《鸿野轮回录》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一章 夺魁之战 鸿野历1330年,大陆修真界之间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十年之久。 这场牵连了鸿野大陆所有国家、门派,令亿万饥民流离失所的史上未有之战,被称为“夺魁之战”。却并非是较艺夺魁的意思,而是大陆众多门派联合,打压之前压制群伦的魁斗阁之战。 十年间,魁斗阁四面出击,将当世四大门派——上霄宫、玉皇门、紫竹轩、暗殿打得几乎无还手之地,甚至兵临其根本之地。然而上霄宫掌门在危急关头,将掌门之位传给首席弟子上官云灭,而正是这个才智卓绝无双的上官云灭,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将整个战局逆转,并以其长袖善舞般的谋略,将四大门派整合成一支号令森严、长短互补的联合力量,从此魁斗阁虽然奋力抵抗,却依然节节败退,终于在这一年,战火被压缩到魁斗阁山门所在之地:大陆中心的斗极山。 这一日,斗极山下。 一群群被战火驱赶,离开家园的饥民正相互帮携着,向山内走去。饿极了走不动的老人、幼儿,就只好坐在路边或哭泣、或颓丧,然而身边走过的人自救不暇,哪里有人能关注这些垂死之人? 在路边一座小山之上,有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正负手看着山脚下的末世景象。 左边那人,身着锦缎蓝氅,身后负剑,五官清秀,颇似书香门第的年轻学子。 此人正向身边同伴喟叹道:“宇师兄,这几日难民如潮,实在是无妄之灾!但愿我们四大门派此次斗极山一战,能将魁斗阁彻底击溃,也好早日结束这夺魁之战,还我鸿野大陆和平祥和。” 身边那同伴,身着黑色武服,身后背着一件长型兵刃,却用黑色布套罩住。其人断眉横目,脸色颇黑,鼻侧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配上薄唇,显得极为阴狠。 此人听了同伴的话,却嗤笑一声,侧目道:“强兄,切莫做如此慈悲状了,小弟听着却有些胃里不太舒服。我暗殿向来心狠手辣惯了,实在看不惯你上霄宫这般的伪君子状。” 左侧那位蓝氅青年面色一沉,却未说话。 黑衣青年继续道:“夺魁之战已绵延十年,这个大陆上瑞、甘、梁三国,以及东夷西羌,南越北戎,哪里不是尸横遍野?直到去年我们才攻破斗极山外的防御,这里的百姓已经比大陆其他地方多享受了九年的安乐平和,你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蓝氅姓强的青年冷冷道:“我上霄宫一贯就是如此慈悲为怀,那又如何?你暗殿趁着战乱,强掠了多少资源,又趁机扩充了多少弟子?将年轻有潜力者收入麾下,全不顾他父母妻儿无人照料,这般作孽,你们不怕将来这些弟子学成后反噬?” 黑衣青年哼了一声,似是不屑,又似被说中心事,不再答话。半晌才道:“约定两日后四派齐聚斗极山顶,不要在此耽搁了,我们继续赶路吧。”言毕也不等对方回答,向左右唿哨一声,便自行下山而去。 蓝氅青年撇了撇嘴,却也跟了上去。小山两侧,又有数十名武士跟随了过去。 两人下山,从一群饥民中间穿过去,准备径直向对面山峰而去。 路边一个老人已经饿得面色黑黄,身边一个小女孩也有气无力地啼哭,猛然见到两个年轻人走过,老人挣扎起来爬了两步,软倒在两人面前哀求道:“两位高人,求求你们给一点吃的,我孙女实在是熬不过去了……” 黑衣青年视若不见,径直向前走。蓝氅青年面露嫌恶之色,正想抽身走开,却又犹豫一下,抬头看看那黑衣青年背影,朗声道:“我上霄宫一向扶危济困,却不似某些门派一般心狠手辣,你们说是也不是?”周围几名上霄宫武士大声称是,颇有洋洋自得之感,于是蓝氅青年伸手入怀,似乎要取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局势突变! 那饿得垂死的老人,两手本来抓在土里,猛地一提,两柄无色透明,不知是何材质的匕首出现在手中,左右交叉一剪,蓝氅青年右手正插在衣襟内一时来不及抽出,急忙足尖使劲要向后退,却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一声惨呼,那两柄匕首交叉从胸腹间掠过,血光迸射中那蓝氅青年身子猛地向后一折,这两柄匕首几乎将他拦腰斩断,立时气绝。 前面的黑衣青年反应极快,在老人抽刃挥出时已经探手一抓一抖,身后背负的包裹碎裂,一条烂银棍擎在手中,头也不回便是一招拦腰锁玉带,那烂银棍舞出道道银光,在身周布成防御,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无数劲弩被银光扫落在地。 身侧无数饥民不知何时已经抽出短弩向外攒射,惨呼声中,身边那几十名武士大多数未能躲过,被射得如刺猬一般纷纷翻倒。 一时间局势纷乱。原本走在路上、看似奄奄一息的饥民突然暴起,从怀中取出短刃,向那黑衣青年和七八个侥幸躲过劲弩的武士杀去。 黑衣青年大骇,哪里想到他们观察了半日的饥民却是埋伏的敌人,手中烂银棍飞舞,猛地双手一折,一条长棍从中间分成两条短棍,顶端竟然是两截利刃,幽幽闪着蓝黑色光芒,分明有剧毒。 他身法甚是诡异,只一步踏出,却恍惚间闪出丈许,周围五六个饥民已中刃倒地,连挣扎都没有便毒发身亡。 周围伪装成饥民的武士齐声呼喝,立时结成阵势,向那黑衣青年围了过去,然而那黑衣青年脚下步法极为诡异,竟似不需移动,倏忽在左,瞬间在右,数十人围成阵势,竟圈不住此人,一闪一趋之间,又是几人中毒倒地。 那老人并不上前,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猛地将手中透明匕首脱手射出,速度极快,却是向着一片空地射去。然而这匕首射到之时,那黑衣青年却正正地出现在这个位置,不及闪避,用手中短棍一挡,只觉得一股巨力穿过手臂,如巨锤砸在胸口一般,忍不住一口血喷出,眼前发黑,跪倒在地。 老人走过来,笑眯眯地道:“一棍扫江南,双刃分水寒,这位小哥想必就是暗殿年轻弟子中第一高手宇画骨了?老夫当年跟你师父也曾交过手,今日以大欺小了,莫怪莫怪。” 宇画骨咬牙忍住胸腹间剧痛,恨恨地道:“妘川老儿,你身为魁斗阁神器宗宗主,门内六大高手之一,却用这般卑鄙手段!” 妘川笑道:“这个么,你却怪不得老夫,你四大派攻势如山而来,难道你还指望老夫讲究什么江湖规矩么?两年前,老夫不是也中了你暗殿的埋伏?十六名弟子却是死得干干净净!你也不必多言了,老夫手里的力道心中有数,你心脉已被我震断,此时命在顷刻了,还是省省力气,也好死得舒服些!” 说完,也不再理会那宇画骨,招招手让那女孩来到身边,柔声道:“妘扬,今日为师给你上这一课,行走江湖要长前后眼,就如同这群蠢货,在我斗极山根本之地却毫无防备,死得不冤!” “不冤”二字出口,宇画骨一口黑血喷出,栽倒在地,气息已绝。 叫妘扬的女孩约莫十一二岁,脆生生地道:“师父,徒儿记下了!” 妘川游目四顾,问道:“你师弟呢?” 妘扬道:“刚才我让他躲起来了。”于是扬声喊道:“师弟、师弟!”等了一会却没有声音,妘扬奇道:“这臭小子哪儿去了?”忙跑到路边一处用巨石搭成的洞穴处一看,忍不住笑道:“师父,这臭小子居然睡着了。” 于是伸手一拖,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从洞中拖了出来。 妘川也忍不住捻须微笑。 妘扬在迷迷糊糊的男孩头上用力弹了一指头,斥道:“师弟,你这时候也能睡着?” 男孩痛得立刻清醒过来,委委屈屈地道:“师姐,我又累又饿,就睡觉了啊。” 妘扬忍不住又在男孩后脑上扇了一巴掌,却又回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叶包塞给他道:“又馋又懒!都不知道师父看重你什么了,从瑞渊城巴巴地把你带过来。” 妘川呵呵笑道:“妘扬莫要欺负师弟了。”随后四面望望,扬声道:“我们走!” 这么一会的功夫,四周扮作饥民的魁斗阁弟子已经将所有尸身掩埋,路上血迹全部清理无踪,此刻齐声应诺,转瞬间又从一群杀手变成蔫蔫的饥民,互相扶携着上路而去。 妘川拍拍正忙着往嘴里塞干粮的男孩,柔声道:“青儿,咱们也该走了。” 妘扬走过来拉住男孩的手,另一只手假装抹着眼泪向前走去,走几步又一巴掌拍在男孩后脑上,怒道:“把嘴边的饼渣擦了!师父说扮饥民,你吃得满脸红光的怎么扮得像?” 男孩憨憨一笑,用力擦擦嘴角,拉住师姐的手,笑嘻嘻地道:“姐,咱们走吧。” 妘川回头望望姐弟二人,感慨道:“两年前瑞渊城一战,我十六名弟子全部战死,我也身受重伤,若不是青儿的父亲救我,我和你师姐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如今我已经老朽,身边弟子却都还是孩子,也不知道我还能教导你们几天!” 妘扬脸色一黯,道:“师父,我自幼便父母双亡,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若不是师父收留我……” 说到这里,妘扬哽咽一下,眼泪便刷刷地落了下来。 身边那小师弟抬头看着师姐,用力握了握师姐的手,道:“师姐不哭,你还有师父,还有我呢。” 妘扬看看师弟,勉力笑一笑道:“师父,今后我和师弟们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妘川忍不住捻须笑了出来,颇有老怀大畅之意,一时连四大门派重兵围攻斗极山的事都不挂怀了,朗声道:“好!妘扬,为师现在还有你和你的九个师弟,就是为了让你们好好长大,将来能给我这老头养老送终,为师也要守住这斗极山!” 妘扬和周围扮作难民儿童的几个男孩同声应道:“是,师父!” 只有妘扬拉着的男孩慢了半拍,傻傻地看周围的师兄师姐。 一个黑黑的少年忍不住笑哈哈地拍着他脑袋道:“百里青,你能不能机灵点啊?看你这个蠢样子……”话未说完,已被妘扬一掌拍在手背上,怒道:“沈难,不许你欺负小师弟!” 沈难伸伸舌头,一溜烟跑到前面队伍中,放声干嚎:“我好饿呀……” 妘扬也忍不住格格笑出了声,赶紧忍住,继续七情上脸扮饥民。 一行人慢慢走去,进入深山之中。 如此景象,两天之内,在斗极山周边各个入山通道上纷纷上演。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二章 天坑之密 两天之后,斗极山主峰之下。 四个衣色各异的方阵整齐排列,方阵之前,几名老者聚在一起。正是此番围攻魁斗阁四大门派掌门。 此刻上官云灭手中正握着一张字条,神色凝重,对周围各人道:“各位同道,适才我收齐了各集结处报来的情报,我四大派如今能集结起来的人数,只有五千余。” 紫竹轩主杨离离身着青色道袍,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上颇有愁容,道:“我四大门派,包括附属门派,总人数在七千以上,就在这两天之内,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两千余人!” 玉皇门主叶洞玄恨恨道:“想不到莫离天老儿居然还有这一手!若不是我门下有个弟子机灵,遁入深山逃得一命,我们怕是连这两千弟子是如何殒命的都不知道。” 上官云灭淡淡道:“此番我们是中了莫离天的计了!原本以为魁斗阁烈焱、锐锋、阴阳、炼器、玉鼎、生灭六宗,宗主都在主峰守住根本之地,哪知道这老儿玩了一个实外虚内,竟将六大宗门宗主派出来做杀手之事。” 叶洞玄哼了一声道:“我四大派堂堂之阵在此,区区暗杀手段,上不了台面的阴私勾当,济得何用?“ 暗殿殿主墨无稽冷冷瞥他一眼,淡淡道:“叶掌门如此气魄,实在让墨某钦佩,待斗极山一战终了,我这上不了台面的阴私手段,正可请玉皇门弟子点评一二!” 上官云灭皱眉道:“二位,如今却不是斗口舌的时候!一年后斗极山天坑开启,若此战不能歼灭魁斗阁,岂不是又让他们有了翻身的机会?“ 斗极山天坑,正是这场夺魁之战的最重要起因。 百年前,天降巨大火球直冲斗极山。 史载曰:“其时,火球由天外而来,自西而东,所过之处昊日无光,所过数千里尽为焦土,草木不生。路左百丈内,见者皆为灰!” 最后火球落入斗极山深处,撞出一个深不见底,覆盖方圆两百余里的天坑,当时的大爆炸让魁斗阁死伤无数,最终只有六名弟子幸存。 然而世事难料,福祸相倚,六名弟子在大爆炸中各自领悟一门修真法决,从此传下魁斗阁六宗门,经过几十年发展,竟将魁斗阁经营成可与当世各大势力相抗衡的强大门派。 大爆炸后,每隔三年,斗极山天坑就会爆发一次。 据四派探知,天坑爆发之时极度危险,各种玄妙规则力量纵横无序,身在其中动辄有粉身碎骨之险,但若能在其中修炼感悟而不死,则偶尔有人能感悟到某种法则,从此实力大进。 魁斗阁依仗地利,死守斗极山基地,从不让其余门派插手天坑机遇,这才终于引发举世各门派围攻。 经历了十年大战,魁斗阁此时已是退无可退,就算魁斗阁阁主莫离天再是谋略深沉,没有了回旋空间,也只能是凭真实力硬碰硬了。 上官云灭遥遥望着斗极山巅,那在日光下金光耀目的魁斗阁大殿之顶,缓缓道:“传令!”身边传讯弟子立刻取出绸布和细炭笔准备记录。 上官云灭道:“斗极山周边各集结地,明日四更攻山。此役各集结地以上霄宫、玉皇门弟子为锋刃,紫竹轩弟子为后卫,且担负救死扶伤之责。暗殿弟子每七人为一组,前出探哨敌情,兼绞杀魁斗阁哨探弟子。各派宗师之上高手分为两组,一组加入阵中,另一组务必集结一处,以防魁斗阁高手反击。” 身后弟子记录完毕,立即取出许多只信鸽,绑好指令放飞而去。 入夜,二更时分,魁斗阁大殿之内。 魁斗阁掌门,兼领生灭宗宗主莫离天手里拈着一张绸布,呵呵笑道:“这上官老儿一贯如此四平八稳,如此调派虽说过于持重,却是无懈可击,即便我们已经知道布局,也并无更多办法。” 说着看向一旁的炼器宗宗主妘川。 妘川只点点头,并未说话。 莫离天起身笑道:“那我等便依之前议定的方略行事便是,各位师弟,明日一战,定要让四大派目瞪口呆!”众人齐声应诺,各自出门而去。 第二日,斗极山四面八方,无数身着各色劲装的武士涌出临时营地,按照上官云灭的布置,呈前宽后窄的倒三角阵势,向山顶扑去。 然而这一路却是意料之外的无惊无险,一路坦途,若非攻山的各派弟子手持利刃眈眈以待,只怕更像是郊游一般悠闲。 各处的消息流水般汇总入上官云灭手中,这位一向智珠在握的掌门人此刻却是忧心忡忡,魁斗阁的应对如此有气无力,实在出乎算计,但却又看不出到底有什么阴谋。 不出一天,各派都已经汇聚到斗极山主峰后山,这里正是天坑所在。 从各个方向上山的各派弟子慢慢汇聚到一处,个个惊疑不定。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无惊无险的攻山,只怕是傻子都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了。 后山天坑之前,正有几个人含笑恭迎各派到来,正是莫离天及各坛宗主,以下弟子却是一个不见。 上官云灭眯起眼看了看前方,心中虽然犹疑,但他何等经验老道,有多少谋划便是在功成一刻却毁于话多!于是并不多言,伸手便抽出背后长剑,遥遥一指喝道:“杀!” 玉皇门掌门叶洞玄大喝一声,双掌一立,如同开山巨斧一般当先扑下,身后玉皇门四名老者呈扇形散开,紧随其后。 暗殿殿主墨无稽身体一晃,竟然如同渐渐透明一般消失无踪。 紫竹轩掌门杨离离却退后一步,手中抖出一根碧绿如玉般的青竹,蕴势以待。 莫离天哈哈一笑,将袍袖一拂,魁斗阁众人身前突然凭空升起一道铁墙,高有三丈,正横在玉皇门诸人之前。 叶洞玄连招式都没有变化,双掌狠狠劈在铁墙之上。 他玉皇门号称“浩荡无双手,一掌灭天门”,尤其叶洞玄本人,精修土系规则,掌力厚重无匹,这一掌劈下,莫说一道墙,就是一座小山也要晃上一晃,然而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劈在铁墙之上,一道诡异光芒一闪,既无爆裂之声,叶洞玄本人居然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着力之处,这一掌之力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几乎在同时,魁斗阁一干人身后深不见底的天坑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荡,无数肉眼难辨的空间震裂带着细碎的格格之声,在天坑上空一闪而过。 上官云灭脸色一变,双手一按喝道:“都回来!” 玉皇门五人只得慢慢退回,而身侧一阵气雾氤氲,墨无稽也渐渐显出身形。 上官云灭恨恨道:“你这老儿够狠!” 莫离天气度雍容,拱手笑道:“上官掌门慧眼无差!如今我等身前这道墙,已经与身后天坑相连,诸位尽可大展神功,只是承受各位盖世功力的却非我等,而是我身后这万丈天坑!上官掌门,听闻你精通术数,不知可否算上一算,各位要出到多大的力气,才能让我身后的天坑彻底崩塌?又不知这天坑崩塌后,失去约束的规则之力能将周围多少里范围内灭杀成一片血海?” 四派诸人,刚才或许还没有弄懂上官云灭为何喝令退回,但此刻却都变了脸色! 这魁斗阁不知用了什么法门,竟将这一整座山化作了一个机关阵法,而所有攻击这铁墙的力道,全部被挪移到山体包围的天坑之上。 若是天坑崩塌,爆发出的规则实力能灭杀多少人,这或许是道未解之题,但若是天坑被毁了,众人辛苦十年又为了什么? 上官云灭脸色铁青,心里却纹丝不乱,急急计算了各种攻击手段及效果,最后却不得不长叹一声,这莫离天算计精准,将所有人引到这方圆不到十里的山顶之地,无论各人从任何角度攻击,都避不开魁斗阁人面前的这道石墙。 他实在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一计算清楚利弊得失,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哈哈一笑道:“莫掌门如此算计,自然不是为了与我等同归于尽的,还请莫掌门赐教吧,如何才能解开当前僵局呢?” 莫离天叫了声好,也笑眯眯地道:“无他,今日我等在这斗极山顶,以天地之名立誓,天坑之地为我等五派同享,今后无须再动干戈,之前的十年血战,五派恩怨一笔勾销,之后任何人不得再行寻仇之事。从此天下太平,我等五派和睦相处,能从这天坑中得到多少好处,但凭个人缘法!上官掌门,诸位同道,这个提议如何?” 话音刚落,墨无稽冷冷道:“莫掌门,你的依仗无非就是这个移山倒海阵法,既有阵法,自然就有破解之道,难道区区一个阵法,就能拦住我等么?” 莫离天嘿嘿一笑:“既如此,请墨掌门这就破阵,我等绝不阻拦。” 墨无稽难得脸色一红,却不出声了。 莫离天又笑眯眯地看看所有人,见大家都不做声,这才道:“不瞒各位,这阵法么,正如墨掌门所言,就是个移山倒海阵法而已,只不过,这个阵法的运转,乃是以我魁斗阁玉鼎宗的土系规则为基,阴阳宗的木系规则、生灭宗的水系规则、锐锋宗的金系规则、烈焱宗的火系规则,加上炼器宗的阵法之力,整合成了一个五行齐备的小小阵法,各位要破此阵,也不需更多手段,只需也要五行齐备,逆转阵法运行,以生克之法就可破了,请!” 四派众人面面相觑,却都做声不得。 莫离天接着说道:“你我五派鏖战十年,各自知根知底,自从上官掌门联合四派开始,我魁斗阁就开始建立这移山倒海阵法,此刻天坑周边已经封镇了上万斤五行精华之物,作为阵法运转的力量所在。我替各位数了数,你们四派加到一起,掌握的规则之力也凑不足五行之数。当然上官掌门心思深沉,我也不敢托大,因此各位入山之时,我等师兄弟六人四处出击,各派精英弟子也交手颇多,确信四派中并没有什么隐藏手段了,这才大大方方迎各位上山。如今局势,既然有得谈,自然不必再有杀伤。上官掌门,你看如何?” 上官云灭目光从其他三派掌门面上一一看过,见三人都摇头,沉思片刻,便微笑道:“既如此,就按莫掌门之言,今晚我上霄宫便借贵宝地做个东,我们五派携手联盟,并庆贺这十年之战终于结束,整个大陆正可共享盛世,此乃造福天下之举,各位务必要给我这个面子啊!” 其余各派掌门能混到现在,别的本事不说,这翻脸之术个个炉火纯青,当下除了墨无稽依然是万年冰脸外,个个都是满面笑容,互相拱手道贺,局面一时欢馨无比,携手下山而去。 只有上官云灭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偷眼回头去看,只见那道石墙之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众魁斗阁弟子,将阵法守护得密不透风,只得淡淡一笑,转身去了。 当晚,魁斗阁大殿之内,五派歃血为誓。 第一,十年之战从此揭过,任何人不得再起仇杀,否则,五派共诛之! 第二,每三年一次的天坑爆发,每派可派出弟子百人,若有功力超过宗师级的人混入,五派共诛之! 第三,天坑之福缘各凭缘法,若有强取豪夺者,五派共诛之! 第四,若有五派之外的人意图混入天坑,五派共诛之! 第五,非天坑爆发之时,其余四派任何人未经许可踏足斗极山,五派共诛之! 以上五条盟约,各派歃血起誓,若有违背,即为天下宗派之敌。 从此,烽烟四起的鸿野大陆,开始安享和平,至少,明面如此。 盟誓当晚,上官云灭和莫离天这两大智者,各自端着一壶烈酒,畅谈这数年间二人如何斗智斗勇,喝得酣畅淋漓,聊得情投意合。 酒到酣处,上官云灭眯着眼笑道:“莫兄,如今你我二人放下干戈,正是携手同心之时,那山上的五行阵法,我看就没有什么必要留着了吧?” 莫离天一仰头将满满一杯烈酒干了,哈着酒气豪爽干云道:“那是自然!刚才我已经让弟子去停下了阵法运转,顺便把五个埋放五行宝物的地方加固了一下,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上官云灭呵呵笑道:“却不知都是些什么宝物?何不取出来让小弟开开眼界呢?” 莫离天漫不经心地道:“也不过是些普通物件,只是胜在数量巨大而已,拿出来太麻烦了,今后你我五派携手天坑追逐缘法,也还要这些物事稳固下周围环境。上官兄放心,我知你意,只要没有哪个弟子失心疯,偷偷去节点上注入五行规则之力,这阵法是万万不会自行启动的。” 上官云灭默然片刻,展颜笑道:“莫兄神算,自然万无一失。” 莫离天客气道:“上官兄谬赞谬赞,我莫离天别无所长,唯独这谨慎二字差强人意,差强人意啊。” 一席话毕,上官云灭也失去了酒兴,客套了几句,便率众人辞行而去。 莫离天率魁斗阁诸人一直送出山外,待到扬尘已止,山中重归静寂之后,才冷笑一声道:“妘川师弟,这阵法总控就放在你漓泉谷,其余五宗从明日起围绕漓泉谷布置驻地,再从总控之处分出五个节点,务必做到任何一个宗门内部均可自行启动阵法。” 各宗宗主齐声应诺,便归山而去。 自此,大陆修真界重归和平,战争创伤也在慢慢回复。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三章 师姐妘扬 一晃十年又过,已到了鸿野历1340年。 自从五派斗极山盟约之后,又经历了三次天坑爆发,到这一年,正是第四次爆发之期。 此时正是初春好时节,斗极山中心漓泉谷内,春草萌发,早花绽放,更有阳光软晒,群群彩蝶飞舞。 一个紫衣高挑女子,手中挎着一个食盒,身姿袅娜,正向谷中溪边走去。 那女子一头柔顺得如同初春柳丝一般的秀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髻,再用一块鹅黄色软布随意一扎,显得利落而洒脱。她步履轻柔俏皮,显见得佳人心情正好。 溪边空地上,一个窝棚之中,正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 女子走到窝棚边,脆生生地喊道:“师父、师弟,出来歇会吃点东西吧。” 这一声是确实要喊的,要知道窝棚里火炉正燃,温度极高,两个糙老爷们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 果然窝棚内一通叮当工具落地之声,手忙脚乱的衣物悉索之声,然后,一老一少两人掀开窝棚门帘走了出来。 妘川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壮实少年正往身上套一件无袖褂子,虽然并不雄壮,但依然可见身上十分结实,皮肤并不黝黑,白皙中透着健康的润红之色,一张虽不算英俊,却也眉眼方正的脸上,依稀仍然是那个笑嘻嘻拉着师姐手的孩童样子。 两人走出窝棚,青年便迫不及待去接女子手中的食盒,笑道:“师姐今天来的忒早,原来早知道我饿了。” 妘扬一巴掌打掉青年的手,怒道:“脏成这个样子还敢碰食物?”放下食盒,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两条毛巾,去溪边清洗干净,走回来递给二人。 一老一少两个糙汉子,动作出奇的整齐划一:接过毛巾敷在脸上,用力揉搓两下就算洗过了脸,再擦擦手,便打开食盒,各自先拎起水壶灌了几口,再抓过一个松松软软,冒着热气的馒头,一口下去,半个馒头便进了嘴。 妘扬看着两个动作一模一样的糙汉子,手指箕张动了几动,到底是没敢去收拾师父,顺手拎起一条毛巾,按住师弟,怒道:“从小到大一个德行!耳朵后面不擦?脖子后面不擦?每次洗脸,就擦脸上那一块,百里青你属猴啊的?” 嘴里连珠炮般地数落着,手里毛巾不容分说,在师弟脖颈后面,两边耳后用力搓了几下,然后一脸嫌弃将毛巾扔回架子上,恨恨道:“吃完饭自己去把毛巾洗干净!” 这套饭前程序,妘扬熟极而流,不但妘川见多不怪,就是那个正在毛巾下被蹂躏的百里青,同样一脸舒坦地擦脖子便伸脖子,擦耳朵便侧脑袋。没办法,这娃从四五岁就跟在师姐身边,锻器宗没有其他女子,就是师姐一人将他从小带到大,就是这么被蹂躏长大的。 妘川吃得快,扔下饭碗,从食盒中取出一个裹着棉包的水壶,倾倒出一杯茶水,慢慢喝着茶,对百里青道:“青儿,下午为师要去南斗厅议事,你记得那杆口螺纹处不要擅动,等我回来再做。” 百里青咽下口中的馒头,笑道:“师父太小心了,一个螺纹难道弟子还做不好?” 妘川道:“你道螺纹很容易吗?稍有变形,今后你如何用的顺手?”他站起来走进窝棚,少顷拎着一条烂银棍走出来,正是十年前在斗极山外,那死在他手下的宇画骨所用的兵器。 妘川双手一分,将烂银棍分成两条短枪,啧啧赞道:“这个棍中夹枪,初时我只觉得设计精巧,拿回来细细琢磨,才发现这接口螺纹简直妙到毫颠!我打铁几十年,从未听说过有这等机巧设计,但这两个接口的螺纹,只消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便难以合口,真不知是何方高人打造出来的,可恨问了这么多年,竟然无人知晓。” 百里青嘻嘻笑道:“师父,如今咱们也知道了这螺纹的机巧,等到弟子这支兵刃打造成功,也是咱们锻器宗的看家技术了。” 妘扬在一边麻利地收拾碗筷,口中讥讽道:“你哪里是记挂什么看家技术,明明就是赖着师父给你打造兵刃,好好的给你准备了宝剑你不用,偏偏突发奇想要练什么枪法棍法,咱们魁斗阁可没有枪法棍法给你学。” 妘川笑道:“你这小师弟啊,从小就是这般跳脱,什么都学,什么都学不精通。到现在阵法略知一二,锻器略知一二,武艺么马马虎虎,真不知道今后到底要如何选择。” 百里青撇嘴道:“师父你还落了一样,那就是你徒弟我聪明绝顶,学什么会什么,将来自然是样样精通,为何要选择呢?” 妘扬道:“再是聪明绝顶,也不能样样精通啊!师父总说,样样通样样松,你总要选一样本事专精才是。” 妘川起身道:“好了好了,我得走了。妘扬也不要总训你师弟,青儿还小呢,此事不急,没准明天他就开窍了也说不定啊。” 妘扬撅嘴道:“师父偏心,对我们可不是这般说的。” 妘川呵呵一笑,从架子上取下外氅,自顾出谷去了,谷中也只剩下姐弟二人。 妘扬收拾完了碗筷,整整齐齐地收入食盒,甩着手上的水珠,顺手用手腕在额头上擦了擦,对百里青抿嘴一笑道:“傻小子,看什么呢?” 百里青痴痴地看着师姐,傻傻地道:“姐,你真好看……” 妘扬不客气地扬起手在百里青头上凿了一个爆栗,笑骂道:“你姐我好不好看,轮得到你个小屁孩说!赶紧的,把师父给你打的兵器拿出来给师姐见识见识!” “哎!”百里青赶紧起身进了窝棚,稍顷抱着一堆物事走了出来,小心地摆到地上,对妘扬显摆道:“师姐,这就是师父给我打造的百变枪!还没组合呢,螺纹还没做好,另外材料也不够,师父说晚上还要去弄点……” “噤声!” 百里青话没说完,头上又挨了一下狠的,妘扬紧张地四面看看,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蠢货!师父用天坑五行秘藏给你打兵器这件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都不准说!别说其他宗的师兄师弟,就是被我们锻器宗其他兄弟听见,也会出问题的,师父给他们打造兵器的时候可没动用秘藏,得了便宜还要到处说,你有没有脑子!” 百里青伸了伸舌头,央求道:“师姐,我知道错啦……” 此时,魁斗阁南斗厅内。 “啪!”妘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看着对面一个一身黑衣,脸色却如同死人一般惨白的老者道:“印若离!三师兄!凭什么你一句话,这次探秘天坑就要我锻器宗为主力?你知不知道我锻器宗弟子主修机关锻造,武道之力为六宗之末?你知不知道我锻器宗弟子不比你们五宗,连五行规则之力都未入门?” 对面的印若离,正是魁斗阁六宗之一的阴阳宗宗主,此时本来毫无血色的脸上,也不免透出一丝尴尬,喃喃道:“六师弟啊,此事……此事当真不是我们设计坑害你锻器宗,这个……这个……” 旁边莫离天一脸铁青接话道:“老六,休要逼迫老三了,你也知道你三哥口齿笨拙,根本解释不清楚。还是我来说,你总信得过我吧?” 妘川呆了一呆,茫然坐下,四顾看了看几个师兄弟,才道:“大哥,你说,我……信你!” 莫离天拍了拍妘川肩头,温言道:“你刚才说的,难道我们几个师兄不知道?确实是情非得已!老六,你醉心机关锻造之术,门内琐事向来不理,但我今日却要跟你说个明白。” “第一,自我魁斗阁天赐这天坑福地以来,我阁累计入天坑探索三十六次!除了第一次仅得我们的师傅六人幸存以外,后三十五次探天坑,总数进坑一千二百七十三人,生还者七百一十一人,领悟某种规则之力者,不超过三十人!” “其二,这领悟规则之力之人中,基本都是集中在前十五次,此后二十次探索,仅有四人有所得。” “其三,此前我们虽有疑惑,却并未得出结论,但最近这三次,多了另外四派弟子进坑。经我们多方查探,发现这三次进坑,四派累计三百七十九人,竟有至少二十人各有所得。而最近三次,我魁斗阁入坑弟子,竟是毫无所获。” “其四,这一点却没有翔实数据,只是我们探知,在四派弟子中能够有所领悟的,基本都是之前毫无五行领悟基础之人!” “老六,这四条消息,我跟你几个师兄已经密议数次,初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凡修习过五行之术的人,领悟新规则的几率极低!这个结论只是推测,并无把握,因此前日,老三不惜耗费十年功力占卜,得到几句谶语。” “当其无,方可有。因无求,即可得。植根偏,树难直。老六,这几句话,你怎生理解?” 身边印若离双眉一挑,讶然看着莫离天,但莫离天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妘川。 妘川已被这番话震得此刻依然有些头脑麻木,喃喃道:“当其无,方可有,这句应该是说因为本来是无,这才能有,便如一张白纸才能写字。因无求,即可得……这是说机缘只凭天定,越是热切越无收获?那后面这两句,植根偏,树难直,难道我们这么多年,这么多弟子一无所获,是因为根基就错了?这怎么可能!我们宗门传下的六门功法,难道不就是从天坑之中来的吗?” 莫离天道:“你这疑惑,我们也想到了,苦思数日,却也毫无头绪,若说我们师傅教授的功法有误,这决计不可能,总不能六个人都教错了?一个对的都没有?但若说功法无误,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除了我们师傅领悟到的功法以外,天坑定然另有玄秘,非我们所知。只有这个解释,再无其他!” “所以!”莫离天正视妘川道,“老六,不是我等设计害你锻器宗,而是时至今日,我等必须假定:这次进天坑之人,一定是以没有五行领悟基础的弟子为主,才有可能得到收获,但除你锻器宗外,其余五宗弟子,从入门就开始修习五行规则了。” “十年前,我们迫于形势,将天坑向其他四派开放,但若是他人都有所获,反而我们停步不前,宗门覆灭是迟早的事!天坑阵法能镇住一时,却镇不得一世!你信不信这十年来,上官云灭朝思暮想的就是破解阵法,覆灭我宗,甚至是掌握阵法,将其他三派一样排除在外,独占天坑?你信不信其他门派也是同样打算?” 妘川额头上汗水唰唰冒出,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里还不明白几个师兄的谋划?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时这已经是魁斗阁唯一选择!于是哑着嗓子道:“六弟错了,三哥,你莫生气!我锻器宗也是宗门一份子,自然绝不会知难而退。“ 印若离叹口气,拍拍妘川肩膀,温言道:“老六,三哥不怪你。“ 妘川呆了片刻,突然流下泪来,哽咽道:“五位师兄,我妘川一生,在你们照拂下无灾无难,但我的弟子……实在是……实在是……当年瑞极城一战,我十六名成年弟子为了保护我这个老头子,一个接一个地战死在我面前,死得一个都不剩啊!到最后,身边只剩下一个妘扬,那时候才十二岁。“ 周围五人面面相觑,却也黯然无语。 这个六师弟,向来收徒眼界极高,其他几宗弟子都有数百人,只有他精挑细选,弟子极少,但却是个个成才!因为锻器宗本来就不担负战斗之事,所以各人也乐得让六师弟自己决定,但到了此刻,才觉得锻器宗实在也是人数凋零。 妘川又道:“瑞极城一战后,我又收了九个弟子,都是在孤儿中选的,资质也算不错,却不能跟前面十六个弟子相比了。现在锻器宗总共十名弟子,若说资质,只有妘扬和最小的青儿资质上佳,其余几个,武道之术也还罢了,但这悟性……这悟性……我不是舍不得弟子,只是怕他们担不得这重任啊。“ 莫离天道:“这却也是实情,我们几个难道不知?此时距天坑开启之日,尚有不到五个月,我跟你几个师兄商议,第一,明日起,由二、四、五三位师弟,全力为你锻器宗弟子教授武道,能多一分自保之力总是好的。第二,各宗派遣精英弟子保护他们进天坑。第三么,老六啊,这次进坑,主要目的是验证我们的猜测是否正确,倒不强求必定有所收获,但一旦验证正确,此后我们开山门收徒的标准,就要参考这个方向重新拟定。如此你觉得怎样?“ 妘川起身,一揖到地:“全凭掌门师兄决策!“ 莫离天欣慰一笑道:“老六,还有一件事,却要让老三跟你说了。” 印若离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小玉牌道:“老六,我研习木系法决,但我师父当初接受的传承,便就是一门木系阴阳化生之道,我由此体悟出一门滋养阴魂之术。这面玉牌只需以心头血灌注,便与其人心魂相连,一旦殒命,阴魂便可寄托入此牌之中,受其滋养。玉牌与我阴阳宗的养魂灯阵相连,受到灯阵牵引只要在十里范围内便可飞回,阴魂不灭,保有灵智,日后仍有修成阳魂,寻求转世或夺舍之法重生的可能。” 莫离天道:“老三这门秘术刚刚有所成,是否稳定尚未可知,但所有入谷弟子均需佩戴这面玉牌,无论如何也能挽救回几个弟子的。” 妘川道:“三哥费心了,但愿我派弟子入天坑都能平安而回,不要用到这块玉牌才是。” 莫离天长叹一声道:“总之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只看天命吧!”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四章 少年意气 漓泉谷内。 百里青依然喋喋不休地对妘扬介绍自己的半成品兵刃,枪身如何如何坚韧不拔,枪刃如何如何无坚不摧,长枪如何分成双枪,双枪如何组成长棍,一时比手画脚口若悬河。 妘扬托腮坐在身边,看着小师弟耀武扬威、眉飞色舞地对自己介绍,嘴角含笑,眼神温柔。 她作为一个女子,其实对这些锻造锤炼之道并无多大兴趣,但就是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带大的小师弟,这般的神采飞扬,却是怎么看都喜欢,还是如同十年前,那个小脸通红,跟在自己身边喊着“姐姐姐姐”的那个小屁孩一样。 说得最后,百里青终于说得口干舌燥,自去取了水罐来,先给师姐倒了碗水,自己举着水罐咕嘟咕嘟地灌了半罐水,这才歇口气道:“可惜,师父教我的御器决,我学了几年,却一直不见效验,若是能修成御器决,将来枪随意动,来去无踪,那是何等的威风?” 妘扬举着水碗,慢慢晃着,看着碗里的水,抿嘴笑道:“你呀,太贪心了,师祖老人家从天坑中得到这御器口诀,就没有练成,临终前才传给师父继续琢磨,师父也修炼了几十年未见效验,难道你……” 正说到此处,突然谷中响起悠长的铜钟之声。 妘扬急道:“师父召集弟子,快走!”扔下水碗,拉住百里青快步向山坡上跑去。 一个时辰后,锻器宗大厅内,锻器宗十名弟子整齐肃立。 妘川沉声道:“刚才掌门所说的话,你们可听懂了?” 锻器宗十名弟子齐声道:“弟子明白!” 妘川心中沉重,但一个个看去,却看到所有弟子脸上欢喜,个个跃跃欲试,不由得心中一叹,这些弟子毕竟年轻,只听得师门要赋予重任,便高兴成这个样子,什么天坑危险根本不放在心里。转念一想,自己年轻时可不就是如此?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莫离天站在上方,一个个观察锻器宗弟子。心中赞叹:老六收徒果然目光甚高,这十名弟子无论悟性、体质都是上上之选,虽说不如之前的十六名弟子出类拔萃,却比其他宗弟子更胜一筹。 他一转眼,便看到队尾的一个少年弟子,此时正眼睛乱转,兴奋之色溢于眉梢。他记得这是妘川最小的一个弟子,于是走到百里青面前含笑道:“你多大了?” 百里青昂然道:“回禀掌门,弟子十六岁了!” 妘川苦着脸道:“还差两个月,还差两个月……” 莫离天道:“既然还未成年,此次你不要去了。” 百里青大急,抗声道:“掌门,师父,弟子受师门养育大恩,如今已然成年,正值师门用人之际,弟子绝不落人之后!”说着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昂首道:“弟子虽然是师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但师门有命,所有师兄师姐都要去天坑为师门争先,弟子怎能以年幼为由,眼看着他们去搏命厮杀,自己却躲在后面?请掌门收回成命!” 妘扬大急,但她为大师姐,站在最左侧,离百里青最远,再急也踢不到他。 百里青身侧的沈难偷偷踩他一脚,低声道:“小师弟莫要倔强!掌门有命你当服从才是!” 百里青却一梗脖子,大声道:“各位师兄师姐美意,小弟心领,但若让我独自留下万万不能!掌门若执意不让我去,我便违背师命,自己偷偷进天坑!” 妘川一脸尴尬,恨不得下去揍这个弟子一顿。 莫离天凝视百里青片刻,突然放声大笑道:“好!好!我魁斗阁弟子,必当有这等豪情壮志,各弟子听令!” 众弟子躬身齐齐道:“请掌门训示!” 莫离天厉声道:“从明日起,各人务必用心修炼武道,进了天坑,虽然有其他各宗精英弟子卫护,但你们仍要有自保之力,师门不需要你们搏命,只需要你们在千难万险之中,能够静心参悟,无论是否有所得,都是我魁斗阁的好弟子!” “诺!”妘川与锻器宗弟子一齐躬身道,“谨遵掌门教诲!” 莫离天回头看着百里青,赞道:“你不错!叫什么名字?” 百里青大声道:“回禀掌门,弟子百里青!” 莫离天面色不动,心中却是一震,他凝视百里青片刻,挥挥手道:“去吧。” “是!弟子告退!” 各弟子转身出了大厅,妘扬不待出门,便一手揪住百里青的耳朵,不知拎去了何处教训。 妘川见莫离天面色沉肃,不禁上前问道:“掌门师兄,你这是怎的了?” 莫离天缓缓道:“你这小弟子,是何来历?你详细与我说说。” 妘川虽不解,但还是答道:“青儿家住瑞极城南十方村,他父亲百里融,是村里的秀才,为人方正,颇受村里人尊重,青儿自幼母亲病亡,还有两个哥哥,大哥百里虹跟随父亲读书,二哥百里赤多年前从军,已经很久没有音讯了。当时刚刚经历瑞极城大战,我亦身受重伤,靠十六名弟子拼死拦截才带着妘扬跑出来,若不是百里先生搭救,估计也是凶多吉少。百里先生知道我的身份后,因为战乱兵危,唯恐哪一天全家罹难,因此恳求我带幼子百里青离开,我对老先生起誓收青儿为徒,教导成人。” 莫离天仔细听着,一个字也不曾错过,过了许久才道:“老六,你看看这个。”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 妘川疑惑接过,看了两眼便道:“这不是三师兄占卜的谶语么?咦?后面还有两句!” 妘川读完,犹如五雷轰顶,一松手,纸条落在地上。 那纸条缓缓落在地上,舒展开来,只见那前六句之后,赫然是“缘百里,尽垂青!” 莫离天附身拾起纸条,放在手中一用力,纸条便碎成粉末,沉沉道:“如果这谶语理解无误,那百里青进入天坑,就可能得到前所未有的收获!老六,我一听到老三的谶语,就下了封口令,现在我再叮嘱你一遍,不可为任何人知,否则你那宝贝徒弟,哼哼……只消一离开山门就会连渣都不剩!” 莫离天深知要真的吓住这六师弟,也只有拿他的宝贝徒弟作筏了。果然,妘川听了这话,浑身都冒出了冷汗,急忙闭口,半句话也不说了。 从第二天开始,漓泉谷内终日叮叮当当的打铁锻造之声停了下来,锻器宗十名弟子,在烈焱宗主炽渊、锐锋宗主冷无缺、生灭宗主司徒凌统带下修习武技。而各宗门内,也已将精锐弟子组织成若干小组进行针对性训练,以便在进坑之时承担护卫之责。 只有妘川仍然在窝棚内为百里青锻造兵刃。 莫离天走进窝棚,拿起一截枪身看了看,嘴角忍不住浮起微笑,伸指在枪身上一弹,当的一声后,一阵铮鸣之声缕缕不绝。 妘川老脸一红,深知这位掌门师兄的厉害,自然看出自己在这杆枪上动了歪心思。 莫离天却若无其事地道:“老六,这杆枪强则强矣,只是霸气过于外露了,若是有天根水、无缘木、尘归土这三样加入淬炼,从外表上定然泯于凡品,而且更具柔韧之力,就算遇到重击变型,也能慢慢自行恢复。” 妘川楞了楞,道:“这三样可都在天坑……”顿时闭嘴不言。 莫离天笑了笑,向妘川指了一指,道:“去拿吧,我许了,莫说你不知道在何处。” 妘川连连点头,讨好一般向莫离天笑笑,莫离天摇摇头,负手出了窝棚。 过了几日,妘川将百变枪锻造完成,果然外型看起来与平常的枪并无二致,众弟子围上来观看,只是对螺纹之巧赞不绝口,都未发现这枪材质上的特别之处。 锐锋宗主冷无缺貌似随意走了过来,拎过这长枪一抖,赞道:“好枪!”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妘川,淡淡道:“正好我这里有一本枪法和棍法的册子,本门不重枪棍之术,但既然有了这杆枪,就拿去练练也无妨。” 妘川急忙接过,谢道:“谢过四师兄了,只不知这枪棍之术是哪派的功法?” 冷无缺道:“当时四派进斗极山之时,我在山南埋伏,有个玉皇门的附属门派,叫……叫什么谷神教的,好像是西南十万大山中,一个小教派,但是这枪法棍法着实犀利,当时这个小宗派倾巢而出,尽数被我灭了,世间已再无这个宗派,练练无妨的。”说完就转身去了。 妘川情知四师兄哪里来的这么巧,自然又是掌门师兄的安排,于是将枪棍之法一并交与百里青,嘱他认真练习。 一晃四个月已过,天坑爆发之日已近,其余四派来探索天坑的队伍也陆续到达,驻扎在天坑周围静静等待。 某一晚,正是初一,夜空如墨无月,偏偏星光璀璨。 二更时分,天坑内突然光芒乍起,无数五颜六色的气息如同一条条细小闪电一般在天坑中纵横来去,五派早有准备,立时召集本派队伍,在天坑入口前列阵。 上官云灭站在所有队伍之前,厉声道:“此次天坑试炼,本掌门蒙魁斗阁、玉皇门、紫竹轩、暗殿四派掌门信任,在此重申律条!” “各派弟子不得相互仇杀!” “各凭机缘,不得眼红抢夺!” “如遇变故,当相互扶助!” “以上三条,各派弟子如有违反,为天下之敌,立灭之!” “诺!”五派弟子齐声应答。 上官云灭回头看看天坑内的灿烂光芒,挥挥手道:“去吧,各自小心!” 五派弟子立时按照本派条例,各自派成阵势,向天坑内齐头进发。 魁斗阁弟子阵中,锐锋宗二十名弟子在前,烈焱宗在左,生灭宗在右,组成一个巨大箭头,护着锻器宗和其余挑选出来的年轻弟子在中间,向谷中飞奔。阴阳宗弟子则组成一个半圆阵型,跟在箭头之后不紧不慢地前进,他们承担救死扶伤,及一旦有变故上前支援之责。 进入天坑谷口,地形陡然开阔,各派弟子立即分散开来,即使本派阵型也松散了许多,以防密集杀伤。 百里青第一次跟随师门出战,正是兴致勃勃之时,屡屡想要冲到前面,却都被一直盯着他的妘扬一脚踢了回去,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师姐身后,看着其他几个师兄若有意若无意地在自己身边形成一个防护圈,小心眼里虽然感动,却也有些不忿,嘟囔道:“我也不是废物。” 妘扬听到,转身喝道:“你嘟囔什么?老老实实跟着我,若你敢不老实,小心屁股开花!” 百里青瘪了瘪嘴,只好跟上师姐。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五章 御器之约 从天坑入口到核心之地路途甚远,魁斗阁一众弟子们也不敢奔行过快,保持一个稳定的速度前行。 很快,百里青少年热情也褪了不少,颇有些百无聊赖,此地还在天坑外围,规则之力并不密集,偶有几条规则闪电扑来,也被周围的防护弟子轻松格开。百里青游目四顾,只见周围山坡上、灌木中,到处都有以前探索天坑时遗留下的断兵残刃。 “咦?那是霸王鞭,只可惜碎了,看材质很是不俗啊。” “哎,那里有杆长枪,只是比我的差远了。” 百里青游目四顾,一时童心大起,手指捏决,低声念道:“神物通灵,随我心意,御使如臂,生死相依,去!”五根手指灵活地变了几个法决,伸指向一柄断剑弹去,一股无声无质的法决之力击中那柄断剑,却是如同沉石入海,毫无波澜。 百里青也不气馁,这御器口诀是锻器宗功法中最为他着迷的一门功法,虽说从来无人练成,但他几乎每日琢磨,这等小挫折已经是习惯了,当下一边奔跑一边不断练习。 翻过一个小山坡,前方的规则闪电已经极为密集,突前的锐锋宗弟子已经开始全力防护,两侧烈焱、生灭两宗弟子脚步加快,时刻防护,生怕有漏网之鱼扑进队伍核心。 百里青则是正玩得兴致勃勃,眼见身侧巨石旁有一块盾牌,于是又一道法决打了出去,刚刚出手,脑袋上一阵剧痛,却是妘扬终于发现他不务正业,大怒回身敲了他一下,那法决也打歪了,在那块盾牌旁边的落叶覆土上激起一丝灰尘。 妘扬低声怒道:“集中注意力!把你的破枪拿出来,时刻防护,什么时候了还玩?” 百里青见师姐一脸铁青,迥然不是平日里的温柔呵护,心中一凛,忙诺诺称是,从身后抽出两杆短枪握在手中,聚精会神观察身边动静。 蓦然,前方锐锋弟子一声惊呼,却是一道土系规则之力陡然从脚下爆发开来,两名弟子不防,被这道规则之力掀翻,口中登时吐血,那道土系之力一瞬即停,但前方却有若干道锐金之力从缺口中扑了进来,妘扬手中宝剑一圈一转,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那几道锐金之力被妘扬格开,而妘扬头上包裹秀发的头巾却哧地一声,被划破成两片,一头秀发登时落了下来,夜色中依稀可见几根断发在风中飞扬。 百里青大惊,再也不敢轻忽,全神贯注跟在师姐身后。 众人脚步加快,一掠而过,受伤的弟子自有阴阳宗弟子接管。 待众人过后,那块巨石旁边的覆土落叶突然晃了一晃,露出一个黑漆漆不知何物的金属物事边缘。 某个黑暗空间之中,一个声音疑惑道:“居然是御器之术,难得难得,这个人的御器决倒是娴熟,竟然能让我生出感应?倒是个机会,要不要试一试?” 过了许久,覆土中突然闪过一道暗红色光芒,一波无形无质的规则之力循着魁斗阁众人所去的方向追寻而去。 那个声音继续道:“这么多年了,试试也无妨。”随即默然,再无声息。 天坑之外,上官云灭负手而立,眼看着各派弟子进入天坑,便转身向莫离天打了个招呼,带着三派掌门自顾离开。 回到上霄宫驻地,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四派掌门齐聚在上官云灭的房间内。 上官云灭脸色郑重,问道:“入坑之前,各位是否已经叮嘱清楚?” 三人均点头。叶洞玄道:“咱们已经入天坑探索三次,埋设五行阵运转秘藏的位置已经标定得清清楚楚,这一次定能将五行大阵破解了。” 杨离离补充道:“各派弟子已分成五组,携带我派虚空竹和上霄宫的云霄土,只需在五行秘藏位置中埋入云霄土,再将虚空竹插入,便可用空间之力将五行运转之力隔绝,此事我们已实验不下五十次,绝无意外!” 上官云灭转身看向墨无稽,墨无稽依然冷着面孔道:“那谶语中所提到的锻器宗弟子,我已安排暗殿弟子,决不容他活着出天坑!” 上官云灭松了口气,笑道:“筹谋十年,这一次定不能失手,请各位掌门回去带领本派精英弟子,明日一早齐上斗极山,从明天开始,这个大陆上就没有魁斗阁了!” 众人微笑点头,自顾去安排。 见众人离开,上官云灭从暗格中取出一面镜子一般的物事放在桌子上,在镜子边框上某个位置按了一下。少顷,那镜子便亮了起来,一个全身黑袍,连面目都遮掩在黑袍之下的人出现在镜子中间。 上官云灭恭恭敬敬地道:“上仙,诸事已安排妥当。” 那黑衣人冷冷地道:“你可按我的嘱咐,在云霄土中加了五行散?” 上官云灭道:“弟子都已安排妥当,只是弟子仍有些疑惑:在前几年的实验之中,只需要云霄土和虚空竹,便可隔绝五行之力,那加入这五行散的作用是什么?” 那黑衣人抬头看了看,突然笑道:“看时间如今各派弟子已然深入天坑了,那我告诉你也是无妨。五行散的配方中,有金精、木髓、火石、玄冰四样,你可记得?” 上官云灭道:“自然记得,这四样物事我上霄宫秘密搜寻六年方才集齐,怎能忘记?” 黑衣人桀桀笑道:“这四样物事,混合你上霄宫云霄土,便是五行具备,更是激发五行之力的引子,只需混入五行秘藏之中,便可将五行之力引发,加上虚空竹的空间之力,将五个秘藏的力量合而为一,那么天坑之中的五行规则之力将立刻爆发,其爆发程度将比平日暴烈千百倍!” 上官云灭悚然一惊,忙道:“这却为何?如是暴烈的五行规则之力,连我派弟子不是也出不来了么?” 黑衣人冷冷道:“这是自然,至于原因,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知道,若要成就仙缘降临之大业,这是必要经历的!” 上官云灭默然片刻,忍不住道:“上仙!此事若提前告诉我,我自然会在选拔弟子时有所偏倚,此次入坑的弟子,尽是我上霄宫精华,这……” 那黑衣人不耐烦道:“无非死几个弟子而已,与仙缘降临大业相比算得了什么?你竟然如此优柔寡断,如何能成大事?”说罢袍袖一拂,那镜子便暗了下来。 上官云灭面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只得叹道:“罢了!为我上霄宫仙缘事业,你们……你们死的值了!” 在无尽久远的一个空间里,黑衣人冷冷一笑:“你的天才弟子?我又怎会容许这鸿野大陆有什么天才?” 此时,魁斗阁众人已经冲进天坑中心。 天坑的危险果然如同师门长辈所描述的情形一般。 此前在中心区域之外,只是五行规则之力来去,而且密度也是慢慢增加,而中心区域内,除了五行规则之力几乎密不透风外,更有空间碎裂、雷电交加,甚至疫病毒气、时间衰老等规则之力偶尔可见。 天坑之中,规则之力每三年爆发一次,原因无人知晓,只知道每次爆发期大约七天到九天不等,之后便慢慢平息。 之前魁斗阁权势滔天,死守天坑秘地,不允许任何其他门派介入,但纵然如此,哪个门派不知道魁斗阁之所以能够崛起,全因天坑之故? 百年前魁斗阁在修真界中,也只能算是个中等门派,在其他大型修真门派夹缝之中,仅能容身而已。但老天爷便是这般偏心,那场天外飞星,就是撞在斗极山正中,魁斗阁仅六名弟子在那场大爆炸中幸存,却因祸得福,每个人都领悟了一段修真口诀,并由此重立山门,立下六宗,这才有魁斗阁神话一般的崛起,凭借强大实力压制大陆修真界数十年。 这般际遇,谁不眼红? 据某位交际广泛的修真人酒后吐露,天坑爆发之日,凶险异常,进入天坑者损伤过半是寻常事,但只要能扛过天坑规则之力的攻击,便有机缘得以领悟,从此一飞冲天。 要知道,鸿野大陆传承千年,对于五行规则之力的探索依然并不完整,即便是现在四大门派的掌门宗师,也只是贴到了一点边,能够在招数之中,带着些五行之力的附加杀伤,说到掌控五行之力,目前还无人能够做到。 也由此掀开了十年来的夺魁之战,所争夺的,无非也就是个进入天坑,一步登天的机遇而已! 但是真正进入天坑,才知道规则肆虐之下,是何等的残酷! 此时正是在天坑正中,各种五行之力势如疯魔,毫无规律,若是水火之力,虽然杀伤力极强,却还有些预兆可循,但金、木、土之力,却是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什么时候脚下的土地便爆发开来,不但有尖锐之极的石棱、木藤穿刺,而且能让人失去平衡,从而丧身于其他规则之力杀伤之下。最常见的锐金之力,虽然可以用兵刃格挡,但其势太快,逼得所有弟子不得不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走神。 雷霆之力可令周围数十步内的人浑身麻痹,旋风之力所过之处,轻则东倒西歪,重则飞卷上天,如此这般的各种规则之力,防不胜防。 若说这些寻常规则杀伤,还能凭借身手防御,那么偶尔会爆发的空间之力、时间之力,一旦撞上了,也就只能算你倒霉! 只一瞬间,便有两名魁斗阁精英弟子被空间碎裂之力击中,顿时全身上下被突然暴虐的空间之力撕成碎片,一闪之下干干净净,竟然连血肉碎片都全无踪影! 众人惊骇之极,按照师门部署结成圆阵,以五行之力编制成一道防护网,锻器宗弟子也不敢轻慢,妘扬等十名弟子从包裹中取出阵盘拼在一起,在阵盘中镶入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物,一个小小的五行轮转阵法成型,这才将规则之力屏蔽在外。 妘扬厉声道:“五行防护之力只能防护一时,稍后规则之力将更加暴虐,烦各位师兄尽力遮护,我宗弟子立即静坐感悟!” 锻器宗弟子立即盘坐,但说到静心感悟,在这周围处处杀机之时,又谈何容易!只能勉力压住内心恐惧,慢慢收束心神。 耳边不断传来被规则之力寻隙而入击中的同门惨呼之声,年轻弟子们咬紧牙关,尽力不去关注,只是全心捕捉周围的气息变化。 百里青在众人之中,也是浑身冷汗,却不敢出声。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周围的防护弟子已死伤不少人,却依然咬紧牙关,全力防护。 一个身材粗壮,手执双剑,正奋力格挡规则杀伤的汉子大叫道:“师尊说过,此地无论有没有感悟,两个时辰内必须撤离!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敢问几位师弟可有所得?” 百里青哪里还能收束得住心神!四处张望一下,心道:“哪里来的规则感悟?看着样子,我们这百十人全数丧命于此,恐怕也是毫无收获的可能更多!”一时心中颇有怯意。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六章 生死相依 正在此时,一股无形无质,无声无色的气流从后方袭来,从人群中直接穿过,略略一折,便自百里青后背上透心而入。 百里青只觉后心微微一热,虽然那热度不高,却是全身猛然炸出一身热汗,眼前也是一花,赶紧闭目,感觉那晕眩渐渐消失,这才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却发现眼前杂乱无章、纵横来去的规则气流却有了变化,无论颜色、形状都已不同。 那一股气流,色做纯白,其势有破空之锐,所过之处,犹如一把利刃划开白纸,那自然是金系规则。 这一股气流,色做火红,其势有席卷之威,周围空气隐隐有扭曲之感,这便是火系规则。 此外那青色、黄色、黑色的,自然便分别是木、土、水系。 而后,一片本来极其稳定的区域,突然有如一整块琉璃,中间片片破碎、扭曲、偏转,而透过这一块区域看去,对面原本清晰的山石草木却变得似近似远,百里青刚才已经见识过这种区域破碎之威,正是空间之力,已经有两个师兄在这样的空间之力之下被瞬间切成碎块。 而除了这些动辄要人性命的规则之力以外,地面偶尔有青草突然暴长,瞬间干枯伏地,片刻后再次绿意葱茏,一瞬间荣枯交替,这便是时间之力,若是此时有人站在这片青草之上,只怕连骨头也已化成了灰。 百里青一时颇为振奋,既然自己能看到规则之力,那就可以提醒师兄们小心防护了,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周师兄,身右侧有烈火之力来袭!“ “王师兄,你前方有空间之力正在酝酿,速速躲避!“ “那个……那个王师兄左侧那位师兄,注意脚下!“ 这般大呼小叫之下,防护的各弟子紧张之余,都是本能地按照百里青的提醒躲避,居然无有不中! 妘扬惊喜之下,急回头看百里青,却见百里青双目炯炯,脸上颇有喜色,连忙叫道:“孔师兄,小师弟颇有所悟!” 那孔师兄哈哈笑道:“千万莫惊扰他!小师弟,你不用提醒我们了,收敛心神继续参悟,各位师弟,聚拢来!” 周围还有各宗精英弟子约四五十人,立时便有七八人赶过来,以百里青为中心围了圈子,兵刃向外,全神防护。 那孔师兄暗暗计算,若按照目前这个状况,自己等人再坚持一个时辰也问题不大,就看锻器宗小师弟何时能够有所领悟了。 正在此时,距魁斗阁众人约百余步的树林中,突然钻出几十人来,孔师兄凝目看去,看服色乃是暗殿中人,忙扬声道:“是暗殿诸位同道么?此地乃是我魁斗阁悟道之处,请各位往别处去吧。” 那群人中为首的一个,闻言道:“原来是魁斗阁同道,看各位如此防护,当是有哪位同道有所得了?难得难得!都是同道中人,待我们助一臂之力!”呼喝一声,身后数十人同时出剑,便向魁斗阁众人杀了过来,众人猝不及防,防护圈顿时被冲开了几个缺口,露出了护在中间的锻器宗弟子。 妘扬心中一阵冰凉,大喝一声:“锻器宗弟子,护住小师弟!” “诺!”其余八名锻器宗弟子齐齐起身,抢身便挡在妘扬和百里青周围。 百里青早在孔师兄大喝小心时,便从出神状态醒来,此时只见数十名暗殿弟子正在围攻,而各宗精锐弟子拼死防护。 暗殿弟子人数众多,而魁斗阁此次派来防护的弟子却也是各宗精锐中的精锐,一时围攻不下。 乱战之中,暗殿弟子中突然有几个人慢慢变得透明,就此消失。 孔师兄目光敏锐,大声喝道:“这是暗殿的影中术!各位师弟小心!” 众人立即用兵刃护住全身,一边抵御攻击,一边四面张望。 猛然,妘扬只觉得身边气流有异,一团黑影突然出现在身边,一刀便向百里青砍了下去,妘扬来不及格挡,大惊之下不及细想,一转身便扑在百里青身上,只听刀声落下,脖颈之后一热,有大股鲜血淋了下来,自己却又没觉得疼痛,急回头一看,只见沈难扑在自己后背上,一颗头颅已被斩断。 妘扬心痛欲裂,手中长剑便向那黑影刺去,那黑影阴冷一笑,身形鬼魅般一转,妘扬一剑刺空,心道不好,正要转身,却见那黑影身体一顿,竟然从如同阴影一般的状态中慢慢出现,一柄短枪正刺在他心窝之中。 百里青咬牙切齿,猛地将百变枪抽了出来,原来刚才正是百里青在妘扬身后,危急中将百变枪抽出,那暗殿弟子刚刚转身避开妘扬那一剑,却不防正撞在百里青的枪尖上。 妘扬头脑转得极快,立时叫道:“这群人的目标是小师弟!”手中剑立时挥舞开来,将四周全部笼罩在剑光之内,只听几声闷哼之声,又有几名暗殿弟子被剑光扫中,露出身形。 周围的防护弟子冲过来,将这几名暗殿弟子杀死。 正在周围袭杀的暗殿弟子见影中术刺杀无效,呼哨一声,便四散而去。 孔师兄喘了口气,厉声道:“这些暗殿贼子,不遵天坑约定,待我们出去后,自然要请师门长辈去讨还公道。但如今不是与这些贼子恋战之时,各位师弟,还依照之前部署,全力防护。锻器宗各位师弟,请护住小师弟要紧。” 妘扬咬着唇,慢慢将被斩断头颅的沈难尸体放下,将他的头颅凑在脖颈之上。 百里青此时心中愤怒之情实在是无可压抑。他自幼便入锻器宗门下,门中师兄们待他如同幼弟,沈难与他年龄相近,向来也是亲厚非常,如今天坑之中步步危机,暗殿之人却突加暗算,杀死了这个一向亲厚的师兄。 妘扬并不回头,自顾取出一方锦帕覆在沈难脸上,淡淡道:“小师弟,此仇日后自然要报,但此刻你才是最重要之人,收敛心神,静心领悟,你别忘了,这么多师兄都在为你舍生忘死!” 百里青强压下心头怒火,咬牙道:“是,师姐。” 便依旧盘膝坐下,细心感悟身周的规则之力变化。 正在此时,百里青感觉到周围的气流有些异样,似乎是空气中有某种极具危险的气息正在酝酿,急忙四顾观看。 猛然间耳边一道尖利之极的啸叫声响起,刺得百里青耳膜隐隐作痛,目光所及,那各种颜色的规则气流,如同突然疯了一般,从无声无质的规则气流,瞬间便变成了呼啸来去的狂暴气旋。 天坑之中顿时形如鬼蜮,无数刺耳的尖啸之声大作。 周围各人都被这狂暴气流席卷,虽然拼命抵挡,但这规则之力与之前完全不同,不但极其密集,而且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倍,实在是难以周全,只片刻,便有许多人被这狂暴的规则之力撕成碎片。 而几乎同时,天坑之中各处纷纷爆发出哭喊之声,应该是其余各宗弟子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 防护的弟子抵御不住,慢慢收缩防御圈。 突然响起一声哭号,却是一个年轻弟子,跳起来大叫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猛地发力,撞开防御圈的数人狂奔而去,然而只奔出几步,便被一团黑色的水之规则击中,顿时全身溃烂,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然而被他的哭号声带动,许多年轻弟子惊慌失措之下,同样四散狂奔,意图能够侥幸冲出去。 孔师兄狂舞双剑,大叫道:“不要乱跑!回来!” 但却为时已晚,数十人四散狂奔,有的几步之内便被规则之力斩杀,而周围三十步开外,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狂暴规则之力充满,那些人冲进这风暴之中便再看不清楚,只听到惨叫呼喊之声传来,片刻之后,便再无声息。 孔师兄头上汗珠滚滚落下,厉声道:“各位师兄弟,此时若四散奔逃,我们一个也出不去!现在听我号令,将百里师弟护在最中间,所有人肩并肩,只格挡自己面前的杀伤,倒下一个,便补上一个!” 周围弟子齐齐听令,瞬间围成一个小圈子挤在一起。 孔师兄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各位师弟,无论最后哪一个活着,务必禀报师尊,我等今日都是拜暗殿——啊!” 刚说到此处,孔师兄声音戛然而止,另一个声音大叫道:“孔师兄战死!孔师兄战死!我乃锐锋宗大弟子展阳,现在由我号令!莫停!“ 过了一会,周围魁斗阁精英弟子全部死在规则暴风之中。 又过一会,妘扬和百里青周围最后一个锻器宗弟子倒下。 百里青茫然看着周围,片刻前还在并肩作战的师兄们,此刻只剩下了自己和师姐,一时间不知所措。正这个时候,只觉身上一紧,却是妘扬转身,张开双手,将百里青死死抱在自己怀里。 她束发的布带,之前便已被斩断,此时长发披散,也覆盖在百里青脸上。 百里青被师姐紧紧抱住,连头也被抱在怀里,急忙想挣开,却听得师姐在自己头顶上大叫道:“青儿不要动!” 那声音凄厉尖锐,百里青只觉得师姐双臂力量大得吓人,从未知道师姐有这么大的力气,双手又被师姐手臂束缚住,一时使不得力气。又听师姐急促地道:”青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接着便听到妘扬闷哼一声,手上不由得一松,百里青趁机挣开,抬头一看,只见师姐口中鲜血已流了出来,看来已经受了伤,百里青满脸都是眼泪,大哭道:”师姐!师姐!“ 妘扬看着百里青,脸上又浮起宠溺的笑容,道:“青儿,师姐不会让你死的。“ 百里青待要说话,猛然看到就在师姐背后,一片空间开始出现片片裂纹,这片空间裂纹延展极快,自己和师姐都被包围在裂纹之中,不由得惨然道:“师姐,咱们都跑不出去了!“ 妘扬四面望一望,便用尽力气将百里青抱在怀里,喃喃道:“要死,师姐也比你先死!” 妘扬抱的太紧,那张脸只在百里青头顶。百里青用力向后仰头,看向师姐,也只是一瞬间,就在他注视之下,师姐的身体就在自己面前片片碎裂,而片刻功夫后,自己身上也处处传来刀割般的剧烈疼痛,百里青眼前慢慢黑暗下来。 他最后一个意识,便是师姐那张如春日绽放的海棠花一般的面庞,在自己面前最后的一个宠溺笑容。 黑暗中,一个玉牌慢慢透出一股暗红色光芒,缓缓浮起,向外飞去。随后,更多的玉牌也随之而去。 有的玉牌未能躲过规则之力,被击成粉碎,却也有一些玉牌,幸运地躲过规则风暴,慢慢向天坑外飞了出去。 天坑之中,各处的哭号惨叫之声慢慢停歇,直至寂灭,只有规则之力的肆虐尖啸之声回荡。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七章 斗极剧变 深夜,魁斗阁阴阳宗内。 莫离天脸色铁青,站在一片烛光点亮的阵法之前,身边正是阴阳宗主印若离,本来就如同死人般惨白的面色更加难看,正勉力运功,维持这烛光引魂阵的运行。 突然门被撞开,锻器宗宗主妘川冲了进来,急急道:“掌门师兄,天坑有异!” 莫离天猛然回身,厉声道:“是何异处?莫急,慢慢说!” 妘川定了定神,才惶急道:“刚才天坑之中光芒大作,有尖啸声传来,我上后山山顶观察,那天坑中的规则之力狂暴异常,犹如龙卷风一般!天坑深处情景,看不清楚!” 莫离天只觉得浑身一软,脑海中猛然回想起自己师父的话:“当日红光入山,后山爆炸声如同雷霆,你师祖等几名师门长辈只一挡之下,便在那爆炸之力中粉身碎骨,然而随爆炸之力而来的,却是如同龙卷风一般的规则乱流,无数师兄弟就被撕成碎片,我被一道乱流击中昏死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宗只剩下我和你五个师叔幸存,那股规则风暴极其暴虐,声如鬼蜮,实在是恐怖异常!” 莫离天喃喃道:“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天坑规则之力再次爆发?” 他默默负手思索片刻,猛然间目光一惊,大喝道:“老四老五!快快集中阁中弟子,快去!” 守在门口的冷无缺、司徒凌二人不知何故,但依然道:“遵命!”立即抢出门去。 只过得片刻,只听斗极山中,铜钟之声大作。 妘川不知发生了什么,惊疑道:“师兄,你这是……” 莫离天脸色铁青道:“我也不能确定,但为防万一,先做防御!天坑之力已经平稳百余年,今日猛然爆发,十有八九是受了外力引发,一会若有外敌入侵,那便是我判断无误。” 转身对印若离道:“老三,你不要动,就在此处稳住引魂阵。老六,你也留在这里帮他,外面不管发生,都不准出来!” 印若离、妘川点头领命,莫离天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处一顿,又转身道:“老三,若外面已经危急到无可抵挡,你带着老六,以及能收回来的引魂玉牌速速离开,你知道密道之处,不可逗留,不要管我们,明白了么?” 印若离大惊道:“掌门,那密道一旦用过,就再也打不开,我得等你们回来一起!” 莫离天厉声道:“若宗门真到了危急之时,走得一个算一个!如果老天眷顾,天坑中有悟道的弟子魂魄回归,有你二人照看,日后我魁斗阁自然有重振之日,你二人肩有重担,不可犹疑不决!” 印若离、妘川二人心乱如麻,但二人听从莫离天指令惯了,只得点头领命。 莫离天缓了缓心神,安慰道:“我只是说以防万一,却不一定真到这个地步,你二人留在此地,注意外面的动静,若……若事态紧急,只要听到我大喊一声‘天亡我魁斗阁’,那便是暗号,你二人须听命行事!“ 说完,也不待二人回答,便转身出门而去。 室内只留下印若离、妘川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心乱如麻。 印若离是担忧宗门危急,妘川却又加上了个担忧自家弟子安危,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在此时,印若离猛然心口一痛,正是与自己心神相连的烛光引魂阵有了感应,那无数烛火之中,突然有一盏火光闪烁,似燃似灭,印若离不敢怠慢,划开腕脉,将自身精血灌注入引魂阵中心的阵盘之中,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小的旗幡,刷的一展,便插入到那盏闪耀不定的烛火之旁。 一面玉牌从门外缓缓飞进,定在那盏烛火之上,烛火晃了晃便稳定下来。 印若离看了一眼,低声道:“生灭宗,孔直。” 此后玉牌纷纷飞来,印若离不停招引归位,报出名字,妘川只听得自己门下弟子的名字一个个被叫出,脸色越来越白。 又一面玉牌飞进,印若离看了妘川一眼,低声道:“锻器宗,妘扬!” 妘川心口一疼,煞白的脸色蓦地通红一片,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印若离早有预料,一颗丹药便塞进妘川口中,助他稳住心神。 妘川缓过了这口气,便直直地盯着烛火阵,也不知道自己是盼着玉牌飞来,还是盼着玉牌再不出现。 过了许久,再不见玉牌飞来。而那引魂烛火阵却在二人焦灼的注视中越来越是灯火昏暗,终至熄灭。 妘川虽不明这个阵法,但他本身却是阵法大师,自然知道这个状态便意味着引魂阵已无魂可引,心中大急,忙问道:“三哥!还有那么多弟子,还有青儿的玉牌没有收回来,为何这阵法便停了?” 印若离犹豫片刻,低声道:“老六,没回来的玉牌,多半是……多半是毁在天坑的规则风暴里了。” 妘川大惊,抱着一丝幻想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没死?” 印若离摇摇头道:“不要如此幻想了,若是本人未死,那烛火绝不会灭。” 妘川呆了一呆,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觉全身力量竟然半点都聚不起来,喃喃道:“都死了……都死了,甚而魂魄无归……” 此刻他眼前蓦地出现了十多年前,那瑞极城南一战。 自己那十六名徒弟,拼了命一般地挥舞兵刃,只是一声声大吼着: “师父,带师妹走!” “师父,您老保重!弟子先走了!” “师妹!好好活着,照顾师父!” 妘川老泪纵横,喃喃道:“你们一个个地都走了,现在连你师妹,还有你们没见过的师弟,都走了,剩下我个老东西,我还活着干什么?” 印若离看着师弟的样子,也是心酸,但他本来不善言辞,也不知如何解劝,何况他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将旗幡和玉牌收入一个玉盒之中密封,再放入一个木箱之内,箱中已提前放置好了若干神魂滋养的药物。 安置好了,印若离双手捏决,低声念诵,密室内规则之力流动,正是木系荣枯轮转之力,滋养神魂。 一切事做完,印若离才回头对妘川道:“师弟,所有已回归的弟子魂魄都在此箱之中,今后每隔四十九天,便需要换一批滋养药物,如此三年,魂魄才能稳定,若今后我有缘修通本宗秘术,将轮回通道开启,自然能够转世重生,师弟莫要过于悲伤,这些弟子还需要你我护持!” 妘川听了,果然振作了许多,勉力站起道:“多谢师兄!” 正这时密室门一开,却是烈焱宗宗主炽渊冲了进来,妘川忙问道:“二师兄,你怎么来了?外面情况如何?” 炽渊一头一脸的汗,急急道:“四派果然是早有预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天坑规则之力百倍暴虐,又趁黑夜攻山,我刚才已经去开启天坑五行法阵,却是毫无动静,看来法阵已破。掌门命我来叫你们,一起去前山御敌!” 印若离看了妘川一眼,问道:“老六,这法阵为何会失效?” 妘川想了想,道:“我猜测,应该是四派前几次进天坑,已标定了埋藏五行秘藏之地,然后用了什么手段,将五行之力隔绝了!” 印若离脸色阴沉,道:“五行秘藏之地,何等的隐秘,难道就这么容易被探知出来?老六,五行法阵都是你在维护,五行秘藏之地也是按照你的阵盘布置埋设,若无内贼泄密,绝无可能被外人探知!” 炽渊急道:“这个当口,你们争执这个做什么?掌门正在率众弟子御敌,我等赶紧去支援才是正事!” 妘川和印若离对视一眼,同时道:“正是如此,快走!” 炽渊转身急走,口中道:“快跟我来……” 话未说完,猛然听得身后气流之声有异,急忙将身子一扭,印若离手中一根木刺已经从他后肩一刺而入,妘川手中一柄巨锤也已重重砸在他后心之上。 炽渊大吼一声,狂喷鲜血,急急转身,手中已经握住一柄火红色大刀,大怒道:“你们做什么?” 印若离毫不停留,欺身而上,双手两柄木刺犹如鬼魅攻势不绝,口中冷冷道:“掌门师兄刚才已叮嘱我二人如何行事,如今又怎能让你来唤我们出去?” 妘川口中大吼:“老二,你为何背叛宗门!”抡起大锤,瞬间便是三十六锤挥下,炽渊本已受了重伤,手中大刀左右格挡,哪里说得出话来,只片刻,身上又被木刺刺中,力道一弱,手中大刀便被妘川铁锤砸飞,坐倒在地。 印若离抢上去,双手木刺连环刺出,一口气在炽渊身上刺了七下,这才松口气道:“好了!” 妘川知道三师兄这木刺制敌之术颇为神异,这七下穿刺便将全身血脉锁住,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发力,当下也将锤放下。 印若离道:“二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何背叛宗门?” 炽渊呼呼喘气,突然厉声笑道:“不必多言了,那五行秘藏之地,是我告诉上官云灭的!老三,你那谶语,我也已经告知上官云灭,老六那个小弟子断断没有命回来了。如今魁斗阁除了举派归降,根本无路可走,若是归入上霄宫,我便是上霄宫斗极山分派之主,老三,老六,你们只要跟我一起去,仍然……” 话只说到这里,妘川已是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打断了炽渊的话,怒道:“原来是你泄露了五行法阵根本所在,那天坑规则之力爆发的根由便源于此了,你可知道你害死了多少本门弟子?”妘川回手向那熄灭的烛火引魂阵一指,怒道:“我派入天坑弟子无一生还,这便是你造的孽!” 炽渊一呆,道:“五行法阵只是被隔绝了,又怎么会爆发……“话未说完,妘川已举锤砸下,只一锤,便将炽渊头颅砸得如同碎裂的豆腐一般。 妘川怒气未消,便道:“三哥,咱们杀出去接应掌门!“ 正此时,只听得远处莫离天大吼一声:“老四、老五,你们先走一步!此乃天亡我魁斗阁!我与尔等拼了!“ 印若离脸色惨白,抓住妘川道:“老六,掌门师兄有令,咱们快走!“说着不由分说,一脚踩在身边角落里的一个凸起之上,只听格格声响,身后石壁顿时打开了一个洞口。印若离一手抄起木箱,厉声道:”走!“便抓着挣扎不休的妘川冲进石壁洞口,片刻后,石壁洞口回复原状,墙内一阵碎裂之声,密道彻底塌陷。 天亮之时,四派齐聚斗极山顶,上官云灭负手而立,身边尽是死尸狼藉。 他走过身上被利箭射得如同刺猬一般的锐锋宗宗主冷无缺,胸口被砸得塌陷下去的生灭宗主司徒凌,来到浑身浴血已然气绝的莫离天尸身前,淡淡道:“还有印若离和妘川,哪里去了?“ 身后玉皇门掌门叶洞玄也是半身是血,受伤不轻,咬牙道:“刚才搜遍全山,全然没有这二人踪迹。只找到炽渊尸身,在阴阳宗密室里,但我们查遍密室,也未找到其他通路,实在不知……不知……” 杨离离也走上前来道:”上官掌门,魁斗阁经营这斗极山几百年,定然有什么秘密通道,此时只怕这二人已经逃了。但魁斗阁根本之地已灭,纵有少数人逃脱,也是难免之事,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花样来!“ 上官云灭负手望天,长叹一声道:“也只有如此了,各派立刻四处搜索,务必斩草除根!” 叶洞玄恨恨道:“上官掌门放心,如今天下武道尽归我四派所有,跑不了他们的!” 上官云灭脸色稍缓,淡淡看了莫离天尸身一眼,道:“都埋了罢,此山上所有魁斗阁遗迹尽数烧毁,此后天下,再无魁斗阁!” 身后四派弟子齐声道:“喏!”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八章 魂兮魂兮 常思常在 百里青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他待要查看周围,却发现自己全然感觉不到身体所在,目不能视物,手不能移动。 一个声音淡淡地在脑海中响起:“莫要看了,你如今只是一缕残魂。” 百里青一惊,想到:“我死了?” 那声音却似能听到他所想,回答道:“你确实死了,死的干干净净,连身体都粉碎无踪,找不回来了!” 百里青只觉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算是什么,死人?残魂?不是说魂魄离体一时半刻就会消散的么? 那声音道:“你想得没错,正常来说,残魂离体,片刻即会消散于天地,但你命好啊,你如今被我收在养魂舱内,消散不了的。“ 顿了顿,那声音又道:”我知道你疑惑之处甚多,但如今你魂力极为微弱,若再想三想四,可就真离魂飞魄散不远了。现在你收敛心神,听我说便是,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收敛神魂,加上我养魂舱之力,最多几天神魂便可稳定,有什么疑惑,到时候再说。“ 百里青闻言,心想此人若有恶意,只消放着自己不管,这会也早就成了尘世间一缕轻烟消散了,于是便依言安静下来。 只听那声音缓缓道:“魂之力,在于念。既有不舍、不忍、不弃之事,便生执念。念不灭,魂不消,念念在兹,魂有所依。何以养魂?所有不舍、不忍、不弃之事,若舍之、忍之、弃之,此心何如?唯此一念,深入魂心,便有不甘、不忿、不绝之火。魂火既生,魂兮常在!“ 在那缓慢而有韵律的声音之中,百里青只觉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实话说,这养魂之法最难的便是第一步,试想你一醒来,除了六感隔绝,最要命的是感受不到自身的重量,这重量感,平日里习以为常,甚至颇有人念念不忘地视之为仇敌一般,誓死要减掉一些,然而一旦你感觉不到这重量的存在,整个人都是飘飘欲死,那种绝望感和恐惧感,直接能让九成以上的阴魂就此烟消云散了。 但只要扛过这第一感觉的绝望和恐惧,思念起自己在这世上有多少不舍、不忍、不弃的事,再想象一下,若自己舍了、忍了、弃了将会如何,那魂魄中自然会生出一股不甘认命之火。 火,在五行之中往往被理解为毁灭、净化之意,然而从最根本处理解,火还是人类的希望之光。 无论是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还是探险为乐的现代生活,无论在如何黑暗绝望的环境中,若你能生出一堆温暖的火,那心中便有希望。 而希望所在,便是魂魄修炼的初始。 百里青一遍遍地怀念生平,一幕幕画面在心中掠过,不知过了多时,一个画面在黑暗中显现:在肆虐如潮的规则暴流之中,身边都是为保护自己而死的师兄尸骸,而那空间暴烈寸寸分解之时,妘扬长发披散,口中溢血,但脸上依然是自己从小看惯的宠溺深情,她说:“要死,师姐也比你先死!“ 黑暗间,一股火光轰然迸发,如同绝望之人看到的希望之光,如同待死之人感受到的温暖抚慰,百里青凝视着这团希望之火,对自己默默道: “我不舍这人间待我之真情,所以我要记住它!” “我不忍这前生养我之洪恩,所以我必报答它!” “我不弃这世上害我之恶毒,所以我需报仇!报仇!报仇!” 百里青默默守着这小小一团魂中之火,在无尽黑暗中,沉思且怀念。 百里青身边,一团黑影甚为欣慰地看着,直到百里青那散乱且微弱的魂魄之中,隐隐透出一股火光,虽摇摇欲坠,却依然坚韧地燃烧着。那黑影默默道:“百年沉寂,终于遇到这个有缘之人,难得,难得!” 黑暗之中,百里青守着一团小小的魂火,如同迷途之人,举目四望皆是荒野,而能够带给他无尽希望,让他坚持下来的,便只是手边这一团昏黄暗淡,似乎时刻就要熄灭的一团魂火。 孤寂,恐惧,伤怀,绝望,愤怒……这种种的负面情绪,若是一个正常修炼之人,随便哪一种,也足够形成心魔,让他从此修为不能寸进。 但他此刻只是一缕阴魂,若是他毫无遗憾,此心安乐,这团魂火也早就熄灭了,所有负面情绪,都成了这一团小小魂火的养料,支持着它,燃烧着它。 那便是执念。 在沉思中,执念渐渐深入魂魄,从此相随一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百里青从沉思中醒来,突然眼中刺痛,其实他此时根本没有眼睛这种实质器官,但他却依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刺痛,甚至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他“看到”了身边的光明。他“看到”身前站着一个黑影,而几乎本能地,他便知道,正是这个黑影把自己这一缕残魂救了下来。 百里青知道,自己只要想,对方便能知道。 于是在心里想道:“你是谁?我在哪里?” 那黑影嘿嘿笑了起来,竟然颇有几分猥琐之意:“小子,你那御器决练得不错啊,竟然让我老人家生出了感应,若非如此,我哪里来得及救你?” 百里青:“御器决?哦对了,我曾经在进天坑的路上施展过,那你……莫非你是被我御器决召唤而来的?” 那黑影不屑地道:“想多了小子,你那御器决徒有其形,并无召唤之力,但那口决让我觉得非常熟悉,所以呢,我便用了真正的御器决,与你心魂相连,你莫非忘记自己是如何看到五行规则之力形质的么?” 百里青恍然想起,在天坑之中,一股热力从身后透入,自己便能看到无形无质的规则之力,看清其色泽、形态、轨迹。想到此处猛然一惊,想道:“那这么说,我被你御器决召唤了?难道我成了你的法宝?” 那黑影一片模糊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你说呢?御器决主从有分,既然是我召唤了你,那你自然便是我的法宝。” 百里青默然,心中想死,甚至有直接把那团魂火灭了的想法。 那黑影恶作剧得逞,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小子,御器决虽然主从有分,但并不是谁发出谁为主,仍然需以人驭物,所以你就当是我主动发了个御器决,跟你签了这御器之约吧。” 百里青松了口气,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说,你……你不是人?” 那黑影冷笑道:“我自然不是人,我是法宝。”说着浑身黑气一收,显露出一样物事。 百里青看着这个物事,浑身魂力都哆嗦了一下,险些没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一……一口锅?” 真的是一口锅,而且很大,周身漆黑,居然还扣着一个木制的锅盖。 那口锅很是不满,气到发抖,甚至抖到身上掉落了几块锅底灰,愤愤地道:“什么一口锅!我的全名,是这个宇宙最独一无二的智能全信息化后勤仓储全能辅助舱,你可以称呼我的代号——ai-lsp。” 这句话,百里青完全没听懂。 那口锅无奈,便道:“这个问题,恐怕我要从头给你讲了,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百里青虚心道:“请前辈教诲。” 那锅咣当咣当地晃了几下,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道:“你可知斗极山天坑是怎么来的?你可知这个大陆的由来?现在我慢慢告诉你。整个大陆,除了我之外,现在只有你知道了。” “鸿野大陆,原本就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星球的一部分,那个星球,你可以称之为蓝星。” “千万年前,蓝星上的人类从跨过蒙昧原始时代后,便有了修真之士,他们神通广大,呼风唤雨,朝北海暮苍梧,挥手间山岳移行乃是平常事。本来,蓝星人类除了修行人之外,尽是蝼蚁一般的普通人,也就是没有修行天赋的人。” “然而蓝星上,有一种让普通人也能变得神奇的方法,叫做科技。从一开始做粗活的工匠,到可以用一人之力举起千斤重物的工具,再到一瞬间可以灭杀千万人的超级武器,普通人一旦掌握了力量,自然开始与修真人格格不入。” “大概三千年前,蓝星上所有普通人联合起来,要求废止修真界,双方开始是争辩,到底修真和科技哪一项才是最适合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后来甚至就此爆发了几次战争,这个级数的战争不爆发则已,只要一爆发,至少是一个城市被夷为平地。所以双方也不敢过于暴烈,大多数时候仍然是争辩不休。” “吵到后来,修真界自己也分裂开来,一部分人赞同修真界和普通人必须分开,被称为离去者联盟,另一部分人坚决反对,他们称呼自己为仙界。” “离去者联盟与普通人的最高组织人类议会联手,最终以强制手段通过了驱逐仙界的决定,最后他们将仙界的所有修真者、支持仙界的修真门派以及家属,约一亿人,集中在蓝星的一个区域内,离去者联盟和人类议会用极大的力量,将这个区域从蓝星上割裂,并送入茫茫宇宙,任其漂流而去。” “而后,离去者联盟也带着所有修真者,前往宇宙中探索大道所在,蓝星上从此就只剩下了以科技发展为主的普通人。” “然而只过了一千多年,蓝星上的科技高速发展,人性对权力的渴望无法抑制……总之,在最后一场战争后,蓝星上的人自己毁灭了自己。” “最后一批精英,带着幸存的人类逃离蓝星,去到一个事先准备的避难星球安家,并称之为蓝星方舱。” “对往事的反思、争辩,在这群幸存人类中不断爆发,其中有一个坚定主张迎接修真界回归的科学家,带着他的支持者们制造了一艘宇宙星舰,去寻找被放逐的鸿野大陆,或者找到远赴宇宙寻道的离去者联盟。” “在漫长的宇宙游历中,星舰上所有人都死去了,星舰依靠事先设定的搜索目标漫游,终于在百多年前,找到了鸿野大陆所在。但是星舰已经没有操控者了,它在降落时失去了控制,一头钻入了斗极山,造成了那场大爆炸,也造就了如今的天坑!” “我们虽然找到了鸿野大陆,但星舰却完全毁了,我们也没办法联系到蓝星方舱方面,更重要的是,鸿野大陆上的仙界之人已经消失了,这里的修炼者道法粗糙不堪,错漏百出!就算找到了鸿野大陆,这里的修炼法门连蓝星方舱所掌握的修真知识都差了很远!” “那么鸿野大陆回归,就成了毫无意义的事!” “我,作为星舰中唯一可以自生能源的后勤补给系统,百年后依然可以运转,但是其他的人类早已死光,其他的智能系统已经断绝了能源,我在这里,没有同伴,没有后援,毫无希望!直到……我遇到了你。” 百里青听得如醉如痴,如同在听一个远古神话,虽然其中有些细节他听不懂,但不妨碍他理解这个神话一般的故事。 然而这个故事里对鸿野大陆的一些描述让他很不满:“什么叫粗陋不堪?什么叫错漏百出?你要知道我魁斗阁……”说到这里哑然,他想起魁斗阁的修炼之法,其实也是来自天坑。 那大锅尖锐地笑了起来:“你们!你们对五行法则一无所知!我随便告诉你两个事实,你就知道这个大陆的所谓修真,有多么可笑!” “第一,你们知道混沌生阴阳,阴阳生五行,这应该是仙界离开前告诉你们的,然而你们从来不知道,阴阳和五行,其实就是一体的!” “比如说,你们以为阴阳是五行之始,其实阴阳一直就在五行之中。五行中任何一项,都是分阴阳的!水,分阴阳,火,分阴阳,这你可知道?” “其实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因为我在降落到这个大陆的第一时刻,就发现这个大陆所有阴性五行元素,竟然被生生剥离!这也就是鸿野大陆虽然自成一体,却完全没有轮回体系,死了,就是死了,魂魄不能转生,就是因为阴系法则被剥离囚禁,你们的所谓修炼,因为缺少了阴阳法则中的阴系,就算修炼上一万年,你们也无法修炼成仙人之体。” “那你知道这么大的一个大陆,我们为何偏偏要撞入斗极山?我在撞击后才发现,这斗极山下,就是囚禁被剥离的阴系法则之地,正是这地底深处的阴系法则,让星舰有了降落的指引方向!” “天坑为什么会有规则之力爆发?为什么偶尔有人领悟一些修炼功法?因为大爆炸将禁锢阴系法则的地底阵法撞松动了,阴系法则丝丝缕缕地溢出,与阳系法则相碰撞、相生克,所以天坑才有暴虐的法则之力,才有偶尔生出的大道感应。” 百里青听得目瞪口呆,想道:“阴系法则具体是什么?它怎么会被囚禁,难道它是有实体的吗?” 那大锅道:“法则就是法则,哪里来的实体?斗极山乃是天生的阴阳分割之地,若我所料不错,如果鸿野大陆能够开启轮回,斗极山下必定就是阴司地府所在。应该是有人强行将阳系法则灌注在分割之地,让阴系法则无从逃逸,而大陆上的阴系力量就成了无根之水,慢慢散逸。这就造成了鸿野大陆无论从自然气候,还是人性特征,都偏于阳气过盛——战争频发,十年九旱,便是源于此。“ “但当时囚禁阴系法则的人遗漏了一个关键点——呃,或许不是遗漏,而是无能为力了,那就是人的身体!人的身体天然契合阴阳五行,每一个人体内都是阴阳五行俱全,那大能者可以囚禁阴系法则,却无奈这个大陆上每一个人都是阴阳法则的母体,只不过极为微弱就是了,但就是靠着这微弱的阴系法则之力,才能让这个大陆到现在还没有崩溃。” 黑锅一口气说完,戏谑地看向董非青道:“如何?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九章 修魂之路 百里青悠然神往,心中默念道:“前辈刚才说,人体自有阴阳五行,为何你却说无法修炼成仙呢?” 那大锅嗤笑道:“所以我说你们的修炼方法就是垃圾!你修炼到如今,师父是不是一直教导你们呼吸天地灵气,除去体内污垢,培养空灵之体?” 百里青茫然点头。 那大锅道:“这天地间哪里有什么灵气?人体的一个呼吸循环,便是模拟阴阳五行轮转的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模拟天地间的运行规则,从而将身体与宇宙的运转相同步,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你看仙人能够轻松移动山岳,是他的力气很大么?不,是他通过土系法则将山岳与他合为一体。” “若说什么天地灵气,那蓝星上空气如此污浊,修真界之人当时如何修炼?空气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有的山野之地,空气新鲜,有些地方空气中杂质过多,修炼之人在修习中要不停去除杂质和毒害之物,修炼事倍功半而已。” “如今你们的修炼,只能吸入阳性五行之力,又怎能模拟出宇宙万方的运行轨迹?又谈何修炼成仙?这般修炼,最多只能让身体脏腑越来越偏向阳性法则,从而蕴育出越来越庞大的力量,可以开山劈石,可以敏捷飞奔,若是懂得某些五行法则,出招之间自然会有五行之力相随,但说到修炼得道,那是妄想!“ 百里青终于慢慢理出头绪,想道:“怪不得我魁斗阁祖师能够悟到修炼功法,却始终修炼不到传说中的境界,原来是缺少了阴系法则的缘故。“ 那大锅道:“正是如此,所以小子啊,你努力吧,等你能够修炼了,咱们去天坑底部的阵法中修炼,届时你就是这个大陆上,唯一能够阴阳法则同修之人,修炼成仙乃是情理中事。“ 百里青先是极为振奋,然后却又沮丧起来道:“我如今只得残魂而已,不要说修炼,我连呼吸都不能……” 那大锅嘎嘎大笑:“小子,现在是最精彩的部分了,我来向你展示蓝星科技最高端的发明之一。“ 虚空中猛然一亮,一个透明的密封房间出现在百里青之前。 那大锅傲然道:“这就是蓝星的基因培养仓,为了确保长途宇宙探险中的人员损失,才给我配置了这个基因培养仓,我可以培养出一具完美身体,届时你自然就可以重新复生!可惜,当初星舰爆炸时,我被远远抛出到这个鬼地方,星舰内的养魂舱破裂,所有魂魄都慢慢消散,我却毫无办法,如今正好为你完成身体塑造。” 百里青虽不懂什么基因培养,但却知道自己重生有望,顿时振奋不已。 那大锅道:“你且休要高兴,我告诉你这其中的难处。基因培养仓本意是让衰老不堪的人恢复健康身体的,所以才能让灵魂和身体完美契合,但你的身体破坏得太彻底了,可以说尸骨无存,没办法实现基因复制,只能用基因舱内的存储基因生长出一个新的身体,而这个身体与你的魂魄毫无关系,谁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强大的排斥,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是你必须开始修炼魂魄,最低目标是修成阳魂,总之,魂力越强大,才越是万无一失!“ 百里青奋然道:“我能够以一缕残魂之身依然幸存,就已经是这天地间最幸运的事了,此后无论事有多难,无论能否成功,说穿了都是赚的!最差结果,也无非就是修炼失败,我依然是魂飞魄散而已,还能怎样?” 那大锅笑道:“好!有如此心态才是修行之心。咱们的第一个目标:修成阳魂,到那时你就可以自由出入,可以去这大陆任何一个地方,来无影去无踪,以这个大陆的现状,根本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伤害到阳魂。” 百里青悠然神往,幻想着自己阳神巡游,回到斗极山上看看师父,心情振奋不已。 那大锅道:“初时时修炼之法并复杂,便是不断培育魂火,让它更加坚强,不畏世间阳气法则伤害,只是个时间积累的问题,你每天冥想这魂火,培养其壮大即可。此外,时间不要浪费,你要跟我学习一些其他的知识。” 百里青好奇问道:“学习什么呢?” 那大锅不怀好意地凭空幻化出一个屏幕,点开其中一个位置,道:“我这里有蓝星人从小到大的所有学习教材,你从这个开始,相当于蓝星人从小学开始直到大学,我这儿还有一部宝典,叫做什么五三秘笈的,据说很多人都修炼不成,不过我对你充满信心,因为你是真正意义上的用灵魂在学习!” 百里青本能地觉得那大锅的话音中充满恶作剧的意味,但此时他正是精神振奋,于是信心满满地道:“我必定能成功,从小师父就夸我聪明绝顶的!” 从此,百里青开始了一个漫长的学习、修炼生涯。总算他确实聪明机敏,而且正如那大锅所言,他是真正的用灵魂在学习,所学到的任何知识都直接记忆入灵魂深处,比之那些苦苦求学的蓝星学子,他又没有什么分散精力的其他消遣,居然进步神速。 只是那大锅对于百里青叫它“黑锅”极为不满,据它说,黑锅这个词在蓝星上颇有些不好的意思,但百里青最后终于弄懂了黑锅这个词的涵义之后,便更加坚定地称呼它”黑锅”,时间一长,黑锅居然开始觉得这个名字,比之什么”ai-lsp”要顺口得多,也就不再抗拒了。 斗极山上。 上官云灭皱紧眉头,对叶洞玄道:“已经几个月过去了,搜寻魁斗阁余孽之事竟然毫无进展,也不知印若离、妘川跑到了哪里,竟然如此神通广大么?” 叶洞玄苦着脸道:“这几个月来,咱们出动大批人手,就差把这周边百里之地全掀起来看了,除非这二人已经死了,否则无论如何不应该找不到。” 上官云灭长长出了口气,道:“你我几人,都是一派之主,不能长久滞留此地。但是这斗极山天坑根本之地,依然需要人照管,我们四派各派出一个长老,三十名精锐弟子驻扎此地,一方面维护天坑,另一方面继续搜寻魁斗阁余孽。” 其余三派掌门早就对此事厌倦了,顿时齐齐赞许。 杨离离道:“天坑的规则肆虐之力,已经在慢慢减弱了,如果所料不错,最多十年,这里将恢复以前的正常爆发规律,届时我们四派就可以再进天坑了。” 上官云灭莫名烦躁,心想若不是那上仙节外生枝,哪里需要浪费这十年时间等候天坑恢复?但有苦却又说不出,挥挥手道:“那就这般说定了,明日安排好人手,我们便可各回宗门了。” 自四派离去后,斗极山慢慢恢复正常,但往日魁斗阁的旺盛局面,却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四派驻留在斗极山的精锐弟子,开始修建奢华住所,甚至一些富豪贵族,贪恋这斗极山上风景传说,也在山中寻觅地点建造别墅。 而就在天坑深处,一个地底洞穴内,印若离、妘川二人就藏在这里。 魁斗阁密道,根本不是通往山外任何一个出口,而是直接深入天坑之底。洞穴外就是天坑的规则之力保护,历来探索天坑之人,无人敢到达这个地方。 百年来魁斗阁不断完善这最后的退步之地,修炼所需、生活物资储存极多,以这两个人的消耗,只怕几百年也足够了,除了不见天日之外,竟然并无不适。 印若离淡淡道:“老六,我是避世密居惯了的,就是老死在此处也无妨,若你在这里气闷,也再熬一段时间,我料想再过三五个月,四派也就绝了追寻我二人的念头,届时你从原来的密道出去,按我说的位置挖出去,就可重见天日了。” 妘川苦笑道:“看三哥说的,我本来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如今我唯一的念想,就是这几十个养魂玉牌,若是能让这些孩子重生转世,我就是一辈子在这地底深处又有何妨?只是……只是咱们二人也没有几十年的活头了,若咱们二人一死,这些孩子何人照料?” 印若离沉默许久,苦笑一声道:“我哪里有什么办法?我自幼便苦修这阴阳轮转之道,明明已经想透了这其间的各个关窍,但无论怎么修炼,始终无法沟通阴司轮回,难道历代先辈留传下的轮回之道根本就是传说?若果然如此,你我二人就算此生耗上去,也是无用之举,但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只好拼了这两条老命罢,若是真的到死都无法修成,那也是命!不但是我们俩的命,也是这些弟子的命,无其他法可想。” 妘川嘿嘿笑道:“既然如此,那一人修炼便不如二人修炼了,左右阵法锻造之术此时于我已无用了,三哥,我就此拜入阴阳宗门下,你可收我么?” 印若离面无表情道:“既如此,那你磕九个头来。” 妘川哈哈大笑。 长居地底,又是希望渺茫,二人日常除了修炼、照料玉牌外,有意的互相逗逗闷子,连印若离这等常年少言寡语之人,都开始偶尔开个玩笑了,也无非是慰藉这地底寂寞而已。 百里青在养魂舱内每日冥想,守着那团灵魂之火,看它慢慢从黄色的一点火头,越来越是明亮,偶尔火中会零星迸发出一点火红之色,每次出现都能让百里青心怀欣喜,因为每次这种火红色一闪现,他便感觉自己的魂体便凝实一分。 如果说冥想是一件愉快的事,那上课就很苦恼了。 “黑锅,我为什么要算鸡和兔有多少头多少脚?数数不就行了吗?” “黑锅,你确定我从悬崖摔下去,和一块几万斤的云霄铁速度是一样的?” “黑锅,这玩意在大陆上就叫做尘中土,你非要我分析出几种成分?” 如此层出不穷的问题让黑锅很是头疼,抓狂地抽出一根藤条猛敲养魂舱,大吼大叫:“这些东西你以后自然知道有什么用,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记住就好!” 百里青的身体一阵摇晃,非常形象地吐了吐舌头。 抱怨归抱怨,但随着他学习的深入,那种解开难题的快乐终归是枯燥生活中值得欢呼的调剂,于是抱怨越来越少。黑锅也开始经常用一种班主任的欣慰眼光看着百里青,赞许道:“小子不错,悟性真好。”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十章:魂火为心 魂体为桥 修炼之路,枯燥无味。 不知不觉间数月已过,从春暖花开之时,到了夏秋之交。 斗极山地处大陆正中,夏秋之交甚是炎热,但偶尔也有秋雨开始降下。 百里青每日冥想六个时辰,跟着黑锅学习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多是跟黑锅闲聊些蓝星大陆的琐事轶闻。这般日子过得甚快,百里青也觉得自己的修炼虽然进境缓慢,但那魂火却日复一日地坚定燃烧着,魂体的凝实也渐渐出现成效。 这一日,百里青正在冥想,黑锅突然显露出身形,急急地道:“小子,你的冥火已经有几分火候了,现在有个难得机遇,约莫一刻钟后,天坑将有雷雨降临,届时我会将养魂舱的保护罩力量削减七成,我要看看你的魂体对抗雷霆之力的本事。” 百里青顿时有点紧张。魂体最怕的首推雷霆之力,百里青只需想象一下雷霆击身的可怕,就已经有些胆怯之意。 黑锅凝视天边,那层层叠叠的乌云渐渐下压,一眼看去,即可见云层中电蛇翻滚,那种威压之感犹如实质一般。百里青虽不能目视,但隔着养魂舱护罩,也能感觉到天地之威的恐怖。 黑锅凝声道:“雷霆之力本属火系,但比一般的火系之力更加暴烈,然而在这天坑之中,雷霆降临之际,与天坑中的阴性规则相激发,自然在阳雷之中带有阴雷,阴雷则从风,从水,于是在单纯的毁灭之力中,演化出滋润生命之力,正是阳极阴生之象,你需细细体会。” 话音未落,那乌云中猛地光芒乱闪,即使离得还远,但却似乎听到了云层中有嗞拉嗞拉的电流之声,顷刻间,一股闪电便向大地劈了下来。 这股闪电竟似发现了百里青这个魂魄之体,落下途中硬生生一折,便斜斜劈在养魂舱护罩之上。 百里青只觉得浑身先是一麻,然后是痛,真正意义的深入灵魂之痛,不由得黑烟一般的身体扭曲抽搐成了一团。正痛不可当之时,炸雷之声也传了下来,百里青痛苦之余,居然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心想:“这雷霆的中心区域,离我足有30里之遥,竟还有这等威力?” 这一分神,雷电加身的痛苦之感便弱了一些,百里青精神一振,心想做数学题原来还有这般效果。 转瞬间,那雷霆之力越来越密集,而且似乎因为这里有个魂魄之体,十有八九都是冲着百里青劈下,百里青被那自然之威打得浑身抽搐,身体扭成了无数根麻花,痛感加酥麻令他几乎头脑麻木。 猛然雷霆之力似乎暂停了一下,黑锅叫道:“百里青小心,此为蓄势,之后会更加猛烈!” 百里青此时痛麻之感刚刚稍解,只觉那种痛苦似乎如同抽丝一般,从体内慢慢抽离,然而随着这种痛麻之感褪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清凉之意,百里青福至心灵,立即用意识存想这股清凉之意,在体内循环一周后,便自然投入魂火之中,那魂火猛地一晃,格外明亮起来,其中火芯处,已经有火红之色透出。 百里青只觉得身体更加凝实了一些,喜道:“果然有滋养之力!”于是待雷霆蓄势后再次劈下时,已毫无胆怯之意,反而颇有期待。 黑锅仔细观看百里青魂体的变化,暗暗将护罩之力又去了一成。 这场雷击,整整肆虐了半个晚上,前后总数约有百十道雷电劈在百里青身上,黑锅一点一点抽离养魂舱护罩之力,最后干脆全部敞开。 百里青在雷击之中大呼小叫,喊得惨不可言,狼狈不堪,但随着雷击之力和滋养之力入体,那魂体竟然渐呈粘稠状,不再只是一缕轻烟一般。 最后一声雷霆过后,乌云慢慢散开,展露出一轮明月当空。 黑锅来到养魂舱前仔细看了看,笑道:“小子,看你刚才喊叫得那般惨,还以为扛不住了,现在看得了不少好处啊。” 百里青得意洋洋地扭着自己的身体,凝化出两只手掌不断伸缩手指。 黑锅道:“你的魂体已经有了相当的凝聚度,魂火也开始向阳火转变,现在你可以试试凝聚魂力了。” 百里青问:“什么是魂力?“ 黑锅道:“生人修炼的是天地之力,魂魄修炼的便是阴阳之力,其实本质相同,你如今尝试以魂火为心,以魂体为桥,感悟天地中阴阳之道,以呼吸之法,将天地间散逸的阴阳大道吸入体内,沿身体经脉流转一周汇入魂火,此修炼之法与你生前并无区别,若说不同,便是你需假想出体内的经脉流转。“ 百里青若有所悟。 黑锅继续道:“魂体修炼第一阶段:聚魂,便是你能够将魂魄收拢为近乎实体。第二阶段:塑体,便是你魂体内假象经脉真实形成,虽然还是假的,但却有如实质。第三阶段:出魂,便是阳神境界,魂体可飘摇天地间,昼夜无惧,风雷不毁。” 百里青怡然神往,幻想自己乘风而去,人皆不可见,不可触,穿墙过户如履平地,一时浮想联翩。 想到许久没见的师父,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道:“从今日起努力修炼!师父啊师父,待我去捉弄你一下,反正你也看不见我。” 忽而想到师姐,却又黯然失色:“师姐,各位师兄,若能早知道炼魂之道,说不定你们……” 黑锅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哭一会笑的,过了一会才道:“好了,无谓的喜怒哀乐,对你修炼魂道没有任何用处!现在开始收敛心神,好好修炼罢!” “是!”百里青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精心修炼。 其实炼魂之道的方法,与之前的修炼并无不同,已是他千万次经历过的,可称熟极而流,只不过他记住了黑锅的教诲,并不着意于所谓灵气,而是尽力捕捉外界的阴阳规则气息。 这般修炼,便发现了不同之处。 以前修炼,按师父所传授的功法,乃是将天地灵气引入经脉,随着呼吸游转全身,让灵气滋润体内脏腑脉络。而如今他将注意力从吸进的灵气放开,着意体会随着呼吸,体内的种种变化。 虽然那经脉是假想出来的,但百里青依然能清晰感受到,随着自己每一个体内运转,经脉的收缩与扩张,黑锅所说的“模拟宇宙万方”的境界,自己一时还感悟不到,但百里青知道,修炼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如此修炼,过了三个月。 夏末到秋季,雨水甚多,而每逢雷雨之日,黑锅便依然放开防护罩,让雷电之力滋养魂体。 有一日黑锅来到养魂舱外,问道:“你自己觉得修炼如何?” 百里青魂身流动,瞬间形成一个人形,面目宛然,骨骼肌肉历历可见,他吸一口气,只见一股淡红色气息自鼻腔而入,沿身体经脉急速运转一周,然后汇入魂火之中。那朵魂火,此时已色呈深红,如同一颗心脏一般脉脉搏动。 黑锅赞许道:“极好!你进境如此神速,我倒是也没想到。” 百里青身形一收,道:“黑锅前辈,我已经完成炼魂三境的前两境,但第三境出魂,我却始终不知如何达到。” 黑锅道:“这是自然,第三境已经不是冥想修炼所能达到,你需要体会阴系法则,悟得阴阳轮转之道,才能促使全身阴魂之力转向阳魂之力。因此你需要深入天坑之底,去囚禁阴系法则之地修炼了。” 百里青道:“我如何去呢?” 黑锅道:“此刻你在夜间已经可以脱离养魂舱,按我给你的路线图前往即可。” 百里青道:“黑锅前辈,你不同我一起去么?” 黑锅苦笑道:“我毕竟只是一个仓库系统,又不曾长出腿脚,怎么跟你一起去?若是你获得身体,自然可以带着我走,此刻却是不行。” 百里青恍然,忽起好奇之心,道:“前辈对修炼之道如此精通,不知您现在是什么境界?” 黑锅无奈道:“我自己又无人体经脉,如何能够修行?在我的存储中,有蓝星留存的修炼之道,还有一些前人的修炼笔记,但我并不知道是谁存在我这里的。所以你要问修炼之道,我可以指点你,我自己却无法修炼。” 百里青这才恍然。 黑锅又道:“我能运用的法则之力唯有一种,便是空间之力,因为我毕竟是个仓储系统,整个星舰的所有物资补给、医疗设施都在我的空间之内,但空间之力并不是我修炼出来的,所以你要问我如何修炼出空间之力,我也只能告诉你一些理论知识。” 黑锅一边说,一边在空中凭空画了一幅路线图,叮嘱道:“这路线图你记忆清楚,到时你需寻找到阵法松动之处,其他地方你不可进入,因为这个阵法除了此处,必定注入了满满的阳系法物,以你目前的状态绝不可碰触!阵法松动之处,必然有星舰残骸。” 百里青一一记下。 待天色全黑,黑锅道:“你此刻可以去了,以你目前的魂体形态和修炼造诣,穿越规则之力封锁并无风险,穿过阵法后,在阴系法则空间内无妨,你待到什么时间都可以,待修炼成阳神,随时可以脱阵而出。”说着便开启了养魂舱。 百里青仍然幻化成一团轻烟,升起半空中,向黑锅了点了一点,便向外飘去。 算一算时间,他待在这养魂舱内,已经一年有余,此时来到天穹之下,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山野间夜色静寂,凉风届候,花草树木的清新之感,令百里青精神一爽,忍不住将这股自然之气在经脉中流转一周,喜道:“看来在这大自然中修炼,比起在那养魂舱中效果更佳!” 他辨明方向,便按照路线图所示,向天坑深处飘去。 一路行去,却是越来越惊讶:“这里,还有这里,本来应该都有本门弟子驻守,为何冷冷清清并无一人?” 此时虽然疑虑,却知道不是探究之时,他必须在天亮之前深入地底,于是压下心中所想,一路前行。 三更时分,百里青找到了黑锅所说的星舰残骸所在。 此处已是天坑之底,一艘长逾百丈形如巨船的黑色残破舰体静静卧在此处,一半船头深深插入地底。 百里青绕着这巨舰旋转一周,他出身锻器宗,对阵法极为熟悉,感觉到此处有极为紊乱的阵法气息,看来这便是黑锅所说的囚禁阵法被撞击松动之处了。 百里青没有急于深入,而是沿着阵法气息脉络向前继续查探。 他此刻身为阴魂之体,对阳系法物的气息格外敏感,很快圈定了几个阵法节点之处,然后飘到半空中,观察这几个节点的关联,心中默默描画阵法走向。 百里青越看越是惊奇,这阵法之巧妙、之精细、之宏大,即使自己师父恐怕也没有如此造诣。 “嗯,这个阵图线路,应该是用阳魄金的粉末,混合了洪炉炭,并用了……是了,必定是用天星水混合,否则不会有淡淡的星光浮现,这三种材料都是世间少有,居然能画出如此庞大的阵图,当真是大手笔!” 百里青越临摹阵法路线,越是着迷,此前修习阵法时的诸多疑惑此刻都一一解开,心下越来越佩服:“此人定然是震古烁今的阵法宗师,连我师父的造诣,恐怕都难以望其项背!” 又研习一阵,百里青猛然惊醒:“不可再耽误时间了,我需赶紧下去!”恋恋不舍地对阵法处看了一眼,便回到巨舰之处。 此时他对阵法脉络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仔细观察一下,便找到了阵法被巨舰冲撞断开之处,便缓缓从土地中渗透下去。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十一章 阳魂体成! 以百里青如今无形无质之身,在这土壤中穿行居然颇为困难,只觉周围阳气逼人,让他极为不适,看来这土壤常年日久,已经沾染了深重的阳系法则气息。 好在越来越深入之后,那种令他极为不舒服的阳系法则气息越来越淡,直到再也感受不到。 不知下了多深,百里青只觉身侧一松,已经来到了一个深邃庞大的空间之内。 只是这一刻,百里青便有一种极度舒爽、极度畅快的感觉,忍不住便呻吟出声,只觉得这洞内的气息让体内的魂力不由自主地便运转起来,无数玄妙的法则之力随着一圈一圈的经脉循环,从外界进入体内,最后融入到魂火之中。 那魂火本来的火红之色内,猛然跳出一个小小的碧绿色火焰内芯,当法则之力再从魂火中吐出,回到经脉循环时,百里青便从那法则之力中清晰地解读到一种信息,虽然并无文字,但他自然便明白,那是一段修炼之法,因为体内的魂力循环突然从原有的经脉通道中,再次冲开了一条新的经脉,而这条经脉在之前他从不知道! 百里青陷入了修炼循环之中,外界法则之力进入,沿旧经脉进入魂火,再回归,沿新经脉运行,周而复始,而这条新经脉的终点,正是魂火之下,丹田正中!随着一轮轮的循环,在丹田之中隐隐开始有氤氲的紫色气雾流动。 修炼之中,百里青无喜,无悲,无念,整个人被一种前所未知的玄妙感悟笼罩其中,不知时间之流逝,不知自身之变化,更不知外界之运转。 当百里青清醒过来之时,双目一睁,他竟然以近乎真实的双目看到了周围的境况,双手一握,竟然便如同实质一般的手指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他站起身来,环顾周身上下,虽然仍是透明的雾气状态,但他能清晰地感触到自己的足底,自己的皮肤,自己的内脏,以及胸中的魂火,丹田中氤氲流动的紫舞。 心念一动之下,整个身体便飘飞起来,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悠悠荡荡随风而行的轻飘感,而是真实的感受到周围的空气托举着自己的身体,足尖一点,身体如箭矢般向前飞出,而心念一动,便停住飞行之势,缓缓落到地面。 此时此刻,就算百里青对魂修之道一知半解,却也明确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黑锅所说的魂修第三阶段:出魂,也就是阳神阶段。 按照黑锅所说,到这个阶段,他已经是完全可以白昼出游,不惧烈日雷霆的阳神之体。 但他还是记得,黑锅曾郑重提醒他,在地下阴系法则世界内,他最好是能够领悟阴阳轮回之道,才能为他日后重塑身体免除一切后患。而他如今,魂力已经足够支撑魂体的坚实,但境界却还差了一截。 于是百里青强压住心头的喜悦,再次入定,感悟外界的法则之力,并继续循环修炼以增强自身魂力。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百里青皱起眉头,睁开眼来,喃喃道:“轮回之道,非大慈悲心不可得,非大公平心不可悟,非大勇气者不可受,此为何意?” 此前的感悟纷繁复杂,但总是在某一个节点卡住,而百里青无数次的解读,便是解读出这三句话。 苦思许久许久,并无所得,百里青心道:“既然已经成了阳神之魂,而这几句话又毫无头绪,不如先回去,与黑锅前辈探索一二。” 心中有了定念,便起身,径直从来时的节点钻了出来。却见阳光耀眼,原来外面已经是白天,却不知是第几个白天了。 百里青有意试验自己的阳魂之体,便直接在灿烂阳光之中飘飞出去,只觉得原来畏之不及的阳光,此刻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心中十分得意,便索性先不急回去找黑锅,自己便向斗极山上飞去。 待得到了斗极山顶,不由得心中大骇,山顶上飘扬的魁斗阁大旗、巍峨的斗极山南斗厅大殿,已经全无踪影,山顶上错落建着几栋崭新的楼亭馆所,有许多人不停地出出入入,看服色,无一个是魁斗阁众人,反而有许多身着上霄宫等四派服色。 到了这个地步,百里青哪里不知道师门出事了。他迭经大变,已经不是当日那个毛毛躁躁的少年,知道这个世上无人能奈何自己这个阳魂之体,于是便向一座最大的殿堂之中飞了进去。 一进殿堂,便知道这里乃是上霄宫的地盘,因为显要之处,处处都有上霄宫的标志。 百里青在各个房间出出进进,偷听各人聊天。 正此时,殿外金磬之声清扬,各房间内的弟子便纷纷整理服饰,涌向前厅,百里青也便慢悠悠地跟着人流而去。 前厅内,上霄宫弟子集齐,便有几个弟子恭敬地引着一个老者走上正中之位,那老者站定后,冷冷向下扫视一遍,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朗声读到:“奉上官掌门玉旨,斗极山分殿驻守又满三月之期,做事轻忽,于搜剿魁斗阁余孽印若离、妘川二人一事毫无建树,着……” 此后如何处罚之类,百里青半句话不曾入耳,满心中便是如同雷震般的“魁斗阁余孽”、“印若离、妘川二人”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心道:“看来师门是出了大事,已经被毁,然则为何只说三师伯和师父二人?难道其他师伯师兄们……“ 心乱如麻之下,不知何时厅内上霄宫弟子已然散去,犹自三五成群愤愤不平的低声议论。百里青心里一动,便随便找了几个弟子跟上,听他们说话。 只听其中一个弟子道:“我觉得师门实在太苛了!两个老鬼失踪都失踪了一年多,我们四派把这方圆千里翻了无数遍,哪怕这两个老鬼变成了老鼠,但凡还长着个人脑袋,也应该被我们挖出来了!“ 另一人道:“是啊,我觉得这两个老鬼定然已经悄悄死了,否则怎么可能一年都找不到?他们不要出来买食物?不要出来找修炼物资?只要他们露过一次面,也逃不过我们四派的天罗地网!“ 又一人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莫要抱怨了,当年之事确实诡异莫名,此事谜团未解,掌门忧心忡忡,自然严厉了些。“ 接着那人便纵声道:“各位师兄师弟,咱们也不能就此放弃,要不然再过三月又要被罚门内功绩点了,大家聚拢来,详细计议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 殿中各人无精打采地聚拢来,看得出并不抱太大指望。 那召集之人看来在众弟子中颇有地位,便安排道:“七师弟,你口齿便捷,且全程参与了当日围歼魁斗阁之战,你来从头复述,不可遗漏一丝细节。” 被指的那弟子点头应了声喏,便走到人群之中。 那召集之人继续分派道:“九、十、十一师弟,你们三人只负责帮七师弟拾遗补缺,若有遗漏之处随时指出。” 那三人便应诺,走到七师弟身后站定。 那召集之人看着余下人道:“我们所有人务须仔细倾听,若在其中想到任何有疑问之处,便提出来大家商议。” 百里青听了心中颇为佩服,这个安排虽然比较费事,算是个笨办法,但却是能最大限度集中所有人的脑力,并能最大限度发现思维误区的笨办法。而且这个办法对自己来说简直是正中下怀,自己正好可以全方位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 于是在一众弟子的讨论之中,百里青逐渐将当初的所有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心里也不断思索着。 二师伯是内奸?将五行秘藏之地泄露给上霄宫? 当时三师伯曾占卜得一个谶语,与自己有关? 得知谶语后,暗殿弟子便进入天坑准备杀死自己? 魁斗阁覆灭之日,三师伯和师父不知所踪。 而阴阳宗密室内,二师伯陈尸于地? 种种杂乱的信息不断进入百里青脑海,他闭目慢慢整理,蓦然,一件记忆中的事跃入脑海。 那是在进天坑之前某日,师父将自己师兄弟十人一起叫到阴阳宗密室,三师伯在密室内摆了一个烛火引魂阵,让自己十人一一刺破中指,将心头血滴入一块玉牌,并一个个写明姓名,将玉牌供养在某支蜡烛之下。 在进天坑之前,师父拿了玉牌来,叮嘱自己师兄弟们挂上,并说明用法。 百里青沉思着:“天坑巨变之日,师父挂念我等安危,定然会在三师伯密室中盯着引魂阵,三师伯是阵法操控者,自然也在,嗯,二师伯尸身在密室之内,头颅被重器砸碎,身上有多处锐气穿刺之伤,很可能是师父的重锤和三师伯的木刺,看来他们二老不知为何识破了二师伯的内奸身份。” “但此后二老消失无踪,正如那上霄宫弟子所言,二老只要出来买食物,找物资,定然逃不过搜寻的天罗地网,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他们二老根本就没出来过!” “那么二老藏身之地,再明显不过,自然是那密室中有通道,而且这通道绝不通往外界,而是在地下!只是这个推论,四派中颇有智谋之士,不应该想不到才对……嗯,那最完美的解释便是:那密道使用后便坍塌封死,无法追索!” 这一切都想明白之后,百里青并不犹豫,直接冲出大殿,便向原来的阴阳宗密室之处飞去。 阴阳宗密室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周围四个方向都建了一座房子,有各派弟子严密驻守,看来自己预料不错,四派果然想到了阴阳宗密室颇为关键,事隔一年,依然对此地严密防守,百里青甚至看到这片废墟中到处都有挖掘的痕迹。 但这等防守对于如今的百里青而言,完全是形同虚设,百里青大刺刺地便走过去,凝身便沉入地下。 他如今阳魂之体,穿行地下如入空旷之地,比之四派四处挖掘方便了不知多少倍,直接便向最下方沉去,直到碰触到坚实的岩石层,便直接向天坑方向寻去,因为如果二老藏身之处真是地底洞穴,那么最安全的所在,自然便是天坑底部,有规则之力保护最为安全。 果然,只走了不长的一段路,便在土石之中看到一个金铁所制的洞门,而洞门有着极为坚固的禁制,以防从外面打开,百里青一看便知这是师父的布置,这等入口几乎不能从外破解,只能暴力击碎,而百里青用眉毛都能想到,这洞门内部便是能传送声音的通道,只要有人外力击碎此门,里面便能听到,做出应变。 百里青直接穿过洞门,沿着洞门的通道向内疾飞,越飞越是佩服,这条通道简直是集合了魁斗阁六宗门的全部精华,各种机关秘器、五行阵法杀伤层出不穷,百里青不由得暗暗庆幸,幸亏当初二老逃走前先杀了炽渊,否则这条密道已不是秘密了。 终于,百里青进到密室之中,第一眼看过去,心中便是一阵激荡,只见师父和三师伯正盘膝坐在一个小小阵法旁边,百里青一眼便看到阵法中心,约有三十几块玉牌整齐排列,周围分八个方位各放置着一展小小油灯,灯火呈黄绿色,火苗小如黄豆,而每盏灯火之旁,围放着若干药物矿石,百里青只扫了一眼便辨别出皆是阴属性的养魂之物,这是一个极为典型的养魂之阵。 再看一眼师父,分别只有短短一年,师父的头发却已完全雪白了,脸上也苍老了许多。旁边三师伯却没有什么变化,盖因三师伯一直也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此时也还是这般。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十二章 轮回宏愿 百里青心情激动,却又踌躇该不该与师父交流,若让师父知道自己此时也已经是魂体,只怕更伤心了。 但就在此时,正在盘膝闭目的三师伯猛然睁开眼来,目光如电直接向自己这个方位扫来,双手已掐了一个法决蓄势待发。 妘川被印若离的动作惊醒,忙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印若离目光紧盯着百里青方向,沉沉地道:“何方阴魂,胆敢靠近我养魂阵?” 妘川大惊,知道三师兄一辈子研习阴阳轮转之道,这般发话,必然是有所感应,伸手便从身边抓起巨锤,四面查看。 百里青知道三师伯已经发现自己,不需隐瞒,便凝聚一股精神力向三师伯发去,印若离便只觉一股极其精纯的精神力涌入脑海,绝非普通阴魂所能有的,仔细感应一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你是……你是百里青?” 妘川听到印若离的话,立时弹身而起,游目四顾,颤声道:“青儿,青儿,是你么?”老泪已涔涔而下。 百里青心里辛酸,赶紧将自己的遭遇一一告知印若离,印若离越听越是惊讶,便转告给妘川。 百里青此刻极其庆幸,与师父一起逃出来的是三师伯印若离,否则阴阳相隔,自己就算找到师父也是难以交流。 妘川伤心了一会,又知道百里青虽然身陨,却又有际遇修成阳魂,总算安慰了一些,但他刚刚开始修习印若离的阴阳之道,还达不到能感应阴魂的程度,无法直接与百里青交流。 印若离又将自己二人的经历告知百里青,百里青这才知道包括师姐在内的养魂玉牌已经回到宗门,此刻二老正以养魂法阵予以滋养,以待机遇。 百里青将自己所知的魂体修炼之法详细告诉印若离,印若离静静听着,与自己的修炼所得一一印证,不由得茅塞顿开,喜道:“这般修炼,就算不能像青儿一样修成阳魂,至少也不再担忧魂魄消散了。” 百里青心中一动,便将天坑地底的阴系法则被囚禁一事也说了出来,他希望三师伯能将养魂玉牌带入地底阴系法则中滋养,自然事半功倍。 印若离惊道:“竟然还有这等事?”转瞬若有所悟道:“怪不得当日我占卜所得谶语中,有植根偏,树难直这一句,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不是我们的修炼功法有问题,而是这个世界的阴系五行规则被抽离,所以难以领悟大道。” 他研习阴阳大道一生,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如今突然知道了原委,哪里还能忍得住?便命百里青将那囚禁法阵的松动之处,用精神力描摹出来,与妘川仔细参详。 这二老对天坑的环境,可比百里青更加熟悉百倍,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所在的位置,妘川思索道:“这个入口之处,大约在我们这个密室以南偏西,约有十里之遥,虽然不远,但若从地上过去,必然被四派贼子发现。” 印若离道:“所幸这中间并无巨岩,我二人便出些苦力,凿通过去便是。” 妘川点头,大笑道:“三哥,说到这苦力活,你可就不如我这老铁匠了,反正我修习你那阴阳之道总是不得劲,那这阵法偏劳你,我来干活便是。” 妘川是个急性子老头,根本等不得,与印若离判断清楚方位,便拿起巨锤,锤柄上按了一个机关,那形如莲花骨朵的锤头便张了开来,里面正是一柄锋利异常的铲子,向手中吐了口唾沫,便用力向密室墙壁上凿去,只一铲,便是深入半尺有余,三四铲下去,再用铲身一拨,墙壁上便是一个大洞。 印若离不再理会妘川,便与百里青继续讨论魂修之术。 百里青便将自己的修炼过程一一告诉印若离,直说到最后在感悟阴阳转世这一关窍处被卡住。 印若离喃喃自语:“大慈悲心,大公平心,大勇气者……”沉思许久,叹道:“青儿,我研习师父所传的阴阳轮转之道,其中曾经说到,这篇功法修习到高深之处,便可沟通轮回,令亡者转生,令阴阳流通,但我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刚才你说因为这个世界阴系法则被隔绝,致使轮回之道已经阻断,我本以为原因便在于此了,但你所说的这三句话,实在犹如暮鼓晨钟!我细细想来,竟然生出我不配修炼这功法的念头。” 百里青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印若离。 印若离道:“轮回之道,乃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阴阳法则,万物生灵皆有生有死,但无论生者是权势显赫,还是贫困无名,也无论生者是万物之灵,还是一草一木,生前际遇不同,但论其死,却是最公平的一件事。以此而论,若有人能掌握轮回规则,则此人必须有大慈悲心,否则不能看到众生之苦。必须有大公平心,否则必然轮回有私。必须是大勇气者,否则不能承担众生的因果。这便是我对这三句话的解读,也是我自问自心,不配承担这轮回大道的原因。” 百里青陷入沉思,但以他二十岁的年纪,虽然三师伯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懂,但却实在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领悟三师伯对这三句话所作的解读真意。 印若离叹道:“青儿,你从小就跟在师父身边,六师弟对你宠溺有加,你不知这世间疾苦,不知这人间罪恶,这不是你的过错,而是你的阅历不足。修炼之道,首重修心,你的心境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承担那个层级的大道精义,莫急,也急不来,且在这红尘中打滚熬炼,才能让心境提升起来。” 百里青急道:“但是几位师兄和我师姐怎么办?我可以等,但他们却等不得。” 印若离斥道:“为何等不得?以我和你师父的年纪,都没有说等不得,你们有什么等不得的?如今有了魂修之法,有了地底阴系规则之地的修炼之地,便是慢慢修炼魂力,以待轮回开启,有何不可?” 百里青心念一动,问道:“师伯,弟子所遇的那位高人,有个能够塑造肉身的法宝,他已经承诺可以为弟子重塑肉身,但他也说过,最好是修炼到阳魂之境,对阴阳轮转之道有了领悟,再融合肉身最为稳妥,不如……” 印若离断然道:“不可,决计不可!青儿,你说的那位高人能够重塑肉身之事,我虽闻所未闻,且也相信那位高人不会骗你,只是以我几十年的修习所得,如此重塑肉身,必定有大隐患!人之身体,受天地阴阳大道孕育,既有身体,同时孕育灵智,此为密不可分,若灵魂找一个不相干的肉身融合,此与夺舍之法何异?即使一时没有危害,但当你修炼到顶层之时,必然遭遇莫大瓶颈,此生不得领悟大道。唯有轮回之道,乃是天地规则轮转,这才是绝无后患之法!” 百里青思索片刻,慨然道:“师伯所说,确有道理,几位师兄师姐大可修炼魂魄,以待轮回开启,但弟子却等不得!” 印若离大急道:“你这孩子!我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怎地执迷不悟?” 百里青微笑道:“师伯,我若不走这一遭灵肉融合,如何进一步领悟阴阳大道?您老刚才也说,您此生修炼阴阳轮回之道希望渺茫,那我若不担此责,又有何人承担?师伯你莫说了,我信你所言必有后患,但我却甘愿冒这个风险,哪怕我一生再无寸进,我也要试一下!” 百里青说到此处,一股豪情涌上心头,昂然抬头向天道:“今日,我百里青在此立誓,哪怕魂消魄散、永世沉沦,我也要勇猛坚进,开启轮回之道,让师兄师姐能够转世成人!我愿以我一生之力,让这世间重启轮回,生者有所敬畏,亡者各依其道!” 印若离愕然看着百里青的方向,本来以百里青的阳魂状态,他是看不到百里青的,但是就在这一刻,他却看到在那个方向,似有光芒从天而降,勾勒出一个清晰而闪耀的轮廓,那光芒并不是目光所见,而是从自己心里,涌出一股想要欢呼膜拜,想要为之鼓舞的情绪。 而那种情绪,名为希望。 百里青对天立誓后,只觉从头顶上,有一股力量灌注而下,洗礼全身,迅速而决然地在各处经脉中流转一周,便钻入魂火之中,在这股力量洗礼的过程中,他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三条隐藏的脉络,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若隐若现。 魂火从火红之色,悄然带出了一股紫气,从魂心中流出的力量,带有一种神异的决然力量,那是一种破釜沉舟,放弃了所有退路之后的力量,那便是英雄之气! 此时,妘川正在通道中奋力掘进,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在对面无尽的土石之后,有一股力量踊跃呼啸而来,竟然就在一瞬间将面前的通道冲开,妘川只来得及喊了声:“不好!”一股极阴极寒之力将他迎面扑倒,整个人竟然从通道中,被那股力量推了出来。 印若离正在发呆,听到声音有异,猛回头看,只见妘川后背着地,手脚乱动,从洞穴中被冲了出来,不禁愕然,但随后他便感应到一股有些陌生、但却又有说不出的熟悉感觉的气息笼罩全身。 就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许多苦思不得结果的问题竟然在这股气息笼罩下纷然解开,那答案仿佛亘古以来就了然于心。 地面上的养魂阵法,所有阴性养魂药物几乎在一瞬间融解于无形,八盏小灯灯火扶摇直上,火焰几乎烧到了密室之顶。 地上的三十几块玉牌,绿光大盛,自行哒哒跳动,诡异莫名。 印若离喃喃道:“这便是阴系法则之力?” 妘川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抱怨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摔死老子了!”抬起头看到密室中种种异像,不由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百里青急忙对印若离道:“师伯,这里跟阴系法则贯通了,咱们赶紧过到那边去,这里还需留一个封锁阵法,以免阴系力量从这里突围出去。” 印若离猛然醒悟,当前对魁斗阁残余几人而言,可谓举世皆敌,若然这种阴系法则突围而出,真能令世上的修真士修为大进,对这几人决没有什么好处,当下急忙收拾起地上的玉牌,同时妘川取出许多瓶瓶罐罐,立刻调出绘制阳极法阵所需的药物,在通道周围慢慢描出一个阵图。 妘川一边描画,一边道:“我这阵法只能维护一时,好在这里周围的土壤都长期在阳极法阵的笼罩之下,刚才我挖掘时就感觉到了,所以应该能够弥补阵法漏洞,至不济,也不会比青儿所说的那艘巨船造成的泄露更多。” 阵图绘制完毕,二老便通过通道来到地下密室之中。 印若离四面转了一圈,喜道:“此处阴性法则之盛,正是我系功法修行圣地,青儿,你刚才似乎有所精进,但已经不是我所能理解的范畴,速速回去请教那位救你的高人,这里有我和你师父就行了。” 百里青道:“师伯,等一切安定下来,你们可以从这个位置挖一个通道上去,上方便是那艘撞击斗极山的巨船,乃是这天坑中规则之力最为暴虐的中心所在,等闲无人敢进来,但那巨船出口周围,却是安全的。你们掘一个出口,平日里也可以到外面见见日头。” 印若离道:“我省得。青儿,你此去,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你来一次,看看这里有什么紧要事,其他时间安心修炼,不要再来这里了。“ 百里青道:“是,师伯,您和师父多多保重!“回头再看向那三十几块玉牌,心中辛酸,但他只看了一眼,便决然向上方钻去。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十三章 重塑身体 约半个时辰后,百里青如同一缕轻烟般飘进黑锅的藏身所在。 黑锅幻化成一个人形,呼呼地绕着百里青转了几圈,惊讶地道:“看来你这小子着实是收获不少啊!我看看,唔……阳神之体凝如实质,魂力雄浑了至少十倍以上,魂火……咦?这中间的紫色焰心颇为神奇,居然有一丝天地见证的盟誓之力,难得难得!” 百里青自觉境界大进,也是颇为得意,便赶紧一一向黑锅完整描述了此行过程。 黑锅默不作声听完,叹道:“我对你那位三师伯着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将灵魂与其他身体相结合的事,即使在当年的蓝星,也是分歧极多!比较占上风的一种意见,就是这个技术夺造化之功德,违自然进化之大道,无论从人体生理,还是天地伦理,都是有着严重隐患的事,竟然被你三师伯一口道破!果然是慧眼如炬!” 百里青道:“我听三师伯说完,也是觉得极有道理,但我若不冒这个风险,如何能够救几十位师兄师姐的性命?又如何光大师门,为死去的千百位同门报仇雪恨呢?” 黑锅道:“无妨,你此举发下大宏愿,得到天地盟誓认可,就说明此道可通,而且天地认可的并不止是你要走的这条道路,更认可了你一往无前的这份决然,你所起的誓言,让我想起当年蓝星上的一句话。” 百里青见黑锅幻化出的人形脸上居然现出一副虔诚之色,好奇问道:“什么话?” 黑锅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百里青细细品味这句话,颇能领会到说出这话之人,那种决然无畏,不由得赞叹道:“说出这话的人,堪称大慈悲、大勇气了。“ 黑锅道:“确实如此,说出这句话的这位大能,因自己的亲生母亲沦落地府饿鬼道,便三下地狱救出母亲,而后更因为母亲所受的苦难,立誓要度化一切执迷不悟的苦难众生,如此宏愿,终于以其大功德成佛。“ 百里青想象前贤,不由得悠然神往道:“如此广博慈悲,我不如!怪不得三师伯说,衡量这大慈悲、大公平、大勇气三项,他老人家自愧不配担任这等重任。“ 黑锅道:“凡大宏愿,需受境界之限,以你目前的眼界修为,当然做不到如此境界,然而一则,你在如此低微修为之时,便能有这等决心,殊为难得!二则,你的宏愿发自本心,无一丝一毫作伪之意,其意至诚,这才是天地认可的原因。但是既然天地降下盟誓认可,此后你算是被捆上了,如果今后你改了这个本心,天地规则恐怕不会放过你。“ 百里青坦然道:“我自然不敢与那位前贤比肩,但若论其意至诚,初心不改,我却是极有信心,如果我拼尽此生也做不到,那就罢了,但岂有没做完就中途放弃的道理?“ 黑锅赞道:“好!好!如今你的境界已成,这几日你静心修炼,巩固境界,然后就可以融合身体了。“ 百里青惊喜道:“莫非那身体已经孕育成功了?“ 黑锅笑道:“哪里用得了一年的时间?早已完成了,只等你境界到了便可执行。” 百里青心痒难搔,问道:“是什么模样呢?“ 黑锅道:“我这里只是一个应急的小型基因库,存储样本不多,所以也没什么可挑选的余地,你就对付着用罢,哪里来的这般挑剔!“ 百里青顿时有些沮丧,但想想,能够复生已经是难得了,哪里还能挑剔,于是也就作罢,自去修炼了。 三日之后,黑锅来找到百里青,仔细看了看他的修为进境,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阳神修为已稳固,魂力平稳,可以融合身体了。“ 百里青极为兴奋,忙问:“在哪里?“ 黑锅颇为帅气地打个响指,虽然是幻化的身体,居然双指也打出了清脆的一声:“就在这儿!” 眼前空间扭曲了一下,一台和养魂舱外型极为相似的机器凭空出现。 百里青来不及感慨黑锅的空间规则手段,对着那机器中的一具身体看出了神。 这具身体从百里青的角度看,实在是只能用完美来形容,身量甚高,体态匀称,肌肉虽不是变态发达,却如同流线型一般健美流畅,五官端正,剑眉星目,鼻梁笔挺,皮肤略黑,却显得极为健康。 百里青鬼鬼祟祟地向下瞄了一眼,心中颇为满意。 身边黑锅自豪地道:“这个基因体,身高185cm,体重70公斤,其父本、母本都是人杰,无论身体素质还是智力水准,都是基因库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百里青也频频点头,话说三天前被黑锅抢白了一句,他实在没有抱太大希望。 黑锅得瑟完了,语气一转,正色道:“风险,未知。成功率,未知。后续是否有抵触反应,未知!这一切要看你的融合过程是否完美,你要切记,从内心深处,必须坚定相信,这就是你的身体,你要对这个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有充足的掌控信心,哪怕是一片手指甲,那也是你的,必须是你的!“ 百里青闭目凝神片刻,便对黑锅重重点了点头。 黑锅伸手按了一下,基因舱缓缓开启。对百里青道:“去吧。“ 百里青飘身而起,向那具身体缓缓飘去。 离得越近,他越感受到那具身体对他的吸引,从内而外呐喊着一种渴望之意。 在百里青融合进身体的一瞬间,体内魂力翻滚,魂火一动,便抢先冲入身体的心脏之内,那颗心脏猛地一收缩,再一扩张,有力地将体内鲜血泵进血管,魂力随着鲜血迅速游遍全身。 百里青默默体会着这身体,魂力所到之处,犹如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滞涩被冲开,而每一处滞涩过后,便是如同一段身体被激活,被掌控。 重新拥有一具身体,对于百里青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血肉之躯,带给人的感受,与一缕魂魄是完全不同的,百里青以前从未想过,双脚如此牢靠地踩着大地,双手真实地抚摸到自己的身体,心脏有力的搏动,在胸腔中砰砰作响,血液贯通全身,冲刷开一切滞涩、陌生。 这就是生命的感觉。 经历过魂魄重生,虽然现在拥有了身体,但百里青仍然能清晰感受到魂魄的存在。它静静地依附在头脑中的识海,仿佛沉睡一般寂无声息,但百里青能够看到,来自这具身体的无数连结之力,从四面八方汇入魂魄的魂火之中,从魂火到心脏,其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股明悟从心中升起,百里青似乎第一次看到了生死轮回的秘密,然而仔细思索,却又觉得无法明彻,百里青只能将这一丝领悟牢牢刻画在识海中,以待今后进一步感悟。 黑锅仔细地观察着融合过程,一直到百里青睁开双眼,抬起手来,将十指放在眼前慢慢活动着,最红终于能够灵活地掐出各种法决,然后一挺身,从支架上慢慢走了下来,黑锅这才松了口气。 百里青深深一揖,道:“黑锅兄,再生之情,百里青永世不忘!“ 黑锅撇撇嘴,手指再一弹,一堆衣物落到地上,道:“赶紧的把衣服穿上,晃来晃去的时候,就莫要说这般感谢的话。“ 百里青忍不住得意一笑,便捡起那些衣服穿上。 这些衣服质料很是奇特,柔软却坚韧无比,款式是黑色紧身武士服,配着一双皮靴,穿在身上,无论怎样扭转身体,都感觉不到一点压抑限制,赞道:“这衣服非常舒服。“ 黑锅得意道:“这是我蓝星武士服,普通款式而已。这个不算什么,如今你已经有了身体,难道不饿么?这就让你领教下我真正的本事!“ 百里青听他一说,顿时口水几乎流了下来,其实他此时倒并不饥饿,但一年之久没吃过食物,自然颇为向往。 黑锅将幻化的人形消去,露出自身本体,凭空取出各种蔬菜肉类,餐桌餐具,便在自己的锅内煎炒烹炸,百里青惬意坐下,看着黑锅大展身手,半个时辰后,一桌美食便已就绪。 百里青拿起筷子,一口肉吞下,顿时觉得与这具身体的融合,又完美了几分。 黑锅美滋滋地取出一柄锅刷,叮叮当当地一边给自己清洗,一边看着百里青大快朵颐,颇为满足。 百里青含含糊糊地道:“锅兄,你说这是你真正的本事,我倒一直未曾请教,除了厨艺之外,你到底都有些什么本事?“ 黑锅惊愕道:“厨艺之道,博大精深,我身为全能后勤系统,最精通的自然就是厨艺,难道这个还不够厉害么?“ 百里青咽下一口饭,问道:“这个是很厉害,非常厉害!但你是法宝啊,难道没有别的厉害神通么?“ 黑锅问道:“比如呢?“ 百里青道:“比如今后我跟谁打架,你能不能瞬间变成山一般大的黑锅,直接把敌人砸死?“ 黑锅默默摇头。 百里青不死心,又问道:“再比如,你能不能发动空间神通禁锢敌人?你的空间之力我是见识过的。没有?那能不能缩地成寸,一步千里?能不能炼制神奇丹药,一颗增长千年修为?这也没有?“ 黑锅不断摇头,道:“我后悔给你看那些玄幻小说了!你说的这些神通,乃是传说中的神仙法宝才有。我只是个智能机器,自身又不能修炼,哪里来的杀敌神通?至于空间之力,大哥,我就是一个仓库啊,空间之力是设计的时候赋予我的,我只是能够使用,存物、取物而已。” 百里青默然,心道果然小说里的神奇系统都是骗人的。 黑锅道:“好了,不要想那些没用的。如今你已融合身体,有三件事要切记。” “第一,每日训练自己适应身体,比如锻炼武技。” “第二,阳神依然可以脱体而出,但需在彻底掌控身体之后。” “第三,你以前师门功法武技,都不可再练,你需考虑今后的身份。” 百里青道:“是,黑锅兄教诲,我必牢记于心!” 黑锅道:“当前之事,你得给自己改个名字才是。” 百里青思索片刻,道:“我改姓为董,名字么……非青!” 黑锅道:“董非青,嗯,非青这个名字甚好。你原来复姓百里,如今易百为千,也是合理。但为何要姓董呢?那姓重也可以啊,为何多了个草字头?” 百里青——董非青淡淡道:“这个草字头才是最重要的。” 黑锅苦思不得其解,问道:“何意?” 董非青冷着脸道:“唯有这个草头,才能代表我此时的心情。”说罢转身而去,装作没看见黑锅一脸的目瞪口呆。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十四章 再进天坑 空间之力 这一日,黑锅找到在外修炼的董非青。 只见董非青正拿着一个铁桶敲敲打打,看样子是准备做一个火炉。 黑锅道:“你要打造兵刃么?” 董非青从草丛里取过一个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两截短枪,面露缅怀之色道:“这柄百变枪,是入天坑前师父亲手给我打造的,昨晚我去将这两截枪找了回来,只不过有些损毁了,我做些铁匠工具修复一下。” 黑锅绕着两截枪转了一圈,咦了一声,道:“这螺纹,你师父从何而得?” 董非青道:“当年我师父击杀了一个暗殿杀手,当时他用的就是这般的棍内藏枪,师父就是从他的兵刃上学得了螺纹之术。” 黑锅疑惑道:“以我所知,这螺纹之术,乃是蓝星工匠所有,鸿野大陆应该不可能出现,这却是为何呢?” 董非青惊疑道:“你的意思是……暗殿可能与蓝星有关系?” 黑锅道:“目前不能论定。毕竟鸿野大陆是从蓝星分离而来,万年前这块大陆上的人也是从蓝星移居过来,但是按我所知,目前鸿野大陆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对蓝星科技一无所知,总体技艺、文化,基本相当于蓝星上古秦汉至隋唐期间的水平,如果确实如此,那这个螺纹的出现,就有些诡异了,今后你遇到暗殿之人,此事需找机会弄个清楚。” 董非青点头应下,便燃起铁炉,开始修理百变枪。 又过了几日,正是与师父师伯约定的见面之期,董非青这几日感觉身体融合已经稳固,便跟黑锅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将身体存入基因舱,以便阳神出窍离开。 黑锅将他叫住,道:“稍等,现在看来,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星舰那里,我在这里百十年,也是待得烦了,左右如今天坑风暴还未平息,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你便直接带着我去星舰处,我对你那三师伯很感兴趣,想去见见。” 董非青喜道:“这样最好!” 黑锅叮嘱道:“你之前并未对师父师伯说起过我的形貌,此去你先不要介绍我的身份,我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才能称为你的一着暗棋。” 董非青嘟囔道:“连砸人的神通都没有的暗棋!” 黑锅怒道:“你说什么?” 董非青忙道:“没事没事,我是说,你要收拾些什么东西么?” 黑锅道:“哪里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所有物事都在仓库之内,以后你有什么累赘的东西,也可以放在我这里。” 董非青笑道:“果然还是有些用的!” 说罢哈哈笑着将铁锅背在身上,伸手提起两截百变枪,向天坑深处飞掠而去。 通往天坑深处的道路上,规则杀伤之力依然还是如同风暴般肆虐,四派之人都不敢深入此地,董非青一路上并未遇到其他人。 他此时魂力强劲,对于危险的预兆远胜同境界之人,加上能够直接看清规则之力的来势和属性,一路连有惊无险都算不上,但背后背着的黑锅却不愿意让他如此轻松地过去。 “小草啊,”自从董非青拿这个董字的草字头跟黑锅开玩笑之后,黑锅便动辄阴阳怪气地如此称呼董非青了,“这段路不能白走,你将你那把枪拿出来,咱们称量下这里的规则之力的斤两如何。” 董非青闻言也有点心痒,于是伸手抽出百变枪握在手里,问道:“怎么称量?硬闯吗?” 黑锅道:“当然是硬闯,但是硬闯不等于蛮干啊,你在格挡规则之力的时候,要注意它的属性,手上的力道可要有所不同。比如锐金之力,那不用说了,直接格挡即可,若是水火之力,就必须以面代点,将其来路封死,若是木、土之力,要看情况处理了,你先试一试看。当然,若是见到空间、时间之力,以你目前的造诣,还是躲开为妙。” 董非青点点头,将两截短枪挥了一挥,左枪探前,右枪守住胸腹,脚底使力,便向前直冲而去。 转瞬间,已冲进规则风暴之中,面对四面八方扑来的规则杀伤,董非青将两截短枪挥开,或格挡,或横扫,或卸力,或封堵,总算他魂力强大,反应极快,甚至可以分心二用,左手枪格挡,右手枪拦截,丝毫不乱。 尤其他身后还背着个黑锅,这锅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构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偶尔有闪避不开的,便直接转身用黑锅上去一挡,虽然每次都被黑锅嘟嘟囔囔地抱怨,但董非青哪里顾得上理它? 董非青越战越是兴奋,两截枪使得酣畅淋漓,他入天坑之前,用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将冷无缺给他的那本枪棍之术练得招式精熟,此时在四面八方的来袭之下,那些熟记心中的招式一点点融会贯通,蓦地一声长啸,手中两截枪的螺纹旋紧,组成一杆长枪,上挑下挡,前扫后截,护得全身风雨不透,且应对不同规则之力来袭亦是丝毫不乱。 黑锅此时已顾不得抱怨了,大呼小叫道:“好枪法!当真是好枪法!” 董非青愈加得意,威风凛凛大喝一声,眼前一花,便已杀透了一层规则风暴。 正待继续向前,却猛地一顿。 眼前一片空地之上,断刃残兵满地,草丛中偶尔还有白骨骷髅,举目一看,依稀记得,这里正是一年前,自己与一众同门生死搏杀之地,也是师姐、沈难等同门罹难之地。 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正有一张春日海棠般的俏脸,温柔宠溺地看着自己道:“小师弟,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这一失神,也只是一瞬间之事,黑锅却已在身后大吼起来:“小子当心!” 董非青被黑锅这一声惊醒,抬眼看时,正见到面前的一片空间,正缓缓荡漾出无数波纹。 明知道这是生死关头,董非青却无法自控地想起:当日,正是被这样一片空间碎裂重重包围,师姐长发披散死死抱住自己,声音尖利:“要死,师姐也死在你前面!” 直到身上那种熟悉的处处刺痛之感微微传来,董非青才发现,自己再次被那片碎裂空间包围、裹住,只需再有一眨眼的时间,一年前粉身碎骨的遭遇便将重演。 而正在此时,随着极其熟悉的微微刺痛,空间碎片的切割之力传来,董非青的头脑还在一片空白,而身体内,却有一股几乎同样的力量自灵魂之中迸发,迎上了那空间碎裂之力。 黑锅正被那罩体而来的空间杀伤之力唬得几乎连锅盖都掉了,它自己就具备操控空间之力,若是只有自己在,料想这空间杀伤也奈何不得自己,但董非青却难免再次粉身碎骨,然而就在它惶急欲裂之时,只见董非青脚步一迈,左右一绕,居然就这么轻轻巧巧地从这片碎裂空间之中一掠而过! 哧地一声,董非青头上的头巾被这空间之力撕碎,几片布条,带着几根头发飘落在地,然而这便是空间之力,给董非青最大的杀伤后果了。 黑锅只觉得这件事简直颠覆了自己的一切知识,完全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小子,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董非青自己却是完全懵的,想想刚才发生的事,顿时浑身上下,无数汗水如同溃堤一般,从毛孔中喷了出来,喃喃道:“对啊,我是怎么跑出来的?” 黑锅气急败坏地道:“这不可能!小子!你怎么能突然穿越空间限制的?明明没有领悟任何空间规则……”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黑锅想了想,不确定地道:“难道你刚才那一瞬间,真的领悟了空间规则?” 董非青自己回忆,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于是将刚才空间碎片临身,自己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的事详细告诉黑锅,至于那股力量是什么,怎么来的,他是一无所知,只能从那力量的性质中判断,似乎与空间之力极为相似。 黑锅道:“那便是了,我虽然不知道你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但它必定就是空间规则之力,否则任何力量在空间撕裂面前,都不可能如此轻松地躲过去。如今看来,只能说你之前那次被空间之力撕碎之时,有某种感悟深藏于灵魂深处,而你自己却没意识到而已,虽然这个解释非常牵强,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董非青道:“我是真的一无所知,甚至到现在,你再让我仔细描述那个力量,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 黑锅顿时来了兴趣,道:“小子,这里不是修炼的地方,咱们先离开这儿,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董非青答应一声,回过头再看看那片无数同门殒命之地,咬牙道:“师姐,各位师兄,小弟如今力量不足,总有一日,小弟定会回来为各位收拾遗骸,入土为安!” 跪倒在地,向那片土地磕了三个头,董非青一手提起百变枪,转身继续向天坑内飞奔。 此后再无惊险,一直来到星舰残骸之旁,这里的规则之力果然全无影响。 黑锅道:“且在这里待会,我详细跟你解说下空间之力。” 董非青依言将黑锅放下。 黑锅想了一会,缓缓道:“我虽然不能修炼,但空间之力我是非常熟悉的,一般来说,我们可以想象,你面前的这片空间,乃是无数极薄的片拼合在一起组成的。平常时候,这些薄片之间并无隔阂,各种力量相互平衡,让各个薄片之间紧密无缝,但虽然紧密,它毕竟还是分开的,这个你可理解?” 董非青仔细想了想,便点头道:“这个我明白。” 黑锅继续道:“但是在某种情况下,薄片和薄片之间,会出现割裂、重叠甚至扭曲。比如空间割裂,便是好好的两个薄片,突然被分开了,那如果一个人正处于这两个薄片之间,那结果便是一分为二,这也就是你刚才遇到的所谓空间碎裂,只不过是无数个薄片在一起同时分开而已。” “要应对这种空间碎裂,便是以空间之力对空间之力,在这一瞬间,你的身体也如同这空间碎裂一般,分解成一小块一小块,小到肉眼都无法看见,从碎裂的空间中对穿过去,这就是你刚才逃出来的原因。” 董非青仔细回想刚才的感觉,不由连连点头,他体内涌现出来的那股力量,一瞬间确实跟皮肤表面,所感受到的片片刺痛极为相似,按照黑锅的说法,那就是这股力量把自己的身体也分解成无数微小粒子,从空间碎片中从容而出。 黑锅继续道:“这股力量修炼到随心掌控,便能从一个空间突然踏入另一个空间,这个距离虽然极短,但毕竟是跨过去了,可以称之为瞬移,修炼越深,移动距离越长,在实战中极为有用,你要立即开始修炼。” 董非青想象了一下,所谓瞬移在实战中的效果,不禁连连点头,问道:“那空间的重叠和扭曲,又是怎么回事?” 黑锅道:“所谓重叠,举例子说,就是你面前的空间薄片与某一个其他地方的空间薄片重叠到了一起,你在这里一步跨出,走过去发现自己已经在千里之外。至于扭曲,则是在空间的重叠之外,又加入了时间的重叠,如果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步迈过去,甚至可能出现在数百年之前!这种空间规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了。在蓝星上,以前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玄妙难言的事件,比如一艘巨船,从海上某一个位置神秘消失,而有时候,有人看到明明不属于这个空间或者时代的物体凭空出现,虽然有人推测,这便是空间扭曲的影响,但无论如何研究,却没有什么结果。” 董非青不由得神驰向往,喃喃地道:“若真有人能掌握这种力量,跟神仙又有什么区别?” 黑锅嗤笑道:“恐怕神仙也未必有这个本事!不过有一种空间之力,你可以试试,叫做空间开立。” 董非青道:“听名字就是非常玄奥的事,什么叫做空间开立呢?” 黑锅道:“其实我的仓库,就是一种空间开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科学家是怎么做到的,你想象一下,两片本来结合在一起的空间薄片,你将它们中间分开,那这中间便多出来了一片真空,任何生命无法在其中生存,但如果你能将这个真空固定下来,那就是肉眼根本看不见的一个隐形仓库,掌握了它,你就可以一伸手,从凭空中取出自己的物品,这就是空间开立。” 董非青问道:“如何才能固定下来呢?” 黑锅道:“这就要用到一些特殊材质,有些天材地宝,便有着天然的空间之力,完全可以承担存储之用。今后若能找到,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个随身的仓库了。” 董非青欣然而喜道:“竟然有如此神奇的物事,倒要留意下。” 黑锅道:“我所知道的空间之力,就是这些了,剩下的要你自己去思考,如何修炼,如何能够掌握你体内的这股力量,我就帮不到你了。” 董非青连连点头道:“我已经受益匪浅了,多谢黑锅兄教诲!” 黑锅道:“那咱们可以下去了。” 董非青答应一声,将黑锅背在背上,进入星舰内部查看一圈,便找到了师父布置的地下密室入口。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十五章 接任掌门 下到密室之外,董非青突然童心大发,悄悄对黑锅道:“我要吓唬吓唬两个老头!” 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猛地一推门,大喝一声便冲了进去。 哪知道只一露头,迎面一股尖锐的利器之风,和一股雄浑的钝器之风同时袭来,总算他如今枪法颇为了得,手中百变枪刷地一声分成两截短枪,左手枪上架,挡住了一柄重锤,右手枪格挡,挑偏了一枚木刺,同时口中大叫“师父师伯,是我百里青!” 对面惊咦两声,两个老头这才收了兵刃退后一步,看着董非青,却依然保持着戒备姿态。 董非青这才惊魂稍定,稳了下心神,将手中枪扔下,跪倒在地,按师门礼仪,向师伯师父恭恭敬敬磕了头,声音中却带了一丝呜咽:“师父,师伯,弟子百里青,向二老磕头了!” 妘川率先确信了眼前这个陌生人,便是自己徒弟重塑之身,因为对这个小徒弟,他实在是比印若离更加熟悉,扑上来在董非青身上左拍右摸,欣喜异常,却又是老泪横流。 印若离为人谨慎,闭目感应了一下,点头道:“果然是青儿,你的灵魂波动我已辨认出来了。” 董非青道:“师父,师伯,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做董非青。” 妘川点头道:“如此最好,否则你原来的这个名字,在四派中是已经挂了号的。正好正好,我依然不用改口,还是叫你青儿。”说着捻须微笑,甚是满意地上下看看,调侃道:“青儿,你如今这个身体,先不说别的,比起以前可是英俊了许多啊。” 董非青一挺胸,笑道:“师父也觉得不错么?”妘川连连点头。 印若离关心的则是另一件事,问道:“青儿,你融合身体的过程,对我细细讲来,还有,你融合身体之后,是否感觉有什么不妥之处?” 董非青细细向二老讲述融合身体的过程,直讲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说完。 印若离闭目沉思,许久后缓缓道:“若按你的讲述,如今看似乎并无什么不妥,不过呢,今后还是需注意些,这样罢,你从今日起,跟我修习阴阳轮转之道,时时滋养自身神魂与身体,或可有所补益。” 董非青谢道:“多谢师伯授道之恩!” 妘川道:“那位救你的高人何在?” 董非青记得黑锅叮嘱,便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印若离问道:“青儿,此后你有何打算?” 董非青道:“弟子已思索许久,此后有三件事要办。第一件,我需在这个阴系法则囚禁之地修习一段时间,领会阴阳法则之力,培养自身实力。第二件,师门之仇,不共戴天!此时距四派再次入天坑不到九年时间,我需得在这九年中筹谋发展势力,以便报师门之仇。第三件,众位师兄师姐魂魄在此,安定无虞,但我仍需继续修习阴阳轮回之道,早日让各位师兄师姐转世成人。” 印、妘二老拊掌而笑,妘川道:“青儿真的长大了,虑事已是颇为周全,轻重缓急也是极有条理,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 董非青本来就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迭遇大变,生离死别,让他有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经历,而更重要的则是这一年来,跟着黑锅所经受的教育,虽然目前他还不知道学到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具体的用处,但是系统性的学习,让他的逻辑思考能力在不知不觉中提高,当然,这是他自己难以觉察到的。 妘扬继续道:“我和你三师伯也思忖许久了,跟你想到的也差不多,但除了第一条修炼之外,后两件事我们两个老头子就帮不上你太多了,我们仍然不能出去帮你做事,否则定会给你带来麻烦,好在你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这样我们就能放心了。” 印若离也笑道:“后两件事不论,只说第一件事。” 他翻手取出六本册子,脸色一肃道:“青儿,跪下!” 董非青一怔,虽不知何意,却依言跪下。 印若离正色道:“青儿,你如今已是我魁斗阁这一代唯一弟子,当承担光大我魁斗阁,重振师门威名之重任!如今我居本代之长,从今日起,将魁斗阁托付于你,你从今日起,便是魁斗阁第七十三代掌门!” 董非青虽从未想过能继任掌门,但仔细一想,如今情势下,掌门之任,除自己确实无人可承担,总不能等师兄师姐们转世后再延续宗门吧?想通了这一点,董非青坦然道:“弟子董非青,从今日起便当承担起重振师门,光大魁斗阁之重任。弟子立誓,定当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为莫掌门、冷师伯、司徒师伯及门派弟子报仇雪恨!” 当下重重叩了三个头,便膝行上前几步,双手接过三师伯手中的书册。 印若离道:“我派掌门信物,未能携带出来,日后你自行寻找便是。这六本书册,便是我魁斗阁六宗心法,今日尽数授予你,作为掌门权柄移交之象征。” 董非青正色道:“喏!” 说完,站起身来,印若离、妘川二老也起身一揖道:“魁斗阁七十二代弟子印若离(妘川),见过掌门!” 董非青坦然受了二老一礼,便急忙去扶住二老坐下。妘川放下了一大心事,自己的弟子做了本门掌门,自然是老怀大畅,笑眯眯地极是得意。 董非青翻阅手中书册,果然便是魁斗阁六门宗法:烈焱宗的火系功法、锐锋宗的金系功法、阴阳宗的木系功法、玉鼎宗的水系功法、生灭宗的土系功法,以及本宗的阵法锻造之道。 从这一日起,董非青便在这天坑之下,修炼本门功法,以及自己所悟得的阴阳之道、空间之道。 印若离、妘川二人倾其一生的修炼经验,对百里青细细教导,同时也将自己一生的江湖经验、旧闻秘事,一点点地告诉给董非青。 修炼无日月,董非青在地底潜心修炼,浑不知外界之事。 此时,距天坑之变已过去了接近两年,修真界中相对无事,但世俗政权之中,却是乱像纷呈。 鸿野大陆共有三个国家。瑞国居中,国力最为强大,占据了整个大陆的中原位置,幅员数万里,人口近3亿人。当前国君瑞弘为帝近三十年,一直雄心勃勃意欲并吞另外两国,以统一大陆。 梁国,居大陆正北,气候严寒,民风强悍,虽然国土面积是三国中最小,但军力极强,而且梁瑞两国之间,有无数山脉隔绝,终年积雪难以翻越。 在这些雪山之中,还生活着北戎一族,与梁国交好,结为联盟。梁国供应其粮食军械,而北戎一族则以其精锐战士,承担抵抗瑞国的第一线防守。 甘国,居大陆西南,虽然并没有强悍武力,但一则与瑞国隔了一条沉星江,沉星者,极言其深、其广,乃是连星辰之光都无法跨越的天险。二则,沉星江两侧同样山脉延绵,南有越族,西有羌族,都是世代居住在大山之中,自成体系。 甘国自知武力上不能与瑞国争衡,于是另辟蹊径,以发展商业为主,其国几乎举国经商,不但国力富有,而且凭借贸易之道,将越、羌两族牢牢捆绑在一起。 何况瑞国之东一直到大海之滨,尚有东夷一族,精通海战,常在瑞国边境掳掠,一旦瑞国大军来讨伐,便直接逃往海上,让瑞国无计可施。 瑞弘雄心勃勃,经过几年筹划之后,便定下了先讨西南甘国的策略,一来甘国武力不足,二来甘国富有,若是攻破甘国,掠其财货,是最好选择。 于是两年来,瑞国不断袭扰甘国,意图突破沉星江天险。两国之间战火虽未全燃,小规模交锋不曾断过。 而梁国发现瑞国攻袭甘国,本着唇亡齿寒的原则,联合北羌攻打瑞国北疆,东夷、西戎两族看到便宜,也频频袭扰瑞国边界。 瑞弘是个极富野心之人,一旦定下了策略,决不更改,于是居然硬抗着三面攻击,南征甘国的举措却极为坚决。 由此大陆上处处烽烟,已经近两年未得平安。 这些争端,于深处地下闭关修炼的董非青而言,实在是毫无影响。 这一日,董非青出关,只觉全身精力弥漫,神完气足,一声长啸,百变枪入手,只见他身影一晃之下,顿时枪影如山,滚滚炎热之极的火系心法夹杂在枪招之中,如同火山喷发,而枪招凌厉,锐金之力夹在火势之中,更是难以抵挡。 转瞬枪法一变,柔弱如水,虽无震慑敌人的呼啸风声,但其阴狠之气却更加难以防范。 黑锅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身旁,待他枪法一收,便赞道:“好一套枪法,将五行之力融入枪招之中,而且若没有修习阴系法则之人,断断看不出你的五行之力中暗蕴阴性法则之力。” 董非青笑道:“五行分阴阳,目前大陆上无人知道这个道理,若他们只以五行相生相克之法与我对敌,不大不小定是要吃一个亏的。” 黑锅道:“你闭关半年,空间之力修炼得如何了?” 董非青不答,斜斜踏出一步,这一步只得半尺跨度,然而落足处却在丈余以外,一转身枪尖轻划,只见锐气破空——是真的破空,随着枪尖划过,竟然便是一道空间裂缝跟着一闪而逝。 董非青收枪道:“瞬移之法,我现在已经基本掌握,但目前也只能跨过这个距离。撕裂空间之法也有所得,只是威力似乎还不如意。” 黑锅满意道:“只这样就不错了,可以说得上已经入门。空间之力不比五行之术,乃是三千大道中的顶尖之道,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 董非青道:“我懂得。” 黑锅正要说话,却突然噤声,如同一口普通的锅一般静静立在角落里。 印若离、妘川二老走了进来,笑道:“青儿出关了?” 董非青施礼道:“是,多谢师伯师叔半年来看护弟子。” 妘川道:“这个算不得什么,今日庆祝你出关,为师特来犒劳你!” 于是将手中各种食材放下,转身生了火,便将黑锅放到火上,笑道:“你这小子好口福,刚才我们俩出去,竟然猎了一头野猪,这便让你再尝尝师父的手艺。” 董非青斜眼看看架在火上的黑锅,心里暗自好笑。 等妘川做好了饭,三人端坐,一边吃饭,一边谈笑风生。 董非青却突然想起一事,道:“师父,当日我第一次来这星舰之处,曾在高空俯瞰封锁阵法,只觉博大精深。近来弟子对本宗阵法之道也颇有研究,却越来越觉得那位布置封锁阵法的前辈,其阵法造诣真是惊世骇俗。” 妘川将手里的一根猪骨扔下,笑道:“这半年来我也未曾闲着,附近的阵法,我已细细看过,反复临摹,也颇有精进,等吃完了饭,咱们爷俩研究研究。” 吃过饭,妘川迫不及待,便拉了董非青去研究阵法,印若离无奈,便自去刷锅洗碗。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十六章 皇子瑞滽 等到董非青回来,黑锅便问道:“阵法研究得如何?” 董非青道:“我师父阵法造诣确实远在我之上,他老人家研习这阵法之道,所得到的收获,比我自己去看要多得多了!最重要的收获,便是阵图绘制之法,今后若能精通此道,无论炼制兵刃,还是制作阵盘,都极有用处。“ 黑锅赞道:“阵法之道,博大精深,可惜我不懂这个,如今幸好有你师父教导。“ 董非青好奇心起,问道:“黑锅,你的运行是依靠什么?莫非也是阵法么?“ 黑锅露出鄙夷之色道:“你这鸿野大陆的土包子,哪里懂得编程的精深之处?“ 董非青道:“何谓编程?难道也是阵法么?“ 黑锅道:“你这村夫不知好歹!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吗?“ 见董非青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黑锅干脆投影出一个光幕,将自己的源代码展示出来,得意洋洋地看着董非青一脸的茫然。 于是黑锅好为人师的劲头又上来了,随便找了一小段程序,向董非青解释每条指令的作用。 董非青听了一会,恍然道:“黑锅啊,你这个编程,其实本质上跟阵法并无不同啊!“ 黑锅满肚子的炫耀心被这句话硬生生堵了回来,顿时为之气结,怒道:“哪里有相同之处了?“ 董非青道:“我听了一下,其实你这个所谓的编程,也是在某个前提下实现某种目的嘛,比如满足了这个前提,就会跳到这一段指令执行,不满足呢,就会跳到另一段指令。阵法之道其实也是如此,之所以能够千变万化,便因为它不是死的,针对敌人的攻击之法,阵法便能做出调整,那种死板的阵法就算再复杂,也是有破解之道,唯有千变万化的阵法,才是无懈可击。“ 黑锅正要反驳,却是噎住了一下,思索了半天才道:“若这般说,其实也队,只是方法不一样,原理是相同的,都是建立在逻辑计算下的指令。“ 董非青兴致勃勃地道:“正是如此,不过我看你的这个编程,计算之严谨,包容之复杂,我的阵法之道可比不上,若是我学会了这个编程,那阵法之道定然能再次精进,就此超越师父也未可知啊。“ 黑锅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厚的脸皮是跟谁学的,但既然你自己想学编程,那我便教你就是了。“ 董非青大笑道:“那就如此说定了,今日已晚,我要去睡觉了,明日再说。“ 黑锅道:“且慢!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说。“ 董非青道:“快说,我已困得睁不开眼了。“ 黑锅道:“第一件,明日开始,你最好深入到封锁阵法内部去看一看,以阳魂之体去看,循着阵法脉络,把几个关键之处找到,将来这阵法我们早晚也要破去,现在多看看有好处。另外星舰破坏了的这个节点,你顺便看看能否修复,若能修复岂不更好?从此天坑风平浪静,让四派那些龟孙子以后干瞪眼去!“ 董非青道:“好主意!这等损人利己之事,自然要试一试。第二件事呢?” 黑锅怒道:“第二件事,跟你那三师伯说说,不会刷锅,便不要刷锅!你看看我这锅里,油没洗净不说,还留着许多菜叶碎骨头,你现在负责给我洗干净!” 董非青探头看了看,嫌弃道:“黑锅啊,你可是真不讲究!我三师伯刷完锅都快一天了,你居然能忍着自己不刷,直等到跟我告状?你既如此能忍,再忍一晚上,明日我让三师伯好好刷。” 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顾去睡了。 黑锅瞠目半晌,只得气咻咻地自去刷洗。 第二日,董非青向二老打了个招呼,托二老看护自己的身体,当下盘膝而坐,阳神出窍,向那星舰之处飞去。 董非青自己对阵法并不陌生,昨日与师父一番交流后,对这个阵法不能说了然于心,但要循着阵法脉络,去寻找节点之处却并非什么难事。 只半天的功夫,董非青已找到了七个阵法节点,暗记在心,准备回去让师父看看。 按照目前找到的阵法节点,以及整个天坑的覆盖范围,董非青判断这个阵法总共应该有八个节点,此时他正循着阵法脉络,寻找最后一个节点。 待董非青找到这个节点处,却呆了一下。 这个阵法节点之上,赫然有一大片极尽奢华的宫殿,且周围护卫森严,看那护卫的服饰,身着金甲,手持大戟,董非青喃喃道:“瑞国御林军!为何却在此处?” 他本来就是瑞国人,虽然居住在山村,但那山村也是在瑞国首都瑞极城之旁,御林军的服饰绝不陌生。 董非青虽有些意外,但这等戒备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于是便腾身向那宫殿而去。 这宫殿内着实奢华,房间极多,董非青也不去关注这里到底是干嘛的,只是追寻着阵法气息脉络,慢慢寻去。 转过一片宫殿,便是一个极大的花园,流水山石,奇花异果,乃是一个极其富丽的花园。 董非青默默感应,发现那阵法节点,便在这花园中心的一个花池之下。 看来这个宫殿确实是高人设计,阵法节点之处的极阳宝物,滋养土地,令这里的花草极其茂盛,四时不谢,因此整个宫殿设计中,便把这个花池建立在地气最热之处,其水流转,便将整个花园带动得四时如春。 待来到花池之侧,只见那花池边的山石上,却正端坐着一个青年人,凝望着花池水面,似有所思。 董非青懒得去管那青年是什么人,便要过去入水寻找阵法节点。 那青年目光不动,却是突然一笑道:“哪位高人到此,小王瑞滽,失敬了,可否与高人一叙?” 说罢,那青年人回头向董非青隐身之处一拱手,道:“这位高人,还请不吝一见!” 董非青很是意外,他自修成阳魂以来,曾出入上霄宫门派驻地,那些修真之人无人能发现他的行踪,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浑身上下并无修为波动,却能一眼看穿他的藏身之处。 他也并不慌张,能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古怪,但若说这个毫无修为的年轻人能为难自己,他是不信的,何况这个自称瑞滽的年轻人面目和善,目光甚是诚挚,似乎也不怀恶意。 于是董非青一笑道:“那便叨扰了!”身体魂力一荡,从无形无色的阳魂之体幻化成一团黑雾,面目宛然,向那年轻人做个揖,便老实不客气地在小几旁坐下。 那年轻人看着这个黑雾构成的人形,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随即便笑道:“小王孤陋寡闻了,敢问高人,是仙?是人?是鬼?” 董非青笑道:“区区一个孤魂野鬼,哪里敢自称什么高人?在下董非青。公子自称小王,莫非是瑞国皇室之人?” 瑞滽道:“正是,小王乃当今陛下第十四子,因为多病,便在这斗极山中休养。敢问董先生的来历?” 董非青道:“我是修真门派弟子,十年前探索天坑时殒命于此,却因为一些机缘,没有魂飞魄散,乃是苟活于这世间的流亡阴魂,当不得王爷这声先生。” 瑞滽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却又掩去,淡淡道:“原来是修真门派中人,失敬了。”那口气变得十分冷淡,迥非刚才延客时的热情。 董非青不禁有些好奇,问道:“王爷似乎对修真门派颇有成见,可否赐教?” 瑞滽不答此问,反而回问道:“请问董先生,是何门派,生前在门派中可任什么职司?” 董非青答道:“我的门派就不提了,此刻孤魂野鬼,说出来也是给门派蒙羞。我生前也只是门派中一个小弟子,殒命天坑时还不到二十岁,哪里有什么职司可言。” 瑞滽沉思片刻,微微笑道:“原来是魁斗阁弟子。” 董非青一惊,问道:“何以见得?” 瑞滽道:“十年前殒命于此,对师门讳莫如深,除了已经被四派剿灭的魁斗阁门下弟子,还有哪个门派弟子如此谨慎呢?” 董非青不禁有些佩服,拱手道:“王爷聪慧,料事无误。” 瑞滽脸上表情和善了一些,道:“既然是魁斗阁弟子,小王刚才失礼了。若说小王对修真门派,确实是颇有看法,不过魁斗阁向来行事宽厚和善,与其他几个门派颇有不同。” 董非青听他赞许自己门派,也甚是高兴,便问道:“可否请王爷赐教,对修真门派到底有何看法?” 瑞滽沉默片刻,缓缓道:“既然先生问起,小王便说一说心中所想,董先生出身魁斗阁,正好可以相互印证,若是小王的想法偏颇了,请董先生赐教。” 董非青一拱手道:“王爷请说。” 瑞滽道:“刚才先生说小王对修真门派有些看法,这个说法过于客气了。以我观之,修真门派实乃这个大陆最大的毒瘤,若非实力不足,小王定然要将这大陆上的修真门派彻底铲除,不留后患!” 董非青大吃一惊,问道:“王爷为何如此仇恨修真门派呢?像我魁斗阁,立派已经几百年之久,并不祸乱世间,只是自己修行,纵使没有济世功德,也不应该有这般罪孽吧?” 瑞滽微微一笑,那张俊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之色:“没有济世功德,这便是罪孽!因为修真门派没有济世之心,却占据了这个大陆最大的一份财富,这不是罪孽又是什么呢?” 董非青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瑞滽却也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说道:“以我看来,修真门派的罪孽有三。” “其一,取世间黎民贡献,十取其五,却无半分回报;” “其二,斗杀攻伐,致民众流离,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其三,以修仙之名,惑百姓心智,败坏民间秩序!” “有此三条,小王焉能不痛恨修真门派呢?” 说到此处,瑞滽用力一拍石桌,一双锐利的目光,转向董非青看来。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十七章 少年之约 面对瑞滽咄咄逼人的目光,董非青沉思片刻,便反驳道:“其一,取世间黎民贡献之事,以我魁斗阁为例,周围斗极山土地均是受我魁斗阁护佑数百年,何谓没有回报?其二,斗杀攻伐之事确有,但世间世俗政权难道没有战争?何以独独怪我修真门派?其三,百姓崇拜修仙,乃是人间常情,便是没有我修真门派,百姓依然会信奉神灵,这岂是我修真门派蛊惑所致?” 瑞滽淡淡一笑道:“民间百姓产出有限,一年辛苦的收成,被修真门派十取其三,则朝廷所收的赋税,便只能取十之二三,否则百姓便生活无着。但朝廷管理百姓,难道不需要支出的么?你修真门派是否管理过户籍?可曾关心过百姓婚丧嫁娶之事?民间纠纷,你们可曾予以调解?逢灾荒年月,你们可曾赈济饥民?” 董非青沉默无言,这些琐事,即使他只是个一心修炼的小弟子,也知道修真门派向来不屑于理会。 瑞滽道:“然而百姓生计,却件件都是这些琐事。朝廷并非只收税不做事,各级官吏对百姓都有治理之责,你可以说各级官吏贪腐、无能,甚至也可以说他们尸位其上,但若是没有这一层层官吏职司,民间必然混乱不堪!这些事修真界从来不管,然而却收走了百姓三成收获,难道不是罪孽?” “其二,朝廷有战事,自然会有详细部署,如何转移民众,如何安置流民,然而你修真派十年大战,百姓流离失所,这些事你们修真门派是不管的,最后依然要朝廷去安抚百姓!” “你魁斗阁,已经是修真界中行事较为宽厚的门派了。但我且问你一件事。十二年前,四派围攻斗极山,你魁斗阁是否曾假扮饥民,沿途伏杀四派弟子?” 董非青自然记得此事,便点了点头。 瑞滽冷笑道:“魁斗阁计策高明,在斗极山周围设计伏杀四派弟子数千人,然而你却不知道,四派得知此事后,为免后患,凡遇到饥民立即不问情由滥加杀伐!三日之内,斗极山周围饥民无辜被杀者数万人之众,你可知道?” 董非青愕然,一来他确实不知道此事,二来仔细想想,四派遇到这等事,为免后患,自然是杀光了干净利索,此时一想到因为魁斗阁的计策,数万饥民无辜惨死,心中之震撼实在是难以形容。 一转念间,董非青想起黑锅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蓝星修真界与普通人之争,如今他已经深深理解了当时蓝星上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争执,以至于爆发了战争,就如同瑞滽所说,他只恨力量不足,不能将修真界连根拔起,那么蓝星上普通人在掌握了黑锅所说的“科技”的力量后,自然也就不甘心于修真界的高高在上。 那么,若鸿野大陆也爆发了这样的争执,自己,以及魁斗阁应该站在哪一方? 董非青深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下情绪,开口道:“王爷,您所说之事,我以前确实不知,那些平民虽非我魁斗阁所杀,却是因魁斗阁而起,若然我魁斗阁未来有再起之日,定然会有个交待。另外王爷所说的与朝廷抢夺民众贡献之事,若未来魁斗阁有机会重振宗门,定然不再与民取利,亦不与朝廷争夺赋税,至于到时候门派如何生存,恕我年轻识浅,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法。但是我相信,修真门派存世数千年,自有生存之道,也自有存在的道理,要灭尽天下修真界,王爷,哪怕您今后荣登皇位,只怕也没有这个实力吧?” 瑞滽眼中露出欣赏之意,笑道:“如今我只是个闲散王子,你也只是个游魂野鬼,说来好笑,你我两个闲人,却在这里慷慨激昂地讨论天下之事。但你所说的话,我记住了,但愿未来,你我皆有得偿抱负之时!” 董非青衷心道:“王爷年轻睿智,对世事颇有见解,想来定有一飞冲天之日。” 说着魂力一卷,将桌上一杯茶卷在手中,向瑞滽一举,道:“我今日以茶代酒,祝王爷早日鲲鹏展翅!” 瑞滽哈哈大笑,端起茶杯道:“本王领了董先生这杯茶,多谢先生之善祷善祝!”说罢仰头将茶喝了。 董非青此时还是魂体之身,只是举了举,便将茶放下。 瑞滽低头看了看茶杯,惋惜道:“先生虽然年轻,谈吐颇为不俗,只是可惜……却不知魂魄之体,是否还有重生之望?若有小王能助一臂之力的事,请先生莫要客气。” 董非青道:“多谢王爷关心,我如今魂体修炼有成,已经不畏烈日雷暴,但说起重生转世,呵呵……遥遥无期啊。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请王爷解惑。” 瑞滽也不等他说出来,便直接干脆答道:“小王自幼能见阴魂,宫中之人颇为畏惧,朝中大臣也有闲言,说这是不祥之兆,幸而父皇对我颇为宠爱,因此小王才能远离京城,在这斗极山隐居度日。” 董非青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王爷能识破我行藏。” 二人默契地不再谈修真界的话题,闲谈起来。 董非青发现这位皇子知识极其渊博,竟然是典籍诗词无所不知,对于世事见解敏锐独到。而瑞滽也发现董非青虽然并没有那么渊博的知识,却在看待事物时别有一种视角,往往能一针见血。 二人直聊到夕阳西斜,竟是越聊越是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瑞滽笑问道:“我还不曾问你,你来此处有何事?” 董非青坦然道:“这个花池下方,有个阵法,我出身锻器宗,阵法之道正是本门所修,我是循着这股气息找来见识见识的。” 瑞滽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花池中水终年温热,周围花草四时不衰。如果于你有益,去看便是。” 董非青拱手道:“多谢王爷了,今日与王爷一叙,颇慰平生!我就此告辞,日后再来与王爷叙谈。” 瑞滽道:“你这就要离开了么?嗯,你且稍等,我却还有几句话要说。” 董非青道:“王爷请讲。” 瑞滽思索片刻,微笑看向董非青道:“你我攀谈了这许久,在我看来,你恐怕不只是魁斗阁弟子这么简单啊,让我想想……魁斗阁中一掌门五宗主,其中莫掌门和冷、司徒二位宗主战死,炽宗主据传背叛宗门被杀,只有印、妘二位宗主不知所踪,可是如此?” 董非青道:“王爷果然讯息灵通,确是如此。” 瑞滽又道:“据我所知,印、妘二位宗主平日不理俗务,恐怕无法担承重任。而你刚才谈及宗门之事,隐隐有肩负重振宗门之意,若我所料不错,你……是不是传承了掌门之位?” 董非青一惊,心道这位皇子果然敏锐,自己只是言谈间略不注意,便被他发现了这许多秘密,当下并不隐瞒,拱手道:“在下不才,受师门长辈信任,忝为魁斗阁第七十三任掌门。只是如今宗门不存,所谓掌门之位,也是个虚的。” 瑞滽笑道:“果然如此!你刚才提及,若能重振宗门,必将不取民财,不与朝廷争夺赋税。那今日我与你做个约定如何?” 董非青问道:“敢问是何约定?” 瑞滽起身,负手面湖,过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道:“若他日,我能登基皇位,而你又能重振师门,我愿请魁斗阁为我瑞国护国宗派,享受国家供奉。当然,若我无望皇位,或你终究无法重振师门,今日之约便当从未发生,你看如何?” 董非青思索良久,道:“如今我魁斗阁能否重振,当真是未知之数,但无论如何,在我魁斗阁这般微弱之时,王爷慧眼有加,董某感恩五内,这便冒昧应承下来便是!” 瑞滽双掌一合,大笑道:“既如此,你我便定下这个君子之约,今后你魁斗阁复兴之事,但有需要我相助之事,我必倾尽全力。” 董非青闻弦歌知雅意,便也慨然道:“虽然我宗如今实力微薄,但皇子若有驱驰之事,董某万死不辞!” 瑞滽深施一礼,便退开数步,竟再无一言。 董非青也还了一礼,转身跃入花池之中。 花池之下,穿过深深的淤泥,以及淤泥下坚硬的土层,董非青便已抵达阵法关节之处。 此地节点,与其他七个节点颇有不同。 周围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一般的阵图线路,围绕着中间一个小小的祭坛。 董非青先不去看那祭坛,而是周游一圈,巡看这阵图线路。越看心中越是惊疑,这线路之复杂,能让不懂阵法之人看到头晕目眩,而且其中颇有些难以索解之处,竟比昨日妘川拿出来与董非青研讨的阵法要复杂百倍。 董非青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 眉宇间精神力迸发,将刚才所看到的阵图一一勾勒出来,只见沿着阵图走向,一分为四,每条线路再各分出三条,再分出三十条,再各分出十二条,再各分出四条,算了一下,最后竟总共分出了一万七千二百八十条线路! 这些线路分别灌入祭坛之中,然后再分出来,向着不同方向延伸出去。 他将一股魂力从第一条线路中灌注进去,只见魂力走到第一个分叉节点之时,略微一顿,便沿着一条岔路而去,另一条路似乎被堵死,既而再次寻路而去,一直到最后,也是只取一路而去。 参详了许久不得要领,脑中却一阵晕眩,竟是精神力不济了。 董非青就在地底闭目养神,过了许久之后,精神力缓缓恢复,便再次勾勒出阵图,重新再试探。 这一次依然是各个节点只取一路而去,然而在走到最后一个节点,选择一条路线之时,董非青突然一怔,仔细回想第一次尝试,却发现在这最后一次选择中,已然换了一条线路。 董非青心中猛然冒出一个念头,却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仔细回想,喃喃自语:“前四次分路之时,均无误差,唯有这第五次分路不同,那便排除了完全随机选择路线的可能!那么这一次,跟上一次有何不同?唯一的解释,便是我修炼了这一会,时辰不同了!这个阵图,难道是随着时辰流转而变化的?”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董非青再次闭目修炼,算着时间又过了一刻,便睁眼再次尝试,果然,这一次仍然是前四次不变,而第五次分路,又换了一个新的线路。 董非青沉思到:“这便是一年分四季,每季分三月,每月三十天,每天十二时,每时分四刻。每一刻这路线都有不同,到底这阵法控制的是什么?竟然要控制到如此精细?” 他沉思许久,不得要领,便缓缓飘向那祭坛之处。 穿过土石走到近处,仔细看去,却见那祭坛周围有一股力量将周围土石全部清空,祭坛正中立着一面人头大小的日晷,不知是何材质,竟然犹如太阳一般金光四射,那日晷上,有一根粗大铜针,正指向戌时三刻。 原来这个阵法,正是推动这日晷缓缓运转,想来根据外面的时辰,有不同的推动力量角度,才让这个日晷即使在地下不见天日之时,依然四时不误。这个装置,说是个阵法,更像是机关,然而说是机关,却全由阵法之力推动。 董非青自知凭自己的造诣,还不能理解这等级别的阵法,而这个地方除了日晷外并无别物,他也不敢擅动,于是仔细记下阵法图形,便悄然而去。 到了宫殿之外,天色已黑,便悄然返回。 第一卷 山门初鸣 争生死 第十八章 辞行出山 深夜,密室之中,董非青阳神归体,便将那个阵法描摹出来,向师父仔细说明。 妘川双目炯炯,盯着那阵图久久不语。 董非青一口气描摹完阵图,又讲清楚阵图运转,只觉头晕目眩,今日他精神力动用太过频繁,确实也是累了。 妘川沉思了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才叹气道:“这个阵法闻所未闻!简直是夺天地造化之阵,我不能及!” 董非青道:“师父可能看出这阵法的要领所在?” 妘川道:“惭愧!我竟然丝毫看不出它的运转规律,只能依照这个布置来猜测。这个阵法乃是按照每日四时,将太阳真火引入阵法,若我所料不错,这个日晷便是整个阵法的动力来源,青儿,幸亏你没有去动那日晷,如此重要的阵法核心,定然有极其厉害的禁制,比如蕴积的太阳之火爆发,碰触者必定瞬间成灰。” 董非青回想经历,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一旁的印若离也一直在默默思索,此时突然道:“若按阴阳五行之道,这个阵法核心处,乃是阳极,定然阴生,青儿,以前救你的那位高人曾经说过,斗极山乃是天然阴阳分隔之处,若有轮回,斗极山下必定是阴司地府所在,你可记得?” 董非青道:“弟子记得。” 印若离道:“阵法之道,我是不懂的,但这等阳极阴生之地,恐怕其下方,必然便是地府入口!” 董非青道:“弟子知道其中利害,此地必须保护妥善,好在那里是阵法,定然有自保之道,我们暂时却也无需多操心。” 印、妘二老均点头。 董非青道:“师伯,师父,还有一事要向二老禀明。” 于是将日间见过瑞滽一事细细说明,最后道:“弟子擅自做主,便应承了日后担任瑞国镇国宗派一事,请师伯师父责罚。” 妘川道:“责罚什么!你如今便是掌门,既然你决定了,无需问我们。” 印若离却沉思许久,问道:“青儿,你为人并不鲁莽,今日你如此果断答应,必然有你的打算,你且说来。” 董非青道:“确如师伯所言。这几日我反复思量重振宗门之事,虽然还没有考虑清楚,但有一件事是明确的。当今天下,修真门派与世俗政权之间关系微妙,既互相提防,又互相利用,我魁斗阁此刻天下皆敌,若要复起,必须借助世俗政权之力,所以便答允了。” 印若离道:“你又凭什么相信世俗政权必定会帮你呢?要知道相比四大门派,我魁斗阁如今实力弱小,实在没有资格收渔翁之利。除非——要么是自己强大,要么是寻到一个助力,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方可从中取利。” 董非青道:“师伯所言不差!若以我魁斗阁目前的态势,即便这两方有所冲突,我们实在也是没资格从中取利,此事弟子还需仔细思量,目前尚无具体的措施,待思量周全后,再来与师伯师父商议便是。” 印若离笑道:“我们两个老家伙,也就是帮你提个醒,既然这中间利害你已经清楚了,便无需再顾及我们,你自行事,我们总之会帮你就是。” 董非青长揖道:“多谢师伯,多谢师父!” 三月之后,董非青向师父师伯提出辞行。 他自觉修为已经颇为巩固,长困地底,实在也谈不上谋求为师门报仇之事。两个老头虽然还有些担心,却未说一句不放心的话,只是叮嘱董非青做事持重,以保全自身为上。 董非青收拾好了行囊,却来到那供养灵魂玉牌处,盘膝静坐。 他一个个地扫过玉牌上的名字,眼前便浮现出往日的点滴经历。 董非青面容安详,甚至嘴角含着笑。他轻轻点着一块玉牌,喃喃道:“沈难师兄!从小你就总是欺负我,那时候我小,你总是敲我的头,说我笨,说我太能吃。如今我这样敲着你,你疼不疼?” 又一一看过几面玉牌,最后,才轻轻捧起师姐的玉牌,仔细端详着,轻声道:“师姐,你在这小小玉牌里,憋闷么?难受么?我如今已经重新有了身体,你仔细看,相貌是不是比以前好看?你会不会看着不习惯?没关系,看啊看啊的,也就习惯了,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你的小师弟,是你从小带大的小师弟。” “师姐,你说你会死在我前面,让我好好地活着,我会牢牢记住!” “师姐,我立誓,此生定要开启轮回,到时候,无论你重生后长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师姐,永世都是。” “师姐,我要走了,你孤单的时候,就想想以前是怎么欺负我的……等着我,师姐,我一定会回来!” 董非青轻轻放下玉牌,定定地看了一会,猛地起身,转身出门,再不回顾。 烛火阵中,玉牌轻轻折射着烛光,明暗不定,温柔相送。 董非青出了密室,穿越过规则封锁,悄悄出山。 此时斗极山外围,四派弟子的所谓盘查,已经是徒有形式,检查也是马马虎虎,只要不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几乎不闻不问。董非青心中冷笑,一路扬长而去。 出了斗极山,董非青一时也想不到自己该去哪里,思念起自己父亲兄长,便问了道路,准备回家看看。 他此时面貌完全不同,即使父亲兄长当面,也认不出自己来。谨慎起见,他也不打算与父亲相认,以免给家人带来麻烦,但离家十多年,心中难免挂念。 瑞极城南十方村,从董非青幼时离家至今,已是十多年过去,这个村子全无变化。 董非青慢慢走进村子,周围村民见来了陌生人,也不以为意,这里距瑞极城不远,过路之人每天都有,不足为奇。 董非青来到自家房屋外看了看,只看见大嫂正在院子里做些家务。 他离家之时,大哥已经娶亲多年,却总是没有孩子。如今见大嫂独自在家,董非青看看天色,估计自己父亲和大哥此刻应该在田地里忙农事。 百里家并非农户,但所谓耕读传家,自然还是要种地的,父亲百里融农闲时也为村里的孩子教教书,颇得村民尊重,家里米粮都是村民作为束脩之物供给,所谓种地,其实只不过小小一个菜园子,种些时令蔬菜而已。 此时天近午时,料想父兄也快回来了,董非青便在村口处寻了一户人家,自称过路之人,求借一餐。他给了那家农妇几枚铜钱,农妇便操持了几道粗陋小菜,他也不在意,一边吃饭一边闲逗这家的孩子聊天。 过不多时,只见远远的,父亲和兄长扛着锄头慢慢走回。 董非青远远看了一眼,便觉得热泪猛然一涌,忙低头装作吃饭遮掩过去。 这家农妇正在门外晒些干菜,见了百里融和长子百里虹走近,忙招呼道:“老先生回来了?” 十多年过去,百里融已年过六十,与董非青离家之时相比,着实苍老了许多,头发已经全然雪白,精神倒还矍铄,笑呵呵地道:“李家媳妇,这是晒干菜呢?” 农妇笑道:“趁天气好,晒些干豆雪菜,过几日腌好了,给老先生送些。” 百里融道:“那可多谢了!你家的腌菜着实美味,老夫可就等着了。” 那农户家孩子也跑出来,像模像样地鞠躬道:“先生好!”,百里融便蹲下身子,问道:“雷娃,最近农忙,也没检查你功课,你可还每日练字背书么?” 那孩子道:“每日都背书的,这就给先生背一段。” 农妇从屋里端了两碗热水出来,见了忙道:“这孩子没眼力的!老先生刚从菜园回来,腰酸背痛的哪里有空听你背书!”便将两碗水递过来道:“老先生和虹少爷喝碗水吧。” 百里融和百里虹谢了,便端过水碗,房檐下坐了,一边喝水,一边与旁边围过来的村民闲谈。 一个村民道:“老先生已经六十多岁了,虹少爷也有四十岁了吧?每日还要种地教书,太辛苦了。” 一个老妇道:“可不是么!我记得二少爷从军也有很多年了,如今世道乱,估计也难得回来,但小少爷离家十多年了,怎的也不见回来呢?” 董非青在院内,听得老妇提起了自己,便慢慢起身踱到门口细听。 却听得父亲颇有不悦之意道:“张家嫂子,我只有两个儿子,哪里来的小少爷,你记性竟然这么不好么?” 董非青心里一震,心想:“父亲为何否认?” 那老妇笑道:“老先生还是想不起来么?您老三个少爷,最小的青少爷,十年前不是跟随修真高人修习去了吗?” 百里虹放下水碗道:“张婶莫要乱讲,我家只有我和二弟两子,哪里来的什么青少爷?” 董非青探头仔细看去,却见父兄脸上表情颇有些不悦,表情似非作伪,难道是真的不知道有自己这个人存在? 董非青颓然坐下,心中一团乱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农妇见他不吃饭了,便走过来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给他端了碗水。 董非青心中一动,便笑道:“大姐,刚才听门口那些人聊天,倒是有趣,怎么连人家有几个孩子都能记错的?” 农妇停了手,向外面看了一眼,见众人已经散去,百里融父子也自回家了,便小声道:“贵客有所不知了,这村子里,谁不知道百里家有三个少爷?最小的青少爷,如今也就是二十出头。当年百里老先生中年得子,我们可还去喝过喜酒的!青少爷才两岁,大娘子就去世了,我还去照顾过青少爷几天呢,这哪里能记错?” 董非青闻言仔细看了那农妇几眼,却实在没什么印象,估计是那时太过幼小之故。便问道:“那为何老先生说没有呢?” 农妇道:“这就不知道了。十多年前,老先生说青少爷去跟高人修道了,就在去年,与老先生闲谈时,老先生还说起青少爷离家多年,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很是想念呢!但最近一年,却不知怎的再不提青少爷了,别人只要提起便说没有,难道是岁数大了头脑糊涂?但虹少爷可还没到糊涂的时候啊,怪事,怪事。”说完摇头去了。 董非青心下思索,看来父兄记忆缺失便是最近一年的事情,此事当真奇怪之极,却要好好查探一下是何原因。于是起身向农妇谢了一声,便出村而去,在荒野之地寻个地方静坐等待。 深夜,董非青阳神出窍,悄悄回到家中。 此时全家人都已入睡,父亲住在向南的主屋,大哥大嫂住在西屋。 董非青以魂魄之力,分别透入二人识海观察,果然发现二人魂魄波动有些异常。 说是异常,其实二人魂魄并未缺失受损,只是识海之中,有些灰蒙蒙的,一般来说此乃心智受损之像。 董非青查看再三,并无其他不妥,便抽身出来,回到隐身处,与黑锅商议。 黑锅道:“听起来并无什么大碍,但结合今日他二人根本不记得你这件事,我却想到一个可能。蓝星有一种催眠之术,乃是迷惑心智,强行将某件事灌输入对方脑海,或者强行让人忘记某事,听起来有些相似。” 董非青道:“若是有人刻意如此做,目的何在呢?” 黑锅沉思片刻道:“以我想来,此人做这件事很难说是善意还是恶意,甚至说他是为了将老爷子保护起来,也说不定,别忘了,你在四派之中可还是挂号呢,万一有人想要斩草除根,也可能追寻到你家来。” 董非青道:“若说是如此,也太过粗疏了,只我父亲和大哥忘记了,其他村民却还记得清楚。” 黑锅沉思许久,也不得要领,便道:“反正暂时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以后慢慢查探便是了。” 董非青心思重重,但此刻也无计可施。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十九章 奎山之顶 董非青在离十方村不远的另外一个村子租赁了一间民房,暂时住了下来,每日暗暗尾随父兄,观察行止。 如此观察了三个月,董非青确信父兄除了忘记家中还有个幼子之外,并无其他不妥,日常生活一切如常,虽然心中依然惴惴不安,但没有搞清楚原委之前,最稳妥的便是暂不惊扰父兄。 闲暇时,董非青也与周围村民闲谈,或干脆进瑞极城探查,了解大陆局势。 这一日晚间,董非青从城内归来。黑锅问道:“咱们在这里待了三个多月了,你有什么打算?” 董非青道:“如今局势,城内倒是还好,周围几个村子我都去转了转,修真门派之祸,果然如同瑞皇子所言,简直是触目惊心。此地自从魁斗阁被灭,乃是玉皇门势力范围,征收粮赋三成以外,还要让乡民出力,去给玉皇门的瑞国分支修建亭馆。如此可见四派的势力扩张到了什么程度!” 黑锅道:“玉皇门再怎么扩张,总共加起来两三万人顶多了,哪里吃得了那么多粮食?” 董非青冷笑道:“除了门派自用之外,玉皇门堂堂修真门派,居然成立了一家商会,将粮食倒卖到梁国和越、羌等族,获利颇丰啊,甚至据说,瑞国征伐甘国,都收不上军粮,竟然高价从玉皇门购买本国百姓种植出来的粮食,这不是咄咄怪事么?” 黑锅活了上千年,也算见多识广,这时也已经目瞪口呆。 董非青继续道:“说起来,玉皇门这家商会,倒还真是童叟无欺。即便是玉皇门下收编的几十个小修真门派,要买粮食也是要按市价购买的,这些门派若是敢自行向百姓收粮,玉皇门可是要下狠手的。” 黑锅自己算了一算,咂舌道:“四派如果都是这样征敛法,岂不是富可敌国?难道他们不怕激起民变么?即使不会激起民变,大陆三国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董非青道:“恐怕富可敌国都是低估的。至于大陆三国,哼,那就是我没法查探到的情况了,但是这其中的关节也不难猜测,无非是与权贵阶层上下其手共同发财而已!至于民众——” 董非青冷笑一声,“你觉得他们会考虑么?不说他们,当初斗极山几万饥民因我魁斗阁的计策无辜而死这件事,我回山告知师伯和师叔,你看他们动容了么?” 黑锅回想了一下,默默无言。 董非青道:“所以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向二老和盘托出,恐怕……那也是他们无法理解的想法。” 黑锅诧异道:“你有想法了?” 董非青道:“不是我有想法了,而是只有这条路可走,别无它途!” 他回过头看着黑锅道:“锅兄,我记得你说过,当初把你们派来的,是一位支持修真界回归的科学家,是不是??” 黑锅道:“确实如此,那位科学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看到蓝星上数以十亿计的人死于高科技武器,便萌生了修真界回归的想法。” 董非青淡淡一笑道:“那就是说,一旦修真界和世俗界再起纷争,那位科学家是会支持修真界的。那么……” 他笑吟吟地看着黑锅,整齐的牙齿在夜色中闪动着白光。 “黑锅,普通人想要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呢?” 大陆西南,沉星江畔。 董非青站在江边,看着这条号称大陆第一天堑的宽阔江水。 沉星江之宽,一望几乎直齐天边,若是在夜里站在江畔眺望,几乎漫天星斗的光辉也尽数都洒在江面之上,这便是沉星江名称的来历。 遥望对岸,乃是一片片郁郁苍山,那里被称为十万大山,生活着南越一族,过了十万大山,便是甘国国境。 沉星江畔,甘国修建了几道雄关,依托天险,与瑞国雄兵隔江对峙。两年以来,瑞国频频犯境,但屡次试图突破沉星江都被阻止。 董非青许下重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渔户冒死连夜送他过了江。 进了大山,董非青便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黑锅也感应到了,此地木系规则极其活跃,空气中都跳动着一股生命的勃勃之气,与江对岸的瑞国境内截然不同。 董非青边走便道:“这里直到甘国边境,都是紫竹轩的地盘,但是暗殿在此地的势力也极大。据说两派为地盘分割一事颇有龃龉,但是紫竹轩根深叶茂,暗殿则是不择手段,两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僵持下来。” 黑锅道:“甘国是何态度呢?” 董非青道:“甘国一向都是和气生财,两方都不得罪,甚至与两派的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也算是极有生意头脑了。” 说着一指前方道:“前面这座山,叫做奎山,据我这几日收集的情报来看,此山正处于南越一族和甘国两方势力之间,我看咱们就从这座山下手。” 黑锅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董非青笑眯眯地道:“这个就要看你的了,我记得你说过,你的仓库里有些好东西的。” 黑锅道:“我的仓库里好东西多了,谁知道你说哪个?” 董非青哈哈大笑道:“不急不急!等咱们安顿好了,你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我慢慢挑。” 黑锅撇了撇嘴,这货自从上次夜谈之后,一贯如此神神秘秘的。 奎山脚下,有个小村子,叫做小奎村。 董非青自称是云游天下的读书人,喜爱这里风景,便暂时在小奎村住了下来。 此刻他手里可是行囊丰富,临出来之前,印、妘二老几乎将魁斗阁密存在地下密室里的钱财都给了他,此刻都存在黑锅的仓库里。 除了真金白银之外,还有魁斗阁百年来在大陆各地秘密建立的商号资源,这些商号名义上都与魁斗阁毫无关系,甚至从掌柜到伙计,全部都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是以魁斗阁出事以后,四派根本查不到这些商号的头上。 只不过如今动用这些商号,风险颇大,谁也不知道魁斗阁倒台之后,这些商号是否还靠得住,所以董非青在瑞国境内从不与商号联系,如今到了甘国,董非青准备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恐怕要动用下商号之力,毕竟甘国以经商为先,甘国的商人消息灵通,渠道也颇为广泛。 董非青闲暇时经常找村长闲谈,又很花了些钱给村子里送了些粮米,董非青如今俨然是这个村子里的贵客了。 董非青对村长道:“我家也是世代耕读传家,这几年我云游大陆,只有在这里有了定居的想法,村长是否可以给我找块土地,再劳烦村民帮我修个庄园,今后我拟长居于此了。” 村长苦笑道:“贵客能看得上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是我们的荣幸。但是说到土地,这里乃是出了名的八山一水一分田,除了山就是山,要找块平整点的地都不容易。就我们这个村,平均每户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亩薄田,糊口而已,那点收成,紫竹轩的修真奶奶们都看不上,只是象征性收点供奉便走,倒也是因祸得福。” 董非青听了“修真奶奶”这四个字,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陆其他地方的人,提到修真界的人都是用“神仙爷爷”称呼,但紫竹轩以女子为主,于是就变成了“修真奶奶”,却不知紫竹轩的弟子们听了这个称呼是不是想杀人。 董非青道:“不会让村长为难,我看这奎山顶峰就不错,风景秀丽,一望无垠,观之令人忘俗,好地方!” 村长听不懂他掉书袋,却听明白了他想去奎山顶峰居住耕种,不由得愕然道:“贵客,山顶上哪里是能住的地方?这座山高足有千丈以上,甚至有些地方积雪不化,冬天的时候山顶上寒冷透骨,我们村里人都不大敢上去。” 董非青一副有钱任性的气势道:“这些不是问题,我本来就是想避世隐居的,只是问问村长,山顶上可有适合种植的地方么?” 村长讷讷地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待我找几个熟悉山里道路的人,陪着贵客上山看看就是。” 董非青道:“这倒不必了,我自行上山便是。” 村长忙道:“贵客,这可使不得!山里道路复杂,很容易迷路,而且山里颇有些毒蛇猛兽,独自去危险得很。” 董非青笑道:“村长勿忧,我云游大陆,也不是全无自保之力的人。” 村长依然忧心忡忡,但董非青态度坚决,也便罢了。 第二日一早,董非青背上黑锅,便独自寻路上山。 山里道路果然极其复杂,董非青却也不急,沿途看得颇为仔细,不时还挖出几块石块,刨开土壤层,仔细观察。 快到山顶时,已经有些积雪,此时虽然是冬天,但西南之地地气颇暖,山下并不寒冷,而山顶却是积雪不化,可见此山之高。 攀上山顶,董非青四顾一看,果然一览众山小,周围无边无沿的山脉绵延开去,脚下云雾滚滚,气势非凡。 董非青四处查看地势,最后在山顶南侧,寻到一片向阳缓坡,虽然不是平地,但坡势也不陡峭,尤为难得的,是缓坡之下,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小湖,湖水如镜,应该是山上积雪融化而成。 董非青在那片缓坡之旁详细探测,在几个地方做了标记,甚至挖了几个深坑,仔细看了坑底的土质,然后又绕着那片小湖走了一圈。 在缓坡下的树林中打了两只雪兔,湖边洗剥干净,生火烤了,那高原之上的雪兔肉质鲜嫩紧实,极是可口。 董非青拎起烤兔大大咬了一口,颇为满意,对黑锅道:“这里着实是个好地方!” 黑锅道:“你这哑谜打了这么久,如今总要揭开了吧?” 董非青道:“自然,我之前所有的设想,只是因为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就无需再打什么哑谜了。” 将手中烤兔扔下,拍了拍手掌道:“现在,把你仓库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我来挑选一下。” 黑锅哼了一声,便从仓库中取出十几个透明罐子,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种子,黑锅一个一个地告诉董非青种类、特点。 董非青仔细想了想,从中选出三样种子,道:“先选这三样吧。” 黑锅看了看道:“可以,这三样都极适合高原种植。” 董非青叮嘱道:“从现在开始将这三样种子放在你的仓库里包上膜衣,我会刻一个木系阴阳轮转法阵,将种子放在法阵之中温养。我需要这些种子种植出来后,能感受到阴系法则生命气息,但是不可遗传,不能复制……” 黑锅听得头疼,打断道:“这是我的专业范畴,你就不要管了。” 董非青悻悻闭嘴,看看天色已经到了下午,于是下山而去。 第二日,董非青约来村长和村里的几位长者,商定了请村民协助修盖别院,开垦土地,休整山路等一系列的事情,作为代价,董非青开出了高额报酬:足够每个参与村民三个月口粮的粮食,村长和几个长者都非常满意。 谈妥后,董非青便告辞出村,对村长说自己要去周围游览几天。 他的真正目的地,是甘国边境的一个城市,名为易城。 这个名字的由来,是由于甘国国策以贸易为主,而这个接壤十万大山,并经由大山商道,可通往瑞国的边境城市,正是甘国对外交易的核心商业区。 易城虽然远离甘国首都,但由于它承担着边境贸易和守卫的双重职责,城池高深,守卫也颇为森严,城市内人流接踵,大街旁满是集市、商铺,甚至手里托着货物沿街叫卖的商人,这等热闹场景,在其他国家可是看不到的。 董非青身着一身白色锦袍,手里轻摇着一把折扇,这柄折扇可是他自己削竹为蔑,覆以绢面,一点点做出来的,整个大陆唯此一柄。此刻轻摇折扇踏步缓行,自有一股贵介公子的气息,颇引来周围商贾和逛街的贵妇小姐们注目。身边跟着一个城外乡里雇来的随从,挑着一个担子跟在身后,黑锅无奈地被挂在担子上。 踱到一条稍微僻静的街道上,董非青见到街边一个商铺,牌匾上书“地道山货”,平平无奇,也不引人注目。 董非青停步看了一眼牌匾,只见牌匾右下角有个小小的落款“魁字号”,便微微一笑,迈步便走了进去。 店里伙计迎上来殷勤道:“这位公子,光临敝店可是要采买什么货物么?您请坐,慢谈。” 董非青笑吟吟地在店里四处浏览了一圈,便坐到椅子上,端起伙计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点头赞道:“果然是极品猴魁,好茶!” 伙计神情一紧,深深看了董非青一眼道:“公子真是行家,请稍等。”转身进了内室,将门帘挑起,对里面掌柜低声说了一句话。 掌柜年约三十岁年纪,听了伙计的话急忙起身来到门口,躬身将董非青请进内室。 一进内室,掌柜的便单膝跪倒道:“魁斗阁甘国商号掌柜许敬,拜见宗门使者,敢问……敢问宗门此时……?” 董非青道:“宗门遭逢大难,此刻蛰伏不出,以待来日。”便伸手扶起许掌柜,道:“我乃魁斗阁锻器宗弟子董非青,奉宗主之命来甘国谋划。” 许敬道:“是是,我们一年前得知宗门剧变,却不知详情,又得不到宗门指示,便蛰伏下来等候消息,这一年着实是心里不安,这下好了,宗门有望,宗门有望啊!” 董非青道:“莫掌门大难,如今门内已新立掌门,但掌门名讳,此刻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们也继续蛰伏,照常生意,万不可露出马脚。” 许敬忙道:“小人理会得。敢问公子,这次来甘国,可需要小的做什么事?” 董非青道:“并无大事,目前我在甘国具体要做什么也没头绪,是找你来询问下甘国以及南越各族修真界的一些情况。” 许敬放下心来,忙命伙计换了茶,备些点心干果,便陪着董非青坐下,将甘国与南越各修真门派的信息一一说来。董非青不动声色,暗暗选有用的记下。 说到中间,许敬也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茶。 董非青道:“你刚才说,南越三个月前与瑞国军队交战,损失极大?” 许敬忙放下茶碗,道:“确实如此,据说南越十大头人出动了三个,趁夜袭击瑞国水军大营,不料中了埋伏,三大头人个个重伤而归,兵士十损其八。” 董非青手里折扇轻敲手心,沉吟道:“这倒奇了,据我所知,以往南越虽然也跟甘国联手遏制瑞国,但从来不会直接出兵强攻,而是游击袭扰,骚扰粮道,为何这一次下了这般大的本钱?” 许敬道:“这便不知了,我也有些南越的客户,常送些山货来我店里代卖,说起此事也不知原委,而且颇为气愤,觉得族内长老太冒失了,不应该为瑞甘两国之事消耗自家战士。” 董非青思索片刻,不再提此事,又问道:“十万大山中十年前有个小门派,叫做谷神教的,你可知晓?” 许敬道:“知道一些。这个谷神教投靠紫竹轩为附属门派,十年前随四派征讨我魁斗阁,全宗覆灭,无一人回归。” 董非青道:“你将所知道的关于这个谷神教的事,细细说与我听。” 许敬详细说了半日,方才将这谷神教的事说清楚,因为这谷神教也是历史渊源颇深,在十万大山中也是颇有影响力的教派,只不过因为掌门雄心勃勃,投靠紫竹轩想为门派谋个发展,才招致门派覆灭。 董非青将谷神教中事记下,便起身道:“我目前行踪未定,不要找我,若有事,我会来找你。” 许敬忙起身恭送,董非青出门扬长而去,走过两个街道,回顾身后无人跟踪,便打发脚夫去找个饭馆歇脚吃饭,自己走入一个僻静小巷,换了一套衣服,脸上、手上都涂了些粉,再稍作修整,再出巷子已是判若两人。 他自己又逛了半日,分别找到泥瓦砖材店铺、木工店铺,声称自己是一家富商的管家,因主家要在奎山小奎村修建别院,便定下了许多砖材等物,又在木匠铺子留下一些图样,让木匠依图打造家具,约好期限,便出门找到脚夫,出城而去。 离城后,开发了脚夫工钱,命其离去,自己背上黑锅,寻路进山。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章 初窥大道(五千字大章) 离开易城之后,董非青的目的地,便是谷神教所在的谷神山。 谷神教这一环,在董非青的前期规划中,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因为董非青入世谋划,必须先为自己找一个出身之地,就算是白手起家,也是需要有个来历的,否则连存身都说不到,今后又谈什么翻卷风云? 按许敬所说的情况,董非青花了三四天时间,便来到了谷神教所在之地谷神山,此山便是因谷神教在此兴起而得名。 一路上山,到了谷神教原址,只见山门破败,里面虽然还有断垣残瓦,却是空无一人了。 董非青此时已换上了一套常见的武士服,来到山门之前,从包裹中取出许多香烛祭奠之物,便拜倒在山门前,放声大哭。 周围山民听得哭声,慢慢聚拢过来。 一个老者走过来问道:“后生,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祭拜?” 董非青站起身来,满面悲愤,道:“我叫董非青,乃谷神教俞掌门亲传弟子,如今宗门被灭,如何能不伤心呢?” 老者大惊,问道:“你是俞掌门弟子?不是说谷神教十年前便覆灭了么?” 董非青早捏造好了一番说辞,当下便说得声情并茂,当年俞掌门如何在征伐魁斗阁途中,看中自己收为弟子,不料学艺不及三年,宗门便遭遇埋伏覆灭,俞掌门临终时如何如何拼尽全力保护自己逃生,而自己流落江湖如何如何艰苦,终于回到宗门,祭奠先师。 老人半信半疑道:“你说你是谷神教弟子,这些年为何不早回宗门?过了这许多年才回来?” 董非青一擦眼泪,大声道:“我受师门大恩,师门覆灭,我怎能就此逃走?这些年来我潜伏魁斗阁,意图报仇,直到两年前,四派将魁斗阁灭了个干干净净,我才能问心无愧,回返师门!” 老人问道:“你可有何凭证?” 董非青早有准备,在易城便让许敬画出谷神教弟子身份标志,又找木匠刻了个木牌,此刻便取出擎在手中,大声道:“这是师父亲手授予我的,正式收我为谷神教弟子,难道还有假的?” 老人看了看木牌,似乎不差,便道:“你说你枪法有成,可否展示一下给老朽看看?” 董非青便从身后取出百变枪,就在一众山民围观下,一套谷神教枪法使得虎虎生风,看得周围山民啧啧称奇,有年老些的山民居然潸然泪下。 一路枪法使完,董非青拜地大哭道:“师父,师父,您老教我的枪法,我一天都不曾放下,您老放心,弟子必定兴旺宗门!” 老者也抹着眼泪过来,扶起董非青道:“孩子莫哭,如今回到宗门,便是到家了。” 说着招呼山民,簇拥着董非青进了谷神教山门。 老者陪在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十年之事,说道以前有谷神教在此,周围无论各种势力,都不敢正视谷神山,然而这十年来,不但有其他宗派经常来掠食,居然连土匪也来抢东西,这不是反了天么? 董非青听得七情上脸,大怒道:“居然有这等事!”便拎起百变枪,要去剿灭土匪,老者连连劝阻道:“你如今只得一个人,如何去剿贼?如今应该低调,慢慢发展壮大,才是道理。”老先生连拉带拽,好不容易劝住了暴走中的董非青。 董非青道:“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者捻须道:“老朽俞鸿,便是这谷神山里的宗老,你师父还要唤我声族叔呢。” 董非青便纳头下拜,口称叔祖。俞鸿甚是欢喜,唤来乡民,命各自回家准备饭菜,招待董非青。 乡间酒宴,并无什么花哨,便是长桌宴席,各家自行准备饭菜摆到长桌上,倒也气氛热烈,喜气洋洋。 俞鸿问起董非青今后打算,董非青道:“如今当务之急是重建门派,招收弟子,我拟请叔祖助我一臂之力,在宗门内权任长老,我年轻识浅,诸多事还请叔祖多多费心。” 俞鸿大喜,他虽然是谷神教掌门的族亲,因为无法修炼,其实当年的掌门并不太把他放在眼里。如今一跃成为一个宗派长老,人逢得意,自然官威附体,颇为威严地扫视了下周围乡民,命道:“你等明日开始,修缮宗门,并将家里的子弟,七岁以上,十七岁以下的孩子统统送到宗门来,让董……董掌门过目挑选,此乃光大门楣之事,各家不得推脱!另外拨出族产,作为谷神教重建之资,今后每年供奉,不可轻慢!”他自己成了长老,对董非青的称呼立时就变成了掌门,这是敲定跟脚之意,只要董非青是掌门,自己这个长老自然名正言顺。 周围乡民连连称是,脸上却颇有喜色。 十万大山之中,山多地少,乡民生活不易,若是能够让门中子弟拜入修真宗门,乃是一步登天之事,那是求也求不来的福缘。 董非青道:“多谢长老。刚才长老所言甚有道理,我明日挑选了合适的人选,便带他们去另一个地方修炼,等习练有成,便回来重建宗门。” 俞鸿道:“却不知掌门准备带他们去哪里修炼?” 董非青笑道:“我之前在奎山那边路过,发现那里是一个修炼极好的所在,便在那里置办了一个庄园。” 第二日,董非青便召集乡中年幼子弟,从中挑选了三十多个体质较好的,先用了三四天时间,教授一套粗浅入门拳法,每日训练,看这些弟子拳法都已入门,便跟俞鸿打了个招呼,准备带弟子们返回奎山。 临行之时,董非青想起一件事来,便与俞鸿商议,除了能修炼的弟子之外,再招募若干机灵的年轻乡民,准备成立一个商号,作为今后谷神教敛财之用。 俞鸿吃惊道:“谷神教历来不理这经商之事,只是乡中每年供奉即可,为何却要建商号呢?” 董非青将自己所知道的各派商号经商之事说了,俞鸿捻须道:“掌门这十年游历大陆,果然见闻广博,不是我等这偏僻乡民可比,原来修真门派早有此例了。” 董非青道:“正是!若门派没有生财之道,全凭乡中供给,一来乡亲们劳作一年,所获也不多,二来门派闭塞,绝非光大之道。” 俞鸿信服,又问:“那这个商号今后如何经营呢?” 董非青笑道:“我自有主张,最多一年之后,我们可以获得货源,这一年正好培训商号伙计,先打点好周围各势力关系,待货源一到,便可开号做生意了。” 俞鸿连连点头,自去挑选乡中精明的年轻子弟,董非青手写了一个纸条,命俞鸿选定了人选后,去易城找魁记山货店的许敬老板,在店里做些事,学习经商之道。 过了几日,董非青带着一众弟子回到奎山。 这一路之上,董非青细细观察这些年幼弟子,颇为满意。 只因山中生活艰苦,拜入宗门修炼,不但自己脱胎换骨,而且能让家中的父母弟妹也跟着受益,所以这些弟子虽然年幼,但长途跋涉,个个咬紧了牙,再累也不吭声。 回到小奎村,董非青等了几日,便有大批的砖石瓦料从易城方向送来,董非青付了料钱,便组织村民将砖石瓦料送上山顶,这是件颇为劳累的事,好在董非青之前承诺了钱粮,村民们并不叫苦。 于是山顶上的庄园率先动工。董非青让村民先在选址处挖了个长宽各三十丈的大坑,便停下来,让村民先回去,过三日再来。 三日内,董非青在这大坑底部描画阵法,他自跟着妘川学习天坑的阵法后,进境极快,如今自行设置一个阴阳轮转阵法,并不为难。 阵法设置完毕,董非青在上面留出阵眼标记,然后覆土,将阵法先掩盖住。 三日之期已过,村民们扛着各种工具上了山,便开始按照董非青设计的图样,开始修建庄园。 董非青也没闲着,率领一众年幼弟子,将山南的那片缓坡暂做了演武场,开始传授谷神教枪法。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渐渐到了春暖之时,山民们惦记春耕之事,工期甚是抓紧。 如今庄园已经初具规模,此前在易城预定的桌椅家具也已送来,村民们便来与董非青商议,准备下山筹备春耕。 董非青道:“这些日子劳烦各位了,这里有封信,劳烦各位派个人去易城,找魁记山货店的许老板,按书信中的交代,将之前约好的粮食拉回村即可。” 村民们都十分高兴,此时正是春荒之时,家家户户都缺粮,这正是雪中送炭的事。 董非青道:“还有件事要麻烦各位,请各位再留几日,将门前这片缓坡松土除草,我这里也要开始种地了。” 一个村民道:“这个简单,我等都是惯做的,用不了三两日就可做完。” 董非青却笑道:“这片地,与你们之前做的不太一样,咱们现在过去,我告诉你们怎么开垦荒地。”说着便向外走去。 村民们将信将疑,却不信这样一个贵介公子,居然能教自己开垦荒地。 到了那片缓坡,董非青在地上画了一个图样,给村民讲解。 董非青画出来的,便是在蓝星曾经极为重要的一种耕作方式:梯田。 梯田可以说天然适应西南这种多山丘少平地的山区,当年在蓝星的云贵之地,梯田绵延数千年,成为当地山民最为依赖的一种耕作模式。 村民们围拢在董非青旁边,开始各个脸上茫然,慢慢地开始有人听懂了这种耕作模式,不由得脸上激动起来。 一个年长的村民指着董非青画出来的图样,结结巴巴地道:“董先生,这个……这个,我们能学着用么?” 董非青笑道:“自然可以!你们就是最先学会的一批人,等你们学会了,下山后便可教会全村人一起来修梯田。” 那村民扑通一声跪下,向董非青磕头。其他村民反应稍慢,但也参差不齐地下拜。 董非青急忙一个个扶起道:“各位不要如此,这梯田到底是不是适合这里耕作,还需要各位尝试。” 那村民大声道:“公子放心,我马三用性命担保,这个……这个公子说的梯田,正是我等山里人最好的耕作之地。” 董非青笑而不语,在蓝星农业史上,有几千年的历史证明,梯田用于这种山地乃是天造地设的耕作方式。自然,若是到了后来科技昌明之时,梯田这种极耗人力,产量却不高,反而非常破坏生态的模式,乃是被淘汰之列,然而在目前鸿野大陆来说,却正得其时。 众村民精神振作,便出力为董非青平整土地,整整忙活了三天时间,为董非青整理出一小片梯田,约莫折合两亩地大小。董非青估算了一下,目前却是够用了,于是便将村民打发下山。 自村民下山之后,董非青便带着年幼弟子们一边播种,一边练武,这等悠闲日子,实在是自十年前天坑巨变之后不曾有过。 董非青除教授弟子枪法和五行功法之外,便是默默坐在田垄边,注视自己种下的种子一点一点破土而出,萌发幼苗,直至慢慢成长。 阴阳转换,生命成长,董非青感觉自己似乎又经历了一次轮回重生,种种天人之道就在这耕种、呵护的过程中,一点点地融入他的感悟之中。 春去夏来,夏去秋至,当梯田中绿意昂然的庄稼变成一片金灿灿的颜色,当枝头开始挂上沉甸甸的麦穗之时,董非青似乎觉得自己体内有一种东西砰然碎裂,那团已经跟心脏合而为一的魂火突然火光大盛,将心脏紧紧地包裹在其中,甚而那火光开始延伸出无数光芒,沿着体内经脉急速运转,每一丝每一缕地沉入丹田。 丹田中的紫色雾气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浓,越来越凝实。 当日发下宏愿之时,体内曾有三条经脉若隐若现,如今随着丹田中紫气氤氲,三条经脉一一被冲开。 终于,当天边落日爆发出最后一道金红色光芒,即将沉入大地之时,那丹田中已经浓密到如同实质的紫雾中,一滴淡紫色液体从浓雾中悄然落下。 这一瞬间,董非青周身上下紫气腾绕,头脑中如同暮鼓一般,回荡起自己向天地大道许下的诺言: “我愿以我一生之力,让这世间重启轮回!” “让生者有所敬畏,亡者各依其道!” 一道模模糊糊的通道在眼前浮现,直直通向大陆极西方向,那里,一轮落日正在地平线上沉沦隐现。道路两侧浓雾翻滚,但尽头依稀可见火光闪耀。 随着真气贯穿全身,那三条全新经脉终于贯通,与全身经脉形成了一个循环。 董非青头顶氤氲出浓浓紫雾,恍若这奎山顶的云蒸霞蔚。 董非青收功而起,若有所思。 此前鸿野大陆的修炼之士,境界一直非常模糊,无非是底层弟子、内门弟子、门内武士,然后便是宗师以上。这是因为各门派的修炼功法都极其粗糙,对五行规则说不上什么系统理解之故。 然而此刻董非青心中,却已隐隐看到了修炼的境界之途。 初窥五行门径,掌握一门五行之力,才是入门境,可称之为通幽。 五行之力完整,可以依生克之道互相生发,此为进阶境,可称之为入玄。 五行之力与宇宙万方运转相合,体内孕育宇宙之力,可称之为藏象之境。 现在董非青便是初窥藏象之境的门槛。据他估计,各宗派长老宗师之类,虽然五行规则掌握不如自己,但修炼多年积累丰厚,若以战力论,大致也不过相当于藏象之境大成。 藏象境界之上,就不是董非青此刻能够理解的了。 与此同时,斗极山。 天坑之内再次光芒大作,经历了多年,已经渐渐趋于平息的规则之力再次沸腾,从天坑之底,一道光芒直冲而上,虽然一闪而逝,但那光芒一瞬间直冲天际,即使在刚刚闪现的漫天星辰之间,依然可见。 印、妘二老正坐在养魂阵旁边闭目修炼,却突然同时睁眼,只见阵法中那几十块养魂玉牌,正在盈盈发光。印若离神色紧张,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压在一块玉牌之上,一股灵魂波动传入脑海。 印若离感应许久,收回手指,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笑容,对妘川道:“这么多年,这些弟子灵魂终于苏醒了。今后可以逐渐灌输入阴系法则,引导这些弟子修炼魂魄,以待阴魂有成,便不必寄居在玉牌之中了。” 妘川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不容易,这么长时间过去,总算有了一丝希望……” 与此同时,瑞国之北,上霄宫。 上官云灭突然心悸,似乎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从自己掌中脱落,他沉思半响,再次打开了那面神秘的镜子。镜中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出现,不待上官云灭询问,便沉沉地道:“无需再说,我已经感应到了,这便是十年前,我掀动天坑规则之力爆发的目的,上仙降临之日不远,你无需担忧。” 上官云灭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出,那镜子便自行变暗。 看着那面镜子,上官云灭脸上浮现出一丝怒色,随即便收敛无踪。 与此同时,暗殿总部之中的某一间密室之中。 暗殿殿主墨无稽长拜在一个祭坛之下,祭坛之中,有红中带黑色的火焰翻滚。 良久之后,墨无稽面前的乩盘之中,开始浮现字迹: “千年以降,阴阳沟通,是非成败,全在一青!” 过了片刻,乩文之下浮现出两个大字:“杀青!” 墨无稽沉默许久,从怀中取出一个字条,徐徐展开,只见那纸条上分明是十年前从魁斗阁得来的那几句谶语,墨无稽喃喃道:“缘百里,尽垂青!杀青……莫非这个百里青还没死?” 此时还在奎山之顶修炼的董非青,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瞬间的感悟,令全大陆几乎所有强者都有所感应,更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沟通阴阳轮回大道,令沉睡于玉牌内的师姐和师兄弟阴魂苏醒。 董非青睁开眼,看着眼前茁壮成长的作物,脸上露出微笑。 身边的黑锅道:“放心吧,我已经做过检测,只要是修炼过的人,无论他修炼的什么体系,只要吃过我们的这些作物,必然会触动自己的规则感悟,这种触动只算是大道之音,并非真正的规则之力,所以无论吃多少,触动也就仅仅是触动。另外,他若拿我们的作物种子自己去种植,这种规则之力就完全消失。” 董非青微笑道:“极好,如此我们才能布局。”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一章 天赐仙珍 一个月后,正值秋收季节,董非青早早地便下山回到小奎村。 村长一见到董非青,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笑开了花。 跟那些常年种地的老农一样,村长在听到梯田这种耕作方式的第一时间,便判断出其价值所在,毫不犹豫地发动所有村民依山建造梯田。 此刻的小奎村,跟往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小村所依靠的奎山,沿山而下直到村后,已经密密麻麻地开垦了梯田,这对于缺乏平地的小奎村来说,简直是天赐福报,村民们看到了指望,顿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劳作热情。 如今正值丰收季节,奎山半山以上绿意葱茏,而半山以下一片金黄,如此景象,即使是董非青看到,也感受到浓浓的收获之乐。 村民们正在忙碌地收割,小奎山以种植稻子为主,一捆一捆的稻穗被整整齐齐地码在打谷场上,其中明显地分成了两堆。 董非青明知故问道:“村长,这里为何分成了两堆?” 村长道:“贵客有所不知,此处乃是紫竹轩所管辖之地,这边这一堆,乃是奉献给紫竹轩修真奶奶的孝敬。” 果然,过了几日,紫竹轩来人便到了小奎村。 为首一个年轻女子,姿容颇为俊俏,村长听到村民通报,急步出村一见,便忙陪笑行礼道:“原来是月仙子,今年是您当值啊?” 那女子笑容和蔼,也微微躬身还了一礼道:“村长好。掌门遣我前来此处,收取今年的奉献,烦劳村长了。” 说毕抬头一看,却见到跟着村长出来的董非青,那女子错愕一下,笑道:“村长这是有客人?” 董非青向前两步,躬身施礼道:“这位姑娘,在下董非青,乃是谷神山人氏,因为喜爱这奎山美景,所以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小农场。这里见礼了。” 村长一听,顿时心里暗暗叫苦。 那女子笑道:“原来如此,这奎山风景的确不错,难怪董先生有这般雅致。却不知董先生的农场里种了些什么?今年收成如何?” 董非青道:“今年只是试种了一些新庄稼,收成么,也不算太高。” 那姓月的女子似乎颇为通情达理,便道:“既然如此,今年我们便不收取董先生的奉献了。” 董非青却笑道:“不不,在下听说紫竹轩近日来人收取奉献,乃是专程在这里等候姑娘的。” 那女子一怔,问道:“请问董先生有何事?” 董非青用手虚虚向打谷场上划了一圈,笑道:“在下想请贵派给我个面子,这小奎村的村民耕作不易,生活甚是清苦,能否请贵派免了小奎村的奉献?” 只听身旁扑通一声,却是村长整个人瘫倒在地,汗如雨下,却哆哆嗦嗦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姓月的女子看了村长一眼,淡淡道:“董先生,看来这位村长不太习惯免交奉献这件事,您是不是管得有点多了?” 董非青认真地道:“任何事,就像大姑娘出嫁,总有第一次的,这次不习惯,慢慢过几年,也就习惯了。” 那女子脸上一红,有些恼怒,想想却又发作不得,便冷声道:“董先生,请问您凭什么要我紫竹轩给这个面子?” 董非青道:“这便是我在此等候姑娘的原因了,请姑娘移步,到我的农场一坐便知。” 那女子想了想,总是忍不住好奇之心,便道:“也好,紫竹轩千年来难得遇到一个要求我们给面子的人,本姑娘便去见识见识。” 说罢回头对随行一众人道:“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董非青一笑,伸手延客道:“路途有些遥远,姑娘请。”便转身上山,那女子撇了撇嘴,却也跟着上山而去。 那女子走在上山的山路上,虽然山路陡峭,脚下的步伐也不甚急,却如同飘飘仙子一般,董非青步幅甚大,但那女子轻飘飘地,却半步不曾落下。 董非青侧头笑道:“这位姑娘好美的身法!” 那女子听了甚是喜悦,董非青并不赞她功力高深,也不赞她步法神妙,而是赞她身法甚美,自然听来悦耳。便笑道:“此乃我紫竹轩竹影婆娑身法,取于竹林在风中飘荡之意境。” 董非青赞道:“果然是意境奇美。” 他思索片刻,仰头吟道:“万枝朝露学潇湘,杳霭孤亭白石凉。谁道乖龙不得雨,春雷入地马鞭狂。啸入新篁一里行,万竿如瓮锁龙泓。惊巢翡翠无寻处,闲倚云根刻姓名。” 吟罢道:“久闻紫竹轩处于万竿翠竹环绕之中,云海竹海交响呼应,风起时有竹海呼啸如龙吟,雨落处有青翠欲滴之清凉,真是神仙去处,正所谓‘一峰晓似朝仙处,青节森森倚绛云’,神仙之境,不过如此。” 那女子眼眸中亮晶晶地,口中默念着董非青的诗句,又默读了一遍“一峰晓似朝仙处,青节森森倚绛云”之句,良久赞叹道:“董公子大才,真是好诗!” 两人聊起紫竹轩美景,并赏析董非青诗句,谈笑风生,气氛便活络起来。 董非青道:“在下斗胆,请问姑娘名讳。” 那女子抿嘴笑道:“我是紫竹轩外门执事弟子,姓月,名安岚。” 董非青又赞道:“好名字!有月皎洁,山岚静谧,此心甚安,只有这等名字,才配得上姑娘这般的人物。” 月安岚笑道:“果然是读书人,夸奖人都是这般独出心裁的。” 二人谈谈笑笑,月安岚是紫竹轩外门执事弟子,向来负责山门对外接待等事务,口齿伶俐,谈吐便给,董非青又刻意结交,自然越聊越是热络,上山之路虽然甚是遥远,却也不觉得枯燥了。 上了奎山之顶,月安岚举目一望,只见山顶一侧积雪皑皑,另一侧却是绿茵环绕,一座庄园便矗立于绿茵之下,红墙青瓦,亭榭轩台,其布局并不是此时最为普遍的对称格局,顿时眼前一亮,便向那庄园走去。 进了庄园,只觉处处别出心裁,便如那月亮门,将其后的小湖绿树框在圆门之内,便如一幅美景图画一般,设计之精巧匠心,前所未见,边走边啧啧称奇道:“董公子这个庄园,设计如此精妙,不知出于哪位大师手笔?” 董非青道:“惭愧,乃是在下胡乱设计的,多谢姑娘夸奖。” 转过月亮门,穿过湖边曲廊,乃是一个精致的湖心小亭,董非青伸手一引道:“请月姑娘进亭一坐。” 月安岚便款款入亭,见亭中有个石刻的小桌,桌旁有四个小巧石墩,便点头谢坐,自拣了一个石墩坐下,董非青也在对面坐了。 便有一个童子,手中托着一个白玉盘,盘中只有一个玉瓶,两个小盏,轻轻放在石桌之上,一躬身便退下了。 董非青伸手提起玉瓶,轻轻倾倒,一股橙色汁液落入玉盏,稍有些粘稠,味道清香。月安岚轻咦了一声,伸手端起玉盏,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入口微酸,回甘却甜,又有些香气,不觉便一仰头,将玉盏内的汁液喝了下去。 初时一股清凉甘甜之意直下咽喉,随后便觉畅快,口内留香久久不去,再一细品,猛然觉得自己所修炼的紫竹轩木系功法竟然自行运转,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种生命圆满之感悟,但却又无法捕捉,不由得惊叹一声,问道:“董公子,这是什么果子的汁液?” 月安岚此时品尝的,便是董非青从黑锅仓库里取出的一种种子种植的水果,在蓝星上名为沙棘,甚是珍贵,其中有着极为丰富的生物活性物质,生命力之顽强,营养之丰富,被称为万果之王,加上阴阳法阵中生命轮转之道灌注,用这种果子榨出的果汁中,确实蕴含着一股勃勃的生命之力。 董非青自然不能用沙棘这个名字,沉吟片刻,伸手招来侍奉的弟子,让他去取一枝沙棘果来,然后道:“不瞒月姑娘,此果乃是天赐之品种,还没有命名,姑娘秀外慧中,聪颖博闻,可否帮这果子取个名字呢?”说着拿起玉瓶,又给月安岚倒了一盏果汁。 月安岚端起玉盏,在手心中慢慢旋转着,似笑非笑地道:“董公子才华无双,怎么还要我这个小女子来起名呢?” 董非青严肃地道:“如此珍果,乃是与紫竹轩这样的修真门派相匹配的,在下虽然也修习了一些粗浅功法,却无法跟举世四大门派之一的紫竹轩相比了,我来取名,乃是降低了这珍果的身份。” 月安岚见他一脸的严肃景仰,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董公子过谦了。” 正这时,弟子取来了一枝沙棘果。这弟子颇为伶俐,送来之前特意去用净水洗过,只见那一条枝干之上,一串手指头大小的果实密密麻麻地生长在一起,其色橙红鲜润,娇艳如火,其香淡而不散,闻之心旷神怡,不禁赞道:“好漂亮的果子。” 她起身端起玉盏,在亭中来回踱步,不时举起玉盏啜一口。 董非青笑吟吟地看着她踱步,也不说话。 少顷,月安岚猛一回头,大声道:“这果叫做忘忧果,怎样?” 董非青面不改色,心里抽成了一团,这个名字……着实是俗了一些,手里却不怠慢,立刻拍掌道:“好名字!多谢月仙子赐名!” 月安岚狐疑地看他一眼,见他目光真挚,又夹着三分欢喜,不由得讷讷道:“真的很好吗?” 董非青频频点头,赞道:“果然好名字!此果香而不俗,果汁鲜甜,却不腻人,饮之难忘,记住了这果子的味道,自然便忘记了忧愁,贴切,贴切得很!” 月安岚喜滋滋地坐回到石台上,自己看着那一枝沙棘……忘忧果欣赏了一会,却突然收敛了喜色,转回头看了看董非青,道:“董公子莫非是想用这个果子,来交换小奎村的本年贡献么?这怕是不够分量吧?” 董非青笑道:“莫急,请姑娘稍待。” 过了片刻,那弟子又端了一个玉盘来,上面放着两个小小的玉碗。 董非青亲手将玉碗端下来,放在月安岚身前道:“姑娘请品尝。” 月安岚端起小碗,里面是一小碗粥,但那煮粥的材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半透明米粒,比普通大米颗粒大,且圆润,用碗里的小勺舀了一点,送入口中,微微咀嚼,只觉那米粒入口微弹,初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口感,嚼了几下便觉一股清香透了出来,而这股清香,与刚才那盏果汁一样,有着极其明显的生命法则气息。 月安岚慢慢将一小碗粥都喝了下去,闭目凝神,运起本门心法,只觉得与往日不同,每次运转法决都有一股勃勃之力伴随,经脉中暖暖得十分舒服。 董非青这次不敢再让她取名了,老老实实地道:“此为藜麦,产量虽然极低,而且种植极难,但正因如此,这藜麦生长出来便是与天斗,与地斗,与命斗,其生命力之顽强,世所罕见,以此为主食,自然可吸收其生命之力。” 月安岚听得已经有了名字,不免有点失望,问道:“是哪个黎字?”董非青刚要回答,猛然心中一动,道:“便是黎明之黎,此麦生长之一生,便如漫漫长夜,经历过无数苦难,方才黎明日出,所以叫做黎麦。” 月安岚点点头,将碗放下。 董非青又从玉盘里取过另一个小碗,放在月安岚面前。 月安岚仔细一看,里面是一小碗米饭,其米色紫红,香气扑鼻,便从玉盘中拈起一双筷子,轻轻挑了几粒米入口,轻嚼几口,便频频点头道:“此米,果然粘糯香甜,不知有何好处?” 董非青道:“此米本名为紫糯,又有个俗名,叫做接骨米。” 月安岚笑道:“这名字有点怪,何谓接骨?” 董非青道:“此米有舒筋活血,滋阴明目之效,常服之血气旺盛,五脏皆暖。因此米黏性极强,即使是碎米,在煮熟后会自然粘合成完整米粒,颇为神奇,类似接骨,所以便有这个名字。当然,若有跌打损伤,天性体寒之人,常吃此米,百病全消。” 月安岚道:“这三样作物,确实样样都是佳品,然而要用这三样物事来替代小奎村奉献,却是不够。” 董非青叹道:“并非是我贪得无厌,实在是这三样作物,产量极低,我开垦了两亩田垄,种植一年,产量估计只够百十人一月之用,若要大量供给,非倾无数人之力不可,我之所以说取消小奎村的奉献,是想让全村人明年都来种植这几种作物,这样明年才能给紫竹轩作为贡献,所以不是取消贡献,而是替代为此物。” 月安岚脸色稍缓,道:“如此说来,倒也说得过去。”她又低头想了想,问道:“然则公子献上这三种作物,是要与我紫竹轩交换什么?” 董非青笑道:“确有所求。” 月安岚道:“请讲,我替公子估量下宗门是否会答应。” 董非青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成立了一家商会,准备销售这几样作物,需要请紫竹轩为我商号做个保障。” 月安岚蓦地站起,脸色铁青,问道:“公子准备将如此神奇作物销售全大陆?” 董非青笑吟吟地道:“正是。” 月安岚道:“这怎么可能?如此神奇作物,怎能流落于外?到时候岂不是其他门派和世俗之人也可享用?” 董非青道:“姑娘莫急,请坐,听我一一道来。”说着提起玉瓶,为月安岚斟上一杯忘忧果汁。 月安岚看他如此淡定,便也款款坐下,放缓了些语气道:“公子请讲。” 董非青道:“一则,这些作物,虽然效用神奇,而且对修炼功法颇有助益,但是因其产量极低,所以必须大规模种植,如此势必难以保密。一旦其他宗门得知,上门索要,我是无法拒绝的,却不知紫竹轩是否愿意为我出头呢?” 月安岚楞了一下,沉思片刻,便不言语了。 董非青道:“二则,我得到这三种作物,自然要为自己做个立身之本。若是专供紫竹轩,于我有什么好处呢?” 月安岚道:“我紫竹轩难道会亏待你么?” 董非青笑道:“那紫竹轩会给我什么好处呢?” 月安岚转念一想,却不吭声了。修真门派以往收取乡民贡献,那是没有回报的,乃是予取予求,如今董非青用这些作物顶替了村民贡献,若紫竹轩给他好处少了,料想他必然不干,但给好处多了,岂不破了成例,变成了紫竹轩高价收购贡献么? 董非青见她不说话,便笑着继续说道:“三则,我商会销售的作物,自然与贡献紫竹轩的,不会完全相同。” 月安岚微微怔了一下,道:“有何不同?” 董非青淡淡地道:“这大规模种植,和精品种植,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月安岚若有所悟,思索了片刻道:“此事我不能做主,待我回山禀明师门,再给公子个答复,可好?” 董非青道:“自然如此。”便招手唤过弟子,取来两个布袋,以及一个极精致的箱子,打开两个布袋,便分别是黎麦和紫糯,那个箱子打开,里面挖出了若干小槽,每个槽里镶嵌着一个小小瓶子,正是那忘忧果汁。 董非青道:“这些乃是请姑娘带回师门,请门派长辈们做个鉴定之用。” 月安岚笑道:“难得公子想得周全。也罢,我这就下山回宗门禀报便是。” 董非青起身一揖道:“辛苦姑娘了,在下静候佳音。”便起身陪同月安岚下山,自有两个弟子拎起布袋和箱子跟在身后。 到了山下,月安岚唤来一起来的随从,便径自启程走了。 那村长心里七上八下地担心了半日,见修真奶奶一句话不说便离开,那些准备好的贡献之物看也不看,心中更不踏实,便问董非青道:“贵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非青笑道:“村长莫急,过个十天半月,自然便有结果,若是一切顺利,今后村里的贡献自然是免了。即便是不顺利,大不了再把这些收成交给她们便是。” 村长听了,心里略微放宽了些。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二章 布局展开 董非青自回山上,日常训练弟子。 这群弟子天资或有高低,但都颇为勤奋,从谷神山来到奎山之后,这一年来枪棍之法已经基本练熟,只是境界高低而已。 董非青囊中不缺,对这些正处在年幼或年少的弟子也极为慷慨,每日三顿肉食丰盛,这些弟子体格渐壮,再不是当初营养不良的模样。 这些弟子中最年长的一个,并无大名,村里人口懒,只唤他做憨郎,他还有个妹妹也一起来到奎山,董非青问起妹妹的名字也是无语,便叫做憨妹。 这些弟子共三十五人,像憨郎憨妹这般没有大名的倒有二十多个,董非青干脆一律重新起了名字,他手书一幅对联挂在练武堂,上联书“春秋无懈,继序不忘”,下联书“事务有恪,明德维鑫”,便拟将这十六个字作为今后各辈弟子的排序,如今这是第一代弟子,便以春字为序。 大弟子憨郎家中姓徐,起名徐春泽,妹妹憨妹,取名徐春纾,其他弟子一并如此取名。 徐春泽虽然小名叫做憨郎,为人却是一点都不憨,他性格沉默寡言,却有一股坚毅狠劲,无论枪棍之术,或是拳脚之法,在众弟子都是最优秀的。又因为在一众弟子中年龄最大,颇有些大哥的自觉,处事公正,不偏不倚,因此一众弟子们这句“大师兄”喊得心服口服。 其他比较出挑的,还有张春翰、曲春遥两个,为人机敏聪慧,见一知十,当初月安岚来到奎山,服侍在旁的就是这两个小弟子。 除这几个之外,其余弟子或老实憨厚,或跳脱活泼,但这一年来,以董非青观察,却无一个胆小怕事之辈,这让董非青极为满意。 这日凌晨,徐春泽早早唤起所有师弟师妹,集中在练武堂内,打了一套拳脚,练了一遍枪棍,便排着队去吃早饭。 黑锅已经备好了早饭,此时幻化出一个黑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弟子排队打饭。弟子们对这个黑影人早就习以为常,鞠躬道一声“黑先生早”,便自去盛了早饭,坐下吃饭。 董非青也走进来,坐下一起吃饭,边吃便道:“春泽。” 徐春泽立即放下碗筷站起,躬身道:“师父。” 董非青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道:“吃过早饭,带师弟师妹们,跟着黑先生去内堂。” 徐春泽道:“是。” 董非青放下碗筷,负手走了出去。 等徐春泽带着师弟师妹们跟着黑锅来到内堂,董非青已经负手等候。 董非青也不回身,吩咐道:“坐好。” 徐春泽四下看看,只见地上已经铺好了三十几个蒲团,便指挥师弟们按长幼次序坐了。 董非青道:“自你们入门以来,已经过了一年。你们都非常努力,为师甚是欣慰。如今召你们前来,要再问你们一句话。” 董非青转过身来,继续道:“修炼之道,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既入此道,便当勇猛前行,坚持自己之道,人若阻你,除之。地若阻你,平之。天若阻你……” 董非青扫视了众弟子一眼,淡淡地道:“那便掀了这天。” 众弟子静坐听着,只觉心中热血,慢慢涌了上来。 董非青沉默了一会,又道:“各弟子自问自心,是否能一以贯之。若自问没有如此勇气,便可退出。” 各弟子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说话。 徐春泽回头挨个扫视众师弟师妹,然后回头道:“师父,我等皆是山中贫苦子弟,有缘踏上修炼之道,铭感师父授业之恩。此后定当勇猛精进,报效师门,百死无悔!” 众弟子齐声道:“报效师门,百死无悔!” 董非青点点头,道:“既然你们已经有求道之心,也有决死之志,今日起,便可开始修炼本门心法。” 说罢,向旁边的黑锅一点头。黑锅伸手一拂,密室各个角落里突然发出灼灼微光,如同星斗璀璨。 董非青道:“默守本心,体察体内气息流转,想象体内有宇宙万物,其生有道,其灭有终,灭而后生,生而后灭。” 这一套修炼之法,与此时大陆上所有宗派功法都有所不同,正是黑锅告诉董非青的,修炼吐纳,乃是模拟宇宙运行规则,让身体的每一次体内循环,慢慢跟上宇宙的运转节奏。 此时众人所处内室,正是庄园修建之时,董非青在地下埋设的阴阳轮转大阵,虽然大陆阴系法则被封锁在斗极山下,但此阵阳极阴生,将阵内所有人体内的阴系法则激发出来,虽然微弱,却随着吐纳修炼渐渐强盛。 一个月后,众弟子渐觉体内颇有滋润感觉,这便是阴系法则开始兴盛的表现,长此坚持,先则耳聪目明,继而身轻体健,众弟子平日练习枪棍之术,便觉与以往不同,进境极快。 这日,月安岚再次回到奎山,这次跟她一起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修,面目颇为和善。 月安岚对董非青介绍道:“董公子,这位是我师父,也是我紫竹轩外门执事长老,姓吕,讳轻琴。” 董非青深施一礼道:“吕长老好,请入堂内指教。” 吕轻琴却笑道:“董公子,上次安岚来此,据说董公子在湖中凉亭相待,风景绝佳,我亦神往已久,何故此次却要进堂内叙事呢?” 董非青无奈笑道:“长老莫要取笑,您是宗门长辈,若在湖中便亭,恐怕有所轻慢,既然长老有此雅兴,董某便不恭敬了,请!” 便走在前面,引导着吕轻琴和月安岚来到湖中小亭。 吕轻琴四面一望,赞道:“如此曲廊通幽,四面湖水,果然神清气爽。”便当先在亭中坐了,董非青一揖,也在侧面陪坐,月安岚却径自去站在师父身后,并不就坐。 吕轻琴回头看她一眼,笑道:“此处非宗门之内,也不是正堂议事,不必拘泥,安岚,你也坐。” 董非青心下明白,这个吕长老来到奎山,处处刻意放低身段,若是往好了想呢,这是不准备用门派之力压他,但若是稍微往坏处想,那自然是意图让他不好提出太苛刻的条件。不过,虽然这紫竹轩做事风格确实与其他门派有所不同,但对方毕竟是剿灭师门的罪魁之一,此时在商言商,然而今后依旧必定是死敌,这一点董非青想得非常明白。 依旧是张春翰、曲春遥两个弟子,为吕轻琴奉上几样茶点,与上次月安岚来访时又有些不同。 黎麦加水煮熟,掺入蜂蜜、牛乳,做了一道甜点,紫糯米则熬成了一小碗粥。至于忘忧果,依然是果汁。 吕轻琴每样都品尝了一下,啧啧称奇:“董公子,实不相瞒,安岚带着贵山庄的这些作物回到紫竹轩,几个长老都曾品尝过,如今这般做法,又比我们之前品尝过的更加好吃了。但请赐教,这几样作物之中,蕴含着极其玄妙的生命规则气息,这一点是毋庸否认的,但是几位长老无论如何修炼,都无法抓住这股规则气息的规律,说感悟一定是有的,但总是玄妙异常,这是何解?” 董非青笑道:“说到种庄稼,我还可以在长老面前自夸几句,说到修炼上的事,我怎敢随便评论?” 吕轻琴淡淡道:“董公子莫要过谦了,你身上的规则玄妙之力,比诸门内几位长老也并不逊色多少,明明就是一位修炼的大行家,何必在老身面前藏拙呢?” 身边月安岚听师父这般说,心内也是一凛,她跟董非青认识时间更久,也曾如此刻一般促膝长谈,然而竟没有发觉他身上有半分修炼气息,一直以为他也只是个世俗公子,此刻才知道此人年纪轻轻,竟然在修为上并不弱于师门的几位长老,那自然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所以没有看出来。 忍不住偷偷看了董非青几眼,眼中颇带了一些涟漪潋滟之光。 董非青也不吃惊,呵呵笑道:“长老慧眼如炬,果然了得。” 吕轻琴依然是那副淡淡的口气道:“董公子一意隐瞒自己的修为,想来也是有些难言之隐,不过既然我紫竹轩有意与公子合作,大家还是坦诚一些的好。” 董非青沉吟片刻,离座一揖道:“非是董某刻意隐瞒,实在是师门有些不好启齿,如今既然长老问起,董某先斗胆请紫竹轩赦过师门之罪。” 吕轻琴颇为诧异,问道:“董公子何出此言?如今我紫竹轩即将与公子合作,就算公子师门之前与紫竹轩有什么过节,此刻自然是既往不咎。” 董非青起身谢道:“多谢吕长老!” 抬头喝到:“徐春泽!” 据小亭里许外的小湖岸边,徐春泽从回廊内闪出,躬身道:“师父,弟子在。” 董非青道:“列枪阵,请紫竹轩高人指拨一二。” 徐春泽道:“弟子遵命!” 转身大喝一声道:“列阵!” 从回廊内瞬间涌出三十几个年轻弟子,只几个呼吸间,便列成一个五列枪阵,徐春泽一枪在手,大喝一声“起!”众弟子一套正宗到极处的谷神教枪法便一招一式地操演出来。 吕轻琴离座而起,负手立于亭边,只看了几招便面露诧异之色,回头问道:“敢问董公子,跟谷神教是何关联?” 董非青施礼道:“在下董非青,乃是谷神教上任俞掌门亲传弟子。” 吕轻琴目光闪烁,冷冷道:“当日斗极山一战,谷神教上下九十七名弟子,在斗极山南遭遇伏击,全派覆没,并无一人逃脱,你说你是俞掌门弟子,有何凭据?” 董非青坦然道:“当日事出突然,掌门为救我出难而死,因为我是全教弟子中最晚入门,大家当时都叫我小师弟,众位师兄师姐为了护我逃生,全部死难,长老问我有何凭证,我实在是没有。”说到此处,又想起天坑一战,各宗弟子和本宗的师兄师姐全部战死在自己眼前,忍不住眼眶红了,声音也略有些颤抖。 吕轻琴察言观色,便知董非青适才所说的话句句至诚,并无虚言,不由得松了口气,问道:“谷神教当日乃是我紫竹轩附庸,斗极山一战全军覆没,有功无过,你为何说要宽赦你师门之罪?” 董非青道:“当日斗极山遇袭,师父眼见魁斗阁势大,自忖难以幸免,便将我叫到后面,指示我匿名逃生,逃生后不可再去紫竹轩效命,当隐姓埋名以图今后重振师门,此为临阵脱逃之罪。” 吕轻琴叹了口气道:“这是你师父想多了,谷神教上下弟子全部战死,只剩你一个可以延续师门传承的弟子,我紫竹轩就算再不讲道理,也不能因此怪罪于你。” 这话她虽说了出来,心里却也不免有点发虚。当日斗极山一战,这个谷神教幸存小弟子若是去找紫竹轩报道,恐怕仍不免被派到前面当炮灰,如今若是这个董非青手里没有能让宗门动心的神奇作物,全宗上下恐怕也没人正眼来看这个谷神教独苗,不过这一点,此刻当然不必提起。 董非青伏地便拜道:“弟子代谷神教上下,谢过紫竹轩宽宏大量,不计较我教失机落败,及临战潜逃之罪。” 吕轻琴道:“好了,此事从此不必再提。如今谷神教只有你一个弟子,你是想要重振师门么?” 董非青道:“正是,刚才长老所见的年轻弟子,都是我谷神山乡民子弟,请紫竹轩看在我师尊和全体师兄弟,在斗极山全体赴死的情分,相助我教重振山门,如今我谷神教势单力弱,不敢提起重为附庸之事,但他日若能再起,自然不会忘记紫竹轩的相助之恩。” 吕轻琴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替掌门应允便是了。” 董非青又拜了三拜起身,此刻皆大欢喜,双方立时便亲近了许多。 吕轻琴又问道:“如今,董公子可以替老身解惑了么?” 董非青笑道:“在下怎敢藏私?这三种作物,乃是我逃出斗极山,流落江湖中偶然所得。当日在沉星江畔,有个隐居之人,见我无处可去,便收留了我几年,帮他培育这几种作物。据那位隐士所言,这三种作物乃是极古之时流传下来,他倾尽一生之力,也只能培育出这些种子。据那人猜想,此三种作物,定然生长于万年之前,那时天地初开,一气生阴阳,阴阳化五行,所以这三种作物孕育天地生命法则而生,只是后来天地有缺,五行阴阳法则不全,尤其是轮回之道断绝,所以这三种作物虽然存活下来,但是却有极大缺憾。” 吕轻琴听得全神贯注,忍不住问道:“是何缺憾?” 董非青道:“第一,因为轮回之道断绝,所以这三种作物中的阴阳大道有去处,无归路,吃下之后,阴阳大道感悟自然引发,但能否真能掌握,却要看缘法。第二,这些种子种植之后,收获的作物具备阴阳法则之力,但却无法再传给下一代,也就是说,这些种子收获之后,将收获的种子再种植下去,便再无规则之力相随了。” 吕轻琴眉头轻蹙,问道:“这般说,这些作物岂非只能种一季……不对!若这般说,这种子已经一代代培育万年之久,如今你又怎么能种出来?” 董非青面色尴尬,轻咳一声道:“这中间自然是有些道理,只不过在下实在无法名言。” 吕轻琴面色不渝道:“董公子,说起来你我也不是外人,而且紫竹轩也颇有诚意与公子合作,若这么关键的一个诀窍你不明言,今后如何合作?” 董非青面色愈加尴尬,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暗中动念对黑锅道:“锅兄,剩下的就看你了!”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三章 影帝黑锅 只听身边阴风缭绕,黑锅化成一个黑衣影子蓦然出现,阴恻恻地道:“这个道理,不要问他,你只问我便是!” 吕轻琴大惊,抬手抽出腰间紫竹杖,急起身后退两步,厉声道:“何人?” 黑锅冷笑一声,不屑地道:“小丫头,你手里那根紫竹杖,貌似带着些空间撕裂之力,这点小伎俩,就不必在老夫面前卖弄了。” 说罢袍袖一拂,一道空间规则闪过,吕轻琴面前的石桌石椅便瞬间消失不见。 吕轻琴面容失色,身边的月安岚更加惊呼一声,那道空间之力宏大磅礴,就在她们身前拂过,被空间之力吞噬掉的桌凳等物,几乎紧贴着她们的身体,也就是说,若是黑锅意图不良,或者操控空间之力的精确度稍差,此刻恐怕两人身体的一半,已经被这空间之力吞噬了。 其实这二人却不知道,黑锅这所谓空间之力完全是唬人的,他只不过打开自己的仓库,将石桌石凳收了起来而已,若说收个活人进去,他却是做不到的。 吕轻琴缓了缓心神,将紫竹杖收起,蹲身一揖道:“老身失礼了,请这位高人莫要见怪,敢问高人名姓?” 黑锅仰头望天,做足了神秘高人的架子,幽幽道:“老夫姓名,数千年前便忘记了。如今我只是一个侥幸从轮回大劫中逃脱的世间孤魂,哪里有什么姓名?也罢,你们就跟这小子一般,唤我黑真人,也就是了。” 吕轻琴道:“请问黑真人,适才所说的轮回大劫是何意?” 黑锅嗤笑一声道:“果然时易事迁,已经无人知晓轮回大劫之事了。” 他又一拂袍袖,石桌石凳又出现在身前,只是表面裂痕累累,虽然不至于破碎,却跟之前迥然不同了。 黑锅扫了一眼,淡淡道:“果然这残魂之身修为退步得厉害,空间之力操控不稳,让几位见笑了。” 吕轻琴、月安岚脸色都是一白,这石桌石凳只是被这黑真人空间之力一收一放,表面便被切割成这个样子,若是刚才被扫中的是自己,恐怕此时想找个大块一点的尸身都难。 董非青却是强忍心中吐槽——老子昨天找了套石桌石凳,拼命砍了一个时辰才砍成这个样子,如今只为了让你装一眨眼的高人风范。 黑锅道:“几位小友请坐吧,刚才你问起轮回大劫,却是勾起了老夫的一点执念,也罢,既然你们想听,我便说一说。” 众人依言落座,眼巴巴地看着黑锅,等他解说。 黑锅却是茫然失神了良久,才突然苦笑一声道:“其实,你们让我说,我却不知道如何描述。” 众人面面相觑,董非青暗中用神念传递信息道:“老大,戏过了,差不多了。” 黑锅咳了一声,道:“因为当时实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而且到现在,我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那是在大约六千年前,大陆之上修真者众多,大能者更是难以计数,就像我的师门长辈,动念便可跨越整个大陆,去找老友下棋喝茶。闲暇无事,遨游宇宙如同闲庭信步,那真是修真盛况,一时鼎盛无比。” “然而突然之间,天降神山,覆压百里,万里之内人皆成灰,管你什么修真大能,管你什么功德无双,这时候毫无差别。” “只这一瞬间,地府坍塌,幽冥失序,轮回六道盘被瞬间摧毁,地府中无数阴魂化为冥冥。从那以后,人世间的亡魂再无轮回转世之通道,只在呼吸间便被这世间规则粉碎。 那时我正在天降神山之底,连神山是何等模样都没看清,就被压为齑粉,本来一介亡魂,并无逃生可能,只是老夫机缘巧合,被压死在轮回六道盘的一块碎片上,那碎片残存的轮回法则被老夫的亡魂全部吸收,从此便可不畏世间法则杀伤,然而却也无法转世,就这样说生非生,说死不死地苦捱岁月,你们说,老夫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待老夫惊魂稍定,便看到这世间的惨状,尤其是那些万年来的珍贵植物,其阴阳轮回法则都在快速消失!你们不知道,这世间阴阳轮回,与草木荣枯乃是一理,若这些与轮回大道有共通之处的植物尚在,老夫还有一线机会等到轮回重建,所以只能就近护住了这三种植物,虽然其生命活性也已流失大半,好在老夫阴魂内有轮回六道盘的规则之力,仍能让这三种作物灵性犹存。 从那以后,老夫就不做别的事情了,只是护着这三种作物,用魂体内的阴阳法则之力一代一代滋养。刚才你们问这些种子的生命轮转感悟为何不能自然遗传,那是因为它们的生命活性已流失大半,老夫辛苦种植作物,待收获后,用轮回之力滋养,再种植收获,再滋养,就这样苦守了六千年!” 周围三人都已听得目瞪口呆。吕轻琴、月安岚是惊异于黑锅所讲的这些修真秘闻,当真是惊世骇俗。董非青则是惊呆于黑锅实在是个好作者,若是写一本玄幻小说,必定白金以上。 黑锅讲到这里,幽幽长叹一声道:“我苦守了六千年,才偶遇了这个娃娃。” 他用慈祥的目光看了董非青一眼,接着道:“这个娃娃体质异于常人,竟然是天生的天地轮回之体,那些被轮回大劫消弭的轮回法则,竟然在他身上还有留存,虽然淡薄,却已经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奇迹。所以要想重建轮回,让我这六千年的孤魂野鬼转世成人,希望全在这个娃娃身上。谁若想动他,我拼了这六千年的魂力,让这世间再沦为鬼蜮,也在所不惜!” 吕轻琴、月安岚忍不住用惊疑的目光看向董非青,董非青恰到好处地目光孺慕,看向黑锅,真挚地道:“真人十年前,便对我有救命之恩,此后更是百般呵护,小子今后但有成就,必定报答真人大恩。” 黑锅大刺刺地道:“不要说什么恩德了,但愿你今后修炼有成,能解脱老夫这亡魂之苦,就是报答老夫了。” 董非青俯首称是。 吕轻琴看着这一人一鬼,心思复杂之极。她原本并没有将宗门这次的任务看得多难,不过是个世间无根无基的少年人,当世四大门派之一的紫竹轩想要你的东西,难道你还能讨什么价? 但如此一来,紫竹轩若想拥有这三种“万年神奇作物”,无论强取巧夺,都架不住这黑真人在后面撑腰,你想玩什么心眼,难道还玩的过六千年老鬼?你要强夺,人家话放在这儿了,宁可玉石俱焚也不给你,你待如何? 至于所谓“六千年魂力”,能否将世间覆灭成鬼蜮,她是半信半疑的,但无论是不是真的,紫竹轩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啊。 想定了主意,吕轻琴便微笑道:“真人过虑了,此前老妇不知道这作物之神奇所在,自然要问个清楚。真人放心,我紫竹轩行事一向公平宽厚,决不会做那等巧取豪夺之事。” 黑锅哼了一声道:“谅你们也不敢。”对董非青斥道:“小子,老老实实修炼你的阴阳轮转大道不好么?非要做什么交易,当心招了些心怀叵测的人来,你粉身碎骨了无妨,老夫这轮回转世的大事,可就无望了!” 董非青连连道歉,黑锅一拂袖,气哼哼地消失不见。 董非青回过头来,歉然道:“黑真人便是这个脾气,怠慢吕长老了,勿怪勿怪,不过他虽然脾气怪异,其实很是古道热肠的,二位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吕、月二女心内嘀咕:“还说什么古道热肠,若非你小子是什么天地轮回之体,有望助他重生,你看他是否理会你?”口中却道:“世外高人,自然风范无双,哪里会有见怪?” 吕轻琴重新入座,沉思良久,缓缓道:“董公子,你这三种作物的来龙去脉,老身已经听得明白了。为表诚意,老身今日代表紫竹轩,对你承诺如下:” “第一,此作物属你董公子所有,紫竹轩便与你签订协约,相助你开办商会,广泛种植,也自然会护得你商会安全无虞。但相对的,你董公子需承诺我紫竹轩的专供之权,而且你事先也说过,专供我紫竹轩的,不能跟销售到其他地方的作物相提并论。” “第二,我紫竹轩聘请公子为门派客卿,今后无论你重建谷神教,亦或是加入我紫竹轩,我紫竹轩都必定护你周全。” “第三,公子修习的阴阳轮回大道,其实与我紫竹轩的木系功法颇有相通之处,老身便许了你每年可以有三月时间,进我紫竹轩圣道竹林修炼。所需修炼之物,也由我紫竹轩一力承担。” “以上三条,我还没有禀明掌门,但我临来之事,掌门已授予我临机决断之权,若董公子同意,老身这便回宗门禀报掌门,你看如何?” 董非青思索片刻,便欣然答允道:“多谢吕长老想得如此周全。有件小事,还请长老回去禀明掌门,明年此时,我拟返回谷神山重建宗门,届时还请紫竹轩给予支持为盼。” 吕轻琴慨然道:“这是小事,我答允了便是。” 董非青欣喜非常,便唤来弟子,重新上了茶点,三人又闲谈多时,吕轻琴起身告辞,董非青便送出庄园之外。 吕轻琴边走边笑问道:“公子那个商会,可曾起了字号?” 董非青道:“倒是想了个名字,叫做‘天赐仙珍’,还请长老指点。” 吕轻琴点头道:“十分贴切,极好。待商号成立之日,老身必定前去观礼。” 董非青笑道:“这是敝商号的无上荣幸了,谢吕长老提携。” 董非青将二人直送下山,村长正候在山下,见两个修真奶奶下来,急忙上前跪倒磕头。 吕轻琴停下脚步,道:“从今年起,小奎村不再担负紫竹轩每年供奉之责,你们今后所有农事,全部听董公子调配,他让你们种什么,你们便种什么,所有收成,均由董公子安排分配。” 村长心中欢喜,忙磕头道:“是!全凭修真奶奶吩咐。” 吕轻琴不去理会那村长,转身对董非青道:“公子请留步,待我消息便是。” 董非青一揖到底:“恭送吕长老,恭送月姑娘。” 吕轻琴转身离去,月安岚却回头看了董非青一眼,嫣然一笑,便跟着吕轻琴而去。 董非青负手而立,遥遥看着二人远去,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却无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转身,却见村长正恭敬束手而立,等候他的吩咐,董非青笑道:“村长大叔,怠慢你了。” 村长忙道:“公子太客气了,您如今是紫竹轩的座上客,又为我们免了每年的贡献,全村上下无不感念公子恩德,这便请公子示下,明年我们到底要种植什么。” 董非青笑道:“村长大叔,这个我已经考虑过了,如今已经秋收,大家趁着冬闲,还要继续开拓梯田,我山上的梯田也可以扩充了,至少也要扩到上百亩。明年的种植种子,我在春日开播前送到村里,大家拿出一半的地来种这些作物,其余的土地,大家依然要种植稻米。日后稻米留着给村里人做口粮,其余的作物,我们要成立商会去售卖,到时候村里也能多挣些收入。” 村长诧异道:“难道我们种植出来的作物,不要进贡给紫竹轩么?” 董非青淡淡地道:“这个我已经计算在内,村长就无需担心了。” 什么收成极低,什么需要阴阳之力滋养,这些全部都是编出来骗紫竹轩的鬼话,董非青有十足把握,大规模种植之下,黎麦和红米的收成必定可观,至于沙棘,反正这玩意不挑地,种它个漫山遍野也无妨。倒是沙棘摘果脱核榨汁,全然是个人力密集型产业,好在沙棘摘果之时,已经到了冬季农闲季节,全村一起上也是无妨。 安排完村里的事,董非青刚一回山,黑锅幻化成一个人影嗖地一声便窜了过来,董非青以为锅兄着急要炫耀下今天的演技,便站定笑呵呵地等它开口。 哪知黑锅一开口便道:“我说小董,那个紫竹轩的紫竹杖,有点门道,务必务必要弄一些来。” 董非青诧异道:“有什么门道?” 黑锅道:“你记不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有些宝物是有空间开立之能的?” 董非青恍然想起,问道:“想起来了,莫非……” 黑锅重重点头:“没错!这紫竹便有如此之能。以前那个姓月的小妮子来,我并无感觉,如今这个吕什么玩意的老女人一抽出她的紫竹杖,我就感觉出来了。” 董非青道:“看来吕长老和月姑娘所用的紫竹杖不同啊,这玩意必定珍稀得很,只有门派高层才能用得上。” 黑锅道:“管它珍稀不珍稀,千万得弄来。看紫竹轩的用法就知道,她们完全不知道这玩意的正确用途,咱们弄来,我就能给你做个储物装备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黑锅继续道:“可惜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材料,居然是竹子。” 董非青好奇道:“那有什么不妥么?” 黑锅道:“如果是金铁之物,可以做成个扳指之类的,随身携带不引人注目,但是竹子怎么弄?总不能做个竹扳指吧?而且体积越小,空间之力越弱,做成的储物装备空间越小。我估摸着,就算做成个扳指,能放东西的空间也就一立方米大小。而且竹子毕竟是木属,性质也颇不稳定。” 董非青凝神想了一会,嘴角慢慢露出一丝诡笑。黑锅与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一看便知道这小子又有了什么坏主意了。 董非青一拉黑锅道:“来来来,咱俩商议商议。” 一人一锅躲到密室里,叽叽咕咕地商量了许久,偶尔只听见黑锅不怀好意的大笑之声,气氛十分快活。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四章 紫竹深深 再过了一个月,却是月安岚只身回到奎山,向董非青宣读了宗门决议,吕轻琴所承诺的三条,紫竹轩全数答允,并邀请董非青前往紫竹轩,一来正式签订协议,二来,既然任命了董非青为宗门客卿,自然要进宗门接职的。 董非青便简单收拾一下,带了徐春泽、徐春纾兄妹,以及张春翰、曲春遥共四名弟子,便前往紫竹轩而去,而徐春泽身上,背了一口巨大的黑锅,月安岚见了颇为不解,却也不好多问。 从奎山前往紫竹轩宗派所在地的路途颇有些遥远,月安岚来时是坐了马车,董非青不便一起坐进车里,便在路过一个小镇时购买了马匹,只安排徐春纾坐进马车与月安岚作伴,其他人便骑马跟随。 徐春纾本来是不乐意的,跟一个不熟悉的女人坐马车,哪有跟师父师兄们骑马痛快,无奈徐春泽一瞪眼,妹妹便不敢吭声了,徐春泽再附耳过去低语几句,徐春纾点点头,便乖乖地进了马车。 一路上,月安岚也是旅途寂寞,跟这个小姑娘谈天说地很是高兴。 徐春纾天真烂漫,不停地问月安岚,紫竹轩哪里好玩,哪里景色最美,宗派里的人是不是都像月姑娘这般好看,这般和蔼,说得月安岚越发谈兴浓厚,一股脑地将宗派里的趣事跟徐春纾说了个清楚。 聊天中,月安岚也不经意地问起你师父人品如何,平日待你们怎样,你师父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平日都和什么人来往。无奈徐春纾跟她聊天的时候谈天说地,一说起自己师父便一问三不知,莫说董非青平日里深居简出,并无什么人来往,就算是有,小姑娘也是不会说的。 每晚住宿就寝之时,徐春纾便跑到师父和哥哥这里,将这一天聊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向师父报告,董非青只是听,拣重要的一一记下,而小姑娘气呼呼地说起这个女人老是打听师父,不怀好意的话,董非青只是一笑置之。 路上走了七八天,这才来到紫竹轩山下。 站在山下向上一望,只见万竿翠竹摇曳,山势颇为秀丽,虽不如奎山之高,但却峰峦叠嶂,气魄雄浑,山边一条江水绕山流过,更衬得这山的雄壮气势。 月安岚有意卖弄,便道:“此江为沉星江支流,名为寸心江,相传我紫竹轩创派祖师在这条江边悟道,自作一偈道‘万般妙理,寸心可知。身外无物,心内有识。妙到毫颠,心无旁骛’。便上山创立了紫竹轩,从此这条江便被人称作寸心江,而旁边这座山本无名字,从此便名为紫竹山。” 董非青一边赞叹,一边上了山顶,只见翠竹掩映中,紫竹轩宗门矗立,其内叠叠层层,依山势建筑了无数房屋。 吕轻琴听得门口弟子回报,便亲自出山门迎接董非青,寒暄了几句,便带着董非青直赴内山而去。 到了内山总殿,吕轻琴嘱咐董非青一行人在此等候,自进殿通报去了。 少顷,只听殿内铜钟之声大作,殿门大开,一众紫竹轩弟子列队出迎,吕轻琴为首施礼道:“董公子,宗主请公子入内叙话。” 董非青点了点头,命四名弟子在殿外等候,自己整理下衣衫,便跟着吕轻琴进殿。 殿内灯火辉煌,有盘龙金柱,铜鹤焚香,装饰的古朴而不失风雅之意。董非青一路走来,也是暗暗点头。 走到金阶之下,吕轻琴躬身道:“宗主,董公子来了。” 金阶之上,一个中年女修转过身来,拾阶而下,待走到董非青身前,董非青忙躬身大礼参拜道:“山野乡人董非青,见过宗主。” 那女修正是紫竹轩宗主杨离离,走到董非青面前细一端详,便对吕轻琴笑道:“这位董公子,倒是一副好相貌,果然少年英俊,气概不凡。” 吕轻琴也笑道:“正是,难得这位董公子不但人品出众,才学也极好。” 杨离离呵呵一笑道:“何止才学,董公子,你说你师承谷神教俞教主,但你这一身修为,可比当日俞教主高得多了!” 董非青早有准备,忙恭敬道:“宗主慧眼,我师尊只教授了弟子枪棍之术,小子这一点浅薄修为,乃是跟一位高人习得。” 杨离离笑道:“莫非是上次吓了轻琴一跳的那位黑真人?” 董非青道:“正是。” 杨离离道:“听轻琴回来转述,这位前辈高人当真是际遇奇特,颇为神往,公子此次前来,黑真人没有随来么?” 董非青忙道:“这位真人……嗯,有些特殊,无法离山远行,请宗主见谅。” 杨离离点头道:“嗯,这就对了,听轻琴说,这位真人乃是魂魄之体,远行确实不易。”对身旁弟子命道:“给董公子安排座位。”便自回阶上坐了。 待董非青、吕轻琴等人都落了座,杨离离道:“上次轻琴所允之事,已经跟我说过,我道轻琴也太谨慎了,这些事也都是我宗门应有的合作之态,自无不允之意。安岚这次去贵山庄,想必也跟董公子说过了。” 董非青欠身道:“是,感谢宗主宽宏。” 杨离离道:“这些小事,算不得什么。董公子,你可愿入我紫竹轩?” 此话一出,连吕轻琴也怔住了。紫竹轩向来以女修为主,男弟子虽然也有,但限于紫竹轩心法特殊,男弟子很难修炼到高阶之位,因此门派中的长老、宗师以上,便全都是女子。 杨离离含笑看着董非青道:“本门心法,虽不适合男子修炼,但董公子体质特殊,如果修炼本门木系功法,与公子的轮回之体相配合,定能有所成就。而且若公子加入本门,则本门就不止是以客卿之位相待,而是外门长老,公子所见如何?” 吕轻琴已经听得混乱了。如今她的职位便是外门长老,虽说内门职位高于外门,但长老之位岂是小可的?如今这位董公子,年纪轻轻一跃便要跟自己平级了,实在是难以想象。 董非青沉默片刻,便笑道:“在下年方二十岁,哪里能做什么外门长老?掌门说笑了,即便是在下做了这个外门长老,门内弟子定然不服,到时候岂不是让掌门难做么?何况我受师门大恩,当日在师父面前立誓重振师门,所以掌门美意,在下感激不尽,却是不敢从命了。” 杨离离哪里知道他说的重振师门不是谷神教,乃是魁斗阁,听他出言至诚,便笑道:“董公子一片拳拳之心,老身甚是佩服,不勉强公子了。” 董非青欠身道:“谢过掌门宽宏大量。” 杨离离起身道:“此为我紫竹轩客卿之牌,请公子收好。”手一扬,一面青色铜牌便徐徐向董非青飞去,董非青起身恭敬接了,躬身谢过。 杨离离道:“当日轻琴曾答允公子,每年有三个月可进紫竹林修炼,不知公子此时可有闲暇?” 董非青道:“在下久闻紫竹轩的紫竹林乃是木系修炼圣地,早已心向往之,这次来到贵宗,岂能错失良机?” 杨离离笑道:“那好,轻琴,你带公子去紫竹林,董公子随行的弟子,也允一并进入。” 吕轻琴躬身应是,杨离离便转身离去。 吕轻琴见掌门走远,便转身对董非青笑道:“公子资质出色,看来颇受掌门看重,难得难得,我从未见掌门对一个男子如此青睐。” 董非青谦虚道:“掌门有提携后辈之德操,在下佩服感恩之至,不过掌门的那些夸奖之语,呵呵,不可当真,不可当真啊!” 吕轻琴掩口轻笑道:“公子不必过谦,以公子这般年轻,便有如此修为造诣,便是放眼我四大宗门,也难找出第二个,但愿公子在紫竹林中修为大进。” 董非青躬身施礼道:“谢过吕长老。” 二人便出门,董非青唤了四名弟子,跟随吕轻琴而去。 紫竹林在内门后山之内,覆盖甚广,约有百亩方圆,此处的竹林,与外山的青竹林完全不同,每一杆紫竹粗细不及董非青的手腕,色泽纯紫,竟如同玉石一般隐隐有透明之意,伸指弹去,声如铜磬,激越清扬。细细看紫竹表面,便像是把玩了数年的玉器一般有如包浆。 吕轻琴一路前行,听得董非青赞不绝口,便笑道:“这紫竹山内万竿翠竹,但纯正紫竹只得这百亩,坚如金铁,万年不衰,每根紫竹每隔十年,才能生出一根合用的细枝,不但任何兵刃难伤,而且持于手上,便有助益本门心法运行之效,目前门派中,只有长老、宗师,以及各执事堂主事,方得被赐予一根紫竹杖。” 转过前方一片竹林,赫然有一座竹屋,有正屋和东西两个偏屋,中间一个院子,甚是雅致。 吕轻琴停步道:“公子,此处便是你们这三个月的居住之所,日常修炼也在此处,前方乃是我门派宗师长老闭关之所,不可擅入了。竹屋中屯得有蔬菜米面,公子自行料理饮食便是。三个月内,老身也不来打扰,三月之后,正值我门内议事之期,届时我让安岚来迎公子出山,恕老身不能相送了。” 董非青躬身道:“多谢吕长老照顾。” 吕轻琴呵呵一笑,便转身离开。 董非青在院内负手而立,闭目感受这紫竹林内的气息,四名弟子自去收拾房屋。 入夜,董非青自在主屋内盘膝而坐,低声对黑锅道:“锅兄,如今咱们如何取这紫竹?” 黑锅白日里观察许久,此刻已是心有成竹,便道:“不能在左近动手,看来这紫竹定是有数的,我日间观察了,向南之处紫竹最盛,咱们趁夜潜入地下,神不知鬼不觉,从地下连根截取,这紫竹生命力极其顽强,从地下截取半尺左右,只需再过一年半载,它自然会再生根系,天衣无缝。” 董非青赞道:“锅兄果然天生便是做神偷的料子。” 黑锅鄙夷道:“你莫要阴阳怪气的,你今日鬼鬼祟祟地刨松覆土细细观察了半日,别告诉我你没有打这个主意!” 董非青呵呵一笑,自得道:“既入宝山,自然要顺手牵竹。” 看看天到三更,董非青阳神出窍,便从主屋内透地而入,向南潜去。肉身便在屋内盘膝端坐,即便有人闯入,也以为他正在入定潜修。 紫竹林地下根系密密麻麻,缠绕紧密,董非青感受着那浓郁的木系法则之力,辨明方向,只向木系气息最盛之处前行。 穿出五里左右,董非青停了下来,细细辨别一下,便知此处便是黑锅所说的紫竹茂盛之地,按吕轻琴所说方位,此处已经极其靠近紫竹轩长老闭关之所,因此极其小心,运起锐金之力,轻轻在一根紫竹的地下枝节处一切,感觉那枝节坚硬之极,锐金之力竟然切割甚是困难,心念一动,便运起阴金之力再去切割,只觉如同热刀切豆腐一般,连根系带着深入地下的一节紫竹便切了下来。 他此刻是阳神之体,携带不便,因此只切了两根紫竹,便悄悄回返,反正在此地有三个月的时间,宽裕得很。 回到主屋之中,将那两截紫竹给黑锅看了,黑锅啧啧称奇道:“这等神奇的紫竹,确实堪称天地生成的宝物,我倒要试试在基因舱内培植一下,看能否种活。” 董非青笑道:“这紫竹生命力顽强,我估计种活应该是没问题的。” 黑锅甚是满意,道:“你且去休息,我试试能否这两天给你做个空间装备,每晚出去也可以多带一些回来。” 董非青自去入定修炼,黑锅便进了自己的仓库忙碌起来。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五章 轮回密录 在天还没亮之时,董非青便从修炼中醒来,出门看了看天色,便将四名弟子都叫了出来。 徐春泽、徐春纾、张春翰、曲春遥四名弟子来到依然黑沉沉的小院里,面面相觑,不知道师尊叫自己等人出来做什么,徐春纾还在打哈欠,看了看师父的背影,用手背捂住嘴,不敢太过放肆。 董非青望着夜空,叮嘱道:“昨夜我感悟气息,这紫竹林的修炼环境与其他地方不同,每日修炼效果最佳的,便是这天亮之前。一则夜过昼来之时,正合阴阳交替之理,你们需用心感悟此时的天地运行轨迹。二则,黎明日出,正是紫气东来之时。你们现在开始修炼,当日出之时,正值神完气足之际,此时将东来紫气吸入体内,可抵得其他地方一月之功,莫要荒废。” 四名弟子应诺一声,便在院中盘膝而坐,默默感应此时的天地运行轨迹,并在体内循环之际尽力模仿,让体内运行节奏与天地轨迹相符合。 董非青也同样盘膝静坐,吸一口气,徐徐下沉至丹田,心神摒弃,身外如同无物,慢慢地只觉身处虚空之中,遥远的深蓝色夜空中,似有一道道阴阳规则轮转,阳气上升,阴气下降,天地正按照自己的轨迹徐徐运转。 如此修炼,正合了紫竹轩祖师悟道时所写的“身外无物,心内有识”之心境。各人只觉紫竹林内那股磅礴之极的生命之力,如同决堤洪水一般灌注入身体,带着昂扬正气,一遍遍冲刷着自己的经脉。而暗合着天地之机的外界感悟,便随着这般冲刷一层一层地积淀入识海,让自己的生命轮转感悟一点点清晰升华。 过了许久,董非青感觉到天地尽头,有一股热力遥遥而来,便沉声道:“紫气东来,留神在意!”话音刚落,天边一抹红艳从深蓝色的夜空中突然迸发,一道玄奥之极的淡淡紫色光华,犹如贴着地面一般快速而来。 五人同时感应到,那紫色光华轰然进入体内,沿着经脉快速流转,直至沉入丹田。 这道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瞬间便消失无踪,然而董非青只感觉全身轻飘欲起,快美异常,似乎每一个细胞都被那紫气刷过,活跃得如同春雨下的幼苗一般萌萌欲发。 良久之后,董非青脸上淡淡的紫气隐去,徐徐睁开双眼,那目光中,有一道光华闪烁,张口吐出一口浊气,自己感应了一下修炼所得,颇为满意。 回身看向几个弟子,只见四人脸上也是光华烁烁,隐隐有紫气沉浮,便知道这四个弟子受益匪浅,不去惊动,自进屋去了。 黑锅鬼鬼祟祟地从虚空中探出头来,看看四下无人,便拖了一个物事出来,献宝一般往董非青身前一递。 董非青眼珠子都几乎爆了出来,低声道:“老黑,你这一晚上,就是编了个筐?” 果然,黑锅拿出来的那个物事,便是个竹筐。 紫竹为蔑,层层编织,小巧玲珑,立在地上,大约只到董非青小腿,不得不说黑锅编筐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 黑锅怒道:“竹子的!你还想要什么样子?”伸手将筐扔将过来,道:“你用精神力透进去看便是。” 董非青接住竹筐,依言用精神力向内探测,果然这小小的竹筐内部,竟然差不多有自己身处的这个主屋大小。 董非青便换了一副表情,嘿嘿笑道:“锅兄,你这手艺,啧啧没得说了。” 黑锅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副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十分无耻?” 董非青哈的笑了一声,便挥手嫌弃道:“赶紧的,几个弟子快修炼完了,准备早饭要紧。” 黑锅气急败坏道:“老子忙乎一晚上了,谁爱做饭谁做,老子要去睡觉了。”说罢呸了一声,消失不见。 董非青无奈,便自去做了些早饭,静待几个弟子收功。 不料这几个弟子竟然一直入定到日上三竿,这才先后出定。 徐春纾功力最浅,第一个醒来,回头见师兄们依然在入定,吐了吐舌头,回头看见师父正在堂内端坐,便悄悄溜进来,献宝一般道:“师父师父,我似乎有所突破了。” 董非青看她小脸上,一股纯净光华淡淡笼罩,身形到处隐隐有木系气息流转相随,便笑道:“不错不错,你的木系功法已经入门,今后你的修炼重点,便是在这紫竹林继续修炼木系功法,同时需注意,五行中木生火,因为木系温暖,火性孕育其中,所以木系功法提升,要在修炼中体悟其中蕴藏的火性之力,两系功法需先后提携,不可错开。” 徐春纾恭敬答道:“是!多谢师父指点。” 董非青脸上浮起淡淡笑意道:“去吃饭吧。” 过了一会,三名男弟子先后出定,也是不同程度各有突破,董非青按照各人的修炼进境分别指点了几句,便让他们也去吃饭了。 如此日日而过,四名弟子的修炼进境虽然再不如第一天那般显著,却也在稳步提升,而董非青夜夜去做盗竹之贼,收获也是极为丰富。 这一日,约定的三月之期已到,董非青让四名弟子收好了行囊,便在院外等候。 过了片刻,月安岚穿林而来,见到董非青等人已在外等候,便蹲身行了一礼,道:“董公子,我来送你出山。” 董非青含笑还了一礼道:“有劳月姑娘了。”二人便信步向山外走去,四名弟子便背着行囊黑锅跟在后面。 徐春纾小嘴撅得老高,恨恨地对哥哥悄声道:“哥,这个女人绝对是对师父不怀好意!” 徐春泽往前面看了一眼,无所谓地道:“师父不会看上她的。” 徐春纾道:“你怎么知道?万一那个女人太过殷勤,师父被她迷住了怎么办?” 张春翰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接口道:“叫师母喽,还能怎么办?” 曲春遥便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连徐春泽一张冷面上也浮出一丝笑意。 徐春纾恨恨地在张春翰后背上打了一巴掌,道:“不理你了。” 张春翰笑道:“师妹,我跟你打个赌,这个师母估计你是叫不上的了。” 徐春纾不想理他,但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 曲春遥道:“师妹放心,这个月姑娘功利之心太盛,以前来我们山庄的时候目高无人,直到听她师父说起咱们师父的修炼境界,而且紫竹轩对咱们师父也十分看重的时候,这才开始对师父示好。你想,师父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看上她?” 徐春纾听了有理,便又高兴起来。 四个小孩在身后嘀嘀咕咕,董非青是不理会的,自顾与月安岚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渐渐出了山,来到山门之处,自有紫竹轩弟子将寄养的马匹送来。 董非青牵过马匹,对月安岚道:“这三个月多谢贵派招待之情,董某感激不尽,临行之际,请月姑娘向尊师及掌门转告董某的心意。” 月安岚低头不语,将一绺头发放在手心里捏来捏去,过了半晌才道:“你的心意么?你到底有什么心意,我又怎会知道?” 董非青怔了一下,不懂这女人是抽什么疯,便认认真真地道:“自然是我董非青对贵宗的热情款待非常感激,董某乃是知恩图报之人,今后定不负贵派之情。” 月安岚脸上涌起一片红晕,低低地道:“但愿你也不负我。” 董非青只觉身上立时炸出了一身冷汗,干笑一声道:“月姑娘,时候不早,我等要启程了,请姑娘保重!” 说罢立时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四个小弟子向月安岚施了一礼,便各自上马,嘻嘻哈哈地策马追去。 月安岚看着远去的尘灰,忍不住恨恨地跺了跺脚。 身后,吕轻琴从门内闪出,冷冷地道:“安岚,你在作甚?” 月安岚一惊,急忙转身行礼道:“师父!弟子……弟子在送董公子一行离开。” 吕轻琴凝神看着她,良久才哼了一声道:“我警告你,莫要起什么奇怪心思。宗门规矩你是知道的,若非修炼有成,功法稳固,绝不可谈及儿女之情!” 看了看这个弟子已经开始泛红的眼眶,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何况,这位董公子心思深沉,像是有非常重的心结,不是女儿家良配,你还是趁早死了心罢。” 说罢,再不理会她,便自顾离去,留下月安岚在原地茫然失神。 吕轻琴想着这个弟子陷入情痴,不由连连摇头,直入主殿之中。 杨离离正在殿内低头踱步,见吕轻琴进来,便笑道:“人已送走了?” 吕轻琴道:“是,我让安岚送他们出山去了。” 杨离离点头,不再言语。 吕轻琴待要退出,转念想了想,又忍不住道:“掌门,弟子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掌门解惑?” 杨离离笑道:“你且说来。” 吕轻琴道:“是。弟子细细想来,总觉得宗门这次对董非青照顾得有点过了,当日我承诺三事,自觉已经非常宽宏,还曾担心自作主张,回到师门会受到责罚。哪知掌门一见董非青,便有想招他入宗门的想法,而且……而且承诺宗门长老之位,这、这是不是太过优容了?” 杨离离道冷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那董非青并非是池中之物,我许他长老之位,便是看他心有多大。若是他当日真的贪图这个位子,答应了入宗之事,这件事便要重新计议了。若是一个宗门长老之位,便可将这三种作物收入囊中,我们又何必再付出其他代价?” 吕轻琴道:“那掌门试探之后,看此子心胸如何呢?” 杨离离道:“其心如渊,所谋甚大,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哪。” 她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中,取出一个极为古朴的卷轴,递给吕轻琴道:“此为本门最高密录,等闲弟子不得观看,你且看一看。” 吕轻琴展开卷轴,细细读了一遍,看到一半便悚然变色,急急看完,不由得心神恍惚,迟疑半响才道:“怪不得我回来说起此事,掌门和几位长老都面色凝重,原来这轮回大劫,竟然是真的?我还一直半信半疑呢。” 杨离离取回卷轴,细细卷好,放回架子上,道:“毕竟这是数千年前的秘闻,大多都是传说,细节已不可考,是不是如那位黑先生所说的状况,目前这世上已经无人能知晓。但是轮回阻断,天地大劫却必定真正发生过。” 她长叹一声道:“我派祖师,千年前创立紫竹轩,依仗的便是一门木系心法,木者,生命之源,荣枯之理,乃是这世间轮回规则的精华所宗。但是创派祖师一生,总以不能窥得轮回大道而郁郁,祖师临终曾言,她修炼一生,每每感悟到生命之终极,却再无法碰触到生命之轮回,似乎总有一层隔膜,坚不可摧,无法通过。因此她穷毕生之力,寻找到所有关于轮回大劫的传说秘闻,记录于此。祖师临终曾说,我派功法若想真正达成仙道,关窍全在轮回重建之上。否则,我为何如何看重这个年轻人?” 吕轻琴踌躇一会,终于道:“掌门,这么重大的事情,寄希望于这个刚二十岁的年轻人,是否有些冒险?我派答允为他的商会后援,很可能得罪另外三大宗门啊。” 杨离离道:“我本来并没有下决心,其实敷衍一下的心思更多些,但那日我亲眼见到这个年轻人,便察觉到他身上的修炼气息,绝不简单!除木系功法外,水火金土规则气息虽然强弱不同,却都有体现,尤为重要的是,拿木系功法来说,他修炼的功法与我派功法迥然不同,竟然隐隐有圆融之像。另外,若我所看无误,这个年轻人——恐怕曾经历过轮回之事!” 吕轻琴一惊,顿时觉得全身发冷,颤声道:“掌门是说,此人乃是死人转生?” 杨离离沉思片刻,却又摇了摇头,道:“轮回之事,我们都全无知识,无法判断。我能感觉出来是因为我也修炼了木系功法之故。在那年轻人身上,能够感觉出枯木重生之意,但灵魂圆融,不是夺舍之类的邪法,即便不是真正的轮回转世,也必然是类似的什么经历。所以,这个年轻人,我们务必要牢牢抓在手上,即使他不入我宗门,我们也要想方设法地交好。轻琴,此事宗门不能做得太明显,你是外门长老,生意往来之事正归你管,我今日赋予你权责,对董非青的商会务必密切关注,若有示好之机,无需请示,可动用宗门一切力量。” 吕轻琴躬身道:“是!谨遵掌门吩咐。” 迟疑一下,又道:“掌门,还有一事。我觉得……安岚那个丫头,对董非青似乎……似乎有意。” 杨离离不以为意,嗤笑道:“那丫头恐怕注定是春心空负了,董非青何等样人?怎会被那个丫头轻易就迷惑了。不过……此事你不要阻止,有个我派的女弟子痴心相恋,就算他董非青不为所动,总还会念其痴情,对我派的好感也总能加上那么一两分,那便值了。” 吕轻琴心中一寒,暗道掌门如此薄凉,这般算计门内一个女弟子的痴情,恐怕自己这个女弟子一生终身无望。心内想归想,脸上却毫无波动,便躬身道:“是。”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六章 空间宝匣? 董非青与众弟子离开紫竹轩,一路急行,这日来到一个岔路。 董非青勒住马,对几个弟子嘱咐道:“此地向南,便是回归奎山的道路。我要出去办点事情,你们从这条路自回宗门,沿途小心!” 徐春泽道:“师尊,您要办什么事情?不需要弟子们随身服侍么?” 董非青笑道:“不必,我此去多则三月,少则两月便归。你回山之后,督促师弟们勤加修炼,另外你去找村长,尽快安排人手把山上的梯田开垦出来。” 徐春泽四人躬身道:“是。师尊一路小心。” 董非青从徐春泽马上将黑锅摘下来,挂在自己马后,向四个弟子一挥手,便自顾沿岔路向北而去。四个弟子眼见师父走远了,这才自行回山。 董非青一路疾驰,直到沉星江边,弃了马匹,寻了个渔户,付了重金过江,便立即找了个废弃的村落隐身。 这几年瑞国攻打甘国的大小战役就没有停过,很多江边的村落居民存身不住,已经逐渐退向内陆,也可能受不了战争和盘剥之苦,举村成了流民也说不定,反正此时沉星江两岸,废弃村落极多。 董非青在这废村之中藏身两日,直到觉得绝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了,便给自己易容改妆,扮成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黄脸老汉,头发也染白了一半,再将从村里旧物中找到的一身半旧麻布衣服穿上,这才将黑锅留在村内,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便施施然从村里离开,直奔瑞国内陆而去。 他在瑞国内各处游荡了几日,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机会。 这个机会便是遇到了一次玉皇门弟子和暗殿弟子的火拼。 当世的四大门派之中,上霄宫、玉皇门和紫竹轩都是各有自己的领地,彼此各不相犯。 紫竹轩的势力范围是在沉星江以南,覆盖甘国领土,上霄宫和玉皇门将瑞国一分为二,上霄宫在北,势力直覆盖到梁国,玉皇门则是统领瑞国以南。唯独暗殿,虽无自己的领地,但却在所有地域四面开花,每个门派的地盘内,都有几个暗殿的秘密基地,因为暗殿的主要敛财手段,便是经营一些地下盘口,诸如刺杀、赌博、钱庄、妓馆之类,可以算得上鸿野大陆最大的黑道组织了。 如此一来,暗殿与其他三派名义上是联合,其实摩擦不断。董非青游荡这许多天,便是寻找这样一个机会。 眼见前方玉皇门弟子与暗殿弟子已经开始厮杀火拼,董非青咳嗽一声,将腰一弯,老态龙钟地慢慢走去。 一个玉皇门弟子正在砍杀,眼见一个驼背老头慢吞吞地走来,将手中长刀一挥,喝道:“老头,不要命了,快滚!” 董非青老眼昏花地向前一看,登时十分慌乱,忙道:“我这就走,这就走……哎呦!”似乎急着转向,腿上扭了一下,顿时摔倒在地,大声呻吟。 那玉皇门弟子喝骂了一句,无暇理会,自顾向暗殿弟子杀去。 董非青躺倒在地,一边假意呻吟,一边观察战局,眼见暗殿明显占了优势。 果然只过得片刻,暗殿弟子便将所有玉皇门弟子打倒,死了大半,只剩下五六个,个个重伤,为首的暗殿弟子便得意洋洋地道:“小子,回去告诉你们师父,少来打扰暗殿大爷发财。走了!”便呼哨一声,扬长而去。 地上五六个玉皇门弟子咬牙低声怒骂,只是身上的伤比较重,挣扎半晌还是难以起身。 董非青见时机已到,咳嗽一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问道:“这几位大侠,老朽粗通医术,可需要老朽相助么?” 其中一个玉皇门弟子腿上被砍了两剑,腰间也中了一脚,正在吐血,听得这话,便问道:“老头,你懂医术?若是真懂,便帮我们几个包扎一下,不会亏待你的。” 董非青诺诺称是,便走过来,将身上一个粗陋不堪的小小竹篓放下,伸手去检查了下这人伤势,便伸手到竹篓里取出夹板、白布以及各种瓶瓶罐罐。 那玉皇门弟子本来并不在意,见董非青从那竹篓里取的东西越来越多,眼前一亮。 董非青手下不停,将他腿伤包了,又取出个小瓶子倒出两粒丹药,让他服下。再转身去医治另外几个,忙活了半日,将这五六个弟子的伤势一一料理完毕。 那玉皇门弟子眼珠转了几转,便笑道:“老先生,多谢你了。” 董非青道:“不用谢不用谢,唉,总是医者父母心啊,烦请哪位大爷结一下诊费,不多,二两银子便可。” 旁边几个玉皇门弟子便待喝骂,估计无非是“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花钱”之类的话,但那为首的玉皇门弟子不待别人说话,便抢先笑道:“好说好说。”便伸手摸出一锭银子扔给董非青,足足五两。 董非青讷讷道:“这、这太多了,我又没有夹剪,没法找给大爷。” 那玉皇门弟子道:“不必找了,赏你便是。”董非青赶紧谢赏。 周围几个师兄弟不禁暗暗奇怪,一个弟子低声问旁边的人道:“许师兄这是怎地了?竟然这般慷慨。”身边那人道:“许师兄一向多智,不要多言,看着便是。” 那许师兄笑道:“老先生,不必谢了,我想看看你那个竹篓,如何?” 董非青楞了一下,下意识地将竹篓藏到身后,却见那许师兄面带微笑,目光中却流露出阴狠之色,便一脸胆怯,慢慢将竹篓递了过去。 那许师兄接过竹篓,向内一看,却是空空无物,便冷笑道:“这竹篓果然有些古怪!老头,你这竹篓到底有什么秘密,赶紧说出来,不然今日你这条老命可就要交代了。” 董非青忙道:“大爷莫动手,莫动手!我说便是。这竹篓我也是刚刚得到,上个月在沉星江边,救了个老先生,他也没钱,便给了我这个竹篓,这竹篓看着虽小,但是只要凝神去想,里面便有个很大的空间,可以放很多物事,老儿年纪大了,背不动药物,这个竹篓很是合用,求大爷还给老儿吧。” 那许师兄闻言,便取过竹篓,凝神观察,便喜道:“果然内有乾坤!”抬头对董非青道:“还不还你,端看你这老头识不识趣了,你且照料我兄弟几日,待我们伤好了,带我们去找到那个送你竹篓的人,不但还你竹篓,还另给赏钱,不然的话,哼哼!”手中一紧,便将刀握在手中,其余几个玉皇门弟子已经听明白了,个个目露贪婪之色,立时挥刀弄剑,大声威胁。 董非青脸上各种挣扎犹豫,脸色变了几变,终于长叹一声道:“就依各位。” 那许师兄大喜,便招呼师兄弟们,慢慢爬起来,就近找了个村子住下,董非青每日换药照料,过了三四天,虽然伤还未痊愈,却已无大碍了,那许师兄便迫不及待地让董非青带路,去找那江边高人。 董非青带着几个人回到沉星江畔的那个小村子,便道:“几位大爷,那位老先生就暂住在这个村子里,你们自己去找他便是。” 那许师兄喝道:“你在前面带路。” 董非青无奈,只好带着几人进了村子,来到一座破屋前,高声唤道:“老先生,老先生,您老在吗?” 少顷,屋内传出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原来是你这老儿,你身后的人是谁?” 董非青愁眉苦脸,不知道怎么回答,身后许师兄将他推开,自己上前施礼道:“这位老先生,我等乃是玉皇门下弟子,有事与老先生相商。” 那个声音冷冷地道:“老朽不问世事,也无需结交什么修真高人,几位还是走吧。” 许师兄冷笑道:“这却由不得老先生了!”一步踏前,便将那破门推开,只觉眼前黑暗之极,竟是无半点光亮,心中一惊,这破屋四面漏风,门又被自己推开,但外界光亮竟一丝一毫不得入内,此情此景实在是诡异非常。 那个声音道:“嘿嘿,老夫不想见的人,别说什么玉什么皇,就算真是天上神仙,也见不到我!” 这许师兄是个谨慎之人,眼见情景诡异,不敢硬闯,忙退后几步,道:“老先生莫要误会。我等听这个郎中说,先生有伤在身,因此好意来探望。” 那个声音沉默少顷,嗤笑道:“莫要狡辩了,你们定然是发现了我送给这老儿的宝物,心下起了贪念,才来找我,是也不是?” 许师兄坦然道:“先生言重了,我等确实是见猎心喜,想找到先生求买一二,不知先生可肯出售?” 那声音沉沉道:“你若出的起价钱,自然无妨。” 许师兄松了口气,大笑道:“先生自管开价,我玉皇门乃当世四大宗门之一,怎么会出不起价钱?” 那个声音道:“也罢,我这虚空芥子乾坤内藏如意宝匣,制作不易,而且举世之内,除我之外,再无人知道如何制作。你们要买,一半用金子,一半用宝物换便是。每个宝匣,五百两金子加十样具备五行规则之力的宝物,概不还价!” 许师兄愣了一下,道“先生这价格……太高了些吧?” 那声音冷冷道:“小辈,我说了概不还价!你不是说你这什么玉什么皇乃是当世四大门派之一么?这点价钱出不起?” 许师兄道:“出的起自然是出的起,不过总要物有所值吧?先生漫天开价,也太狠了些。” 那声音猛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良久才喘息几声,道:“也罢,你这小辈无甚见识,我破例解释一句。金子乃是我度日所需,我身受重伤,必须购买药物治伤,花费不菲。五行规则之力的宝物,却是用来做这宝匣的材料,你等以为我随便折几根竹子,便能做得出这等神奇宝匣么?” 许师兄恍然道:“原来您是用来制作这虚空……这什么什么宝匣的,嗯,这倒也是合理。”回头看向几个师兄弟,低声商议片刻,几人便将身上物事掏出来凑了一下,全部放到屋前地上道:“老先生,我等出门在外,身上并无这么多金子和宝物,眼前凑了一些,尚有些许不足,请老先生售与我们一个,我们也好带回去跟师门请示。请老先生放心,日后我们必当备好货款前来购买,具体数目不能确定,但必定多多益善,请老先生海涵。” 过了片刻,许师兄只觉面前一阵阴风闪过,那一片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门户猛地一闪,地上所有金子和宝物便已不见,不由得头皮发麻,后退了几步。 那声音道:“金子少了几两,宝物只有七种。嗯,也就算了,小子你记住了,下次来把少的物事补上,前债不清,后事免谈!” 说罢,一个小小竹篓就从屋中丢了出来,那许师兄上前略一感应,便喜道:“多谢老先生!” 那个声音又道:“还有件事你需记得,我送给那郎中的宝匣,你不许动!我养伤之需,都是他给我筹措,你若伤了他,或抢了他的宝匣,莫怪我翻脸!届时你们就算把这村子拆成平地,也莫想能找到老夫,不信,你便试试!” 许师兄忙陪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便将前日抢来的竹篓恭敬还给董非青,自己将重金买来的“虚空芥子乾坤内藏如意宝匣”仔细挂好,便道:“老先生稍待几日,我等去去便来!” 里面那声音哼了一声,便不理会。 许师兄带着几个师兄弟如飞般离开。董非青见他们走远,便老态龙钟地走上前道:“老先生,我带了几种药物来,让我进去,我给你。”暗中传音道:“刚才那人必定埋伏了人手在旁观察,莫要露馅!” 黑锅便咳嗽几声,道:“你进来吧。” 董非青向门内一走,一片黑暗中的漩涡闪过,登时无影无踪。 暗处一个玉皇门弟子闪了出来,急急走到门口一看,只见那屋中蛛网遍布,灶塌桌颓,显见已经有些日子无人居住,不禁身上冒出了一身冷汗,慢慢向后退去,退了几步,转身撒腿便跑。 屋中地下密室之中,黑锅与董非青趴在一个小小通风口看了个清楚,不禁大笑。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七章 亲人相见 董非青笑够了,忙道:“快把你的空间打开,我进去看看。” 黑锅手一挥,一个虚拟空间便出现在面前,董非青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地有数十个架子,每个架子上有十几个小箱子,其中一个上面已经贴了封条,写着“玉皇门许”,便凝聚精神力向那箱子里一看,不禁又笑了起来,黑锅奇道:“你笑什么?”便也凑上来看,只见那箱子空间内颇为热闹,一会扔进来一柄刀,一会扔进来一个包裹,进进出出,显然那几个玉皇门弟子正在测试这个空间道具的使用方法。 董非青凝聚耳力听去,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娘的!这玩意果然神奇,可惜样子太丑,难道不能做得精致些么?” 另一个声音道:“知足吧,整个大陆,何曾有人见过这等神奇的物事?我看那个神秘人,也穷得很,料想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能做成这样就不错了。” 黑锅怒道:“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居然敢背后鄙薄我老人家!” 董非青一边偷听,一边笑骂道:“人家也没说错,你做的那个竹篓,咳咳,确实是丑得有点精致。” 这一系列操作,便是董非青知道黑锅能制作空间道具之后,一人一锅商量好的大坑。手头既然材料充足,黑锅便一口气做了几十个粗制滥造的小空间篓出来,其实这等偷工减料的物事,说是完全开辟独立空间就太浪费了,黑锅只是利用那虚空紫竹的空间之力,与自己的空间做了一个连接,向这竹篓里放入东西,便是进入了黑锅的空间之内,而且这竹篓又不隔音,只消佩戴在身上,声音便传入黑锅的空间之内。 董非青道:“鱼已钓到,此后便是等更多的鱼上钩了,我用两个月时间,让各门各派的人都能有个空间篓,岂不是坐在家里,就能知道天下秘闻?” 黑锅道:“但愿来的都是大鱼才好,若都是像这姓许的,既无审美又无地位,钓上来再多也无用。” 董非青冷笑道:“你放心吧,五百两黄金加十种五行宝物,即便是四大宗门,也不可能买太多,能够用得上这竹篓的,必定是宗门之中重要人物。以后你就累了,需要经常监听这里传来的消息。” 黑锅吹嘘道:“我老人家便是这空间的主宰,一念之下化身千万,监听几十个竹篓,岂不是小事一桩?” 果如董非青所料,此后两个月中,不但玉皇门出手,一口气买了二十几个竹篓,而且在董非青再出去钓了几回鱼之后,连暗殿、上霄宫都跑来购买。此地非紫竹轩所属,而且用了人家紫竹轩的竹子做的竹篓,总不好再卖回给人家,所以目前世间四大门派,也只有紫竹轩还不知道这竹篓之事。 董非青暗暗算计,这竹篓之事,怕是瞒不了紫竹轩多久,但此事既然不得不做,也就是能瞒多久瞒多久,好在得了空间篓的人,等闲也不会对外透露消息,甚至直接将此事当成本门机密的可能性更大,至于今后消息何时泄露,反正董非青也左右不了,便不放在心上了。 又过了几日,甚至有些瑞国的皇亲国戚也来购买,董非青留了个心思,知道这些皇亲国戚必定和三大宗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一记下姓名,再入城打听一圈,将这些人的资料都记了下来。 看看已经过了两个月时间,董非青道:“差不多了,好东西得适可而止,再往外卖便不值钱了,咱们可以走了。”于是收拾东西,背起黑锅神便飘然而去。 此后再慕名前来购买的“客户”,便只看到一座空村,那神秘人消失无踪,不由得大呼可惜,而已经买到竹篓的人暗自庆幸,越发珍惜手中的竹篓。 董非青到了沉星江边,拟再去寻渔户过江,却发现那个渔村已经是空无一人,诧异之下沿江寻找,好半日才找到一户人家打听,原来瑞国再次发起渡江之战,就在十几日前无功而返,然而这次战斗波及甚广,原来江边的几个渔村都逃亡到别处去了。 董非青也无法可想,只好沿江再去寻找,总不能所有渔民都逃走了吧? 寻找了几日,渔民是没有找到,却找到了瑞国的江边大营。 离得老远,便看到瑞国大营连绵十余里,戒备森严,江面上无数战舰林立,但走近些,却能看到这些战舰大多是还带着或烈火焚烧,或激烈战损的痕迹。 董非青绕着军营四处查看,想看看能否找到过江的机会。 绕到军营一侧,突然见到一行人从营中走出,向江边而去。董非青目力敏锐,虽然距离遥远,却已看到那群人之中簇拥着一个锦衣青年,仔细辨认一下,不由得心中一凛:瑞滽,他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瑞滽在周围一群军官簇拥下,来到江边,指着那些战船与众人商议,只是离得远了,说的什么却听不清楚。 董非青心念一动,对黑锅道:“机会来了,今晚我去找下瑞滽,看能否借力过江。” 黑锅道:“也好,那目前先去找个存身之处,你若阳神出窍去找他,身体却要藏好才是。” 二人走远了些,在江边找到一处芦苇茂盛之处,深入其中,董非青盘膝闭目养神,眼见天黑,才阳神脱窍而去。 进了军营,要找到瑞滽住处,却不为难,只需向戒备最森严处寻觅就是。 瑞滽住处便在军营最深处,旁边便是军中大帐所在,扎了一个小一些的华丽帐篷。周围十步之外,戒备森严。董非青潜到帐篷旁边听了听,里面有人正在议事,便潜藏到一旁侧耳倾听。 只听瑞滽道:“这次偷袭,务必要严格保密,今日帐中所有人,从今晚开始不得出营,便住在大帐之内,任何时候至少要三人以上在一处,直到行动开始,方可解除,可明白了?” 董非青在外听着,时隔数年,瑞滽的声音依然未变,总是那副不急不慌的口气,雍容之中带着一丝亲切,不禁心中也有些感慨。 周围几个声音压低道:“是,谨遵殿下吩咐。” 其中一个声音道:“殿下,末将仔细想了想,这次行动殿下还是不要去了,实在太过危险,末将确实不敢担责。” 这声音一入耳,董非青便觉熟悉异常,仔细回忆片刻却又想不太清楚。 瑞滽轻哼了一声,道:“百里赤将军,莫要再劝孤王了,自孤王接掌沉星江大营兵权这一年来,孤王频频设计出击,迄今为止,已连败了六阵,为的就是这次奇兵突袭,若不随军出击,孤王是万万不甘心的。此事莫要再议!” 百里赤这个名字一入耳,董非青便心中激荡起来:“二哥!原来是二哥在这里!” 当日百里赤离家之时,董非青还只有三四岁,时间过了十几年,若是当面相遇,恐怕还真认不出来,但这般熟悉的声音,以及百里赤这个名字,董非青可以断定,这就是自己的二哥。 帐内诸将应诺一声,果然不敢再劝,看来瑞滽在这军中,威信确实不低。 瑞滽道:“事已议定,诸位各去准备,今夜二更前,务必将所有辎重兵需备足,交割给百里将军。去吧,百里将军稍待,你我再议些细节。” 诸将纷纷应诺,便走出帐来,各自散去。 过了片刻,只听瑞滽低声道:“百里将军,突袭将士,你可选好了么?” 百里赤道:“回殿下,此次突袭人数不必多,必须精锐之士方可。末将已从本部军中精选锐武之士三百人,加上末将亲卫一百人,现已调到一处驻扎,绝无破绽。” 瑞滽道:“那便好,孤王现在实话告诉你,之前说三日后出发,乃是有意放出的风声,今夜你便收齐所有物资,三更时分便出发突袭!” 百里赤大吃一惊道:“今夜便去?” 瑞滽道:“正是!孤王在出京之前,便调阅了沉星江大营历次战事通报,每次我军渡江作战,那群南越人便来突袭大营,哼,哪里有这般巧法?若非是甘国有什么天眼天耳神通,那便是我军中泄密所致,而且泄密之人,必定位高权重,你说我怎能不防?” 百里赤嗫嚅了一会,才道:“殿下何以如此信任于我?” 瑞滽道:“我出京前,去拜访了烈焱老元帅,他列了个名单给我,指明了绝对可以信赖之人,百里将军,你便是这名单中第一个!” 百里赤沉默片刻,沉声道:“烈老元帅如此信重末将,末将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拿下此次突袭!” 瑞滽笑道:“这样你便清楚了吧?对了,我一直扬言要跟你一起去,也是障眼之法,你百里将军出马,我哪里有什么不信任的?今夜你出发突袭,明日我便在营中为你掩护,只说你率队秘密集训便是。” 百里赤这才恍然大悟,衷心赞道:“殿下布局深远,果然智谋过人,末将佩服之至!” 瑞滽道:“好了,莫要拍马屁了。我随行护卫之中,调出五十人与你,这些护卫都是精选的武勇之士,可在关键时刻以一当百,最适合配合你做突袭之用。一会我让他们去找你报道。” 百里赤道:“是,多谢殿下关怀。若无事,末将告退,这便去准备了。” 瑞滽道:“去吧,出营时,从西南门出,守门校尉是我的人,见到你就会放行。百里将军,诸事小心在意,孤王盼你捷报!” 百里赤应一声“喏”,便转身出帐。 董非青想了想,便不去找瑞滽,悄悄跟在二哥身后。 百里赤回了营中,立即将手下几名校尉和亲卫队长唤来,密密吩咐一阵,令各去准备,便将身上盔甲卸下,换了一身轻便软甲,取过一柄剑来,轻轻擦拭。 董非青见帐中无人,便轻声道:“二哥!” 百里赤大吃一惊,执剑而起,厉声道:“何人?” 董非青低声道:“二哥莫慌,是我百里青!” 正在此时,帐外护卫听得百里赤厉喝,便疾步而入,问道:“将军,有何异常?” 百里赤定了定神,挥手道:“无事,是我听差了,你们去吧。” 护卫满心疑虑,却依言退出帐去。 百里赤悄声道:“你是三弟?如何在此?” 董非青见二哥还记得自己,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便幻化一个人形出来道:“二哥,确实是三弟在此。” 百里赤凝视他的身形,惊疑不定道:“三弟,你、你怎么这般模样?” 董非青只得简短截说,将这些年的经历简略讲给百里赤听。 百里赤静静听完,不由得心中一酸,落泪道:“三弟,苦了你了!” 董非青笑道:“二哥,如今都过去了,三弟现在一切安好,莫要伤心了。” 百里赤擦了擦眼泪,定了定神道:“你为何来此处?” 董非青道:“我如今落脚在十万大山之中,三个月前过江来办了些事,如今要回去,却被战事阻断归路,这才进军营想看看能否找到过江的方法,没想到却遇到了二哥。” 百里赤道:“你要过江么?这个容易,一会我给你一套亲卫甲服,你回去换好了,在大营北侧五里之地,有个小渔村,村口有一排柳树的,你在那里隐藏好了。待我带队抵达,你悄悄混入我亲卫队中便是。” 董非青道:“二哥,你此次突袭,成算如何?我留下助你。” 百里赤也不隐瞒,道:“必胜的成算是没有的,大约五五之数而已。十四皇子掌管军权以来,频频突击江南甘国大营,如今料想甘国已经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大营处了,我此次过江,却要突袭甘国大营辎重所在之地沉星堡,那里易守难攻,乃是甘国大营的要害所在,若我能拿下沉星堡,坚守三日,十四皇子便可渡江,届时沉星江天险可破。” 董非青沉思一下,道:“二哥,若说战阵搏杀,小弟虽可帮你,但作用有限,待小弟过了江,先潜入沉星堡给你做个内应,这倒更为妥帖些。” 百里赤听了喜道:“确实如此!你如今阳神之体,神出鬼没,潜入沉星堡绝无难处,我的胜算也可更多三分。” 董非青道:“那好,我这就去江边等你。”取了百里赤递过来的亲卫甲服,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一事,忙回身道:“二哥,你多少年没回家了?” 百里赤道:“约有三年了,怎么了?” 董非青道:“一年前我悄悄回家探望父亲和大哥,却发现他们似乎被人动了手脚,竟然完全忘记有我这个小儿子了。” 百里赤大惊,问道:“这是何故?我却不知此事。” 董非青道:“具体原因,我尚不知,但我料想,做此事之人敌我难料,说不定是保护父亲大哥也未可知。好在父兄身体康健,并无其他大碍,我慢慢查询便是,二哥你若给父亲写信,也不要提及我。” 百里赤心内稍定,便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董非青将亲卫甲服包裹夹在腋下,贴地趁黑悄悄溜出营地,回到江边会合了黑锅,便穿好甲服,按照百里赤所说的方位,寻到小村,便潜伏下来等待。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八章 突袭沉星 天过三更,只见远处影影绰绰,有一队人摸黑向此处而来,正是百里赤带队前来。 百里赤到了江边,轻声吩咐,便有人去江边芦苇内,拖出无数条小船,开始向船上搬运物资。 百里赤自带了一队亲卫,来到柳树畔,似是观察江面情况,百里青趁机悄悄出来,混入亲卫队中,其余亲卫只看了他一眼,便若无其事,自然是百里赤已经交代过了。 只过了片刻,一个军士过来悄声道:“将军,诸事齐备,可以过江了。”百里赤便一挥手,数百人悄悄散开,各自上了小船,轻轻扳桨,向对岸划去。 董非青跟在百里赤身后,也上了一艘小船。 百里赤四面看看,都是自己亲卫,便悄声道:“一会过了江,天色已经亮了,我带队隐伏江边,你自去见机行事。若无意外,我明日晚间开始攻打,你若能开启堡门最好,若是事有不济,只消潜伏自身,不可冒险。” 董非青道:“二哥放心,我有分数。”从身边取过一个小竹篓递给百里赤道:“二哥,这个你带在身上。” 百里赤奇道:“这是什么玩意?鱼篓?我堂堂一个将军,背个鱼篓像什么话?” 董非青嘿嘿一笑,附耳低语几句,百里赤听了极为惊讶,便取过竹篓凝神感应,赞道:“果然是好东西!还有没有?再给我几百个。” 董非青恼道:“二哥莫要开玩笑,这东西珍贵之极,这等品级的我现在也只有一个,你动不动就要几百个?” 百里赤颇为失望道:“这样啊,那就算了。”转身唤过亲卫队长,叮嘱几句,那队长自己试了试竹篓用法,兴奋之极,便转身去将船上所有携带物资尽数装入篓中,自己贴身背了,站在百里赤身后,偷偷向董非青竖个大拇指,神情很是得意。 董非青交给百里赤的这个空间篓,可不是他向各大派兜售的那种粗制滥造的玩意,乃是真正的空间宝物,内中空间极大,编织精妙。而且黑锅自从收了各大派许多物资之后,财大气粗,又耗费了些材料,将这竹篓表面又锻制了一番,坚固异常,刀枪难入,这么长时间来,也只做出了两三个而已。 百里赤嘿嘿笑道:“三弟,不是做二哥的贪得无厌,这东西实在是军中利器!你要知道,长途行军,最怕的便是后勤供应,军中一日不可缺粮,一日不可缺少辎重,若是有几百个这玩意,我瑞国大军便如虎添翼,再无弱点了。” 董非青心中一动,便道:“二哥,我给你这个,是为了让你突袭方便些,若说给瑞国军队都装备上,一来用不着如此精致,二来,我需要些时间去做出来。不过呢,二哥,咱们把话说在前头,装备瑞国大军,不比咱们兄弟间的事,我是必定不能白送的。” 百里赤笑道:“放心,二哥不会让你吃亏。等打完这一仗,你做个样品出来,我派宋川亲自去京城,面呈烈老元帅,你要收多少钱,报个数字便是,决不差钱!” 说着拍了拍身边亲卫队长。 那亲卫队长便是叫做宋川,闻言忙道:“公子放心,我亲自去办此事,必定妥妥贴贴。” 董非青笑道:“我自然放心,辛苦宋兄。” 百里赤道:“你跟他无需客气,宋川跟我了快十年,出生入死,我也救过他,他也救过我,论情谊,也不弱于你我亲兄弟。” 宋川笑道:“正是,公子跟我客气什么?” 董非青道:“那我便叫你声宋哥,可好?” 宋川也不客气,笑道:“兄弟,这就对了。” 百里赤笑笑,对宋川道:“我兄弟的事,事属机密,不可对任何人说。” 宋川面色一肃,挺身道:“属下知道轻重,将军尽可放心。” 说说笑笑间,小船已慢慢靠上沉星江南岸,此时已经天过五更,冬日虽说天亮得迟些,此时也已经有微曦出现。 甘国经营江边防线日久,每隔十里便有一个烽燧,密切监视对岸动静,但百里赤船队都是小船,趁着黎明前的夜色悄然靠岸。 百里赤伏在江边,目光锐利,向上观察片刻,轻轻挥手,便有十余名亲卫出列,轻轻向烽燧之上爬去,竟是毫无声息。 过了一刻钟,烽燧之上,一个亲卫探出身来,向这边频频挥手。百里赤松了口气,便带队越过烽燧,向内陆而去。 走了不远,见到有一座小山,林木甚密,百里赤悄声吩咐下去,全部进入密林藏身,然后转身看了董非青一眼,董非青会意,在进入密林前悄悄向一旁溜去,神不知鬼不觉,便脱离了队伍,自行离开。 离了小山,董非青便脱去亲卫甲服,换上了黑锅那套蓝星武士服,将百变枪取出来背在身后,便寻路向沉星堡而去。 沉星堡所在之地,距离江边有十里左右,乃是建在一座山峰之上。从烽燧处到沉星堡,沿途戒备森严,董非青暗暗记下所有守卫之处,并不惊动,悄悄绕过,直到沉星堡山脚之下。 上山道路极为狭窄,尤其在堡口之前,足足三十丈之地,仅容两人通过,两侧山石夹道,壁立百丈,悬崖上每隔十几步便挖了一个洞口,其中密布警卫,强弓劲弩封锁通道,堪称戒备森严。 董非青隐身在距离堡口三里之外的密林之中,细细观察这天险堡垒的结构。 黑锅低声道:“看这防卫,你二哥若想攻下这地方,恐怕是痴心妄想。” 董非青若有所思,默默筹划片刻,问道:“锅兄,你看这地势,若是在此地布设一个五行规则之力阵法,可能实现?” 黑锅道:“你是说在这里布一个像天坑那样的五行规则之力杀阵?” 董非青道:“正是。沿途其他的防卫,料想二哥必定有所准备,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拔掉守卫抵达此处,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这段通道警卫密集,而且除此处之外并无他路,即便攻将上来,恐怕也是死伤惨重,而且费时甚久,足够堡垒加强防卫,并向附近守军示警了。此地通道狭窄,两侧山石壁立,若是将五行规则杀阵布在此处,威力当不小于天坑。” 黑锅筹算片刻,道:“五行之物,我这里倒是甚多,布阵是足够了,但是要想形成规则之力杀伤,必须有阴性法则作为引子,只能靠你自己的修为之力支撑,只怕你吃不消。” 董非青道:“我刚才计算了一下,无需维持太长时间,只需一刻钟,这周围的警卫必定无声无息被绞杀,也就足够了。” 商议已定,黑锅取出五行之物,董非青阳神出窍,透入石壁,在山崖两侧密密埋藏,然后沿着山崖开始描画阵图。 直忙到中午时分,才将五行杀阵布设完毕,董非青对黑锅道:“锅兄,烦你在此盯着,我回去跟二哥通个气。” 便飘身而起,向来路飞去。 回到百里赤隐身的密林,董非青透林而入,找到百里赤,在他耳边悄声道:“二哥,是我。” 百里赤正闭目盘膝养神,听到董非青说话,面上不动声色,睁开眼对宋川道:“三十步之外。布置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 宋川应诺一声,便带着亲卫将百里赤周围人等尽数驱赶出三十步之外。 董非青细细将一路探查的情况告诉百里赤,百里赤一边听,一边在地上画出沿途警卫分布图,董非青不断修正,直到完全无误。 百里赤长出了一口气,道:“一年来,十四皇子多次派人秘密探查此地,现在看,我们探查出来的警卫分布,竟不及现在画出来的十分之一!” 董非青道:“可有把握?” 百里赤道:“皇子将他的贴身亲卫交了五十人给我,料想便是为了防备此事。这五十名护卫,尽数是武艺极高,行踪诡秘,加上我百名亲卫之力,应该可以做到。只是担心有人向堡内报讯。” 董非青道:“这个二哥无需担心,你这边一启动,我会守在通道入口,若有来报讯的直接杀了便是。” 百里赤道:“如此甚好。” 董非青道:“待你大队来到,我会引发一个阵法,将通道两侧警卫全部绞杀,然后我进入堡垒,先设法打开堡门,然后控制报警烽燧。” 百里赤担忧道:“三弟,你一个人要做这么多事,撑得住么?” 董非青道:“二哥勿忧,我尽力而为。” 百里赤道:“你量力而行,必要时莫管二哥,保住自己性命为上。” 董非青道:“二哥放心。” 二人约定好了动手时间,董非青便悄然回到沉星堡外。 黑锅见他回来,问道:“如何?几时动手?” 董非青将与百里赤商议之事告诉黑锅,黑锅笑道:“阻止报讯这事,哪里需要你来把关?看我的便是。” 董非青道:“你要怎么出手?” 黑锅道:“我就在这入口处,设置一个空间迷雾,管叫无论多少人上来,连通道口都找不到。” 董非青喜道:“如此便更为稳妥了。你守在通道外,若见到我二哥上来,便告诉我,我启动阵法。” 商议已定,一人一锅静静守在通道外,等候天黑。 约莫二更时分,董非青道:“差不多了,二哥那边应该开始动手了。” 黑锅点点头,幻化出一个人形,双手一扬,一股空间波动之力悄然弥散开来,片刻间整个通道外视线扭曲,方位错乱,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找到通道入口之处。 董非青向黑锅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叹,便悄悄进入通道,等待时机。 山谷外,百里赤亲率亲卫,与瑞滽的五十名护卫为前队,沿着山路一路摸上山来,后面三百名精锐军士悄悄跟进。 凡到董非青标明的守卫之处,百里赤亲自带着瑞滽护卫,摸进哨所,弩箭短刃齐上,一个一个哨卡地拔除。 这些哨卡之间,均有暗道相连,遇袭的哨卡难免有漏网之鱼,便急急通过暗道向后面的哨卡示警,后面的哨卡便派出人手上山报警,自己也加强防备,百里赤见行踪已露,干脆便直接冲入,虽然做不到悄无声息,但拔除效率却快了许多。 每个哨卡内,驻守约五十名甘国军士,却哪里是百里赤一干精锐战士之敌,只那五十名皇家护卫,行动如飞,下手狠辣,竟是一路势如破竹,直上山来。 百里赤一边疾行,一边心里担忧,不知道董非青能否拦住报警的兵士。 此时通道口外,数十上来报警的甘国军士正如热锅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往日走熟了的通道口,竟然走了无数遍都只是绕来绕去,只得大声呼喊,但是这空间迷阵十分诡异,竟然连声音都被折射到别处,通道内无人回应。 其中一个老成些的,想来想去一咬牙,对同伴道:“等不得了,放火!堡上只要见到火光,便能知道有敌袭。”周围同伴一听,觉得有理,便纷纷取出火种,便要放火烧山。 黑锅见势不妙,暗暗懊悔自己托大了,只得赶紧通过神魂之力通知董非青。 董非青暗叫不好,知道自己实在缺乏战事经验,小觑了这些军士的应变之能,这火一旦放起来,沉星堡上有了防备,便只能强攻了。便急忙冲出通道,手中百变枪在手,急速杀出。 这些军士正忙着在周围草木中放火,好在火势一时扩散不开。董非青从空间迷阵中一跃而出,百变枪使开,一道道枪刃密如骤雨,片刻间便放倒了十几人。 前面那个老兵一见情势紧急,大喝一声,率了一半人布成圆阵,死死挡在董非青之前,口中同时大呼:“快放火,快放火!” 董非青奋力厮杀,那个圆阵中不断有军士被他挑中飞出阵来,但这群甘国军士韧性极强,此时也豁出了性命,红着眼睛只是乱挥兵刃,死命抗住董非青的攻击,甚至有那受了致命重伤的军士,依然红着眼睛死命扑上来,只想拖住敌人哪怕一步。 身后火势渐渐燃起,放完火的军士也抽出兵刃,加入圆阵。 正在此时,百里赤浑身浴血,从通道外杀了进来,一见这个局势,知道不好,不及援助董非青,急忙命手下军士扑火。自己抽出长刀,带几个皇家护卫从后面杀入圆阵。 只片刻功夫,结成圆阵的甘国军士被杀了个干净,但却已来不及了。冬日天干物燥,那火势一起,仓促间哪里扑得灭?山风呼啸而来,将那火苗卷得呼呼作响,黑烟便如烽火一般袅袅升起。 黑锅撤去了空间迷阵,声音一通畅,董非青等人便隐隐听得沉星堡上人声嘈杂,间有铜锣之声,便知道迟了,堡上之人已经看到火势,开始报警。 百里赤恨恨道:“我等还是晚了一步!”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二十九章 死战破城! 董非青脸色铁青,脑海中飞速旋转,盘算片刻,飞快道:“二哥,尚有机会!我现在就启动杀阵,先将通道内清理干净,然后我便直杀入堡中,尽力护住城头,你只待杀阵散去,便率队急攻,只需我们在周围守军赶来救援之前,拿下这沉星堡,尚可挽回。” 百里赤大惊,道:“太危险了!” 董非青咬牙道:“不得不如此了,此刻没有时间争论,二哥你听我的!” 说罢,董非青转身来到关前通道之外,闭目盘膝,体内阴系法则运转,直接灌注入五行杀阵阵图之中。 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埋藏在悬崖两侧的无数五行之物力量被阵法激发,空气中的五行阳系规则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阵法中蓬勃的阴系法则之力,便如同潮水般向甬道内扑来,阳系规则与阴系规则相互一撞,立时便狂乱起来。 首先发力的便是最为暴烈的火系和金系规则,一道道极具杀伤之力的规则漩涡在甬道内互相碰撞,。由于地型限制,这短时间内的规则杀伤之力,竟比天坑之中更为惨烈! 那下方的狭窄甬道之内,犹如风暴一般的各种力量漩涡无声无息地四处席卷,两侧藏兵洞中埋伏的精兵要么被烈火焚烧,惨叫着跳出坑洞,要么被无形力量绞杀成一片血肉模糊。 悬崖两侧的山藤突然疯长起来,向山洞之中乱刺,更有几个山洞被土系规则影响,如同一个面团一般卷曲挤压起来,无数不似人声的惨呼响起,那面目全非的洞口处,只见有殷红血迹缓缓从土层中透出,令人不寒而栗。 最为阴险的便是水系法则,即便在杀伤风暴中侥幸躲过的军士,还来不及庆幸,便浑身溃烂,面目全非。 甬道之内,不到一刻钟时间,已变成人间地狱! 此刻沉星堡上,无数军兵已经在铜锣报警声中齐聚城头,向下方一看,顿时个个惊得呆了。 董非青只觉浑身规则之力被阵法迅速之极地抽取,咬牙坚持了一刻钟左右,眼见甬道内已经杀伤得七七八八,就算还有幸存的,也不可能对百里赤攻城造成什么影响,便强行中止了规则输出,眼前一黑,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阴系法则之力一断,空中肆虐的杀伤之力顿时无以为继,渐渐停止下来。 董非青伸手抽出百变枪,大吼一声道:“黑锅!送我上去!” 黑锅刚才吹了牛皮,却未能阻止敌人示警,正在又是惭愧又是羞恼,见到董非青吐血,更是自责,听到董非青大吼,毫不迟疑,将自己的空间之力急速送出。 董非青也运起自己的空间之力,一大步便迈了出去,这一步在黑锅不计损耗的协助之下,跨越了十丈空间,一步便迈到了城头之上! 城头守军,此时还看不清楚关下是什么情况,正在慌乱无措之际,董非青犹如鬼魅一般突然在城头出现,刚一落地,手中百变枪便舞出一个丈许方圆的圈子,带着丝丝破空之力,划开了无数道空间裂缝,顿时城头之上血肉纷飞,无数军兵惨叫着或倒飞出去,或身为两段。 城下百里赤不等甬道内杀伤之力完全平息,目如赤火,长刀向城头一指,大吼道:“攻城!” 手下三百军兵率先冲上,他们早已有爬城准备,每人手中都抱着一段长约丈许,宽约四寸,平面上每隔两尺有一段突起棱条的木板,一边奔跑一边与身边的同伴将木条一贴一扣,十余人一组便组成了一根十丈有余的坚韧长杆,冲到城头之下,便向城墙上一搭,随即众人便用力抵住木条底端。 身后先是五十名皇家护卫,直扑到城头之下,脚尖在木杆上的棱条一点,身子如同飞鸟一般,快速沿着长杆缘墙而上。 城上守军已看到城下开始攻城,急忙涌上来准备放箭,却被董非青百变枪如同龙卷风一般在城头上的狭窄之地来回翻卷,竟无一人能靠前放箭。 拥挤的军士群中突然散开,五六个身体壮健如山,身高丈许的力士,手持开山大斧、巨锤铁棒等各种重武器,各自大吼一声,也不看董非青的枪势如何,挥手便向这一团枪花砸下。 若是平地对敌,董非青对这等笨拙力士毫不在乎,只需几个趋避闪身,也就料理了,偏偏如今他背后便是城墙,此刻城墙下的攻城军士只上到一半,若是让开这片城墙,收城军士将手中擂木巨石、标枪硬弩砸下,怕是十之八九都得摔下城去。避无可避之下,董非青将手中百变枪紧了一紧,大喝一声向上一举。 只听砰砰几声巨响,五六般重兵器几乎不分先后地砸在百变枪上,那声波几乎将周围军士的耳朵也震聋了,五六个力士只觉得自己的兵器像是砸在一座山上,顿时握不住兵刃,纷纷震飞出去。 董非青刚才这一瞬间将自己体内的土系法则运用到了极致,但也被这股巨力砸得眼前金星乱舞,头晕目眩,他刚才强行催动五行杀阵,又强行中止,本来脏腑便受了伤,此刻震荡之下,顿时又是一大口血喷了出去。 但此刻哪里是缓一缓手的时候?董非青咬紧牙关,手中百变枪一旋,已分为两截,直扑进人群,只是一瞬间,五六个力士用手紧紧捂住脖颈,仰面摔倒。 董非青再退回来,依旧如同一道锁链一般,牢牢锁住城墙前十步之地,守城的甘国军士狂呼扑上,却如同撞上了坚石一般惨叫弹回。 说起来其实也只极短的时间,董非青却觉得似乎过了很久,直到身后有人大呼扑过,杀入甘国军士之中,董非青才感觉脚下一软,踉跄退后几步,靠在城墙之上。 百里赤几乎是紧跟在皇家护卫之后冲了上来,一把扶住董非青,急问道:“三弟,你怎样?” 董非青苦笑一声道:“二哥,没什么大事,就是脱力了。” 百里赤急唤过宋川,命他带人守在董非青身边,自己抡起长刀,犹如一道旋风一般直卷入敌军阵内。 沉星堡守军一半守外,一半守内,如今被这如同天降一般的精锐之士杀入城内,也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全歼。 百里赤浑身是血,来不及休息,立即命手下取出信鸽,将消息发送给瑞滽,然后将手下三百精锐军士分成三组,一边清理战场,一边守住城头,自己带了亲卫急速在沉星堡内四处搜寻,清理残存敌军,并找到了堡垒军需仓库所在,立即将各种守城器械搬上城头准备坚守。 一切料理完毕,百里赤才匆匆赶到董非青的休息之处。 董非青并没有受太多外伤,此刻身上只绑了几条布带,但他内伤颇重,且损耗过大,此时面色有些苍白。 百里赤一进来,便两只大手在董非青身上四处乱摸,问道:“哪里受了伤?有没有伤到什么关键处?咱百里家还没有下一代呢,可不能……” 董非青一脚踹开他,大怒道:“二哥,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 百里赤大笑道:“兄弟,你莫急啊,二哥实在是高兴得没办法了,谁让我三弟这般英雄了得!” 董非青哭笑不得,道:“二哥,这不是逼得没办法了吗?你当我如同你这般杀才?” 百里赤道:“杀才怎么了?男儿在世,本就该投身军伍,杀敌报国,你从小文弱,我一直担心你长大了跟大哥一般酸腐,如今看来,你比我杀性还重,这我就放心了。” 董非青道:“二哥,我是修道之人,不想介入到世俗政权之争,今日若不是与你前途攸关,你当我愿意造此杀孽?” 百里赤道:“修道之人又如何?以我看来,修道之人,若不以苍生为念,这道修的是什么?” 董非青倒被他这一句话说的半天没有回答上来,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八卦道:“休说我了,二哥,你在这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多年,大哥大嫂成亲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你刚才还说我百里家尚无下一代呢,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找个嫂子回去?” 百里赤听了这话,黑黝黝的脸棠上却突然泛起一阵红来,嗫嗫嚅嚅地不说话。 董非青察言观色,不禁笑道:“二哥,莫非你瞒着父亲,却娶了个嫂子不成?” 百里赤急忙道:“臭小子莫胡说!我哪里有私自娶亲?只不过……只不过嘛,倒是有个极好的女子,对我也有意,只是我一直打仗,没时间回家跟父亲说就是。” 董非青道:“这是好事,二哥你腼腆什么?到底是谁家女子?” 百里赤既然说了个开头,也就不害臊了,便道:“乃是京城烈老元帅的孙女。以前我刚从军时,便跟着老元帅,后来与梁国交战时,老元帅遭遇了埋伏,我和一众弟兄拼死将老元帅救了回来,当时老元帅也受了伤,便交卸了军权回京荣养,感念我这群兄弟的情分,将我等调入京城给他老人家做了两年的侍卫,直到五年前,陛下拟攻打甘国,沉星江大营扩军,老人家趁机给我谋了个将军之职。那时候啊,认识了老元帅的孙女,她叫烈语衫,与我颇为投缘,常在一起练武射箭。” 董非青道:“原来我这未来二嫂,还是文武双全。” 百里赤道:“那是自然,便说是个奇女子也不为过!不但武艺精熟,而且精通兵法战策,老元帅常说,她若不是个女子,就算做一军统帅,也是合格的。” 董非青道:“愿二哥早日迎得二嫂归家。父亲年纪大了,得见二哥娶亲,必定是欢喜的。” 百里赤道:“只待这次与甘国之战结束,我便回家去请父亲做主提亲。” 兄弟二人正说着话,宋川突然进来,面色凝重道:“将军,弟兄们在堡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物事,请将军去看看。” 百里赤与宋川相交多年,素知宋川久历战阵,不是大惊小怪之人,便起身道:“好,我们走。” 董非青活动了一下身体,自觉无妨,便道:“二哥,我跟你一起去。” 百里赤道:“也好。”三人同出了门,宋川便引路向堡后走去。 到了堡后,只见十几名军兵正围着一个物事,百里赤走过去道:“都让开!” 军兵见将军来了,都让出一条路,让三人走过去。 董非青仔细看去,那堡后是依着一片山崖,崖下立着一根枯木,全身焦黑开裂,便如同一棵被火烧过的枯树,却是隐隐透着红光。 宋川道:“弟兄们起初都没当回事,只当作一根劈柴,还在开玩笑说甘国人怎么连根劈柴也树在这儿,做旗杆么?后来一个弟兄偶然经过,听到隐隐有风雷之声,四处寻觅才发现,这风雷之声竟是从这根枯木中传来,只是时隐时现,刚才我去找将军时,风雷声还甚是明显。” 百里赤走上前去,细细观察那根枯木,却看不出什么异样,便对董非青道:“你来看看。”此刻人多耳杂,他便不称呼二弟了。 董非青走上前去,将手贴在那枯木之上,凝神感应。 第一个感觉,便是这不是木头。哪有木头如此坚硬的?他手贴将上去,感觉在摸一段钢铁之物。 董非青运起木系之力,微微一吐力,那枯木中立时便有一股诡异力量回击出来,似木系非木系,似金系非金系,令董非青大为惊奇,他五行之力兼修,竟一时没有察觉出这股力量的本源。 当即再运出一丝火系之力透入,那枯木中回击的力量却又跟着变化,一股阴寒之气从中传来。 正在这时,枯木中猛然发出一阵隐隐的声音,初听如同潮水扑岸,呼啸跌宕,继而声音大作,更有雷声传出。 宋川道:“将军,刚才便是这般声音。” 百里赤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玩意?直接砍了便是,管他什么古怪!” 董非青道:“将军不可造次,而且我料这木头,绝非刀斧之类可伤的。” 百里赤不服,便抽出长刀喝到:“待我试试!” 董非青让开一步,百里赤运足力气,一刀劈下,只听这一刀风声凛凛,如电劈下,那枯木中刀,既无想象中的断裂之声,也无震开利刃的金铁之声,只是微微“扑”的一声传来,竟是死样活气、毫无烟火气息地受了这一刀。然而枯木之上,却连道刀痕都没有,只是那风雷之声,却突然更加响亮了起来。 董非青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自己所知道的世间奇物,却始终想不起任何类似的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念头进入识海,正是黑锅暗自传音:“此物中有着极其古怪的空间之力,若我所料不错,此乃一个空间传送之门,赶紧让你二哥戒备!” 董非青心中一冷,若这是个传送之门,那不用说定然是针对瑞国攻打沉星堡而来,赶紧道:“将军,这似乎是一个空间传送之门,请将军立即召集兵力严加戒备,然后我们再试试能否毁了它!” 百里赤对董非青的话是决计没有半点怀疑的,立刻传令道:“召集所有皇家护卫,我的亲卫也调五十人来,将此地围了!” 周围亲卫一声呼喝,立即散开,以扇形将这枯木围住,强弓劲弩一起架起,另有几个亲卫飞奔出去传令。 只听那枯木之中风雷之声更甚,猛然一个黑色漩涡从枯木之中透出,那漩涡不断旋转变大,眨眼间便化作一道黑色大门,高有两丈,宽有七尺,两门板便跟那截枯木一模一样,徐徐开启。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章 南越暗袭 在周围众人一时无措之时,董非青大喝一声,两截百变枪在手,拧成一条长棍,猛地跃起,棍举过头顶,人在半空中吐气开声,呜地一声砸了下来。 这一棍中蕴含了董非青全身的土系之力,重有千钧,然而砸在大门之上,还是只有死样活气般“扑”的一声,大门上震荡起一阵空间涟漪,而这一棍的千钧之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非青落下地来,只觉得胸中烦恶,他刚才这一棍之力犹如砸在了虚空之中,反而震得自己内伤发作。 黑锅暗中道:“用撕裂空间之力试试!” 董非青双手一分,长棍分成两条短枪,左手刺,右手挑,两道空间裂痕闪过,直飞入大门刚开启出的一道门缝中。 只听门后一声惨叫,一条断臂从门缝中飞了出来,然后便是一声愤怒之极的吼叫,两扇大门被轰的砸开,一个披头束额,半身赤裸,如同铁塔一般的汉子从门内冲了出来,百里赤一见,大叫道:“越人!” 那大汉不断吼叫,手中两柄锋利钢刀缠头盖脑地向前劈来,周围亲卫立时同时放箭,数十根利箭攒射,便是那大汉再神勇,如此近的距离,怕也得被射成刺猬。 但就在此时,一个矮小身影从那大汉胯下滚了出来,双手各舞一块团牌,滴溜溜一转,便将数十支羽箭格开,乃是一个黑瘦的汉子护在大汉身边,随即,更多的人从大门内不断涌出。 百里赤大吼一声,挥刀便上,与这些人厮杀在一起,宋川心思缜密,喝令周围亲卫不得乱了阵型,只管瞅机会放冷箭,自己抽出长刀冲上。此时几个皇家护卫赶到,也冲了上去厮杀,然而那门中涌出来的敌人越来越多,而且每个都是高手,一时僵持住了。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飞快赶来,大叫道:“将军,有敌袭!”刚喊了一声,却见到眼前乱战的景象,一时竟愣住了。 百里赤百忙中一刀逼退一个敌人,大声问道:“哪里敌袭?多少人?” 那士兵醒悟过来,忙禀报道:“有大批甘国军队杀到堡前,一时看不出多少人,能看到的便有千余人。” 百里赤厉声道:“传令黄校尉,命他统领城上守军,给我守住城头!”那士兵大声应诺,转身如飞去了。 百里赤再喝道:“宋川,调十名皇家护卫上城头,谨防对方有高手偷袭。” 宋川应诺一声,退出战团去传令了,百里赤咬牙抡刀,又杀上前去。 董非青见局势一时不明朗,便稍稍后退半步,持枪观察,同时暗地里问黑锅:“能不能毁掉这扇门?” 黑锅沉吟片刻,道:“可以试试。你不要管这扇门长成什么样子,那都是空间之力的幻像,本质上它还是一根枯木,你阳神出窍,潜入地底,找到那枯木埋在地下的部分,将周围的土壤全部清空,再以空间之力包裹木根,试试能不能断开空间连接。” 董非青听了,便急忙退开数步,盘膝坐下,唤过两名亲卫看护自己身体,便阳神出窍,向地下潜入。 果然,潜入地下之后,便看到那大门处依然还是一截枯木,深入地下三尺有余。 董非青运起土系之力,将枯木周围的土壤用力排开,但此处土壤坚实异常,董非青几乎将体内土系之力用尽了,才让土壤离开枯木半寸距离。 董非青见土壤层稍稍离开,便尝试用空间之力包裹枯木,但那枯木中却有一股极为强大的空间之力对撞过来,董非青只觉自己的空间之力无论如何也靠不上去。 此刻前后受敌,自己的二哥正在上面跟源源不断涌进来的敌人拼命,而城头上,无数甘国士兵也在试图攀城。董非青心如火烧,但此刻他无论如何急躁,也没办法奈何眼前这截枯木。 正僵持间,识海中一个声音传来,正是黑锅的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意:“小董,你退出来!黑爷跟这玩意拼了!” 董非青不知黑锅是何意,忙透出地面,只见黑锅突然幻化出一个黑衣人形,一股铺天盖地的空间之力爆发,黑锅大吼一声“进来!” 只听格格之声连响,黑锅幻化出的人形摇摇晃晃,似有消散之像,而放在一边的黑锅本体,正在剧烈抖动,甚至锅底上的陈年黑灰都已裂开几条缝隙。 猛然间伴随着一声奇异的爆响,那扇空间大门完全消失,原本的枯木也无影无踪。 黑锅幻体终于支持不住,彻底消散。 董非青识海内传来黑锅的声音:“我受损甚重,需要自我修复,大概很长时间不能帮你了……”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寂然无声。 此刻空间通道消失,那片空地上还有几个来袭的敌人茫然四顾,百里赤恨极,待要上前全部杀光,董非青猛然醒悟过来,忙喊道:“将军,留活口!” 然后急急走到百里赤身边耳语道:“我必须了解下这空间通道是怎么回事,否则会有后患。” 百里赤道:“不错,听你的!”对在场的几名皇家护卫道:“拿下!仔细看好,我现在去城头。”说罢,便领了亲兵急急向城头去了。 这一场激战时间不长,来袭的敌人前后从空间大门中涌出了将近两百人,而且个个骁勇善战,除了最后幸存不足十人,其余全部战死。而瑞国这边,皇家护卫战死七人,百里赤亲卫战死近二十人,甚至在旁边专门放冷箭的普通士兵,也被杀死了十余人。 董非青问身边的一个亲卫道:“这些是什么人?能看出来吗?” 那亲卫咬牙切齿地道:“这些都是南越人,此前他们多次袭击我沉星江大营,伤了我无数袍泽,我们一直拿不下沉星江天险,其实一半原因便是这些南越人阴魂不散!” 董非青听明白了,便问道:“我要审一审这些人,他们能听懂我们的话吗?” 亲卫道:“公子审讯便是,这些人都能听懂。” 董非青道:“那便好。”便吩咐人将这些俘虏送到密室里捆了,自己向城头方向望了望,只听那边的厮杀声十分激烈,料想有百里赤在,后防既已无忧,定能守住城头,便不再去关心。 他走进关押俘虏的密室,只见七八个南越人各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咬牙切齿,不断挣扎,但是百里赤亲卫恨南越人入骨,捆得唯恐不狠,哪里挣脱得半点? 董非青笑眯眯地坐下,问道:“我要问几个问题,谁回答的好,我便不杀他,你们觉得怎样?” 一个南越汉子大吼道:“你们这些瑞狗,莫要侮辱了我越人,要杀便杀!” 董非青皱了皱眉头,顺着他的口风道:“我很奇怪啊,瑞国攻打甘国,与你们南越人有什么相干?为何如此为甘国人拼命呢?” 那些南越汉子正在纷纷怒骂,听得这一句,却是楞了一下,然后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做声了。 董非青笑道:“不瞒各位,我前几个月听说,南越有几位头人,亲自去袭击瑞国大营,不但自己重伤而归,而且带去的南越战士十之八九都折损在瑞国大营里。这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瑞国与你南越有何仇恨?这么多年了,瑞国连沉星江都是第一次过来,怎么会与南越有仇隙呢?” 那个南越人支吾了一会,突然暴怒道:“反正老子们被你抓住了,要杀便杀,不要搞这些花样。我们是奉命而来,有没有仇的老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董非青嘿嘿冷笑道:“你们死活与我无关,只不过呢,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替甘国人挡刀,拿自己和族人的性命去讨好甘国人,做人做到这等卑劣无耻,着实少见。我本来听说啊,南越人一向独来独往,自给自足,实在没想到,如今第一次见到南越人,便只见到了一群卑躬屈膝的甘国奴才,你们的命能值得几钱?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也出的起价钱呢?” 一群南越人更加愤怒,齐齐破口大骂,反而谁的话也听不清了。 董非青挖了挖耳朵,懒洋洋地道:“省省力吧,你们再骂,也骂不掉我一根头发,我这便将你们手足筋都挑了,剥干净衣服,带回瑞国游街示众,让瑞国人见识见识,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听话的甘国狗。” 那群南越人气得瞳孔都快喷出血来,只盼能挣脱绳索,跟眼前这股小白脸拼了,无奈却是半点都挣扎不得。 董非青察言观色,便知南越人如此拼命帮助甘国,定然有缘故,便不再刺激这些人,看看这些人也骂得累了,便道:“其实呢,你们给谁卖命,与我是无关的,我关心的,是你们南越人几时偷了我家的宝贝?那空间柱是谁偷的?” 一个南越人怒道:“这是我们南越世代供奉的风雷神木,你这小白脸不知好歹,怎么就是偷你家的东西?” 董非青摊手道:“事实就在眼前啊,若是你们的东西,怎么我随随便便就收走了?” 那群南越人哑然,互相看看,做声不得。其实他们自己也是奇怪,自己用这风雷神木挪移空间,可称是族中秘技,便是甘国,也是因为族中的这个本事,出尽底牌才达成与本族合作,但是这个年轻人居然能将这棵神木收走,实在是闻所未闻之事,莫非这个年轻人说的是真的,这神木当真是他家之物? 董非青已经基本套出了这群人的话,看来再多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了,便走出密室,对看守的亲卫道:“看好,莫要放走,也别饿死了,我还有用处。” 那亲卫应诺了一声,便招来几个士兵将密室围住。 此时城头上喊杀声已经停了,过了一会,百里赤浑身是血地回来,笑道:“这群甘国人武力不行,跟南越人差远了,只待到了夜间,瑞皇子便可带兵渡过沉星江,届时我们依托这个坚堡,甘国的沉星江防线也就算是破了。” 董非青将刚才审讯的结果跟百里赤说了,然后皱眉道:“这件事蹊跷得很。南越人一向是自主惯了,从不参与大陆征伐之事,反正无论谁统一了大陆,也不能将这十万大山都扫平了,但是这几年来,南越人频频帮着甘国人出兵,而且是不惜代价,这是什么原因?” 百里赤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这群南越人难缠之极,不但骁勇善战,而且极善山地作战,此前每次突袭我军大营,为此着实伤亡了不少人,而且这群人选择战机极其精准,只要我们一攻过江,他们便来突袭大营,奶奶的真是憋屈!” 董非青心内一动,默默思索了片刻,问道:“二哥,十四皇子大概何时到达此处?” 百里赤仰头看了看天色,道:“也快了,我料十四皇子如今已经开始过江,最晚明天上午,就能来到此处会合。” 董非青道:“既如此,我想见见十四皇子。” 百里赤诧异道:“你见皇子作甚?若是为了此次战功之事,不需要经过皇子啊。老三哪,目前朝中皇位继承一事正在闹得沸沸扬扬,烈老元帅几次来信叮嘱我,不可搅到皇子争位之事里去,你可要慎重些。” 董非青哭笑不得道:“二哥,我哪是要攀附皇子啊?一来,我与皇子也有过一面之缘,当然他不知道我的本名。二来,对于解决南越之事,我有点想法,准备跟皇子商议一下,此事事关重大,你做不了主的。” 百里赤奇道:“你何时见过皇子?” 董非青含糊说当初瑞滽在斗极山居住时曾经见过面,百里赤也不做他想,听了这个解释便恍然道:“果然,我记得十四皇子确实曾在斗极山居住过两年的。” 商议过了,董非青自去休息,百里赤事情甚多,在瑞滽大军未到之前,他却不得半分悠闲。 董非青回到休息之处,试着召唤黑锅,果然无声无息,他把黑锅拿过来仔细研究,只见原本黑得发亮的锅体,有些变得铅灰之色,暗淡无光,但好歹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于是也就放心。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一章 再见瑞滽 待到第二日,瑞滽亲率四千先头部队赶到沉星堡,听了百里赤禀报经过,也是颇为后怕,自己准备了一年之久,居然还有这般多的疏漏,若非将士用命,恐怕这次突袭还是刹羽而归的可能性更大些。 瑞滽着实夸奖了百里赤一番,又对参与突袭的所有将士温言鼓励,然后便命自己带来的四千军队接替城防,再向沉星江方向建立通道,设置防卫,好一番忙碌后,才稍微消停下来。 百里赤一直跟在瑞滽身旁,见他一时无事,便上来道:“王爷,有件事需要向您禀明。” 瑞滽此刻心情极好,笑呵呵地道:“百里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有话直说便是。”、百里赤道:“此次渡江作战,虽有我部下拼死,又有皇家护卫协助,但若不是有个异人相助,恐怕我们拿不下沉星堡的。” 瑞滽不动声色问道:“哦?居然有如此异人?”其实他在进堡后不久,便听自己派出的护卫密报过了,早知道有个异人协助,但他心思深沉,绝不表现出来,此时见百里赤主动来禀报,心里倒是放心了许多。 百里赤道:“此人在我等过江后,便来联络于我,先潜入沉星堡为内应,绞杀沿途上山报信的甘国军士,然后只身登城,力战城内守军,我们才能从容登城。而后又是他,发现堡内有南越人设置的空间通道,若不是他拼死毁了那空间大门,我等也守不住这沉星堡的。” 瑞滽道:“如此异人,对我瑞国助力极大,可否让我一见?” 百里赤道:“回禀王爷,他说他与王爷相识,托我来问王爷,可否见他一面。” 瑞滽奇道:“与我相识?他叫什么?” 百里赤假意回想了一下,道:“他说他叫……叫董非青。” “什么?!”瑞滽霍地站起,急声问道:“他说他叫董非青?” 百里赤连连点头:“对对对,就叫这个名字。” 瑞滽急不可待地道:“请,快请!” 百里赤急步走出去,片刻后,董非青便走了进来,笑着长揖一礼道:“王爷安好?” 瑞滽大笑着上前扶起董非青,绕着他走了几圈,啧啧赞叹道:“与董兄一别,也不过两年时间,董兄居然已经复生人世,真是意想不到!” 董非青道:“莫说王爷想不到,便是董某自己何尝不是意想不到呢?实在是死的稀里糊涂,活得莫名其妙,让王爷见笑了。” 瑞滽一拍他肩膀,笑道:“见笑什么?不管是何原因,总是可喜可贺!当日你我斗极山一别,时常想念,今日能见,实在是平生幸事!” 董非青见他笑容真挚,确是发自内心地为自己高兴,也不禁颇有些感动,便抱拳道:“劳王爷挂念了。” 瑞滽便叫人送来酒菜,二人便相对而坐,瑞滽提壶为董非青斟了杯酒道:“当日斗极山时,你曾以茶代酒,祝我得偿夙愿,我常以当日你我不能真的对饮几杯为憾事,今日相聚,可要好好喝几杯。” 董非青便笑着举杯与瑞滽碰了一下,仰头便干了。 二人聊起这两年的往事,董非青除了自己真实名姓未说,将这两年的经历一一讲给瑞滽听,瑞滽也听得神驰向往,许久才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道:“董兄这两年着实精彩!当浮一白!” 董非青随后讲到自己做的空间篓,销售给各大门派之事,瑞滽皱了皱眉道:“我知董兄的意思,但如此神物,交给他们,岂不是滋长敌势?” 董非青对他眨眨眼道:“无妨,这个埋伏埋下去,早晚有一天能赚回来。王爷不妨试着猜猜,到底是何埋伏?” 瑞滽沉吟片刻,手指在桌几上急速敲击,喃喃道:“埋伏……埋伏……莫非他们放进空间篓之物,你也可以取出?” 董非青骇然看着瑞滽,许久才心悦诚服地道:“早知王爷睿智,但董某实在还是没想到,王爷竟聪慧如此!实在是神机妙算,董某从此五体投地!” 瑞滽听他如此赞美,也是颇为自得,心道:“要让你这小子心悦诚服,可也实在不易!” 董非青笑吟吟地看着他,心道:“我能听佩戴道具者说话这种事,可无论如何不能再提醒你了,就让你猜到这个程度,可谓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不行!” 瑞滽坐了下来,又问道:“你又怎么跑到百里赤那里去了?却不来找我?” 董非青道:“不瞒王爷,我在江边大营见到王爷巡视江防,本来准备夜间去谒见王爷的,不巧偷听到了王爷的突袭计划,我一想许久没见王爷了,若无尺寸之功,怎么好意思来见您呢?所以便跟上了百里将军,协助他破了沉星堡,这才有脸来见王爷的。” 瑞滽用手虚点了他几下,笑道:“好心机!好吧,这个功劳我认了,记在心中,今后定不会忘记董兄这一大功的。” 董非青却道:“但我今日来见王爷,却也不是邀功,乃是为了南越之事。” 瑞滽心中一动,道:“南越之事,确实是我心头大患,不知董兄有何谋划?” 董非青道:“我审讯了南越人俘虏,至少得出三点结论。第一,南越人对于本族如此不惜代价地帮助甘国,也是颇为疑惑,甚至有些不满。第二,南越人帮助甘国,定是有所求,或者被胁迫也说不定。第三,若能找出这个症结,把它解决掉,南越至少是回复到之前两不相帮的状态,若是操作得好,化祸患为助力,也说不定。” 瑞滽喜道:“愿听董兄谋划。” 董非青道:“我拟请王爷出面,帮我演一出戏……” 入夜时分,百里赤带着亲卫,凶神恶煞一般闯入关押南越人的密室,将几个南越人绑到外面的空地上,一字排开跪好,便有几个亲卫擎出刀来,站到俘虏身后。 几个南越人知道死期临头,兀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身后亲卫踹倒。 百里赤手扶长刀,脸色铁青,在空地前走来走去,喝令军士在俘虏面前摆了张香案,密密麻麻地立了一排灵牌,再点上香烛。 百里赤上前首先上了一炷香,单膝跪地,放声大哭。 虽然他也知道这一切乃是三弟与皇子安排的戏码,但此刻拜祭战死弟兄的心情却是真的,若按他的心思,这群南越人个个该千刀万剐,剖腹剜心才是。 待百里赤哭了一通起身,几个亲卫便过去按住南越人,硬逼着他们给灵牌磕头,南越人拼死挣扎,死也不磕头,百里赤淡淡道:“不必勉强了,虽然彼此为敌,倒也是些好汉子,砍了便是,无需侮辱。”亲卫依言便站到一边。 百里赤上前一步,大喝道:“你们这群南越人听着!这桌子上的每一面灵牌,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今日不说什么国仇,只说家恨,我这群兄弟过江来,只是为了讨伐甘国,统一大陆,让全天下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我们从来没有去欺负过南越人,从来没有进入过南越领地,然而你们南越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我们,我若不报此仇,弟兄们在天之灵都合不上眼睛,今日我砍了你们,你们服也不服?” 几个南越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汉子道:“这位将军,战场之上真刀真枪,公平得很,你要砍了我们为你兄弟报仇,这没什么不服的,我们受死便是。” 百里赤道:“很好,既然服气,那便上路罢,用不了多久,我会送你们家人去跟你们团聚,你们在地下等着便是!” 几个南越人顿时大怒,前面那个汉子便道:“将军,两军交战,你为何要连累我等家人?” 百里赤嗤笑道:“稀罕么?等我家皇子大军一到,我等拼了甘国不打,也要先灭了你南越,到时候鸡犬不留,你等只不过先走一步,给我大军祭个旗而已!” 南越人顿时面如死灰,看这位将军咬牙切齿的样子,应该不是作伪,瑞国人竟然真的宁可放过甘国不打,也要讨伐南越。此时这几个人心中不禁浮起一个念头:大长老一意坚持帮助甘国抵挡瑞国,到底对,还是不对? 正在此时,远处一骑快马奔来,一个军士勒马跳下,单膝跪地禀报:“将军,十四殿下大军已到!请将军去门口迎接。” 百里赤大急,忙喝令道:“赶紧的砍了!若让殿下看到,恐怕就砍不成了!” 几个亲卫依言抽刀,在空中划了个圈子,挥刀便砍。 几个南越人闭上双眼,只待刀落。 却听得铿锵几声响,睁眼看时,却是身边几个身着黑色软甲的人,挥刃格开了亲卫的刀。 百里赤大怒道:“各位护卫,此时军中仍是以我为尊,我既下军令,你等为何阻拦?何况昨日一战,你们这些皇家护卫也有几人死在南越人手里,难道你们不想报仇么?” 几个皇家护卫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道:“百里将军,我等怎么不想报仇?若是殿下未到,我们当然听你命令,但如今殿下已经入城,军中便当以殿下为先,我们却不能眼看着你隐瞒殿下。” 百里赤又急又怒,却又答不出话来,只是怒目相视。 正在此时,一群护卫,簇拥着瑞滽快马驰来。 百里赤只得丢下手中刀,向瑞滽见礼,周围护卫和军士也齐齐下拜。 瑞滽跳下马来,丢了缰绳,便走过来扶起百里赤,笑道:“百里将军突袭敌营,身冒矢石,乃是我瑞国大军攻破沉星江第一功臣,千万不要多礼。” 然后左右扫了一眼,又道:“你等皆是过江功臣,待我禀明陛下,个个都有封赏!” 周围护卫、军兵齐声大喝:“谢过殿下!” 瑞滽笑吟吟地拉着百里赤问长问短,不经意向众人身后扫了一眼,皱眉道:“百里将军,这些是什么人?为何捆在此处?” 百里赤忙躬身应道:“这些都是南越人。请殿下明鉴,我等千辛万苦,夺下沉星堡,正浴血苦战,抵御甘国攻城之时,这些南越人突然从堡内杀出,幸赖殿下的护卫和我军兵士拼死抵挡,才没有让他们里应外合,让我军前功尽弃!此战中,殿下护卫七人战死,十余人重伤,我手下军兵也死伤数十人,这几个便是残余的战俘,我等实在气不过,在此祭奠战死的兄弟,要拿这些南越人的头颅作为祭品。” 瑞滽顺着他的手指,看到桌子上的灵牌,便走过去,躬身一礼,上了一炷香。 百里赤率护卫军兵拜倒在地,道:“多谢殿下体恤战死兄弟。” 瑞滽上罢了香,退后一步,注视着桌子上的灵牌,许久才淡淡道:“自我瑞国大军进攻甘国以来,南越一族不识好歹,频频袭扰我军。至今,我军在南越人的袭击下,战死总数一千九百七十二人,伤残者十倍于之,至于因为南越人的袭击,贻误战机,导致我大军进攻屡屡受挫之事,数不胜数。” 说罢,瑞滽豁然转身,大声道:“传我军令,大军即日起,向甘国方向构筑营垒,守住沉星江通道,全军主力进剿十万大山,若是南越仍然执迷不悟,依然想与王师对抗,则必当血洗南越一族,为我军战死将士报仇雪恨!” 此时聚集在此地的瑞国军士约有千人,此刻齐齐举起兵刃,大声喝道:“报仇雪恨!报仇雪恨!报仇雪恨!”声音雄壮,震撼夜空。 几个被捆绑在地上的南越人面色惨白,知道南越一族虽然隐匿于十万大山之中,但是若瑞国真的认真起来,大军进剿,却不是区区南越能够抵挡的。 瑞滽待众军喊声停顿,便继续道:“然而我瑞国大军,即便讨伐无道,也不必杀这区区几个俘虏,有伤我堂堂正正之师的威名,百里将军,将这几个俘虏放了,让他们回去跟家人告个别,等着一起受戮便是。” 百里赤急得当真面红耳赤,道:“殿下!两军交战,本就无所不用其极,何况这群南越人,从不敢与我军堂堂正正交战,都是一群见不得台面的狡诈小人!殿下为人宽厚,做事光明磊落,但对这群人,这般做不是有点迂……那个那个,有点过于仁义了么?” 瑞滽冷冷扫他一眼道:“我令已下,执行便是。” 百里赤不敢说话,恨恨地跺了跺脚,然后一脚踹在身边亲卫屁股上,骂道:“不长耳朵么?没听见殿下谕令?去放了这几个杀才,让他们滚回去,个个洗干净了准备上路。” 亲卫大声应诺,便去斩断绳索,挨个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还不谢过殿下救命之恩?赶紧磕个头,这就滚蛋罢!” 瑞滽摇了摇头,道:“我不用他们谢恩,我也无恩给他们。”这两句话中,当真是杀意森森,听得几个南越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在周围军士的喝骂声中,急急向堡口奔了出去。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二章 独上越山 瑞滽眼见这群人已走远,低声对百里赤道:“百里将军,想不到你演起戏来,倒也似模似样。” 百里赤挠了挠头,道:“殿下,我真不是演戏,若依着我的性子,这几个货色早就被我砍了,直到现在,这心里也憋屈得很。” 瑞滽笑道:“放心,有你出气的时候。”然后正色道:“百里将军听令!” 百里赤急忙单膝跪倒,大声道:“请殿下下令!” 瑞滽道:“你率一千精兵先行,沿途注意方向指示,深入十万大山,为我军前驱,务必注意路途状况,有艰险难行之处,当修路搭桥,以待我大军跟入。” 百里赤大声应诺,便去挑选军士。 瑞滽看着远方,喃喃道:“董先生,就看你的了。” 董非青与瑞滽约好演戏之事后,便已出城隐伏在外,直到几个南越人灰溜溜地跑出城来,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南越一族,隐伏于十万大山深处,山水险恶,崎岖难行,若无人引路,只怕当地人都难以找到南越人的老巢所在。 他自从见到南越人的那棵风雷神木,便上了心,这风雷神木的空间之能,简直是闻所未闻,自从领悟空间法则以来,自己旦夕勤修,却总是无法再进一步,这风雷神木能够搭建一个空间通道,其空间规则已经达到了黑锅所说的重叠或扭曲境界,如此良机怎能放过? 但南越人一向自治惯了,凭自己之力,决计无法取得族中如此重要的圣物,因此他见到瑞滽时,便心生计较,要借助瑞国大军压境之机,谋取这样宝物,同时也为瑞滽大军解决南越这后顾之忧,一举两得之事。 以他如今的修为,跟在这几个南越人身后,根本不担心被发现,但谨慎起见,依然离得远远地缀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在路边留下标识之物。 这一路行来,董非青也是暗暗咋舌,南越一族所居之地,果真是崎岖艰险之至,有些地方悬崖峭壁,只有一条铁索可通,有些地方烟瘴密布,蛇虫满地,不辨方向,若无指引,便是千军万马也难以行进。 他一路之上做好标识,有些地方写了些注意事项,埋在路标之侧。 这般走了十余日,绕过一个山弯,眼前蓦地豁然开朗,有一面极大的湖泊便在眼前,目视也有数百里宽阔,波光粼粼,水势开阔,几有临海之感。 湖对岸,峭壁林立,乃是一座极为雄壮的高山,即便在十万大山之内,也从未见过如许宽广的山脉。 几个南越人急急走到湖泊之滨,呼哨一声,从湖泊内的苇丛中驶来几条小船,上面下来几个南越人,对答几句,便一起上了船,向湖对面驶去。 董非青暗暗观察,见那些使船的南越人,身上并未携带辎重干粮,便知道南越人的居所离此不远,即便不是老巢,必定也是个聚居之地,便在湖边休息,等到夜间,便悄悄入水,游进苇丛之中寻找。 果然在苇丛之中,找到几条小船,有几个南越之人在船上休息守卫。 董非青轻易制服了几个南越人,捆好了丢在船里,自己找了条船,便向对岸划去。 湖水甚是平静,划船并不费力,也无甚危险。董非青修为深厚,这船划起来,可比南越人快得多了,不多时便横跨湖面,上岸栓好船,寻觅踪迹进山。 入山有一条石板小路,蜿蜒而上,董非青沿着小路疾行,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只见深山之中,古树林立,环境清幽,不时见到旁边林木之中,便有个小小村落,颇有些规模,也不停留,便一路向山顶奔去。 看看快到山顶了,开始有守卫和巡逻之人,董非青也不惊动,绕开守卫直接上山。 到了山顶,见一座木制大殿,气魄雄浑,火把如林,将大殿前后照得通明,大殿前一道台阶,约有百十阶,从上到下,一排守卫的南越人手持兵刃,将大殿守卫得极其严密,看来这定然便是南越人大长老的居所了。 董非青想了想,先不硬闯为好。便在旁边的树林中深挖了一个坑,藏身其中,阳神出窍,向那殿中飘去。 进了大殿,只见殿中有数十人围在一起,看衣冠服饰,应当都是南越一族颇有身份之人。 此时正有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南越人,正站在大殿当中,厉声问道:“请问大长老,咱们议了这许久,难道你还不跟大伙说实话么?这几个甘国人,在我南越族内待了快一年了,他们到底是在这里做什么?” 大殿当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南越人,身穿红色冕服,手持一根木杖,满面皱纹,颇有愁苦之相。他木杖在地上顿了顿,回答道:“木宣头人,当日全族会议,大伙都决定了帮助甘国抵御瑞国大军,难道当日全族会议你不曾同意?” 那木宣头人更加愤怒,大声道:“当日全族会议,你便语焉不详,只说如果不帮助甘国,则全族祸患临头,却也不说到底有什么祸患,我们信任大长老,便同意了你的说法。如今我全族当真祸患临头了,难道我们问一句,不应当么?” 大长老身侧,一个身着大陆服饰之人咳了一声,道:“木宣头人,大长老不曾谎言欺骗大家,当真是为全族考虑,才作此决定,我们在族中这么久,也是为了帮助南越一族解决祸患,当此大敌临头之际,我等更应该携手同心才是,木宣头人何必这般相逼,此时内乱,对南越一族可没半分好处。” 木宣目眦欲裂,伸手指着那甘国人,正欲大骂,身边另一个南越头人伸手拉住他,自己上前阴沉沉地道:“陈使者,我等乃是族内会议,无论是否意见相左,都与你甘国人并无关系。此刻你非要参与我等会议,又出言挑拨,那我便问一句,如今我南越一族,便是因为帮助你甘国人抵御瑞国大军引来了祸患,你甘国人又将如何协助我族?” 那陈使者笑道:“木叶头人多虑了!南越一族身居十万大山深处,外有云顶湖之险,内有这越山之险要,瑞国便有十万精兵,又怎能动摇南越根基?更何况,我甘国正调集大军,掩袭瑞国军队后翼,只待瑞国军队师老兵疲,你我携手前后夹击,要破瑞国大军,有何难处?” 木叶冷笑道:“按你陈使者的谋划,我南越一族可就不是侧后袭扰,而是变成了当面抵御,你甘国却在后面伺机收取好处?请问陈使者,为了帮助你甘国,已经有数千族内勇士死在沉星江两岸,现在又要耗费我们的勇士性命来抵御瑞国进攻。我南越一族,武勇刚烈,从不畏惧战争,但我等身为头人,却要问一句,这般牺牲,到底为了什么?” 那陈使者待要争辩,身边大长老却轻咳一声,开口道:“陈使者,木宣木叶两位头人,还有今日来此的数十位头人,所问之事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族当日公议,乃是配合甘国军队,袭扰瑞国军队侧翼,从不曾答允过派出族内勇士正面作战!既如此,我也请问陈使者一事,你们当日答允,为我族风雷祖木驱除病患,一年来你们不断尝试,到了今日却还没有起色,请问,南宫国师到底能不能治好我族祖木?今日情势危急,若你甘国人不能实现承诺,我南越一族,却没有义务为甘国人流血!” 大长老此言一出,殿下数十名头人纷纷惊呼,木宣头人上前一步,问道:“大长老,我族祖木出了什么事?” 大长老沉沉道:“之前为不引起族内慌乱,我不敢告诉族人实情,今日情势危急,不得不说了。三年之前,我族祖木便呈衰萎之相,无论如何祭祀补养,都难以治愈。当日甘国南宫国师派了这位陈使者来,说有办法治愈祖树,但要我南越一族协助甘国抵御瑞国进攻,我这才举行族议,强行通过出兵袭扰之事。如今我族为帮助甘国,已经引火烧到了自家身上,而甘国却迟迟不兑现承诺,这是为何?” 那甘国的陈使者不防站在身边的大长老突然对着自己发难,一时有些发懵,迟疑着道:“这个……哦,贵族如此神物,一旦有了病患,必定不是普通原因,我们国师应该……应该是在做准备吧?” 大长老毫不客气地道:“我南越与甘国合作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来,贵国师从未来此看过祖树,又怎么知道问题何在呢?” 见一直对甘国持容忍态度的大长老如此咄咄逼人,那陈使者也有些恼火,便口气强硬起来,冷声道:“请大长老对我甘国国师客气些!如今局势大长老也看在眼里,就算如今你们放弃与甘国合作,莫非瑞国大军就会对南越手下留情?届时不但瑞国大兵压境,南越又失了甘国这个盟友,敢问各位,南越如何自处?” 旁边几十名头人立刻鼓噪起来,如木宣头人这般脾气暴躁的,便已经拔了刀出来,围住那几个甘国人比比划划。 大殿内一时乱作一团,甘国的几个使者也拔出兵刃,两相对峙。 大长老见局势混乱,沉吟片刻,便道:“大家都把兵刃收起来!此时并不是我等内讧之时。木宣,木叶,你们几个先派出族中勇士,到云顶湖对岸多设眼线,防止瑞国大军突袭。” 木宣、木叶两个头人狠狠瞪了甘国诸人一眼,便收刀还鞘,去安排哨探之事。 大长老继续道:“后面是我族内议,甘国使者在此多有不便,请各位先退下。”几个甘国使者正虚张声势,所谓羞刀难入鞘,听了这话顺势收了兵刃,哼了一声,便大摇大摆,下山而去。 大长老见外人已经出去,便道:“把那几个逃回来的族人带来,我要问话。”便有人出去,带了几个南越人上来,正是当日从沉星堡中被放回的几个人。 大长老沉声道:“木允,木离,你们几个,把沉星堡内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一遍,不可遗漏半分,可知道了?” 下面几个人听了大长老的话,互相看了看,颇有尴尬之色。 大长老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和众头人说的话么?” 那个叫做木允的,咬了咬牙道:“大长老,此前确实有些话未说,因为瑞国人太过无礼,实在说不出口。” 大长老淡淡道:“人家都要打上门来了,所谓无礼是自然的,但说无妨。” 木允道:“是。”便将自己等人通过空间之门偷袭沉星堡,如何作战,如何被对方收了风雷神木,对方一个年轻人如何在审讯中大肆侮辱南越人为甘国狗等事,以及如何被拉出来祭奠战死军士,又被瑞国皇子释放等等,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话说到一半,一众头人便已经按捺不住,纷纷怒骂,只是大长老不动声色,他们也只好愤愤地边骂边听。 事情说完,大长老凝神思索,脸上的皱纹也是越发深了。 许久之后,大长老正色道:“那个年轻人说风雷神木是他家的?他如何收取了神木,你们可曾看见?” 木允道:“当时正在混战,实在是毫无征兆。那个年轻人本来是站在旁边观战的,我们也未看他,只是打着打着,一回头就发现神木不见了。” 大长老沉吟片刻,问道:“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毫无遗漏?” 木允回头看了看同伴,见大家都摇头,便道:“都说了,没有遗漏。” 大长老道:“好,你们也辛苦了,且去休息。” 待木允等人离开,大长老对诸位头人道:“各位,我族神木,法力非凡,在我族接受供养已历千年,从未有人能动摇神木一分一毫。如今这个瑞国的年轻人竟然能收走神木,看来也是不简单。他说神木是他家的东西,这自然是胡说八道,但说他的神通与我族神木有同源之能,却是可能的。” 一个头人愤愤地道:“这等口舌轻狂之辈,居然说我们给甘国人当狗,管他什么同源不同源,见了他我便一刀割了他舌头!” 身边一个头人却阴阳怪气地道:“木沉,你有何脸面去割人家舌头?难道人家说的不对么?我族这一年来,唯甘国人之命是从,人家说一句话,我们便乖乖地拿族中勇士去送死,人家哪句话说得错了?” 木沉大怒道:“木引,你什么意思?刚才大长老已经说了,我们乃是因为祖木有了病患,不得已被甘国人挟制,怎么成了惟命是从?” 那木引大声道:“其实这话我早就想说了!大长老,神木的确是我族圣物,但是千年之前,我族没有这个圣物,也不曾灭了族,如今为了这神木,眼看着就要将全族陷入战火,更违背了不干预大陆争端的祖训,这值得吗?” 堂下几十名头人立时分成几派,互相争论起来。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三章 祖木有灵 董非青静悄悄地躲在一边听着,心中默默谋划,此时便有了计较,不声不响地离开大殿,回到身体之处,一抽百战枪,慢慢向外走去。 大殿之中,头人们争吵得越来越凶。安排完巡哨事宜的木叶木宣二位头人回来后,听了几句,便迅速加入吵架各方,这二位头人位权甚重,一时吵得更加凶了。大长老并不喝止,只是在一旁凝神思索。 正在纷闹之时,却听见大殿外一片混乱,叱喝叫骂之声乱起,大长老脸上一沉,问道:“外面在闹什么?” 只见一个南越卫兵匆忙闯进大殿,大叫道:“大长老,出事了!” 大长老气的脸上皱纹都张开了,怒道:“话都说不清楚!出什么事了?” 只听殿外一人朗声笑道:“大长老放心,没有什么大事!” 只见一个身高九尺有余,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施施然拎着一杆枪走进大殿,另一只手还拎着几个人头,正是董非青来了。 董非青将手中人头轻轻往大殿中心一扔,笑而不言。 有几个头人抢上去辨认了一下,不由得惊道:“这不是那几个甘国使者么?” 董非青笑道:“正是,这几个甘国人顶撞了诸位头人,挑拨离间,我便去宰了他们,替几位头人出出气。” 大长老脸色阴沉,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董非青收了枪,一拱手道:“在下董非青,奉瑞国皇子之命,前来谒见大长老。” 木沉怒道:“你是瑞国人?”登时拔刀相向。 董非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木沉头人,你这刀对着瑞国人倒是英勇果敢,却不知对着甘国人,敢不敢拔刀?” 木沉登时脸色涨得通红,待要反驳,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董非青一拱手,朗声道:“大长老,各位头人,不瞒你们说,当日收走风雷神木的人,是我,说你们是甘国之狗的人,也是我。如今我便站在这里,若各位觉得我杀了甘国使者,便是仇人的话,现在尽可动手。” 众位头人一时语塞,面面相觑。 大长老却冷冷地道:“年轻人口舌锋利,而且行事果断,倒是个人物。我只问你,我族风雷神木,是你收了么?” 董非青道:“正是!” 大长老道:“此刻我南越与你瑞国分属敌对,你来我南越杀了甘国使者,此事自有甘国人料理,与我南越无关。但你收了我族神木,却要留下。你只需交出神木,便自离去罢。” 董非青眼也不眨便道:“神木此刻便在我处,但恐怕是交不出来。只因我一收取神木,便发现本源有损,此刻正在滋养之中,若是现在拿出来,恐怕过不了一年半载,也就真正枯死无救了!” 大长老眼中神光一闪,问道:“你知道神木是什么病患?你能治?” 董非青道:“万物有源,即便天生神物,也是本源相生,未见到贵族祖木,我岂敢说能知道病患所在?但本源有损却是一定的。” 大长老沉吟片刻,便道:“瑞国皇子派你前来,可有什么话说?” 董非青昂然道:“实不相瞒,瑞皇子过沉星江,乃是为了征伐甘国,并不想节外生枝,与南越交战,但无奈军中意见汹汹,皇子殿下不便违逆军中宿将,因此出兵南越,却派我前来面见大长老,商议是否可以不动刀兵。” 大长老道:“瑞国侵我南越边境,又怎能善罢甘休?” 董非青冷笑道:“若无南越屡次袭击我军,又怎会有如今大兵压境的事?” 大长老看了看周围头人,果断道:“贵国皇子想不动刀兵,可以!我却有个条件,不知你敢不敢应?” 董非青笑道:“若是因为贵族祖木之事,我应了。” 大长老点头道:“果然是聪慧果断之人!瑞国皇子能慧眼识人,却也是个人物。” 当即吩咐道:“安排座位,我等与董先生商议事情。” 登时上来许多南越族人,将大殿内清理干净,几个人头也扔将出去了,将一条极长的长桌摆在殿内。 大长老一伸手道:“董先生请坐。” 董非青也不推辞,昂然在一侧坐了首位。 大长老居中坐了,其他头人依族中次序入座。 大长老道:“确实如董先生所言,乃是祖木之事。我族之所以跟瑞国交恶,起因也是为此,所以我族没有其他条件,只要董先生能治好我族祖木,我族立刻与瑞国罢兵言和,若瑞国仍计较此前我族袭击大营一事,我族也可做出赔偿,此后瑞国、甘国交兵之事,我南越绝不插手。董先生你看如何?” 董非青慨然道:“大长老宅心仁厚,一切为南越一族之生存考虑,董某敬佩之至,我这边去看看那祖木到底是何病患,若能医治,请大长老莫忘约定,若是董某才疏学浅,治不得那棵祖木,那也是南越一族的劫数,需怪不得别人。” 大长老脸上皱纹动了动,阴沉沉地道:“董先生上山,斩杀我族客人,若是治不得神木,恐怕没这么轻易脱身罢。” 董非青冷笑一声道:“如今甘国使者死在越山之上,无论大长老怎么解释,甘国人恐怕先不会善罢甘休,而大长老又要对我不客气,到那时,南越一族同时得罪了瑞、甘两国,大长老有什么底气跟我说这话呢?” 木叶怒道:“难道我南越一族,会怕两国同时来攻么?笑话!凭我十万大山之险,就算两国同时来攻,我也来得及先宰了你垫背!” 正在此时,一个南越族人飞奔入殿,在木叶耳边低语几句,木叶顿时脸色一变,拍案道:“姓董的!你前脚来我越山,后脚瑞国军队便到了云顶湖畔,你到底要做什么?” 董非青暗道瑞皇子好快的手段,便哈哈大笑道:“木叶头人,如今你还觉得我瑞国大军奈何不得南越么?” 大长老止住暴跳如雷的木叶,回头道:“董先生,请问这是何意?” 董非青昂然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我瑞国不管是否愿意与南越交锋,此时就算骑虎难下,也决不可迟疑片刻。不瞒大长老和各位头人,瑞国大军此刻已经倾巢而出,向南越而来,若是我跟各位不能达成协议,那自然是立刻攻山。我料那甘国,此刻正乐不得让瑞国与南越交锋,以收渔人之利,是以若各位还幻想甘国援助,便请不要有此幼稚想法了。” 众位头人脸上都是阴晴不定,只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不为所动,冷冷道:“董先生好深的算计!但我南越一族,宁死不受胁迫!今日之事,全看董先生能否治愈祖木,若是能治,我族愿与瑞国尽释前怨。若是董先生治不得祖木,我南越一族反正也是一死,便与瑞国拼个鱼死网破,也就是了!” 董非青道:“也好。请纸笔一用。” 旁边南越族人奉上纸笔,董非青手书一封,道:“请各位派人,过湖给瑞国将军送去,以三日为限,若我救不得祖木,再动刀兵。” 大长老点了点头,便有一个族人上来,取了董非青的书信,下山而去。 大长老站起身来,道:“请董先生移步,跟我去看看祖木。” 董非青欣然站起,便随着大长老离开大殿,剩下一群头人低声商议。 大长老引着董非青从大殿后门出来,便见那大殿之后乃是一座小山,有数十名南越族人守卫,见是大长老来了,便躬身一礼,让开通道,却是一言不发。 上了石阶,来到小山之顶,只见那山顶不过丈许方圆,当中一棵孤零零的枯木,粗只有尺许,却高三丈有余。 董非青慢慢走到枯木旁边,伸手摩挲着枯木的表面,果然跟在沉星堡见到的那株较小枯木一样,有一股空间之力回旋在其内部,表面有许多干裂之处。 大长老道:“此木千余年前为我族先祖在深山中所得,并探索出此木不归属任何一种五行之力,金火难伤,水土不惧,说它是木质,却也不见得。三年前,此木郁郁青青,有各色光环上下环绕,但是从三年前开始,便逐渐褪色,便是如今这般枯木般的模样,而且有日益加深之势。” 董非青一边细细感应,一边问道:“大长老,可否请问贵族放在沉星堡的那株神木,与这株祖树是什么关系?” 大长老道:“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株祖木每隔百年,便会生出一根枝条,待长成后断下即可单独存在,且与祖树相通。只不过最近百年并未生出枝条了,应该也是病患所致。如今我们族内也只保留了七根枝条,其中包括了你收走的那一条。” 董非青听出大长老对自己收走的枯木还是颇为耿耿,却只是笑笑不说话。他用空间之力感应,枯木只是回击,并无其他反应,再换火、土、金、木、水之力依次感应,枯木按五行相克之道一一回应,丝毫不乱。 董非青心中思索,不得要领。 大长老等待了良久,在董非青身后冷冷地道:“当日我们与甘国生意来往,甘国国师不知从何得知我族神木有恙,便派来使者说他可以医治神木,并由此胁迫我族与瑞国为敌,然而此后一年有余,甘国国师始终未来医治。董先生,若是你也想如甘国国师一般,行拖延之计,我南越一族既吃了一次亏,便断然不会吃第二次!” 董非青不去理他,自顾思索良久,心中有了一个想法,虽然并无把握,但他反正此刻束手无策,便权且试一试,便微微运起木系阴性法则,向枯木中探去。 却感觉那枯木再不回击,而是从内中生出一股吸力,宛如久旱禾苗初遇春雨一般,贪婪吸入,董非青一喜,知道这下对症了,便加大输出,枯木也急速吸收。 大长老原本还在唠唠叨叨,此刻却不知不觉停了嘴,呆呆看着,只见那干裂枯萎已久的神木突然微微放出青色光芒,那干裂的表皮似乎也有滋润迹象。 过了一会,枯木中的吸力消失,然而董非青贴在枯木之上的手掌,却明明感觉到一种极端饥渴之意,似乎这枯木正在向他恳求着什么,渴望着什么。 这般的反应,给了董非青一个感觉:这祖木绝非是普通树木,简直便是通灵一般的神奇存在,这让他心中的某个计划,更加坚定了几分。 于是董非青再转为水系阴性之力,果然那枯木中吸力再起。青色光芒更加明亮,逐渐带了些黑色。 就这样,董非青陆续转了五行阴性法则之力,如此这般输出了将近半个时辰,只觉全身脱力,再也无法继续,便松开手掌,盘膝坐地。 大长老急不可待地走上前来,只见那枯木表皮的干裂处已经完全平复,颇有几分生机透了出来,表面光华笼罩,时刻变幻,不由得惊喜交加。 董非青缓了口气,便道:“此木的症结,我已找到,只是我如今修为不足,看来需得耗一段时间了。” 大长老并不怀疑董非青是拖延之计,因为以他的修为,明显能够看出董非青已经出尽全力,此刻全然是真真正正的修为耗尽之像,便欣然道:“辛苦董先生了,我这边安排雅室,供先生修养,若先生修炼有什么所需,尽可明言,我族将竭尽全力。” 董非青笑道:“多谢大长老了,不过有句话我得告诉大长老。如今我既找到症结所在,便可不客气地说句大话,神木的症结,以我所知,整个大陆除我之外,再无一人可治,所以那甘国国师所说的话,乃是欺骗贵族。” 大长老脸上皱纹深得如同刀刻,他沉默片刻,恨恨道:“甘国贼子,竟然如此欺骗我族!” 他命侍卫上来,扶起董非青,沿着石阶回到大殿之内。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四章 结盟南越 大殿内,众位头人正在议论纷纷,甚至还有几个当场吵了起来,看见大长老进来,便住了口,再看到几个侍卫搀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董非青进来,都是摸不着头脑。 木宣抢先问道:“大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重重坐下,道:“董先生妙手回春,此刻神木已经颇有起色。” 众位头人脸上顿时松弛下来,纷纷站起向董非青道谢,董非青勉强一一答礼。大长老道:“董先生为治神木,消耗过甚,需要休养,大家不要打搅他。” 众头人这才坐下,但依然按捺不住兴奋,频频交头接耳。 大长老脸上浮现出怒色,重重拍了下桌案,道:“现在我已确信,那甘国国师声称他能治疗神木,乃是欺骗我们!” 众头人也不意外,其实这一年来,他们或多或少都在怀疑此事,但此刻从大长老口中证实了,依然十分恼怒。 大长老停了停,扫视众人,冷冷道:“我意,与瑞国握手言和,从此结为同盟,助瑞国攻取甘国,诸位头人意下如何?” 所有头人互相看看,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抉择。 这时,董非青勉强坐直了身体,道:“大长老,各位头人,可否听我一言?” 大长老道:“董先生请讲。” 董非青道:“瑞国既已过了沉星江,要平灭甘国,其实从实力而言并无障碍。只不过现在积蓄实力,等待后续兵力过江而已。” 所有人都微微点头,这实在是明显不过的事。 董非青继续道:“此刻南越若是倒戈相向,对瑞国而言,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不能算是雪中送炭,各位可同意?” 众人脸上一热,也微微点头标识同意。 董非青道:“既如此,南越便不要急着结为同盟之事,只需言和,对以往偷袭瑞国之事做一些补偿,并承诺谨守深山,不参与两国攻伐之事,只需做到这一点,便可让瑞国心满意足了。而南越一族,当趁此时机谋自身发展,两国大战历时必然甚久,南越可出些粮饷,资助瑞国。此后瑞国就算占据了甘国,为图稳定,依然要谋求与南越一族的合作,而那时南越一族养精蓄锐,实力强劲之时,再谈合作,方为上策。” 大长老拈着胡须,仔细思索片刻,便频频点头。他饱经世故,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若是自身实力不足,即使奉上忠心,也无济于事。 董非青笑道:“我不是瑞国人,反而也是这十万大山中的土著,与各位其实不是外人,只不过我当年受瑞皇子之恩,帮他这一个忙而已,如今既然忙已经帮过了,自然也要谋划些自家事。” 大长老问道:“董先生竟然是我十万大山之人?不知是哪里人?” 董非青笑道:“我师承谷神山谷神教俞教主,乃是如今谷神教唯一传人,并已接掌谷神教掌教之位。” 大长老恍然道:“原来如此!那董先生确实跟我南越一族不是外人了,谷神教乃是我南越一族的一个分支,只不过已经几百年没什么来往,哈哈,原来大家正是一家人!” 众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看着董非青也是越看越顺眼,已经开始琢磨自家哪个女儿比较适合送到董非青身边了。 董非青勉力起身道:“既然这样,我这便下山,先跟瑞国将军说清楚族内决议。” 大长老道:“董先生如此疲惫,下山恐怕颇为不易。木宣,木叶,你们两位带人,用抬椅送董先生下山出湖,也一并见一下瑞国将军,以证明我族诚意。” 木宣木叶两人答应一声,便带着几个族人去准备抬椅。 少顷,便有两个南越人抬着一架用竹子做成的抬椅走上殿来,董非青含笑向大长老点点头道:“多谢大长老如此照顾。”便起身坐上抬椅,两个族人前后一抬便下殿去。 这抬椅乃是专门为了走山路设计,轻巧结实,走起来一晃一晃得甚是舒服,董非青坐在抬椅之上,虽然走的是陡峭山路,却毫无颠簸之感。 待到上船出了云顶湖,董非青便见到一片联营扎在云顶湖对岸,暗自数了数,心中吃惊,看这规模,恐怕不止三千人,没想到瑞国军队竟来的如此之快。 到了营门口,只见门前除卫兵外,还立着两人,正向湖内张望,见董非青一行人走来,便抽刀戒备,等到了跟前,其中一人便喜道:“董公子来了!” 董非青一看,原来是二哥身边亲卫队长宋川,便笑道:“宋哥怎么亲自在这里?” 宋川道:“将军放心不下,已经在这里守了半夜,我见他疲惫,便请他回营,我自在这里观察,如今公子回来了,真是天幸!” 董非青伸手一引,介绍道:“川哥,这二位是南越一族木宣、木叶两位头人,乃是奉大长老之命,跟我下山来面见将军的。” 宋川道:“两位头人,请进营吧。”便径自头前引路,董非青依旧坐了抬椅,和两位头人一起进营,向大帐走去。 木宣木叶两位头人一路细细观察,只见营帐安排,井然有序,甚至各个营帐间还密布了绊马索、鹿角等物,看前面那个引路之人,一路曲曲折折,料想这路上恐怕还有陷阱机关等物事。 偶有巡营将士通过,盔甲整齐,兵刃明亮,那些巡营将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老兵了,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杀气。 除了巡营和站岗兵士外,全营静悄悄地竟然无一人在闲逛,可谓纪律严明。 两个头人越走越是服气,对于跟瑞国止息干戈这件事,两人本来心中还有点不服,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刚走到大帐跟前,百里赤便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大笑着道:“董先生回来了,辛苦辛苦!” 走到跟前,他一看董非青坐在抬椅上,不由得脸上一沉,问道:“你可受伤了?”手便已扶到刀柄之上。 董非青笑道:“我无事,因为给南越圣物治了治病患,有些脱力而已,不妨事。” 百里赤这才放开刀柄,董非青给他引荐了木宣木叶两位长老,百里赤便邀请众人进账。 落座后,董非青将此前之事一一向百里赤说明,最后道:“百里将军,南越一族决心与我瑞国摒弃前嫌,从此退守越山,再不会发一兵一卒相助甘国。大长老也同意对之前我瑞国死伤将士予以赔偿。此事应请示殿下允准,不知殿下何时到来?” 百里赤道:“我是先锋,开路到此,殿下自率大军在后,我估计有个三两天也就到了。” 董非青道:“我需得赶回山上,如今南越族的圣物一日都不能停止医治,那便拜托百里将军将南越一族的诚意回禀殿下,若殿下有何指示,便请上山通告便是。” 百里赤道:“不争这一晚,两位头人到了我这里,岂有不招待一下的道理?来人!铺排酒席,我要跟两位头人喝酒!” 木宣木叶听得有酒喝,顿时兴致也起来了,董非青自称身体不适,要去休息一下,便不陪着喝酒了。 军中酒席,没有那么讲究,只一会功夫,用大盆装着的各色牛羊肉便端了上来,酒也抱来了几坛子,百里赤与两位头人便席地而坐,大碗斟了酒便喝将起来,这般喝酒却是正合了两位头人的喜好,顿时觉得这位百里将军是实在人,很是痛快。 只喝了半个多时辰,两位头人已经舌头大得听不清楚说什么了,不过实话说,酒喝到这个份儿上,也没人在乎别人说的是什么,更加不在乎自己说的是什么。 百里赤大力拍着两位头人的肩膀,坚持说这二位是自己这辈子见过喝酒最痛快的人,然后拍着拍着,两位头人便就势躺倒,呼呼大睡起来。 眼见两位头人已经睡熟,百里赤满脸的嬉皮笑脸瞬间一收,眼眸冷静,哪里有半点喝醉的征兆。唤来亲卫,将两个头人找个帐篷扔进去睡觉,自己走出来看了看,陪着头人来的南越族人也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于是自去寻董非青。 董非青正在帐篷内盘膝端坐调息,听得百里赤走进来,便笑着起身道:“二哥酒量果真了得。” 百里赤嗤笑道:“就这群南越蛮子,平日里喝的都是自酿的米酒,何曾喝过我中原的纯正烈酒?要灌醉他们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便盘膝坐了,问道:“老三,你身体真的没事?” 董非青道:“无事,我只是给南越的那棵神木治疗病患而已,只是时间问题,并无危险。只是对南越一族,皇子是什么想法?” 百里赤道:“我看十四皇子恐怕并没有真的杀心,目前他只是顺应军中舆论,但我隐约觉得,他似乎有挟威收服南越为己用的想法。” 董非青笑道:“那不是正好?我如今已经逼迫南越一族向瑞国低头,本来他们是想要直接出兵协助瑞国进攻甘国的,却被我劝住了,我料想皇子也不愿他们直接卷入此战,以便为今后他亲自拉拢留下余地。” 百里赤道:“可惜了,南越一族战士精锐善战,尤其善于奔袭、山地作战,若加入我军,是一大助力。” 董非青嘿嘿笑道:“二哥,你就不要想抢这个好处了,一来,怎么说南越族人曾杀你部属,你若接纳了他们入军中,恐怕军中不服。二来,身为统军大将,直接接纳外族投诚,此为大忌,我看这个好处啊,还是留给三弟我吧。” 百里赤皱眉道:“你要收服南越?你又凭借什么?” 董非青坦然道:“我不是要收服南越,而是结交。目前我的根本之地就在十万大山,此前我与紫竹轩,只是利益攸关,彼此利用而已,南越一族则不同,他们在十万大山根深蒂固,势力深厚,若能结交,对我有大用。何况,南越族对那风雷神木奉为族中神物,若我将其治好,怎么也算是一段恩情吧?” 百里赤道:“那你需要我配合你做什么?” 董非青道:“不必,你只需将我的话转告皇子,南越一族虽迫于军威,此刻服软低头,但这一族桀骜不驯,若要用之,当缓缓而图,此前已经挟之以威,此后当诱之以利。” 百里赤点头道:“我记下了。你早些休息吧。”说罢便起身出帐离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董非青便唤醒了宿醉的木宣木叶等人,依旧回山。 此后每日,董非青都在为风雷祖木灌输力量,只见那神木日益生机蓬勃,几乎快要回复到大长老所描述的全盛时期了,然而那神木对规则力量的需求依然十分渴望,董非青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修炼的过程,尤其祖木依据不同的规则力量,有着极为细微的不同反应,这对于他理解规则而言,更是极为有益。 到第三日,山下突然有人报信,说瑞国军中派人上山,于是大长老来请了董非青,一同来到大殿外迎候。 等来人上了山,董非青先吃了一惊,忙上前拜倒道:“王爷怎么亲自来了?” 这一行中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十四皇子瑞滽,他含笑道:“董先生辛苦了,此行谈笑间便化解了南越一族与我瑞国的恩怨,实在是大功一件。” 董非青谦逊道:“全赖王爷鼎立相助,我瑞国军力强盛,在下才能立此微功。”说罢转身对大长老道:“这位便是瑞国十四殿下。” 大长老整衣正容,上前俯身行礼道:“瑞王爷亲自上山,我南越一族不知,未能下山迎接,颇为失礼,请王爷见谅。” 瑞滽笑道:“我也是临时起意,又不曾提前告知大长老,说起来是我失礼在先了。” 双方互见了礼,大长老便吩咐将大殿正门打开,与众头人迎接瑞滽进殿。 瑞滽谈笑风生,风度极佳,而南越一族也正不想再与瑞国交战,双方自然宾主尽欢,甚是亲热。 最终,瑞滽代表瑞国,与南越一族达成既往不咎,互守边界之约。南越一族因此前受人蒙蔽,与瑞国交战,因此自愿献出十万石军粮,并若干金银之物,作为赔偿。瑞滽不为己甚,也不计较,便收下了。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五章 五行之危 盟约既成,瑞滽便要启程,董非青便相送下山,大长老率众位头人也送了一程。 等大长老等人回去,瑞滽便停了脚步,问道:“董兄,你今后如何打算?” 董非青道:“这边风雷神木的事还要耽搁一阵,等这边的事情解决,我便要回奎山了,这次耽搁时间比较多,需要尽快回去料理。” 瑞滽站在半山一座小亭处,远望山下云顶湖,悠悠道:“这次重逢,得益于董兄良多,但此刻我还不能答允董兄什么事,实在是惭愧。” 董非青笑道:“王爷莫要放在心上,当初董某一介游魂,王爷不以为卑微,折节下交,甚至承诺了国师之位,此情董某感激在心,能帮王爷做点事,乃是分内该当的。” 瑞滽道:“当日我隐居斗极山,后来却直接来这沉星江统领大军,你不觉得奇怪么?” 董非青讶然道:“王爷乃是皇子,为一军统帅,又有什么奇怪的?” 瑞滽想了想,哑然失笑道:“董兄乃是修真中人,对世俗政权之事了解不多,自然没有发现怪异之处,这是我没有说清楚。” 说着一挥手,身边护卫远远退开,在周围三十步外防护。 董非青见瑞滽有长谈之意,便拂了拂亭内石凳上的灰尘,与瑞滽对面坐了。 瑞滽道:“我父皇有十六子,其中嫡传子有四人,除我以外,便是我二哥、五哥和九哥。太子之位尚未确立,理论上说,我们四人都有可能承继皇位,甚至其余皇子,也不是没有机会。如今我父皇已年过六旬,太子之位空悬,自然朝野内议论纷纷。” 董非青不太懂这朝堂之事,他着实也不感兴趣,于是只是听着,也不答话。 瑞滽接着道:“第一次见面之时,我跟你说过,因为我自幼能见鬼神,朝中大臣认为此为不详,所以父皇将我安置在斗极山,其实我当日只跟你说了一半实话。”“实际上,父皇将我安置在斗极山,也是有保护之意。因为几年来,二哥、五哥、九哥三人,多在结交修真门派,以为外援,父皇对此颇为忌惮,而我自幼便极其抵触修真门派,所以父皇便将我送到斗极山,远离朝堂争斗。” “我本以为要在斗极山待很长时间,但去年父皇突然下旨调我入京,直接命我统帅沉星江大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事,逼得我父皇提前让我掌管军权,若……若我猜测无误,恐怕是父皇的身体……嗯,可能有些不妥。” 董非青听到这里,悚然道:“你是说,你父皇让你掌管军权,其实是为了……为了有个万一之时,你要带兵夺位?” 瑞滽道:“希望不要闹到兵戎相见,否则对国家,对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我二哥、五哥、九哥,背后都有修真门派势力撑腰,若是他们得了大位,瑞国必然全落入修真门派控制之下,这是父皇和我都不愿见到之事。所以我倾尽全力掌握军权,又殚精竭虑攻破沉星江,也是在培养自己的势力。董先生,你我当日有过约定,此时我再重复这个约定,一旦我得了皇位,便请董先生为国师,届时你要重振魁斗阁,我必倾力相助。而现在,我恳请董兄,倾力助我。” 董非青慨然道:“王爷放心,董某虽然无心介入朝堂之事,但此刻各大修真门派于我,于王爷乃是共同之敌,无论怎么看,董某都必须要全力支持王爷。” 瑞滽起身,郑重一礼道:“多谢董兄。” 董非青还礼道:“如今,我势力微薄,尚不敢说对王爷有多大助力,但一旦王爷有所驱策,董某必尽全力。” 瑞滽道:“此刻便有件事需要你帮我了。” 董非青想了想,恍然道:“南越一族?” 瑞滽拊掌大笑:“董兄果然厉害,怎样?可否让南越一族为我所用?” 董非青笑道:“掌中事耳,王爷放心。” 瑞滽大喜,道:“我见董兄并未同意南越直接出兵,便知道已经有所谋划了,果然如此!请董兄为我交好南越,目前先让南越保持中立之势,切莫夹杂进瑞国军政,也莫要让其他门派渗入,这样今后才能成奇兵之势。” 董非青道:“我亦是这般考虑。” 瑞滽上前几步,握住董非青的双手,诚挚道:“小王得有今日,董兄助我良多,此前由于父皇命我韬光养晦,我也没办法建立什么班底,目前能依赖,唯有董兄而已!” 董非青笑道:“我与王爷相识时,只是一介游魂,王爷也无权无势,却彼此莫逆,有志一同。我以师门立誓,必效忠王爷,达成大业。待王爷荣登皇位,我依然闲云野鹤,不求任何封赏。只求王爷登基后,善待百姓,四海安乐。” 瑞滽退后两步,伸手抽出佩剑,在手指上一划,顿时鲜血流出,瑞滽举手向天,正色道:“今日我破指为誓,今后绝不负董兄期望,若有登基之日,必定让四海之民,咸享太平,永无战乱饥寒之厄。” 说罢,二人相对一拜,同声大笑。 瑞滽下山后,便率军回返沉星江防线,积蓄兵力,以待攻取甘国。 董非青便留在越山,继续为风雷祖木治疗。 说来也是奇怪,那风雷祖木颇有些索求无度的感觉,明明已经恢复原状,但每日对规则之力的需求依然极其迫切。 大长老生怕董非青抽身便走,每日殷勤之极,各种回复元气的珍奇食材药物,如山一般往董非青这里送,董非青也是来者不拒,甚至偶尔做出些不耐之色,让南越上下越发的小心翼翼,怕这位神医哪天就不伺候了。 转眼又过了七天,算一算,董非青为神木治疗已经有十二天了。 这日,董非青又来到神木之旁,那神木感觉到董非青来了,顿时身体摇动,发出一阵呼呼的风雷之声,颇似卖萌讨好之意。 董非青皱眉道:“你这破木头实在是贪婪得可以,我看你的本源之力,已经修补得差不多了,甚至颇有进益,莫非还不知足?” 那神木似乎听懂了董非青的话,颇为纠结地扭动了下自己的身子,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董非青便感觉到自己贴在神木上的手心中传来一阵模糊的波动。 这种波动虽然信息模糊,但董非青却突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五行规则之力活泼泼地动了起来。 董非青知道这是神木用自己的天生神通,为他指点五行规则之力的修炼诀窍。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棵风雷神木的来历,但从大长老说的话里,也知道这棵神木至少已经生存了千年以上,如此长寿且精通各系五行规则的神物,能给他的修炼带来多少感悟? 董非青毫不怠慢,立时盘膝而坐,双手紧紧贴在神木之上,闭目感悟。 首先被调动起来的便是木系规则,且阴性阳性两种木系法则同时被调动。 董非青紧闭的双目前,似乎出现了一片漫无边际的绿色森林,除树木外寂无声息,全无其他生命。 一片落叶从一棵树上徐徐飘落,落入地面的泥土中,它逐渐腐烂,消解,而逐渐地,在那落叶的腐烂之处中,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出现,那是最早的动物生命。 木系规则在调动到极致时一股暗红色光芒跃起,火系规则被木系规则带动,逐渐活跃起来,在一片火光中,一群穿着兽皮的原始人类小心翼翼地从火堆中检出一只被烧焦的动物,前所未有的熟食除了带来味觉的体验,同样带来了人体更为快速的发育,同时火的大量运用,让人类开始从蒙昧转向文明。 火系带动土系,土系带动金系,金系带动水系,水系再次调动了木系。 五行之力在神木的调动下,逐渐形成了一个圆环,由于董非青的修为特点,本来这个圆环中,木系和土系更为突出,然而当五行之力形成一个不断圆转的闭环之后,五行之力趋于均衡。 在不断流逝的时间中,董非青的五行之力修为在均衡而快速地不断增长。 董非青沉浸在五行规则的领悟和循环式增长之中,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对面的风雷祖木,同样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状态。一圈一圈五彩变环的光环在神木的身体上环绕,不断收缩扩张,神木身上郁郁葱葱的青绿色表面逐渐变得颜色越来越深邃。 董非青脑海中,关于五行规则与生命进化的关系越来越密切,理解也越来越深刻。 五行规则,从来都不只是所谓世界建筑的基础,它的所有规则,都与生命的产生和进化,兴旺和衰亡紧密相连,它们结合了阴阳大道,便是生命的真谛,无论生或死,概莫能外。 时间就在董非青的感悟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从这时开始,他不再是单向地向祖木灌输五行之力,而是以自己的身体,和祖木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循环。 祖木将它数千年所经历的、所领悟的五行知识传授给董非青,而董非青则还之以五行与阴阳结合后的规则大道,两者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循环。 大长老不知何时悄悄地站在董非青身后,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充满了惊讶、不可置信,以及一丝深深的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董非青“看”到自己的丹田内部,一个五彩的圆环轰然成型,它在不停地周而复始旋转,而在五彩光环的中心,一个半黑半白的太极图形也已成型,阴阳两气在五行光环之内,也在五行光环之中。 而对面的风雷祖木,身体之上的五彩光环已悄然散去,整个身体呈黑白色不停变幻,那犹如树皮一般的粗糙表面上,流动着由于玉质一般的光芒,同样黑白两色变幻不定。 一根小小的枝条,悄然从风雷祖木的躯干处探出头来,大长老一眼看去,就发现根枝条,与以往诞生的新枝条完全不同,整根枝条犹如一枝美玉,色泽内敛却暗放光华。 董非青沉浸在修炼感悟的美妙境界之中,浑不知时间之流逝。 而身后的大长老只是看着这一人一木的修炼,也觉得自己体内的规则之力在渐渐受到感应,似乎有萌发之势,不禁感叹这位董公子的悟性。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位董公子已渐渐落入险境而不自知。 董非青自己也没有感觉到,随着领悟的加深,以及时间之流逝,他自己的皮肤从一开始的莹然如玉,渐渐开始暗淡,竟然有着像风雷祖木的粗糙树皮表面变化的趋势。 终于发现这一变化的大长老暗暗吃惊,摸不清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要打断董非青的感悟。 这其实是五行规则理解到一定程度,必须需要经历的第一个劫难,便是五行同化。 五行规则乃是构成这个世界运转的最根本规则,当修炼者感悟了五行规则之本质时,便不可避免地陷入第一个误区:身内身外,无非五行。这是风雷神木作为植物之身,修炼得道的必经之路。 然而董非青,他不是一棵树! 人体的生命之玄妙,还远在五行规则之上,而修炼者一旦陷入“我便是五行”的误区,便下意识地将五行规则运转到全身经脉,乃至全身的血液。 常有修炼者在悟道之中,全身僵硬如死木,以指叩之有金玉之声,往往此时周围同道会极其羡慕地称之为“羽化”,然而其实质,则是陷入五行规则,全身僵死。 无论在修炼之途,还是求学之途,往往都有这样的阻碍,求学之士会在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产生莫大怀疑,这一阻碍被称为“求知障”,修炼者的这一障碍,则被称为“有为障”,其本质如一。 就在董非青似醒非醒,完全不知道自己陷入修炼痼障之时,识海内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艾玛老子可算是醒了!”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六章 大祭司位 这一声呼唤正是时候,顿时将董非青从修炼状态中惊醒,理智回复。已经渐渐侵染至内脏血液的五行之力顿时潮水般回归丹田,生命之力一旦升腾,五行规则便转为客位,成为人体所能调动的力量,而不是奴役人体的痼疾,这便是跨过有为障,迈入一个新的修炼境界。 从这一点说,黑锅的清醒,算是救了董非青一命。 然而黑锅能在此时清醒,却又得益于董非青的修炼进境。 一饮一啄,皆非无因。 董非青一旦清醒过来,便察觉了刚才的危险。他先将手从祖木身上撤了回来,狠狠瞪了祖木一眼,祖木如同犯错的幼儿一般,微微扭了一下身子,以极其微小的角度,向董非青弯了弯腰。 大长老看到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千年来,南越一族奉祖木为神,何曾见过祖木如同一个撒娇的小孩一般,向一个普通人鞠躬认错的? 董非青回头见大长老在场,便先不理会黑锅,起身向大长老一揖道:“大长老,晚辈适才修炼有所领悟,不知您在身边,怠慢了。” 大长老忙躬身回了一礼,道:“董先生不必客气,我族祖木在董先生的照料下状态大好,如今似乎也在董先生的修炼之中得到了莫大好处,我南越一族对董先生的感恩之心,实在无以表达。” 董非青不以为意,笑道:“彼此进益,何谈感恩?如今祖木看来已经大好了,董某幸不辱命,也该告辞了。” 大长老忙道:“董先生莫急,今日您颇为辛苦,其他事先不提,且先沐浴休息,明日再谈。” 董非青虽然觉得全身上下精力弥漫,并无辛苦,但也需要休息一下,回思下今日所得,何况黑锅已醒,也要看看出了什么状况,便笑道:“如此董某便不客气了。”自行下了小山,回居处休息,自有南越族人送来热水供沐浴,再备好美食。 大长老看着董非青回转,心思重重地看了看祖木,背着手徘徊片刻,便招手唤来随从道:“召集全族各头人会议。” 随从喏了一声,便去召集头人了。 董非青回到居处,先将黑锅取出来,然后笑问道:“锅兄,你觉得怎样?” 黑锅幻化的人形出现,得意洋洋地扭了扭身体,道:“我能怎样?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 说着手指一弹,取出一根枝条,正是被它收入仓库的那根祖木枝条,笑道:“当时收取这个玩意,实在是差点要了老命,你别看就这么轻飘飘的一根枝条,居然是带着自属空间的,重如千钧,我差点把自己的仓库都给压垮了,才把它收进来,便是这样,这根破枝条也把我仓库里的存储压碎了一小半,心疼死老子了!” 董非青见它的表情,就知道这货根本毫无心疼之意,便冷笑道:“老实交代,你得了多少好处?这般卖乖就没必要了。” 黑锅嘿嘿笑道:“这根枝条,老子是决计不还了,而且如今也还不出了,它一进入仓库,就如回了老家一般,直接就跟我的仓库融为一体,你看现在我手里这个,乃是仓库自己又生发出来的,可不是原来那一根了。” 董非青一惊,仔细看时,才发现确实不是同一根,这一根枝条仔细看去,却跟风雷祖木境界提升后新长出来的那根枝条有些相似,似木非木,颇似玉质。 黑锅卖弄道:“如今我的空间之力修为,已经突飞猛进,千里之遥,只需插一小截这般的枝条,便能随时开启空间之门,迈步即到。” 董非青质疑道:“黑锅,你这牛皮吹的未免不靠谱,以前你可是说过,你是没办法修炼的。” 黑锅道:“呸!那是老子当时自以为的!这一次老子才发现,只要有际遇,老子也是可以修炼得道的,你不信,等出了山,我便演示给你看。” 董非青疑惑道:“但是这个,这个不科学啊?” 黑锅啐道:“修炼界的事情,怎么能说不科学?” 董非青挠了挠头,也想不明白一个仓库机器,怎么就突然能修炼了?一时既想不明白,便先放到一边,跟黑锅聊起这几天的事,黑锅也是颇为惊诧,道:“怪不得我正在修炼得道之时,识海中有极其澎湃的生命之力传来,让我本来还差一点的境界顿时圆满,原来你的际遇也不得了啊。” 董非青道:“既然你我各有际遇,那便各自修炼罢,能巩固一点是一点。” 黑锅道:“这个不消你说,本真人如今便要入定修炼了,你自去吧。”说罢一阵黑烟摇晃,竟然就消失了。 董非青摇了摇头,自行入定,回顾今日修炼所得。 第二日清晨,便有南越族的几个少女前来,伺候董非青洗漱更衣,董非青一时有些诧异,便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领头的一个少女蹲身行了一礼,道:“婢子木紫藤,奉大长老之命,跟这三个姐妹来伺候公子,今后婢子们便是公子的奴仆了。” 董非青大吃一惊,道:“这如何使得?” 忙起身披上外袍,接过木紫藤端来的温水马马虎虎洗了洗脸,便出了门,准备去找大长老推辞,木紫藤等几个女孩抿嘴笑着,也不阻止,便跟在身后。 甫一出门,董非青便呆了一呆,只见大长老带着身后几十名南越头人,正在自己门前等候,见董非青出来,大长老便笑呵呵地上前一礼,道:“董先生早。” 身后几十名头人齐齐躬身道:“董先生早!” 董非青摸不着头脑,赶紧上前扶住大长老,道:“晚辈如何能受得各位如此礼仪?大长老,这是何意?” 大长老呵呵笑着道:“董先生,请到大殿,我再跟你解释。”说罢,搀着董非青的手臂向外走去,头人们便跟在后面。 待一头雾水的董非青进了大殿,只见大殿之内灯火通明,当中已经设了祭台,有牛、羊、猪三牲祭礼已经摆下,看来像是南越族要举办什么仪式典礼。 正待推辞自己是外人,不宜介入,大长老已经不由分说,将他推到祭坛之前站好,自己退后几步,跟几十名头人一起拜伏于地。 董非青大惊失色,便要上前搀扶,大长老却抬起头来,大声道:“董先生,请受我南越族人一礼,这一礼,你受得!” 不待董非青开口,大长老便起了身,转身面向众位头人,宏声道:“各位族人,这十几天来,董先生不辞劳累施以妙手,如今我族中风雷祖木的痼疾已经全部痊愈,甚而更有进益,此乃董先生对我族的大恩之一!” “在此之前,我族受了甘国南宫贼子的蛊惑,与瑞国大军作对,招来瑞国讨伐,关键时刻,又是董先生从中斡旋,不但化解了我族与瑞国的仇隙,而且将我南越一族置于战火兵凶之外,不受世间俗事干扰,此乃董先生对我族的大恩之二!” “昨日,董先生与我族祖木坐而悟道,令我族祖木更进一步,已经达到了木身玉质之境,而且百年来祖木不曾生发枝条,今日在董先生的帮助下,再生枝条,此乃董先生对我族大恩之三!” “祖先有言,凡能让祖木境界提升者,可为我族大祭司,何况董先生还有救我族于战火的大恩,今日我便开族中大典,恳请董先生担任我族大祭司,各位可有疑义?” 各位头人昨日已经跟大长老商议过,早已达成一致,此时便异口同声道:“我等并无疑义!” 大长老转身,率领众头人向董非青拜下道:“恳请董先生,就任我族祖木大祭司之职,此乃我南越一族最为尊崇的职位。” 董非青挠了挠头,上前来扶住大长老道:“大长老,我实在是有些糊涂。敢问这大祭司一职,需要做什么事?我年轻识浅,而且又不是南越族人,这怕是不妥吧?” 大长老笑道:“董先生放心。这大祭司一职,乃是祖先设立的,因为风雷祖木护佑我族千年,但我族从未有人能聆听祖木教诲,因此祖先才设了这个职位,若有人能沟通祖木意志,促进祖木境界提升,便可为大祭司。这个大祭司不需要担负任何事务,也不受族中各种族规限制,只是每年我族祭奠祖木之时,负责仪式司仪,向族人传递祖木意志而已。” 董非青听明白了,想了一想,慨然道:“多谢大长老和各位头人信任,对于贵族祖木,我确实颇有亲切之感,而且祖木好像也挺喜欢跟我交流。既然并不涉及贵族内务,而且也不承担什么族中职权,那我便受了这个职位,只不过大家如此多礼,倒让我惶恐了。晚辈年轻,请各位千万莫要折杀。” 大长老笑道:“这个就职的仪式,乃是祖先定下的,族中一旦有了大祭司,便要告祭祖先,让祖先也高兴高兴,而且这个职位虽无实权,但确实是我族最尊贵的职司,请董先生不要推辞。” 董非青坚持了几句,见大长老和各位头人意志坚决,便也不做推辞,半推半就地完成了大祭司的就职典礼。 就职典礼颇为繁琐,足足折腾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等到大长老高诵一声“礼成”的时候,董非青的耐性也确实是用得差不多了。 待众位头人散去,只剩下董非青和大长老二人,董非青便没好气地问道:“我说大长老,你这又是干什么?” 大长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促狭之色,微笑道:“大祭司殿下,难道这不是你希望的结果吗?” 董非青毫不意外,这个大长老也算是人老成精,若非关系到族中祖木,估计也没那么容易被甘国国师欺骗,要看透自己这点小心思,也不算什么意外,便冷笑一声道:“就算是吧,那么大长老如此主动地促成此事,又想要什么呢?” 大长老收起笑容,喟叹一声道:“除了我南越一族的生死存亡,我还能担心什么呢?” 董非青想了想,也明白大长老的隐忧何在。 如今大陆一统之势,已经显出端倪。瑞国攻破沉星江,便是将整个大陆的一个微妙平衡点打破,从此以后甘国已经基本无力回天,而甘国一旦被瑞国所占,则梁国独木难支,早晚也是国破的下场。 而东夷、南越、西羌、北戎四族,仗着处在当世三国之间的夹缝之中,自然能够独霸一方,但一旦瑞国统一大陆,又如何能容得这四族自成一统呢? 道理他是明白的,但董非青不明白的是,大长老为什么把决定自己一族存亡的赌注押在他的身上? 大长老一双老眼,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便道:“董先生放心,我南越一族的未来存亡,也不会全然押在你的身上,只不过另一个赌注,却是非押在你身上不可,否则等不到瑞国一统大陆,我南越一族也是危在旦夕。” 董非青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问道:“风雷祖木?” 大长老道:“正是,待老朽将风雷祖木与我南越一族的生死攸关之处告知董先生,先生便全都明白了。” 董非青沉吟一下,便一伸手道:“大长老请坐,慢慢说。” 二人相对而坐,大长老为董非青斟了茶,便捻须慢慢说起。 风雷祖木的存在年份,可比南越一族更早。千年前,南越一族还只是十万大山中无数族群中的一个,甚至还是非常弱小的一个族群,被其他族群欺压到连祖地都受不住,退守到十万大山的边隅之地,而当时的族人就是在这最后的栖身之地中,遇到了风雷祖木。 据族中记载,当时的风雷祖木便是貌似木质,却是有如玉质,周身上下光华流动,族中之人虽然不识,但却被这神木的样子惊住,便拜为神灵,从此所有族人便围绕着这棵神木居住,每日叩拜祈祷。 年深日久,某一日祖木突然光华大盛,那道光华在族中所有人中绕了几圈,便选中了几个年轻人,光华融入其身,那几个年轻人在月余时间内修炼大进,并精通空间法则之力,率领族人在周围开拓地盘,从此慢慢壮大。 然而这种规则之力似乎是由神木赋予,便是选中的几个人,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能传授弟子,而神木每隔几十年,便会重新筛选一次,这才让南越族人代代都有强者统领,百余年里,终于在十万大山中成为领袖群伦的大宗族。 然而数百年后,祖木的光华逐渐暗淡,除了每隔百年生出一根枝条,可以用来构建空间之门外,再也没有筛选过传人,而最近百年,则干脆连枝条也不长了。 董非青一边听,一边思索,这祖木空间规则之力传授的方法,让他怎么想都觉得跟当初的黑锅极为类似,联想到黑锅收取了一根枝条之后,突然开始能修炼的事,董非青隐隐觉得这祖木跟黑锅之间,很可能有某种联系。 至于祖木为什么日渐衰落,这个原因董非青倒是清清楚楚,必然是因为阴系法则被禁锢之后所导致的变化,天长日久,祖木再是神通广大,缺乏了外界的阴系法则交流,也慢慢本源受损,可以想见的是,若不是危机关头遇到了阴阳法则兼修的董非青,只怕祖木也将枯萎无救。 由此想见,阴系法则被禁锢的这百余年,不知道有多少神奇宝物被埋没深山,慢慢沦为尘土。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七章 神相黎先生 大长老诉说过祖木的历史,便捻须道:“其实,祖木从来不需要依赖我南越族人,反而是世世代代地照拂我族,那换句话说,祖木若有一日不再照拂我族,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祖木并不是我族的真正图腾力量。可是我族人千年来不断探索,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祖木永世归属我族,因此族中先人便留下了这个大祭司的职责,指令但有人能沟通祖木意志,能让我们知道祖木所求是什么,那这个人便是我族大祭司,全族上下,务须惟命是从。” 董非青道:“但我不是南越族人,你们不怕我欺骗你们,反而携祖木离去吗?” 大长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道:“实不相瞒,担心是确实担心的,但是我们难道有别的选择吗?昨日你修炼之时,我已看到祖木对先生颇有依赖之意,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先生此时要携祖木而去,我们除非拼了族中再无祖木,跟先生同归于尽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 董非青道:“所以你们便给了我大祭司之位?甚至还送了婢女给我?” 大长老道:“这便是赌注了。我们不知道祖木所求的是什么,但老朽眼睛还在,却隐约知道,先生所求是什么。一个大祭司之位,若能让先生看到南越一族的助力所在,哪怕今后全族成为先生麾下,为先生所求之事尽些绵薄之力,那么先生自然也会让祖木继续照拂我族。” 董非青默然,心里暗暗赞叹这位大长老行事果决之极,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他思索了一下,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应下了大长老这个赌注,只不过话要说在前面,我所求之事,恐怕其艰难危险,远超大长老所想象。我能承诺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祖木永为南越一族图腾。” 大长老慢慢起身,躬身一揖道:“先生此诺,我族上下已经心满意足,无论先生所求之事如何艰险,哪怕是与全大陆为敌,那也是先生为我南越一族带来的出路,否则我族的未来,仍然是毫无希望。” 董非青也起身还礼道:“既如此,大家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多礼。那几个女子,也请大长老带回。” 大长老笑道:“这个就不必了吧?董先生今后四处奔走,也需有人跟我族沟通联络。那个叫木紫藤的女娃娃,乃是木允头人的女儿,也是我族中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天生有通神之能,紧急关头能为先生传递讯息,所以这个女娃娃先生带在身边就是。” 董非青知道通神之能,乃是类似于天心通之类的功法,能够在千里之外与某一个人意念沟通,这倒是个极其稀有的异能,带在身边能有些惊喜也说不定。当下便道:“那好,这几个女子我便带走了。” 大长老道:“敢问先生,目前我族需要为先生做些什么呢?” 董非青道:“蓄养生息,发展自身实力,不参与大陆争斗。” 大长老捻须点头道:“看来先生所谋确实甚大,那好,我族遵循先生之命便是。” 董非青又与大长老密谈了许久,敲定了许多细节之事,便回房休息。 木紫藤依然率几个侍女为董非青安排洗漱。有这几个细心女子照料,董非青倒是也觉得颇为省心,也就不提让她们回去的话了。 第二天一早,董非青便起来收拾好了行囊,背上黑锅,走出房门,木紫藤等几个女子也自己收拾了一个小小包裹背在身后,跟着董非青出来。 大长老和一众头人已经守在门口,见董非青出来,躬身一礼,齐声道:“恭送大祭司!” 董非青还了一礼,笑道:“多承各位盛情,今日一别,各位请自珍重!” 大长老等人簇拥着董非青下了山,直到董非青上船出湖,众人在湖边遥望许久,才慢慢回山。 董非青此时真是归心似箭。他当日与几个弟子分别,说好了快则一月便回山,哪想到此行出了许多变故,竟然耽搁了近三个月之久。 木紫藤走在身边,见到董非青的神情,便抿嘴笑道:“大祭司,这是急着回家了?不知家中有什么人急着见啊?” 木紫藤这几个丫头,年龄也就是十六七岁,颇为顽皮。虽然董非青地位尊崇,但是一来年龄相差不大,二来董非青平日较为和蔼,女孩子的性子便是如此,见到性格好相处的年轻男子,便总想逗上一逗,虽然不太敢放肆,但也不至于畏畏缩缩。 董非青长笑一声道:“家里有些弟子,颇为想念,另外眼看要开春了,这庄稼农时可是耽搁不得!” 木紫藤等几女顿时傻了眼,讷讷问道:“大祭司在家里还种地?” 董非青笑道:“木姑娘,出了这南越一族,大祭司这个称呼就不要用了,你们就叫我公子好了。” 木紫藤率几女蹲身行礼道:“是,公子。”然后又笑道:“那公子也不要一口一个木姑娘了,我们都姓木,都不知道公子在叫谁,直接叫我们名字便是,我们南越女儿家,也没有大陆那些闺名不能随便叫的规矩。” 董非青道:“也好。紫藤,出了南越一族后,关于族中任何事务,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就算我的弟子面前也不可。” 木紫藤听得“外人”二字,心中欢喜,便喜滋滋地道:“是,紫藤遵命。” 一路向奎山赶路,董非青也将奎山、谷神教等事一一告诉几个女子,以及山上种植的各种作物,他想着这几个女子长相俏丽,说话便给,将来免不了要在商行中做事,此时一路无事,正好提前培训一下。 这一日终于赶回奎山脚下,董非青便先进村,准备去探望一下村长。 走到村长家门口,却听得村长正在院子里,跟别人谈笑风生,甚是高兴,便走入村长家中,含笑道:“村长大叔,好久不见,这是有客人么?” 村长一见董非青进来,忙起身相迎,笑呵呵地道:“董公子回来了,这一次出门,着实时间不短啊!” 说着对董非青介绍道:“公子,这位黎先生,乃是云游过我们这里的,黎先生知识渊博,相术出神入化,老汉这是专门请来讨教的。黎先生,这位是董公子,是我们奎山的贵客。” 村长身边,站着一个五十余岁的麻衣老者,此时正含笑站起,向董非青施了一礼道:“董公子好,黎某一介江湖散人,哪里称得先生二字?” 董非青看那黎先生,面目和善,一双细目,五官方正,三绺细髯剪裁得颇为精致,身上一袭白色麻衣,虽然粗陋,却洗得干干净净,说话声音清朗,令人一见便生好感,便施礼微笑道:“黎先生谦逊了,一见忘俗,非寻常人啊。” 二人见了礼,一并落座,村长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木紫藤几女,便问道:“公子,这几位姑娘是?” 董非青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村长,这是我的侍女,烦劳你找几个人,送她们先上山,找我的大弟子徐春泽安顿下来,顺便跟我弟子说一下,我已回山,在村长这里坐一坐便回去了。” 村长答应一声,便找了几个熟悉路途的村民,带着木紫藤等人上山去了。 董非青问起这几个月的事情,村长笑道:“好叫公子知晓,如今我们村子里梯田已经开垦了数千亩,大家伙摩拳擦掌的,就等着公子回来安排春耕之事,都急得很呢!” 董非青笑道:“我本来是出去办一点小事,结果遇到了一位故交,在他那里盘桓了一段时间,好在并未耽搁春耕之事。” 黎先生一直含笑在旁静听,此时插话道:“原来公子如此人物,也懂得农桑稼穑之事,真是令黎某万万没有想到。” 董非青笑道:“以前受长辈教诲,自幼也是耕读传家,于这农家之事,倒也不算陌生。” 黎先生道:“我观公子面相,家中父慈兄悌,实在是有福之人。” 董非青道:“哦?先生通晓相面之事么?” 黎先生谦逊道:“江湖散人,糊口的手艺而已,那里说得上通晓。” 村长插话道:“公子,这位黎先生相面占卜之术,神奇之极,这几日已经给村子里很多乡亲看过了,无一不准,今日老汉专程请了黎先生来,也是要看一看的。” 董非青道:“敢问黎先生,村长的面相如何?” 黎先生捻须微笑,看了村长一眼道:“刚才公子未到之时,已经看过了。村长宅心仁厚,必当福寿绵长,无病无灾,家事和睦,极好的面相。” 村长满脸堆笑,拱手道:“谢过黎先生美言,老汉也不求别的,只求年年风调雨顺,不要再有天灾战乱,也就满足了。” 黎先生笑意微敛,摇了摇头道:“村长若说自家事,那是百福随身,并无不妥,但若要说到让这世间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可就难了。” 董非青道:“先生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黎先生叹道:“远的不说,只说今明两年,十万大山之地大灾是没有的,却要防备春夏之时颇有旱灾之厄。另外兵凶战乱也不可免,好在奎山这个地势,前缓而后峻,乃是根基深厚,万世不拔之势,便有兵灾,也波及不到这里的。” 董非青好奇心起,问道:“敢请先生为董某看上一看如何?” 黎先生捻须笑道:“公子一进门,我便看公子面相不俗,久已技痒,只是公子不说,黎某不敢冒昧,如此黎某便给公子看一看。” 说罢凝神在董非青脸上仔细看了半响,自掐了个指决,推演盘算,脸上露出困惑之色,许久才抬头道:“公子,黎某冒昧一言,若有不敬之处,先请公子海涵。” 董非青笑道:“先生无需顾忌,相面之道,总要直抒胸臆,莫要遮遮掩掩。” 黎先生道:“好!看公子面相之中,眉宇舒展,鼻翼平和,家中并无什么大事,虽早年有丧母之像,但父兄仍在,家事和睦,可弥补丧母之伤。” 董非青点点头道:“先生神相,果然不错。” 黎先生又道:“然而有件事,让黎某百思不得其解了。刚才说的是神,如今看皮相,却又颇为矛盾。公子天庭虽阔,但日月角却无棱角,并有些暗淡,此为自幼与父母失散,从未见过父母之相,与公子眉宇间的和气却有自相矛盾,这个面相,黎某行走江湖,从未见过!” 董非青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个黎先生颇有些道行,只因自己这个身体本来就是基因舱培养出来的,自然是自幼从未见过父母了。 便笑呵呵地道:“黎先生,这个也不算奇怪,董某自幼确实与父母失散,直到十多岁才找回,但是母亲却已不在人世。” 黎先生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思之色,却笑道:“原来有这般机缘巧合,黎某也算长了见识。” 想了一想,又道:“公子颧高而有肉,鼻梁高而舒挺,未来定然前途不可限,若说公子未来能走到哪个高度,恕黎某技艺低微,竟是看不出来,然而公子嘴角处颇有杀伐之意,看来公子若要成就大事,恐怕也有些刀兵之患。黎某冒昧问一句,公子师门是不是有些仇怨要报呢?” 董非青神情不动,心里却是猛然一紧,呵呵笑道:“先生看的不错,不过我师门之仇,如今已经报了。董某出身谷神教,十年前全宗覆没,然而后来覆灭我师门的魁斗阁也已被灭,这仇已经是报了。” 黎先生摇头道:“不然!若黎某所见不差,公子师门之仇,至少是还没报得利索,此后恐怕还有些后患,请公子留心在意!” 董非青心中暗暗盘算,忍不住溢出一丝杀机,心想这个黎先生莫非是看出了我的真实门派?若果然如此,此人断不能留。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八章 莫离之智 二人正在说话,从庄园内跑出一群年轻弟子,正是徐春泽带着一众师弟师妹,远远地便跪伏于地,齐声道:“弟子恭迎师尊回山!” 董非青笑了笑道:“都起来吧。” 待众弟子起身,董非青便道:“这位黎先生,乃是为师请来的幕僚,今后庄园一切大小事务,均由黎先生调度安排,各弟子务须谨遵黎先生号令,不可违逆!” 徐春泽带着众位师弟,再次拜见莫离天。 莫离天笑呵呵地道:“起来,起来,都是好孩子。” 董非青道:“春泽,我离山这段时间,师弟妹们修炼进境如何?” 徐春泽道:“回禀师尊,这三个月来,师弟妹们勤练不辍,进境颇为迅速。目前三十五位师兄弟,均已参悟五行法则,参悟三门以上者,十一人,两门以上者十九人,只参悟一门法则者,只有五人。” 董非青赞道:“不错不错!春泽,宗门重启在即,需督促师弟师妹们加紧修炼。” 徐春泽道:“是。”然后又道:“师尊,刚才有几位女子上山来,说是您的……您的……”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看师父。 董非青笑道:“没错,是我的侍女。” 见徐春泽一张憨厚的脸上居然也颇有八卦之意,便一巴掌抽在后脑勺上,笑骂道:“小小年纪,居然心思还不少。跟你们说件事,如今我已成为南越一族大祭司,这几个女子是南越大长老安排来的,今后也与你们一同修炼,另外庄园中的一些杂事,也将陆续由她们接手,你们只需安心修炼便是。” 徐春泽喜滋滋地道:“是,师父。” 董非青不去理他,自顾对莫离天道:“黎先生,请入内室一叙。” 说罢,便陪着莫离天进了庄园,身后徐春泽自去带着师弟妹们开始修炼。 此后三天时间内,莫离天详细询问了董非青的所有安排,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然后便将董非青赶了出去,自己关了内室,不知道在里面鼓捣些什么。董非青也不去操心,他早知道自己这位师伯,以智谋深远名闻大陆,当日以一派之力独抗天下,险些将四大宗派都掀翻了的主,如今师伯要全盘规划自己的事业,董非青想想还是颇为期待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几年来忙于各种琐事,董非青早已是叫苦不迭,他自认确实不是管理之才,如今师伯要接手,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董非青叫出黑锅,细细琢磨了下农时播种的事,黑锅便自去准备种子。 两日后,黑锅准备就绪,董非青叫上了木紫藤和徐春泽,一起下山去找村长,将种子交代给村里几个老庄稼把式,然后叮嘱徐春泽和木紫藤,在村子留住一阵,观察乡农们春播时的方法。 如此安排,乃是因为董非青自回山后,每次见到徐春泽跟木紫藤说话时,都要先脸红一阵,平日里管理师弟妹们颇具大师兄风范的徐春泽,在木紫藤面前却有些手足无措,而木紫藤似乎对这个憨厚内敛的徐春泽也不反感,甚至偶尔还要逗一逗他,董非青便觉得此事颇为靠谱,如今自然要假公济私,给大弟子创造些机会,让木紫藤看看徐春泽在村民中的威信。 木紫藤似乎也感觉到了董非青的意思,却并不抗拒,只是经常会含着一丝俏皮笑容,在旁边看徐春泽的腼腆之态。 一到了安排村民春播之时,徐春泽的腼腆之态便一扫而空,跟在村长身边指手画脚,安排各种细务,丝毫不乱,木紫藤开始时只笑着看他安排,后来也跟着做一些拾遗补缺之事,她心细如发,平日在十万大山之时对农事也不陌生,二人组合居然配合得相当不错。 董非青在旁边观察了一天,心里更加有数了,便放心回山。 一回到山上,董非青便被莫离天揪住,进了内室。 莫离天眼睛通红,看来这几日实在也是熬得不轻,但精神却颇为亢奋,对董非青道:“青儿,没想到这区区一年,你埋下的伏笔却是不少,潜力深厚,难得难得!” 董非青也不禁有些沾沾自喜,问道:“师伯,那你看来,这些家底是否可以筹谋大事了?” 莫离天嗤笑道:“还差得远呢!我说你家底不错,是指短短一年,又是白手起家,有这等成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但要说筹谋大事,青儿,你实在是小看这四大门派,也小看三国皇室了。” 见董非青颇有些不服之意,莫离天便道:“你若不信,我只跟你说一件事:你以为三国皇室与四大门派势难两立,所以必然可以从中得利?那你就错了。” 董非青不由诧异道:“师伯,这是什么道理?修真门派与世俗政权争夺税赋,难道这等根本利益之争,也能调和?” 莫离天嘿嘿冷笑一声道:“利益之争,那也是要分大小的。若是修真门派能给出比民间税赋更有力的筹码,你道这二者真的不可能联合吗?” 不待董非青答话,莫离天便接着道:“比如如今的甘国,瑞国大军已经跨过沉星江,眼看兵临城下,若是此时修真门派介入,帮着甘国皇室保住国土权位,区区民间赋税,能值几何?” “若是瑞国皇帝如今沉疴在身,有修真人士为他疗疾续命,民间税赋,抵得过帝王多活几年的寿命么?” “再比如说,皇帝或许从全局角度,看重民间税赋,但朝中许多权贵皆有求于修真门派,架空了皇室来取悦修真门派,皇帝又能奈何?” “甚至,修真门派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辈,你道他们没有发现与世俗政权的利益冲突吗?青儿,若修真派没有自保之道,如何能传承数百年,甚至比如上霄宫,已经传承了上千年,你将他们想简单了!” 几个问题砸得董非青眼花缭乱,但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是把局势看得太简单了,师伯所说的任何一个可能,都将颠覆他此前的一切算计,而这几个可能,他也必须承认,每一个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见董非青默然不语,莫离天笑道:“青儿,你还年轻,要时刻牢记一件事:敌友之间,并非牢不可变,人心叵测,贪婪无度,不是那么简单的。” 董非青垂首道:“师伯教训的是,然则这么一来,岂不是弟子以前的推想都错了?” 莫离天却道:“那也不然!其实你所想的,在大势上无错,只是在细节之处需要商榷。我只是告诉你,不要以为世俗政权与修真门派有利益之争,便以为他们必然势不两立,凡事不能仅凭大势所趋,还是要尽些人事的。” 董非青放下心来,道:“请师伯教诲。” 莫离天道:“大事先放下,千头万绪,不是一时半刻能理得清楚的,我先告诉你一年之内的当务之急,其他事,我慢慢筹划。” 当下二人商量了整整一天,听莫离天将他现有的所有资源整理成线,何事为先,何事当缓,何者为轻,何者为重,整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将董非青这一年的事情,都列了一个时间表,限期完成。 董非青看着指手画脚的大师伯,心底着实是叹服,有些事真的需要天赋的。 正想着,莫离天已经说到了当下之事:“如今春播已经安排,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建谷神教,这件事乃是你立足十万大山的要点,必须在这件事中压服周围的诸路豪强,以便为今年的商会启动铺平道路。第二件事,便是启动甘国所有暗藏的魁斗阁商号,此后统一对外称谷神教商号,在甘国内部展开活动,将你的影响扩展到甘国全境,以后的事情是明年的事了,今年的目标,便是站稳十万大山,立足甘国。” 说罢,莫离天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一脸笃定。 董非青鼓了几下掌,赞道:“师伯果然老谋深算,智慧如海!” 莫离天哼了一声,道:“如今百事待兴,然而最为紧急之务,便是你那谷神教重建之事。若没有这样一个门派作为起身之基,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师出无名。待谷神教重建之后,你便去甘国,将魁斗阁所有店铺启动起来,全部换成谷神教的门面便可。” 董非青连连点头。 莫离天最后叮嘱道:“青儿,谷神教已经灭教十年有余,如今重建,想必周围各势力都会来寻衅闹事。” 董非青道:“师伯勿忧,我已拜托紫竹轩、南越一族届时前往观礼,我料那些土鸡瓦狗做不得什么乱子。” 莫离天冷笑道:“依仗他人势力,就算你立了山门,恐怕也立足不稳。青儿,宁让人惧,莫让人敬,这句话可要记住了!这次重建谷神教,你先放出些手段来,该杀的杀,该吓的吓,等到众人都怕了,再让紫竹轩和南越一族出来,这才是稳妥之道。” 董非青心悦诚服,向师伯深深一礼道:“师伯教诲,董非青牢记在心。” 莫离天不耐烦地挥手道:“你自去做事,我还要在这里整理些资料。” 董非青退出密室,唤过徐春泽,让他通知所有师弟师妹,准备前往谷神山。徐春泽听得即将重立山门,兴奋得双眼都在发光。 董非青想想师伯在山上需要人照料,自己要带着所有弟子出门,木紫藤做事得力,也需随行,便唤来当日从南越来的几个女孩,指定了两个性格稳妥的,嘱咐她们照顾黎先生衣食起居。 所有事安排妥当,这才去找到黑锅,对他道:“咱们马上出发去谷神山,等谷神教重建完成,还要再去一趟甘国,我觉得那个南宫国师不太简单,而且我们下一步计划,跟甘国局势攸关,咱们这就去找那位国师,想办法卖几个空间竹篓给他。” 黑锅取出一个小小包裹道:“嗯,这个你带上。” 董非青接过包裹,只见那包裹材质非丝非布,乃是用一种暗青色材质编制而成,轻轻一用力,坚韧异常,问道:“这是什么?” 黑锅颇为得意道:“这是我用风雷神木的树皮,剥出丝来编成的,可称为空间篓二代产品,空间广博,而且不引人瞩目,总比你背着个竹筐好吧?” 董非青感应了一下,颇为满意,却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道:“我答允了二哥,要给瑞国大军装备空间竹篓,最近你抽空便准备出来吧,不需要质量好,便跟咱们卖给各大门派的一样便是。” 黑锅点头答应,董非青想到今日师伯的智珠在握,深远之谋,加上自己这几年的布局,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豪情,喃喃道:“四大门派,待我布局已定,且看这天下,何人能挡我?” 正在此时,遥远的上霄宫内,上官云灭端坐密室,将眼前的一份文卷细细读完,喃喃道:“十年布局,如今大势在我,且看这天下,何人能挡我?” 上官云灭豁然站起,厉声道:“传我书信,邀请玉皇门、紫竹轩、暗殿三派之主,齐聚斗极山,商议大事!”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三十九章 上官之谋 十余日后,四派掌门齐聚斗极山。 斗极山位于大陆正中,无论那一派,到达斗极山都极为方便,自十几年前覆灭魁斗阁后,四派掌门每遇大事需要商议,便都安排在斗极山。 四人在一张玉桌旁环坐,将手下弟子全部摒出门外。 上官云灭首先道:“三位同道,自我等上次密议,已过了五年,敢问各位,目前进展如何?” 叶洞玄向其他二人看看,只见紫竹轩之主杨离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暗殿之主墨无稽则面无表情,于是便笑道:“那我先说吧。按上次议定,我玉皇门要与上霄宫联手,谋划瑞国之事,此事由我玉皇门长老成不渊具体负责。目前成不渊是瑞国皇室五皇子的首席供奉,所有五皇子一系官员都在掌握之中。” 上官云灭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弟云落,目前正在瑞极城,辅佐二皇子,已经得二皇子言听计从,可以开始运作了。叶掌门务须叮嘱成长老,我等的目的,乃是掀起瑞国内乱,却不是真要辅佐哪位皇子登基。” 叶洞玄连连点头道:“我自然明白,成长老处与云落兄虽从不谋面,但所做之事却殊途同归。但是当前有个绕不过去的坎,便是那瑞国的老元帅烈问岳,这老儿虽然荣养在家,不掌兵权,但是如今瑞国几乎所有统军将领,除御林军之外,几乎都是老儿的门生旧部,若不将他拿下,迟早是个祸害。” 上官云灭淡淡道:“云落前几日给我传讯,说已经找到烈问岳的弱点,此事不需在此处商议,我随后与叶兄私下沟通即可。” 叶洞玄点点头,向后一靠,笑眯眯地看着向杨离离和墨无稽二人。 上官云灭见二人不说话,便笑道:“杨掌门,墨掌门,莫非事情不顺利么?” 杨离离哼了一声,冷冷道:“甘国之事,莫问我,只问墨掌门便是。” 墨无稽道:“我暗殿长老南宫玉树,如今已经成为甘国国师,甚为顺利。”只说了这句话,便即闭嘴,再也不说了。 杨离离道:“只是如此么?莫掌门何不详细说说,是用如何卑劣手段,不顾当日谋划,抢先动手,并且将我紫竹轩全然排除在甘国之外呢?” 墨无稽冷冷看她一眼,不屑一顾。 上官云灭不禁头疼,便劝道:“二位掌门,上次密议时,我曾千叮咛万嘱咐,仙界降临在即,届时普降仙缘,重启轮回,我等务必将这大陆上生杀予夺之权握在自家手中,世俗国家已没有存在的意义,但大陆上三国经营千年,根深蒂固,若操之过急,引发世俗界与修真界大战,势必两败俱伤,所以沉星江南,由暗殿和紫竹轩平分,双方需共同进退,为何闹到这般田地?” 杨离离道:“这世间最怕的事,不是对手强悍,而是同盟无脑。他暗殿罔顾我等商议的计划,一味急功近利,目前甘国内部隐患重重,上官掌门,不是我紫竹轩争权夺利,而是这般做事,怕是与上官掌门的谋划背道而驰。” 墨无稽脸色不变,只吐出四个字:“妇人之见。” 上官云灭脸上浮起一丝怒色,却强自压下,淡淡地道:“我早已说过,四派共谋天下之事,乃是为将来争一丝气运,并没有什么统属关系,你们两派之事,我无权管,只盼二位莫要自误,待到仙界降临,谁的气运宏大,自然便能获得更多好处,此事我只说到此处,其余事,但凭各自争取。”说罢,竟然拂袖而去。 墨无稽哼了一声,起身也不打招呼,转身便走。 叶洞玄笑眯眯看着杨离离道:“杨宗主,莫非就这么算了?我都替你紫竹轩不值啊。” 杨离离脸色铁青,一句话不说,便起身离去。 斗极山下,杨离离看着墨无稽等暗殿之人远远离去的背影,那张慈祥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喃喃道:“螳螂捕蝉……” 远处,上官云灭坐在上霄宫车驾之中,脸上的不渝之色早已无踪,他手指轻敲着桌案,对身边一个相貌与他极为相似的人笑道:“云落,这段时间辛苦了。” 那人正是上官云灭的亲弟弟上官云落,目前在负责瑞国的谋划之事,闻言笑道:“大哥,我有什么辛苦?倒是大哥,不但要谋划天下事,还要费尽心思调停四派关系,岂不更辛苦?” 上官云灭却哼了一声,道:“云落啊,你记住,仙界降临之际,仙缘全凭个人气运,那暗殿和紫竹轩明争暗斗,最后损失的是他们自己,他们损失一份气运,我上霄宫自然就会多一分气运。” 上官云落恍然道:“怪不得大哥对暗殿破坏规则之事并不干涉。” 上官云灭嗤笑道:“就凭他一群杀手刺客,也想掌控一国朝政,哼。” 车架辚辚远去,依稀传来上官云落得意的笑声。 董非青带着一干弟子,赶赴谷神山。 此时谷神教宗门大兴土木,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俞鸿正领着一干工匠在做内部装饰,一见董非青到了,忙忙把自己身上华丽的长老袍服掖起来的一角放下,出来迎接董非青。 董非青含笑道:“俞长老辛苦了。” 俞鸿老脸上顿时笑出了花来,道:“这有什么辛苦的?自家的事嘛!” 董非青点点头,便负手走进大殿之中,四处看了一圈,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之前他任命这个宗门长老之时,本也没太当真,只是看重这俞鸿在周围的十里八乡比较有威信而已,但如今看了宗门的建设,才发现这个乡老,居然还是个人才。 宗门建设之事千头万绪,但从工程进度看是极为用心的,四处布局也极为合理。甚至一些已经完成的装饰,看得出这老头的审美也颇有些功力,虽然带着浓厚的十万大山风情,但设计的几个图样都极为美轮美奂,又不失古朴之意。 董非青由衷道:“俞长老,这件事交给你真是对了,就算我自己在这儿盯着,也不会更好。” 俞鸿笑道:“我老头虽然是山里人,当初也是进甘国考过秀才,住过甘国书院的,而且谷神教以前的装饰,我到底也还记得一些。” 董非青道:“如此甚好。俞长老,我问你件事,当初我让你挑选一些族中子弟,进易城去找魁字商号的许掌柜学习商号交易之事,如今怎样了?” 俞长老道:“那日掌门吩咐过后,我便挑选了二十几个识文断字的年轻孩子,让我的一个堂弟带着,去易城找许掌柜了,前段时间过年时回来了一趟,我挨个问了问,确实学到了好多经营的道理,过完年他们又回去了。” 董非青满意道:“那便好。俞长老,我拟再过一月,定于四月十五,为我谷神教重建山门之日。这周围山头门派各方势力,你都清楚,便辛苦俞长老安排派发请柬之事。” 俞鸿老脸泛红,心情颇为激动,向董非青拍胸脯担保,必定将山门重建之事做得风光妥帖,断不会让宗门丢人,然后便兴冲冲地出去安排了。 董非青回到掌门居所,自己拟了两封信,唤来徐春泽,嘱他立即出发,先去紫竹轩通知吕轻琴,再去南越腹地通知大长老,届时前来观礼。 此后一月时间里,俞鸿忙得头顶冒烟,也亏得这老头饱经世故,身子骨也硬朗,将各种繁杂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谷神教宗门内修缮一新,又将宗门重建之日的庆典礼仪演练了无数遍,依然每日辛劳不休。 董非青却就清闲得多了,他将俞鸿送来的周围各势力情况仔细研读一遍,心里大致有了些想法,便扔到一边不去理会了。 如今他修为大进,自忖若说真实实力,恐怕跟师父师伯也不相上下,这谷神教偏僻之地,能有什么大能人物?平日里跟黑锅笑言,此次宗门重建的三大原则,便是装逼、打脸、立威,黑锅深以为然,颇为期待。 一月之期转瞬即至,这一日,正是四月十五,谷神教重建山门之日。 天公不甚作美,从早上起便是春雨如丝,绵绵不绝。 董非青一身黑袍,负手站在山门之外,看着门口刚刚树立起来的一杆黑色大纛,谷神教三个金字迎风飞舞,在细雨中颇有张牙舞爪之势。 俞鸿站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道:“掌门,本来我跟几个乡老都看好今日天气,必定是个晴天的,却也没想到今日还有雨,这十万大山便是如此,说下雨就下雨,这个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董非青听他絮叨起来没完,不由得转头笑道:“俞长老不要在意,我宗门今日重建,自然风云随行,下雨又算得什么?何况正值春时,这春雨可是宝贵得很。” 俞鸿诺诺称是。 董非青又转过身,看着细雨中雾蒙蒙的谷神山,喃喃道:“实在是个杀人立威的好天气!” 俞鸿修为浅薄,却是没有听清,不禁问道:“掌门说什么?” 董非青展颜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俞长老自去忙吧,不必陪着我。” 俞鸿称诺告退,董非青依然负手,静静看着谷神山景致。 山下一骑快马驰上,马上骑士在距离董非青十步之遥时一跃而下,正是外出送信的徐春泽,他奔前几步,躬身向董非青行礼,然后附在耳后低语几句。 董非青点头道:“不错,你一路辛苦,但今日你却是休息不得了,这就去后面召集师弟师妹们,今日恐怕不会太平静。” 徐春泽一笑,转身便去了后面。 董非青看看天时,估计来参与开派大典的来客也该陆续上山,便也转身回去。 俞鸿一身黑袍,虽说忙碌了整整一个月,但此时却是精神健旺,带着几个执事的手下在山门前肃立,准备迎宾。 陆续便有来客上山,俞鸿一一登记了,这些来客虽说心思不一,倒是也没有无礼到空手来,俞鸿也不挑拣对方送的礼物贵贱,收了礼物道声感谢,便安排手下引导入席。 此时谷神教山门内,一片极广阔的空地上,整齐排列无数彩棚,每个彩棚都可容纳十人左右,彩棚呈弧形围绕着中间一座高台,砌栏高柱,顶上也有彩棚遮雨,周围无数谷神教旗帜飘扬。 来客越来越多,各自进入自家彩棚,但最前面一排,只有两个彩棚仍然空无一人。 一个红衣大汉,带着七八个手下昂然进场,在执事人员引导下来到自己的彩棚前,那棚上有个牌匾,写着“五毒宗”三字。 红衣大汉四面看看,皱眉问道:“我五毒宗为何在第二排?第一排彩棚是谁家的?” 那执事人员恭敬道:“方宗主,最前面两个彩棚,乃是我谷神教教主长辈。” 红衣大汉正是五毒宗宗主方敏。五毒宗在这十万大山中,本来也只算是个小门派,但五毒宗手段诡秘,沿袭了蛊毒一道,其他门派轻易也不愿招惹,自从十年前谷神教出山,后来传讯全教覆灭,方敏便率众将五毒宗势力拓展到谷神山一带,只待有机会搭上紫竹轩或者南越一族的势力,便可占据谷神山,不料谷神教却突然死灰复燃,让他全盘落空,这次来参与开派大典,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便冷笑道:“你们教主的长辈?当日谷神教不自量力,硬要去参与夺魁之战这等大事,不是据说全都死光了么?你们教主又哪里来的长辈?” 那执事人员脸上一冷,道:“方宗主,等大典之时,您自然能看到我们教主的长辈是谁,如今贵宗远来是客,请恪守客人之道。” 方敏哼了一声,斜眼看了看这个执事人员,冷笑道:“谷神教好大的口气,说是要重建山门,派出个执事弟子却毫无修为,算你小子运气,我方某却不屑伤你。” 说罢,带着随从人员自进了彩棚就坐。 身边另一个彩棚里,居中坐着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面色冷肃,身后站着五六人。那中年人扬声道:“方宗主,别来无恙啊?” 方敏抬头看去,却堆起了笑容,拱手道:“程掌门,托福托福,方某平平安安。”随即便走过去见礼,那程掌门也起身邀请方敏坐下,二人交头接耳,聊了起来,时不时还冷笑几声。 周围其他彩棚内,也有各自寻找自己相识的朋友互相问候,也有彼此结过仇怨的互相横眉冷对。 董非青在高台的屏风之后,一一看在眼里,只是冷笑,却也不管。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章 谷神复起 黑锅幻化出一个人形跟在身边,啧啧道:“这十万大山号称三百宗门,九百山寨,如今来了有百十家了吧?就是这等修为,也能开宗立寨了么?” 董非青笑道:“此地闭塞,只需占个山头,起个名字,也就算是一股势力,哪里见识过中原门派的威风?但凡出来个有些实力的,如同谷神教一般,也就被紫竹轩或南越一族收为附庸了,留在这里的都是两大势力看不上的,那实力如何也就可以想象。” 黑锅嘿然道:“这般土鸡瓦狗,你就算是要拿来立威,也嫌不够水准吧?” 董非青道:“紫竹轩和南越虽看不上,但他们自己却自信得很,我如今要立足谷神山,取得能够行走天下的身份,不压服这些地头蛇怎么行?” 正聊着,俞鸿过来道:“宗主,吉时已到,邀请的宾客也都到了。” 董非青道:“那便开始吧。” 俞鸿抖擞精神,转身向手下执事挥挥手。 便有数十个青壮汉子,分散到高台后方排列好的三十面巨鼓之前,随着俞鸿手中黑旗一挥,众人取下鼓槌,齐齐敲动巨鼓。 这些人已经训练了近一个月,节奏整齐,鼓声震撼,一声一声宛如敲在现场众人心上一般。 随着俞鸿手上黑旗挥动,鼓声节奏越来越快,周围修为较浅之人,只觉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被这鼓声带得也是越来越快,一颗心直要跳出口腔。 鼓声至密之时,突然停止,一个呼吸之后,三十个汉子挥动鼓槌,使尽全身之力,重重连敲三鼓,继而止歇无声。 俞鸿走上高台,朗声道:“载芟载柞,其耕泽泽。俶载南亩,播厥百谷,我谷神教,奉谷为神,盖因天生五谷,养育众生,凡我世人,均应赞之拜之,奉之祷之,此乃我谷神教承天之泽,不忘谷神之恩的祖训。如今谷神护佑,上天垂怜,我谷神教存续有绍,天意眷顾,上任俞掌门亲传弟子,本代董掌门,讳非青,游历中原十年,今日回归,重建我谷神教。各方宾客来我谷神山参与重建山门大典,老朽俞鸿,忝为宗门长老,在此恭迎各位。” 俞鸿本来就曾入甘国求学,肚内颇有些墨水,这篇开场白雕琢多日,此刻朗声读来,自己是读得如醉如痴,没奈何台下几百人,倒有九成九完全没听懂,自然也说不上什么掌声雷动。 俞鸿颇为扫兴,恨恨看了台下这群没文化的,转身高声道:“恭迎董掌门!” 高台后,三十五名年轻弟子持枪列阵而出,在高台之前,摆出一个五排七列的谷神枪阵,徐春泽在第一排正中,率领师弟师妹们将一套特意修改过的枪法使出,这枪法虽然只有九招,却是谷神教枪法精髓所在,长枪如林,寒光点点,使到第九招,三十五杆长枪齐齐各自舞出一个枪花,场中诸人只觉眼前一花,宛如眼前有百余个明晃晃的枪尖,随即顿住不动,冷森森的枪尖指向场中。 周围颇有对谷神教枪法有所了解的,此刻都在暗暗心惊。 他们知道谷神教在十年前全教覆灭,直到现在突然有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自称俞掌门亲传弟子,回山重建谷神教,一直并不太在意,心道就算不是招摇撞骗,只怕如此年轻,能学得几手谷神教本领还未可知,哪知谷神教新掌门未出,一群年轻弟子便先声夺人,看这九招枪法,谷神教枪术精华尽在其中,不由得收起了几分轻视之意,又有吃过谷神教亏的,看着这几招枪法,心中甚是恐慌。一时间,场内竟是鸦雀无声。 董非青一身黑袍,从高台后缓步而出,来到高台正中,四面拱了拱手,道:“今日我谷神教重建山门,邀请各方朋友来此做个见证。十年前,我师尊上任俞掌门,为紫竹轩前驱,攻打斗极山奋不顾身,却不幸遭遇埋伏。我谷神教上下九十七人,浴血苦战,无一人临阵退缩,无一人贪生怕死,一战惊天动地,神鬼同悲!如今我谷神教山门重建,首先便要祭奠先师,以及谷神教战死的各位同门。” 说罢接过俞鸿递来的一杯酒,向台下一举道:“今日来此的,都是谷神教的相识同道,敢情各位与我共举此杯,为先师俞掌门祭奠,为战死同门祭奠。” 说罢一扬手,将杯中酒洒在高台之上。 台下多数人虽然各怀心思,但祭奠死者乃是礼仪,便跟着举杯,将酒洒在地上。但也颇有几个彩棚中人,巍然不动,不予理会。 董非青抬起头,目光如电一般在场中一扫,冷笑道:“不敬先师者,看来说不上是什么好朋友了。俞长老,你邀请宾客之时,为何不挑拣一下?” 俞鸿躬身道:“这是老儿昏聩,请掌门宽恕。如今世道不好,不遵礼仪之人难免,掌门莫要跟这等人一般见识。” 话音刚落,台下便有一人大声道:“你两个莫要指桑骂槐的,老子便是不敬他,又能如何?这个姓董的,你说的不错,我跟俞老儿非但算不得好朋友,甚至有些仇怨。他俞老儿死便死了,仇怨两情也罢,要我祭奠他,呸!” 俞鸿低声对董非青道:“此人姓钱,诨名钱黑铁,乃是五十里外落鸡山的一个寨主,当日俞掌门在日,因为他打劫来往客商,曾经打上山寨去,将他打成重伤,当日这个钱黑铁苦苦哀求,老掌门才饶他一命,命他从此不得打劫伤人。如今老掌门去了,这厮倒嚣张起来了。” 董非青轻轻点头,道:“原来是个占山的草寇,先师枪下丧胆之狗,哪里有资格来参与我谷神教大典?与我逐了出去!” 台下弟子齐声称喏,大声喝道:“滚出去!” 那钱黑铁大怒,顺手从身后抄起一柄沉重大刀,吼道:“俞老儿在,我敬你谷神教三分,如今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在我钱某面前嚣张?我看谁有本事逐老子出去?” 徐春泽回头示意,从后排跃出一个弟子,朗声道:“在下俞春生,师尊座下弟子排名三十二,我来逐你!”说罢举枪上前。 钱黑铁哈哈大笑,将刀一举,身体几个旋转,将刀势蓄到极处,大吼一声,挥刀便向俞春生头顶劈下。 台下众人,对这钱黑铁都不算陌生,此人一手黑虎下山刀,刀势威猛,也颇有些金系法则之力,当日谷神教攻山,若非老掌门亲自出手,其他人却也奈何不得他。如今十年之后,钱黑铁的刀法越发犀利,而对面这个年轻谷神教弟子,看年纪也就是十六七岁,都不信他能挡得住钱黑铁一刀。 然而俞春生长枪一顺,斜斜架住钱黑铁刀锋,就在刀锋与枪身似触非触的一瞬间,双手握枪一转,便将这威势无比的一刀卷开,左手收,右手推,枪身如同游龙一般一旋一搅,那枪尖便毒蛇般转个圈子,从钱黑铁脖颈处一划而过。 钱黑铁怔怔地看着枪尖带着一蓬热血从自己眼前划过,对面那个年轻后生收了枪,抱枪做了一揖,斯斯文文地道:“承让!” 这二字一出,钱黑铁仰天便倒,只挣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周围沉默了少顷,顿时吸气声四起,谁也想不到,纵横周边百十里的悍匪钱黑铁,一招之内,便丧生在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后生手里。 钱黑铁的手下大惊之下,纷纷拔刀上前,俞春生朗声一笑,拖枪上前,不过三枪,钱黑铁手下七名壮汉无一存活,横死当场。 俞春生收了枪,回身对徐春泽躬身一礼道:“大师兄,师弟交令。” 徐春泽沉着脸,斥道:“你那一招春燕北归,枪势不圆,收招太慢,今晚这一招再练三百次,练不完不许睡觉!” 俞春生躬身道:“喏!”便持枪回阵。 几个执事人员上前,将钱黑铁一行八人尸身抬出山门,又端来些清水,准备清洗地面,高台上董非青冷冷道:“不用清洗了,省得一会再来一次。” 台下众人闻言,身上都是一阵发寒。 方敏大怒,用力一拍桌案,起身喝道:“姓董的,我刚才也没祭奠你那死鬼师父,你待如何?” 董非青冷冷看他一眼,并不答话。 徐春泽上前一步,冷声道:“自己滚出去,还是我送你出去?” 方敏仰天大笑,道:“小子,我自跟你师父说话,你莫上前插言,当心自己小命。” 徐春泽身后一名年轻弟子道:“大师兄,我来。” 徐春泽道:“退后。此人武艺稀松平常,也只擅长用毒,但你不曾学习过应对之法,若是伤在此人手上,这个人你可丢不起。” 方敏越听越怒,伸手一指道:“小子,既然你口出狂言,这就出来让方爷教训教训你!” 徐春泽向前一步,嗤笑道:“教训小爷,你也配?”手中长枪一抖,喝道:“上来领死!” 方敏怒极反笑,上前一步,双手一扬,一股灰黑色毒雾兜头盖脸向徐春泽扬去。 徐春泽双手一振,枪身不动,枪尖抖出个脸盆大小的枪花,枪花中寒光点点,竟是一枪七点,枪尖处青芒爆射,一股木系之力随着枪势圆转成型。 木系之力对于毒气正是克制之道,徐春泽在紫竹轩修行一月,对木系法则修炼最深,此刻随着枪势展开,一股木系法则之力渐渐弥散开来,毒气虽浓,却半点侵袭不进。 青芒闪烁之中,突然一个雪亮的枪尖从中飞出,直扑方敏面门,枪尖未到,一股森寒之气先到,方敏只觉脸上一疼,竟然被这股森寒之气伤到了脸面,总算他为一宗之主,除了用毒了得外,身手也颇敏捷,一个后仰,身子倒翻出去,手中却没停,又一团浓绿色毒雾飞出,而其中影影绰绰,居然夹杂着无数细小毒虫。 徐春泽一步不退,反而再上一步,长枪抖开,浑身上下尽数笼罩在青色枪芒之中,毒雾遇之即散,那些细小毒虫根本禁不得带着木系法则之力的枪风,被纷纷扫荡出去。 周围围观之人发一声,忙不迭后退,在中间让出了好大一个圈子。 方敏翻身而起,心中焦躁,猛地向自己心口擂了一拳,一口殷红鲜血喷出,鲜血落地凝而不散,在地上竟然左顾右盼,片刻间伸出无数条细腿,前方伸出一颗狰狞的虫头,张开两张血红色的大颚,似待择人而噬。 众人这才看清,这方敏吐出的并不是一口鲜血,而是一团被心头热血包裹着的毒虫。 一个老者惊异道:“这便是本命毒虫么?传言五毒教秘传,以心头血滋养幼虫,待其长大,便与主人心意相通,来去无影,毒性异常猛烈,想不到方敏这十年来竟然真的练成了?” 方敏狞笑一声,伸指一弹,一股风声向徐春泽袭去,那地上的毒虫犹如得了指示,蓦地弹身而起,循着方敏指示的方向,便如一条血光,恶狠狠向徐春泽扑去。 徐春泽长枪一舞,一团木系青罡向那毒虫裹去,却见那条毒虫张开血口,无声嘶吼,一团血色毒雾喷出,与木系青罡一碰,只听嗤嗤声响,那毒雾竟将青罡腐蚀得一干二净,有黑红色残液滴下,遇到石板路面,依然嗤嗤有声,竟然腐蚀出了几个小洞。 徐春泽心中一惊,没想到这毒虫不但毒性极其猛烈,而且似乎是有着独立意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董非青在高台上冷眼看着,此时才不急不缓地道:“春泽,五行相生,木极生火,阴阳相济,无物不可净化。” 徐春泽被师父一言提醒,大喝一声,长枪舞动,一团青罡周身围绕,枪势越舞越急,那团青罡最后竟成了一个光环,将徐春泽裹在其中。 毒虫反复冲击,但它虽然不惧木系青罡,却也一时不能突破,方敏又不断催促,只急得这条毒虫嘶嘶有声,拼命冲击。 徐春泽木系心法已运到极致,木性本温暖,在急速催动之下,温度越来越高,直至在那团已经青绿色到极致的青罡内核处,有一点火红之色渐渐升起。 徐春泽心中默念师父传授的火系法决,悄悄地调动体内一股阴系之力,融入那越来越旺盛的火系规则之中。 方敏面露讥笑,道:“木极生火,道理是对的,可惜……你却不知道我这本命毒虫的厉害,水火不能侵,刀兵不能伤,小子,你还太嫩!”这句话却不是对着徐春泽,而是对着台上董非青说的。 董非青负手而立,看也不看他,朗声道:“火之为德,候而为期,火之为用,其则有顺。善黏附骨,烈烈而腾。焚万物而生机始,秉阳气而阴气生。无焱威则邪魅兴,无慈和则良善尽,阴阳之道,唯火为雄。” 徐春泽手中枪势,随着师父的口诀之声,从开始的烈烈如火海翻腾,到后来的浑浑如蔓延四野,随着一招一式,火势渐起,将那条毒虫包裹在内。那毒虫果真如方敏所言,烈火难伤,在火焰中爪牙皆张,摇头摆尾,仍在寻空隙攻击,然而那火势之中,一股白色阴火悄然出现,那毒虫一触之下,顿时发出吱吱的惨叫之声,从火团中急速退出,然而那股白色阴火犹如附骨之蛆,也随着毒虫的后退之势,从火光中一冲而出,不依不饶地追着那毒虫。 毒虫急迫之下,猛地回头,从方敏口中一钻而入,方敏一惊,本能地将毒虫收回心室隐伏,然而那白色阴火一跃而起,紧跟着毒虫便钻入了方敏体内。 方敏大声惨呼,满地翻滚,一股白色火光渐渐从他心口位置开始透出,直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 周围众人毛骨悚然,齐齐后退,唯恐被满地翻滚的方敏碰上一点半点。 良久后,惨呼声停止,而方敏翻滚之地,也只剩下了一点白色灰烬。 全场静肃,一时无人能出一声。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一章 震慑群雄 全场各路雄豪,本来今日要么是来看笑话,要么是别有心思,准备让这个谷神教重建之日丢个大脸,毕竟十万大山之中,少一个对手自然是最好的事,但此时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地上那一堆白色灰烬,耳边似乎还响着方敏临死前的惨呼之声,个个噤如寒蝉,不敢动弹,唯恐动作大了,引起这群年轻杀神的注意。那个本来与方敏交好的程掌门,此刻汗如雨下,又哪里还敢出言挑衅? 本来跟随着方敏来的五毒教众也有十几个,哪里敢再启衅,自然是悄悄溜走。门口值守人员也不阻止,放任离山。 徐春泽等了一会,冷声道:“五毒教对祖师无礼,就此逐出!” 董非青从始至终,没有动过。 过了一会,台下有个洪亮的声音道:“董掌门,老朽乃是方台山灵鹫观秦霄,当年与你师父乃是至交,今日董掌门行事,虽然事出有因,但过于毒辣,老朽忝为长辈,不吐不快,董掌门可否听老朽一言呢?” 董非青看了那人一眼,记得自己看过的资料里,此人确实跟前任俞掌门关系密切,算得上至交好友。资料中显示,此人心地宽厚,从不仗势欺人,灵鹫观也是极为低调,既不招惹江湖是非,也不投靠大型宗派,独善其身而已。 董非青长施一礼道:“秦老先生客气了,您与先师份属至交,请称呼在下一声师侄即可。师侄在此谨听秦师叔教诲。” 秦霄抚了抚长须,叹道:“老朽不敢说教诲,今日我来,是因为故人有后,能重建谷神教道统,足慰我心。但是贤侄啊,你虽然尽得谷神教传承,甚至在我看来,即便我那老友,也未必能达到贤侄的造诣。只是这行事毒辣,不留后路,可就跟我那老友颇为不同了。” 董非青恭恭敬敬地道:“师叔教训得是。只是我想,先师一向与人为善,谷神教立派数百年,为善各方,即便得罪了谷神教,先师也从不赶尽杀绝,然而先师追随紫竹轩远征中原大陆,并且不幸身陨之后,谷神教数百年所作善事,又何曾惠及到这谷神山半点?” 秦霄摸摸胡须,一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董非青继续道:“不过师叔刚才所说的话,师侄铭记于心,今后谷神教依然遵循先师教诲,与人为善,不扰四方,但我自接过先师衣钵时,便下定决心,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哼!” 秦霄见他说了一半不说下去,不禁问道:“人若犯你,你便如何?” 董非青袍袖一拂,冷冷道:“我灭他满门!” 秦霄被这句话气得险些将胡须都扯断了,怒道:“年轻人不知谦逊,也罢,今日是我老友门派重建之日,我不与你为难,今后,谷神教与灵鹫观……” 董非青不等他把话说绝,便跳下台来,搀住秦霄,笑道:“师叔何故发怒呢?且听我一言,再教训小侄也不算晚嘛。” 秦霄哼了一声,道:“你说。” 董非青放开秦霄手臂,向周围众人做了个揖,道:“各位长辈同道,董某年轻,承担这谷神教重建之重任,却心中有个野望:愿在我手中,将谷神教发扬光大,才不负我先师所托。如今十万大山之中,有紫竹轩、南越一族坐镇,各位如今还能置身世外,但眼看着大陆烽烟四起,有为者自应顺应天时,令我十万大山诸门派发展壮大,即便无此野心,也需要有自保之力。所以我谷神教愿意承担此任,与诸位同道协力同心,共襄盛举。” 说着向地上那堆白灰指了一指道:“今日我诛杀这二人,却不只是为了他们不敬先师,而是我素知这两个势力,欺压良善,掠夺乡里,历来所做的伤天害理之事数不胜数,所以借此机会诛杀,便是要向诸位表明谷神教的一个态度:从此这十万大山之中,可以互相竞争,但绝不容许这等只会内耗,毫无建树的残暴势力存在!” 秦霄冷冷道:“你这小子,大言不惭!当年你师父也是这般想法,连他都做不到,你又凭什么?” 董非青笑道:“我师父做不到,是因为他老人家宅心太仁厚,总想着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我却不同,自我担任谷神教掌门之日起,谷神教便是这十万大山之中的护法之门,我护的,便是公道二字!” 秦霄忍不住道:“小子,却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若没有这个本事,硬要承担如此重任,小心压塌了肩膀!” 董非青道:“那师叔如何相信小侄的本事呢?” 秦霄道:“我与你切磋一下,你若胜得了我,今日来到此地的这些门派应会服你手段。”说着向周围看了一眼,抱拳道:“各位同道,可容许老朽来试试?” 周围众人纷纷喊道:“秦观主出手,我等自然信服!” 董非青心里明白,这老头明着是要跟他切磋,其实是为他好,因为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秦霄武力当是在场之人最高者,若他出手拿不下董非青,甚至败给董非青,周围之人自然便不敢再来自取其辱。 于是躬身施礼道:“也好,请师叔赐教!”伸手一引,秦霄也不谦让,负手上了高台,董非青随后跟上。 台下诸人一阵纷乱,都想挤到前面来看个清楚。 刚才两场厮杀,虽然惊心动魄,但毕竟是董非青弟子出手,如今董非青要亲自出手,而且与周围数百里势力中公认修为最高的秦霄交战,众人都极为好奇。 秦霄双袖一拂,对董非青道:“老朽修为传承自上古灵鹫宫,修行金刚伏魔之道,这双袖便是我的兵刃,董掌门莫要托大,请出枪。” 董非青凝神看去,只见他一双袍袖隐隐有银光闪烁,看来是以异种蚕丝加金属之物织成,说是兵刃并不夸张,于是笑道:“师叔名动十万大山,侄儿哪里敢托大,这便请师叔指点下枪法。”说着一伸手,身边一名弟子便将一杆长枪送上。 董非青自从在越山之上,得风雷祖木指点,五行之力大成以来,便轻易不再动用自己的百变枪,平日习武,便是随便用一杆谷神教制式长枪使用,而目前门下弟子使用的长枪,都是按照百战枪模式统一打造。 一枪在手,董非青随手挥舞一下,背枪负后,对秦霄微微一礼道:“师叔请!” 秦霄哼了一声,也不谦让,双袖一抖,竟然凭空抖出了极其响亮的“啪”的一声,犹如金铁交鸣。 踏前一步,秦霄左袖收回背后,引势待发,右袖直直挥出,直奔董非青面门,这一招看似攻击,实为防守,显是秦霄不愿占董非青这个便宜。 董非青哈哈一笑,手中枪从自下而上,从背后翻出,枪势如电,从秦霄袖旁擦肩而过,枪先出,身体才斜侧跨出一步,既避敌攻击,又瞬间将自己与对方距离拉近,那枪尖转瞬便挑向秦霄胸腹处。 这一招,乃是谷神教枪法中的起手式,董非青用出这一招,也是投桃报李,但以他如今修为,若是灌注了五行之力,枪尖上罡气爆发,此刻秦霄已经有肠断肚破之危,因为刚才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出袖之时,徒有招式,并无力量。 秦霄面上露出怀念之色,这一招他与谷神教上代俞教主切磋之时经常见到,此刻故人阴阳相隔,在故人衣钵弟子身上又看到谷神枪法,令老人颇为感慨。 秦霄并不后撤,右袖收回砸向枪尖,左袖从背后翻出,卷向枪柄,这两股力量交叉,乃是要把对方长枪绞断之势。 董非青左手一旋,已将长枪中分为二,对方的双袖翻绞之力顿时消耗了,右手枪虚晃,左手枪抡过头顶,便向秦霄当头砸下。 秦霄倒是吓了一跳,他对谷神枪法极为熟悉,但这长枪分成两条短枪之法,却是从未见过,忙倒退一步,问道:“你这招式,可不是谷神枪法!” 董非青也不追迫,双枪收回交叉守住胸口,笑道:“师伯,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谷神枪法传承数百年,从没有一成不变过!这双枪之法,乃是我自己琢磨的,我师父他可不会!请师伯指点。” 秦霄听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一句,未免有些失神,片刻后才道:“果然如此,我们都老了,年轻人的想法跟我们不一样,也是常事。” 董非青道:“师叔,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就如今日大陆局势,便跟您和我师父年轻之时完全不同,我们年轻一辈,若仍然恪守老一辈的习惯,恐怕也只能一事无成!但无论何时,老一辈的经验对我们都极其宝贵,师侄要做的事,还要请师叔不吝指点。” 秦霄默然,过了片刻才展颜一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们年轻一辈想要独当一面,只要过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这一关,这江湖路,我任你去闯!” 说罢,秦霄双袖飘飘飞舞,却无仙人之姿,在董非青看来,更像一个一往无前的疯魔,双袖带动呼呼风声,宛如两柄巨锤,但怪异的是,着力之时,枪身上感觉到的,却不是那股如山一般的巨力,反而锐利凝聚,董非青接了几招,便知道这位老人精擅的却是金系功法,力道凝而不散,看似攻击一片,实则更像两柄利刃。 但袍袖不是利刃,这般挥击之下,令人难以分辨这股利刃之力的落点,几次长枪明明架住了长袖,但那股锐金之力偏偏擦着枪身直刺人身,董非青只是遮挡,并不还招,只是用心体会董霄金系法力的用法,也是颇有所得。 战到酣处,董霄大声呼喝,更是势如疯魔,两条长袖攻势如潮,董非青是在天坑之内的规则风暴中练枪,对各种突如其来的攻击最是擅长,双枪飞舞,左挑右挡,前遮后拦,丝毫不乱。 秦霄战得兴起,一时忘记了眼前这人只是故人的后辈,宛如当日跟俞掌门切磋之时,大喝一声,双袖一抖,两股锐金之力当头砸下,而一双手掌却悄悄探出,两股阴柔却无孔不入的掌力突袭董非青双胁。 董非青双枪一架双袖,便感觉到对方袖中出掌,但这股来力,却非金系之力。心中转念:“原来这秦老隐藏了实力,他的金系法则已经修炼到金生水的境界,这掌力却是水系功法。” 他有意要借秦霄来为自己立威,长笑一声,身体一旋,双枪将对方双袖卷开,全身上下五行之力暴涌而出,丹田内五彩色漩之中那个,一个黑白太极图案隐隐发光。 秦霄双掌已经贴上他双胁,却是毫不受力,被轻轻一个旋转甩开,而自己精心苦修的水系之力,撞上对方身体,连个漩涡都没出现,便被那五行之力全部吸收,不由得脚下守不住,向前一个踉跄,心中便知不好。 此时自己双掌双袖都在外门,胸前全无遮挡,对方只需双肘或膝盖一撞,自己前心要害便被击中。 哪知董非青挡住双袖双掌之后,并不攻击,而是撒手弃枪,身子一转已移到侧面,伸手在秦霄手臂处一扶,道:“师叔小心!” 秦霄被他扶住,长叹一声,站稳了身形,在他扶住自己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道:“贤侄好功力!老夫输了。” 董非青诚恳道:“师叔,我的枪法出自谷神教,但功法别有传承,师叔这是触景生情,把我当成师父了,所以并未防备,真要是生死相搏,胜负还未可知。” 秦霄知道他给自己留脸面,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小子,你师叔我一大把年纪,还在乎什么输赢胜败?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好计较?” 便走向台前,大声道:“各位同道,我与董掌门切磋,不是他对手,我输了!” 台下众人目瞪口呆,他们刚才清楚看到,秦霄连袖中藏掌的最后招式都用了出来,却对董非青全然无任何伤害,反而自己站立不住,踉跄欲倒,若非董非青扶住,恐怕这老儿此刻已经摔掉两颗门牙也说不定。 此刻再没人敢出来挑衅了,所有人自问,自己跟秦霄比都差一些,而董非青毫无烟火气地便挫败秦霄,自己上去恐怕连一招两式都接不住。 董非青亲自扶着秦霄下了高台,送回座位,再回到台上,微笑道:“还有那位同道,想指教下董某的?” 台下静寂一片,无人应声。董非青也不催促,只是负手而立。 静了一会,有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场中死寂。 却是站在门口的俞鸿,朗声道:“紫竹轩外门吕长老到!南越一族大长老到!” 众人一惊,全部纷纷站起,不知道一个区区谷神教重建山门大典,为何会有紫竹轩和南越一族的人物前来,而且听俞鸿唱名,来的不是什么小喽啰。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二章 甘国国师 在周围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吕轻琴在俞鸿的恭敬引导下缓步走了进来,身边南越大长老一脸慈祥微笑,稍微落后半步,一同走进。 二人身后,一队紫竹轩弟子和一队南越子弟并排而入,个个手捧锦盘,上覆着红绸遮盖。 董非青从高台上迎下来,上前躬身一礼道:“谷神教重建,得蒙紫竹轩吕长老、南越大长老两位莅临,实在是荣幸之至!” 吕轻琴笑道:“董掌门,可是好久未见,这么大的喜事,我紫竹轩怎能不来观礼?只是路途甚远,来得晚了一些,董掌门莫怪。” 大长老也笑道:“谷神教乃是我十万大山中的门派,今日重建大典,我南越一族也是邻居,如何不来道贺?” 周围众人窃窃私语,这时候哪里还看不出,紫竹轩和南越一族,本来就跟这位年轻掌门是旧识,而且必然关系密切。 董非青亲自引领二人,走到最前面,让进了第一排的两间彩棚。旁观众人这才知道,这位列最前面的两间彩棚,竟是为紫竹轩和南越而设,刚才曾经为座次安排愤愤不平的几个人顿时汗如雨下,不敢再说话。 吕轻琴入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便从随身弟子处取过一个玉盘,上面锦缎包裹,走出彩棚,对董非青道:“董掌门,老身奉宗主之命,前来恭贺谷神教重建。掌门有言:当年斗极山一战,谷神教为我紫竹轩友军,深陷重围死战不退,一战惊天地,令紫竹轩上下敬重缅怀,如今所幸故人有后,重建山门,紫竹轩奉上极品紫玉竹十枝,并紫竹轩内山紫玉土五十斤,谨为贺礼!” 下方众人顿时纷纷吸了口凉气,那紫竹轩极品紫玉竹,是内山才有的极品,等闲紫竹轩弟子都不得一见,向来是掌门长老才能使用的,这个不提,那紫玉竹下生长的紫玉土,蕴含极为雄厚的生命气息,融木、土两系功法精髓,无论用于修炼,还是用于阵法、炼器,都是极难一见的神物。 董非青命弟子上前接过,道:“晚辈替先师、先同门谢过紫竹轩赞誉,今日吕长老是贵客,请归座。” 吕轻琴微微一笑,若按一般礼仪,紫竹轩这等当世顶级宗门,若是给寻常门派送点东西,那叫做赏赐,对方必须要跪地叩谢方才不失礼,但临来之时,掌门一再叮嘱,对董非青必须以同等身份对待,她虽然目前还无法理解掌门为何如此看重此人,但掌门吩咐,那便是天理,吕轻琴绝不会去质疑掌门决定。 待吕轻琴落座,南越大长老轻咳一声,起身道:“董掌门,老朽前来恭贺谷神教重建,也略备了些薄礼,请笑纳。另外,我代表南越一族宣布,从即日起,谷神教与南越一族成为盟友,若有对谷神教不利者,南越一族便视其为敌!请各位在场同道做个见证!” 不待周围众人反应过来,吕轻琴也起身道:“奉掌门谕令,自今日起,谷神教与我紫竹轩便结为同盟,攻守一体,任何不利于谷神教者,紫竹轩上下将无条件与谷神教站在一边。” 这两大势力亮明态度,周围众人都被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此刻许多人心中想的一件事就是:你特么这么硬的背景,怎么不早说呢? 这却是董非青有意安排的了,莫离天警告他,宁让人怕,莫让人敬,如果开派之时,首先公布两大势力与谷神教结盟,开派大典必然平平安安,就算有心怀不轨之徒,也不敢再出来挑衅。 但他们是怕了紫竹轩和南越,却不是怕了谷神教。 这其中的区别,董非青心知肚明,所以他要先立威,挑动心怀不轨者跳出来,先杀两个,然后再请紫竹轩和南越一族出面,这样才能一劳永逸,令周围所有势力再不敢起觊觎之心。 可以说,今日一过,谷神教将成为十万大山中,第三个惹不起的存在。 大典结束后,众人纷纷下山,各自琢磨如何跟谷神教继续交好,拉近关系,董非青则陪同吕轻琴和大长老进内详谈,暗暗叮嘱俞鸿,将秦霄留住,在偏殿好生款待。 吕轻琴也无意久留,简单跟董非青聊了几句,便告辞回山,董非青送出山门后,再回来关门与大长老密谈了许久,大长老也便离开。 董非青送客回来,立即便来到偏殿,见秦霄和俞鸿正闲坐喝茶聊天,便上前躬身道:“师叔,小侄怠慢了。” 秦霄笑道:“有紫竹轩和南越一族的贵客在,自然要先招呼他们,哪里有什么怠慢?贤侄快坐!” 董非青依言坐下,俞鸿便起身告退出去了。 秦霄道:“贤侄今日这一手安排得巧妙啊,先慑之以武,再压之以威,此后谷神教不要说周边数百里,便是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也无人再敢招惹了。” 董非青道:“师叔夸奖了,无非是借势而已,只不过今日为立威,下手确实狠了些,难怪师叔教训侄儿。” 秦霄捻须道:“若我早知道你已经有了紫竹轩和南越为靠山,根本就不会说你出手太狠的话。这世道人不狠立不稳的道理,你道师叔我不知道?只不过若没有强大背景,人越狠,后患越重,所以我才出言提醒你,但你背景深厚,却又不同了,左右那两个人也是该死之辈,杀了便杀了。” 董非青笑道:“我早知道师叔出言提醒是为我好。” 秦霄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眉眼通透得很,难得老俞那么沉闷无聊的人,却收了你这个看门弟子,临到老了却有如此眼光,我倒没想到。” 说罢,秦霄笑容一收,问道:“我问你,那紫竹轩和南越一族,为何如此看重谷神教?这其中有没有不妥之处?” 董非青轻描淡写地道:“小侄在奎山种了些作物,紫竹轩很是看重,特许小侄每年可以在紫竹轩内门修炼三个月,以交换小侄山中的作物。”说罢将自己种出的三种作物向秦霄详细解说了一遍。 秦霄听得入神,沉吟片刻道:“这个先不提,等我见到这几种作物再说。那南越一族又是为何?难道也因为这个作物?” 董非青道:“那倒不是,不瞒师叔,如今小侄忝为南越一族大祭司,跟南越一族是真正的自家人。”又将自己治疗风雷祖木一事详细告诉了秦霄。 秦霄这才是真的动容了,思索良久道:“贤侄,你如此布局深远,到底是要做什么?” 董非青道:“这便是我挽留师叔的一个原因,小侄有件事,还需要师叔帮忙。” 秦霄道:“无妨,你只管说。” 董非青将自己组织了商会,意图销售这几种作物的事告诉秦霄,然后道:“如今甘国已经有两百余家商铺,签署了我谷神教商会协议,并以谷神教之名,建设销售网。我意图以三年之力,将奎山作物铺遍全大陆,其代价便是每个意图购买我奎山作物者,均需划出一块领地,在此领地内的民众全部种植奎山作物,不再负担每年向宗派的贡献,也就是说,每拿到一块领地,便是我谷神教的势力扩充一步。师叔,我首先要扩展的便是这十万大山,师叔在这里德高望重,我拟请师叔出面,周旋这周围数百里范围内的势力,明年开始,扩展奎山作物种植,所收获的作物,由谷神教商会代为销售,各方势力可以选择入股分红,也可以选择由我这里全部购买,但销售所得便与其无关。” 秦霄仔细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懂这商贾之术,但你所说的事情,对各势力来说就算没有利,也绝不会有损害,按理说没有什么难处,这点小事,我应下了,但你既然让我帮忙,恐怕另有些为难的事吧?” 董非青笑道:“瞒不过师叔,我担心的不是这十万大山的势力,而是甘国,尤其是那位甘国国师,不知道师叔对这位甘国国师知道多少?” 秦霄不禁笑道:“这可是巧了,我倒真是跟他打过交道。这位甘国国师,复姓南宫,名玉树,说起来,他跟我师门传承颇有渊源,只不过如今他位高权重,所以我跟他也就说不上什么关联了。” 秦霄所得的传承门派灵鹫宫,数百年前便早已湮灭,只是秦霄幼时,在自幼居住的方台山内,发现了一个秘藏洞府,从中得到了灵鹫宫的传承,从此修炼有成后,便建立了灵鹫观,自任观主,也是想为灵鹫宫保留一份传承之意。但他所得传承有限,练到如今已经到了所得极点,却无法再进一步了。 四年前,南宫玉树来到甘国,路过十万大山时,听闻方台山有座灵鹫观,竟然亲自上山来,二人交手切磋时,竟发现彼此的功法同出一源,秦霄便想双方互相印证所得功法,以便补全一部分传承,谁想南宫玉树却不予理睬,自顾下山去了。 此后秦霄不死心,多次探访南宫玉树的下落,后来得知他进甘国做了国师,便亲自去甘国拜访,谁知南宫玉树丝毫不把同源之谊放在心上,拂袖而去,秦霄不死心,一直追到甘国,南宫玉树却突然翻脸,一番激战,秦霄不是南宫玉树的对手,重伤而归,这才死了交流切磋之心,自己回山不再理会。 董非青思索良久,对秦霄道:“师叔,甘国之事,我再去探访。还请师叔携助,说服周围势力与我合作,明年共同开启商路。” 秦霄道:“这是小事。你写个章程给我,我明日开始去挨个拜访一下。倒是你去甘国,务必格外小心。我虽然跟那南宫玉树切磋过,但他明显未出全力,我能感觉到,他功力远超于我,不可大意!” 董非青谢过秦霄,自己回到住处,写了一份商业发展纲要,仔细读了几遍,第二日清早便交给秦霄,秦霄看完,又问了些细节,便带上纲要,下山而去。 董非青送了秦霄回来,便来到黑锅房间,对黑锅道:“我这便要去甘国行事,这次你不要去,我带春泽和紫藤去即可。” 黑锅道:“那怎么成?我不去不放心。” 董非青笑道:“上次您老人家不是说已经可以修炼空间法则了么?我此去甘国,带几根风雷祖木的树枝走,若万一有什么情况,直接穿越空间逃跑便是,穿越终点就设在你这里,这才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黑锅想了想,也点点头道:“果然稳妥。那你自己小心。”说罢取出几根风雷神木枝条递给董非青。 第二日,董非青换了一套装束,扮作一个翩翩公子,他此时的相貌身材,加上一身雪白裘衣,当真是风神如玉。 走出门外,徐春泽扮作一个小厮,木紫藤换了男装,扮作书童,正等候在门外。 本来,董非青是想让徐春泽扮书童,木紫藤扮侍女的,不料徐春泽穿上一身书童装束,便被木紫藤笑话到满面通红,按木紫藤的话说,天下哪里有这般木木呆呆的书童,说是护卫打手还差不多。 徐春泽自知扮不出书童那般的灵秀气质,也不跟木紫藤争辩,被木紫藤笑话几句,也是傻呵呵地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木紫藤却有些不忍心再继续笑话他了。于是最后变成了木紫藤男装扮成书童,徐春泽便成了小厮。 董非青笑吟吟地一展手中折扇,轻摇了两下,便向前一指道:“出山!” 三人出了谷神山,一路先来到易城,去找许敬商谈了半日,看了看俞鸿派到许敬山货店里学做生意的族内年轻子弟,此刻也已经似模似样,还有几个比较灵性的,被许敬挑出来专门学习账房之术,心中满意,便辞别了许敬,直奔甘国首都甘平城。 此刻瑞滽皇子大军,已经在沉星江南岸扎下大营,稳固住江边阵地,瑞国军队补给源源不断地过江,又有南越一族提供协助,瑞国大军的江边大营已经坚固无比,甚至从国内调集大批工匠,拟在沉星江上搭建一座浮桥。不过此事耗费巨大,看来没有个十年八年,恐怕难以完工,所以瑞国正在加强水师,在江边建起一座船坊,日夜打造战船。 战争就压迫在甘国面前,全国上下一片凝重备战的氛围,此刻已经波及到易城。从易城出发向京城的路上,不断见到一队队军士开拔,沿途各城池也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 董非青身上带着紫竹轩开出的路引,一路之上无人敢于为难,便这般轻松赶路,十余天后,便抵达甘国都城甘平城下。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三章 桂花酒肆 身为一国都城,甘平城高三十余丈,全由坚实的青石垒砌而成,而此刻更有大批工匠,在城墙上悬下吊索,一寸寸地检查城墙各处,稍有风化之处,便凿碎取出,更换新的青石条块,再用糯米浆密密涂抹。 城头之上,旌旗林立,无数精锐士兵警戒,每隔十丈,便有投石机等守城器械排立,戒备森严之极。 董非青却看得连连摇头,对徐、木二人道:“若是对方打到了都城之下,这般警戒又济得何事?天下哪里有攻不破的城池?” 木紫藤道:“依公子之见,应当如何呢?” 董非青用折扇遥指,道:“攻守之道,守城为最下,甘国国土虽然不及瑞国,但也是千里之国,如此纵深的国土,必当寸寸为墙,这般修砥力度,应该从易城便开始了,到时候瑞国军队打来,每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代价,同时调集军队袭扰、截断后面的粮道,国境之内坚壁清野,这样才能让敌军进退为难。” 正说得兴起,身边有个人接口道:“仁兄好见识!” 董非青一怔,回头看时,却见到一个年轻文士装扮之人,看年纪只有二十余岁,眉目间颇有些傲气。当即拱手道:“兄台请了,小弟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乱说的,兄台莫要介意。” 那人笑道:“仁兄莫客气,刚才听仁兄所言,句句击中甘国守土之策的错漏之处,不瞒仁兄,我等早就觉得国主这般保守不妥,但我们都是书生,不通军事之道,却不似仁兄说得这般清楚。敢问仁兄尊姓?从何而来?” 董非青忙施礼道:“在下董非青,乃是十万大山人氏,游学历世而来。敢问仁兄贵姓?” 那人也施了一礼道:“在下甘源,就是这甘平城人士。今日出城游玩,不料竟能结识董兄这般人物,不虚此行!” 董非青笑道:“甘兄乃是国姓,莫非是皇族子弟?” 甘源道:“倒是有些渊源,不过甘国皇族开枝散叶,到我这一代,也说不上什么皇族子弟了。家父只是朝中谏议大夫。” 双方就在路旁寒暄了几句,甘源见道路之上灰尘漫天,城墙上工匠敲敲打打之声甚是嘈杂,皱了皱眉,道:“董兄,此处不是叙话之所,请与我进城,小弟正要向董兄请教。” 董非青道:“正是,一路走来也有些口渴,待进城寻个酒店,小弟做东,请甘兄饮上几杯,正好向甘兄请教这甘平城的精彩之处。” 甘源哈哈一笑,拉住董非青的手臂,道:“甚好,咱们进城!” 跟着甘源的侍从小厮也有十几人,双方合作一处,便向城门走去。 甘平城门处守卫森严,凡进出城者都反复验看籍贯路引之类。 甘源一行人也不排队,便直接来到城门口,那守卫认得甘源,并不为难,却对董非青三人盘查甚严。 甘源含笑站在一旁,对守卫盘查董非青也不阻止,这让董非青对此人又高看了一分,看来此人虽然是贵介子弟,却不是无能纨绔。 董非青取出紫竹轩开具的路引,守卫一见紫竹轩标记,顿时吓了一跳,忙递回给董非青,连连告罪。 甘源看到董非青路引上的标记,目光也是一闪,又仔细看了看三人。 一行人进了城,只见甘平城内同样处处弥漫着紧张气息,街上行人匆匆而过,彼此并不交谈,偶尔有相识的人遇到,也只是以目示意而已。 甘源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酒肆,笑道:“董兄请进,这家酒肆可是我甘平城的老字号了,尤其是自酿的桂花酒,不可不饮。” 董非青笑着跟随甘源走进酒肆,进店之前,他貌似随意地在酒肆牌匾上一扫,只见那黄底红字的酒招上,除了“桂花佳酿”四字外,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上,有个小小的“魁”字,便收回目光,一步踏进酒肆。 酒肆内布置雅致,每个席位之间相距虽不远,但中间用青竹编织的精致篱笆间隔,篱笆上还缠绕着青藤,一直缠绕到顶端,垂下片片绿叶,每个席位,便如同一个精致的小院落,布置得颇具匠心。 席位中心,摆放着一张小竹桌,周围都是织锦面的坐垫,盘膝坐下后,感觉到那坐垫内部应该都是絮以木棉,松软舒适。 此时乃是下午申末时分,店内并无其他客人,木紫藤和徐春泽自选了靠近门口的一个席位坐下,甘源的从人并未入内,而是在门口竹椅坐下闲谈。 董非青入了席,与甘源相对而坐,赞道:“此处极为清雅,甘兄真是有高量雅致,在这等清幽酒肆,饮一杯桂花美酒,实在是人间美事。” 甘源笑道:“董兄出言更是锦心绣口,也只有这等酒肆,才配得上你我这般人物。” 店家伙计上来,先为二人斟了茶水,又用一个小小竹盘,分别为二人奉上热气腾腾的毛巾。 二人展开了毛巾,在脸上擦了擦,顿时神清气爽。 甘源对那伙计道:“你去门口找我的护卫,让他去把双公子请来,就说我介绍他认识一位不俗之人。”伙计听罢,便出门去找护卫了。 甘源举起茶盏,对董非青道:“董兄请。” 董非青也轻轻端起茶盏,轻嗅一下,面色甚是欣喜,放到唇边啜了一口,惊道:“这茶入口甘润,回味极醇,香气直上百会,犹如云卷雾漫,莫非是极品云雾茶?” 甘源笑道:“董兄真是行家!若非是十万大山人氏,断然品不出这极品云雾茶的味道。说来好笑,我经常邀人来此饮茶,能一口叫出云雾茶之名的,董兄你是第二个!不错,正是十万大山深处,云深雾霭之地,每年只能出五十斤的极品云雾茶。” 董非青笑而不语,心道这茶虽然珍贵,但对于南越一族大长老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当初在越山之时,大长老几乎每日都要请自己品这云雾茶。 甘源道:“在董兄之前,一口便唤出这茶名字的,便是一会要来的这位双公子,他可是我甘国极有盛名的才学之士,而且见谋深远,与我甚是谈得来,就如刚才董兄在城门口说的那番话,若是被他在旁边听到,必然引为平生知己。” 因为还有人要来,二人只是闲谈,也未喝酒。 只过得一会,便见一个身着白裘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四处一望,便向二人处走来。 甘源起身招呼那年轻人进来,笑道:“我来引荐,董兄,这位便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双俨双公子,双兄,这位董非青董公子,是我今日结识的好友,甚是意气相投,所以请你来认识一下。” 董非青早已起身,与这位双俨双公子互相一礼。 甘源在旁边却笑道:“我就说你们二位必定能成为好友,看你们的穿着,便知道兴趣相投了,都是喜欢白裘。” 董非青笑道:“甘兄这是谬赞了,似双兄这般人物,一身白裘正显出风流不凡,而我董某却是相形见绌,自觉在双兄面前,颇为俗气。” 双俨一笑,便坐下道:“甘兄向来爱开玩笑,一袭白裘,便能算得兴趣相投,那双某在这甘平城,也不至于至交寥寥了。” 甘源道:“双兄你这脾气,唉,总是出口便傲气伤人,董兄莫见怪。” 董非青道:“无妨,双兄的性格我倒是极为欣赏,所谓秋空一碧无今古,醉袒貂裘,略记寻呼处。双兄气质空灵,目中无俗子,何必出俗言?” 双俨眼前一亮,举起茶盏道:“好句子!就凭这一句秋空一碧无今古,便值得你我相识,请茶!”说罢也不让,便一饮而尽。董非青笑着举杯也饮了。 甘源便叫来伙计,点了四个小菜,便是卤鸭胗、蜜制莲藕、腌豆、烘干莲子,又命端来一坛桂花酒,开了封皮,向酒碗中倾倒了三碗,便举碗道:“今日有幸,初识董兄,便被董兄一番攻守之论折服,在下先敬董兄。” 董非青双手举碗,与甘源轻轻一碰,那双俨见了桂花酒,空灵气质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自己端起酒碗,已经仰头干了,哪里还顾得上碰杯这种俗事? 董非青一笑,便举碗就口,轻轻啜了一口,不禁赞道:“果然好酒!这桂花香醇而不滥,最难得与这酒香浑然一体,入口绵甜,回香幽而不浓,好酒!” 双俨自己已经又倒了碗酒喝了,自去碟中拣了一筷腌豆,送入口中细嚼,闭目享受了片刻,便道:“董公子这番点评,堪称酒中高论。刚才听了秋空一碧无今古这等句子,虽好却不足下酒,敢情董公子为这酒赋诗一首,可否?” 董非青本不好这诗词之道,总是当初被黑锅逼着,背诵了一肚子诗词在心里,其实颇为不耐这种文士场面,待要推却,却转眼看到那双公子目光中,流露出考校之意,一转念便笑道:“双兄存心考校小弟了,也罢,初来甘平城,总要在高士面前献献丑,请双兄、甘兄指点一二。” 说罢起身,端起一碗桂花酒,在席间踱了几步,沉吟片刻,便朗声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这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咏桂花词的半阙,李清照平生最爱饮桂花酒,兼喜桂花,这首词赞美桂花清高孤傲,不与凡俗之花类同,但虽然花色不艳,但香气清远,乃是花中第一流的身份,颇有为桂花不平之气。 双俨、甘源二人吟诵片刻,只觉这几句淡雅清幽,口齿生香,禁不住又倾了一碗酒一饮而尽,只觉那香气沁入心脾,竟比刚才更胜,似是为这首词欢呼雀跃一般。 双俨起身,躬身一礼道:“董兄,适才小弟狂性发作,不免起了轻慢之心,此刻方知,董兄才华远在我上,请受小弟一拜。” 董非青忙扶住双俨,笑道:“双兄这是何故?小弟一向只将诗词作为陶冶心胸,闲暇游戏之事,我辈生于世间,当济世扶危,拨乱反正,才是大事。双兄不可如此多礼。” 双俨起身,只觉心悦诚服。若是董非青在展露诗才之前说这话,他必白眼一翻,视为庸俗不堪之论,但如今这话听起来,便是警世良言。 甘源笑呵呵地道:“我认识双兄多年,从未见双兄如此看重一人,二位莫要酸文了,快坐下共饮这‘花中第一流’的桂花酒,才是正事!” 这时,酒肆的老板期期艾艾地站在一旁,瑟缩不敢言。 甘源转头看见,便笑道:“老张,你这是怎么了?” 那张掌柜一揖到地,恭敬道:“刚才听得这位公子吟诵,实在是平生未闻的好诗!小人斗胆,可否请贵客手书一幅,小店奉为镇店之作。今日三位公子一切花销,全算在小老儿头上,另外,几位今后再来光顾小店,桂花酒全免,其他花销八折,以充润笔之资,如此可好?” 双俨一听,喜从中来,忙道:“董兄,就为了这桂花酒免费,也要答应老张。” 董非青心中一动,看了那掌柜的一眼,便道:“也好,取纸笔来。” 那张掌柜早让伙计安排长桌,铺设纸笔墨砚,此刻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道:“已经安排好了,公子请!” 董非青三人出了坐席,只见空旷之处,已摆了张长桌,铺开了一张宣纸。 双俨自告奋勇道:“我为董兄研墨。”便亲自上前,试了试那墨块质地,满意点头,倾了些水,便研起墨来。 董非青提笔,思索了一下,便提笔将这四句词写了下来。 他用的正是北宋徽宗所创的瘦金体笔法,瘦削陡峻,笔笔藏锋,风姿绰约,正配这首李清照词。看的甘源和双俨二人目中光华烁烁,若不是不愿意跟张掌柜这等身份低微之人抢夺,只恨不得据为己有才是。 董非青写罢,在左下角用小字写了落款:“董非青题于魁星点斗吉时”。 这落款半通不通,但魁星点斗,乃是文章科举的吉祥之兆,甘、双二人也不在意,只有那张掌柜见了题词,目光一凝,抬头看去,正见董非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心中一凛,忙躬身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董非青呵呵一笑,掷了笔,与甘、双二人回转坐席,继续饮酒。 那张掌柜却有些心神不宁,嘱咐伙计好好招待,自己收起那条幅,便回后面去了。 双俨此时与刚进来之时已经判若两人,连连与董非青碰酒,大呼酣饮,连说痛快,甘源素知他为人,也不以为意,笑道:“我这位朋友啊,从来眼高于顶,但只要跟他能看在眼里之人相处,便是如此放浪,董兄莫要见怪。” 董非青笑道:“双兄赤子之心,小弟是颇为欣赏的。” 双俨翻起白眼看着甘源道:“我辈为人,便是懒得学你那种官场习气,我与董兄一见如故,如何能效那等俗人做派?”喝了口酒,猛然想起,又问道:“刚才甘兄说城门口听了董兄高论,敢问是何高论?” 甘源便将董非青在城门口所说的话说了一遍,双俨听罢,用力一拍桌面,叫道:“正是如此!朝中腐儒奸佞,却看不到如此道理。” 甘源忙道:“双兄噤声!我等只论己见,莫要去招惹是非。”说罢向外看了一眼,见店铺中依然并无其他客人,而自己护卫正守在门外,这才略略放心。 董非青皱眉道:“小弟也有些自知之明,此生并不曾习过兵法之道,难道朝中俨俨诸公,百战将帅,也见不及此么?” 甘源苦笑道:“哪里是见不及此,只是如今朝堂之上,噤若寒蝉,除了国师一系之外,哪里还有敢说话的人?” 说着又向外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位南宫国师,自四年前来到甘国,一跃成为国师之尊,这四年来只做了三件事。” 董非青问道:“哪三件?” 双俨呵呵冷笑道:“第一件便是派捐。凭空多出了一笔捐税,叫做什么补天捐,听这名字,便是莫名其妙,但却无人敢问。” 甘源接着道:“第二件,是向各军中安排了一个新的编制,名为暗wu卫,虽驻扎各军,却不受军中将帅管辖,乃是由国师直管,其中军士,也不知是从何而来,身份神秘。这第三件事,乃是成立了一个新的官衙,名为暗衙。” 双俨听到此处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什么暗衙,明明是黑鸦。” 甘源笑道:“黑鸦是民间百姓起的,盖因这暗衙做事,便要死人。这暗衙权力大得很,监管百官众军,但凡有非议朝政、诋毁国师,或在国内散播瑞国国力之人,便要抓进去严刑拷打,被暗衙抓进去的人,还从来没有不认罪的。” 董非青越听越奇,问道:“这般说,南宫国师上任以来,先后便掌控了财权、军权、政权,莫非朝堂之上无人非议么?” 双俨道:“怎么非议?连当今国主都三年不曾上朝了,据说躲在后宫里修仙得道,朝堂议事便是这位南宫国师做主,当年也曾有大臣直谏,却当场便被抓了,祸及满门,如今自然是大家都不吭声了。” 甘源长叹一声,闭口不言,他父亲便是谏议大夫,承担直谏之责,但这几年来畏于国师权势,不敢谏言,但心中憋闷,整日在家中长吁短叹,害得他也不敢在家中久待,每日出城射猎跑马以纾解心怀,这才遇到了董非青。 董非青却并不在意甘国是否混乱,这于他并无关系,只是他自己的计划,却与甘国相关,若是这位南宫国师如此强势,商会计划难免受到影响。便问道:“敢问二位,甘国向来的国策,便是以商道兴国,凭借商贾敛财,且利用商道以连结梁国和其他势力,以共抗瑞国,如今这甘国商道,有何影响呢?” 甘源苦笑道:“这位国师啊,对商贾之道全然不懂,一切都以急功近利为先。就说南越一族,本来我甘国凭借粮食、布匹等物,与南越一族交易良好,每次瑞国出兵,南越一族为保护自己的商道,也会与甘国共同对抗,但这位南宫国师不知道为什么,胁迫了南越一族,让他们全力对抗瑞国大军,据说伤亡惨重,也惹怒了瑞国那位领军的瑞滽皇子,竟然抛下甘国不顾,大军进犯南越腹地,这位国师又不肯援助。南越一族干脆便放弃了与甘国的联盟,两不相帮,如此我甘国便失去了一个可以骚扰瑞国侧背的盟友。再说梁国,这几年瑞国进犯,梁国也频频出击,但无奈国内商道受到抑制,输送往梁国的物资与从前相比,锐减五成,梁国苦寒之地,没有甘国的物资供应,就算想帮着甘国,也是有心无力。唉!”说罢长叹一声,自己喝酒。 双俨怒道:“总是国主昏庸无能,朝中尽是酒囊饭袋!难道就任凭这国师胡为?” 甘源不答话,只是喝酒。 董非青道:“这倒是麻烦了。不瞒二位,我从十万大山而来,一则游历天下,二则家族中有些生意,正准备在甘国开拓商道,这样看来,恐怕生意是不好做了。” 双俨不以为然道:“我本来也觉得商贾便是小道,甘国此前是军力疲弱,不得不行此策,岂有全靠商贾便能强国强兵的?董兄胸怀锦绣,若是入朝堂为官,定能一扫颓势,拨乱反正。” 董非青笑道:“双兄这是书生之见了,满朝堂的朱紫权贵都奈何不得这位国师,我又能做什么?” 说到此处,这谈话的兴头便淡了,三人又勉强聊了些闲话,便散席不饮了。 甘源问道:“董兄在这城中可有下处?” 董非青道:“小弟初来,便被甘兄拉来饮酒了,实在不曾寻找落脚之处。” 甘源忙道:“小弟身为地主,我来安排便是。” 正说着,那酒肆张掌柜出来道:“甘公子不必费心,这位董公子既然是初来甘平城,小店虽说不上豪华,但后面也有几间小院,乃是请了高人指点装饰,也算不俗,董公子便可自选一个院子入住,倒也清幽,小店绝不收房钱,任凭董公子居住便是。” 甘源道:“这倒是好事。董兄,这间酒肆,地处甘平城中心,周围繁华热闹,但却是个闹中取静之处,颇为难得,而且离我家和双兄家不远,董兄可以在此住下,也方便我二人来叨扰。” 双俨也道:“如此极好!” 二人见董非青还需要收拾入住,便不再打扰,告辞而去。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四章 待君入瓮 张掌柜十分殷勤,领着董非青三人走到后院。 这间酒肆占地极大,只选了临街之处为店铺,后面竟然是一个大院子,分隔成了三个小院落,每个小院落里都有正房一间,厢房两间,院内虽不大,却布置雅致,院中各有一棵梧桐树。 大院远离街道,颇为幽静。 张掌柜道:“这前头的院子,是小人和几个伙计居住的,后面两个院子都空着,平日也经常洒扫,非常干净,您随意选一个便好。” 董非青看了看地势,并无区别,便随意选了一个,木紫藤和徐春泽将随身行囊搬进院子里,便自行清扫院落,擦洗床榻。 董非青走进正房,见环境虽不大,却干净整洁,便自己在堂前椅子上坐了,笑吟吟地看着跟着进来的张掌柜。 那张掌柜毫不犹豫地便拜倒在地,低声道:“魁斗阁甘国商铺掌柜张厚,见过公子,敢问公子是?” 董非青翻手取出一面令牌,低声道:“我乃是宗门长老董非青,如今总负责甘国事宜。” 张掌柜小心验看了令牌,这面令牌乃是莫离天为他制作的,反正如今魁斗阁已经被灭,什么职司之类的自然是随意安排,这面令牌便是莫离天为他制作的外门总责之牌。 张厚验看令牌无误,更加恭敬,问道:“请问董长老此次来甘国,有何指示?另外,小人斗胆,敢问宗门如今是什么境况?” 董非青淡淡地道:“宗门自十年前斗极山一役,损失惨重,但宗门仍有掌门宗主在,如今潜伏待机。” 防人之心永不可无,这是妘川和印若离向他传授江湖之道时,几乎每日都要反复强调的一件事。 当年魁斗阁极盛之时,对这些外门店铺无需防备,但如今宗门势弱,却要防备这些店铺掌柜趋高避凶了,毕竟他们并不是宗门弟子,从商之人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忠诚与否,虽说魁斗阁数百年经营,对这些店铺掌柜世代有恩,但如今这世道,总要防着些才好。 果然那张厚听得宗门潜伏待机,目光中颇有畏惧之色,要知道宗门极盛之时,和势弱潜伏之时,行事风格是不同的,越是这个时候,行事必然越是狠辣果断,若是他显露出半分背叛之心,必定是被直接下手铲除。 张厚忙又跪倒,衷心道:“小人乃是世代为宗门经营外门店铺的,家里早有古训,与宗门损益与共,绝不敢有半分外心。” 正要再啰嗦几句表表忠心,已被董非青含笑打断道:“够了够了,宗门一向并不担心你们的忠诚。”待张厚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汗之时,董非青又淡淡地跟了一句:“也无需担心。” 这一句顿时让张厚已经擦掉汗水的额头上,又密密沁出汗来。 董非青察言观色,知道敲打已经生效,便不再吓唬他,自管翘起了二郎腿,看了一眼身边茶碗,张厚颇有眼色,忙站起来,从门口取过自己拎来的开水,为董非青沏茶,手脚忙乱,嘴里却还不停:“公子稍坐,这是小人珍藏的云雾茶,比刚才喝的那个还好,乃是年初时,从南越一族那里淘弄来的,公子一尝便知。” 董非青啜了一口茶,笑着点头道:“不错,这才是南越珍藏的云雾茶味道。” 张厚好奇道:“公子怎么知道?” 董非青淡淡道:“去年在南越大长老那里,倒是常喝。” 张厚暗中撇了撇嘴,心想又来敲打我了。 董非青装作没看见,自顾道:“我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告诉你我明面上的身份。” 张厚忙敛息肃立,知道公子要说正事了。 董非青道:“如今,我乃是十万大山中谷神教掌门,另外还有个身份,乃是南越一族大祭司,也是紫竹轩客卿。” 这一句便将张厚震得犹如雷打的鸭子,直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董非青道:“是真是假,你过段时间也就知道了。如今告诉你,便是安排宗门下一步计划。从明日起,你将牌匾换了,公开便以谷神教附属店铺之名,照常营业。尽快通知甘平城内所有宗门店铺,全部更换为谷神教名义,从此在这甘国境内,我宗店铺畅通无阻,有任何问题,自有南越一族和紫竹轩出面摆平。” 张厚喏喏称是,心中越来越是震撼。 董非青继续道:“今年秋天,谷神教商会便开始运营,届时你们所有店铺都需配合,我要在一年之内,将谷神教商会的作物,铺满整个甘国。” 张厚小心问道:“请问公子,商会经营的是何种货物?有多大的量?” 董非青道:“是两种粮食作物,以及一种水果果汁。具体内容你且不要管,只需知道,这些产物对修炼极其有益便是。至于量,甚是稀少,所以只卖高价,重点是达官显贵,以及各修炼宗派。” 张厚乃是祖辈做生意的人,比起易城的许敬生意头脑更胜一筹,沉思片刻道:“公子,既然是货好量少,我们又有紫竹轩和南越一族为靠山,小人以为,用扑买之法更好。” 董非青楞了一下,问道:“何谓扑买?” 张厚解释了一番,董非青方才明白,其实便是跟蓝星的拍卖类似,乃是公开竞价,价高者得。但无论蓝星还是鸿野大陆,这拍卖方必须背景深厚,否则不等开始拍卖,也就被权贵抢夺一空了。 董非青思索了一下,颔首道:“我看此法可行。现在到秋季收获,还有半年时间,你要尽快开始筹备。所需资金可有困难?” 张厚拍拍胸脯道:“公子尽管放心!在这甘平城内,有我宗店铺二十余家,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宗门操心?我们必定办得妥妥当当。” 董非青笑了笑,不置可否,这件事恐怕不会像张厚想象得那么容易,但此刻说来无益,不如不说。 张厚见他不再说话,便知趣告退。自去将董非青手书的条幅装裱了,挂在酒肆门堂正中。他心思缜密,董非青后面的落款自然是裁掉了。 从此董非青便在这个小院子里住了下来,每日出门逛逛甘平城景致,有时甘、双二人联袂找上门来,便在这个小院子里喝酒畅谈,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看看在甘平城已经住了半个多月,周围的店铺、邻居也都混了个眼熟,董非青自觉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按照之前的谋划开始行动。 这一日半夜,董非青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对着镜子描描画画了一个时辰,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枯黄,头发斑白的老人,仔细审视,并无破绽。 然后取出一件麻袍穿上,身上背了个竹篓,正是当日在瑞国售卖竹篓时的那副装扮,从后窗找个无人的时间悄然翻出,几个转折后,便消失在街巷之中。 清晨,甘平城从睡梦中苏醒,如同所有的城市一样,最早醒来的,永远是辛苦奔忙于生计的人。 沿街大大小小的门脸都掀开了顶棚,下面摆上几套桌椅,辛勤的夫妻俩支起炉灶,燃起了凝聚一天希望的灶火,手巧的女人在捏馄饨,丈夫在跺馅,两口子因困乏而显得不太精神的面孔,随着劳作渐渐变得红润,一边忙碌一边互相调笑,或者拌几句嘴,最后往往是憨厚的男人哼了一声不再跟婆娘计较,女人则胜利地笑笑,继续各自忙碌着手里的生计。 渐渐的日头升起,街头上开始有人流出现,便有人来到夫妻俩的摊子上,喝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跟女人搭几句俏皮话,被泼辣的女人几句骂回来,旁边的男人依旧挥汗忙碌,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这便是市井中的生活气息。 董非青微驼着背,轻轻咳嗽着,手里举着一面“手到病除”的招牌,也慢慢走进了街市,招牌下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随着他的脚步轻灵而悦耳地叮叮轻响。 这般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在任何一个城市里都是比比皆是,而且他们为了多找主顾,基本不在一个区域停留太久,所以董非青那张陌生面孔,并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这些市井小民,大致的病症也就是积劳成疾,或者卫生条件太差所致,在任何一个修真门派,弟子们入门起便学习各种简单的医疗药方,但对于这些贫民而言,却仍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给一个长年积劳,导致手足痹症(风湿)的老人施了几针,又开了个方子,收了十枚铜钱,董非青笑呵呵地来到馄饨摊子上,扔了几枚铜钱过去,也讨了碗馄饨吃了起来。 桂花酿酒肆后面的小院内,木紫藤拿着一张字条和一根风雷祖木树枝找到徐春泽,道:“你师父说这几天有事,让我们一切如常,若有人来寻,便说他去周边乡野游玩去了。” 徐春泽点头,董非青这般举止是常事,他也不以为异。 木紫藤又道:“你师父吩咐,我们在此等候七日,若七日后,他不回来,便悄悄出城,寻个隐秘所在将这根树枝插上,然后立即返回谷神教。” 徐春泽急道:“莫非师尊觉得有危险?” 木紫藤道:“我怎么知道?看你急得那个样子!你师父的厉害你是不知道,再说,有这根树枝在手,凭他什么危险,也奈何不得你师父的。” 徐春泽长出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 木紫藤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气恼起来,哼了一声,将树枝扔给徐春泽,一扭身自回屋去了。 徐春泽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接连几天,董非青就是这般不紧不慢地在甘平城中闲逛,等待时机。 六日后,甘国皇城内城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建筑内,一名身材高大,面目冷峻的中年人正坐在台案之后,信手翻阅着手里的一些资料。 台案下,一个身着黑色劲服之人正在禀报:“国师大人,属下已跟踪那郎中三天,多方验证,确认此人面容、衣着,均与当初在瑞国兜售空间宝匣之人相符。那老头背后背着个竹篓,这三天里,他从竹篓中累计取出过器械九种,药材二十七种,这些物事的体积,加起来是那竹篓的三倍之多,因此绝非普通竹篓。有此两点,可以确认此人必定就是当日之人。” 那中年人正是甘国国师南宫玉树,他“唔”了一声,继续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资料,半响才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来甘国?” 那黑衣人楞了一下,道:“属下以为,此人在瑞国销售了总数超过二十余个空间宝匣,身怀如此神器,怕招来各方势力算计,所以才逃过沉星江,来甘国试试运气。” 南宫玉树冷笑一声,道:“此人来历神秘,当初许多人曾经去那个小渔村寻找,甚至我暗殿出动了三十余名金冕杀手,将那渔村全部毁掉,一瓦一砾都不曾放过,也未能找到此人的半点踪迹,这等人,怎会怕别人算计?” 黑衣人想了想,又道:“当日据玉皇门内部传来的消息,此人兜售空间宝匣,乃是受一个神秘人托付,属下料想,要么就是那神秘人消失,要么就是那神秘人过河拆桥,这老儿失了依托,才跑到甘国来。” 南宫玉树思索片刻,点头道:“不错,能想到这一点,已经非常不错,至少能够解释大多数事情了。陈果,你练武天资不错,又饱读诗书,今后要在这方面多加努力,我暗殿不缺杀手,缺的是有脑子的杀手。” 那黑衣人陈果低下头去,脸上表情略有些复杂。 南宫玉树回过头来,问道:“你还是不能忘怀入暗殿之时所发生的事?” 陈果沉默片刻,便道:“是,师尊。弟子进入暗殿以来,受师尊教诲,并不后悔,然而当初暗殿直接将我抓住,送入总殿,将我家中老母置之不顾,当时正值战乱,我也不知道老母能否活下来,后来又寻找不到,此事,一直是弟子心中一根刺。” 南宫玉树冷冷道:“你在责怪为师?” 陈果吓了一跳,忙道:“弟子不敢。” 南宫玉树上前一步,逼问道:“不敢,还是不怪?” 陈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恩师,当日掠我入殿者,并非恩师,而且弟子也知道,时逢乱世,当时若非暗殿见我有几分资质,收我入殿,此时可能弟子和老母已经都成了路边饿殍,只能怪……只能怪世道罢。” 南宫玉树点点头,温言道:“我辈修炼之人,求的是仙道,你有修炼资质,即便不在乱世之中,家世之累也是修仙大忌,这一点你务必牢记于心。” 陈果顿首道:“谢师尊教诲,弟子明白了。” 南宫玉树道:“你刚才所说,确实是一个极大的可能,但你却忽略了第三种可能。” 陈果一怔,问道:“请师尊指点。” 南宫玉树冷笑道:“我一直猜测,那个所谓神秘人,便是这郎中弄出的什么障眼法,否则,以我暗殿千年传承,密布大陆的眼线,怎么从来没记载过此人信息?若是如此,那便有了第三个可能。此人布局已久,这空间宝匣恐怕有什么不妥的隐患,如今来到甘国,暴露行迹,乃是冲着我来的。” 陈果一惊,问道:“师尊,那他所图为何呢?” 南宫玉树道:“我只能是推想,此人或许是某一方势力派来,也可能是蛰伏待机的潜藏势力,为搅乱大陆局势而来。但他具体计划,所图为何,这就要看那空间宝匣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了。虽然我仔细研究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我就是觉得……此物不妥!” 陈果问道:“那我们如何应对?” 南宫玉树冷笑一声,道:“管他千般来,我只一路去,此人绝不可留!第一,空间秘术,乃是我暗殿之基,绝不能有其他人修炼!第二,炼制空间法器之能,必须掌控在我暗殿之手,即使不能从此人身上夺得秘术,也要除之,不能让其他门派得了这个秘术。所以我不需要知道他的意图,只需要杀他!若能用搜魂之法得到秘术最好,若不能,杀之无妨。” 陈果躬身施礼,大声道:“弟子明白了,这就去安排!”见南宫玉树并无其他指示,便退出门来。 一转身,阳光照在陈果年轻、有些苍白的脸上,那嘴角的一丝讥诮和仇恨之意,一闪而逝。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五章 谁在瓮中 南宫玉树看着陈果走出去,脸上表情便沉了下来。他沉思片刻,转身走入后面的一间密室。密室中,有一个蒙面之人正在等候。 南宫玉树坐了下来,问道:“你们查得如何?” 那人道:“回禀长老,我等调查了最近十天来进城的外乡人记录,逐个排查之下,并未发现跟这个郎中有相似之人。” 南宫玉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人继续道:“然后属下等再往前查,一直查到了二十天之前,虽然没有找到类似的人,却发现了另一个值得注意的人。” 南宫玉树头也不抬,淡淡道:“讲。” 那人道:“大约二十天前,有一个名叫董非青的人,进城之时手持的路引,乃是紫竹轩开出的。” 南宫玉树讶然道:“紫竹轩?这倒是从未有过之事。这等微妙之时,紫竹轩怎么会安排人来甘国?此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人道:“除了路引之外,别的倒也看不出什么。此人在城门口结识了谏议大夫甘雍之子甘源,二人结伴入城,去城内桂花酿酒家喝酒,期间名士双俨也来相陪,相谈甚欢。” 南宫玉树沉吟片刻,笑道:“那姓双的小子眼界可是高啊,连皇族子弟都不放在他眼里,常常被白眼相待,能跟他相谈甚欢,这个叫董非青的小子颇为不俗。” 那人继续道:“是,那董非青在酒肆内赋诗一首,酒肆老板极为喜欢,请他手书一幅挂在店内,还邀请那董非青住进了酒肆后院。”说着取出一个卷轴递上道:“此为抄本,请长老过目。” 南宫玉树接过卷轴展开,慢慢读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嗯,好诗,好诗!从婉约之中,透出一股英气勃勃,哼,只这一首诗,便胜过甘国那些腐儒百倍,怪不得双俨那小子……咦?董非青?” 南宫玉树转身从密室后方的架子上,取过一个小小卷轴,展开读了一下,不由得笑道:“堂堂谷神教新任掌教,竟然扮作士子进了甘平城?有趣有趣。” 便对那人道:“无妨,此人根底我已知道,乃是谷神教上任俞掌门的关门弟子,游历十年后回归,上个月重建谷神教。嗯,此人倒也有些能耐,竟然能让紫竹轩和南越一族在重建大典上,公开宣布与谷神教结为同盟,共同进退,这倒也解释了为何紫竹轩会给他开出路引。哼,说不定紫竹轩是故意给了他这个恩典,让他来甘平城探听我殿局势的,所以他结交甘源,恐怕是想走这个路子,跟朝局搭上些关系。” 那蒙面人问道:“是否要顺手除了?” 南宫玉树想了想道:“此刻我们人手不够,先盯住那卖竹篓的郎中。我等谋划,不是这小子能坏得了的,且由他。” 那蒙面人见南宫玉树再无吩咐,便躬身退出。 南宫玉树独自在密室中踱步,喃喃道:“这个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紫竹轩和南越一族如此支持他?” 董非青此时还不知道,这个南宫玉树居然思维缜密如此,在他的一切布局之中,抽丝剥茧,几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此时他正慢悠悠地在街巷内游荡,心中暗想,不知道这位南宫国师什么时候才会沉不住气,来寻自己购买这空间篓。 甘国的一切布局,最大的妨碍便是这位行事诡秘的南宫国师,一旦他拉下脸来不讲规矩,那所有筹谋都是泡影,所以他必须在南宫玉树身边埋下几个空间篓,以便随时掌握对方的行踪信息。 眼见今日天色渐暗,董非青不由得叹口气,看来今日又没指望了,便佝偻着身子,走向城边,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土地庙,很多乞丐流民,在晚上便居住此处,这几天董非青一直都是混迹在这里。 那土地庙里,已经四处都躺满了乞丐和流民,董非青走进去,选了一个角落,从竹篓中取出一张破毯子铺上,便坐下休息。 身边几个乞丐向旁边挪了挪,给董非青让出些地方,这几日董非青反正闲着没事,也给这几个乞丐看了看病,无非是身上有些疥疮,或者旧伤未愈感染之类,董非青随手开了几个药方,都选了些城外常见的草药,虽说疗效未必好,但好在不花钱,几个乞丐依着药方采了草药,自己敷上后,一些陈年的旧伤患或者身上的疥疮癞痢慢慢见好,所以这几日对董非青颇为敬重。 董非青随口跟几个乞丐聊了几句,着实有些困倦,也就睡了。 夜半时分,土地庙中的人都是沉沉入睡,对于在此处栖身的人来说,都是混一日算一日,今日能有个房顶遮身,免受风霜露宿之苦,于心已足。至于明日,能否找到足以糊口的残羹剩饭,能否还有命回到这个土地庙里睡觉,那是明日要操心的事。 董非青身边那几个蜷缩着打着呼噜的乞丐之中,突然有一个人动了一动。 此人慢慢睁开双眼,呼噜声却依然未停,向四面看了一眼,只见土地庙周围若干饥民乞丐之中,各处都有几个人慢慢起身,从怀中取出短刃。 最早那人轻轻起身,从一地横七竖八的人体中一步一步走出,来到董非青近前,见董非青正睡得香甜,便从怀中取出两柄匕首,长度比一般的匕首略长,刀身较细,两侧锋刃锐利,刃尖处依稀可见蓝光闪烁。 右手刀正握,刃尖向前,左手刀反握,刃尖贴着手腕,那人慢慢将右手刀刃向董非青胸口探去。 董非青此刻是真的睡着了,他这几日风餐露宿,精神又是高度紧张,看似懒洋洋地闲逛,其实对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要仔细观察,这一躺下,困倦之下自然睡得香甜。 然而他魂力雄厚,甚至跟他自身的修为比起来,魂力恐怕还要更胜一筹。 那股杀意随着刃尖慢慢靠近,待离身体尚有半尺距离时,董非青睡梦中,便觉得脑海中魂力突然翻涌,一股灵魂深处的战栗之感涌遍全身,顿时将他惊醒。 他全身纹丝不动,只用魂力感应了一下,只觉身边至少有七八股杀意围拢而来,其中一股尖锐之极、危险之极的杀意,已经临近身体。 董非青脑子里如电闪一般迅速思索,也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便将事情推测得八九不离十:“看来这群人不是没发现我,而是根本没想跟我做交易,那必定是暗殿杀手无疑。嗯,他们是想除掉我,以绝了空间篓的源头。” 先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董非青杀心顿起! 暗殿乃是四大派之中,跟自己仇怨最深的一个,不要说毁师门之怨,便是在天坑之时,也是暗殿杀手率先突袭,自己的师兄沈难便死在暗殿杀手刀下。 此时那刃尖已经贴近了董非青肌肤,那杀手手腕蓄力,只要向前一送,便可将这匕首插进董非青胸口。 便在此时,董非青整个身体突然向后一缩,先脱离开刃尖范围,然后借着向后一靠的力量,蜷缩在地上的双腿猛地向上蹬起,硬靴足底迅猛之极地直蹬在那杀手下巴上。 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喀嚓之声,那杀手的下巴顿时便被这一脚蹬得粉碎,竟然连舌头也被自己咬了半截下来,顿时痛得呜呜嘶吼。 董非青人躺在地上,伸手一捞,便捉住那杀手足踝,猛地向里一带,杀手仰天便倒,而董非青蹬在空中的那条腿,便随着这杀手倒地之势,雷霆万钧一般砸了下来,人刚仰面倒地,那条腿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他面门之上。 这一腿劲力极重,顿时那杀手的头颅都被砸得陷进了土地庙的砖石地面,自然是头骨碎裂,双眼突出,死得惨不可言。 董非青伸手抢过那杀手手中双刃,在手中滴溜溜转了个圈子,弹身而起,便向庙外杀去。 这片刻时间内,第一个杀手便惨死在地,周围正在熟睡的乞丐流民也被惊醒。 董非青大喝一声:“无关的人继续睡觉!”便直扑向挡在面前的另外几个杀手。 此时他头脑已经非常清楚,这些人并未识破他本人身份,而是把他当成那个售卖空间篓的老头,所以手上非常注意,绝不露出谷神教枪法痕迹,甚至连招式也说不上,只是横斩竖劈,犹如乡间农人斗殴一般。 但他此刻功力深厚,出手自然带着五行阴阳之力,雄浑圆转,便是招式普通,这些杀手竟然无人能阻挡一招半式,待得董非青冲到土地庙门口,已经浑身浴血,身后的几个杀手肢断体残,个个都是死无全尸。 董非青眼见只剩最后一个杀手,守在土地庙门口,喝声“让路!”便挥刃直劈,左手匕首却无声无息地横斩。 只听叮叮两声,对方手中也是双刃,竟然准确无误地将董非青双刃全部挡住,随即双手交叉,两柄匕首便向董非青脖颈处剪来。 这是董非青暴起反击之后,第一个能挡住他一击,甚而能迅速回击的第一个。双方招式都是极快,迅猛之极地对攻了七八招,四刃格挡之声铮鸣不绝,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 董非青隐隐听得土地庙外有脚步奔跑之声,知道暗殿已经在外门设了埋伏,此时若再恋战,恐怕真的就出不去了。 当下双刃交叉横在身前,双腿连环飞出,瞬间向对方踢出了七八腿,对方那人连连格挡,只觉董非青腿力越来越重,但他正挡在门口,却咬紧了牙不肯避开。 只听砰的一声,董非青最后一腿蹬在他手臂之上,却是借势而起,冲天一跃,撞开了土地庙的屋顶,冲了出去。 人刚上房顶,便觉得身侧有五六股锐利之极的风声向自己两肋处袭来,董非青毫不意外,如果是自己埋伏敌人,自然也是要占据高点,早有防备。 他向前一步踏出,周围空间顿时稍稍有些扭曲,而这一步迈过去,落脚点却已在土地庙外百步之遥。 周围暗殿杀手猝不及防,被他从包围圈内闪了出去。 董非青哈哈大笑:“暗殿鼠辈,果然尽是见不得光的杂种!”口中讥讽,脚下不停,却又闪出百步开外。 只听身边有人冷冷一哼,却有一柄细刃从空间之中猛然探出,就在董非青即将落脚之时出现在他身边,一刀便斜斜斩下。刀先出,人影才从那处空间中出现,竟然是同样的空间瞬移之法,如影随形而来! 董非青心中念头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闪过,明明可以避开,却刻意放慢了一丝,那柄刀在董非青肩上一斩,却浑不着力,被董非青肩部卸力让开,但这一刀却斩断了他背上竹篓的肩带。 董非青哎呦一声,似是被刀气所伤,脚下再一腾挪,便出现在百步之外。 那空间中闪现出来的杀手并未蒙面,一张年轻冷峻的面庞上颇有惊异之色,正是陈果。 董非青在百步外回过身来,脸色焦急,身形一动,似乎是想回头抢夺自己落在地上的背篓,然而暗殿杀手已经向自己蜂拥而来,瞬间便越过陈果,再想去抢回背篓,势必再次陷入重围。 董非青恨恨地跺了跺脚,便转身飞快冲入黑暗之中。 暗殿杀手散开成网状,向他身影追去,更有几个杀手,身子一扭,身形便消失不见。 陈果却没有立即追去,而是从地上拣起董非青丢下的背篓,精神力感应之下,将里面的东西全部翻出来,除了一堆夹板绷带和药物之外,还有七八只同样的竹篓,顿时面有喜色,唤来一个手下道:“将这些竹篓全部送到暗衙,妥善保管,天亮后送交国师。”那手下称喏,接过竹篓转身离去。 董非青在城边的窝棚住宅之中快速穿梭,身后无数杀手在黑暗中紧紧跟随。暗殿杀手的追踪之术果然有非常之处,董非青几次瞬移转折,居然完全甩不掉这些杀手,特别是那些擅长影中术的杀手,往往突然在身边出现,仗着他反应快捷,这才没有被堵截围住,但要想甩脱,却也不容易。 董非青神色镇定,一路带着杀手追兵疾奔。此前他选定这个土地庙为栖身之地时,早就将周围环境摸熟,并且在几个易于隐蔽之处做了唯有自己才能注意的暗号,因此此刻才能在杀手如附骨之蛆的时候从容奔走,实在躲避不开时便是一个瞬移,滑溜之极,令身后的众多杀手心中无不暗骂,却又无可奈何。 严格意义而言,自从斗极山天坑一战之后,这是董非青第一次跟四大门派中人正面交锋,是以在安全无虞的前提下,他也不介意多交交手,对暗殿中人的手段多了解一些。 这自然是要拿捏一个度的,需适可而止,一旦暗殿追杀无果,定会派出更高阶的杀手前来,到那个时候就难以如此从容了。 但董非青事先早有安排,所以也浑然不惧。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六章 空间对决 桂花酿酒店的小院内,徐春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里转圈,时不时看看天边。 木紫藤洗漱已毕,端着盆水从屋里出来,笑骂道:“你那师父,到底是你师父还是亲爹?今日才是第七天,天还没亮,就算你急到上房,城门也还没开,你转圈子有什么用?” 徐春泽正色道:“木姑娘,请慎言!对于我同门三十五人而言,师尊如父,不可轻慢!” 木紫藤倒是楞了一楞,其实对她来说,董非青的身份更加尊贵,但她与董非青的关系无非是上司下属关系。但对于徐春泽来说,董非青不但有授业之恩,更有提携之情,若非董非青,他们此刻还是普通农家子弟,过着日复一日的劳作贫苦日子。这一点,木紫藤却无法深刻领会了。 但此刻突然见徐春泽对她正言厉色,没来由地一恼,随后便是心一软,叹道:“服了你这死脑筋!那这样吧,咱们现在就收拾行囊,去城边等候,待城门一开,立即出城便是。” 徐春泽连连点头,转身便回屋收拾行囊,竟一句话都没跟木紫藤说。 木紫藤呆了呆,忍不住俏生生地啐了一口,道:“这个傻子!”随即脸上却又一红,转身也收拾东西去了。 天边曙光微亮时,徐、木二人便背着行囊来到城门边,静待城门开启。 一直等到辰时三刻,守城军兵才懒洋洋地走来,大声打着哈欠,慢腾腾地拿着巨大的钥匙,去开启城门门锁。 徐春泽已等得双眼冒火,木紫藤轻轻拉他一下,低声道:“镇定些!此时莫节外生枝。” 徐春泽咽了口唾沫,但他生性本来沉稳,只是记挂师父,又未免有些历练不足,这才颇为紧张,此时听了木紫藤的话,心里稍稍安定,便向木紫藤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城门吱呀呀地正在开启,突然间怒马如龙而来,几个黑衣骑士直驱城门,口中大声呼喝:“奉暗衙令,今日城门不开!” 守城军兵吓了一跳,却又不敢违逆暗衙之命,便赶紧又将开了一半的城门关上。 等待出城的人群顿时大声鼓噪起来,但暗衙骑士不为所动,飞马来到城门前,跳下马来,扶刀背对城门而立。 徐春泽暗道不好,悄悄对木紫藤道:“怎么办?” 木紫藤俏目四顾,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董非青开始觉得有些吃力,此时暗殿杀手追踪他更加容易了些。 他暗暗感应了一下背囊之内的风雷祖木树枝,却还没有动静。 此时若强要挪移也不是不行,但唯一的定位出口,便是谷神山黑锅之处,不到万分安全之处,他不敢随意使用这个挪移通道,唯恐暗殿中有擅长空间追踪之人,查到自己挪移到了谷神山,不免暴露了身份。 暗衙之内,南宫玉树坐在台后,下面是陈果派回来的那个手下,正在向南宫玉树禀报昨夜刺杀的情况。 南宫玉树一边听,一边将手下呈上来的七八个空间篓挨个拿起来捡看,漫不经心地问道:“这般说来,此人机敏非常,到目前为止仍未能截杀?” 那手下恭声道:“是,陈统领正在率队追杀。” 南宫玉树想了想,道:“你将那人的招式,一招一式详细展示给我看。” 那手下应了一声,就在桌案前一招一式开始,一边解说一边演示,总算他记性极好,从董非青夜间遇袭开始,竟然七八成不差。 南宫玉树凝神看着,直到那手下向前迈出一步,解说道:“此人只一步,便踏出百步左右距离,然后再一步又是百步距离。陈统领在他第二次挪移之时,料敌机先,空间挪移到他落脚之处,一刀斩中那人肩头,斩断了他背上的背篓肩带,却未看清此人有无受伤。” 南宫玉树神色凝重,挥手止住那手下演示,沉思许久,起身道:“此人的空间挪移之术,在陈果之上,这般围追恐怕难以追上。” 他负手踱了几步,停步道:“不行,此人必定还有后招,夜长梦多。我需亲自去追他。” 那手下吓了一跳,南宫玉树除了四年前来到甘国出手过一次,制服了皇宫中几大供奉,成为国师之后,再未出过手,此时竟然要为了这人亲自出马,心中虽然疑虑,却不敢多言。 南宫玉树将外面的国师袍服脱下,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出门上马,向那间土地庙方向驰去。 此时城门处,已是日上三竿,徐、木二人束手无策。 正在无可奈何之时,只听车马之声,辚辚而来,快到城门时停下,一个护卫飞马向前询问了一下,便回转马车边道:“公子,今日暗衙有令,关闭了城门。” 马车内轿帘一掀,一个人探出头来,怒道:“这又是做什么?” 木紫藤眼尖,看到那人正是甘源,心念一动,便急急上前,躬身行礼道:“甘公子。” 甘源看了一眼,奇道:“你不是董兄侍女么?这是要去哪里?” 木紫藤道:“奉公子命,要回家族一趟,为公子取些东西来。” 甘源跳下马车,身边还有一人,正是双俨。 双俨问道:“董兄何在?” 木紫藤抿嘴笑道:“公子闲不住,这几日在城外四处周游,已经几日没有回来了。” 甘源皱眉道:“今日为何关闭城门?” 木紫藤道:“奴婢不知。” 双俨双眉一竖,怒道:“暗衙如今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说关城门便关城门,连个理由都没有?” 甘源却沉吟不语,心中颇不想与暗衙作对。 木紫藤察言观色,便笑道:“是奴婢多嘴了。既然暗衙关了城门,今日便不走也罢,却犯不上跟暗衙起什么冲突,对二位公子也不好。” 双俨本来就是个目中无人的性子,一听这话顿时怒火更盛,叫道:“别人怕那暗衙,我却不怕!”顿时便气势汹汹地向城门而去。 甘源听出木紫藤口气中有挑拨之意,心中一动,斜眼看了木紫藤一眼,见她面色惶恐,眼光中却颇有狡计得逞的得意之色,不由心中警惕起来。 双俨怒冲冲地走到暗衙守卫面前,戟指喝道:“尔等好大的胆子!关闭城门,必须有朝廷旨令,或者有四城都尉府之命,几时轮得到你暗衙发号施令?” 门前暗衙守卫却认得双俨,暗暗叫苦。 这位双俨双公子文名遐迩,又是甘国世代文宗家族嫡子,上至皇室宗亲,下至百官,都要卖他几分面子,而在甘平城读书人中,更是以他为楷模,此人虽无官职,但正因如此,更加的不好惹。 那暗衙守卫悄悄示意,便有一人悄然溜走,回暗衙请示,然后对双俨施了一礼道:“双公子,请莫要为难在下,关闭城门,乃是南宫国师之命。” 双俨更怒,大骂道:“他南宫国师是几品官?他的命令居然能高过朝廷旨意?” 这句话说的那守卫哑口无言。这几年来暗衙确实行事无忌,但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说暗衙旨令超过皇室旨意吧?这话南宫玉树或者敢说,他一个小小职位的底层人员又哪里敢说?只是不停张望,希望赶去报信的同僚拿到南宫国师旨意,回来解围。 他哪知道南宫玉树已经亲自赶去追击董非青,其他人一时之间哪里寻得到? 双俨一条毒舌功力颇深,身边其他急着出城的人,虽然不敢得罪暗衙,但如今有人出面了,自然推波助澜,纷纷出言指责,一时群情汹汹。 甘源远远看了一会,见双俨已经跟守卫闹僵,此时也不好置身事外,想了一下,便分开人群,缓步走了过来。 那守卫一见甘源走来,更是头大,此人虽然家中官职不算太高,却是实打实的皇族子弟,跟皇家之人盘根错节,关系极佳。 甘源笑呵呵地道:“关闭城门这件事,确实不合国家条例,我也不为难你们,只我今日要出城去四皇子的庄子里做客,你看怎么办?” 那守卫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说起来,这也是南宫玉树在甘国时间较短,根基还不深厚。虽说暗衙权力滔天,但除了位居高层的暗殿之人以外,其他暗衙的成员多是从军中或者其他部门调过来的,像如今这位守卫,以前便曾是御林军中一员,与双俨和甘源这等世家子弟相处,难免有些心虚。 那守卫迟迟等不到同僚回来,咬咬牙,低声对甘源道:“甘公子,你莫为难小的,这样吧,小的放您和朋友出去便是,但这城门,没有国师之命,万万不敢开的。” 甘源听了一笑,随手扔了个小小钱袋过去,拉住双俨转身便走。 二人上了马车,甘源探头对木紫藤道:“上马,跟我走。” 木紫藤急忙叫过徐春泽,自有甘源护卫让了两匹马出来,二人上马,跟在车轿之后,守卫将城门开了一半,待车轿大摇大摆地便出了城,便立时紧紧关闭。 车轿向前走了几里路,眼看城门已经很远,甘源停了车轿,探头出来对木紫藤道:“木姑娘,此处已经离城颇远,你们自行离去便是。” 木紫藤和徐春泽跳下马来,躬身道:“谢过甘公子,谢过双公子。” 双俨在车内大刺刺地道:“无妨,小事一桩。” 甘源却笑道:“请二位转告董兄,他要谋划什么事,若我等能帮上什么忙,请尽管开口,在这甘平城里,我和双兄还有些面子。” 木紫藤心中一凛,笑道:“多谢甘公子,我一定禀报我家公子。” 甘源颇有深意地笑了笑,便将头缩了回去,喝令一声,队伍便向前驶去。 徐、木二人忙忙离开大道,专门走山林之路,找到一个悬崖之下的隐秘之处,便将风雷神木树枝插在密密的草木之中,不敢停留,立即寻路向谷神山而去。 此时,董非青还在街巷中疾奔。天色大亮之下,暗衙杀手追踪起来更加方便,几次都冲到董非青身边,却都伤在董非青双刃之下,但这群人前仆后继,混不畏死,董非青也无法甩脱追踪。 正在疾奔之际,身边土墙突然爆裂,大小石块一起向董非青激射过来。巷内狭窄,却无趋避闪躲的余地。 董非青眉毛一挑,此时下下之策就是躲避或格挡这些碎石灰土,因为那土墙之后便是杀手随之而来,无论如何躲闪格挡,自己视线先要受阻。 董非青吸了口气,体内五行之力浩荡,双掌在前,合身扑上。 那些碎石灰土迎面遇到董非青的强力反扑,竟然全部向来路翻回,土墙后正有三名暗殿杀手,正准备随着土石之势杀出来,不料反被那土石砸了一脸,措不及防,董非青又直接反杀了过来,三名杀手加在一起挡不到三招,便被董非青击毙。 这一延误,董非青知道追兵更近,转身便走,哪知猛然身边空气涟漪波动,便知不好,疾步向旁边一闪,陈果已经凭空出现,手中刀势一展,将他身影圈在当中,董非青手中双刃一挑,一股极其诡异的力道反弹出去,正是阴性金系之力。 五行阳金,主杀伐,性暴戾,锐利进取,宁折不弯。 五行阴金,主腐蚀,性收敛,杀伤无形,阴险多变。 这股阴金之力,在陈果刀上一缠,便迅疾循刀而下,陈果只觉手腕一酸,明明着力点在刀刃,受力点却在手腕,猝不及防之下,手指一松,差点丢了刀,好在反应机敏,急忙手指一抓,又将几乎脱手的刀抓住。 但此时董非青已经欺身近前,就在陈果前力已消,后力刚发的一瞬间,右肩一个贴身靠,撞向陈果胸前,陈果刀还未握稳,不及翻刀去砍,忙凝力于胸前硬抗了一记,只觉一股锐利之极的力量从董非青肩上传来,不由大惊,他以为这一靠定然是雄浑之力,哪知却是凝为一线的金系之力。 这般运力技巧,乃是董非青从秦霄那里学来的,在交手时冷不防地用一下,极具惑敌之效。 陈果用错了力,顿时被这股锐金之力冲入肺脏,一口血喷出,踉跄后退,待要再上,却一时一口气提不上来。 董非青得理不让人,跟上一步,右手匕首狠狠向陈果脖颈处劈去。 陈果此时浑身酸软,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一闭目,心中想道:“娘,我来找你了!” 正在此时,空中凭空伸出一只手,那手闪耀着诡异的金属之色,弹指在董非青短刃上一弹,手指竟是坚如金石,一弹之下,董非青双手一麻,控制不住兵刃,顿时脱手飞出,急忙退后,暗叫不好,果然是暗殿高手来了。 南宫玉树从空间中一步迈出,冷笑道:“我看你往哪里走?”一掌便向董非青劈去,董非青疾步后退,那只手掌却如影随形而来,只离董非青胸口数寸之遥,紧追不舍。 董非青百般闪避,却始终无法摆脱,忽觉背囊中震了一下,却是风雷祖木树枝被激活,大喜之下一股空间之力笼罩住背囊中树枝,整个人刷地一声便凭空消失。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七章 空间对决(二) 南宫玉树一掌之力已经拂到了董非青胸前,在即将着力之时,却突然失去了目标,掌力无从宣泄,也是差点伤到了自己,大怒之下,捕捉到那股空间动荡之力,一步踏入虚空,便追踪而去。 董非青从一堆草木之中翻滚而出,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到底还是被那掌力伤到了,好在脱身及时,伤得不重,这口血吐出来,也就顺畅了许多。 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急速向东飞驰,中间连续使用瞬移之术,不长时间后便已飞奔出十里之外。 南宫玉树现身出来,四处张望。他捕捉空间之力着实厉害,竟然跟董非青的落脚之地相差只有几里路,四处寻觅了一下,便跟着董非青消失的方向追去。 董非青急速狂奔,心中却十分惊骇。 从刚才那人的出现,到出手,显见得对空间之力的掌控远在自己之上,已经达到了黑锅当日所说的折叠扭曲之境,若对方真是如此厉害,自己这般奔逃,必定是逃不了多远的,只怕此刻对方已经循着空间波动追了过来。 他不敢再使用空间之力,一路急行,一路观察地势,借助山林树木隐匿身形,反复转折方向,脚下发力,越奔越快。 他不使用空间之力,南宫玉树追踪起来便没有那么便利,好在他也是暗殿杀手出身,追踪之术也极为熟练,循着董非青的奔行轨迹,一路跟了下来,始终与董非青保持着十里左右距离。 董非青心中盘算,目前只需找到一个隐匿之处,确信后面没有追踪,便可直接穿越到谷神山,这样才不会被对方追查到空间穿越的方向,最为安全。 他身形飞掠过一个小山沟,手中便多了一根风雷祖木树枝,刷地一声激射而出,插入山沟内密林之中,身形却丝毫不停,快速飞跃而过。 只过了不到一刻时间,南宫玉树也紧紧追踪而来,他在飞掠途中,目光如鹰般扫视,沿途草木折断、地面足尖点地的塌陷、甚至风中有修炼之士飞掠而过的气息,都逃不过他的追踪之术,稳稳锁定了董非青的奔逃方向。 董非青将功力提升到极致,毫不惜力地飞奔,沿途每见到有草木茂盛之地,便是一根风雷祖木树枝飞射出去。 正飞奔中,猛然前方出现一条小河,那河面甚是狭窄,董非青心念一动,从河上方一掠而过,脚尖在水面上一踩,借力便过了河,身在半空之时,一根树枝在手,运足了功力一掷,那树枝穿破水面,直直插入河底淤泥深处。 这般全力奔逃,最消耗功力,一个时辰后,董非青觉得后力有些不继,速度便慢慢降了下来。 片刻后,董非青便看到身后有个身影若隐若现地追来,心中盘算着,看看背囊里,带出来的风雷祖木树枝只剩一根,便默默感应刚才沿途布下的节点之处,空间涟漪一动,便消失不见。 南宫玉树只差了几息便赶了过来,见他故技重施,冷笑一声,撕裂空间便追了过去。 哪知董非青知道对方空间之力了得,这一次挪移直接便回到了最初的那片悬崖之下,一落脚绝不停歇,便再次挪移出去。 他一路上布下了六个空间节点,根本不做什么次序考虑,完全是随机跨越,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反复十几次挪移后,锁定了那插在河底淤泥中的树枝,直接挪移到小河之底,土系功力发出,整个人瞬间便沉入淤泥之中,闭气收敛身体气息,阳魂脱体而出,潜伏在小河中飘来飘去,观察周围方向。 这一番折腾,却把南宫玉树折腾得不轻。 他每次追踪空间动荡,落点之处都要偏移里许之路,每次一出来,便发现对方再次动用空间之力穿梭,再赶过去便晚了那么一息,如此累加下来,等挪移出十几次之后,这误差便越来越大,最后一次只感觉五六里之外空间之力一动,再扑过去,便完全感觉不到方向了。 南宫玉树大怒,在最后一次空间之力消失的地方四处搜寻,却再感觉不到空间动荡,而周围草木完全没有任何踪迹可循。腾身而起,上了一棵极高的树木顶端,四面张望,除了远处有一条小河之外,并无其他异常地势。 南宫玉树思忖片刻,若排除空间挪移之力,能够逃过暗殿追踪之术的,唯一线索便是那条河了,便跳下树来,奔到河边,细细向水中观察。 此时董非青阳魂已离体而出,那躯体隐伏在淤泥之下,以龟息之法停止呼吸,毫无生机,南宫玉树自然是无法搜寻到。 此时董非青的魂魄就在水下数寸之处飘荡,眼看南宫玉树那张脸就在水面上如鹰隼一般到处寻找,也不禁骇然,自己这般四处挪移,居然都没把这个人甩出多远,暗殿竟然有如此高手,莫非便是南宫玉树本人? 他虽然没见过南宫玉树,但观察此人面相,颇有位高权重之相,也隐隐猜测此人便是南宫玉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哪知这般看了过去,那南宫玉树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刷地便向他看了过来,不由得心中一冷,这南宫玉树的直觉反应实在是太敏锐了,急忙避开目光,在水下飘荡开去。 南宫玉树虽然什么也没看到,却隐隐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这水下刚才有人在凝视自己,但仔细查找,却全无踪迹。 二人一个水上,一个水下,就这般僵持住了。 南宫玉树思忖,这人空间之力诡异莫名,若是暗殿之外,还有人如此精通空间之术,必定是暗殿大敌,决计不可放过,当下从袖口中取出一只小小的信鸽,并指如刀,在袖子上裁下一根布条,拴在信鸽腿上,伸手一抛,那信鸽飞在空中,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向甘平城中飞去。 此时陈果正率人在城门处,头顶上高悬几颗血淋淋的首级,正是之前守卫城门之人。 他一赶到城门处,便听人禀报守卫私自放了一队马车出去,顿时怒极,当下便砍了几个守卫的脑袋,又派人去探查今日四皇子是否真在城外请客。 片刻后有人回报,四皇子今日确实在城外皇庄中设宴招待,甘源和双俨也确是受邀前往,察觉不出什么破绽,也只好硬生生地将这口恶气咽下。 正焦躁时,空中信鸽鸣叫一声,扑了下来,陈果急忙接住信鸽,往腿上一看,认出是国师身上的衣服布条,便急忙召集暗殿高手,齐聚城门处,将信鸽抛出,众人便跟着信鸽飞奔出城。 待众人来到河边,见到了南宫玉树,南宫玉树便指挥众人,一半人散开,将这条河流死死看住,另一半人去周围搜寻。 董非青暗暗叫苦,没想到这南宫玉树如此执着,自己虽然一时半刻不会被发现,但目前却也脱身不得。 眼见一半暗殿杀手在周围搜寻无果,又回到小河边,南宫玉树便命令这一半人下水,在河底细细搜索,暗殿杀手莫名其妙,心想哪里有人能在河底隐伏这么长时间?但暗殿号令极严,众人不敢违逆,便纷纷下水,潜入河底搜寻。 南宫玉树盘膝坐在河边,脸色沉重,手里却悄悄捏着一枚玉佩。 只有他自己知道,暗殿虽然有一些空间规则的修习功法,但说到随意撕裂空间,其实根本是做不到的。 但暗殿从千年前传承留下了一块玉石,质地奇妙,暗殿研究了千年,也不知道这玉石的来历质地,只知道这块玉石中,蕴含着极为精妙的空间规则,这么多年来,唯有暗殿之主和宗门长老,方能用这块玉石切下来的小块,做成玉佩随身携带,便可运用空间规则之力,说到空间穿梭,他自觉跟这个神秘人比起来差得实在太远,然而南宫玉树却不知道,董非青其实也是借助了神物之力。 但此刻越想,南宫玉树越下定决心,这个精通空间法则之人,决计不能留着,就算付出天大的代价,也必杀此人! 董非青在河底眼看搜寻的暗殿杀手越来越近,情势急迫,心想若不冒险是不行了,便悄然回到河底,阳魂入体,随意感应了一个树枝节点,刷地破空而去。 他本来的计划,便是重施故技,在几个节点中来回转折几次,便直接定位到谷神山方向,虽然还有些冒险,但身在敌群,不冒险哪里来的生机? 然而南宫玉树在河边盘算了这么久,也不是白坐的,早已在心底拟定了后续计划,眼见河底空间之力爆发,冷笑一声,手中握着的玉佩光芒一闪,一股极其强悍的空间之力便压了过去。 董非青一踏入虚空,便觉得不妙,虚空之中被一股强力干扰,乱流频生,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诡异力道压迫而来,原来设定的穿越目标已经紊乱不可寻! 董非青心中大惊,此刻真是生死关头,若是一个不小心,迷失在空间乱流之中,只怕再寻不到出路了。 紧急关头,董非青将全身的空间法则之力都调动起来,严密防护自身,仔细查看规则之力流动方向,试图找到出路。 南宫玉树出手干扰了空间,见河流中爆发的空间之力闪烁不定,知道干扰见效,此时他也不敢踏进那片空间去,便静静在一旁观察。 董非青此时,如同一条小船陷入激流漩涡,在空间乱流中颠簸不定,好在规则之力护体,那空间乱流倒是伤不到他,只是被困在其中而已。 此时,远在谷神山上的黑锅,只觉得神情恍惚,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但仔细搜寻自己体内却无异常,转念一想,莫非是董非青那小子出了什么事?便试图通过与董非青的神魂相连联系,却发现根本毫无反应,这一下着实吓了一跳,心道这小子遇到什么紧急事了,又为何不通过风雷神木传送回山? 黑锅急得在密室中乱跳,却是毫无办法。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八章 伊人如玉 转眼间,过了三天。 董非青依然还在空间乱流之中挣扎,此时他已经疲累至极,却半点不敢松懈。 而这日,木紫藤和徐春泽终于回到了谷神山。 黑锅一听到木紫藤回来,立即幻化出一个人影,冲到前厅。 徐春泽等人都是见惯了黑锅化形的,急忙道:“黑先生好。” 黑锅怒道:“好个屁!你师父出什么事了?” 徐春泽忙将董非青交代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黑锅听了仍然毫无头绪,不禁急道:“坏了,这小子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我如今都找不到他在哪儿。” 木紫藤想了想道:“黑先生莫急,我传讯南越,看看通过祖木能否找到师父在哪儿。” 黑锅连连点头道:“丫头快去。” 木紫藤天生身具通神之术,其实便是一种心灵感应之法,这也是当初大长老坚持让她跟着董非青的原因。 木紫藤盘膝而坐,凝神思索。 数百里外,南越一族腹地。 木紫藤的父亲木允长老,正在神殿中与一众头人议事,猛然心中一动,女儿的声音在神念中响起,忙道:“大家停一停,我家丫头有紧急讯息传来。” 大长老问道:“可是大祭司出了什么事?” 木允摆摆手,凝神感应,片刻后便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便转告给大长老。 大长老霍地起身,出神殿直奔风雷祖木之处,拜倒祷告,将董非青的讯息告知祖木。他也不知道祖木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但此时情势危急,也是只能一试。 然而片刻后,祖木身上光环闪动,一圈一圈的规则之力环绕,嗡嗡有声,势如风雷。 大长老眼见风雷祖木已经全力发动,便退在一旁,盘膝等候。 甘平城外,董非青在空间乱流之中左冲右撞,却始终找不到出路。正在急迫之时,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波动袭来,似是有人在呼唤自己。 这般呼唤之声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奇特的空间穿透之力,宛如在黑暗之中,远处看到了一盏微弱灯光,为董非青指明了一点模糊的方向。 空间乱流依然纷繁搅扰,但远处隐隐有这样一个坐标方向,董非青便不再是全无头绪。 他沉下心来,仔细思索当日黑锅传授给他的空间之道,无数空间薄片彼此关联,此刻被莫名的外来规则之力干扰,导致各个薄片扭曲变形,这便是他目前的处境,但无论如何扭曲变形,原来的空间薄片依然存在,并未消失。 董非青若有所悟,双手徐徐探出,带着奇异的空间规则之力,将眼前的空间轻轻按住,顺着那空间薄片的脉络,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找到与它原本关联在一起的空间,轻轻迈了一步过去。 果然这一步全无风险,犹如在风暴之中,给自己营建了一小块遮风避雨的窝棚。 就这般一步步踏出去,虽然仍然在乱流之中东倒西歪,但那个标定的方向,却是逐渐靠近。 慢慢地,董非青从安抚住一块空间,到可以安抚住三、四块空间薄片,那乱流之中的规律在心中越来越清晰。 陡然间,董非青心中一阵豁然开朗,纵然此时仍身在险境,依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懂了!我懂了!” 他体内空间规则之力毫无顾忌地散发开来,意念牢牢锁定住那处坐标,犹如在水中的鱼儿一般,直接便冲了过去。 就在触及那个坐标的一瞬间,董非青心中一动,向旁边略偏移了一些,双手一分,便要从那空间乱流中一跃而出。 南宫玉树正在严密注视那股空间动荡,手中玉佩猛地一动,竟然是有些压不住那片空间,南宫玉树心急之下,将全身功力凝聚,急速送入玉佩之中。 那玉佩受到激发,迅速热了起来,几乎让南宫玉树都难以掌握,但这一瞬间,玉佩中的空间之力,便不顾一切地将那片空间再次扰乱。 董非青正待一步迈出,就觉得身体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动荡一震,天旋地转之下,便被那股空间之力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一片雪地之中。 董非青勉强站起,向周围看去,只见周围积雪覆盖,却不知身在何处。举目望去,自己正身处一座巍峨高山之巅,四面苍茫,无尽冰雪,竟连方向都无从查看。 此时高山之上,寒风呼啸,冰冷彻骨,董非青虽然修为深厚,居然也有些难以抵挡那股寒冷,急忙向一块能稍微遮蔽风雪的巨石处走去。 走到巨石之下,果然寒冷之意减退了许多,董非青送了口气,便准备坐下,倚靠巨石略作休息。 向后这一靠,却发现不对了,身后明明是巨石,但整个身体却全然陷入了一片粘稠厚重,不知道有多宽的莫名力量之中。 他在这片莫名屏障之中伸手蹬脚,用力挣扎,却是毫无施力之处,也判断不清楚这股阻挡之力是什么形质,当下运起五行之力试探,待运用土系法则阴土之力时,身边的阻挡之力突然一松,董非青便从半空之中直落了下去,心中大惊,刚才还是脚踏实地,为何如今却在下落?也不知道下方有多深,这一落下,会不会摔到粉身碎骨? 此时南宫玉树也在叫苦,他刚才急速催动玉佩,虽然眼见那片空间已经全然被玉佩的爆发之力所扰乱,但手中却是传来了轻微的“喀嚓”一声,低头看去,只见那块暗殿中顶级人物才配拥有的神物,竟然悄然裂开了一个口子。 远方越山之上,风雷祖木微微一晃,树皮之上也裂开了一道缝隙,光芒收敛,再无声息。 董非青从半空之中摔落,所幸并不算高,落地时身下又甚是柔软,但也被摔了个头昏目眩,浑身疼痛。 未及睁眼,鼻端先嗅到了一股花草之香,沁人心脾。 董非青不敢擅动,慢慢睁开眼,向前看去。 眼前草木繁盛,鲜花怒放,绿茵如席,耳边有水声淙淙,身边并非想象中的冰天雪地,反而如同暮春之月,莺飞草长。 董非青保持着落地时的姿势不动,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让他想起了斗极山中漓泉谷。 那一日,也是暮春三月,风光和暖,有一个紫衣女子,眼中含笑,坐在草地上,看着自己显摆百变枪。 而在天坑之中,那个女子在自己身前粉身碎骨,从此天人相隔。 董非青忍不住热泪模糊了眼睛,咬住牙,任凭眼泪流进脸下的草地之中。 身后有个轻柔的声音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哭了?是摔痛了吗?” 董非青一惊,急忙擦了眼泪,翻身而起,只见一个曼妙女子正蹲在身边。 那女子看年龄似乎二十岁上下,眉目如画如烟,一头柔顺之极的秀发,就如同瀑布般披在肩后,用一根细细的青色藤蔓松松挽着,身上一袭紫衣。 董非青看着那女子眼神中的担忧关切之色,泪水却不争气地又涌了出来,喃喃道:“师姐……” 那女子怔了一下,眉间轻轻拧着,满是迷惑,问道:“谁是你师姐?” 董非青顿时清醒过来,其实若说长相,眼前这女子跟师姐并无半分相似之处,只是他刚才正沉浸在对师姐的缅怀之中,而眼前这女子神态举止,尤其是看他受伤,目光中那股关切之意,竟与师姐极为相似,茫然之中,一时认错了。 他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一骨碌坐了起来,这一坐,才感觉到全身疼痛,刚才摔的这一下着实不轻,忍不住龇牙咧嘴。 那女子看他神态滑稽,忍不住轻笑一声。 她这一笑,是先皱了皱鼻子,笑意从双眼之中满溢出来,然后才是轻笑出声。 这一笑,便宛如山谷中樱花盛开,满目柔红,令人思绪为之停顿。 董非青心乱神迷,不敢多看,忙挣扎起身,那女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柔声道:“你有没有受伤?” 董非青忙道:“没有,没有。”忍不住挠了挠头,那是跟师姐在一起时常做的动作,自从天坑之后,他为宗门事奔走忙碌,这般幼稚动作已经许久未做了。 他定了定神,便躬身施礼道:“这位姑娘,冒犯了。在下受敌人追踪,撕破空间而来,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控制,摔到了这里,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从出生就在这里,从未见过其他人。” 董非青大奇,问道:“难道姑娘没有家人?” 话一出口便颇为后悔,人家已经说了没见过其他人,自然便是没有家人,这句话问得极为无礼。但心中实在好奇,一个女子自幼独自生活,没见过任何人,那她是如何生存长大?又怎么会说话?她身上这袭紫衣,材质特异,若是没有家人族人,难道不应该是披着树皮草裙的么? 那女子却不在意,笑道:“真的是没见过其他人,我从小是青鸾姑姑带大,也是姑姑教我说话认字,从青鸾姑姑死后,这里便只有我一人了。” 董非青试探着问道:“那青鸾姑姑是……” 女子道:“青鸾姑姑是一只大鸟。”说罢向前一指,董非青循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几十步之外,一座孤坟矗立,前面立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神鸟青鸾姑姑之墓”。 董非青歉然道:“是在下失言了,姑娘莫怪。” 那女子奇怪地侧头看来,问道:“你哪里失言了?” 董非青一时顿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女子完全不懂外面人说话的各种顾忌习惯,竟是一片纯粹天真,董非青自己想想,忍不住好笑,便道:“我就是说错话了,没关系。我叫董非青,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那女子道:“我没有名字,从小我就穿着这身紫衣,所以我就叫做紫衣。” 董非青又问道:“请问紫衣姑娘,这里怎么能出去?我确实有急事,不能在此处久待的。” 紫衣道:“这里出不去的,我从小就在这里,周围都走遍了,无论哪个方向,都会被一面看不见的墙挡回来。”说着不禁神往道:“这里虽然美,但我看了这么多年,也看厌了,若是能出去,那该多好。” 董非青便知道,自己刚才穿过的那片屏障将这里全然困住,但心中并不担心,毕竟自己能进来,自然也能想办法出去,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叫做紫衣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离开这件事,心底深处便极为抵触,竟是再说不出“我要走”这三个字。 二人并肩而行,漫步向谷内走去。 紫衣从未见过外人,此时见到董非青,自然是亲切之极,心情极好,一路走一路喋喋不休地向董非青介绍。 “这条小溪,我给它取名字叫青鸾溪,因为青鸾姑姑最喜欢这条小溪里的水,每日都要我来这小溪取水泡茶的。” “这棵花树,我也不知道叫做什么花,但看它花朵小小的,密密的,一开花就是粉红粉红的一大片,我就叫它红云花。” “哎呀,这只小兔子,它叫雪团,现在应该是……是三个月大了,你看它又白又软,像个小团子一样,它跟我最好了!” 董非青含笑跟在紫衣身边,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指指点点,心中莫名安定舒畅,只盼着能这样一直走下去才好。 紫衣走到一丛花圃之前,蹲下身子整理了一下花圃中的花草,神色却有些忧伤,道:“这里的花草,还是当年青鸾姑姑教我种下的,每年都会开花结果,但是最近它们好像是生病了,一点都不精神。” 董非青蹲下仔细看了看,那花圃中种着十几株花草,便是寻常野花,开着紫色的小小花瓣,但此刻叶片有些发黄,花瓣也萎靡得很,便笑道:“我来试试。” 当下运起阴阳木系之力,缓缓渗透入花圃下的土地之中。 片刻之后,那些花草宛如久旱逢雨,低沉的花茎缓缓挺直,那小小的紫色花瓣昂头绽开,花心内黄色花蕊娇嫩欲滴,向着董非青缓缓地点了点头,似是感谢之意。 紫衣面色惊喜,拍着手道:“哎呀你可真厉害,这是怎么做的?” 董非青笑道:“只是一点木系功法,很普通的,这些花没什么病症,只是这里过于闭塞,木系气息不足,所以有些虚弱而已。” 紫衣伸出一只纤纤手掌,虚悬在花圃上空,凝神感受了一下,点头道:“果然很舒服,我试试。” 董非青含笑看着,只当女孩子好奇,哪知紫衣只凝神思索了片刻,手掌中一股玄妙气息流动,正是阴阳木系之力,纯正异常,毫无滞涩! 五行功法修习,乃是不断体悟各系的气息,接近五行之源,反复揣摩,经历多年修炼,方才能够模拟出五行之力,哪里像这紫衣,只是感应了一会,自然而然便能够施展? 董非青有些吃惊,想了一想道:“你来试试这个。”找了一块山石,运用出阴阳金系之力挥去,只听叮的一声,一股锐利之极的金系之力电射而出,顿时将那山石击开了一条裂缝。 紫衣感应了片刻,也同样伸手一挥,却是毫无反应。 董非青又试了几次,发现紫衣对于水、木、土系功法无师自通,尤擅长木系功法,而金、火二系毫无感应之力。 倒是空间之力,紫衣揣摩了一段时间后,竟然稍稍有些进步,能一步瞬移到十步开外,她觉得这个最为好玩,便不断瞬移来去,笑得甚是开心。 董非青心想,大约是紫衣自幼生活在这个深谷之中,贴近草木生灵,身上自然拥有了木、水、土之力,而金系和火系却过于攻伐霸道,于她恬静自然的性子不符。 紫衣不停地玩了一会,才停下瞬移,不好意思地向董非青笑一笑道:“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开心过,谢谢你啊。” 董非青含笑道:“无妨,不过你刚掌握空间之力,不要太过劳累为好。” 紫衣认真地道:“这个真是有用,以前我照料这一山谷的花花草草,走也要走半日,以后就好了,我每天就‘咻’的一下、‘咻’的一下……”说着说着自己便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道,“不到一会,这里的花草就都照料到了。”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特别好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得太放肆,捂着嘴闷闷地笑,一截细细腰肢,笑得不断颤抖。 董非青看着她笑,便觉得身边阳光灿烂,春意盎然,柔丝软系,花香解语,总而言之,只要她笑,人间便是至美。 紫衣笑了好一会,总算勉强止住了,不好意思地道:“咱们走吧,我就住在前面的草屋里。” 董非青跟着紫衣走进一个小小院落,院中只有一间草屋,用一种金黄色软草为顶,未剥树皮的枯木为柱。 紫衣边走边道:“这间草屋,是我小时候,跟着青鸾姑姑一点一点造出来的。每年山谷里总会有枯死老死的树,青鸾姑姑每次见到树木枯死都会哭,然后就一点点地收集到这里,最后建成了这间草屋。青鸾姑姑说,草木有灵,它们虽然枯死了,但能建成一间屋子,每日陪着我们,它们也会开心的。” 董非青由衷地道:“青鸾姑姑说得真好,它们必定非常开心,我能感受到它们心情很好,非常祥和安定。” 紫衣回头向他一笑,对他称赞姑姑非常欢喜。走进屋内,取出一个小火炉,用一根木棍将里面的炭灰搅了搅,炭灰掩埋的火种便又燃烧起来。 紫衣向里面添了些柴,待火烧旺,便将一口小小的锅架在炉子上,倒了些水,又从屋里取出一个小口袋,里面都是晒干的花瓣,抓了一把放入水中。 她一边忙碌,一边道:“你随便坐,我给你泡些茶喝。” 董非青随意席地坐了,看着她忙忙碌碌,心中喜欢。 紫衣忙碌着,侧头看他一眼,抿嘴笑道:“你看什么?” 董非青道:“看你啊,你真好看。” 紫衣欢喜道:“我真的很好看么?” 董非青由衷点头道:“真好看,看不够的那种好看。”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饶是紫衣不通世故,但女孩子本能的羞涩之意,还是让她俏脸红了一下,只是抿着嘴,低头忙碌,不再说话了。 水煮开了,各色花瓣在沸水中沉浮上下,一股幽暗香气渐渐弥散开来。 紫衣拿出两个用竹子做成的杯子,倾倒出两杯茶,端过来递给董非青一杯。 董非青接了过来,未曾入口,花香从鼻端直入肺腑,这香气沉而不艳,凝而不浓,闻到便是精神一振,缓缓啜了一口,点头道:“真是好茶。” 紫衣却不言语,若有所思地只是喝茶。稍过片刻,抬头问道:“我跟你师姐,谁更好看?” 董非青心中蓦地一痛,强自压下,过了半响才道:“我师姐,却没有你好看。她,嗯,她眉毛粗了些,皮肤也没有你好。但是对我来说,师姐,是不一样的……” 紫衣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忧伤之意,轻声道:“那你跟我讲讲?好不好?” 董非青便在这春日的下午,坐在鲜花环锦的小院之中,面对着宜嗔宜喜的一位佳人,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自从修魂有成之后,董非青就一直不再去刻意回忆那些日子,只以为这段日子早已深埋心底,只以为自己再想起这些事,只会徒增伤痛毫无益处。 然而这般讲起来,却是口气平静,宛如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但那种刻入灵魂深处的伤心绝痛,却依然在心中时隐时现。 有些事,你可能想不起,或不愿想起,但却不代表你忘记了。 紫衣托着腮,随着他的讲述,慢慢地红了双眼,两滴清澈透明的泪水,从那双美丽之极的眸子里缓缓滴落,然后渐渐连成了串,滴滴落入地上的青草之内。 待董非青讲完,紫衣依然出神地看着他,沉浸在他的故事里。 董非青也不再说话,低头捧着竹杯,一口一口喝茶。 过了许久许久,紫衣低声道:“你的师姐,将来必定会回来找到你,我想,她此刻……她此刻一定也在思念你。” 紫衣话音落下,一股和煦春风莫名而来,卷起二人间的伤感怀念,绕着小院轻拂而过,草屋格格轻响,屋顶软草跃跃飞扬,地上那滴满了紫衣泪水的青草摇曳生姿,竟然从草叶顶端绽放出一朵朵极小的嫩黄色花朵。 遥远之地,天坑之底。 一块玉牌缓缓发出温润光芒,似是宽慰,似是喜悦。 西北深山,小院之中。 董非青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从未怀疑过,终我一生,必定重启轮回,让师姐、师兄们再回人间。” 紫衣微笑点头:“我信你,一定能做到。” 她伸出两只纤纤手掌,轻轻将董非青的手握在自己温润的手心里,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董非青,眼神中全是信任。 董非青看着她因刚刚流过泪,而格外清澈明艳的眸子,心中满溢着感激之情。 两个人握着手,就这般互相看着,直到天色昏暗。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四十九章 佳期如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紫衣哎呀一声,松开手跳了起来,双颊红得像是盛夏的石榴花,急急道:“我忘记给你做饭了,你……你在这里等一下。” 董非青站起来,笑道:“我在你这里叨扰,自然是我来做饭,你尝尝我的手艺。” 紫衣奇道:“你会做饭?” 董非青挠了挠头,道:“还是会一些的,我带了些食材。”说着从背上行囊里取出一些腊肉干菜,一小袋紫糯米,并调料等物。 紫衣看了他取出来的东西,却不认得,好奇问道:“这都是什么?” 董非青挨个向她讲述,紫衣悠然向往,道:“外面好吃的东西真多,我这里就只有一种草穗,可以煮饭煮粥。” 董非青忽想起一事,问道:“你只吃素?能吃肉么?” 紫衣道:“青鸾姑姑不许杀生,但若是有小动物死了,姑姑也允许我吃肉,说天生万物便是养人的。”说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颇为向往。 董非青笑道:“那最好了,你等着尝我的手艺便是。” 话说这些年来,跟着黑锅,董非青的厨艺却也颇有长进,虽然比不得黑锅,但也像模像样。 当下先洗米,将一小锅紫米饭放在火上煮着,自己又切下来几片腊肉,洗了些干菜,虽然锅灶不全,但董非青行囊内,黑锅给他准备的生活物资甚是充分,菜肴米粮,油盐酱醋,居然还有个小小铁锅。 董非青炒了一盘腊肉,一盘干菜,用两个竹碗盛了饭,便端了上来。 紫衣早等得望眼欲穿,闻到香气也早就饿了,端过饭来,先挑了几粒米放进口中,轻咦了一声,嚼了几下,赞道:“这米初嚼似有些粗粝,但细嚼之下香软无比,而且有一种生命气息,很是奇特。” 又夹了一片腊肉吃了,啧啧赞美。 董非青突然想起,从行囊中取出两个小小瓶子,笑道:“可惜无酒,我这里有些饮料,你尝一尝。” 紫衣接过瓶子,端详了一下瓶口,董非青自己拧开了一个瓶子的螺纹瓶口向她示意,紫衣也照样拧开,喝了一口,喜道:“这是果汁?什么果子这般好喝?” 董非青道:“这个叫做沙棘果……额,外面人都叫它忘忧果,现在只有我才有这种果子,你喜欢的话,我还有很多。” 紫衣笑吟吟地一边吃饭,一边喝果汁,心满意足。 入夜,紫衣在草屋外为董非青搭了一个软草铺就的床榻,二人对着星光聊到夜深,才各自睡去。 从此,董非青在这山谷之中,每日与紫衣一起伺弄花草,与山谷中野羊、野兔、刺猬之类的小动物嬉戏。 每到了吃饭时间,紫衣便双眼期待,早早地坐在院子里看董非青忙碌。后来等不及,也跟着董非青学习各种煎炒烹炸之法,她对于厨艺的天分,可比董非青高得多了,过不了几日便将董非青撵到一边,自己亲自动手。 这般日子,乐在其中,董非青简直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宗掌门之事。 谷神山上。 南越大长老、紫竹轩长老吕轻琴,都坐在大堂之内,俞鸿愁眉苦脸地坐在一旁,月安岚也站在师父身后,木紫藤和徐春泽等几名弟子,侍立在旁作陪。 沉默了许久,吕轻琴忍不住说道:“董掌门失踪这么久,毫无头绪,请问大长老,你们这边有什么猜测?” 大长老捋了捋胡须,道:“我族风雷祖木,之前感应到了董掌门的行踪,并且发动空间之力相助,但请吕长老见谅,我族祖木,除了董掌门之外,无人能与之沟通,我们没办法知道祖木了解多少,不过从祖木状态来看,董掌门必定并无危险,乃是可以确认的。” 吕轻琴沉吟不语,身后月安岚忍不住道:“可是如今渐渐入夏了,董掌门迟迟不归,事先应诺我紫竹轩的天赐作物,究竟是怎么一个章程,如今还没有说法。” 徐春泽、木紫藤等人眉毛一挑,怒气升腾。 大长老脸色越发阴沉,看向吕轻琴道:“吕长老,莫非紫竹轩此次来人,不是为了救援董掌门,而是来讨债的?” 吕轻琴回头呵斥道:“安岚,不许多嘴!” 月安岚撇了撇嘴,却不吭声。自从在紫竹轩外,她忍不住对董非青暗示了些许情意,结果却是董非青亡命逃走之后,她对董非青便有些由怨转恨,其实说穿了,依然是有些“我堂堂紫竹轩弟子,喜欢你个乡野村民,你居然还逃走”这般的心态作祟。 呵斥了月安岚,吕轻琴又道:“大长老不要多心,既然刚才说董掌门定然无恙,那自然要说说别的事情了。我紫竹轩与谷神教结为盟友,对董掌门的能力是极为重视的,不瞒大长老,当日我紫竹轩掌门甚至曾对董掌门许以外门长老之位,其重视可见一斑了吧?只是当日董掌门曾经许诺我紫竹轩,天赐作物中最为精良的一批作物,乃是专供我紫竹轩的,但如今时已入夏,距离秋收也没有多久时间,此事还没有一个详细的章程,不能责怪我们心急吧?要知道,我紫竹轩从掌门以下,所有宗门长老和宗师,都亟待这些作物。” 大长老缓缓道:“请吕长老放心,我在这里可以替董掌门打个保票,董掌门答允之事,便必定会做到。说起来我与董掌门结识,还在吕长老之后,但我可以确信董掌门为人,乃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 门外一人应声答道:“大长老此话不错,我家掌门历来言出必践,而且只要是对于盟友,董掌门只会做的比承诺之事更好。” 一个黑衣中年人缓缓走了进来,抱拳向四方行礼。 吕轻琴冷冷问道:“你是何人?凭什么替董掌门承诺?” 徐春泽一步踏前,昂然道:“这位黎先生,乃是我家师父的智囊,我师父对黎先生极为敬重,黎先生所说的话,便能代表我师父。” 俞鸿坐在一旁,他此前见到紫竹轩长老、南越一族大长老这等级别的人物,吓得根本不敢说话,但此时见到这位黎先生,来了便是侃侃而谈,毫无怯意,又听徐春泽这般介绍,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嫉妒之心。 来的自然便是化名黎先生,实际上是魁斗阁上任掌门莫离天了。 以莫离天的身份地位,此前若是见到吕轻琴、南越大长老,哪里会这般客气?但他遭遇宗门大变,死而复生,对于所谓江湖地位早已看得淡了,此刻便含笑向吕轻琴和南越大长老一一施礼,道:“董掌门虽然远游未归,但吕长老关心之事,之前也曾向老朽做过说明,如今便让老朽来解说一下,可好?” 吕轻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南越大长老却十分客气,欠了欠身道:“黎先生,既然董掌门早有交代,劳烦阁下说明一下最好。” 莫离天拈着胡须,微笑道:“我刚从奎山来,亲眼见到黎麦、紫糯米、忘忧果这三种作物长势喜人,丰收在望。吕长老有所不知,这三种作物喜阳光,惧温热,最适宜生长之地,便是高山,越高越好。奎山高达千丈,从山顶开始一直种植到山下,那品质最好,蕴含规则之力最强的,自然便是高山顶峰种植的那一片,大约占总产量的十分之一。此事董掌门已经交待过,紫竹轩对我谷神教有深情厚谊,高山顶峰这片的作物,定然是优先供应紫竹轩的。” 吕轻琴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和缓下来,只要有这一条,她回到宗门便可以交差了。 莫离天继续道:“至于剩下的作物,将统一交由谷神教商会进行销售。其中销售所得,乃是由紫竹轩、南越和谷神教三方分润。这一点董掌门也曾有交待,我们三方之中,谷神教得五成,紫竹轩、南越各得两成半,二位认为如何?” 吕轻琴沉吟不语,心下不断计算利弊得失。 南越大长老捻须问道:“敢问黎先生,我南越一族得这两成半,需要做些什么呢?” 这话却是说给吕轻琴说的,因为这位紫竹轩外门长老,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需要付出什么,只是在计算自己能得到什么,此刻听大长老这一问,不由得惊愕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个分润,原来并不是人家白给自己的,当下也向莫离天看去。 莫离天轻描淡写地道:“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谷神教负责种植、培育,并承担种植这些作物区域乡民的生计,以及商会运作、推广各地等琐事,自然都归谷神教来做。紫竹轩和南越所需承担的,无非是商会的安全事宜。” 吕轻琴待要说话,大长老却拈着胡须抢先道:“嗯,这般说来,倒是我南越一族占了大便宜。” 这一句话将吕轻琴要说的话全然堵了回去,不由恨恨地看了大长老一眼。若是只有紫竹轩和谷神教人在场,自然可以锱铢必较地讲讲生意,然而南越一族在此,两方都是在这沉星江以南区域有头有脸的势力,彼此之间总要讲些脸面。当下一口气堵了回去,也不好再开口了。 莫离天笑道:“若二位并无异议,我拟定了一份契约在此,请二位拿回去,与各自宗门商议一下,再过一月,董掌门料想怎么也回来了,届时我们齐聚此地,签署契约,如何?” 吕轻琴看了大长老一眼,见他此刻却不忙着说话了,不禁暗骂一句“老狐狸”,便接过契约道:“也好,那老身这便回宗门请示,下月我们再来便是。” 说罢起身,带着月安岚向外便走,莫离天含笑看了俞鸿一眼,俞鸿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才是这谷神教的长老,急忙站起来,送吕、月二人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谷神教和南越一族之人在场,莫离天嘘了口气,脸色凝重起来,对大长老道:“敢问大长老,贵族在甘平城内,有何部署?” 大长老不语,斜眼看了木紫藤一眼,木紫藤会意,便上前道:“大长老,这位黎先生乃是大祭司最为倚重的智囊,言听计从,无需隐瞒。” 大长老听木紫藤以“大祭司”称呼董非青,便知道在这位黎先生面前,无需保留任何秘密了。于是坦然道:“如今我南越一族,在甘平城内,有商铺十七间,在籍者一千六百五十三人,其中有七百一十一人在军中,都尉以上职务者四十三人,军职最高者,为一军副帅。在朝为官的就比较少,只有不到四十人,而且多是各部吏员,估计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莫离天点点头,南越一族毕竟是当地最大的一部势力,在甘国首都内埋伏下这么多人手并不意外。默默筹谋了一会,便道:“此次掌门失踪,必然跟甘国那位南宫国师有关,烦请大长老,将最近一个月来,甘平城内发生的异常事件都查清楚,虽然掌门应该安然无恙,但经过这次作对,掌门必定将南宫玉树的一些底牌逼了出来,我们需及时了解。” 大长老想了一下道:“可以,这事容易,我立刻安排。紫藤!” 木紫藤上前一步道:“大长老,请吩咐。” 大长老道:“我现在就安排甘国内部人手开始调查,所有调查所得,全部送到你这里,你要及时转交黎先生。” 木紫藤道:“是!” 莫离天接着道:“我推测,掌门必定是与南宫玉树发生了直接冲突,而按照春泽和紫藤姑娘转述的经过,掌门未能及时回归,料想是有意将南宫玉树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以免对方追查到谷神教来,既然如此,谷神教务必一切如常,不可露出半分掌门不在的迹象,最好……”说到此处,莫离天看了大长老一眼,微微一笑。 大长老会意,便起身道:“我南越一族既与谷神教结为联盟,董掌门自然是要去我越山做客的,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去。” 莫离天微笑道:“掌门在越山做客,还请大长老多多照顾。” 正在此时,俞鸿送了吕轻琴等人回来,一进门便听到莫离天这句话,不禁愕然道:“掌门去了南越?” 大长老笑道:“正是,如今董掌门正在我南越做客,我也不多待了,这就回去陪董掌门喝酒去。” 众人哈哈大笑,俞鸿却是半点摸不着头脑。 谷神山下,吕轻琴和月安岚乘坐一辆马车返回紫竹轩,一路之上,吕轻琴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月安岚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此次我们来谷神山,便是落实交予我宗的天赐作物一事,如今看来这姓董的还算识趣,也算是对得起我们对他的栽培了。您为何还有不悦之色呢?” 吕轻琴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安岚,你是外门弟子,今后要承担宗门对外交接之事,凡事要看长远,不可只看眼前利益。” 她转身看着窗外,掩饰着心中不悦,淡淡道:“今日你莫非没发现,谷神教和南越一族的关系,颇不寻常啊。” 月安岚回想了一下,道:“那南越的大长老,确实对姓董的颇为回护,这也正常吧,料想也是看中了姓董的手里的天赐作物。” 吕轻琴实在压抑不住怒气,重重一拍桌几道:“谁给你的胆子,动辄‘姓董的’这般称呼?那董掌门乃是我紫竹轩的客卿,更是一门掌教,是我紫竹轩同盟宗派之尊长,你算什么东西?这般出言无状?” 月安岚一向受师父宠爱,从未被如此正言厉色地训斥过,顿时眼圈也红了,却不敢落泪,那泪珠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委屈地看着师父。 吕轻琴厉色道:“你给我记住了!无论当初你认识董掌门时他是什么身份,如今他位置已然不同了,就算你心里依然觉得他就是个乡野村夫,也把这般看法给我藏在心里,不准对任何人显露出来,懂不懂?” 月安岚委屈道:“是,弟子记住了。” 吕轻琴嘘了一口气,心中颇为烦躁。 在今日的商谈之中,南越一族看似跟自己一般,是来跟谷神教商谈合作的,但言谈之中,那南越大长老明明就是跟董非青是一家人!而且这般做派,明明就是故意做出来给紫竹轩看的,倘若在十万大山之中,谷神教和南越一族关系如此密切,那紫竹轩跟董非青之间的强弱关系,恐怕就要另行思量了。 而如此明显的关系变化,自己这个一向用心栽培的弟子囿于情愫牵绊,竟然是视而不见,这让她更为心烦气躁。 南越一行人离开谷神山,莫离天和俞鸿勉强寒暄了几句,见俞鸿并不热衷,莫离天笑了笑,也不在意,独自一人回到董非青的密室里,负手踱了几步,长叹一声,恨恨地道:“臭小子,在哪里快活不肯回来?”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章 携美归来 董非青此刻确实快活的很,颇有此间乐不思归之意。 这几日相处下来,董非青是寤寐思服,一心所系,而紫衣虽然不通世故,天真烂漫,但这等男女情爱之事,实是天性所关,却不在于阅历深浅的。 她自幼在山谷中生活,遇到董非青,乃是平生所遇的第一个男子,若说从此情之所钟还说不到,她只是觉得,有董非青在身边,便心情欢悦,只想跟他就这般在一起便好。 算算日子,董非青在这山谷中已经待了十几天,这些天来,他干脆连每日的修炼都放下了,只是陪着紫衣伺弄花草,修剪树枝,便如同一个离世隐居的闲人一般,但他的修为非但半点没有放下,反而渐渐有圆融之意。 至少这几日在动用木、土、水系功法,为花草树木梳理脉络,助其生长之时,无论法则运用的精准灵活,还是功力的源源不断,都比之入谷之前有了极大的进步。 而这一切,董非青却并未放在心上,他只是全心全意地享受这前所未有的静谧生活,而身边有佳人解语,眉目传情,更是心神安泰,对生活有着前所未有的期待。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紫衣却有些心神不宁。 这一日晚上,二人依旧坐在星光下,随口闲聊,董非青喋喋不休地跟紫衣说起今日为哪株花树驱了虫,又为哪只野羊梳理了皮毛,紫衣却只是嗯嗯地应着,全无往日那般笑语盈盈。 董非青说着说着,便察觉到了异样,便问道:“紫衣,你不舒服么?” 紫衣却不说话,只是抱膝看着星空。 董非青很是诧异,忙坐到紫衣旁边,细看她脸色,却无生病的异样,正要开口再问,却觉得肩臂上一阵柔软,却是紫衣依偎过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董非青顿时心神一荡,却是半点不敢动弹。 良久,紫衣低声问道:“青哥,你什么时候离开?” 董非青十分诧异,侧头道:“什么离开?” 紫衣道:“你身负师门仇恨,又立下宏愿要重启轮回,救你师姐,难道你忘记了么?” 董非青默然,过了一会才道:“我没忘。” 紫衣道:“那你自然是要离开的,可是,我不想你走。” 董非青心神激荡,忍不住道:“那你跟我走。” 紫衣迟疑半响,突然落下泪来。董非青顿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伸出另一只手,笨拙地绕过去轻轻拍着紫衣的肩膀,希望能让她止住哭泣。 “若是一个女子笑起来颠倒众生,那你千万不要怀疑她哭起来的威力。——董非青” 许久后,紫衣终于停止了哭泣,却更加抱紧了董非青的手臂。 她哽咽着道:“我知道你是会走的,昨晚我梦见了,我喊你,你不回头。” 董非青顿时哭笑不得,柔声道:“放心,我就算走,也一定带你走,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只要你喊我,哪怕万水千山,我都会飞奔回来。” 紫衣抬起头,痴痴地看着董非青的侧脸,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董非青略略偏头,只见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容,就在自己脸侧,因为哽咽而微微张开的嘴唇,如同娇嫩的花瓣一般,唇角还带着一滴晶莹的泪水。 董非青痴痴地看着她的脸,道:“你走,我便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紫衣慢慢将头靠在他肩上,两个年轻人心中充满了甜蜜情愫,只想这般靠在一起,直至地老天荒。 渐渐地,天边亮起一抹红霞,董非青低头看去,只见紫衣靠在自己肩上,已经睡得甜美,嘴角上翘,似乎梦中也在欢喜。 又过了一会,紫衣懵懵懂懂地醒来,四面张望一下,发现自己紧紧抱着董非青的手臂,头贴在他的肩膀上,一时懵了一下,有些惊慌。 董非青笑道:“你醒了?” 紫衣终于想起昨晚的事,顿时脸上飞起一片红霞,逃也似跳了起来,奔进屋里,说什么也不出来了。 董非青笑着摇摇头,自去煮了点粥,从屋后坛子里取出些腌菜,摆在小桌上,扬声道:“紫衣,吃饭了。” 过了好一会,门轻轻开了,紫衣探出头来看看,便一步一步地蹭出来,坐到小桌边上,端起小碗喝粥,眼神飘忽,半点不敢去看董非青。 董非青原想逗逗这丫头,想想却又不敢。她深居山谷,未经世事,有时候分不清开玩笑和说实话的区别,此刻董非青也极能体会到她心中的忐忑不安,于是叹口气,柔声道:“紫衣,你还记得我昨晚说的话么?” 紫衣轻轻点头。 董非青道:“我没有说一句假话。若是你跟我走,我便走,你若不走,我也不走。” 紫衣迟疑半响,终于道:“我,我出不去。” 董非青笑道:“这个交给我,我只问你,你跟不跟我走?” 紫衣眼睛亮了起来,自从青鸾姑姑去世后,她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离开山谷,却总是被那屏障挡回,下意识地便将“我出不去”这四个字牢牢地刻画在了心里,所以才会有董非青独自离开,丢下自己的噩梦。 此刻听董非青说他有办法,立刻喜笑颜开,道:“我跟你走。” 董非青笑了起来,在她挺翘的鼻子尖上轻轻刮了一下,问道:“那你不再哭了?” 紫衣连忙摇头。 董非青道:“那好,咱们说正事。这片屏障之中,对空间法则之力有着极其强烈的反击,我来之时,本来是空间挪移而来,却差点被这屏障弹出去,后来我是用了阴土之力,屏障之力便突然消失了。因此我猜测,这个屏障力量属于水系阴性,重如千钧,却柔韧异常,只能用土克水之法出去,所以如今你要修习土系功法,尤其是激发体内阴系规则,如此就可以出去了。” 紫衣连连点头,又担心道:“那我这里的花圃怎么办?雪团怎么办?” 董非青道:“暂时只能留在这里了,你放心,我会在屏障外面留下空间通道,以后咱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到这里住一段日子。” 紫衣欢喜地跳了起来,道:“那咱们就试试。” 董非青和她来到屏障边缘之处,对紫衣道:“你等在这里,我先尝试一下。” 他伸手先试探了一下那无形屏障,依然是粘稠厚重,无法穿过,当下运起五行阴土之力,将手缓缓伸了进去,果然便如同游鱼入海,毫无滞涩之感。 董非青将手收了回来,对紫衣道:“你来感受一下我刚才的力道。” 紫衣伸出手,贴在董非青的手掌上细细感悟,稍顷便道:“我来试试。” 片刻,那只白玉般的纤细手掌之中,一股纯正之极的阴土之力发出,同样在屏障中穿越无碍,一只手轻轻巧巧地就探进了屏障之中,紫衣奇道:“就这样就行了?” 董非青道:“正是,我们回去收拾下东西,这就可以离开了。” 二人回到草屋处,紫衣收拾了一个小小包裹,带着董非青来到青鸾墓前,盈盈拜倒。董非青想到这位青鸾姑姑是抚养紫衣长大的人,说来跟母女之情无异,便也跟着拜倒。 紫衣将一壶刚泡好的鲜花茶,一点一点倾倒入墓前的土地里,认真地道:“青鸾姑姑,我要走了,以后我会回来看你。” “姑姑,这个人叫董非青,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看看他。” “姑姑,我要跟他走了,以前你说过,如果哪一天我离开,要来告诉你,你说到时候你会给我送行的。” 董非青与紫衣并肩跪着,听紫衣絮絮叨叨地对着青鸾的墓诉说。片刻后他却注意到,在青鸾墓前有一棵小小的青草,正随紫衣的话语声轻轻摇曳。 那棵草青绿欲滴,长约半尺,青叶顶端有一个小如黄豆般的花苞。 而就在紫衣沉浸在与姑姑想象中的对话时,那棵青草上的花苞一点点绽开,里面一朵紫色的小花犹如阳光下初醒,正慢慢奋力张开它小小的花瓣。 这一切,犹如时间快速流逝,那朵小紫花从含苞绽开,到迎风怒放,再到花瓣凋萎,就在董非青惊讶的注视下发生。 紫衣也注意到了这朵小花的变化,她惊讶地俯下身,用手掌轻轻托着这棵青草,眼看着那花瓣一瓣瓣脱落,最后只在那青草叶顶端,留下了一颗小小的果实。 紫衣喃喃地道:“姑姑,这是你送给我的么?” 风声掠过,小草微微点头。 紫衣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轻轻伸出两只玉葱般的手指,将那棵果实拈了下来,珍重异常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将那颗果实装了进去,揣进怀里,还轻轻用手拍了拍。 董非青心中惊讶,这般时间荣枯之力,乃是他从所未见的大道规则,跟自己所修习的空间大道并列,如此掌控精巧,看来这位青鸾姑姑绝非是寻常之人。 转念一想,自己身边这位紫衣,又哪里寻常了?五行规则之力无需修炼,只需感应一下就能自然用出,其身世之谜的神秘之处,也不亚于这位青鸾姑姑了。他收敛心神,向青鸾墓顿首拜了三拜,道:“青鸾姑姑,紫衣是你养大,如今她要跟我走了,董非青在此向您立誓,此生定不负她,定不让她受半分委屈,请姑姑放心。” 紫衣跟着他也拜了三拜,便拉着董非青起身,微笑对着墓前的木板道:“青鸾姑姑,我们要走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看望你的。” 说罢,二人回身离去。 毫不费力地穿过了那屏障,一股寒冷之气瞬间便笼罩过来,紫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问道:“这外面怎么会这么冷?” 董非青从行囊中取出那件白裘,为她披在身上,笑道:“你居住的这个空间,位居西北,而且在高山之上,终年积雪不化,连鸟兽都几乎绝迹,只是没人知道,这样的一个地方,居然还隐藏着一个福地洞天。” 说着从行囊中取出最后一根风雷祖木树枝,来到那块看似巨石,实则为空间门户的地方,将树枝珍而重之地深深插入土壤,起身拍了拍手,笑道:“好啦,以后咱们想回来,只需一转念,就可以直接到这个地方。” 转身握住紫衣的手道:“别怕,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回家。” 紫衣点点头,紧紧握着他的手,依偎在他身边。 董非青意念传出,寻找到黑锅的祖木树枝气息,拉住紫衣的手,一步迈入空间之中。 谷神山上,黑锅正幻化出一个黑衣人,编织着一个空间竹篓,嘴里絮絮叨叨地骂道:“这个臭小子,已经快一个月了,再不回来,老子也不管你这些破事,这就回天坑底下睡觉去……嗯?” 黑锅扭头看后方,那里的风雷祖木树枝正在发出肉眼不可见的微光。 黑锅如同烟雾一般的身体略微有些颤抖,过了好一会才恨恨地道:“这个臭小子!” 光芒一闪,董非青笑呵呵地站在黑锅面前。 黑锅一见董非青,怒从心起,呼地一声飘起,指着董非青便要斥骂,却猛然看到了正怯怯躲在董非青身后的紫衣,不由得一股怒气都消散到九霄云外,指着紫衣问道:“我说,这个女娃子是谁?” 董非青笑嘻嘻地道:“锅兄,她是紫衣,你弟妹,呃……未来的,你准备点见面礼吧。” 说着回头对紫衣道:“紫衣,不用怕,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黑锅。” 紫衣探出头来看了看,疑惑道:“黑锅?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那是一口锅吗?” 黑锅嘿嘿笑道:“不错不错,我就是一口锅,你看。”说着身体消散,露出本体,锅盖咣当咣当地颠了几下,瓮声瓮气地道:“你看,可不就是一口锅?” 董非青笑着把紫衣拉到身边,道:“我的厨艺,都是这位黑锅大哥教的,以后馋了,想吃什么了,就来找他便是。” 紫衣眼前一亮,顿时对这位黑锅大哥好感剧增。 黑锅琢磨了一下,从空间内翻出一样物事道:“第一次见弟妹,这个小玩意,便当作见面礼罢。” 董非青毫不客气地伸手取过,只见那是一根长约三寸,通体乌黑的发簪,在手上颠了颠,惊异道:“这是用祖木树枝做的?”说着不由得心疼起来道:“这祖木树枝何等珍贵,你居然拿来做发簪?” 黑锅不以为意道:“如今祖木树枝已经在我空间内生根发芽,休说做个发簪了,就是做筷子给你吃饭,这辈子都够用了。”说着从空间内取出许多小玩意,道:“我最近做了许多,你也挑一个用。” 董非青向地上一看,只见林林总总有十几个小玩意,都是用祖木树枝做的,于是蹲下身挑拣着道:“这个是……剑柄?这个呢?毛笔?这个是……靠!你还真做了筷子?” 黑锅道:“我也是在做尝试,今后你门中这么多弟子,总要有个随身的空间装备才是。我想着这空间装备必须隐秘,不能让人看出来,否则会给弟子带来杀身之祸。比如这个剑柄,装上利刃随身携带,外人谁知道这里面内有乾坤?就算本人出了事,空间装备的秘密,等闲也不会泄露。” 董非青想了想,赞道:“锅兄心思深远,想得甚是。” 于是取过那柄发簪,交到紫衣手里,笑道:“黑锅兄一番心意,你且收好。这个发簪可不寻常,你凝聚注意力在上面,里面有个空间,可以将随身的物品收在其中,将来携带也方便。” 紫衣细细端详发簪,只见通体乌黑,却隐隐有各色光芒时隐时现,握在手中并不粗糙,宛如琉璃一般,不由得雀跃道:“真好看,多谢黑锅大哥。” 董非青和黑锅同时愕然,如此神奇的空间装备,落在紫衣手里,关注点却是“好看”? 黑锅咳了一声,道:“你赶紧去见那位黎先生罢,我料想啊,这顿骂恐怕是免不了的,你好自为之。” 董非青干笑一声,出门叫来木紫藤、徐春泽等人,也不理会二人见到自己归来的惊喜之态,匆匆将紫衣介绍给二人,让二人陪着紫衣在谷神山上逛逛,自己疾步向内室走去。 徐春泽知道这位紫衣姑娘恐怕就是未来的师娘,十分恭谨,木紫藤上下打量了紫衣半日,却也心中赞叹,不知道公子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位佳人。 紫衣天性烂漫,只要是董非青的亲近之人,她便不存半分敌意,高高兴兴地拉着木紫藤的手,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左顾右盼。木紫藤的心思,却就没有那么单纯了,若这女子未来是徐春泽的师娘,那眼下自然要好好交往才是。 于是只过了一会,紫衣和木紫藤便宛如闺中密友,很是亲热了。 董非青急步进了内室,见莫离天正在屋中,面对着一桌子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各种纸条,一边思索一边在纸上列下种种分析,神色从容,不急不躁。 董非青上前施礼道:“师伯,弟子回来了,这段时间劳累师伯了。” 莫离天抬头,微微一笑道:“回来了?这次失踪,可好玩么?” 董非青脸上一红,便将自己在甘国谋划经过,以及如何与南宫玉树交手,堕入神秘空间之内等等经过一一告知。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一章 好久不见! 莫离天一边听,一边在桌上检出几张纸条,思索片刻后在上面涂涂抹抹了一番,便笑道:“整个经过,与我所料想的出入不大,不过细节上,增加了许多关键信息啊。” 莫离天站起身来,将手中几张纸条分门别类,收入靠墙书橱中的几个匣子内,这才转过身来,面色略微有些凝重,道:“你坐下,我跟你梳理几件事情。” 董非青依言坐下,为师伯添了杯茶水,便抚膝静听。 莫离天首先将董非青失踪后,紫竹轩、南越等势力的反应一一说明,让董非青对这段时间的事态有个了解。然后道:“首先说南宫玉树一事。我将所有关于南宫玉树的信息整理到一起,综合各方面资料,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此人是暗殿在甘国朝堂之上的重要布置。按照此人来到甘国任国师后的种种举措来看,必然是暗殿意图控制甘国之举,其目的不外有三:其一,目标为紫竹轩。其二,目标为南越。。其三,目标为瑞国。无论哪一种,都必须控制甘国国力为己用。” “第二,南宫玉树掌握极为精深的空间之力。十几年前,我魁斗阁与暗殿作战多次,这种空间之力至少在其门内精英弟子身上从未见过,结论便是此人必定是暗殿高层,且是最高层之一。” “暗殿有如此高深的空间功法,却不见其传授弟子,我大胆推测,这种空间功法很可能并非修炼可得,大约是要依靠某种神物,而这种神物非常有限,只能由其门内高层才能拥有。” “第三,甘国朝堂之上,慑于暗殿势力不敢反抗,皇室态度暧昧,这才导致暗殿在甘国内部举手遮天。我猜测,甘国国主必定已经被暗殿控制,至于是威逼是利诱,目前却不得而知。” “综合以上信息结论,我看你的商会在甘国的商路开拓,恐怕是困难重重!一方面,暗殿本来就将紫竹轩、南越一族作为对手,那就不会太顾忌这两大势力对商会的庇护,甚至会敌意更重。另一方面,暗殿向来做事不择手段,见到如此奇特的作物,抢了便是!何必遵循什么商业原则?” “所以,在秋后开展商会计划之前,必须削弱暗殿在甘国的势力,否则你的那些谋划,全然无效!” 董非青一边听,一边结合自己所知道的信息进行对照。沉思许久后道:“师伯,第一条,我想暗殿所针对的恐怕主要是紫竹轩和南越,至于瑞国,反而并未作为主要目标,否则难以解释目前甘国如此消极的防御态势。” “第二条,关于暗殿的空间功法之事,此前我也是怀疑,听师伯这么一说,定然如此,暗殿恐怕是依靠了什么神物之流,才有如此强大的空间之力,若是如此,威胁倒是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大了。” “第三条,我看甘国内部,暗潮汹涌,清流文士对南宫玉树公然不满,只是这群人手上没有实力,南宫玉树不屑理会。军方之中,被安插了南宫亲信,可见军方也有反抗之意。至于甘国皇室,我可以找人打探一二。” “如今秋收在即,距商会向甘国扩展之日不足三月,若按师伯所说,要在此之前削弱暗殿在甘国的势力,时间可不多了,不知师伯打算如何下手?” 莫离天笑道:“你觉得紫竹轩和南越一族,可否承担此事?” 董非青思索一会,摇头道:“难!紫竹轩虽然看重我的天赐作物,但对于协助我拓展商会之事,只是限于我提出的合作条件,其实巴不得我卖不出去,她紫竹轩好独揽在手,若说为了这件事得罪暗殿,我想紫竹轩断不肯为。至于南越一族,应该是可以做的,但是南越实力不足,此时公开支持我,时机不到。” 莫离天微微点头,道:“那就是无计可施了?” 董非青不禁笑道:“师伯啊,明明一副成竹在胸之势,偏偏不说出来,难道是在考验我么?” 莫离天也不否认,只是微笑。 董非青收敛了笑容,道:“这段时间我苦思良久,能破此局者,只有一方势力可以。师伯,不如我们写下来对照一下,可好?” 莫离天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居然还想考校我?也罢。”取过纸笔,二人各自写了几个字,然后同时亮出。 只见莫离天的纸条上写着“瑞国大军”四字,而董非青的纸条上,则写着“皇子瑞滽”四字,二人相视而笑。 莫离天不再卖关子,坦然道:“当前与南宫玉树矛盾最为尖锐对立者,便是瑞国军队,此时瑞国军队在易城外与甘国军队对峙,还在源源不断地调兵过江,扩展实力,我等必须设法,促使瑞国加紧攻击,一旦军事开战,甘国内部的各种矛盾便会激化,而且紫竹轩一旦看到这个局势,恐怕也会转变中立立场,毕竟若是瑞国灭掉甘国,紫竹轩也要考虑未来自己宗派的生存环境问题,若是再加上可以借此事削弱暗殿势力,紫竹轩更会动心。” 董非青接口道:“此事关键,在于皇子瑞滽。此人谋定后动,一旦时机成熟便果断之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给瑞滽一个迅速出兵的理由。” 莫离天道:“这个理由,你有?” 董非青含笑点头道:“我有。”当下取出一个空间篓递给莫离天道:“师伯,这就是空间篓,乃是我专门给瑞国军队配置的。目前瑞国按兵不动,乃是因为后勤不畅,若瑞国军队装备上几百个空间篓,我再动用南越一族和谷神教势力,为瑞国提供后勤支援,那瑞国的后顾之忧便一时尽去。” 莫离天思索一下,摇头道:“不够!” 董非青道:“若是瑞滽发现,暗殿已经控制甘国国政,正凝聚实力准备对抗瑞国呢?” 莫离天抚须微笑,点头道:“这就对了!一则越拖时间,甘国变数越多,二则后勤之忧完美解决,若是瑞滽不懂得抓住这个时机动手,那就枉费你对他这般推崇了。” 董非青道:“事不宜迟,我这便去找瑞滽。” 莫离天道:“且慢,你出发之时,不可从谷神山走,先去南越一族那里混上几日再走。” 董非青一想便已明白,这是为了延缓暗殿发现自己谷神教身份,于是欣然道:“多谢师伯提醒,我这就先去南越。” 莫离天欣慰异常,对董非青道:“青儿,你如今无论智谋筹划,还是机断果决,都比我预测的更好,今后你放开手做便是,师伯老了,又是修为尽失,只能拼了这老命,帮你拾遗补缺了。” 董非青扶着莫离天坐好,诚恳地道:“师伯,您老务须注意身子,我魁斗阁兴起大业,侄儿责无旁贷,但我真心希望,师伯和三师伯、我师父几人,能平平安安,看到我魁斗阁的重起那天。” 莫离天十分高兴,连连道:“你放心,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要活到那一天!” 董非青离开密室,唤来众人安排了一下,自己准备带着紫衣直接通过风雷祖木跨越空间直抵南越,而安排木紫藤和徐春泽兄妹前往奎山,此时秋收在即,任何一点意外都不能有。 南越,越山之顶。 董非青带着紫衣缓步从祖木空间中走出,回头轻拍了拍祖木,笑道:“木头啊,一别多日,你可好?多谢你前日相助我脱身之情。” 祖木呼啸有声,光芒闪烁,似是回应。 紫衣好奇上前,仔细端详。 董非青笑道:“紫衣,这便是风雷祖木,神通广大得很,也是我朋友。” 紫衣轻轻将手放在祖木身上,道:“你好。” 祖木蓦然周身光华大盛,五彩流溢,在紫衣的皓皓玉掌上流转一圈。 紫衣惊讶回头,对董非青道:“我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董非青也很惊讶,道:“据大长老所言,他们供奉祖木千年,却也不知道祖木的来历。你能感受到它在说什么?” 紫衣确定地点点头,道:“它的情绪有点激动,传递给我的信息,就是‘好久不见’,嗯,就是这四个字,我也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董非青若有所思,一时出神。 紫衣依然将手掌贴在祖木身上,一人一木,竟有些互道离别思念之意。祖木身上的光辉不断闪烁,良久之后,猛然光环收束,凝聚成一道光芒,沿着紫衣的手掌急速传输。 紫衣啊的一声,身上微微有些颤抖,双目紧闭,额头上竟然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董非青心中着急,虽然他确定祖木绝无恶意,但所谓关心则乱,不由得不担心,急忙上前一步,伸手向紫衣肩上搭去。 身后一个声音急切道:“大祭司!且慢!” 董非青回头一看,正是大长老急急走上来,上阶之时,居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可见大长老此时心中的急迫。 大长老匆匆走上高台,对董非青道:“大祭司莫急,祖木绝无恶意,对这位姑娘只有好处,请大祭司切莫打断。” 董非青收回手掌,问道:“大长老何以如此确定?” 大长老道:“大祭司可还记得,我曾向大祭司讲过,当年祖木每隔几十年,便在族中挑选子弟予以传承?如今祖木虽在大祭司的治疗之下尽复旧观,但时日尚短,祖木还不曾挑选过传人,现在这般境况,便是我族秘典中所记载的祖木传功景象,不会错的。” 董非青见他说的肯定,心里也就安定了许多。 此时紫衣已盘膝而坐,一掌贴在祖木身上,祖木身上光华不断闪耀,形成一环又一环的新光圈,再缘木而下,通过紫衣手掌连结之处灌输。 紫衣身上渐渐有五彩光华升腾,一人一木,在光华之中宛如一体。 董非青看这般境况,恐怕一时还结束不了,心里又担忧,干脆就在高台上席地而坐等候。 大长老呵呵一笑,便走上来跟董非青并肩席地而坐,问道:“大祭司,这个女娃子,是什么来历?” 董非青简单将与紫衣的相识经过说了,大长老拈着白须思索良久,道:“这女娃子来历不简单啊,自幼神鸟庇佑,又是天生神通,无需修炼,天然的五行通透之体,如今跟神木之间也有着奇特牵连,恐怕她的来历,能直接关联到上古神话一类。” 董非青莫名有些烦躁,道:“我不管她有什么神秘来历,对我而言,她就是紫衣。除此无他!” 大长老想再说几句,看了看董非青的脸色,便不再多言,转过话题道:“大祭司,你离开南越后,此行准备去哪里?” 董非青道:“如今甘国朝政,尽被暗殿所持,对我们下一步通过商道拓展势力的计划极其不利。我和黎先生商议,当前唯一破局之法,便是设法推动瑞国大军早日攻打甘国,以促其内乱,同时削弱暗殿在甘国的势力。所以我离开之后,将直接去瑞国大营觐见瑞滽皇子。大长老,此行尚需南越一族助力。” 大长老道:“大祭司尽管吩咐便是。” 董非青道:“瑞国大军迟迟不发,概因后勤不足,当前渡江兵力不足以遮护粮秣通道,我拟用空间装备解决这个问题,只要瑞国大军能随身携带三月以上的粮秣,便无惧后路之忧。所以需要南越一族和谷神山势力共同协力,为大军准备粮草。” 大长老沉思片刻,道:“甘国谋划,关系我等下一步布局,此时不可瞻前顾后,我南越一族将尽起山中积蓄,发往瑞国军中。” 董非青起身一揖道:“多谢大长老,南越之情,容当后报。” 大长老一伸手将他拉得又坐下来,笑呵呵地道:“大祭司说哪里话!不要说如今你不是外人,乃是我南越大祭司!就说对甘国的谋划,既削弱暗殿,又能报南宫玉树算计我南越之仇,这件事我们南越一族便管定了!” 董非青道:“也无需倾尽家底,我算计过,支持瑞国大军三月粮秣,大约需米粮三十万石,而瑞国一旦起兵,按甘国目前的防御,我料想旬日之内,必能攻克易城,易城乃是商贸之中心,不可能没有储粮。所以我们能够提供二十万石军粮,便足以支撑了。这二十万石粮,烦请南越这边准备十五万石,我谷神山及周边势力再筹备五万石。” 大长老点头应允。对于南越一族来说,数百年积累下来,要说十五万石粮食,虽然数目很大,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董非青笑道:“而且等到瑞国大军启动以后,紫竹轩想坐壁上观,也要掂量掂量今后在这一带的地位能不能保住,到时候也不可能一毛不拔。” 大长老拊掌大笑。 董非青又道:“我等紫衣这边告一段落就走,让紫衣留在南越这边,比较安全。请大长老在我走后,立即筹措粮食送往瑞国军营。谷神山那边有黎先生掌控,不会有问题。” 二人正在说着,只见风雷神木光华一收,表面颇有些暗淡无光。 紫衣依然盘膝端坐,手掌已经从神木身上脱离,身上光环五色变换,渐渐收入身体之内。 董非青关切地盯着紫衣神情,直到她睁开眼,才松了口气。急忙起身抢到跟前,问道:“紫衣,你怎么样?” 紫衣抬头向董非青望来。 董非青看到紫衣的眼神,忍不住浑身一冷。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二章 瑞军大营 董非青看着紫衣那双明艳动人的双眸中,目光中似有万般鲜花盛开、但又瞬间凋萎,转瞬间生死轮转,无数草木的命运都在这双眼中被掌控,那目光中毫无感情,竟是一片冰冷,视众生如草芥。 这种陌生之感,几乎让董非青崩溃! 好在只不过一瞬之后,那双眸子眨了一眨,一切幻象全部湮灭,董非青的身影映射在了眸子之内,随即那眼眸中,便溢出浓浓的欢喜。 紫衣叫了声“青哥!”,便要起身扑进他怀里,但双腿盘膝时间长了,却有些发软,董非青忙上前揽住她的纤腰,心中虽还有些惊疑不定,但却全然不在脸上显露出来。 紫衣依偎着他慢慢站起身来,欣喜道:“青哥,我刚才睡了多长时间?怎么感觉有好多年都没有见到你一般,原来是做梦,吓死我了!”正说着,一转身看到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二人的大长老,脸上一红,忙挣脱了董非青的搀扶。 大长老向紫衣一礼道:“南越一族大长老,见过紫衣姑娘。” 紫衣定了定神,便敛衽回了一礼道:“原来是南越大长老,曾听青哥说起,紫衣却不敢当大长老这一礼。” 董非青在身后面色有些复杂。 紫衣自从离开那空间后,一直对外界之事懵懵懂懂,但此刻跟大长老对答两句,措辞得体,礼仪周到,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但刚才紫衣看到自己时,那一声青哥,让董非青可以确定,紫衣此刻虽然因为某种原因,就像是一瞬之间遍历人情世故,然而对自己却依然如故,这让他多少安慰了一些。 但是,在那神秘空间之中,天真娇憨,不知顾忌,爱恨由心的紫衣,和眼前这个言语得体,礼仪周到的紫衣,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心中所爱的,到底是哪一个紫衣? 大长老呵呵笑道:“紫衣姑娘得到了天大的机缘,此刻料想有些疲惫,老头子就不在这里讨嫌了,请大祭司和紫衣姑娘先去别院休息,晚间我南越一族设宴,庆祝大祭司回归。”说罢笑呵呵地下山去了。 董非青走上前,轻轻拉住紫衣的手,凝神看向她。 紫衣吐吐舌头,对董非青道:“我刚才的礼仪,学得像不像?” 董非青胸中,好像有一块大石头砰然落了地,心中喜悦,便转身向风雷祖木挥了挥手,道:“木头,辛苦了!”风雷祖木有些萎靡,无精打采地发出一声微弱的风雷之声,算是答复。 董非青与紫衣并肩,向高台之下走去,便走便问道:“这礼仪你从哪里学的?” 紫衣道:“刚才我像是睡着了,梦里过了好多好多年,醒来以后,有好多东西出现在脑海里,实在是太多了,我都还来不及一一去看,但刚才那个大长老向我一见礼,不知道为什么就从脑海里跳出了一些,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董非青道:“这倒是方便了,咱们先去休息一下,你慢慢整理脑海中的信息,不要累着了。” 紫衣“嗯”了一声,便欢欢喜喜地握着董非青的手,跟着他向山下走去。 第二日,董非青将紫衣托付给大长老,自己准备前往瑞国大营。紫衣本不想跟董非青分开,但董非青道:“你昨日刚从风雷祖木那里得了大量传承,必须静下来好好整理,没有比越山之上更安全的地方了,何况若有疑问,还可以就近跟祖木沟通。” 紫衣待要再说,见董非青一板脸,便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董非青下山,便向沉星堡进发。 在甘平城外一战,董非青自觉空间之力的修炼又有了极大进步,但距离能够随意撕裂空间挪移,还遥不可及。一路之上,董非青暗想今后务必要在经常来往的地方,都插上风雷祖木树枝,能节省多少时间! 此时,沉星堡下,瑞国大营之内。 瑞滽正在帐中端坐,神情虽依然安详稳重,心情却颇为烦躁。 自从他执掌沉星江瑞国大营,朝堂之内便从未平息过对他的攻讦刁难。 此前瑞滽行惑敌之策,一年连续六次攻击失败,便让朝堂中的弹劾之音甚嚣尘上,直指皇子瑞滽误国无能,甚至颇有几位大臣以挂冠为胁,由于自己隐居多年,朝堂内并无多少靠得住的支持力量,竟然群情汹汹,有一边倒之势。 好在自己此前曾密奏父皇,详细说明了惑敌之策,所以父皇对这些诘难一律不予理会,关键时刻,还是烈老元帅上朝,直斥文官胡乱点评军事,这才让自己熬过了那一年的艰难时光。 突袭沉星江得手,让朝堂风波稍微平息了一段时间,然而今日从京城过来的消息显示,已经开始有人弹劾自己贪功冒进,置十万大军于背水一战、进退两难之势。 瑞滽看向帐篷角落里,双手交叉而立的一个年轻人,沉声道:“你说仔细些,此次上表弹劾的是哪些人?” 那年轻人神色从容,不急不慢地道:“回禀王爷,第一个上表章的,是御史台右御史大夫秦永年,朝堂之上,有户曹从事许源、博士祭酒井药、奏事掾史登羌等人出班应和。” 瑞滽哼了一声道:“五哥的人首先上表,然后二哥、九哥的人呼应,难得他们兄弟几个如此齐心协力啊。”又问道:“是否有人反对?” 那年轻人从容道:“没有。但陛下未置可否,将此事搁置了。” 瑞滽脸色变了几变,缓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温言道:“景庆,你一路奔波辛苦了,来坐。” 那年轻人依然是一副从容的模样,便在瑞滽身侧下首处坐了。 这个叫做景庆的年轻人姓金,乃是瑞国世代将门之子,自幼便在宫中为瑞滽的侍读,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交情深厚。 自瑞滽出宫赴斗极山隐居时起,金景庆也出了宫,在御前侍卫营中任职,这次受家主之命,千里奔赴甘国前线,将朝堂上发生之事通报瑞滽。 瑞滽问道:“最近一月以来,渡江而来的粮秣等物日渐减少,只能维持我军消耗,不足以支撑攻打甘国之用,可知何人作祟?” 金景庆道:“陛下屡次严旨,有司不敢怠慢,粮秣军需都是及时拨放,我查知一事,五雄关之处因为暴雨,山体倾颓,道路全毁,粮秣等物都积压在五雄关,目前五雄关守将陈登拨发民夫,抗抬过山,但效率极低。” 瑞滽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将朝堂之上的事说完了,金景庆又道:“家主叮嘱,殿下不可再迟延了,应尽可能快用兵,只要打下了甘国几座城池,便可将朝堂攻击化解于无形。至于粮秣等物短缺,家主只有一句话:排除万难,慈不掌兵!” 瑞滽思索片刻,问道:“烈老元帅这段时间是何立场?” 金景庆正端起杯子喝茶,听了这句话竟然噗嗤一声,将茶都喷了出来,急忙放下茶杯,笑道:“臣下失礼了。” 瑞滽皱着眉头,将溅到自己袍服上的几滴茶水拂去,失笑道:“景庆,难得你也有失态的时候,莫非烈老元帅那里,有什么笑话么?” 金景庆忍住笑,回答道:“正是!如今烈老元帅因为他那孙女的事,每日暴跳如雷,已经一个月不曾上朝了。” 瑞滽凝神想想,问道:“莫非是烈语衫那个暴烈丫头?她怎的了?” 金景庆道:“三个月前,少府钱大人向烈老元帅提亲,为他嫡子钱南修求娶烈语衫为妻。据说烈老元帅尚在犹豫不决,那烈语衫听说了这件事,竟然直接打上了少府大人家里,责问钱南修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敢打自己主意,据说当堂以诗文经典、兵法韬略驳倒钱南修,又将钱府三个武师打到吐血,搅得钱府大乱,这才离开。钱大人颜面尽失,烈老元帅为此大发雷霆,要处罚烈语衫,那烈语衫竟然匹马单剑,连夜出走,至今不知音信。” 瑞滽不禁失笑道:“原来是家务事……咝,不对,那钱少府为何要求娶烈老元帅家的孙女?”神色已经猛然凝重起来。 金景庆依然慢条斯理地道:“殿下也想到了?少府衙门,司职皇家财政之事,钱少府五年前履任以来,一向不介入党争之事,清廉自守,官声很好。烈语衫那个丫头,殿下与我都熟悉,虽然性子暴烈,却不是不讲道理的蛮横女子,若只是家事,她最多拒绝了便是,却不会做出这般决绝之举。” 瑞滽沉思着接口道:“而且钱少府司职皇家财政,交结军方虽然算不得大忌,却也与旧规不符,钱南修可不是他的普通儿子,乃是嫡子!将来是要承接家业的,他要娶亲,为何不循旧例,在文官体系中挑选?反而一意结交军方?是何道理?” 金景庆向帐外看看,低声道:“殿下,我来之前,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不知真假。那钱南修与御林军都尉史啸之子史全忠,相交莫逆。” 瑞滽眼角一跳,问道:“史啸,那是二哥的人吧?” 金景庆道:“正是。殿下请想,少府司职皇家财政,而御林军司职皇家军事,这二者若是联起手来……” 瑞滽手指轻敲茶几,沉思不语。 金景庆接着道:“若是向最坏的可能考虑,二皇子已经暗中将少府收入麾下,若再与烈老元帅接上了关系,那皇室内部,可就是二皇子的天下了。” 瑞滽却喃喃道:“不对啊,以烈老元帅的眼光谋略,如果真是这般情况,他为何犹豫不决?早就该直接拒绝了这门亲事,又怎么会逼得烈语衫做出这般举动?难道烈老元帅……”他想到此处,浑身一阵寒意袭来,忍不住紧了紧袍袖。 帐中一时无语。 正在这时,门外有侍卫道:“启禀殿下,营外来了一个人请见,自称姓董,与殿下是旧识。” 瑞滽眉头一展,喜道:“姓董?快请进来!” 金景庆好奇道:“殿下,这是何人?” 瑞滽笑道:“一位奇人,眼下来不及跟你讲。他来寻我,定有要事,你且回避一下,下去休息。晚上一起喝酒。” 金景庆更加好奇,却不好再说,便起身告辞出帐。 片刻后,侍卫引着董非青来到瑞滽帐前,还不等通报,瑞滽已经一挑帐帘出来,笑道:“董先生来了,好久不见啊!” 董非青向瑞滽行了一礼,笑道:“董某冒昧前来,有事向殿下通禀。” 瑞滽伸手抓住他手臂,笑道:“何必这般客气,进来说话。”转身吩咐道:“帐外三十步布防,任何人不得靠近!” 说罢拉着董非青进了帐,笑道:“你来定然有大事,不急,坐下慢慢说。” 董非青落座笑道:“殿下,董某前来,乃是为殿下献几样东西的。”说罢从身后行囊中,取出一个空间竹篓,递给瑞滽。 瑞滽接过,皱着眉头看了看,问道:“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空间之器吧?怎的如此……如此……” 董非青会意,接口道:“怎的如此粗陋?” 瑞滽笑着点头道:“的确不怎么精致。” 董非青道:“殿下,此物我为军中准备了八百个,这等数量,又是急活,哪里顾得上装饰外表。” 瑞滽精神一振,道:“竟然有八百个?此篓能容物多少?” 董非青道:“若是米粮之物,可容纳两百石。” 瑞滽急急计算一番,脸色露出欣喜之色:“这般说,若每千人佩带一个竹篓,便可携带五日军粮!” 董非青道:“正是,而且无需劳役,不需民夫,只一个军需官足矣。” 瑞滽面色舒展,哈哈大笑道:“真是雪中送炭,我看这竹篓,怎么突然觉得精致了许多?” 董非青也笑道:“殿下乃是务实之人,岂会做以貌取物之事?而且此物虽然丑陋,但有一样,坚固异常,等闲击打对此篓完全无效,便是巨弩冲击,也能抗上几轮。” 瑞滽道:“不错不错,这才是最适合军中之物,董先生,你费心了。” 董非青又道:“除了这八百个竹篓,还有一物送上。” 瑞滽看看他双手,只见他两手空空,便问道:“何物?” 董非青道:“二十万石军粮,预计十日内送到军营。” 瑞滽霍地站起,正色问道:“当真?” 董非青含笑点头。 瑞滽在帐中疾步来回走了几圈,显见得心情极为激动。走了几圈突然停下,回头问道:“董先生,这些军粮从何而来?” 董非青坦然道:“我从南越一族借了十五万石,然后我谷神教又筹集五万石。” 瑞滽缓缓坐下,看着董非青似笑非笑地道:“先生先送竹篓,再送军粮,难道是催我出兵么?” 董非青道:“就知道瞒不过殿下,不错,我确有此意。” 瑞滽脸色越发从容下来,掸了掸衣角,笑道:“兵凶战危啊,进攻甘国乃是国战,岂能草率?我迟迟不进军,症结也不只是在于军粮后勤,总要准备妥当了再进军,急得什么?” 董非青见他脸色,便知他心意,心中也是暗笑,这位瑞皇子心思也未免太深沉了,明明急得跳脚,却还要来试探自己的真实意图。 于是也坐端正了,一模一样地掸了掸衣角,从容道:“军务之事,我却不懂,既然殿下说不急,那便不急罢。”说着端起碗来啜了一口,笑道:“殿下军旅之中,还有这等好茶,不容易!”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三章 何谓公道? 瑞滽见董非青这般做派,有些又好气又好笑,便问道:“你不急?你若不急,来找我送了这许多物事,为的什么?” 董非青一放茶碗,道:“殿下,这可要把话说清楚!军粮乃是暂借,可不是送给瑞国大军。那竹篓也不是白送的,每个价值五百两黄金,童叟无欺。” 瑞滽奇道:“原来你是寻我做买卖的?我又没说要买。” 董非青起身一揖道:“既然如此,在下告退。”说着转身便走。 瑞滽一拍桌案,气道:“你给我回来!” 董非青转身道:“殿下这是何意?买卖既不成,我自然要另寻买家。” 瑞滽哼了一声道:“休要装模作样了,你且坐下。” 董非青笑眯眯地转身回来坐下。 瑞滽捏了捏眉心,无奈道:“你这般装乔作智的,到底有什么话,直说罢。” 董非青无所谓地道:“我是真不急。我确实有笔生意,准拟秋后去甘国经营。殿下也知道,这做生意嘛,自然是国事平定时最好,若是赶上了战乱,这生意也就没法做了。现如今瑞国大军悬在这里,随时有可能打起来,若按我的想法,自然是请瑞皇子尽快平定甘国,我也好去做这个生意啊。” 瑞滽听得目瞪口呆,不禁问道:“你一个堂堂的魁斗阁掌门,要去做生意?” 董非青正色道:“门派复兴之事,怎能缺少财力支持?这是大事啊。” 瑞滽道:“那我若是不进军呢?” 董非青抿了口茶,无所谓地道:“既然殿下不进军,那甘国自然安定,也不妨碍我做生意啊,只不过我跟甘国的南宫国师没什么交情,打起交道来,总不如跟殿下打交道便利。不过这也无妨,有大生意上门,那南宫国师正急着独揽朝政,为暗殿铺平道路,想来也不会拒绝的。” 瑞滽眉心突地一跳,问道:“这跟暗殿有何关系?” 董非青奇道:“莫非殿下不知?南宫玉树乃是暗殿埋伏在甘国的一个伏笔,此人我虽不熟,但据我所知,此人至少也是暗殿长老一级的人物。如今南宫玉树在甘国大权在握,军、政、财权独揽,甘国皇室也任其作为,想来用不了多久,这甘国便是暗殿囊中之物了。” 瑞滽沉默半响,端起茶杯来,轻轻抿了一口放下,目光定定地看着董非青,沉稳道:“原来董兄是来提醒我,若再不进军,甘国便将成为暗殿的天下?” 董非青哈哈一笑,道:“确实如此。看来殿下还不知道甘国内部的情况,我却是刚从甘平城回来。目前南宫玉树已经独揽朝政,麾下暗衙打压朝臣不遗余力,军中也已经布下了暗殿势力,而皇室之人对此不闻不问。此刻甘平城正在大兴土木,巩固城防,但边境各城,却一时还顾不上施工,我料想只需一月之期,南宫玉树稳定了甘国朝政后,便会收拢甘国军力,巩固边境各城,届时,殿下再进军,怕是难度倍增了。” 瑞滽起身,负手转了几圈,问道:“若我进军,胜算如何?” 董非青道:“此刻甘国上下,对南宫玉树的做法敢怒不敢言,尤其是清谈文士,对南宫玉树愤慨不已,此时进军,暗殿还没有完全掌控甘国,自然是上下离心,而且外敌一至,军方与南宫玉树的矛盾也将激化,我料想殿下此时进军,必定事半功倍。” 瑞滽停步,用力一拍桌几,决断道:“那好!我这便筹备起兵,直冲甘国境内!” 董非青起身一揖道:“殿下决断,在下佩服。” 瑞滽哭笑不得地道:“董先生,董掌门,董兄!有话不能直说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何苦来哉?” 董非青正色道:“殿下,此时急速进军,确实是两利之举,不但对瑞国有益,我说要做生意的事,也不是假话,若我急切进言劝殿下进军,殿下会不会怀疑我的用心?甚而觉得我欺瞒殿下,假公济私?” 瑞滽想了想,也笑道:“确实如此!就算我是真着急进军,恐怕心里也会有个疙瘩。董兄啊,你如今这心机,可是越来越深了。” 董非青道了声“不敢”,二人相视而笑。 瑞滽不再隐瞒,便道:“不瞒董兄,你来的确实正是时候,我本来也是急于进军,唯一担忧的,便只是后路不能保障,以至于辎重断绝。你正是解决了我心中最大的隐患。” 董非青道:“殿下此前并不知甘国内部之变,就急于进军,敢问是朝堂中出了什么问题?” 瑞滽重重点头,举茶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茶杯拍在桌案上,恨恨道:“朝中颇有对我的攻讦之声。当日我隔江对峙之时,这群酸腐文官,便弹劾我失机避战,如今我强渡沉星江,陈兵南岸,又是这群人,又弹劾我冒进浪战,置大军于背水之势。” 董非青道:“难得这群人,实事做不了什么,道理却是两边都占着。” 瑞滽想想,也不禁笑起来道:“这是他们看家本事嘛,苦读多年圣贤书,便只学会了怎么说都有理的口舌功夫。” 董非青沉思许久,道:“殿下,此时你不进军,朝中定然弹劾之声越来越盛,但如果你进军平定了甘国,恐怕还会有人出来,质疑你拥兵自重,不可不防啊。” 瑞滽重重呼了一口气,大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要去做事,必定会有人背后捣乱,除非和光同尘什么都不做,但我身为帝王家皇子,这平定天下之事,又怎能畏难避讥,置身事外?不说了不说了,董兄,你难得来此,咱们喝酒,一醉方休!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董非青笑道:“全听殿下安排便是。” 瑞滽吩咐摆了酒筵,又命人唤了金景庆来,只对金景庆说董非青是修真界之人,又简单向金景庆说了此前突袭沉星堡,平定南越一族之事,以及进入来送上军粮和空间神器,金景庆对董非青顿时肃然起敬。 三人也不要别人服侍,围着桌案随意坐了,便开怀畅饮。 金景庆举杯向董非青道:“今日结识董兄,方知天下英雄,尽有不在朝堂之内的,景庆从前小看了江湖人物,谨以此杯,向董兄道歉。” 说罢也不待董非青答话,自己举杯一饮而尽,道:“董兄今日以军粮、神器相赠,解了皇子后顾之忧,景庆无能,只能借此酒,向董兄致谢!”说罢自倒了杯酒,又一饮而尽。 饮罢,又倒满了酒,举杯道:“这第三杯酒,乃是替殿下问董兄一句话。” 董非青手按着酒杯,笑呵呵地道:“金兄请讲。” 金景庆双手举着酒杯,正色问道:“董兄乃是修真界之人,却能一心为殿下谋划,金某佩服之至。只是如今殿下身边急流暗涌,未来之事难以预卜,敢问董兄,何以如此看好殿下?” 瑞滽待要阻止,转念一想,却放下了手,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董非青斟满了酒,与金景庆一碰,二人仰头干了。这才放下酒杯道:“金兄问我,我倒要问问金兄。我乃是闲云野鹤之人,谁坐皇位与我无关,倒是金兄,乃是世代将门,如今也身在仕途,何以如此坚定追随瑞皇子?” 金景庆楞了一下,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才答道:“不敢欺瞒董兄。一则,小弟自幼便为殿下侍读,就算如今我打算另投明主,也无人能信任于我,甚至我家族之中,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投入殿下麾下。二则,小弟与殿下名为君臣,实则兄弟,此生绝不背叛,若是……”他看了瑞滽一眼,迟疑不说。 瑞滽自顾吃菜,笑眯眯地道:“有何不好说,无非是我谋划失败,从此万劫不复罢了。” 金景庆道:“若殿下他日真走到这一步,金某无非站在殿下身前,替死而已。” 董非青为他斟了酒,自己也端起酒杯道:“金兄,你是义勇之士,董某佩服,敬你一杯。” 二人又一饮而尽,董非青放下酒杯,正色道:“我与殿下,相识于微末之时。当日殿下只是在斗极山赋闲隐居,却能以天下民生之事责问于修真界,董某草莽之人,不懂得什么君君臣臣的圣贤大义,却知道在朝堂之上,这般心念百姓的皇子,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金兄为殿下赴死,乃是为了情义,而我甘愿为殿下驱策,乃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金景庆忍不住在桌案上一拍,大声道:“好一个为了天下苍生!董兄,我金景庆交了你这个朋友,从此董兄的事,只要不妨碍到殿下,我金景庆万死不辞!” 瑞滽见二人又要喝酒,伸手止住二人。自起了身,在桌案旁徘徊了几步,叹道:“景庆追随于我,乃是自幼的情分。董兄屡屡助我,却是为了苍生。有你二人,我瑞滽足慰平生!只是说来惭愧,董兄对我期望甚高,我却心中有愧。董兄,你可知我为何心念百姓?” 董非青摇头。 瑞滽道:“我自幼能见鬼魂,皇族之中,和朝堂之内皆以为异类,但他们哪里知道,正是能见鬼魂,我便比他们知道的事更多一些。” 他坐回桌案道:“我自幼生活在皇宫,宫中戒备森严,且有高人做法护住,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能见鬼魂。只是在七岁之时,曾去母后家中为外祖父祝寿,却在外祖父家门外,首次见到鬼魂。” 瑞滽目光看着桌案,低声道:“那个鬼魂,是个乞丐,刚刚冻饿而死。他见我能看到他,便质问于我,为何锦衣玉食者看不到百姓之苦,只跟我说了几句话后,魂灵支持不住,便消散于天地间,临消散之时,他只问我:生民何辜?公道何在?” 董、金二人沉默不语,只听着瑞滽说话。 瑞滽又道:“此后我便留了心,常常以游玩为名,出宫寻找。十年之间,我听了无数鬼魂倾诉,有的是辛苦劳作一生,却没有隔夜之粮,只是小小的天灾,便全家饿死。有的是被权贵看中了妻女,便害他全家。有的是被骗入赌坊,输光了家产,无奈自尽。还有的,就更冤枉!在我赴斗极山之前,见一老妪鬼魂,对我哭诉道,因修真界大战,她与儿子好不容易逃出战火,却被暗殿之人发现她儿子颇有天赋,便抢了回去强迫加入暗殿,而她失了儿子养赡,竟活活饿死!” 瑞滽说到这里,走到军帐一角,从箱子中取出一块锦帕,回来铺在桌上,展开了,只见里面包了一只钗子,道:“董兄,你我初见之时,正是我刚与那老妪分别之后,心中愤懑难消,所以才对你说起要灭尽修真界的话。这根钗子,是老妪唯一遗物,告诉了我埋藏之地,委托我为她寻找儿子,我却到哪里去找?”瑞滽说到此处,泪光隐现。 董非青沉默片刻,伸手接过那钗子,道:“殿下,此事交给我吧,修真界之事,还是我来寻找更方便些。” 瑞滽点头道:“也好。”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道:“董兄说我心念民生,其实我是心中愧疚!我为皇族子弟,却不能保护天下子民,他们都曾向我皇家纳税,而危难之际,却不见皇家救他,甚至有些是朝廷官员与修真界沆瀣一气,联手害死,若是这等事多了,天下哪里有公道可言?” 董非青沉默片刻,却冷笑道:“殿下,你既说公道,请问,如今你手掌兵权,也是有望角逐皇位的皇子了,你现在有能力给天下人公道了么?” 瑞滽默然不语,金景庆却道:“董兄对殿下过苛了,如今他只是皇子,又不是皇帝!何况殿下已经竭尽所能,凡力所能及之事,都已经尽力了。” 董非青道:“那就是了,那殿下何以还在心中耿耿于怀?这天下的公道,乃是最难做到的事,哪怕你权倾天下,三国一统,所谓公道,也是难以做到的事。” 金景庆奇道:“董兄何出此言!若殿下将来大权在握,自然削平不公,让天下人人安居乐业,不再有强权欺压,不再有饥馁之危,何谈公道不存?” 董非青道:“人人安居乐业,便是公道了么?试问若有人四体不勤,不事劳作,而另一人勤勤恳恳,努力上进,这二人若都是安居乐业,请问公道何在?” 金景庆一时无言以对。 董非青继续道:“若说强权欺压等事,恐怕殿下无论再努力,这等事也无法根除的。因为这世上总是有贫富之分。若一个人寒窗苦读,一步登天了,那此人会不会变本加厉谋求利益?会不会去欺压以前和他一般贫困的乡民?” 瑞滽道:“怎能如此!其人既然一步登天,便更应该回报黎庶才是,怎能这般忘本?” 董非青道:“好,就算此人不忘本,那他的后代呢?若推而广之,殿下若登基为帝,必然是一代明君,但殿下之后呢?是不是能代代明君?” 瑞滽道:“我懂董兄的意思了。那请问董兄,这天下如何才能得到公道?” 董非青道:“绝对公道是做不到的事,请殿下从今日起莫要做这般中二想法。” 金景庆奇道:“何谓中二?” 董非青“呃”了一声,刚才一时口滑,将黑锅平日的口头语带了出来,只能强加解释道:“便是自我意识过于强烈,不为世人所理解,却又自己愤愤不平的人。” 金景庆恍然道:“原来如此。殿下,董兄此言虽然颇为刺耳,却是良言。殿下心怀天下,却不可以一人违逆天下,凡事当循序渐进才是。” 董非青道:“殿下登基,若能明律法,重奖惩,恤孤苦,使贫者有上升之途,使富者有畏威之心,这便是明君了。” 瑞滽点头道:“这便足够了么?” 董非青笑道:“殿下好大的口气!能做到这些事,已经是千古明君,还要怎样?但若说公道,却是不够。” 瑞滽追问道:“那董兄觉得,如何能够公道?” 董非青慨然道:“论这天下之事,无论是贫是富,是强是弱,论其公平,唯有一死才是公平。盖因不管他生前如何显赫,总是要死的。所以天下至公至道,唯生死轮回而已!若轮回有道,则生者便不敢过于作恶,这便是悬挂于世间所有人头上的审判之刃,为恶为善,盖棺定论。” 瑞滽和金景庆二人,听到这里,都是默默不语。 董非青笑道:“如何?二位可是不信?” 瑞滽道:“不是不信,只是我有些疑问。都说善恶有报,然而既有审判,便有审判者,董兄何以知道这审判者便必定无私呢?” 董非青道:“天道轮回,举头可见!我曾尝试接受轮回之道传承,最终得了三句话:乃是轮回之道,非大慈悲心、大公平心、大勇气者不可得。殿下可能体会这三句话的份量?” 瑞滽若有所思,缓缓道:“如此说来,轮回之道之严苛,已在圣贤之道之上。” 董非青道:“正是如此。盖因轮回之道,乃是这天地大道之中,至高无上的法则,天地见证,神目如电,无可隐匿。便是徇私,都不知道向谁去徇私!它无视君权、不论出身,唯以一生善恶为凭,超脱于世俗之外,对天下生灵一视同仁,这才令人心生敬畏。” 金景庆鼓舞道:“我看这世间多有修仙者不畏天道,富贵者不修来生之事,若有轮回天道管着,我看这些人还敢放肆无忌么?” 瑞滽道:“今日所谈之事,便到此为止,景庆,切不可对外人言。” 金景庆知道厉害,急忙道:“这个自然。” 三人抛开了这个话题,聊起进军甘国之事,尽兴而归。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四章 女中豪杰 过了几日,南越头人木叶、木妘二人,亲自押送十五万石军粮直抵军前,第二日,谷神教长老俞鸿,也押送五万石军粮抵达。 瑞滽密唤几名统军将领,将空间篓交予众人,告知用法,便嘱咐他们回去整军备战。 百里赤领了先行之令,统军直逼易城,为全军先锋。 董非青对瑞滽道:“殿下军令既下,我这便出发去甘平城,为殿下做些呼应之事。” 瑞滽执其手道:“董兄为我奔波辛苦,但瑞滽有出头之日,绝不忘董兄助我之情。” 董非青笑道:“我所作之事,非为封赏,所以殿下切莫放在心上。”说罢起身,笑道:“我隐匿于百里将军军中出门,以防耳目。” 瑞滽点头道:“你去便是,百里将军跟你也相识,无需我打招呼了。” 董非青笑着出门,径去寻百里赤。 这几日在军营中,他顾忌别人看出他和百里赤的关系,不好去寻二哥,此时找了这个借口,便直接去找百里赤。 百里赤见他进来,笑道:“那日我从殿下处领了空间篓,就知道你来了,只是不好去寻你。” 董非青道:“我何尝不是如此?如今无妨了,我向殿下讨了个差使,去甘平城查看甘国内情,为避耳目,我随你先锋军一起出发。” 百里赤大喜,便叫来宋川,叮嘱他准备酒食,与董非青共饮,一切来往上菜之事,都是宋川一人承担,不允许任何人进账。 饮了几杯酒,董非青却发现百里赤颇有些心神不宁,心中奇怪,却也不说破,只是暗暗观察,过了一会,却隐隐听见内帐中似有声音,运起魂力细细一感应,鼻端便嗅到一丝女儿家的香气。 董非青心中一动,心想莫非二哥军旅寂寥,却在帐中藏了女子寻欢?这般一想,脸色便沉了下来,重重将酒杯一放。 百里赤不防,吓了一跳,斥道:“老三,你好端端地发什么脾气?” 董非青双眉倒竖,手指内帐道:“二哥,你在军中做了什么好事?还问我发什么脾气?” 百里赤顿时面红过耳,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帐帘一掀,一个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大步走出,怒道:“你胡说些什么?” 只见那女子杏眼桃腮,双眉修长入鬓,一身紧身红色劲装,更衬托出身材修长有致,足蹬一双红色长靴,英姿飒爽,只是脸上颇有羞怒之色。 董非青只看了一眼这女子,就知道自己错怪了二哥,这等人物,又怎会是烟花一流的女子?忙回头看向百里赤。 百里赤此刻名副其实面红耳赤,忙道:“你怎么出来了?”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道:“莫非我在你帐中见不得人?这般偷偷摸摸,岂不更让人怀疑你在帐中做了什么好事?” 百里赤无奈,对董非青道:“莫胡闹,这位姑娘姓烈,我跟你说过的。” 董非青恍然大悟,当初百里赤曾经说过,他与京城烈老元帅的孙女烈语衫两情相悦,看来这位便是那个烈语衫了,忙起身施礼道:“小弟百里青,见过二嫂。” 他这一句二嫂,顿时让百里赤慌了手脚,哪知那红衣女子烈语衫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笑道:“你便是百里赤的幼弟?啧啧,果然好人才,比你二哥可俊得多了。” 董非青向二哥一树大拇指,赞道:“二哥好福气!二嫂实在是女中豪杰,光明磊落之处,一般男儿都及不上,小弟佩服之至。” 烈语衫听他夸得顺耳,顿时眉开眼笑,就在百里赤身边坐了,倒了两大碗酒,自端了一碗道:“三弟,我敬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就如喝水一般。 董非青笑着也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这叔嫂二人虽然刚刚认识,但董非青洒脱性子,烈语衫豪迈过人,竟然丝毫没有局促之感。 董非青将酒饮尽,便从行囊中取出一个以风雷神木树枝为剑柄,装上了自己精心锻造的剑刃,所打造成的一柄匕首,双手奉上道:“二嫂,初次见面,小弟这有些微薄见面礼,请二嫂莫要嫌弃。” 烈语衫伸手接了过来,抽出一看,只见那匕首刃约只有寸许宽,长可半尺有余,烛光下闪着幽暗光芒,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那光芒如流水一般,沿着刃身漂移不定,将手指靠近刀刃,还差着几许,皮肤便已感觉到那股森森寒意,足见这柄匕首锋利非常,堪称神兵。不由得赞道:“好刀!” 百里赤撇撇嘴道:“我这三弟,乃是当年魁斗阁锻器宗弟子,他打造出来的兵刃,难道还能是凡品?哼,就连我这做二哥的……” 董非青道:“二哥,难道还能少了你的?只是你身为将领,需要长大兵刃,一来耗时,二来我需要给你测量下身高臂长,三来么,材料一时难以凑手,你放心便是。” 百里赤这才满意闭嘴。 董非青对正在拿着匕首爱不释手的烈语衫道:“二嫂,这柄匕首,最贵重的还不是刀刃,乃是刀柄。” 烈语衫一怔,抬起手来仔细看那刀柄,刚才她一见匕首便喜其锋利,倒还不曾注意过刀柄,此刻仔细看时,只觉那刀柄材质非金非木,她伸指一弹,犹如击磬之声,清扬激越,然而却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便看向董非青。 董非青笑道:“二嫂,你集中注意力,凝聚在这刀柄之上。” 烈语衫依言凝聚注意力于刀柄之上,片刻后惊讶道:“这里好像有个很大的空间!” 百里赤恍然,便道:“这可是好东西,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这个幼弟才做得出来,这是个储物空间,平日有什么东西都可以放进去,取用也方便。” 烈语衫明白了用法,顿时更加爱不释手,跑回内帐里,抱出许多物事,什么随身行李、衣服,还有一柄长剑,一股脑地送入匕首柄之中。她生性洒脱如男儿,却没有太多女儿家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珍而重之地将匕首栓在腰间,兴冲冲道:“三弟真是奇才!我从家里出来,身无长物,给你的见面礼且欠着,咱们喝酒!” 董非青看看自家二哥那张黑脸,嘿嘿笑着道:“二哥,我这里倒是还有几样,只不过没有刀柄样式的了,你要不要选一个?” 百里赤精神一振,道:“好东西谁会嫌多?给我一个!” 董非青从怀里取出几样放在桌上,百里赤看得皱起了眉头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梳子、镜子、毛笔,怎么还有筷子?这哪有一样是适合大老爷们用的?” 董非青道:“那可没办法,要不二哥你再等几个月,我再做好了给你?” 百里赤连连摇头,伸手翻检了半天,拿起一柄梳子,满怀希望地看向烈语衫,烈语衫紧紧抓住腰间匕首,果断摇头。 百里赤无奈,拿起一双筷子嘟囔道:“总比没有的好。我先用着,等你给我做好了,我再还给你。”说着将自己原来的筷子扔到一边,用新筷子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啧啧称奇道:“今日这厨子做的菜着实不错。” 烈语衫鄙夷道:“小家子气!三弟,莫理他,咱们喝酒。” 董非青笑着跟烈语衫连干了几碗酒,烈语衫喝得连呼痛快,但百里赤却是颇有些心事,这酒也喝得不太爽利。 烈语衫虽然一直在跟董非青喝酒,其实百里赤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睛里,此时把酒碗一扔,怒道:“老娘私奔到你这儿来,自己还没觉得丢人,你倒嫌丢人了不成?” 董非青顿时被唬了一跳:“私奔?” 百里赤急道:“别瞎说,什么私奔?” 烈语衫斜眼看他,懒洋洋地道:“你不认么?” 百里赤待要说话,却见烈语衫斜着一双杏眼看自己,眼中竟然水汪汪地颇有媚意,脸颊上带了些酒意,更是艳光照人,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那句“不认”如何还能说得出口来? 烈语衫得意一笑,道:“谅你也不敢不认。”顿时撸起袖子道:“喝酒喝酒!” 董非青还是没听懂,想到这位二嫂乃是瑞国军神,二哥的顶头上司,烈老元帅的嫡亲孙女,不禁有些担忧地看向二哥。 百里赤无奈,便简单将烈语衫跑来军营的原因底细,向董非青说了一遍。 董非青皱起了眉头,道:“此事二嫂做的并没有错,只是过于决绝了些,如今烈老元帅的面子受损,怕是今后波折不小。” 百里赤连连道:“你看你看,三弟也是这般说,以老元帅对你的宠爱,你便说不愿意也就是了,何必将钱家得罪到死?” 烈语衫不屑道:“你懂什么?若换了另一家毫无瓜葛的,我哪有那个闲心去他家搅闹?你以为我就是这般不讲理么?” 百里赤嘟囔道:“难道不是?” 烈语衫立时立起了眉毛,怒视过去。 董非青却听出了一些意思,问道:“二嫂,莫非这个钱家别有所图?” 烈语衫笑道:“三弟可是比你二哥聪明多了,这几日里,这根木头便是整日愁眉不展,嘟嘟囔囔地说我鲁莽,你看你三弟,同样一句话,他就能听出不对来。” 百里赤疑惑道:“有什么不对?” 董非青笑道:“二嫂,我这二哥性格直爽,向来大刀阔斧光明磊落,这等阴谋算计之事,他不擅长的。” 烈语衫看了百里赤一眼,忍不住笑道:“也是,他若是一肚子鬼心眼,我还……哼!”脸上飞起一抹嫣红,转过头去,自顾喝酒。 董非青道:“莫非这个钱家,是哪个皇子的麾下?” 烈语衫转回头来,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道:“从表面来看不是,这个钱少府为官清廉,持身甚正,从无结党之事。” 董非青疑惑道:“那……” 烈语衫接着道:“但此事怪就怪在这里,他钱少府自诩清流,孤高自傲,从来不屑于跟军方粗胚交往,又怎么会巴巴地跑到我家求亲?我爷爷的态度也怪得很,以他老人家性子,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何曾犹豫不决三日之久?于是我便私下探访了几日,却听说……”说到这里,饶是她性格豪迈,也忍不住脸上红了红,嗫嚅了一下,才接着道:“听说钱家这位嫡子少爷,跟几个纨绔交情好得很,好到进青楼……进青楼都大家同找一个姑娘!” 董非青听了也是哭笑不得,他虽然知道世俗官宦家的衙内生活荒唐,却也没想到荒唐到这般程度。 百里赤也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这位姑娘倒是厉害得很。”话一出口便知道说错了话,急忙闪到一边,烈语衫一个酒碗便已砸到他座位上,怒道:“你倒是向往得很哪!” 百里赤毫不动容,顺手将碎了的酒碗收拾到一边,手法娴熟。 烈语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又道:“哪里是那位姑娘……厉害?这里头,唉,这里头龌龊得很,我却说不出来了。” 董非青和百里赤面面相觑,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四道天真无邪的目光一起看向烈语衫,烈语衫面红过耳,怒道:“那般肮脏之事,我是不会说的。”看了二人一眼,语气坚定道:“不说!” 二人悻悻收回目光。 烈语衫缓了缓,才道:“但我去钱家搅闹,主要原因也不是这个,乃是那几个纨绔家里,都不是普通人,据我调查,这几人的家里,几乎都是二皇子麾下。” 百里赤皱眉道:“难道钱少府已经暗中投靠了二皇子?” 烈语衫道:“不知道,但无论是此人人品,还是有卷入皇位之争的危机,我都绝不能接受这般的婚约,跟爷爷吵了几次,爷爷还是犹豫未决,我一气之下,直接冲到他家里掀了桌子大闹一场,一则断了他家的龌龊心思,二则,朝野上下也知道了我烈家绝不介入皇位之争的立场。” 董非青不了解烈老元帅为人,而且对于这等皇权之争,他所知也有限,便不说话。百里赤却道:“烈老元帅决计不可能介入皇位之争的,就在两个月前,他还给我寄了封信来,谆谆嘱咐我绝不可过于靠近十四皇子的。” 烈语衫双眉一挑,问道:“爷爷给你写了信?你怎么没告诉我?” 百里赤奇道:“老元帅给我写信,里面又没有提到你,告诉你干嘛?” 烈语衫道:“不对,爷爷的立场,早在当年你在我家做护卫时,便说得清楚,你随十四皇子出征时,爷爷也说过这件事,那此时为何又单单来叮嘱你一次?” 百里赤莫名其妙道:“老元帅是不放心吧?有何不妥?” 烈语衫顿时有些头疼,埋怨道:“你就是颗木头脑袋!” 董非青却听出了烈语衫的意思,插话道:“二嫂,你是觉得,老元帅最近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更加担心了?” 烈语衫道:“不错!以我对爷爷的了解,他若不是遇到了什么两难之事,绝不会这般瞻前顾后。” 三人一时沉默下来,也没了喝酒的兴头,董非青便起身道:“二哥二嫂,我先回去了,明日还要出发。” 百里赤起身道:“我送你出去,今晚你便宿在宋川那里,明早混在亲卫队中,一起出营。”说罢,兄弟二人并肩出帐。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五章 木岳校尉 二人出帐,走了几步,董非青回头看看帐蓬,忍不住道:“二哥,我看二嫂对你情深意重得很,你们这般……”下面的话却又不好说出口。 百里赤知道他的意思,重重一拍他肩膀,怒道:“你二哥我哪里是趁人之危的人?我此生定然是非语衫不娶的,但她从京城千里来寻我,乃是信任我之故,我若此刻起了占便宜之心,那还是人么?” 董非青笑道:“二哥,我只是怕你二人独处一帐,把持不住而已。” 百里赤叹道:“你别看语衫直爽豪迈,跟个男儿一般,其实心思细腻得很。她顶撞了爷爷,跑来军中,面上不说,心里着实难过的。在她此刻心里,我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那我必须得让她相信,她男人我,就是值得依靠的人。”说着挺起胸膛,很是自傲。 董非青拱拱手道:“二哥威武,果然爷们得很!” 见百里赤更加顾盼自雄,董非青便笑道:“二哥,我对那位烈老元帅为人,并无了解,但听你们说起经过,我倒是觉得,没有你们想得那般严重。” 百里赤一听,忙道:“你看出什么了?快跟我说说。” 董非青道:“我只问你,二嫂跑到你这里来已经好几天了吧?那位烈老元帅可曾派人来寻她?” 百里赤顿时愣住,琢磨半响才道:“真是这个道理!孙女跑丢了,他老人家就算拿脚趾头想,也知道八成跑到我这里了,怎么会不派人来找呢?” 董非青笑道:“二哥,关心则乱,倒是我旁观着,觉得这位烈老元帅恐怕是摸准了他孙女的性子,有意激她闹事,随后又是放任二嫂出走,恐怕在京城找人的事,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做给有心人看的而已。” 百里赤一拍巴掌,喜道:“老三你这个猜测,我觉得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哎!你刚才怎么不说?” 董非青无奈地看着这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二哥,道:“二哥,你觉得这话适合我说么?你还在我这儿啰嗦什么?赶紧回去安慰二嫂去啊!” 百里赤一拍头,咧开大嘴笑道:“好好好,待我这足智多谋百里赤,回去好好开解一下这丫头。”说完转身就走,董非青看着二哥的背影,也哭笑不得,自去寻宋川处安歇。 百里赤兴冲冲地回到帐篷里,进了内帐一看,只见烈语衫正呆呆坐在帐中,轻轻擦着脸上的泪水。 百里赤坐在身边,柔声道:“还在为你爷爷的事忧愁么?” 烈语衫擦了泪,赌气道:“才没有!” 百里赤便卖弄道:“我刚才想清楚了,我觉得你爷爷必定是故意激你闹事出走,否则为何到现在还无人来我这里寻找呢?” 烈语衫“啊”了一声,凝神思索了半响,用力一拍桌案,大声道:“必定如此!” 百里赤得意道:“所以啊,你就踏实在我这儿待着,不是早就想上战场看看了么?这次我可是全军先行官,必定有过瘾的仗打。” 烈语衫一转念,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赤道:“你说,关于我爷爷的事,这是你想到的?” 百里赤一拍胸脯,豪气万丈道:“我三弟想到的,跟我想到的又有什么分别?” 烈语衫忍不住扑哧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头上戳了一下,咬牙道:“你就不能跟你三弟学一学,别老是那么死脑筋!” 百里赤腆着脸道:“外头有我三弟足智多谋,内里有你智谋百出,我要脑子做什么?” 烈语衫也拿这个浑人没有什么办法,无奈道:“好吧,你快去休息,明日就要出征了,休息不好可不行。” 百里赤道:“好,我也确实困倦了,你也早些睡。” 说罢出了内帐,就在大帐中席地而卧,稍顷便鼾声如雷。 烈语衫轻轻走出来,为他盖了一床锦被,就在他身边抱膝坐下,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百里赤熟睡的面容,一张俏脸上温柔如水,嘴角含笑。 第二日天不亮,百里赤统军誓师出征,作为全军先行,直扑易城。 董非青换了一身护卫装束,混在亲卫之中,却见到烈语衫也是一身护卫甲胄,跟在百里赤身边,不由得也是一笑。 他早跟百里赤打过了招呼,觑到山路边有条岔路,拨马便拐了出去,宋川等其他护卫便只做不见。 董非青寻了个隐秘之地,将马放了,感应了一下黑锅的位置,便撕裂空间,直接来到谷神山,直接去找莫离天。 莫离天见他进来,将手头事放下,含笑问道:“如何?瑞国出兵了?” 董非青道:“正是,瑞国先锋已出发直取易城,大军随后跟进,我也准备去甘平城,探听一下甘国如今的情形。” 莫离天沉吟片刻,取出一张纸递给董非青。 董非青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人名、官职,后面还缀着一些说明,问道:“师伯,这是什么?” 莫离天道:“这是南越一族,发动了潜伏在甘国的所有内线送回来的情报,我整理出这些线索,你仔细看,背熟了烧掉便是。” 董非青草草扫了一眼,便揣进怀里道:“我路上仔细再看。师伯,如今奎山那里,是什么情况?” 莫离天道:“昨日你大弟子已经赶回来了,我细问了一下,今年种植的作物长势良好,虽然中间有些旱,但这三种作物都是耐旱极强,基本没受什么影响。” 董非青奇道:“春泽回来了?那奎山那边谁在主事?” 莫离天笑道:“你定然猜想不到,便是那个紫衣小丫头,听说了你在奎山有个基业,便吵着去了奎山,一到了那里,便将所有农事运作都接管了过去,木紫藤姑娘如今是她的助手,将你大弟子赶了回来帮你做事。” 董非青听了,心中有些愧疚,他将紫衣带了回来,却未能多陪陪她,反而让她为自己操劳这么多事。 莫离天道:“你也不用心疼,据春泽说,这个紫衣丫头简直天生就通农事,在奎山基地简直如鱼得水,现在连小奎村的那些老庄稼把式都服气得很。如今正是兴致勃勃,十分开心。” 董非青也笑了起来,想起紫衣在那小山谷里伺弄花草,她一身天生神通,水、木、土系功法只略一感应便能施展,如今在奎山之上伺弄庄稼,也算是聊以解闷,于是也便放宽了心。 与莫离天商量了一下甘国的事情,董非青又去找了下俞鸿,询问谷神教宗门之事,俞鸿颇为兴奋,如今谷神教周边势力,可以说服服帖帖,而灵鹫观秦霄老爷子也奔走四方为谷神教造势,等到明年开春,方圆数百里之内的所有村庄,都将改用谷神教提供的种子种植。 俞鸿越说越是兴奋,一张老脸上满是自豪之情。 董非青很是勉励了俞长老一番,叮嘱他守好山门,如遇难事可去咨询黎先生,而俞鸿探知董非青并没想任命黎先生为宗门长老,只是作为智囊客卿,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董非青带了七名弟子下山,除了徐春泽兄妹、张春翰、曲春遥之外,还有俞春生、俞春发、蒋春乔三人,这七名弟子在目前谷神教三十五弟子中,无论修为见识,都是比较出色的,其余弟子继续修炼,兼守护山门之事。 一行人离了谷神山,快马急行直奔易城。 到了易城,只见百里赤的先锋军队已经兵临城下,此时易城城门紧闭,城楼上甘国军士严阵以待,百里赤正在城下走马来回,大声喝骂,命甘国军士速速献城投降。 董非青勒住了马,若有所思片刻,便回头对七名弟子道:“自你们入门以来,都是在宗门内闭门修炼,虽然长进很快,但毕竟见识少了。所谓红尘炼心,这兵戈之事,也是一个极重要的机会。我手书一封,你们带着去见一下瑞国百里将军,参与一次战场搏杀,定会有所增益。” 七名弟子十分兴奋,齐声应诺,董非青下了马,匆匆手书一封信,交给徐春泽,让他们自行去找百里赤报道,又叮嘱道:“待你们觉得自己历练有成,便可随时离队,去甘平城的桂花酒坊寻我便是。” 见徐春泽带着师弟师妹们进了军阵,董非青便自己拨马绕开了易城,从山路穿过去,向甘平城而去。 他之前在甘平城下,曾经在六七处地点都布设了风雷神木树枝,但他此行乃是探看甘国虚实,自然要沿途行走。 从易城到甘平城之间,路程有三百余里,城池六座,此时已经接到易城报警,都在关闭城门,加固城防,沿途多有甘国军队匆匆调防路过,乡野之间关门闭户,民众扶老携幼,滚滚向就近城池奔去。 董非青拦住一个乡民,打听周边路途,那乡民指点道:“前方便是铁釜关,我们这里跟易城有六十里,向来是防护重镇,常年都有军队驻守的。过了铁釜关,再向南五十里,就是简阳城了。” 说完,那乡民便要离开,董非青急忙拦住他,笑道:“老哥啊,把你带着的衣服卖给我一套吧。”说着从行囊中取出一大包干粮递过去。 此时兵荒马乱的,给钱都不如给粮食来得实惠,那乡民脸上一喜,急忙接了干粮,从身后包袱里取出几件半旧衣服给了董非青,千恩万谢地走了。 董非青寻个地方换了衣服,脸上抹些灰土,看着便与甘国乡村寻常农户没有半分不同了,随着流民队伍,毫不费力地混进了铁釜关。 他此行的目标,是铁釜关守军中的一个校尉。按照莫离天给他整理出来的资料,这个校尉乃是货真价实的南越族人,本名木岳,化名林岳,自幼便入甘国定居,成人后从军,积功升至校尉,在南越千方百计送入甘国潜伏的人中,算是军阶较高的一个了。 按甘国军制,一军以伍和什为最基层的建制单位,设伍长和什长,五个什为一队,五队为一营,五营为一校,也就是说,一名校尉统帅约一千二百五十名士兵,这在甘国军中,已经算的上是中高层军官,要知道,做到一军中校尉之职,便有独立领军、行使军法之权,而校尉之上,便是四校为一师,这是甘国军制中最高建制单位。 一师往往并不驻扎一地,比如这铁釜关内,原本便是只有这一校驻扎,近期因为瑞国渡江,这才将这一师另外三校调来,而且并不全部驻扎城中,而是派出一校,在铁釜关与易城之间的通道上扎寨,另两校则分别在铁釜关城下以及铁釜关之后,负责转运粮道安全,真正驻守城中的,依然是最早的这个校。 进城之后,董非青找到甘国军队在城中的驻扎之处,绕着军营所在,几个地点留下暗记,然后便寻了个偏僻所在,靠在墙根处,用几块石头搭了个小小的三角形状,便闭目养神等待。 过了半日,只听马蹄声响,董非青微微睁开眼,只见一队甘国士兵,约有十余人,不急不慢地向这边行来。 为首的一个甘国将领,看服色乃是个营侯,脸色黝黑,面容严峻,他一边前行,一边与身边的士兵指指点点,貌似在巡视城防。 待走到董非青身边,那营侯在董非青身边的石头堆上扫了一眼,便仔细看了看董非青,问道:“咦?你不是易城外徐家老店的伙计么?我上次去易城,还在你那店里打过尖的。” 董非青脸上泛起一丝微笑,睁开眼仔细打量了那营侯一下,便笑道:“原来是军爷啊,上次您还赏过我一块碎银子呢。” 那营侯道:“这么说,你是从易城那边过来?”见董非青点头,便道:“你跟我走,将军正急着了解易城态势。”董非青起身,便跟着队伍向军营走去。 走出了这条街巷,四下已无闲人,那营侯放慢了脚步,靠近了董非青,低声问道:“从何处来?”董非青低声答道:“云顶越山。” 那营侯面有喜色,又问:“有何凭据?”董非青从怀中掏出一块石符递了过去。 那营侯仔细看了看,脸上神色顿时缓和下来,四面看了看,低声道:“我这一队,都是自己人,但军中有暗衙势力在,需要小心。”董非青点头会意。 进了大营,迎面站着三四个身着黑色铠甲之人,脸上也罩着黑色面甲,周围巡哨或路过的甘国军士都躲着他们走,倒显得这三四人格外突出了。 那营侯脸上浮起一丝怒气,却只哼了一声,便带着董非青向一旁走去。 哪知道他避开对方,对方却迎上来将他拦住了,冷冷道:“崔营侯,这是什么人?军营重地,岂能带闲杂人等进入?” 那姓崔的营侯只是不想惹事,却也不代表怕了对方,当下便挺直了身子,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我军中事务,怎么你们暗武尉也要管?此人从易城而来,我要带他去见将军,了解下易城方面的战事如何,诸位反正也是不用上战场的,想来也没什么兴趣听吧?” 那暗武尉听了崔营侯夹枪带棒的一番话,竟然目光毫无波动,盯着董非青看了几眼,董非青只是将手袖在袖子里,低头不语。那暗武尉仔细看了董非青的穿着服色,却也没看出什么破绽,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崔营侯刺了那暗武尉几句,也懒得再管他,吆喝一声道:“走。”便带着众人继续向大帐走去。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六章 群情汹汹 到了大帐,崔营侯让董非青在帐外稍侯,自己进去禀报。只过了片刻,那崔营侯便出来将董非青带进了大帐,其余军士在帐外守护。 帐内并无其他人,端坐一名武将,身材不高,也并不魁梧,反而颇有书卷气,但一双眸子却是精光四射,盯着董非青上下打量,脸上有些疑惑之色。 崔营侯将董非青给他的石符呈上,那武将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淡淡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董非青笑道:“我又不是越山人,将军当然没见过。” 那武将脸色一变,怒道:“不对!这石符绝不可能交给外人,你到底是何人?” 董非青从行囊中取出大祭司身份铜符,向那武将丢了过去,武将接过一看,顿时惊了一下,抬头仔细看看董非青,急忙起身绕过桌案,跪倒在董非青面前,双手将铜符捧还,恭声道:“大祭司驾到,木岳不知,怠慢了大祭司,有罪!” 那崔营侯不知缘故,见将军跪倒,忙也跟着跪倒在地,心中疑惑。 董非青收了铜符,笑道:“起来起来,这军中不比越山,被人看见就露馅了。” 木岳道:“是。”便起身道;“大祭司请坐。”见董非青在蒲团上坐了,这才又坐回到桌案后。 董非青道:“你知道我?” 木岳恭声道:“上次族内来人,已经详细告知了大祭司身份和相貌,以免认错。” 董非青不禁笑道:“大长老做事精细,佩服。” 木岳道:“是,大长老派人来说,大祭司有事在甘国谋划,命我等将所了解的甘国情况尽数上报,并且说,若有一日大祭司来找我们,便是我族最高事务,哪怕暴露身份,也需配合大祭司行事。敢问大祭司,这次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做么?” 董非青道:“不错。当初甘国南宫国师用祖木安危胁迫我族,与瑞国交战,损失不少人手,如今大长老与瑞国统军皇子已经达成协议,不再介入瑞、甘两国战事,此事你知晓么?” 木岳咬牙切齿道:“我已知晓了,想不到南宫玉树竟然如此卑劣。” 董非青道:“不错,南宫玉树这仇不可不报,另外族内也准备通过商会运营,拓展我族在甘国的势力。当前之事,要借着瑞国攻击甘国之势,打压南宫玉树一系的势力,促成甘国内乱。” 木岳笑道:“是大祭司的谋划吧?这倒真是个好时机。如今瑞国大军已经抵达易城,甘国上下一片惊慌,就拿我军中来说,瑞国突破沉星江防线都这么长时间了,军部竟然并无任何御敌举措,只是一味调兵防守,难免上下议论纷纷。” 董非青道:“既如此,便有机会了,能否借这个势头,先从铲除军中暗武尉开始?” 木岳沉思了片刻,道:“难度不小。据我所知,其他几个校尉,对军中暗武尉行事已经极其不满,只是顶头上司不发话,不敢擅自动他们,若无外因,不好下手啊。” 董非青道:“我却有个主意,你对军中事务比较了解,参详一下是否可行。”于是低声向木岳说了自己的主意,木岳听得双眼放光,喜道:“多半可行。” 董非青笑着起身道:“此事你来谋划,我不能久在军中,这就去城内找个地方容身,暗中行事便是。” 木岳也起身道:“大祭司,我在城内有个隐秘住处,在东城五通巷第三家,门上钉着个牛头图案的便是,请大祭司暂且容身。”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一串钥匙交给董非青。 董非青道:“也好。”藏好钥匙出了大帐,仍然是那崔营侯将董非青送出大营。 过了两日,易城方面的军情急报送到铁釜关,木岳接了军报,便知道机会来了,便命亲兵去请驻扎在城外的三个校尉,进城来议事。 四个校尉同属一师,平日里便相熟,聚在木岳大帐内,见面甚是亲热。 木岳已备了酒菜,请三个校尉坐了,开门见山道:“易城被瑞军攻破之事,想来三位兄弟也知道了吧?” 这三个校尉分别姓陈、周、赵,而木岳在甘国军中,依然用假名字林岳,盖因木姓与南越一族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很容易引起联想之故。 那陈校尉年龄稍长,便先开口道:“不错,易城居然只守了四天,就被瑞国先锋袭占。我算着时间,瑞国大军预计两日内便可进驻易城,届时最多休整个三五日,就要冲着咱们来了。” 赵校尉一拍桌子,怒道:“奶奶的!易城的老令是怎么回事?他也有三校兵力,听说攻城的百里赤,手里也不过五千人,竟然这么几天就被破城,自己的脑袋也被对方砍了。” 那周校尉道:“这几日连续有军报送来,这个百里赤不简单哪,老令的守城安排已经很是周密了,竟然被百里赤用了声东击西之法,连日强攻,却另派了一队从侧面破城而入,据军报说,那一队只有七人,却是个个强悍之极,老令发现不对,带了五百亲卫去迎敌,只交战一刻钟时间,就被那七人杀散,老令也被斩了首级,易城守卫一乱,就被百里赤趁势破了城。” 一时间三个校尉议论纷纷,都甚为气恼。 木岳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事情大家都清楚了,如今军部也没有什么御敌之策下来,但军情却十分紧急,瑞国军队很快就会兵临城下,我有守土之责,但自己想着,就我这点本事,也不比老令高多少,并没有什么主意,这就请三位老哥来,大家一师同僚,目下又都在铁釜关守城,总要帮着兄弟出点主意才好。” 那赵校尉冷笑道:“有什么主意?咱们有一年没接到过军部指令了吧?若按我说,等瑞国军队到了,把咱们四校的暗武尉集中一下,也有两百多人了,让他们去抗敌便是。” 陈校尉道:“赵兄弟说的是气话,那暗武尉你能指挥得动?两个月前,我在前方修建营垒,兄弟们砍木垒土累的半死,我军中那五十个暗武尉,从来不干活不说,还天天纠察找麻烦,下面几个兄弟气急了说几句怪话,当下就被砍了脑袋,连我这个校尉都是事后才知道,若不是弹压得力,当时就已经炸营了。” 赵校尉一拍桌子,怒道:“奶奶的!我说老陈,你弹压他作甚?若换了老子,敢擅杀我兄弟,我早砍他娘的了!” 周校尉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老赵你也别说气话,军部都不给咱撑腰,你砍了那暗武尉,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木岳道:“这也怪不得老赵,我这儿也是,着实憋屈得很。你们说,当年咱们跟着董老帅东征西讨的,虽说刀头噬血,那也过得痛快不是?如今这暗武尉一来,他娘的,连句痛快话都不敢说了。” 他左右看看没有外人,大帐也被自己亲卫守护得严密,便压低声音道:“几位老哥,你们听说没有?我听一个京城的同乡说,这暗武尉,乃是暗殿的势力。” 此言一出,三名校尉各各变色,那陈校尉道:“老林,你这话可是真的?” 木岳道:“也就是咱们驻守在这边陲之地,信息不通,京城里谁不知道?甚至说那南宫玉树,本身就是暗殿的长老。” 周校尉变色道:“这岂不是翻天了么?什么时候修真门派也要插手世俗朝政了?” 那赵校尉冷笑道:“什么修真门派,一群杀手而已!奶奶的!闹了半天,老子们是被一群杀手压了三年多?朝堂上那些大佬都是做甚么吃的?” 陈校尉年龄稍长,性情也沉稳些,沉思片刻道:“三位兄弟,老哥我年长几岁,说句大家不爱听的话,连朝堂之上都奈何不得这南宫国师,我们还是不要多事了吧?如今瑞国大军进犯在即,咱们守好自己本分……” 正说到这里,门外有亲卫疾步跑来,在帐门外大声道:“将军!有事通报!” 木岳向三人做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便喝道:“进来禀报。” 门外亲卫进账,跑得一头是汗,急声道:“将军,大营外来了无数百姓,闹着要见将军。” 木岳疑惑道:“他们要做什么?” 亲卫道:“属下出去问了问,这几日城内流言四起,说易城已经被破了,我们也不准备守铁釜关,这就要商议撤退之事,所以百姓便急了。” 木岳心里自然清楚,这流言就是这两天他派人散布出去的。一拍桌子,怒道:“什么人散播流言?” 亲卫道:“这就不知道了,我们也没听说啊。” 木岳怒形于色,起身道:“三位老哥稍待,我出去看看。” 陈校尉道:“林老弟,你莫要不当回事,此时战事迫近,城内却有这般流言,难保不是敌方暗探的手段,我们跟你出去看看。” 四人一起出帐,来到大营之外。 此时大营外已经是群情汹汹,聚集了数百民众,陆续还有许多人正在聚拢来。 木岳命亲卫抬了张桌子,跳上桌子大喊道:“各位乡亲,我便是驻守铁釜关守将,请大家不要相信流言,如今我们正在商量御敌之策。我等守土有责,断不会扔下铁釜关撤军的。” 营外百姓中便有一人喊道:“将军,我们已经听说了,朝中有奸臣,要把甘国献给瑞国,命令你们弃城撤退,请将军不要扔下我们啊,若要撤退,我们也跟着一起走。” 木岳说破了嘴皮子,怎奈百姓心态,自然是只信坏消息的,怎么说都是不信。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便有数十名黑色盔甲的军士涌了出来,为首一人厉声道:“是何人非议朝政?给我拿下!” 那些黑甲人便冲入人群,抓了几个站在前面的百姓,后面的人便大声鼓噪起来。 木岳大怒,喝道:“这些都是铁釜关良善百姓,因为听了谣言来找我问问的,你们不得军令,就要抓人么?” 那为首的黑甲人冷冷道:“奉南宫国师之命,敢非议朝政者,杀!” 人群中的黑甲人齐声大喝道:“喏!”顿时手起刀落,十几个百姓便倒在血泊之中。 木岳怒极,喝道:“我亲卫何在?给我隔开了!”身后百余名亲卫一拥而上,冲入人群,将百姓挡在身后,排成队列,持刀与暗武尉对峙。 陈校尉在身后低声道:“林老弟,莫要鲁莽。” 木岳道:“陈老哥,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若是暗武尉这般胡来,城内百姓闹起事来,还说什么守城作战?” 为首的暗武尉阴森森地道:“林校尉,暗武尉做事,请你不要阻拦。” 木岳向他一指,厉声道:“若是平日,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如今瑞国大军进犯在即,我等尽心竭力正在准备守城,你们不帮着作战也就罢了,却要激起民变不成?今日之事,你们只管上报,等守城之战过了,我林某若是还有命在,任凭国师处置便是。” 那群暗武尉平日做事肆无忌惮惯了,哪里将木岳的话放在心里,便冷冷道:“林校尉,此刻民众相信谣言,非议朝政,定然有瑞国探子在其中捣乱,既然你不让我们动手,那就你自己抓人。” 木岳怒道:“我怎会抓自己百姓?” 暗武尉手中亮出一卷黄色卷轴,大声道:“奉国师令,暗武尉司职军内探查,凡有妖言惑众、非议朝政者杀,军中任何人若不服从,立时免了军职,拿入京城问罪!” 木岳站在当地,双手紧握,面颊两侧青筋暴露,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一副怒发冲冠,却敢怒不敢言之态。 周、赵二校尉大怒,待要冲上去讲理,却被陈校尉死死拉住。 正在僵持之际,民众中有人振臂大呼道:“我们都是本分百姓,只是来问问守城的事,却无缘无故被杀了这么多人,还讲不讲道理?” 众人一听,顿时也激愤起来,这些日子担忧战乱,本就着急,这股火便不知不觉被那声音挑了起来,顿时纷纷怒骂起来。 那个声音又叫道:“就是这群穿黑色盔甲的人,大伙一起上,把他们抓住!” 民众发一声喊,便向前涌了上来。 木岳急得跺脚,忙命自己亲卫将人拦住。 那暗武尉冷冷道:“林校尉,这些人已经有叛乱之像,你若还不抓人,那就交出兵权,由我接掌便是。” 木岳怒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此刻哪里是抓人的时候?激起了民变,瑞国军队打来如何抵御?你竟是半点军务都不懂,如此白痴还要接掌兵权?若是被瑞国趁势破城,你担得起责任么?” 暗武尉冷笑道:“守土有责的是你林校尉,若是被瑞国破了城,责任自然是你的,我等暗武尉,只听南宫国师调遣,守城之事,与我无关。” 木岳身后那赵校尉终于按捺不住,大骂道:“你们既然不敢担责,那便有多远滚多远,爷爷们这就要上阵跟瑞国人拼命,谁有心思理你们这群软蛋熊包?” 那暗武尉正要说话,不防身后风声阵阵,却是民众冲不过亲卫防线,便拾起地上砖头石子,纷纷向暗武尉砸来。 眼见场中气势汹汹,稍过一会就将酿成民变,木岳再不迟疑,从桌子上一跃而下,抽出长刀直劈了下来。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七章 收拢流民 那为首的暗武尉做梦也没想到木岳敢对他动手,此刻正抽刀格挡身后砸来的石头,却被木岳一刀从脖颈处斜斜劈了下去,顿时一颗头颅带着半截身子,被一刀两段。 陈校尉一呆,吼道:“老林,你疯了!” 木岳头也不回,大吼道:“欺人太甚了,兄弟们,杀!” 亲卫们早就怒极,见自己将军先动了手,顿时抽刀上前,围住暗武尉砍杀。 这群暗武尉都是暗殿中的杀手,处变不乱,结成阵势抵御,亲卫们虽然砍杀了几个,却一时破不开对方阵势。 其中一个暗武尉大喝道:“姓林的,斩杀暗武尉形同谋逆,待我等上报国师,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这话刚说完,木岳身后一个声音怒吼道:“既然都活不成,那大家一起死罢!”却是那赵校尉,从身边护卫手中夺过一条鸡蛋粗细的铁棍,一跃而起,当先向圆阵砸了下去。 陈、周两个校尉跺了跺脚,但此刻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这二人也是果断之人,当即抽出兵刃,带着自己护卫也杀了上去。 四名校尉当先,几百名精锐护卫围攻,这群暗武尉虽然个个修为不弱,但战阵搏杀和他们习惯的刺杀之术实在区别甚大,这般四面八方的刀枪攒刺乱砍,又有强弓硬弩寻隙暗算,管你什么五行之术,什么空间瞬移,竟是半点无用,只一顿饭的功夫,被斩杀得干干净净。 人群之中,董非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刚才正是他在人群中装神弄鬼,挑拨民变。此时旁观着军队的作战之法,心想若是世俗军队真的要跟修真门派较量,以这般军阵之术对战,恐怕修真门派中,宗师长老以下的弟子真不是对手。 但若是宗师长老以上,或者普通弟子行偷袭之术,则军队又不是对手了,这是战法不同,并无高低之分。 董非青目光闪烁,心中一点点反思自己的计划,并不断修正中。 战圈内,那赵校尉一脚将一个暗武尉的尸首踢翻,大笑道:“奶奶的,今日真是出了口恶气!” 陈校尉却沉着脸,心中不断思索如何善后的事。 木岳喘了口气,立即喊过自己的亲卫队长,叮嘱道:“立刻去关闭城门,今日城内发生的事,一个字儿,都不能泄露出去。” “喏!”亲卫队长以手击胸,带着数百亲卫急速上马,向各城门疾驰而去。 陈校尉道:“没用的,封锁了一时,封锁不了一世,你总不能一直关城门啊。” 木岳狞笑道:“我没想封锁一世,只消你们营中的暗武尉一时不知道就可以了。” 陈校尉愕然,急道:“我说老林,你还要做什么?” 木岳“呸”地一声向地上吐了口口水,道:“我要做什么?一不做二不休,稍后咱们便悄悄出城,先把你们三校的暗武尉清理了再说!” 其他三个校尉不由得一呆,那赵校尉问道:“老林,你莫不是要造反?这个俺老赵可不能依你!” 木岳笑道:“谁说我要造反?各位兄弟把心放到肚子里,今日之事,我们立刻便修书急报军部,也报给董老元帅知晓,至于暗殿,哼,瑞国军队马上就打过来了,不是寻常安定时节,咱们手里有兵有将,怕他何来?若暗殿派人来问罪,一并宰了便是!” 那周校尉虽然话少,脑子却灵,思索片刻便道:“不错!我们不反甘国,我们只是反了他南宫玉树。如今瑞国大军临城,朝中各位正要依仗我等拼死,料想也不会袖手不管。” 木岳笑道:“正是如此。”他转身看到周围民众依然围着,便一步踏上桌子,高声喊道:“列位乡亲,今日之事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当兵的,领饷就是要为国出力的,叵耐这群人,”他向横七竖八的几十具暗武尉尸首一直,接着道,“上阵杀敌从不见他们出力,反倒是欺压百姓,背后算计我们,这些人都是那位南宫国师的属下,如今俺们便反了他南宫国师,料想陛下英明,朝廷公道,定会给我们做主。” 周围百姓顿时纷纷喊道: “将军,我们都看到了,你们是为了保护我们,才不得已杀他们的!” “将军放心!我们老百姓有良心的,绝不会瞎说。” 木岳待百姓喊声稍停,继续道:“各位,如今瑞国大军转眼即到,我们也要出城,去前方营垒抵御敌军了。不瞒各位,能否守住这铁釜关,我们也不知道,所以请各位回去收拾东西,两日后城门开放,请大家尽速离城,向甘平城去,各位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放瑞国军队去追赶你们,只求你们到了京城,替我们这些厮杀汉说句公道话!拜托大家了!” 说罢对身边军士道:“统计一下城内粮食,所有出城百姓,都领三日口粮走!” 军士称喏一声,便转身离去。 百姓痛哭拜倒,向几位校尉磕了几个头,便转身回去,准备回家收拾东西,出城逃难。 木岳跳下桌子,对三个校尉道:“三位兄弟,咱们回大帐议一下。”三名校尉正在魂不守舍,便跟着他向帐内走去,木岳回头向外面看了一眼,见董非青正站在墙角处看他,木岳点了点头,招过那个崔营侯耳语了几句,便转身进帐去了。 崔营侯悄悄出了营,与董非青见面,问道:“大祭司,可还有什么吩咐?” 董非青道:“我跟随流民一起进京,你一会提醒木岳,今日杀了暗武尉之事,以四个校尉的名义写信,向沿途各军主官通报一下。” 崔营侯会意点头,从怀中取出一面铜牌对董非青道:“大祭司,如今甘国内部混乱,这面铜牌你带在身上,若遇到军方阻拦,便拿出这块铜牌,对他们说你是我铁釜关驻军暗探,进京通报消息的,这便无妨了。” 董非青一想,此刻再用紫竹轩或谷神教名义,确实已经不稳妥,倒也佩服木岳想的周到,便揣了铜牌,笑道:“多谢你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这就出发。” 待崔营侯回了营,董非青便紧了紧身上那件乡间破袄,将手揣在袖里,低着头先回到暂住之地,准备过两天便出城。 四名校尉回到大帐内,急急商议了一个章程,陈、周、赵三人便各遣了一个亲信护卫,先行回营联络军中将领预做准备,随后带了各自护卫悄然出城,木岳也点起营内精锐战士,随同出城。 第二日,城外三校几乎同时动手,将各自营内的暗武尉杀得干干净净,这才起草了一封奏折,遣飞马急报入京,四人又联名写了封密信,命亲信护卫进京面呈甘国统军大帅董知。 待到城门开放之日,董非青背了个破包袱,来到城门处,只见民众扶老携幼,已经在城门处排队出城。 门口处有军需官点验人数,发放口粮,董非青也低头去领了一份口粮,便混在滚滚流民之中,向京城方向走去。 这一路之上,董非青又拿出走江湖郎中的手段来,为流民中老弱治疗病患,若见到断粮挨饿的,又给些干粮,他行囊中储藏丰厚,这种手段用起来毫不费力,等走出一百多里地,俨然已经是几万流民的领袖了。 一路之上,难免遇到土匪恶霸劫掠饥民粮食,或意图强买好人家儿女为奴的事,董非青便出手打发了几次,威信更加高了。 这日,在旷野中休息时,几个流民中的老人,一起来寻董非青。 为首的一个乡老,向董非青跪了下去,道:“董先生,请你救救我们。” 董非青急忙将几个老人扶起,问道:“宁爷爷,你们这是做什么?莫非谁家有人生病么?” 那姓宁的乡老是铁釜关世代居住的,在这批流民中也颇有些影响,便道:“董先生,不是有人生病,是我们担忧到了京城之后的事。” 董非青不明所以,便道:“各位老先生坐下来说。” 众人围着董非青坐地,那宁乡老便道:“董先生,我老头子活了六十多岁,经过的事也多了,如今这世道,我们老百姓活得艰难。现在大家都向京城走,以为到了京城就有活路,其实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等到了京城,人家都未必让我们进城,恐怕连口吃的都未必会给,这几万人住在城外,连冻带饿,只怕是过不了十天八天的,就都成了孤魂野鬼了。” 董非青吃惊道:“怎会如此?国家经历战乱,抚慰流民乃是必然之事,老先生想多了吧?” 另一个老人冷笑道:“国家赈济自然是有的,但从上面拨下来,层层盘剥之下,哪有一粒米能到了我们嘴里?这等事,我们这些老头子见的多了。” 宁乡老道:“是啊董先生,且不说今后的事,我估算着,到京城大概还有两百多里路,怎么也得走十几天,咱们身上带着的粮食,可也不多了。前几日你董先生出手,救了几个人,可是你董先生又能随身带多少粮食?” 董非青心想只我行囊中的粮食,便足够这几万人食用了,但此刻却不能说出来,思索片刻道:“老先生,请您指教,咱们该当如何?” 宁乡老道:“如今的事,必须大家拧成一股绳才行,一则人多力量大,总比一盘散沙的好做事,二则,有了领头的,便可以集中所有粮食,每日按量发放,只需饿不死,但需要节约粮食了。” 董非青道:“几位老先生历经世故,想得周到。那需要我董某做些什么呢?” 宁乡老道:“董先生,这几日你的所作所为,都看在我们眼里,实在是大仁大义之人,所以我们几个商议,便想请你出面,来做这个首领之人。” 董非青诧异道:“为何是我呢?我却不是铁釜关人,乃是十万大山之人,这次进京有事,被卷入了战事而已。” 宁乡老道:“董先生,我们几个老眼不花,岂能看不出您不是普通人?但我等看重的,乃是您董先生这一片仁义之心,队伍里的乡亲们,对董先生也是佩服有加,此刻换了另一个人,都不如董先生能服众啊。” 董非青想了想,便慨然道:“若几位乡老看得起董某,董某义所不辞,左右只是组织乡亲们求活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官。” 宁乡老欣喜道:“既如此,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帮不上别的忙,但帮着董先生组织之事,还是力所能及的。” 几人匆匆商议了几条细则,便各自回去向流民们通报。 第二日清晨,所有流民都聚集在董非青身前,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看向董非青。 宁乡老大声道:“各位乡亲们,如今咱们都是落难之人,只求一条活路。但这一路到京城,前途未卜,不但有土匪恶霸拦路,而且大家携带口粮也有限,如今我们指望不得别人,就只能指望自己。这一路以来,董先生对我们照顾有加,不但为大家治病疗疾,而且将自己的口粮也拿出来分给了老弱,如今我们请董先生为大家首领,带领我们求一个活路,大家同意不同意?” 下面的流民昨晚便得了各自乡老叮嘱,此刻便纷纷喊道:“我们大家都听董先生的,只求董先生带领我们,求个活路。” 董非青上前几步,看向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从那一张张带着期盼的脸上扫过,却突然问道:“你们说让我带你们求一条活路?” 下方民众七嘴八舌地喊道:“是啊是啊,请董先生怜悯!” 董非青面色一肃,冷冷道:“我为何要帮你们?” 此言一出,下方顿时沉寂一片,一众流民面面相觑,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平心而论,以这位董先生的能耐,为何要背负上他们这么大的一个包袱?不由得个个面露沮丧之色,只道这位董先生不愿帮助他们。 台上的几个乡老也十分意外,便要上前说话,却被宁乡老拉住,一双老眼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董非青。 董非青等了片刻,便道:“如今大家有几万人,每日消耗粮食就是个极大数目。如今天渐入秋,夜间已经转凉,几万人露宿荒野,还有老弱孩童,如何过得寒夜?我有多大本事,能让你们饥寒无虞?” 众人心中苦涩,董先生所言,句句是实情。 董非青又道:“就算大家一路平安,到了甘平城,若城中权贵不理大家死活,不拨发粮食营帐,难道我便能压服权贵?” 众人神色越来越是绝望,只觉董先生说的都是眼前真实局势,众人前途实在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出路。 一些老弱妇孺已经开始啜泣起来,渐渐地带动周围人也开始哭泣。 董非青等了许久,见哭声越来越大,突然厉声喝道:“不许哭!” 他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法则之力,震得山野中嗡嗡回响,民众被他这一吓,顿时忘记了哭泣,愣愣地看着他。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八章 滔滔世道 面对鸦雀无声的流民们,董非青大声道:“刚才宁乡老说了,我们大家无非是求一条活路!以前你们依靠官府,缴纳赋税,官府可曾让你们衣食无忧?你们将自己辛苦耕作的粮食送给修真门派,他们可曾让你们衣食无忧?如今你们指望不上官府和修真门派,又来指望我,我能让你们衣食无忧?” 这三问,顿时让所有人在绝望之中,回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由得开始对官府和修真门派产生了一丝痛恨。 董非青冷冷道:“事到如今,你们已经没有指望了,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了,你们,包括我,想要个活路,便只能靠自己!你们想明白了么?” 下方民众还没有想明白,宁乡老已经站了起来,大声道:“乡亲们,董先生说得对,我们如今谁也指望不得,若要活命,就要大家一起拼命!” 民众顿时纷纷附和道:“董先生说的对!若要活命,我们就要先拼命!”、“董先生,你说,我们如何拼命,我们听你的!” 董非青见大家情绪已经激昂起来,便道:“既如此,我宣布几件事,请大家务必做到。若大家能听我的,齐心协力一起拼命,我们便有活路!” “第一,如今我们手里的粮食需要全部收集起来,由宁乡老监管,抽调五十青壮成立护粮队,大家每日口粮,都要限量到宁乡老处领取。如今乱世,讲不得享受,咱们的口粮尽量能多支持几日。” “第二,请所有年轻力壮的,练过武艺的都出来,到我这里报名,咱们需得成立一支武装力量,由我来掌管,以便有事之时,可以保护大家。” “第三,大家在京城和沿途各城内,有亲戚朋友,或者有门路能搭上军政衙门关系的,都赶紧各自写信,我派人提前出发各自送信,待咱们沿途路过时,多少有些接济照应。” “第四,咱们要沿途收集各种生活物资,无论帐篷衣物、野菜粮食,都要收集起来,这件事需要所有人留意,咱们不挑拣好坏,能用的都带上,统一都交到宁乡老处保管,但寻到物资的人,自己可以留下一半。” “第五,如今咱们的指望,便是人多,若人多势众,即便京城高官,也要掂量掂量咱们的份量。所以路上遇到其他百姓,若他们愿意接受我们的规矩,便可以加入队伍。” “以上五条,都是跟大家日后能否求活性命攸关的事,大家能不能做到?” 百姓们擦干了眼泪,只觉全身前所未有地充满了力量,纷纷大声喊道:“我们都省得这道理,都是为我们好,我们定能做到!” 当下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分别组织,各自推选了首领,层层管理起来。 负责收集粮秣的宁长老,带着五十名青壮,将大家手中收集上来的口粮全部装到一起,称重记录,几个略通文墨的百姓充当了账房,计算统计,按照年纪老幼、身体强弱划分,来计算每人每天的口粮发放标准。 董非青带着约七百余名年轻力壮,且略通武艺的护卫队伍,按三十人为一组,分别指定了正负统领,让护卫们四处寻找可以作为兵器之物,董非青则集中了所有正负统领,向他们传授一些简单的枪棒之术和枪阵之法,命他们在每日清晨和夜晚宿营之后,带领各自组中队员勤加练习。 其余流民漫山遍野地散开了,挖野菜、捕猎物,并搜寻一切可以作为遮寒蔽体之物。 到了这日晚间,大家再次宿营之时,便已自觉分为不同编伍所属,燃起了火堆,议论着当日所得。 董非青站在高处,默默看着漫山遍野的点点篝火之光,以及依稀可见的篝火旁那一张张面孔。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宿营地内,一种生机勃勃之气,正在山谷中凝聚。 董非青盘膝而坐,思索许久,猛然纵声放歌,其词曰: “世道滔滔,黎首最苦! 身上无衣,碗中无粟! 滔滔世道,百姓无路! 权贵辱我,修真荼毒!” 火堆旁的民众凝神倾听,渐渐地脸上都带了一丝凄苦之色。 董非青继续唱道: “百姓无辜,何为枯骨! 无人恤我,唯有自助! 世道滔滔,何谓无路? 拼将热血,育我孤独!” 众人安抚着身边嗷嗷待哺的幼儿,以及在火堆旁不知世事艰难的儿童,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热血,便为了这些孩童,自己这条命,便拼了去,又能如何? 人最怕的,是没有希望,只要有了希望,便有了搏命的勇气。 董非青仍然在继续高唱: “一夫拼死,十人回顾! 万众一心,开山辟路! 但求一活,无惧刀斧! 君等可知,匹夫之怒!” 众人忍不住低声跟着唱了起来:“一夫拼死,十人回顾!万众一心,开山辟路!但求一活,无惧刀斧!君等可知,匹夫之怒!” 火堆旁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唱起来,这等歌谣曲调简单,歌词虽粗俗却易懂,正是最适合民间传唱的曲子,过不了半个时辰,几乎人人都记住了歌词,都记住了调子,于是便在火堆旁纵声齐唱,一遍又一遍。 董非青走下山坡,从一个个篝火边漫步而过,那些前几日还垂头丧气,对未来担忧害怕的百姓,此刻正唱得满脸通红,虽然还是有饥饿疲累之感,但个个眉宇间,已经有了希望之色。 董非青略有所悟,喃喃道:“这便是生命之力,这便是希望所在。” 明悟自识海中缓缓升起,弥漫于四野之中的一种力量犹如寻到了出口,缓缓向他识海靠拢,一丝丝地纳入他的明悟之中。 识海之内,一张张面孔快速闪过,每一张面孔消逝时,都将一丝生命真谛之意,留在他的识海中,并如同涓流入海,渐渐累积。 许久不曾有动作的魂火,在心脏之中渐渐灼烧起来,一缕紫色焰心突突地跳动,吸纳着丝丝纳入识海的真谛之意。 当日苦思不得领会的“大公平心、大慈悲心、大勇气者”这三条轮回之道的限制,此刻正随着周围百姓的情绪而微微波动。 融入识海的,乃是希望。心中感悟的,乃是责任。 董非青不曾修习过信仰之道,所以他不知道,这缕缕融入自身的力量,若在信仰之道看来,名为愿力,但他却知道,这般力量,便来源于眼前犹如蝼蚁般的百姓。 董非青陷入思虑、领会、感悟之中,一夜无眠,直至凌晨,才站起身来,迎着天边的东方日晓,长长吁出一口气,只觉得头脑清明,修为更有增长。 此为红尘炼心,纳天下事为己任。 天大亮后,董非青亲率三组九十名护卫队在前,其他护卫分组在左右后翼遮护,中间的百姓已经按家庭成员、老幼分布分成了临时的小组,互相帮携着迤逦前行。 那位宁乡老,着实是个久历世故,年老成精的人物。在昨日分组之时,有意将一些性格脆弱,动辄悲观绝望的人打散,不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如此一来,队伍中就算还有些垂头丧气的,也被其他人裹挟在其中,有的竟慢慢被感染积极兴奋起来,就算不为所动,却也不会对整个队伍有什么危害了。 行路之时,众人便有些疲累,但兴致高涨,每每便有人高唱起昨晚那首歌谣,立即便会引发众人齐声应和,便有了力量支持着他们继续前行。 沿途有些其他村落的流民,见这边队伍的气势,慢慢靠近过来。 百姓们谨记董非青的教导,向大家说明了自己队伍的规矩,若不愿守规矩交口粮受管理的,便直接逐走。愿意接受规矩的,也不管他能交出多少口粮,都纳入统一管理,并按照个人能力,分配到不同队伍之中。于是随着队伍不断前行,竟然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等到了第七天,抵达甘平城下之时,整个队伍竟然已经有六七万人之多。 甘平城上守军眼见黑压压一片人潮,如同乌云般铺天盖地而来,早就唬得呆了,忙关闭城门,禀报上司。 董非青见城上慌乱,嘲讽般笑了一笑,如今四面报警,流民如潮,而甘国朝廷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拿出一个安抚百姓的方案。 他转过身来,淡淡传令道:“各营各队,在城下扎营,护卫队集中,其余人继续去收集生计所需之物,一切如常便是。” 此刻他在这数万流民之中,威信已经深入所有人心中,当下便有人四下传达命令,六七万人有条不紊地动作起来,只一个时辰,甘平城下便整整齐齐地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窝棚、帐篷,生起火来。 城门一开,一队黑衣骑士驰来。 董非青站起身来,带着一众乡老,迎了上去。 为首的骑士到了跟前,一勒坐骑,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董非青上前拱手道:“这位军爷,我们都是良善百姓,因为易城战乱,我们存身不住,便扶老携幼向京城而来,只求一条活路,请军爷上禀朝廷,我等决不作乱,只请朝廷给些粮食、遮寒之物即可。” 那骑士一皱眉,道:“尔等草民,安敢胁迫朝廷,你们这许多人,难免有瑞国奸细混在其中,不可留在此处,速速滚开!” 董非青缓缓站直了身子,冷笑道:“这位军爷,我们这些百姓,都是按时向朝廷缴纳税赋的,你们打不过瑞国人,连累我们离乡背井,如今却连我们死活都不管?敢问你们当兵吃粮,粮从何来?若无我们这些百姓,你们哪里来的这般威风?” 那骑士大怒,骂道:“一听你说话,不是刁民,便是奸细!”跃下马来,抽出腰刀,上前便要劈砍。 董非青只是微微冷笑,丝毫不动。 身边五十名护卫大喝一声,手中竹刺、长矛齐齐斜向上方,踏前一步,虽然都是些没上过战阵的村民,但人多胆壮,那股气势一出,顿时将那骑士吓得后退一步,未曾站稳,一屁股便坐在地上。 董非青依然微笑着拱手道:“还请各位上禀朝廷,我们并无作乱之意,但既然家乡已经回不得了,自然要在天子脚下求个活路。但若朝廷不给活路……” 身后无数民众顿时大声鼓噪起来,声势震天。 那几名骑士被这股声势吓住,急忙上了马,头也不回地进城而去。 董非青摇了摇头,对身边护卫道:“在此警戒。让大家不要乱走,就在此地等候便是。” 宁乡老上前来,担心地道:“董先生,若是城中派了军队来,如何是好?” 董非青冷笑一声,道:“放心,若我所料不错,此刻城中已经开始乱了。”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九章 朝堂之乱 此时甘平城朝堂之上,果然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南宫玉树一身黑色朝服,站在朝堂最前面的位置,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身后的皇帝御座,依然空无一人。 此刻堂下正在争吵的,一方乃是军部主事,甘国上将军董越,乃是甘国老元帅董知长子,此时正与另一个黑衣文官针锋相对。 那黑衣文官厉声道:“董将军,此前有文书送入军部,言铁釜关驻军擅自斩杀我暗衙暗武尉,形同谋逆,我暗衙已经屡次要求军部严惩,为何今日反而指责我暗衙起来?” 董越一双细目中精光闪烁,冷冷道:“不错,我确实接到了文书,敢问庆大人,有何证据说我铁釜关驻军谋逆?” 那庆大人怒道:“斩杀暗武尉,便是证据!” 董越嗤笑一声道:“庆大人,你虽是文官,不通军略,但好歹也读过书识得字,敢问哪家谋逆的军士,会依照军部程序,行文上报的?” 庆大人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不禁更加恼怒道:“无论你军部如何狡辩,按我暗衙之法令,暗武尉承担军中纠察之责,无故斩杀,不是谋逆是什么?” 董越道:“你暗衙法令须大不过国法军法,依照我甘国军法,暗武尉在大敌当前之际,搅乱军务,煽动民乱,按军法就该杀!依我军部所见,这铁釜关驻军杀尽暗武尉,杀得好,杀得对!” 旁边另一个文官上前一步道:“董将军不要强词夺理,圣贤有云:子之所慎,斋、战、疾。对军中武夫,不能放纵,需得像祭祀和疾病一样严加管控,否则必定礼崩乐坏,祸乱国家。暗武尉既然司职军中稽查,若有意见相左,当上报京城善加处理,岂能擅自斩杀?法度何在?” 董越冷冷道:“什么时候一个管乐器的也能指摘兵事了?” 那个文官正是甘国太常卿,司职朝廷礼乐、祭祀之责,地位尊崇,乃九卿之首,此刻被董越一句“管乐器的”气得几乎吐血,指着董越怒道:“鄙夫!你说什么?” 旁边谏议大夫甘雍上前一步,正色道:“太常卿请戒怒!朝堂之上请勿出口伤人,秦军部所言,军法也,太常卿所言,文事也,并非同一回事,怎能据此指责秦将军?” 太常卿大怒道:“甘大夫这是要混淆视听么?老夫为九卿之首,礼乐事乃国家文明根基,秦将军出口伤人你却不提,反来指责老夫?” 甘雍淡淡道:“军中之人,又不曾寻章摘句,出言不甚严谨,乃是常事,老太常乃是斯文人,难道也要与军中之人一般见识么?” 他不待那暴跳如雷的太常卿反驳,便转身对庆大人道:“庆大人,下官身为谏议大夫,却要请问,第一,贵衙暗武尉对军中事务横加干涉,擅自斩杀无辜平民,意图煽动民乱,致我前方将士于人人自危,此为何故?第二,此前易城被瑞国攻破,我易城驻军自令将军以下,四千五百余将士浴血沙场,两千余人死难,其余残兵依然不屈不挠,沿途偷袭伏击,迟滞瑞国军队进军。反而暗武尉所属一百五十人毫发无伤,也不抗敌,却安然返京,请问何故?第三,此刻国难在即,朝堂之上本应计议如何御敌,如何保国,但从早至今,这些真正的要务无人讨论,反而纠结于你暗衙区区几百人被行了军法之事,请问何故?” 接连三问,问得那庆大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甘雍一转身,向朝堂两侧文武官员一揖道:“各位同仁,如今甘国所患者,兵事也,其余疥癣之事,无关紧要。敢请各位,以甘国安危为要,尽快定下御敌之策,才是正道!” 董越微微一笑道:“甘大夫字字珠玑,都说到了点子上,这才是读书人的风骨。” 太常卿怒道:“你、你……” 董越毫不客气道:“你什么你?活了七十岁的老匹夫,除了奏乐舞蹈之事什么都不懂,你若有能耐,拿把刀去铁釜关守城去,若无能耐,给老子闭嘴!” 一句话骂完,装作看不见被他骂得几欲晕厥的太常卿,转身对南宫国师不冷不热地道:“南宫国师,我记得当初陛下任命国师之时,曾经说过,国师之职,乃是护国家安定,佑社稷平安。如今国家有难,社稷倾危啊,请国师快快出手,击退瑞国军队,还我甘国安定。” 南宫玉树脸上表情丝毫不动,冷冷道:“如今陛下身体有恙,需老夫时刻在旁照顾,不得分身。” 董越笑道:“这般说,抵御外敌,还得需要我等武夫浴血方可,那便请南宫国师移步内宫,照顾陛下身体要紧,此间事务,南宫国师不必与闻了。” 南宫玉树道:“奉陛下旨意,在陛下不能亲政之前,老夫身为监国,必须在此处参与国政。” 董越不冷不热地道:“如此,那国师要监国,监着便是。陛下旨意中,可没有任何政务都需要国师点头这一条。“ 说完,当即转头,站到朝堂正中,厉声道:“此时瑞国兵锋,已直指国家腹地,按甘国军法,此时我军部当行临时决断之责。军部指令,请各位凛遵,否则,休怪我军部执行军法!大司农何在?请立即封存国家钱粮,此后任何支出,必须有军部照准。” 一个白发文官上前躬身道:“凛遵。” 董越继续道:“大行令何在?请编发京城所有修缮工匠,并下文调各城内修缮有司配合,即日起各城加固城防,不得有误!” 堂下一个文官迟疑片刻,上前道:“请国师允准。” 董越大怒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如今军部决断,问什么国师?” 那文官依然固执道:“请国师允准。” 南宫玉树冷冷道:“待我斟酌后再决定。” 宫门口处突然一个苍老声音传来:“董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军法?” 众人眼光都向宫门口望了过去,唯独董越听到这句话,眼前一亮,大声道:“明法审令,以治为胜,用兵之法,教戒为先,一令既出,其重如山!不遵军法者,杀无赦!”大踏步上前,将那大行令揪了出来。 大行令挣扎大叫:“国师救我!” 南宫玉树面如寒霜,厉声道:“董将军住手!” 董越置若罔闻,此时他因为上殿议事,并未携带兵刃,当下一手揪住那大行令的脖颈处衣袍,单臂只一举,便将那大行令提在半空,大喝一声,用力向下一摔,那大行令就在空中被他倒掼下去,一颗头颅砰地撞在金阶之上,顿时粉碎,鲜血迸溅。 董越将尸身一甩,躬身道:“凛遵大元帅教诲!” 此时宫门外发话之人,便缓缓走进殿堂之内。 此人发白如雪,身着戎装,年纪已经在六十开外,正是甘国老元帅董知。 甘国虽然军事上并无建树,但当年若不是老元帅董知率军数度苦战沉星江,甘国早在数十年前便已被瑞国灭了,如今甘国各地统军将领,十之八九都是出自当年董知帐下悍将,可称为甘国定海神针,与瑞国老元帅烈问岳、梁国传奇悍将李抗,三人一时齐名当世。 董知走进殿中,冷冷地向南宫玉树看了一眼,便一步步踏上宫殿玉阶,一直来到南宫玉树身旁,转身与他并肩而立。 南宫玉树双眉一挑,待要说话,只见殿下群臣一起躬身,轰然道:“老元帅安好!” 南宫玉树脸色终于有些难看起来,冷冷道:“董元帅,此地不是随便站的。” 董知瞟他一眼,懒得理他。 阶下甘雍上前道:“国师有所不知,二十年前,董老元帅卸让军职之时,陛下下旨,今后但逢战事之时,董老元帅上殿便是这个位置,见君不拜。说起来,比国师还早了十多年。” 南宫玉树心中愤怒,将袍袖一拂,便退了出去。 董知头也不回,沉声道:“继续议事。” 董越躬身道:“领命!” 转过身来,对甘雍道:“甘大夫,如今大行令违逆军法,已被处决,请甘大夫暂接此任,担起城池修缮之责。” 甘雍道:“凛遵。” 董越继续安排一项项军政财务安排,丝毫不乱,殿下群臣不敢再违逆,一时间效率甚高。 待董越将所有事项安排完,问道:“各位还有什么补充?” 只见甘平城令上前奏道:“大将军,此前有讯息回报,从铁釜关等地流亡而来的民众,总数超过十万人,此时已经抵近甘平城郊,如何安排,请大将军示下。” 董越倒是楞了一下,他久历军务,却不曾经历过这等民政之事,一时有些茫然。 董知忽然道:“这些百姓之所以流离失所,乃是因为我甘国军队抗敌不力之故,所以这不是民政,乃是军务。甘平城北郊,驻扎军队有三万余众,现在马上将军队调离,其中调一万人入城,维持秩序,兼接管城防,其余各部,立即赶往铁釜关救援。腾出军营,安置民众,所需粮草,军中屯粮和大司农处屯粮各负担一半。” 董越和大司农同时上前称喏。 见群臣并无其他事情,董知便道:“各自散了,所有事项每日一报,至军部汇总,我这几日就守在军部,若有阳奉阴违,做事拖沓不利者,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待群臣喏喏告退后,董越上前搀扶父亲下了玉阶,向外便走便道:“父亲,如今咱们可是将南宫玉树得罪狠了,只怕是……” 董知横了他一眼,嗤笑道:“就凭他那个杀手头子?” 董越不禁笑道:“原来父亲也听说这个消息了?” 董知哼道:“哪里需要听说?五年前我便知道了。” 董越不禁一愣,问道:“那父亲为何如此容忍他胡作非为?” 董知叹口气,道:“投鼠忌器啊……”他将目光转向遥远的北边,继续道,“莫说我,现在瑞国那个老匹夫,估计日子也不好过吧。” 瑞国首都瑞极城内。 烈老元帅这段时间的日子,果然不太好过,孙女离家出走,并未平息瑞国朝野上下的猜疑,反而让一向平静的烈府更加扰攘。 此时烈老元帅正在府中接待几个客人,看老元帅皱着的白眉,便知道不是很情愿。 座中四名客人,其中一个坐在首位的,是一个年纪三十多岁的华服男子,笑呵呵地对烈老元帅道:“老元帅啊,语衫妹子性子也太暴躁了些,太不给钱少府留面子了,如今孤王来做个和事佬,请老元帅和钱少府尽释前嫌,怎么样,老元帅怎么也得给我这个面子吧?” 烈老元帅面色勉强,拱了拱手道:“二殿下亲自来说项,老夫自然是不敢违逆的,只不过我那个孙女,自幼被我骄纵惯了,如今跑得无影无踪,我动用了百名家将四处寻找,竟然找不到,就算想对钱少府有个交代,也没办法啊。” 二皇子下首,一个文官哼了一声道:“老元帅,我可以不追究令孙女搅闹我府上的无礼之处,但也请烈老元帅不要掩饰了。令孙女跟那个百里赤情投意合之事,京城中也不是没有人知道,如今烈老元帅可派人去军中查探了么?” 烈问岳是老而弥坚的性子,闻言忍不住立起了眉毛,冷冷道:“钱少府,话不可乱说!百里赤将军当年乃是我的护卫,与我那个孙女确实认识,什么情投意合之类的话,请慎言!” 钱少府冷冷道:“老元帅,我钱某自问身家清白,如今官居少府之位,为嫡子求亲,怎么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吧?亲事是否应允,乃是和和气气商议之事,令孙女却打上我家门,折辱犬子门客,难道这便是烈老元帅的家风么?” 烈问岳眯起了眼睛,问道:“怎么,钱少府想管管老夫的家风?奉劝一句,还是管管自家家风要紧,若是你那儿子文韬武略精通,怎么会被我孙女驳得哑口无言?至于你那儿子的私德,哼哼,老头子却还嫌脏了嘴说不出来。” 钱少府大怒,拍案而起,便要发作。 二皇子急忙打圆场道:“少府大人,坐下坐下。”强将钱少府按坐到座位上,回头又对烈问岳道:“老元帅啊,也难怪钱少府,这件事呢,语衫那个丫头确实做得过分了些,大家同朝为官,何必如此伤脸面?” 烈问岳悻悻道:“我那孙女,性情暴烈,也委实做不了钱少府这等书香门第的儿媳,我看这婚事嘛,还是从长计议吧。”他将“书香门第”这四个字说得甚重,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这时,坐在钱少府下首的一个中年人突然插话道:“不瞒烈老元帅,我前几日为令孙女和钱家嫡子看了看面相,乃是天作之合,更是天意,我上霄宫愿意出面做媒,不知老元帅给不给这个面子?” 烈问岳看了那中年人一眼,问道:“前几日?我那孙女离家出走已经快一个月了,却不知上官先生从哪里看的面相?” 那中年人依然面带微笑,语气和蔼地道:“看不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上霄宫认为,令孙女和钱家嫡子乃是天作之合,违逆天意,可要招致不祥啊。” 此言一出,烈问岳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饶是他近期下定了决心韬光养晦,不愿牵扯朝堂之事,但上霄宫这般蛮不讲理地欺上门来,还是让老元帅怒火升腾,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老夫戎马一生,吃的是瑞国俸禄,受的是皇室恩典,却不曾受过上霄宫什么恩惠,也犯不上给上霄宫当狗。” 二皇子和钱少府顿时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那上霄宫的人更是脸色不渝。此人正是上官云落,身为上官云灭的胞弟,平日里即使在上霄宫中,也是人人敬他三分,哪里受过这等言语?顿时大怒,将桌案一拍,喝道:“既然老元帅说令孙女不在瑞国沉星江大军之中,这个好办得很,我上霄宫即刻派人,去军中查找一番,也不费力。” 烈问岳两条长长的寿眉耷拉下来,沉沉地道:“请便。” 说罢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时略略一停,道:“二皇子,钱少府,我老头子已经是退休荣养,也活不了几年啦,几位谋划深远,不缺老头子这点微末之力,但我这老头子成事或许不行,若要败事,却也不难,二位还是请回吧。”转身便出了门,竟然对那上官云落丝毫未曾理睬。 上官云落牙咬得紧紧的,心中暗道:“等我四大宗门将布局展开,到时候定然第一个斩杀你这老匹夫!”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章 暗潮将起 北方上霄宫内,上官云灭正在跟玉皇门掌门叶洞玄闲谈。 叶洞玄颇有些恭谨地道:“上官兄,如今你的布局已经初见成效,梁国政局已在你的掌握之中,瑞国分裂在即,届时我玉皇门也可仰仗你上霄宫威名,分得一杯羹,只是如今甘国方面,暗殿的进展似乎不是很顺利啊。” 上官云灭冷笑一声:“他暗殿自恃根底深厚,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一群杀手流氓头子,哪里懂得这些?上次我便跟那墨老儿提醒过,甘国之事务必与紫竹轩密切合作,他当面答应了,背地里却是意图独揽,如今将自己搞得一头血,怪得谁来?” 叶洞玄心中暗爽,他玉皇门与暗殿冲突最深,也吃亏甚大,如今看到暗殿这般狼狈,岂有不出出气的道理?便幸灾乐祸道:“也就是紫竹轩那群娘们气性小,否则早就跟暗殿不死不休了,如今紫竹轩作壁上观,看着暗殿越搞越乱,不知道如今乐成什么样子了。” 上官云灭摇了摇头,他本能地觉得紫竹轩如此退让并没有那么简单,但看看正在毫无心机幸灾乐祸的叶洞玄,也懒得去提醒他,反正无论沉星江南岸区域如何扑腾,却也妨碍不到他上霄宫。 当年上霄宫谋划良久,联合了其他三宗,决定将这大陆所有国家政权全都颠覆了,由修真界一统大陆,代替国家。 上霄宫本来便占据大陆北方区域,梁国政权之内早就被渗透得千疮百孔,只三年时间,梁国皇室名存实亡,朝堂内所有重臣位置全部被上霄宫占据,只留了个名义上的皇子作为傀儡。 至于甘国,当初商定由紫竹轩和暗殿均分利益,但暗殿这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性子,哪里容得紫竹轩来分一杯羹?于是干脆摒弃了上官云灭提议的徐徐图之策略,派出南宫玉树占据朝堂,此刻甘国的皇帝陛下已经被一群杀手锁在深宫地底“修仙养性”。如此急功近利的做法,自然引起甘国反弹,以上官云灭这般智谋深远之士,也没看出甘国矛盾的爆发中,有人在推波助澜。 瑞国的情况就复杂一些,不但政局稳定,朝堂之中并不缺少谋国忠臣,而且当今皇帝精明强干,唯一能够下手之处,便是皇子。上霄宫和玉皇门分别拉拢了一个皇子,搅动朝堂争斗,而双方却已议定,等瑞国四分五裂之后,双方各分一半领土,这两个被当成工具的皇子自然也是随手抛弃了,反正瑞国皇帝儿子多,随便找个软弱些的控制起来也就是了。 要颠覆瑞国,无论怎么下手,军方都是绕不过去的坎,但烈老元帅人老成精,竟然从几个皇子的争斗中看出了不妙之处,当机立断撤身事外,他虽然已经卸去军权,归家荣养,但以他在军中威望,只需振臂一呼,立时便能掀起强力反弹,于是上霄宫便从他最疼爱的孙女下手,准备逼迫老元帅卷入政争,以便将局势越搅越乱。 一切计划运筹完美,但到了具体执行时却出了事,谁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女子烈语衫,竟然蛮横之极地将布局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烈问岳装痴卖傻,虽然还看不透两大宗派到底想做什么,但他人老成精,凭本能便知道这里面水深得很,死扛硬磨,就是绝不介入。 面临这等局面,上官云灭也有些头疼,他揉了揉脑袋,对叶洞玄道:“那烈问岳油盐不进,但偏偏这老头子根基深厚,若动了他,恐怕瑞国立时就要生变,且放一放他。” 叶洞玄嘿嘿笑道:“上官兄放心,大势既成,不由那老匹夫继续装聋作哑,他早晚也要选个立场,但无论他选择向谁屈服,都算是踏进了浑水,他手下那些精兵悍将自然就会各有心思,从此刀兵相向,也是寻常事耳。” 四大门派与三个世俗国家明争暗斗,内中暗潮汹涌,这一切事,目前都还影响不到董非青头上。此时城内已经有官员出来料理,将流民安置到城北的空置军营之中,无论吃住都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这让几个乡老意外之余,却也心中安定了许多。 董非青心中有数,以他对南宫玉树的了解,暗殿之人做事从没有这般耐心,这纯粹就是世俗中民政管理老手才能做到的,看来甘平城内,定然是有些变故了。于是安排了几个乡老安抚流民,自己悄然出营,准备进城探个究竟。 甘平城门口,虽然还是有些盘查,但看那些盘查军士,颇有些心不在焉,董非青将军中铜符一亮,那些盘查之人连问都不问,便直接将他放了进去。 董非青转过几个街角,看看无人在意,便从行囊中取出白裘华服,觅地换了衣服,片刻后摇着折扇,从角落处悠然走出,便向那桂花酒酿老店信步而去。 张厚正在前面招呼客人,远远地见董非青漫步走来,眼前一亮,忙让伙计继续盯着,自己一路小跑迎了上来,远远便招呼道:“哎呦董公子,这几日是去哪里游逛了,小人可还给您留着院子哪。” 董非青哈哈一笑道:“第一次来甘国,总要四处游玩揽胜才是,张老板今日生意火爆得很哪。” 一边闲聊,一边信步进了酒肆,张厚跟在身边嘻嘻笑道:“公子不知啊,如今城内一扫往日气氛,无论军政两方都是扬眉吐气,连日都在小人店里畅饮,谈天说地热闹得很哪。” 董非青眼神一闪,向张厚看了过去,见对方极为肯定地向他微微点头,于是若有所悟,心中有了个猜测,便跟着张厚进了一个雅座,便道:“张老板,可否派人去跟甘公子和双公子报个讯,我游览回来,正要请他二人饮酒。” 张厚应道:“哎!我这就派人去。”说着出来,先安排人去报信,然后亲自料理了几个小菜,一壶老酒,给董非青送了过来。 过不多久,甘源和双俨二人兴冲冲赶来,双俨一见了董非青,二话不说,端起酒碗来连碰了三碗,大呼痛快,甘源则将近日朝堂上的事一一说了,说完后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笑道:“上次与董兄饮酒,还是心中郁郁,如今则是痛快啊,痛快!” 董非青也没想到甘国军部如此干脆利索,一日内便将南宫玉树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掀翻了,不过这般一来,自己预定的目标也算是意外达成,心情也很舒畅,三人谈笑饮酒,尽欢而散。 第二日一早,董非青意外地等到了自己七个弟子到来会合。除了七个弟子外,莫离天竟然亲自来到甘平城,而且带着黑锅,董非青直觉便有些不妙,来不及询问七名弟子的战阵收获,便带着莫离天和黑锅进到内室。 莫离天一进门,便是面色严峻,对董非青道:“事态有些出乎意料,你且听黑先生说。”董非青便看向黑锅。 黑锅幻化出一个人性,对董非青道:“监听到南宫玉树和暗殿高层的谈话,你听一听。” 董非青见黑锅也是表情极其严峻,也不多问,先听黑锅为他播放的录音。 当日他在与暗殿杀手周旋中,有意遗失了几个空间竹篓,便是为了能监控南宫玉树的言行。 只听南宫玉树道:“掌门,南宫无能,将局面弄到这个程度,还让掌门亲自来到甘国,南宫之罪也。” 董非青听得心中一凛:暗殿掌门墨无稽居然亲自来到了甘平城? 另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我来问你,为何大好局面被翻盘?” 南宫玉树道:“瑞国军队突然进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朝堂中还未完全稳定,被甘国军部突然发力,这才导致目前局面。” 墨无稽道:“哼,如今上霄宫在梁国已经掌控局面,而瑞国也在上霄宫和玉皇门的携手之下乱象初显,唯独我暗殿谋划甘国,却一塌糊涂,今后在四大门派之中,如何立足?” 南宫玉树的声音:“属下有负掌门重托,实在该死!” 董非青听到此处,抬头向莫离天看了一眼,莫离天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听。 墨无稽道:“如今紫竹轩正躲在边上看笑话,一旦我们彻底退出甘国,紫竹轩必定趁隙而进,一旦被她们掌控了甘国,我暗殿依然只能在地下潜伏,等日后仙缘降临之日,好处就全然没了,所以绝不能退出甘国!” 南宫玉树道:“掌门,如今我们如何应对?” 墨无稽哼道:“当初你们说要困了国主,搞什么国师当政,我便不耐烦,咱们又不是上霄宫那般伪君子,对朝堂之事也应付裕如。不如便直接下手,谁挡路直接杀了,岂不干脆?这次我来之前,已经发出暗神令,五日之内,暗殿金冕以上杀手就将全部汇集此地,这一次,我要血洗甘平城!” 南宫玉树惊道:“掌门,这般硬来,即便杀光了朝堂重臣,人心依然不服,我们也没办法在甘国再立足了!” 墨无稽斥道:“你当了几年国师,却染上了上霄宫那般的毛病,什么人心?只要杀光所有不听话的,剩下的自然就是听话的了,到时候再来搞什么怀柔之策,难道还怕这些庶民不感恩戴德么?” 南宫玉树讷讷无言。 墨无稽道:“就这么定了。你迅速拟一个名单出来,五日之后,我亲自带队,定要将这甘平城局面扳回来!” 黑锅关闭了声音道:“这是昨晚监听到的,我一听到便联络了黎先生,带着黎先生破开空间直抵甘平城外,但当时城门已关,今日一早却遇到了春泽等七人也要进城,他们携带了谷神教开具的路引,我们便一起跟进来了。” 董非青脑中急速筹算,只觉得刚才这段对话中,信息量实在太大,便看向莫离天,知道师伯必定已经整理过了。 莫离天道:“想不到四大门派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竟是联手要废除所有世俗国家,使整个大陆都居于修真界统领之下,这个布局不可谓不大!而且最少在五年前便开始了。”说到这里,莫离天忍不住赞叹道:“上官云灭果然是人杰!如此谋划如此魄力,我还是不如他!” 董非青道:“师伯,你看我们如何应对?” 莫离天道:“事有轻重缓急,无论四大门派是如何谋划的,如今又进展到什么程度,我们一来鞭长莫及,二来以我们目前的状况,恐怕完全插不进手去,所以这件事,暂时可以不理会。” 董非青摇头道:“此事我们虽然插不上手,但必须未雨绸缪,目前瑞滽皇子、我二哥和烈老元帅的孙女烈语衫都在甘国,我猜想上霄宫在瑞国的谋划必定牵涉到了烈老元帅,所以必须提防他们对我二哥二嫂下手。”说罢匆匆写了一封信,出门唤过徐春泽,命他尽快出城,急速赶往瑞国军营面呈百里赤,吩咐完毕,见徐春泽匆匆出门,才又再回到屋里。 莫离天继续道:“当前急务之事,便是如何应对五天后暗殿对甘国下手。” 董非青道:“好在还有五天时间,我还来得及向甘国朝堂预警。”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刚要说话,却见莫离天正盯着他,表情有些复杂,不禁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师伯?” 莫离天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为何要向甘国预警?”语气中竟然颇有些森然之意。 董非青心中一凛,片刻间便明白了莫离天的意思,不禁心中一寒。 莫离天身为前任魁斗阁掌门,以一门之力,对抗天下修真界苦战十年,哪里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今莫离天的意图,自然是旁观暗殿下手,甚至推波助澜,以便从中取利。 只是这么一来,甘平城自然要面临一场血雨腥风,以暗殿的诡异手段,若倾尽全力一击,只怕朝堂重臣能幸免的不多,而且这群杀手动起手来,哪里会顾忌什么平民百姓? 看见董非青的脸色,莫离天便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禁失笑道:“青儿,你想多了,你师伯虽然说不上什么道德君子,但如暗殿那般不择手段的事,师伯也是做不出来的。” 董非青脸上一红,道:“是我想多了。” 莫离天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感慨道:“这世上的道理,一味仁德行事,必不能长久,但一味不择手段,也同样后患无穷。历数所有能以仁德之名成大事的明君大豪,无不是先以利益衡量,后行仁德之事,那些不权衡利益只行仁德之道的人,早就死光了,但一味行残暴之事,却从未见有长久者!你师伯好歹也算是博闻明史,怎会做这般目光短浅之事?只是,当今局势下,甘国不乱,我等便无机会,但若甘国乱了却让暗殿得势,我等更加毫无机会,是以这中间的度,需要好好衡量。” 董非青默默思索片刻,笑道:“师伯,你忽略了一方势力。” 莫离天奇道:“哪一方?” 董非青道:“紫竹轩。” 莫离天凝神思索片刻,拍掌笑道:“果然,我确实忽略了,那墨无稽也有提及紫竹轩在旁边看他们笑话的话,哼,我却不是墨无稽那等无脑的家伙,若说紫竹轩能甘心站在旁边看个笑话,我是决计不信的。” 董非青道:“不错,我料想,此刻暗殿在甘国的谋划功败垂成,紫竹轩若不趁机来抢便宜,才是咄咄怪事!说不定紫竹轩族中高手已经埋伏在甘平城内了。” 莫离天下结论道:“所以,我们当前的最佳举措,便是从中取利。” 董非青道:“却也不能全然旁观,师伯从前曾教诲我,大势并不能代表成功,必须尽以人事。所以我等必须预先做些准备。” 当下董非青低声向莫离天说了心中想法,莫离天边听边点头,欣慰道:“如此极好!” 董非青又对黑锅道:“当日我们售给暗殿空间竹篓之时,便埋下了这个伏笔,你老兄务必给我盯住了,这群杀手前来甘国,必定会将一些重要物事放入竹篓携带,关键时刻,咱们也不妨捞上一票的。” 黑锅大喜,道:“这等捞便宜之事,就交给我吧。” 董非青计议已定,便忙碌起来。这几日间,他白天请甘源、双俨饮酒,晚间在各处要害之地勘察地形,还抽时间出城,去甘平城驻军寻访了一位军中副帅,只因这位化名李平的副帅本名木平,乃是南越一族布置在甘国军中军职最高的一位,董非青想方设法与木平接触上之后,密谈许久,才返回城内。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一章 甘府御敌 转眼几天过去,这日便是暗殿预定动手的日子。 为防身份泄密,董非青早早便安排张厚出面,在城中另一处购买了一处不起眼的住所,这日清晨天还未亮,便带着所有人悄悄离开桂花酒肆,隐匿入这间住所之内。 看看天色到了下午,董非青一身华服,拎着几件礼物,施施然出了门,直奔甘源家里,早上他专门派了弟子去投了信柬,道今日有些事,需登门拜访。 甘源之父甘雍,乃是当朝谏议大夫,职位虽不高,但一则他是皇族子弟,二则当日军方反击之日,甘雍坚决站在军部一方,董越投桃报李,将修缮各地城池,整饬军备后勤这般重要事务委托给甘雍,是以如今甘雍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了,即使到了黄昏,门口依然还有人等着召见。 董非青通报了名姓,不一会,甘源便走出府门,与董非青见了礼,笑着抱怨道:“董兄,什么事情非要郑重其事来家里谈?去桂花酒肆喝着酒谈不好么?” 董非青跟着甘源向府内走,便走便道:“我可不敢在那里谈,这几日每次一提到生意应酬之事,你看双兄那个脸色,甘兄没看够?我却是怕了。” 甘源失笑道:“也是,当着他的面不好谈这些俗事,不叫他又怕他挑理,唉,双兄此人,实在是过于清高了。” 董非青道:“这是说笑话,我自从来了甘国,屡次得甘兄照拂,早就想登门造访,若不是见伯父过于繁忙国事,我还想拜见下伯父呢!” 甘源笑道:“无妨,咱们哥俩回去喝酒,等家父那边事情忙完,我带你去见见便是,家父最近都是过了子时才能入睡的。” 董非青啧啧道:“伯父操劳国事,实在可敬可佩!”他口中跟甘源聊着天,眼神却没闲着,一路走进内院,沿途道路房舍、可以藏身的隐蔽之处一一记在心里,也在暗自留心遇到的每一个府中下人,观察是否有异样之人。 甘源命小厮去安排几样酒菜,自带了董非青来到一间雅致花厅,二人相对坐了,甘源便问道:“董兄,你来信说有事要谈,现在可以说了吧?” 董非青坦然道:“实不相瞒,小弟之前一直没有对甘兄提起家世,确实有事瞒着甘兄。” 甘源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早就知道董兄必定不是寻常人,那便请赐教吧?” 董非青道:“小弟便是十万大山之中,谷神教掌门。” 甘源皱起眉头想了想,恍然道:“这个名头我却听说过,也是沉星江南岸,十万大山之中很有来头的一个门派了,失敬失敬。” 董非青将手中几个礼物包裹打开,对甘源道:“这几样作物,乃是小弟一次奇遇得来的……”少不得又将之前编造的那番话说了一遍,又加上了由黑锅主笔,编造出的关于轮回大劫的故事。他意在拖延时间,便将那故事讲的跌宕起伏,又加上了许多细节。 此刻酒菜早已摆上,甘源听得入神,忍不住自斟自饮了一杯道:“这作物竟然与六千年前的轮回大劫有关,如此传奇经历,当浮一大白!” 二人便开始商议谷神教商会之事。 这般对答许久,外边的天色已经全黑,董非青一边聊着,一边耳朵竖了起来倾听外面的动静。 甘源思考了一阵,正色道:“若按董兄所说,意图在甘国全面展开这般作物种植,从此之后,紫竹轩将不再向民众收取贡献,而是收取这作物未来销售分成,愚兄理解得可对?” 董非青道:“是,甘兄理解无误。” 甘源面色越发郑重,起身对董非青一揖道:“若果然如此,此事对于我甘国百姓而言,以及对甘国朝政而言,都是极大好事,等于说从今往后,董兄谷神教将成为横亘于修真界和普通民众之间的一道屏障,所有修真界所需之物,均有董兄一力承担?” 董非青起身还礼道:“不错,但小弟也不是全无所获,种植收获后,其中五成乃是无偿交予我谷神教,我需用这些来向修真界交差的。另外五成,我将用粮食或者现银收购,除此之外,百姓自行种植的其他作物,我一概不取。” 甘源筹谋良久,再也坐不住了,一拉董非青道:“贤弟,咱们这就去见家父!今晚定要将此事敲定才行。” 董非青笑道:“能见一面甘老大人,实在是小弟的荣幸。”于是起身跟着甘源,向正厅走去。 到了正厅门口,只见仍然有人在内,甘源皱了皱眉头,拉过一个小厮问道:“老爷还要接见多少人?” 那小厮忙道:“少爷,这后面还有五六人,老爷一次见三个,约莫再有半个时辰便可见完了。” 董非青见甘源连连跺脚,甚是不耐,便笑道:“国事为重,左右也没有多长时间,你我就在这廊下喝喝茶,等等便是。” 甘源命小厮备了茶点,二人就在正厅外的花廊中闲坐喝茶。 董非青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眼睛耳朵却全然不放过那正厅周围。 他筹谋这几日,便是寻找一个机会,能够毫无痕迹地介入到今晚的暗殿刺杀之中,只要在这个环节插进手去,能够为谷神教在未来甘国政局中占一席之地,他的目的便算达到,至于能顺手从暗殿或紫竹轩那里占多少便宜,全算赚的。 等候良久,正厅中三四个低级官员退了出来,那小厮便唤道:“哪位是简阳城来的郑大人?请进吧。” 一个声音答道:“下官在此!” 董非青一听这个人说话,魂力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悸动,忙循声看去,只见三个身着官袍之人,正走向正厅门口。 这三个人,官服毫无异样,但那几步一走,便让董非青看出了破绽。 要知道官员的步伐,绝不是随便走的,在什么样的场合,做什么事情,行、走、趋、蹴是有严格要求的,这等礼仪调教从入蒙读书时便开始了,直到真正做了官时,已经深入骨髓,若是旁人模仿,单看这一个人时或许可以乱真,但放到一群官员之中,只要有心去看,总能看出些区别。 这三人的走路姿势已经颇为神似,但董非青留心之下,还是看出跟周围其他官员的不同,再仔细看时,只见为首一个官员走路之时,却是用一只手托着文卷,另一只手却缩在袖中,运起魂力感应,便感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杀气。 董非青再无怀疑,一把抓住甘源手腕,急急低声道:“甘兄,那几个人不对,你速召集府内护卫!” 甘源楞了一下,好在自从父亲公然反对南宫玉树以来,府中也料想暗殿不会善罢甘休,守卫一直是颇为严密,也有报警的讯号规定,但他尚未确定董非青所言是否确实,便迟疑了一下。 董非青一句话说完,人已经一步踏上花廊栏杆,整个人犹如一只大鸟一般飘然而起,默不作声便向那三人背后扑了下去。 此时暗殿三名杀手全部注意力都在正厅之内,猛然感觉到背后有敌来袭,想要转身御敌,是肯定来不及了。 总算这三名杀手经验极其丰富,关键时刻全力前扑,一则躲避敌袭,二则扑击目标,如此紧张时刻中,这已经是杀手能够做出的最佳选择。 然而他们偏偏遇到了怪胎一般的董非青! 董非青人在半空一声冷笑,整个人虚空踏出一步,竟整个消失。 三名杀手向前一扑,已经进入正厅,迎面看到自己的刺杀目标甘雍,一张疲惫的脸上露出错愕神情,正向门口望来,与三人的距离只有丈余远,三人手持利刃在手,其中两人向甘雍扑去,第三人则硬生生地扭转身来,准备将后方来袭的敌人挡上一挡。 然而这个刺客一转身,脸上的错愕表情,竟与刚才甘雍的表情一般无二。 因为在他身后,完全空无一人! 而正向甘雍扑去的两名杀手,眼前一花,便已多了一个华服年轻人,冷笑一声,手中双枪枪尖,便已迎在二人胸前。 两名杀手见势不妙,总算反应急速,手中双刃在枪头上一压,准备借力后退,但那枪尖上却突然爆发出两股银白色锐利光芒,长有尺许,正是阴阳金系法则相合之后才能爆发出的枪罡。 两名杀手借力向后翻出,心中刚一松懈,便觉得自己提起来的这口气,莫名其妙地便泄了出去,浑身力量也在快速流失,二人勉力低头,却看到自己胸口的深深创口,直透后背,而两名暗殿金冕杀手的意识,也就到此为止。 董非青用后背阻住甘雍视线,枪上罡气一发即收,除了他和两个已经死去的杀手外,没有任何人看到。 眼见两名杀手已经翻倒,董非青潜运功力一催,顿时一口鲜血狂喷了出去,整个人向后翻倒。 此时甘源已经唤来了府内护卫,几名护卫围住第三名刺客厮杀,甘源担心父亲,带了几名护卫抢入正厅,只见两名刺客仰面死在地上,董非青也摔倒在地,胸前全是鲜血,而父亲则被董非青挡在身后。 甘源急问道:“父亲,您没事吧?” 甘雍道:“我无事,这个年轻人是谁?” 甘源听得父亲无事,先松了一口气,急忙扶起董非青,喊道:“董兄、董兄!” 董非青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门口……门口还有一个!” 甘源不由得跟着他的眼神向外看去,正见到第三名刺客在十余名护卫围攻下倒地身亡,喜道:“都杀了,董兄,你怎么样?” 董非青吁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道:“伯父……快看伯父!” 甘源双目含泪,道:“董兄放心,家父无恙,全赖董兄救护之恩。” 董非青听到这一句,便放心地“昏”了过去。 甘源大叫道:“快!快寻郎中来!” 好一阵忙乱后,董非青被安置在一张软榻上,甘氏父子守在一旁,等候郎中到来,甘源也趁此时候,低声向父亲禀明了董非青的来历,以及今天来寻自己所谈到的事情。 甘雍捻须听完,长叹一声道:“好一个赤诚的年轻人!胸怀广阔,义不顾身,源儿,你真是交了个好朋友啊,今后务必要报答此恩!” 甘源道:“孩儿谨记!” 正在此时,一名亲信抢进来禀报道:“老爷,不好了,今晚城内处处遭袭,皇宫、军部、相府。都遭到大批杀手袭击!” 甘雍大怒,拍案而起,怒道:“暗殿这些小人,如此狠毒!”又问道:“各处损失如何?” 那亲信道:“老爷勿忧,军部早有预案,虽然猝不及防,却能各处组织防御,紧要关头,紫竹轩中高人及时赶到,目前城内正在激战,但各位大人应该安全无虞。” 甘雍松了口气,转念却又疑道:“紫竹轩中人为何如此及时赶到?” 甘源冷笑一声道:“父亲,不用猜了,紫竹轩定然是早已知道了暗殿的图谋,却不向我们示警,只是守在一旁,这是市恩图报来了。” 甘雍沉默良久,才叹道:“修真界之忧,实在是我甘国心腹大患,其危害还在瑞国侵略之上。”他将慈祥的目光望向依然“昏迷”的董非青,由衷道:“如谷神教董掌门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修道之人!” 听到了这句话,“昏迷”之中的董非青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他运筹多日,为的就是这一句话而已。 选择甘府,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则,与甘源的关系,能够让他不留痕迹地“巧遇”暗殿刺杀,二则,以甘国目前的状况,甘雍必然在刺杀名单之中,但与皇宫、军部相比,份量却又不足,暗殿不可能派出真正高手来刺杀一个小小的谏议大夫。 事实证明董非青的预测完全准确,这三名杀手虽然经验丰富,却不是顶级杀手,别的不说,上一次甘平城与暗殿冲突中,那个同样善于空间瞬移的年轻杀手若是在场,恐怕董非青不出全力就难以取胜。 甘雍记挂城中处处混乱,命甘源在此照顾,自己则带了一批府中护卫出去查探。 过不多时,郎中匆匆赶来,为董非青把了下脉,便道:“甘大人,此人只是交手时内腑受了震荡,并无大碍,既然已经将淤血吐出,只需善加保养即可。” 说罢那郎中为董非青按摩胸腹,过不多时,董非青便悠悠“醒来”,甘源大喜,谢过了郎中,请他去开药方,自己回到董非青身边,诚挚地道:“董兄你醒了,这一次家父能避过暗殿贼子刺杀,实在是多亏了董兄啊。” 董非青勉力坐起,道:“甘兄不要客气,你我相交莫逆,既然撞上了怎能不管?只是这暗殿刺客过于猖獗了吧?怎么敢直入官员府中行刺?” 甘源道:“哪里是只有我家!今晚甘平城中处处作乱,就连皇宫、军部都受到袭击,唉,暗殿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董非青吃了一惊,忙翻身起来道:“这么说,暗殿竟然是谋定而动,意图颠覆甘国?” 甘源安慰道:“董兄放心,如今城内各处关键衙门都已有了防备,而且紫竹轩高人也已经赶到,协助我们剿灭暗殿贼子。” 董非青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道:“原来紫竹轩高人到了!身为修道之人,这般大场面怎可不见识一下!甘兄,你在府中莫要出去,我去看看。” 甘源忙道:“董兄你受了伤,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董非青坚决道:“无妨,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知道,但这般场面若不能见识一下,乃是终生遗憾。” 甘源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好多劝,便叮嘱他早点回来服药休养。董非青答应了,便抓过塌边百变枪,起身出了府门,四顾一望,只听得城内处处喊杀之声,他辨明方向,便急速向军部之处赶去。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二章 红莲业火 随着青影的四处截杀,甘平城内处处爆发出短暂而惨烈的交锋,金冕以下杀手,在与紫竹轩这等大宗派弟子正面一对一交锋时,是绝不占上风的,他们更擅长的是偷袭、伏杀、下毒,而不是正面交手。 墨无稽大怒,转身向外飞奔,杨离离哪里肯放他离开,手中紫竹杖一抖,身边空气中木系法则大盛,无数青竹暴涨,顿时将墨无稽围在当中,墨无稽左冲右突,却无法穿过青竹屏障,杨离离冷冷道:“墨殿主,请稍候片刻。” 墨无稽听得城中各处激战,暗殿弟子虽然人数多,但紫竹轩此次精英尽出,若单独正面交战,暗殿杀手却不是紫竹轩弟子的对手,定然十分吃亏,他阴冷一笑道:“杨离离,你以为困得住我?” 脚下空间涟漪一动,墨无稽一步踏出,便消失在虚空之中。 杨离离却微微冷笑,并不追赶。 片刻之后,墨无稽又从空间中出现,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不由得大惊失色。 杨离离笑道:“墨殿主,这是怎么了?” 墨无稽头脑一转,便厉声道:“虚空竹!” 杨离离纵声大笑道:“不错,正是我紫竹轩虚空竹,而且还混合了上霄宫的云霄土,墨殿主不会如此健忘吧?当日你我四派,便是用这法子断绝空间,隔断了魁斗阁的五行轮转法阵,当日我跟你们说实验不下五十次,其实呢,也只做了三五次实验而已,所有材料都在此处,墨无稽,你暗殿空间之力了得,但我杨离离也不是全无准备!” 董非青心中一动,心想这等手段居然可以截断空间,那无论是为将来对付暗殿,还是为了自己的空间之力手段,都必须了解一下具体如何操作,当下身子蓄力,无声无息地将房顶压破了一个窟窿,落入这间高楼之内,寻了一个隐蔽之处安身,阳魂出窍,飘飘然向那青竹阵中落去。 刚刚接近青竹阵,董非青便感觉到一股排斥之力推来,不由也是惊异,他自修成阳魂以来,上天入地下水,绝无任何阻滞,虽不能以此攻击,但用来刺探敌情,乃是无上妙法,却从来没有他阳魂之体进不去的地方。 董非青唯恐青竹阵内有伤害阳魂之法,便驻足在阵外,细细体会。 此时墨无稽已经开始攻击阵法,他双袖一拂,一股极其强大的法则之力向周围扑去,董非青暗自观察,默默点头:“原来暗殿主修的规则之力,却是暗之法则,这法则中蕴含土、水、风之力,只是若无阴系法则配合,却修不到顶级。” 暗之法则所到之处,青竹阵被那法则中的风之力卷动,发出呼呼风声,但那土、水之力,却被青竹阵的木系法力克制得死死的。 墨无稽见暗之法则被青竹阵克制,却不惊慌,冷笑一声,全身猛然冒出一股黑气,顿时如同鬼蜮降临,阵阵尖啸之声发出,墨无稽全身变得似乎虚幻无物,飘忽无方,在阵中忽焉在左,忽焉在右,黑气所到之处,那青翠欲滴的青竹上,竟然渐渐染上了一层黑气。 杨离离脸上浮现出一股怒气,喝道:“墨无稽,你暗殿竟然修炼了如此灭绝人性的功法!” 墨无稽发出怪异笑声,竟与平日语气完全判若两人,那笑声宛如撕破空间一般,在任何一个角落,都感觉那笑声便在耳边,令人毛骨悚然。 董非青只觉得自己的阳魂之体微微颤抖,竟被那股阴气影响,有些不稳,他细细一想,便知道这股怪异法则,竟然是利用了阴魂之力。 心中也是一股怒火上涌。这个世界轮回断绝,阴司无存,所有阴魂一时半刻之间便被世间阳系法则融化,而墨无稽竟然能将阴魂之力修炼到这个程度,可想而知,这个修炼过程伴随着何等杀戮? 墨无稽大笑道:“杨离离,仙界将临,仙缘普降,重建轮回的大功德你我都势在必得,但我修炼的因果业力大道,才是开启轮回的不二人选,未来仙界一到,只有我才能争夺这大功德,只有我才配修炼成仙!今日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带领紫竹轩臣服于我,待我修炼成仙之时,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杨离离脸色铁青,竭力将体内木系法则调动起来,支持青竹阵运转,但那股黑气呼啸翻卷,竟然无穷无尽,每根青竹之上黑气越来越浓,杨离离勉强只能维持阵法而已,当下纵声呼啸,召唤本门高手。 她明知道此时将本门七大长老汇聚过来,只是饮鸩止渴,本门心法的木系法则缺少了轮回大道根基,无法真正化解这股因果业力,而且这样一来,势必将暗殿众多杀手放走,可说是后患无穷。 但此时若不能禁锢住这墨无稽,放他安然离去,紫竹轩转瞬便有覆灭之危,所以她也只能做出这般选择。 远处数道身影急急升空,向此处飞掠而来。 杨离离心中一宽,木系法力毫无限制地涌出,那青竹阵一时青气大盛,将那股黑气压制下去。 墨无稽既然已经被逼出了修炼底牌,也不想再拖延,双目中黑气越来越深,隐隐竟然有透明之感,一字一句地道:“阴冥之怒,业力血海,红莲之火,燃!”随着他双手缓缓抬起,一片比夜幕更加黑暗的气息缓缓笼罩,将天空中的几点星光也遮蔽无踪,青竹阵内,视野中一片漆黑。 片刻后,一点红光在漆黑中浮现,那红色如同粘稠鲜血,红得诡异,红得令人头皮发麻,那红光渐渐显露出身形,竟然是一朵红莲缓缓浮现。 黑暗中,有无数苍白面孔浮现,那脸上或愤怒、或哀求、或绝望,只露出一丝表情,便被那朵红莲业火吞噬,发出细微的吱吱惨叫之声。 墨无稽此刻也极为吃力,要催动这朵红莲业火,不但要靠他修炼数十年的因果业力支撑,更要将他修炼中吞噬的无数冤魂作为燃料,这次就算是闯出青竹阵,他的修为也要受到极大损失。 不远处,紫竹轩七大长老急速驰近,而杨离离汗湿双颊,头发散乱,已经尽了全力。 红莲业火缓缓飘近青竹,只一瞬间,被它靠近的青竹便无声无息地消融,那密不透风的空间隔绝阵法,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董非青站在阵外,敏锐地感觉到,随着这个小小缝隙的出现,无数阴魂之力逸散开来,但只是向外一散,便犹如找到了什么通道一般重新汇聚,向他所在的方位涌来。 董非青本能地将阳魂体内的紫色魂火催动起来,严密防护自身。 阴魂之力靠近,渐渐地靠上了阳魂外的魂火辐射范围。 犹如冰雪之遇火山,那阵阵阴魂之力便彻底消散,然而在那无声无息的消散之中,董非青明明听到了一声声的叹息,那叹息之声中,有解脱,有感谢,也有一些不甘。 而伴随着阴魂之力的消散,阳魂外的魂火将一丝丝信息反馈回来。 “韩山岳,中级门弟子,二十年前被暗殿灭宗掳掠,剥离魂魄。” “魏老五,瑞国慈山村村民,交不上暗殿供奉,全村被拘禁惨死。” “向云娣,进山采药偶遇暗殿修炼,被折磨致死。” “张勤,谢过恩公,此生太苦,惟愿来生!” “……” 如此这般的信息,从丝丝缕缕到如同江河汇聚,涌入魂火之中,那紫色魂火愤怒摇摆,如同想要挣脱这世间的重重限制,烧尽一切不平。 董非青此刻完全没有注意到魂火之中越来越强烈的明黄色光芒,他已完全陷入这无穷无尽、悲愤莫名的情绪信息之中。 “我修炼轮回之道,接受的是慈悲心、公平意、大勇气的试炼,若这般丧尽天良的修炼之道,也能开启轮回,那必定不是真正的轮回,轮回若有私,天地定不公!” “今日,我董非青就算拼了这身阳魂之力,也要超度这些无辜亡魂!不为修炼,不为回报,只为这人间的公道二字!” 那红莲撕裂的缝隙越来越大,阴魂之力更加潮水般涌出,却都被董非青那无形无质的阳魂魂火之力一一化解,而超脱了冤魂业力之后,那股极为纯净的阴魂之力就静静地弥散在青竹阵周围。 此时紫竹轩七大长老已经奔到近前,见到摇摇欲坠的杨离离,不及多问,七人便将体内的木系法力全部灌注入青竹阵中。 杨离离缓了一口气,厉声道:“布竹海阵!” 七名紫竹轩长老齐声应和,七枝紫竹杖飞出,紫光大盛,那紫竹自行生根,七人又每人抛出一团紫竹土,将那竹根包裹,转瞬间竹根暴涨,彼此相连,在七根紫竹之间,密密麻麻地生长出无数细竹、藤蔓,编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向青竹阵中压去。 墨无稽在阵中桀桀鬼笑,阴沉沉地道:“地狱无门,福祸自招,红莲业火,爆!” 随着一个“爆”字,那一团红莲业火猛然如同火山喷发,带着沛然不可抵御的地狱狂怒,向四面八方狂卷开来。 紫竹轩七大长老齐齐五官溢血,被那股狂暴之力推得仰面飞了出去,七根紫竹杖只支持了片刻,便根根碎裂,青竹阵彻底崩毁,无数青竹向外飞出,红光暴涨,墨无稽大笑一声,从向四面爆射的碎竹残片中踏步而出。 杨离离当先挡了一下,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被那红莲烈火一碰,自身木系法力犹如飞雪落入火山一般迅速融化,那凶戾之气绝不稍缓,便要侵入丹田,她见大势已去,大喝一声:“退!全部回山!”说完这句话,又吐了一口血,身法如同闪电,向远方急速退去。 七名长老来不及疗伤,也采取了这种极限爆发之法,迅速退走。 墨无稽狞笑一声,喝道:“将老夫逼到这个程度,还想跑吗?无穷业障,灭世怨魂,给我杀!” 话音刚落,随着红莲业火爆发,弥散开来的那股黑雾便向四面八方散去,在那黑雾中,无数狰狞面孔带着不甘的怨气,向甘平城中所有生命迹象之处扩散。 杨离离一边飞退,一边心中叫苦,此时她头脑中突然闪现出吕轻琴从奎山回来转述给她的一句话:“那个黑真人曾说,拼了这六千年魂力,也能将这世间沦为鬼蜮,看来冤魂之力,真有灭世之能,那个小子……不能惹!” 董非青见情势危急,若任由这股怨魂之力爆发,恐怕甘平城中真的是再无人能存活,甚至也变成怨魂之力,被墨无稽吸收。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超度这么多的怨魂,但此刻无暇多想,急速催动体内紫色魂火,尽全力将魂火之力展开,向那漫天的黑雾包裹而去。 也正在此时,之前被超度净化的那股纯正阴魂之力,突然也漫天延展开来,与董非青阳魂之火一同形成了天罗地网,竟将墨无稽爆发出的怨魂之力完全笼罩住。 墨无稽在这股法则之力正中,正在全力催动之时,却突然觉得心中一寒,在他的视线之中,那带着强烈不甘和愤怒,意图毁灭一切的无数怨魂,突然转过头来,一双双空洞无物的双眼,死死盯向他,那种恨不得毁天灭地的仇恨,竟让他也打了个寒噤。 而无尽怨魂之外,隐隐有一股紫色光芒笼罩,带着一股神圣无比的纯净法则之力,将他的因果之力困在当中。 墨无稽忍不住想:“莫非真的有天道慈悲?不可能,不可能的!天道哪里有什么慈悲?众生皆如草芥而已,怎么会如此?” 董非青只觉得自己的阳魂之力快速之极地消耗,无穷无尽的阴魂怨气几乎将他的识海爆炸开来,魂火转化的速度已经完全跟不上怨魂之力涌入的速度,即便以他的阳魂之体,居然感到了周围越来越寒冷。但此刻他没有别的方法可想,只能咬紧牙坚持。 墨无稽同样在咬牙坚持。周围的怨魂之力反噬的力度越来越大,他刚才爆发红莲业火,已经将这几十年修炼的因果之力全部爆发了出去,此刻也只能依靠体内暗之法则苦苦支撑。 甘平城上空,一团紫色光芒环绕着无穷黑暗,闪烁不定。 无尽远处,斗极山。 山下深坑之中,妘川和印若离二人突然觉得周围的阴系法则之力沸腾起来,竟然有压制不住之势,那股阴系法则之力逐渐凝聚成一股龙卷风之像,向着头顶的阵法缝隙之处全力上冲。 二老情知有变,急忙顺着密道上到阵法松动的巨舰之处,举头一望,只见深邃的幽蓝夜空之中,北方的北斗七星灼灼放光,而随着北斗七星的照耀,在南方低空之中,有六颗暗星,正浮浮出现,幽暗光芒渐渐明亮。 印若离低呼一声:“南斗六星!” 话音方落,脚下深坑之内,一股阴系法则之力直扑而出,那沛然之力竟将插在阵法缝隙中的巨舰摇撼得微微晃动,而突破地表之后,那阴系法则之力绝不停留,如同一道巨龙,扶摇直上,向夜空中的南斗六星扑去。 只过了片刻,南斗六星已经灼灼放光,与北方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一股生死般的威压,向大陆覆盖下来。 上霄宫,上官云灭负手望天,惊疑不定:“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自从世间轮回断绝,这南斗和北斗已经沉寂数千年,如今一同爆发,难道是轮回之道要开启了么?” 甘平城上空,董非青已经渐渐支持不住,阳魂之体动荡不已,魂火飘零,除了正中那一缕紫色焰心之外,周围都渐渐笼罩了一股黑气。 而当天地间的生死威压之力覆盖在甘平城上空之时,董非青的紫色魂火宛如见到了援助之力,猛地迅猛燃烧起来。 董非青识海中一震,一股莫名信息传来。 “举世为恶,唯大慈悲心难求。” “善恶难辨,唯大公平心难持。” “孤身卫道,唯大勇气者难得!”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三章 大道呼应 什么叫做大道之音? 天地间有三千大道,极言其多,但同属三千大道,能够发出大道之音的,却没有几个! 因为必须是达到了共鸣于宇宙,呼应于鸿蒙,关乎到宇宙万方运转的大道,方能让星空照耀,寰宇皆惊! 大道之音,直问本心,不论你的修为,不论你的功法,董非青何其幸哉,在初入轮回大道的时候,就惊动了大道之音! 而轮回大道能够遇到董非青,也不能说不是一种幸运,若不是董非青在向着漫天红莲业火、无尽怨魂扑过去的时候,胸怀中毫无私念、杂念、异念,只是一腔义愤满怀,若不是漫天怨魂在董非青阳魂之火净化下,将无尽冤屈、无尽悲愤尽都释放出来,又怎能惊动沉寂已久的南斗六星? 大道之音在董非青的识海内一遍一遍地轰鸣,每一个字都如同在敲打他的魂火,而在漫天的紫雾、黑气之边缘,一股明黄色光芒开始闪烁,那是超度无量怨魂的功德之力! 无数内圈的阴魂顿时如同飞蛾一般,向那股明黄之力纷纷扑去,只转眼间,黑雾渐渐消融,露出了在当中惶然无措的墨无稽。 明黄之力化尽怨魂业力,如同退潮一般,随着紫色魂火全部吸收入董非青魂体之内,董非青识海内轰的一声,被这股强大无匹的力量震得渐渐失去意识。 在最后一丝清明之下,魂力卷出,将周围散落的青竹碎片卷起,随着董非青阳魂回归那座高楼之底。 董非青此刻已经全无知觉,只是阳魂本能地回归身体。阳魂入体,董非青便清醒过来,只觉得头疼欲裂,识海中的魂魄之力暗淡无光,消耗殆尽,唯有紫色焰心之火明亮如初。 董非青尚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刚才那股明黄色光芒,和传入识海的三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此刻自己浑身无力,修为消耗殆尽,留在甘平城中过于危险,便将魂力卷回来的青竹碎片收入行囊,凝神感应到布在城外的风雷祖木树枝,辨别出当日插在无名小河之底的那一支,便挪移而去,深入河底,立即关闭六感,进入龟息之态,在小河深处闭目修炼。 墨无稽显露出身形,面白如金纸,刚才耗尽因果之力倒不算什么,但他最后被那股明黄色光芒一照,便觉得自己内心深处被什么力量击中了一下,那是一种堂皇光明的威严之力,而自己的修行之心,被这股光芒一照,竟油然而生出一丝羞愧之念,心中大为惊骇,这是什么力量?竟然能动摇自己的修炼道心! 习武修炼之人,道心不稳,是为大忌! 墨无稽这股羞愧之念一旦生出,便成心魔,从此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坚持自己的修炼之道,他来不及去报复甘平城势力,呼啸一声,收拢全部暗殿麾下,自己也急速向那神秘的暗殿总部之处飞奔。 甘平城上空,所有外来势力,无论是暗殿还是紫竹轩,一时尽数撤离,而甘平城中无论军部,还是皇族,都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上霄宫,上官云灭眼见南斗、北斗之光只闪耀了一下,便徐徐暗淡,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道:“轮回之道法则只是闪烁了一下,并未稳固住,看来是有人触动了轮回大道,却没能将其开启,还好还好!”转念又想:“不知道是何人在感悟轮回法则?此人几乎触动了大道呼应,绝不能留!” 当下传来上霄宫几名长老,秘密下达指令,四处追寻。 杨离离和七大长老急速回到紫竹轩,只交代了外门吕轻琴等长老收拢门中弟子回归,便回到紫竹林身处,闭关养伤。吕轻琴便有天大的疑问,见掌门和内门长老各各重伤,也只能埋在心里,立即率领外门弟子出山,在周围迎候归来的内门弟子,统计伤亡,安排疗伤等事,忙得不可开交。 甘平城内的黑锅这里却几乎炸了营,天亮后六名弟子都回来了,唯独董非青不见踪影,黑锅动用神魂之力探查都毫无反馈,若不是神魂相连感应到董非青并无生命危险,黑锅早已跳起来四处寻找了。 莫离天屡经大变,倒还沉得住气,命张春翰、曲春遥两名弟子去甘府寻找甘源,询问昨晚董非青的去处。 甘源在府内也急得团团乱转,听说董非青弟子来访,急忙亲自出门接了进去,一听董非青也没有回驻地,更加急躁,禀明了父亲,便将府内护卫都撒了出去,满城寻找。 而此时,董非青还依然在小河深处,静静修炼。 以他此时对轮回规则的理解,要启动这般超度净化之事,已经是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若不是最后时刻天地大道威压相助,只怕结果便是阳魂之力耗尽,而墨无稽也能在最后关头破围而出。 即便是有了大道威压相助,此时阳魂魂火也是摇摇欲坠,只因魂力损耗太大,便如同薪尽火灭,后续无力,但董非青此时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那昏黄摇荡,甚至断断续续的魂火之上,满心中,便只是大道威压之下,直送入他识海中的那三句话: “举世为恶,唯大慈悲心难求。” “善恶难辨,唯大公平心难持。” “孤身卫道,唯大勇气者难得!” 与之前接受轮回大道传承之时所得的那几句话对比,这三句话颇似为前面的话做了一个注脚。 董非青默默沉思。 所谓大慈悲心,自然是在修行者看来,众生皆苦,然而这一次在大慈悲心之前加上了“举世为恶”这个前提。 董非青若有所悟,喃喃道:“若世道清明,人心向善,则慈悲心易持,但若是轮回惩戒不存,作恶者更易得利,则慈悲心更难,此为初心之意。” 沿着这个思路去想,后面的两句话意思也不难理解,便是说修行者能否在世道中修行,且又能保持悟道之初的信念。 这无关毅力,无关悟性,只看修行者的初心。 若其初心有一点点的偏私,存了从开启轮回之道中得到什么的意图,比如借此成仙,比如借此扩大势力,则在如今的世道内,绝无维持慈悲心、公平心的可能,因此便算不得大勇气者。 所以这三句话,与其说是为轮回之道的标准做个注脚,不如说是轮回大道对董非青这次举动的认可,或者奖励。 就在董非青的沉思之中,时间点滴而过,而那围绕着魂火的一层明黄色光泽,便一点一点地融入魂火,让那紫色魂火虽摇摇而不坠,便是这般黯淡无光地默默燃烧。 魂火依然随着心脏的搏动,将一丝丝魂力送往全身,当初魂体结合之时所留下的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缝隙,就在这明黄光泽的融入之下,被悄然弥合。 丹田内五行轮转处,中间的太极图中,一丝光芒渐渐亮起。 太极者,于无极之中所生出的秩序之力。 世间混沌,所以由太极界定阴阳,分化五行,乃至于生命大道。 太极圆转,却泾渭分明,非物之极,不可转换,此为天地大道之源。 随着时间之流逝,董非青闭目趺坐,水流从身边经过,渐渐地被这股大道之理召唤,围着董非青轻柔旋转,水中游鱼远远避开,河底泥沙渐渐被驱赶开,就在这河底深处,形成了一个围绕着董非青的空灵之地。 而河面之上,无声无息,河水静静流淌,不为所动。 甘平城内,黑锅幻化的人性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莫离天却是一副老神在在,手里捏着几张纸沉思不语,不时在身边的册子上记录下什么。 徐春泽从外进来,向一人一锅施礼道:“黎先生,黑先生,我回来了。” 莫离天从沉思中惊醒,问道:“瑞国军中,可有异样?” 徐春泽道:“并无异样。此时铁釜关守军出城居前,在通往易城的道路上设立了四十余个军寨,每寨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化整为零袭扰瑞国军队后路。百里将军率军苦战一月,拔除了十几个寨子,但守军一见不可守,便迅疾后撤,然后在后面再立新寨,我离开时最后一个军寨,已经离铁釜关不足十里,看来是要一直这般退守到城下了。” 莫离天笑道:“这个铁釜关守将,倒是颇有章法,看来今年之内,瑞国平定甘国是无望的了。” 徐春泽在旁边待了一会,忍不住问道:“黎先生,不知我师父……” 莫离天笑道:“不急不急,你师父定然无恙。” 黑锅忍不住气恼道:“每次问你,你就是这般阴阳怪气的,无恙无恙,无恙怎么还不回来?” 莫离天笑眯眯地从手边一堆纸片中翻出一张,念道:“当日夜间,宫城之顶暗殿殿主与紫竹轩宗主激战,紫竹轩败退,但墨无稽并未追击。其时气象怪异,有黑雾弥天,鬼哭之声四城可闻,却似有天地之力围绕,约两刻时间后,天地清澈,墨无稽现身,重伤而遁。其间有人闻紫竹轩掌门大喝曰‘墨无稽,你竟修炼如此灭绝人性之法’。” 黑锅听了不得要领,问道:“这与董非青有何关系?” 莫离天道:“墨无稽重伤,绝非紫竹轩所为。紫竹轩若能重创墨无稽,断然不会放过他。当时情状,乃是紫竹轩先行败退,却有另一种力量继续围困墨无稽,直至使其重伤,然则这股力量是谁?” 他收起了纸条,又道:“皇宫顶激战前半个时辰,徐春纾于宫城外最后一次见到董非青,那么董非青会去哪里?” 黑锅若有所思道:“你说最后围困并致墨无稽重伤的是董非青?他的修为恐怕还不及此吧?” 莫离天道:“杨离离说的灭绝人性的功法,何指?之后甘平城内鬼哭之声遍及四城,必定与阴魂之术有关,那董非青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黑锅若有所思道:“轮回之道!” 莫离天道:“正是,若非正好克制,墨无稽怎么会重伤?除董非青外,何人能克制阴魂之道?” 黑锅道:“这也说得通,然则董非青为何不回来?” 莫离天道:“我哪里知道?但你与董非青神魂相连,他若出事,你必定知晓,既然并未出事,那我等何妨向好处想?” 徐春泽忍不住道:“师尊无恙,便是最好的结果,还向何处想呢?” 莫离天看他一眼,笑道:“这般功德,难道没有什么好处的么?” 黑锅问道:“那我们此刻要做什么?” 莫离天又取出一张纸条看了看,道:“董非青这里,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不管好事坏事,都必须他自己过这一关。我等需要筹谋的是商会之事,如今秋收在即,我要立即返回奎山,将所有作物收获后,分配给紫竹轩的那份必须如期送出,否则紫竹轩一旦得知董非青失踪,恐怕会有些不好的想法。黑锅,你留在这里,每日需感应掌门所在。” 徐春泽忙道:“那弟子要做什么?” 莫离天道:“我回去后,调木紫藤来此处与你会合,你们二人就在此处,一则打探你师父的消息,二则监视甘平城下一步动向,若有为难之处,飞鸽传讯于我。” 徐春泽一听可以在此处等候师父,而且还有木紫藤陪他一起,顿时心满意足。 莫离天叮嘱道:“你凡事要多与紫藤姑娘商议,不可擅作主张。”又想了想道:“张春翰、曲春遥二人留在此处,扮作桂花酒酿伙计,探听消息,而且,”他压低声音道,“叮嘱他二人,给我盯死了张厚!” 徐春泽一怔,问道:“师父说张掌柜是自己人。” 莫离天冷笑道:“跟你我比起来,他算什么自己人?董非青失踪之事,瞒得谁也瞒不了他,需防他另有心思。” 徐春泽听了有理,便答应下来。 第二日,徐春泽率张、曲二人守在酒肆,其余四人卫护着莫离天离城回山,徐春纾撅着小嘴,只盼黎先生能让她也留下,但莫离天却不理她,自上了马车,便道:“出发!”徐春纾没办法,只好向哥哥看了一眼,一脸委屈地随着车队出城。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四章 草木有灵 黑锅在桂花酒坊后院里抓耳挠腮,上蹿下跳,而甘平城内看似一片平静,但军部之内,却同样也是吵翻了天。 原因便是:国主不见了! 甘雍在军部之中焦躁不安,董知依然是闭目端坐,董越忙于处理公务。 甘雍忍不住道:“我说董老元帅,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是这般安稳?” 董知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他,问道:“能有何事?” 甘雍怒道:“国主下落不明,这还不是大事?” 董知冷笑道:“过去三年,国主可曾发过一道旨意?可曾上过一次朝?” 甘雍顿时愣住,仔细想想,这位国主在与不在,似乎真的无关大局。但却忍不住道:“不论如何,国中不可一日无主,哪怕国主深居浅出,毕竟我们也知道他在宫内,这如今不知去向,如何是好?” 董越听得心烦,将手中文书丢下道:“甘大夫,你若闲了,不如去各城巡视一下城防修缮得如何了,往日南宫玉树一手遮天之时咱们都能应付朝局,难道如今反而不行么?” 甘雍听了这话,顿时怒从中起,问道:“董将军,莫非你要效仿南宫玉树行事?” 董越道:“甘大夫,你多心了,没人要效仿南宫玉树,然则对我们来说,此时确实有比查找国主下落更重要的事!” 他不等甘雍反驳,便翻出几份文书道:“一则,铁釜关战事激烈,步步为营之策虽好,但却过于被动,我军需加紧调派,以应对越来越多的瑞国军队。二则,此时国主不在之事,务必秘密查访,否则那几个皇子闹将起来,如何收场?你看,如今四位皇子已经在秘密串联,争取摄政之位了,你我之责,乃是在国主返回之前,勉力维持这朝局不乱,才是正事!” 甘雍无言以对,讷讷道:“但若国主不在,几位皇子闹将起来,如何是好?” 董知突然睁眼道:“甘大夫,你也是皇族子弟,莫不如你来摄政,如何?” 甘雍唬了一跳,顿时遍体是汗,急道:“老元帅慎言!” 董越接口道:“也是个好主意!” 他看向甘雍道:“甘大夫,目前局势,四位皇子绝不能让任何一人取得摄政之位。从政局角度而言,选择一位皇子摄政,便是开了争夺皇位的口子,朝局必乱!从做事角度而言,你甘大夫摄政,比之那几位皇子,哼哼。”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口气中的轻蔑之意却无半点掩饰。 董知笑道:“既然是好主意,咱们好好议一下。传令!关闭军部,任何人不得打扰!就算天塌下来,也等晚上再说。” 门外军士齐声道:“喏!”便立即将军部大门关闭,在门前排列成阵,虎视眈眈地守卫在外。 过了两日,董知上朝,力压群臣,称国主身体有恙,不能临朝,请甘雍任大司马,摄政朝局。四名皇子当场大怒,戟指言其有叛乱之意,董越一声令下,便有军士将四名皇子送回府中,软禁在内。 甘雍虽然心中忐忑,却强压不安,将这几日与董知、董越商议的几条举措一一发布出来,甘国一扫之前颓势,军、政、财各项政令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除支援前线战事之外,围剿国内暗殿势力之事也一一启动。 这般变化,迅速传回到瑞国军队营中。 瑞滽手里拿着一张信笺,啧啧道:“这位董老元帅老而弥坚,这般举措虽然未来有些祸患,但就目前来说,乃是最为合适的举措了。” 金景庆道:“殿下,对我们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了。如今铁釜关战事陷入胶着,我军虽然粮饷无忧,但甘国上下一心之时,凭我们现在的兵力,恐怕不足以平定甘国。” 瑞滽起身道:“不错,所以我需赶回朝堂面见陛下了。最差局面,我们需维持住易城,传令百里赤,回军坚守易城,巩固城防,不可再冒进。” 第二日,瑞滽启程回国,百里赤率全军坚守易城,董越调集军队进逼,但易城经过百里赤修饬之后,极为坚固,若论攻坚战力,甘国军队实在较瑞国军队差得甚远,屡次攻取无果,两军局势居然一时稳定下来。 过了近一个月时间,木紫藤赶到甘平城与徐春泽会合,同来的却还有一个人,乃是紫衣姑娘挂念董非青,千里迢迢地寻来了。 徐春泽一见两女到来,急忙道:“紫衣姑娘安好?” 紫衣却来不及跟他寒暄,急急问道:“你师父找到了没有?” 徐春泽一苦脸,他因为师父下落不明,见到紫衣便心中发虚,但紫衣这一问,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还没有,不过紫衣姑娘莫急,按黎先生推测,师父这一战虽然凶险,但必定没有性命之忧,而且可能因为这一战得了些感悟,此刻估计是在什么隐秘之处,修炼领悟之中。” 木紫藤也劝道:“放心吧紫衣姐姐,大祭司福缘深厚,绝不会出事的。” 不管二人如何安慰,紫衣都是没办法冷静下来,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回头道:“我要去当日青哥激战之处看一看,请找个人带我去。” 徐春泽忙道:“我带紫衣姑娘去便是。” 当下除了在酒肆里充当跑堂的张春翰、曲春遥二人外,徐春泽、木紫藤便陪着紫衣来到皇城附近。 此时皇城周边已经恢复了护卫,三人却不能靠近。徐春泽带着二人来到一个小巷之内,对紫衣道:“当天晚上,最后一个见到师父的是小妹,当时师父就在这里伏杀了两个暗殿杀手。” 紫衣在那小巷里仔细查看,几乎是一寸寸地看遍了小巷的所有角落。 徐春泽无奈地与木紫藤对视一眼,当日师父失踪,他让徐春纾带着他来到这里,也同样是这般一寸寸地搜检,但却除了看出董非青去向哪个方向之外再无所获。 紫衣看着看着,便走到一处角落里,低下身子,见地上石砖缝里伸出了几株小草,虽然弱小细嫩,但依然顽强地生长。 紫衣轻轻抚摸那两株小草,见其中一株草茎弯折,似乎被什么重物压过,这几日过去,那被压折之处居然在顽强地自我修复中。 紫衣目光中带着怜悯,轻声道:“你疼不疼?”伸出一只手,在那草茎被压折之处轻轻抚摸,手指上带着一股纯净的木系之力。 那小草在木系法则修护下,断折之处快速愈合,复又挺直了身子,似乎在向紫衣致谢一般,微微摇摆了一下。 紫衣轻声问它:“当日谁伤了你?你可看到发生了什么?” 徐、木二人面面相觑,只道紫衣关心过度,此刻有些不清醒了,待要上前安慰,却见那小草虽然轻微,却极其明显地点了点头。 紫衣面有喜色,伸出手来覆盖在两株小草之上,手中木系、土系、水系法力交相呼应,那两株小草的绿色更加娇嫩欲滴,甚至连草茎都在缓慢生长。 两株小草在紫衣的纤纤玉手上轻轻点着,颇有节奏,紫衣凝神感应着,喃喃道:“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压伤了你们……有一个人进来……杀了那个黑衣人……然后另外一边墙角着了火……那个恩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向那边去了。” 那小草竭力将头指向一个方向,示意无误。 徐春泽是听妹妹详细说过当晚经过的,此刻听紫衣与那小草犹如交谈一般,几句话便将当晚情形复述得完全无误,早就被惊呆了。木紫藤回头看他,眼神中似有询问之色,徐春泽缓缓点头,木紫藤伸手掩住了口,几乎也惊呼出来。 紫衣站起身,淡淡看了二人一眼,轻声道:“草木皆有灵,并非毫无知识的死物,我从小在山谷中长大,身边的每一棵花,每一株草我都认识,它们都有名字,每日都会跟我闲聊,说起它们见到过的所有趣事。” 木紫藤看着那两株毫不起眼的小草,简直不敢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徐春泽却是喜上眉梢,若紫衣有这个本事,料想找到师父有望了。 紫衣向两株小草挥挥手,转身便向小草示意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细细寻找,徐、木二人也赶紧跟在后面。 紫衣就这么一路走来,每遇到花草树木,便用五行法力梳理一番,然后询问一下,竟然准确无误地沿着董非青当日的行走路径,一路寻到了那栋高楼。 徐春泽、木紫藤仔细看这栋高楼,乃是一座酒楼,只是停业了一段时间,外表略有些败坏。 二人绕着那高楼仔细查看,很快便发现了楼顶之上,有人隐伏的踪迹,而再深入到高楼之下,便找到了董非青当日藏身的洞穴。 紫衣绕着高楼四处查探,楼顶瓦片中的小草,楼底洞穴外的花木,一一询问了一遍,嘘了口气,站起身来,脸上颇有些失望之色。 徐春泽忙问道:“紫衣姑娘,情形如何?” 紫衣道:“它们都说确实有个人曾在这座高楼中隐伏,但后来那个人突然便消失不见了,它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木紫藤不禁失望道:“还是找不到啊。” 徐春泽却面露思索之色,慢慢道:“紫藤,你还记得我们曾在甘平城外插了风雷祖木树枝么?” 木紫藤得他提醒,顿时也想了起来,欢喜道:“不错,既然大祭司是突然不见,定是沿着空间挪移方向走了,咱们出城寻找便是!” 徐春泽却心思沉稳,仔细想了想道:“咱们需得带上黑真人走,他的神魂之力与师父相连,寻找起来更方便些。” 三人回到酒肆,迎面遇到张厚从自己居住的院子里出来,一见三人回来,便问道:“董公子还没有下落么?” 徐春泽双眉微微一蹙,道:“已经有了些线索,我们这便要去寻找。张掌柜,你进我们院子做什么?” 张厚哼了一声道:“自然是去寻你们问问董公子下落的,谁知你们不在。”说罢转身走了。 徐春泽看着他背影,若有所思,便急急走进院子,进了房间,轻声喊道:“黑先生?黑先生?” 黑锅凝成一个人形,道:“在这里。” 徐春泽忙问道:“刚才那酒店掌柜进来,可做了些什么?” 黑锅道:“起初是喊了你几声,见无人应答,便进了院子各处寻找了一圈,每个房间都看了看。” 徐春泽松了口气道:“这倒也正常。” 黑锅冷笑道:“正常个屁!这小子一边翻检,一边嘴里骂骂咧咧,说道什么大话吹得响,却如此没用,早知道不如当日投靠紫竹轩的好。” 徐春泽大怒,恨道:“黎先生提醒得没错,此人果然不可靠。” 黑锅道:“此人不能留了,他知道你师父的真正身份,只需他找到紫竹轩或者暗殿的人一说,便大势去矣!” 徐春泽疑惑道:“什么我师父的真实身份?” 黑锅自知失言,忙道:“此事以后再说,现在你们赶紧将那小子控制住,包括他手下的伙计,先抓住再说。” 徐春泽答应一声,便跟木紫藤急急出了院子,来到酒肆里却不见张厚,忙将张春翰叫出来问道:“张掌柜去哪里了?” 张春翰道:“刚才从后面出来,似乎很急,说出去一趟,便走了。” 徐春泽一急,忙道:“坏了,这家伙要出卖师父!你和春遥立即动手,将这店里的伙计全部拿下,送到小院里交给黑先生处理,我和紫藤立即去追!” 张春翰急忙回身进店,好在此时店内并无客人,向曲春遥使了个眼色,便走过去拿起门板开始关门。 几个伙计急忙过来询问,二人懒得废话,直接击晕,关了店门,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便将几个伙计都送到后院里,黑锅寻了个房间将几个伙计关进去,设了一个空间迷乱法阵,便不理会了。 徐春泽、木紫藤急步追了出来,只见张厚身影在一个街角一闪,便急忙跟了上去。 木紫藤便快步急行,一边低声对徐春泽道:“他没怎么见过我,我这就追上去靠近跟踪,你在后面缀着便是,看看他到底要去哪里。” 徐春泽点头答允,木紫藤便快速上前,沿着旁边店铺檐下几个起落,便追到了张厚身后,放缓脚步,就跟张厚并肩而行,一路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沿街店铺,眼角余光却死死盯住张厚。 徐春泽四处看了看地势,干脆直接翻上了旁边店铺房顶,低下身形疾奔,始终将二人行踪控制在视线之内。 张厚似乎颇有心事,一路低头前行,浑然没注意到身边跟了两个人。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五章 小河之底 张厚转过几条街,来到一个巷子内。 这条巷子并不临街,也基本没有什么行人,都是住在这巷子里的居民,木紫藤不敢再靠近跟踪,好在这巷子并不长,便隐身巷口向里偷看,抬头见到徐春泽也悄然到了房屋顶上,便向他挥挥手,往巷子里指了指,徐春泽会意,便伏在屋顶之上,手足用力,犹如狸猫一般悄然跟随。 巷子深处,却有一个小店铺,门脸上写的是“孙记杂货”,木紫藤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哪有将店铺开在这等幽深巷子里的?当下便不犹豫,贴着墙壁轻身靠近。徐春泽也悄然来到旁边屋顶仔细观察。 张厚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门内一个声音问道:“谁?” 张厚轻声道:“有重要事,请容进门细说。” 门内那人哼了一声,道:“打烊了,不见人。” 张厚大急,忙道:“我有急事,不能在外面说。” 木紫藤隐身在旁边一家门框内,探出头仔细看那店铺牌匾,猛地在那牌匾角落里,看到一个细小的标识,仔细看,却是一个“暗”字,心中一惊,急忙抬头向徐春泽做个动手的手势。 此刻门内那人已经向外走来,只听那门一响,便开了一条缝隙,内中一人向外窥视。 张厚急忙低声道:“可是暗殿所属?我乃是……” 只说到这里,徐春泽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从天而降,膝盖重重顶在张厚的后心,张厚惨呼一声,一口鲜血沿着缝隙便喷了进去,将里面那人喷了一头一脸。 徐春泽身法不停,就势推着张厚身体,直接将门撞开,便扑了进去,手中两条短枪已握在手里。 木紫藤四面看看,见无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从腰中抽出两柄尖刺,也疾步冲入,顺手将门关上。 张厚仆面在地,不知死活,而屋内一人正手持双刃,与徐春泽短刃相搏。屋后又有几个人疾步冲出来。 木紫藤疾步冲上,趁那人与徐春泽搏斗,一柄尖刺毫不犹豫地从他肋下插了进去,那人心头一痛,手上便没了力气,徐春泽右手短枪顺势从喉头划过,便再不理他,直接向后面几个人扑了过去。 这几人都是双刃在手,与徐、木二人拼斗起来,虽然这几人武艺尚不如二人,但身法诡异,而且人数较多,一时竟缠斗不休。 木紫藤一边激战,一边低沉了声音道:“暗殿贼子,此刻竟然还敢在城里逗留,这便跟我们去军部受审罢!” 几个人一听,顿时便心慌起来。 这几人正是暗殿布下的一个暗子,平日只是打探些消息,因为武艺一般,暗殿当日大规模行动时也不叫他们,撤离之时,便将这些暗子都潜伏起来,以便日后启用。此刻木紫藤这么一喊,几人顿时以为自己身份被甘国军部知晓了,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不可恋战,便突然四散开,撞开墙壁冲了出去。 木紫藤和徐春泽跟了出来,在后面追赶,她本来并不想追,但既然吓唬了这几个人,若不追赶便显得有诈了,便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大叫道:“抓暗殿探子!” 周围居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这句话,立时便骚乱起来。 这几日甘平城内处处捉拿暗殿杀手,居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便敲起铜锣来,个个大叫“抓暗殿探子!” 巷子外正路过一队甘国军士,听到喊叫急忙围了过来,迎头撞上几个人向外杀出,登时便杀做一处。 木紫藤倒是暗暗叫苦,她也只想将暗殿杀手吓走了完事,但此刻事情闹大了,却有些不好收场。 正惶急之时,猛然眼角处看到一个甘国将军,正挥刀在后面督战,仔细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当即便冲了过去,大喊大叫道:“将军!这里有暗殿贼子!” 那将军正持刀督战,猛然见一个女子冲了过来,仔细一看,也不禁嘴角抽了抽,大叫道:“兄弟们,一个贼子也不可放走!”便跳下马来,一拉木紫藤,转身走进后面的屋子,横了一眼道:“军部办事,都出去!” 这户人家里的居民顿时慌乱起来,忙忙地都冲了出去。 徐春泽从后跟来,生怕木紫藤吃亏,便急忙也一头冲了进去,抬头一看,不禁傻了眼。 只见那将军一只手捉住木紫藤的耳朵,恨恨道:“你这丫头跑到这里作甚?” 木紫藤急喊道:“疼!疼!放手啊!” 徐春泽大怒,冲上去挥枪便刺,那将军咦了一声,松开木紫藤耳朵,挥刀格开双枪,啧啧道:“枪法不错啊,这小子是谁?” 徐春泽怒火更甚,双枪使开了拼命冲杀,全不顾自身安危,哪知叮叮两声,自己双枪却被木紫藤架开。 木紫藤跺了跺脚,急道:“呆子住手!这是我哥哥。” 徐春泽呆了呆,问道:“你哥哥?”顿时心中大叫不妙,忙收了枪后退几步,一时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将军看看徐春泽,又看看木紫藤,嘿嘿笑道:“妹子,这是怎么回事?这傻小子是谁啊?” 木紫藤顿时大怒:“你说谁傻小子?” 那将军顿时脸上一抽,道:“妹子,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太快了吧?”说着一瞪眼,对徐春泽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占我妹子便宜了?”手中钢刀一指,便要上来厮杀。 木紫藤没好气地道:“木紫山,你给我消停点!这是大祭司的大弟子,你敢动他?” 那木紫山正是木紫藤的嫡亲大哥,但多年前便奉命混入甘国军中,便在如今做到了甘平城守军副帅的木平手下做一名校尉,与木紫藤也是多年未见了。此刻一听徐春泽身份,便有些尴尬,说道:“就算是大祭司的弟子,也不能欺负我妹子啊,别说他了,就是大祭司欺负你,我也跟他没完!”话虽硬气,却没有什么气势了。 徐春泽收了双枪,讷讷道:“原来是木大哥,刚才不知道,得罪了。” 木紫山便趁势下了坡,伸手一拍徐春泽肩膀道:“无妨无妨,既然是自家人,那就不用客气了。” 木紫藤脸上有些发烧,跺脚道:“大哥,谁跟他是自家人?” 木紫山哈哈大笑道:“大祭司弟子,自然是自家人了,你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不过这小子若是想娶我家妹子,那就要看他本事了。” 南越一族风气跟内陆不同,少年男女相恋,并无什么礼法束缚管制,若是木紫藤与族内男子相恋,家人也不会过多干涉。既然眼前这人也算是南越一族的自己人,木紫山不但不恼,反而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徐春泽,啧啧道:“小子长得倒是一脸正气,武艺也不错,就是太老实了点,将来恐怕被我妹子欺负啊。” 徐春泽脸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好,木紫藤偷眼看看他,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心里也松了口气,便板起脸来道:“大哥,我的事你休管。如今我和他有事要办,这里的事你帮我收尾,我们得赶紧走。” 木紫山道:“办什么事这般紧急?需要我如何收尾?” 木紫藤道:“大祭司交代的事,非常急迫,我们这就要出城去办。另外这里的暗殿杀手,一个也不要放走,里面屋子内有个人,生死还不知道,但无论生死,我都得带走,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木紫山点头道:“没问题。你们出城办事,可需要我携助?木副帅是咱们自己人,有事随时召唤即可。” 木紫藤一拉徐春泽,忙忙向外走,便走便道:“晓得了。”待走到门口,脚步略略一停,回头看了看木紫山,道:“大哥,你、你也保重。” 木紫山颇为欣慰,欢喜道:“好妹子,你跟着大祭司办事,也要保重才是。” 徐春泽向木紫山一拱手,便跟着木紫藤出门,又回到那小巷子里,检查了一下张厚,发现他昏迷不醒,却还没死,当下便背负起来,趁着巷中居民乱纷纷地涌出去看热闹,便悄然离开,回到酒肆里。 此时却无暇去理会张厚和一干伙计,依旧扔到那间被施了空间迷乱法阵的房间里,叮嘱张春翰、曲春遥看管。 三人找到黑锅,紫衣将自己的发现一一说了,黑锅道:“这甘平城外,可不是只有一根树枝啊,我感应到的起码也有六七根,无妨,咱们一根根找过去便是。” 于是徐春泽背起黑锅,与木紫藤、紫衣二女一起出城。从当初徐、木二人插下的第一根祖木枝条开始找起。 紫衣与枝条周围的花草树木沟通许久,失望起身道:“他不曾来过。” 黑锅道:“无妨,继续找。” 三人一锅继续寻找祖木枝条,在黑锅感应下,当日董非青布下的六根枝条,先后找到了五根,然而依然一无所获。 黑锅道:“前方便是最后一根了……咦?怎么是条河?” 众人走到河水旁边,黑锅仔细感应了许久,道:“这最后一根,居然便在这河水之下,啧啧,董非青这小子心机不错啊。” 紫衣着急,便要下水,徐春泽忙拦住她道:“紫衣姑娘,要下也是我下,你就在此等候,我下去看看。” 木紫藤也劝道:“紫衣姐姐,下去了衣服湿透,却没有个换处,让春泽下去也一样的。” 紫衣坚决道:“我要下去,你们不要拦我。” 众人劝阻不住,木紫藤道:“那我陪你下去。”二女脱了外氅,只穿贴身衣物,便一跃入水。 河水并不甚深,向下潜了不足两丈,便已看到河底泥沙,木紫藤拽了一下紫衣,向前指了指,只见前方水流竟然形成了一个河底漩涡,轻柔旋转。 二女便向那漩涡处游去,到了近前,透过水流向内一看,只见董非青正在其中端坐,面目神光湛湛,并无受伤迹象,但对外界召唤却毫无反应。 反正已经确定董非青的位置,紫衣也放下心来,向木紫藤做个手势,二女便浮上河面。 徐春泽已经在岸边生了一堆火,手里抱着两件外氅候在河边,见二女上来,便急忙拉上河岸,将外氅给二女披上,坐到火堆旁边。 紫衣缓了口气,便道:“在下面。” 徐春泽立时喜形于色。紫衣继续道:“看来像是正在修炼,并未受伤,但也不可打扰才是。” 徐春泽答应了,便寻找小树青竹,砍伐了开始在河边搭建营帐,众人就准备在这里守护着董非青了。黑锅取出些食材,熬了一锅热汤,二女便坐在火堆旁喝着汤等候。待营帐搭好了,木紫藤陪同紫衣进营帐换了衣服。徐春泽便在营帐外,守着火堆跟黑锅聊天守夜。 如此接连三天过去,董非青依然毫无动静,紫衣不免又担忧起来。 黑锅道:“这两天我也下去看过几次,董非青的气息之中,神魂之力的波动高于法则之力,我探察他的神魂,颇有些圆融之像,进益非浅,料想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圆满。” 紫衣道:“黑大哥,有没有法子助他?” 黑锅沉默片刻,道:“徐春泽,你和紫藤小丫头走远些,下面我要说的话,你二人现在还不能听。” 徐春泽第一听师父的话,第二听黑锅的话,黎先生的话都要排在第三,当下转身便走。木紫藤心中有些不愿,但见徐春泽转身便走,也只好悻悻跟上。 黑锅见二人走远了,便对紫衣低声道:“小丫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董非青如今这具身体,却不是原来的,这事你可知道?” 紫衣点头道:“青哥对我说过的。” 黑锅道:“这般魂体结合之法,其实是有后患的。只不过当日他身体无存,我实在没有办法,便只能用这个法子了。虽然董非青魂力修炼顺利,与这身体融合甚好,但他魂魄与身体之间,始终有一些隔阂。如今我探查他神魂波动,竟然是与身体渐渐融合,其间隔阂正在点滴弥补中。” 紫衣喜道:“这不是好事么?” 黑锅道:“确实是好事,但这隔阂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的!轮回大道,世间法则之巅峰,这般后天融合,要达到先天之境,实在难比登天。我看如今的弥合进度,恐怕境界还未圆满,他身体先支持不住了。” 紫衣悚然变色,急问:“那如何是好?” 黑锅道:“丫头,我看你的水、木、土三系法力,纯净之处,比之董非青犹有过之,此时并无其他办法,你可用自己的木系法力为基、水土两系法力为辅,助他一臂之力。” 紫衣早有此意,只害怕会适得其反害了董非青,立即跃跃欲试道:“我这就去!” 黑锅道:“等等,还有件事。董非青魂魄与身体一旦完美融合,这法则之力修为大增,到时候这条河周围必定会有异状,届时只凭着徐春泽和木丫头,恐怕难以维护,若被暗殿之人得知,恐怕会来搅扰。” 紫衣为难道:“但此刻,去哪里找护法之人呢?” 黑锅迟疑片刻道:“你将春泽和木丫头叫回来,咱们商议一下。” 徐春泽和木紫藤听得紫衣呼唤,便走了回来。黑锅道:“如今我们有法子帮助董非青了,但只怕修炼声势有些大,此地无遮无拦,需得有护法之人方可。” 木紫藤道:“这有何难?我去寻我哥,让他派甘国军队来自驻扎便是。” 黑锅道:“战力够了,但暗殿之辈擅长的乃是刺杀,甘国军队却不懂这个,难免有疏漏。最好有许多人在此,将此地围个密不透风最好。” 木紫藤迟疑道:“我哥和木平叔叔可以派军队来,但若说大批军队,势必将惊动军部,是不是会另起波折?” 徐春泽却若有所思道:“黑先生的意思,是只需人多,将此地密密守护住,至于实力,却未必需要高手?” 黑锅道:“正是。暗殿的手段,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几手影中术、空间挪移之类的,只需人群密集在此,并且能够彼此呼应,不允许陌生人混入,那暗殿一时半刻也无法下手。” 徐春泽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曾听师父跟我说过一件事……”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六章 造化之力 傍晚时分,甘平城北军营之中,一众流民正在分成队伍吃饭。 这群来自铁釜关等地的民众,居住在这军营之中,每日有粮食供应,虽说并不多,也就是能保证每人每天两碗米粥的份量,但这群流民依然保持着当日董非青定下的规矩,每日里出营四处寻找,将一切可以果腹的野果、野菜、草茎都取回营中,交由宁乡老等几个族老统一分配,因此虽然日子苦些,大家还是能活下来,而且好歹没有露宿野外,至少还有军营存身。 其余流民就没有这么好的境况了,每日的粮食一到,必定被队伍中孔武有力之人抢占,甚至还有些人觊觎这边的粮食,但护卫队严阵以待,将所有意图不轨之人都轰了出去。 这般一对比,便感觉自己的生活还过得去。宁乡老常说:若无董先生,我等如今也不知是什么状况。 就在这时,徐春泽进了营地之中,找到了宁乡老,密谈了一会之后,宁乡老脸色严肃,命身边的护卫敲响了铜锣。 待所有流民聚集起来后,宁乡老站在高处大声喊道:“乡亲们,救了咱们的董先生,如今遇到困难了,他救了咱们之后,又去跟南宫国师那伙贼人激战,打跑了贼人,这才让咱们在这里安稳度日,他可是咱们大伙的恩人!咱们要去帮他,你们说对不对?” 下方流民人数太多,宁乡老的话也传不了那么远,近处的乡民便向远处的传话,过不多时,几万流民都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攘臂大呼:“不错,董先生就是我等的活命恩人!董先生遇到了什么困难,咱们可不能不理!” 也有胆小的小声说:“董先生那么大的本事,要是遇到了困难,咱们也帮不上忙啊!” 立刻便有人在旁边推推搡搡地道:“你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忘恩负义?既如此,明日便滚出我们这个营地!” 那人急忙分辨道:“不是忘恩负义,大家要想个办法,否则大伙都死光了,忙也没帮上,这不是白费吗?”勉强辩解几句,便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徐春泽踏上高台,四周做了个揖道:“各位乡亲,我是董先生的弟子,我姓徐,先替我师父谢过大伙啦!” 底下人乱哄哄地道:“别客气,要做什么,你说便是!” 徐春泽道:“请大家放心,我们不是要大家去拼命。如今甘平城内守军,也会派人去守护先生,请大家去,就是防备有杀手突袭,大伙人多势众,只要将先生养伤之处团团围住,让杀手不能混进去,那便是帮了师父大忙了!” 底下人一听,只是去围个圈子守着,顿时都叫道:“大伙都去,都去!女人孩子也去!” 宁乡老忙道:“静一静,静一静!这位徐小哥的话,我听明白了,大伙听我指挥,不要乱哄哄的!我们就是要防备不认识的人混进去,所以明日到了地方,大伙依旧按照编队,分开守护。护卫队的人在最里面,大家彼此看着,凡是面生的,不是自己这一队的,都不让他进去,可听明白了?” 众人叫道:“都明白了!” 宁乡老又道:“说全都去,可也不行,护卫队留两个队在这里,明日粮食送到了,护卫队立刻押送粮食去那边会合,咱们明日吃饭睡觉都守在那里,跟那群贼子耗上啦!董先生不安全出来,我们就不走!” 众人纷纷叫好,群情振奋。 徐春泽见事情已成,便向宁乡老等人做了个揖,感谢道:“多谢乡亲们了,请大家放心,大家守在那里的这几天,粮食、帐篷问题我也可以解决,定然不让大伙冻着饿着。” 宁乡老笑道:“放心吧,咱们这些人,都是多亏了董先生保命的,绝不会误了事,徐小哥放心便是。” 第二日,天亮不久,木紫山便带着麾下五百精锐军士赶到小河边,按木紫藤指出的位置,木紫山将军士按五十人一组,围着这片水域布防。 为防止水下有杀手进入,木紫山干脆命军兵砍伐青竹,在这片水域上下设下了密密麻麻的交叉水栅,除了小鱼小虾,哪怕体积大一点的游鱼也无法穿过。 徐春泽和闻讯匆忙赶来的张春翰、曲春遥师兄弟三人,除了紫衣面对的河水方向之外,将其余三个方向守住,三杆长枪负于身后,六只眼睛死死盯着周围,丝毫不敢懈怠。黑锅则在这片水域周围,设置了几个空间迷乱法阵,以防不测。 辰末巳初之时,宁长老带着浩浩荡荡的民众赶到,立刻按照商量好的方案,首先护卫队在甘国军队外围布防,再外圈便是民众按照编伍,一个营地一个营地紧挨着驻扎了一圈,小小的河谷两岸,立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宛如一个大集市一般。 木紫山四顾望去,不禁向木紫藤问道:“这等阵仗,是不是太招摇了?” 木紫藤悄声道:“大祭司安全不可轻视,昨日我已通告父亲了,大长老也将亲率族中一千精锐勇士前来。” 木紫山疑惑道:“离这么远,大长老怎么过来?” 木紫藤噗嗤一声笑道:“哥,你是离开族里时间太久了,风雷祖木的空间穿梭之术你都忘记了?” 木紫山顿时醒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那挪移出口的祖木,你插在哪里了?” 木紫藤冷笑道:“大长老此来不是做护卫的,而是预先埋伏。”她向旁边十里左右的一座小山努了努嘴,道,“若是风平浪静,大长老也就不会出现,但如果暗殿贼子真的来了,也就不用回去了。” 早已在河边等候多时的紫衣见诸般布置都已完成,便再难以等待,盘膝坐下,将一只手轻轻探入河水之中。 一股纯净异常、玄妙难言的清灵气息,从紫衣身上升起,沿着她探入河水中的那只手,木系法力灌注而入,随即便是水、土二系法力。 河水受到水系法力召唤,轻微涟漪出现,护送着那股木系法力,向河底的董非青徐徐送去。 河底泥沙在土系法力之下升腾而起,在水力辅佐下,环绕着董非青渐渐形成了一个河底堤坝。 在水力、土力构筑成的防护圈内,木系法则将河水都染成了青色,极其雄厚的生命之力,便在这片水域中回旋荡漾,将沉浸在修炼中的董非青环绕其中,一丝丝一缕缕地从他身体表面渗透进去。 紫衣全力施为,丝毫不顾自己能否支持得住,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她额头有细细的汗珠冒出。 徐春泽就在她身侧护持,眼见紫衣这般情状,想要阻止却不敢惊扰,急得赶紧回头看向黑锅方向。 黑锅幻化成一个人形出现,叹道:“不要管她,她这几日忧心太过,是不会听人劝的。” 徐春泽急道:“那也不能就让她这般拼命啊,若是有个好歹,师父将来必定会责怪于我护持不力。” 黑锅道:“她不停下,谁能阻止?且待她功力不济之时,自然也就停下了,到时好好修养便是。” 又过了半个时辰,紫衣头顶已经有淡淡白雾升腾,显见是即将支持不住了。 此时的董非青,正处在一个玄妙之极的境地。 他的阳魂之力,此前始终盘踞在识海位置,而魂火则居于心脏之内,魂力与身体之间,有着密密麻麻的联系。 而在河底修炼开始,那识海中的魂力便渐渐侵染全身,董非青能感觉到那魂力正在周身的每一个细胞处渐渐融入,虽然过程及其缓慢,却始终不曾停止。 心脏内的魂火,外表覆盖着一层明黄色光芒,那是皇城激战当晚,天地威压带给他的馈赠,有着凛凛不可侵犯的神威之意,而此刻那光芒正在渐渐消散于紫色魂火之中。 虽然一切进展并无阻碍,但这种融合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董非青也隐约知道,以自己目前的修为能力,如此融合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能够掌控的程度,但从皇城那一战开始,他在紫竹轩全员溃败逃走,而墨无稽即将携地狱红莲怒火脱困而出之时,挺身而出超度那漫天怨魂,何曾想过自己的实力够不够去做这件事?如今既然做了,又得到了超乎自己修为的奖励,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得之,我幸。失之,也不过寻常事。 身体机能在快速地衰退中,他还做不到从身周的空气和水流中攫取养分的地步,不禁暗暗叹息,看来自己的机缘还是不到。 但也正在此时,一股纯净之极的木系之力注入全身,那渐趋干涸的体内经脉、内脏,乃至血液、细胞都在这股纯净的木系之力梳理下快速恢复,随着木系法力注入的,还有水系和土系,而最为难得的,就是这些注入的五行法力阴阳俱全,令他濒于崩溃的身体重获生机。 董非青一时想不到这股助力从何而来,却备受鼓舞,当即便全身心地投入到神魂之力与身体的融合之中。 紫衣摇摇欲倒,她苍白的脸上全是焦急之色,只盼自己能再支持一刻,一刻便好,但人力毕竟有时穷,感觉到体内的五行之力渐渐枯竭。 两滴泪水,缓缓从紫衣脸颊两侧滑落。 一股柔和的风从紫衣身上掠过,便感受到了她的哀伤,急急卷过山谷。 山谷中无数的花草、树木随着这股风摇曳起来,竭力伸展着自己的身体,将一丝丝微弱的木系法力凝聚起来,向紫衣奋力探去。 黑锅幻化的人形霍然飘起,四处张望,喃喃道:“众生有灵,万木朝宗!这……这是怎么回事?” 徐春泽没有听清楚,忍不住问道:“黑先生,您说什么?” 黑锅浑身颤抖了一下,回头问道:“什么说什么?我刚才说话了?” 徐春泽莫名其妙,但看黑锅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也就不再问了,只是心中暗暗嘀咕。 每一棵花草树木所发出的木系之力,虽然来势微弱,但整个山谷呼应之下,竟然凝聚成了沛然不可当的木系巨力,向紫衣身体凝聚而来。 紫衣依然端坐,身体周围青芒闪烁,越来越是青翠欲滴,浓得几乎化不开,她蹙紧的眉头渐渐放松,将那股木系之力融入身体略一圆转,便继续向河底的董非青输送过去。 随着时间流逝,山谷中的花草渐渐有枯萎之像,然而那召唤之意却在不断向外扩展。 十里外的树林中,大长老率众正在隐伏,惊愕地发现身边的树木簌簌抖动,不顾一切地向同一个方向略略倾斜,从树心中凝聚的木系之力不顾一切地传递出去。 甘平城内,甘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种植的各种花草纷纷摇晃,犹如得到了某种号令一般,向某一个方向频频伸展。而其他达官贵人的花园,甚至街头巷角的杂草,都同样躁动起来。 若有人在空中俯瞰,便能见到整个甘平城,以及城外方圆百里之内,所有花草树木都在向着同一个方向转过了身体,一股股目不可视,但能感觉到的清新气息,流淌成了一条条小河,百涓入海,欢呼而来。 山谷小河旁,所有人抬头四顾,都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有无数莫名气息汇聚而来,其势之急,之快,如同身边有无数个小小的气旋呼啸而过。 一滴雨水啪地落在木紫山额头上,他伸手抹了一把,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晴朗天空,喃喃道:“见鬼了?这怎么就下起雨来了?” 绵丝一般的细雨纷纷落下,此时小河周围少说也汇聚了六七万人,众人忙乱着想要寻找避雨所在,但却突然发现,那雨丝落在身上,竟然打不湿衣服,但那一股清凉之意,却顺着皮肤渗入体内,许多人的沉疴旧疾,在这丝丝细雨下竟然渐渐好转。 山谷中本来渐趋枯萎的花草树木,在这股细雨滋润下,又重新青翠起来。 远处紫竹轩宗门之内,正在紫竹深处闭目疗伤的杨离离疑惑地睁开双眼,环目四顾,只见那竿竿紫竹似乎被什么召唤一般呼呼作响,竹叶摇曳。 杨离离将手抚在身边紫竹身上,闭目感应片刻,渐渐浮起一丝惊诧之色,低声道:“造化之力!” 隐伏在某个阴暗地域里的墨无稽,抬起头来向外看去,那张还带着黑气的面庞上浮现出恶毒之色,对身边的护卫道:“召集所有人手!” 大陆北方上霄宫内,上官云灭正在读书,蓦然站起,匆匆走入密室,将那面镜子取出,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镜子中,神情焦躁,问道:“鸿野大陆发生了什么?怎么造化之力翻涌,似有大道降临?” 上官云灭疑惑地问道:“莫非是上仙提过的仙缘之力降临了?” 那黑衣人烦躁地摇摇头道:“与仙缘无关,此刻仙宫诸仙尚在星空中布局,时机未到,大陆的变化与此无关,你立即查清缘由,无论是谁呼唤了造化之力,都必须立即扼杀!” 上官云灭脸色顿时郑重起来,道:“弟子立刻去办!”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七章 八方扰攘 沉星江南,以甘平城外不知名的小河之畔为中心,无数势力纷纷惊觉,从各个隐秘角落里涌出的暗殿杀手、紫竹轩门下弟子,甚至还有深山中闭门修炼的散人,便顺着那风云动荡的力量方向,纷纷汇聚而来。 黑锅仰头看天,神情渐渐凝重,回头对木紫藤道:“事情大条了,这般声势,恐怕来犯之敌远远超乎我们想象,你立即去找大长老,此刻不能隐瞒实力了,要立即全面动员,从易城开始拦截所有暗殿和紫竹轩势力,能削弱多少就削弱多少。” 木紫藤答应一声,便转身奔向那小山树林处。 黑锅叫过徐春泽道:“立即飞鸽传讯黎先生,让他联络谷神山周边势力,封锁通往甘国通道,任何修炼之士都不允许通过。” 徐春泽知道事态严重,急忙去依言报讯。 此后的事态发展,果然如同黑锅所预料的一般。 大长老也看到了此地的异常变化,知道事态已经脱离了原来的预期,便紧急通知南越一族,整个南越倾巢而出,几乎全部族内高手和精英战士急速通过风雷祖木传送,抵达了甘国边境,只一日之间,便发现无数暗殿杀手正急速向甘国境内冲来,南越战士倾尽全力,与暗殿杀手发生了无数起小规模冲突。 而莫离天接到飞鸽传讯后,几乎第一时间便将董非青所有弟子撒了出去,同时紧急飞鸽传讯灵鹫观秦霄和其他几个较大门派,秦霄率领灵鹫观所有弟子,并沿途召集了谷神山周边其余门派精英,只在出山这一路上,便伏杀了七八起暗殿杀手。 此时紫竹轩虽然还没有介入的意思,但无论是莫离天,还是黑锅、大长老等人,都不敢将信心寄托在双方那脆弱的同盟关系上。 看着从十万大山一直到甘国境内,雪片般飞来的各种讯息,黑锅沉默许久,唤来徐春泽道:“此时境况紧急,春泽,你去通知那宁乡老,让他们迅速撤离吧,这里如果真的成了战场,那数万普通百姓不但无济于事,而且非常危险。” 徐春泽答应一声,便去寻到宁长老,对他说了当下的情况,宁长老听完,满脸皱纹更加深了,抬头呆呆地想着什么。 徐春泽急道:“宁长老,不要犹豫了,你们速速撤离要紧。” 宁长老不答,过了好一会,对身边护卫道:“你们去把所有乡老,以及各营各队的首脑,都叫到这里来。” 徐春泽不解其意,问道:“宁老,您这是做什么?” 宁乡老似乎刚才想通了什么事,满脸皱纹舒展开来,呵呵笑道:“后生,莫担心,我自有主张的。你自去防护你师父,我这里你不用管。” 徐春泽不明其意,但还是更记挂师父,便转身回去了。 宁乡老静静坐在一块青石上,呆呆出神。身边各营各队首领纷纷到来,见宁乡老正在想事情,也不敢打扰,便守在一旁等候。 过了片刻,宁乡老吁了一口气,向周围众人看了一眼,缓缓道:“各位乡亲,刚才董先生的弟子来告诉我,有无数修炼之人向此处而来,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害董先生来的。董先生的弟子让我们立即撤离,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周围各人都吸了口冷气,他们都是普通民众,这等修炼界的打打杀杀之事,距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此时听到这个消息,难免心惊胆寒,不由得纷纷问道:“宁先生,那我们是不是赶紧走啊,这等事……我们留在此处,也无济于事啊。” 宁乡老坦然一笑,道:“各位乡亲,我等并非什么官府军队,只是组织大家在一起求活而已,对大家并无什么管辖之权,所以大家若想走,无需问我。” 周围各人都松了口气,毕竟这等事,实在不是普通百姓所能介入的,但心里一松之后,隐隐却有些不舒服,似乎哪里不对。 宁乡老接着道:“但我,不走!” 各人一呆,都看向宁乡老,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却微微笑了起来,拈着胡须道:“老了老了,有些事情到老了才想得清楚。我想问问各位,董先生当初为什么帮我们?” 周围各人面面相觑,过了半响,才有人迟疑道:“董先生心善,见不得我等受苦,所以才出手相助。” 这句话一说,顿时便纷纷有人附和起来:“对啊对啊,董先生宅心仁厚。” 宁乡老听了一会,见众人不再说话了,便笑道:“是啊,董先生当初帮我们,只是为了见不得我们受苦,并不求什么回报,我活了七十多年,只见到官府仗势欺人,修真界则根本不把我们当人,如董先生这般,我从未见过,不知道你们可曾见过?” 众人无语,各自摇头。 宁乡老叹道:“如果这样一个好人,却偏偏被那些恶人害死,你们说,这个世道还有什么可留恋之处?我等枉自活了这么多年,回想起来,却是在这次流离失所的一路之上,活得最像个人!” “各位乡亲,我是决计不走的。若是那些人来害董先生,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能阻他一阻,若是阻不得,我便死在董先生之前便是。” “你们走不走,我老头子是不管的,这等事不能勉强,甚至连董先生,也没指望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能帮得上他,所以你们要走,尽可走得心安理得。” 话说完,宁乡老便扶杖起身,慢慢向后走去,没入黑暗之中。 身后各人默然,片刻后,一个声音带着些许不甘,甚至带着些哭腔,颤抖着问道:“宁乡老,那你也可以走啊,董先生也知道,我们帮不上什么的!” 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笑呵呵地回道:“我留下,不为他,只为心安理得!” 众人无话可说,互相看了看,便心思沉重地各自回营地。 这个夜晚,无人能够入睡。 董非青静静地坐在河底,脸上一片安静祥和,在他识海深处,原本魂力所占据的那个空间内,阳魂之力已经几乎看不到了,而寄居在心脏内的紫色魂火,也与心脏基本融为一体。 在他体内,心、肝、脾、肺、肾五脏已经明显表现出分属五行之力,那原本的阳魂之力随着血液慢慢改造着他的五脏六腑,而人体五行,正是对应着五行之力。 在五脏之下,丹田内的五行气旋边界已经完全模糊,渐渐呈现出如同一颗星体一般的形态,太极图凝实如星核,五行漩涡圆转如星体,在这星体周围,分散着点点明黄色光辉,如同宇宙星空一般静谧。 第二日一早,山谷周围的情形便开始不妙。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出现在山谷周围,南越一族和谷神教势力虽然拼死拦截,但此次暗殿出动的杀手实在太多了,竟然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大长老情知此时已经无法隐伏待机,直接率领南越战士杀了出来,这些战士都是南越各部族中精锐中的精锐,若放在战阵之上,几乎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但此刻与周围暗殿刺客一接触,却有些放不开手脚。 只因暗殿杀手跟他们所习惯的作战方式区别太大! 杀手,行走于黑暗,爆发于无形,他们几乎不会做任何纠缠,也绝不讲究什么单打独斗之类的规矩,在杀手眼中,除了杀死对手,其他都无意义。 南越战士大声狂呼,将手中的长矛舞得呼呼生风,只想将眼前这个对手一矛刺穿,然而这个对手只是冷笑一声,便隐没在他眼前,就在他一愣神的短暂时间里,另一个杀手从他背后无声无息地将一柄短刃刺入他的后心。 每当有一个南越战士勇武无敌之时,必定有七八个杀手迅速聚集起来,欺入身边,十余柄短刃乱刺,那个战士嗬嗬狂呼,却挡不住身上几个伤口齐齐飙射鲜血,只能不甘倒下。 大长老手中一根长约丈余的黎杖,穿行于战阵之中,每遇到暗殿刺客聚成团围杀部族战士时,只是重重一顿那黎杖,一股明黄色光芒便震荡而出,将那群刺客震得纷纷翻倒。这位大长老的土系法力修为,竟然已经达到极高境界,若按董非青设定的境界划分,便已经达到了藏象后期之境。 在大长老的策应下,南越战士渐渐聚了起来,不再单打独斗,此刻这群生长在高山的汉子们也杀出了怒火,见到刺客往往不避利刃,直接扑上去抱住,大声呼喝身边同伴将刺客杀死。 就在这般惨烈的几乎一个换一个的战斗中,暗殿刺客也慢慢开始胆寒。南越战士们虽然依旧在苦战血战,却已经不再如同巨象对蚂蚁一般无从下手。 战阵核心,乃是甘国的五百精锐战士,以及徐春泽、木紫藤等人,将紫衣团团围住,而围绕这个核心厮杀的,也正是暗殿刺客中最为顶尖的一群。 黑锅站在紫衣身旁,冷冷地看着周围的厮杀,脸上出现一丝讥讽之色,黑雾凝成的双手虚握,静静等待,待见所有暗殿刺客均已现身,突然低喝一声道:“爆!” 在周围暗殿刺客之中,有十余人身上都背着那空间竹篓,这一瞬间突然爆裂开来,那爆炸之力来源,便是空间之力,随着竹篓破碎,空间乱流毫无忌惮地爆发开来,不但这十几个刺客瞬间被撕成碎片,便是他们身边簇拥的其他刺客也被卷入乱流之中,个个尸骨无存。 正围绕着核心区域冲杀的数百名暗殿刺客阵容,居然被这一下炸出了无数空白区域,待空间乱流平息,还能站在当地刺客,已经只剩下了不到百人。 而且首先被空间乱流击杀的,几乎都是暗殿中有资格身背空间竹篓之人,也时战力最为顶尖的十余人。 董非青和黑锅布局许久,终于在如今收到了回报! 空间之中,一个身影显露出来,愤怒欲狂,大吼道:“原来这就是你们设下的圈套!”那人一身黑衣,一向从容冷峻的脸庞,如今已经愤怒得扭曲起来,正是南宫玉树。 从当初在甘平城做国师之时起,南宫玉树就对这空间竹篓有种本能般的警惕,但饶是他跟墨无稽说破了嘴皮子,墨无稽就是不为所动,反而斥责他缩手缩脚,南宫玉树只得闭嘴不言,但他自己却是从来不用这竹篓,终于让他在今日躲过了一次必杀之劫。 眼见跟随自己前来的十余名金冕顶级杀手一瞬间被屠杀殆尽,南宫玉树心如刀绞,脚下发力,便向黑锅冲来,徐春泽长枪一摆,迎上前去,但他的武艺较之暗殿长老之一的南宫玉树实在是差的太远,只交手三招,便被南宫玉树逼得步步退却,张春翰、曲春遥二人冲上去以三敌一,仍然不是南宫玉树的对手。 木紫藤紧咬双唇,双刺在手,将紫衣护在身后,却不敢离开。 南宫玉树正在前扑,猛然觉得有身后法则之力袭来,发觉不好,一个翻身向侧面退去,在他刚才站立之处,一枚由土石构成的尖锥急速升起!就在同时,身后一个老迈的声音沉沉道:“南宫玉树,老朽想找你算账很久了!” 大长老一顿黎杖,冷冷道:“你欺骗我南越一族,为你暗殿私利,让我南越数千子弟丧命沉星江,如此大仇,今日老朽便来会你一会。” 南宫玉树狞笑道:“老东西,你南越一族太不识趣!如今大陆局势,你居然还想独善其身?做梦吧,趁早归顺我暗殿麾下,将来仙缘降临之时,我保你南越一族不会被灭。” 大长老怒极,手中黎杖一举,当头压下,那股厚重如山般的土系规则之力,将南宫玉树笼罩在内。 南宫玉树双手一分,两柄匕首出现在手中,与暗殿常用的双刃相比,南宫玉树这两柄匕首更长了一分,但刃面更窄,持在手中,宛如两条毒蛇一般伸缩不定,轻轻巧巧地一架,便将大长老这厚重如山的一击架住,随即猱身而上,脚下步伐奇诡无比,绕着大长老滴溜溜地乱转,只一瞬间便斩出三十余招,招招不离大长老各处关节要害之地。 徐春泽和木紫藤等人见大长老缠斗住南宫玉树,便退了两步,守在紫衣身边,聚精会神地观察四周,防备刺客突袭。 此刻核心地带尚且可以维持,但山谷周围却渐渐支持不住了,因为潮水般的暗殿刺客,从山谷四面八方出现,加入战团之中。 眼见战局越来越不利,此时在外围的流民队伍中,各营各队的流民们正在犹豫不决,胆子小的,看到这般惨烈厮杀场景,便沿着山谷小路偷偷溜走,虽然溜走的人越来越多,但仍有两三万人留在原地。 就在众人走的走,犹豫的犹豫,纷乱吵嚷之时,一个乡老突然伸出手指向一个方向,口中啊啊有声,却说不出话来,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宁乡老对身后流民的低声争吵辩论置若罔闻,却站了起来,独自拄着一根树棍,慢慢向厮杀圈内走去。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八章 草芥之命 宁乡老已年过六旬,虽说身子骨硬朗,这段时间风吹雨淋的下来,也没有生过什么病,但毕竟是年老体衰,平日里佝偻着腰,拄着树棍四处忙碌之余,一旦坐下来也是腰酸背痛。 但此刻,老人腰背挺得笔直,手中树棍戳在地面上咄咄有声,脚步不快,步幅也不甚大,但一步一步地迈向前方,却是异常扎实。 他就这样向着乱糟糟死战的圈子里走去,一声不吭。 身后,一直担任宁长老护卫之责的一队护卫,犹豫了几息之后,一个壮实青年猛地一顿手中长矛,吼道:“不就是个死吗?老子若是走了,这辈子良心不安,宁乡老,我来陪你!”说罢疾步向前,跟随在宁乡老身边。 身后不断有护卫沉默不语,手持各种粗陋兵刃跟随上来。 最后,整整一队护卫全部跟在宁乡老身边,按照董非青当日教授的阵法排列成阵,将宁乡老护在当中。 一个暗殿刺客正在外围搏杀,见一群普通乡民也来捣乱,啐了一口道:“不知死活的草根命!都死在这里罢!”疾步上前挥刀便砍。 他见这群乡民毫无修炼气息,只道自己砍死几个,剩下的自然便四散奔逃了。哪知这些乡民虽然没有修炼过什么五行规则,但董非青却在长途行路之中,将谷神教基本枪法都教给了他们。 此时眼见刺客上前,三十名护卫发一声喊,将手中长矛、竹刺、粪叉等乱七八糟的兵刃举起,踏上一步,最前面的五人齐齐刺向对方面门,又有十几人的兵刃从前方五人腰肋处伸出,刺向对方胸腹。 这刺客不防对方来势如此之齐,只来得及砍中一人,胸腹、咽喉便被刺中,呆呆地看着诸般乱七八糟的兵刃从自己身上抽出,便软倒在地。 这些护卫第一次上阵,便刺倒了一个从前只能仰视的修真之士,顿时军心大振,刚才被砍倒的护卫,当中刀之际,那刺客也被戳穿,也只是肩头受了伤,此时咬牙从地上爬起,保持着队列严整,继续向前。 宁乡老走在最前,猛然一顿手中树棍,嘶声唱道:“世道滔滔,黎首最苦!身上无衣,碗中无粟!” 身后护卫持枪随着宁乡老前行,齐声和道:“世道滔滔,我等无路!权贵辱我,肆意荼毒!” 仍留在原地呆呆看着这一小队人前行的流民中,突然有人扬声唱道:“百姓无辜,何为枯骨!无人恤我,唯有自助!”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大声和道:“涛涛世道,我等无路!拼将热血,育我孤独!” 宁乡老昂首走在最前,嘶声喊道:“一夫拼死,十人回顾!万众一心,开山辟路!” 两三万人渐渐跟随上来,他们的眼光从畏惧,开始变得疯狂,歌声更加洪亮激烈:“但求一活,无惧刀斧!君等可知,匹夫之怒!” 这歌谣,乃是当日董非青担任首领期间所作,乃是为了激励乡民,也有哀其不争之意,而此刻在宁乡老带领下,数万人齐声唱和,那股滚滚气势,顿时压住了战场上的喧嚣嘶吼。 渐渐地,便有流民亡命上前,拼着其中有人被杀手刺中倒地,七手八脚将一个个暗殿杀手拖出阵来,棍棒拳脚齐下,甚至是用指甲抓,用牙齿咬,将那杀手活活击杀。 正在从小路偷偷溜走的流民,被那震撼山谷的歌声定住,茫然失措片刻,便有许多人转身回来,沿途捡拾了木棍石块,嘶声唱着歌谣,向战场上的暗殿杀手冲去。 木紫山已停下战斗,茫然看着这些疯狂起来的流民,身上隐然有战栗之感,喃喃道:“匹夫之怒……匹夫之怒,这百姓疯狂起来,竟然如此可怕么?” 南宫玉树在与大长老厮杀中,也注意到这般景象,又惊又怒之下,突然一个踏步,脱离了大长老的战圈,飞身而起,便向宁乡老扑击而下。 众多护卫上前,乱枪向空中攒刺,南宫玉树一声不屑冷哼,双袖一拂,众护卫顿时被一股巨力挥得东倒西歪。 南宫玉树落入人群,大骂道:“你们这等草芥一般的小民,也敢来与我暗殿为敌么?” 猛然间双腿一紧,却是那宁乡老不要命地扑上来,抱住了他双腿,嘶声大吼道:“草芥之命,也能随意杀么?” 南宫玉树从未经历这等怪事,忍不住呆滞了一下,就有数十名护卫和身扑上,抱手臂的、搂住腰的、勒脖子的,更有伸手向脸上乱抓,用手中石块奋力砸下的,一时竟被人流压在当中。 南宫玉树长声怒吼,身上法则之力闪动,护卫们被纷纷震开,口中喷血。唯有那宁乡老,虽然口眼鼻中,都被震得流血,却依然嘶吼着死命抱住他双腿不放。 大长老从后赶来,急忙挥黎杖猛击南宫玉树后脑,南宫玉树不及料理宁乡老,将双刃举起架住黎杖,猛然腿上一痛,却被宁乡老张口咬住了一块肉,奋力一撕,顿时血淋淋的一块皮肉被宁乡老咬了下来! 这一痛,让南宫玉树手上忍不住缓了一下,大长老黎杖毫不停留地挥击而下,正中他头颅正中,顿时头骨碎裂,南宫玉树大叫一声,仰面便倒。 宁乡老大声呼道:“这就是南宫国师!杀了他!” 无数流民一拥而上,手脚并用,将南宫玉树压在当中。 大长老忍不住心中一寒,后退了几步。 待人群散开,只见当中的南宫玉树,全身鲜血横流,不知被捅了多少刀,被咬了多少口,肩头、咽喉、胸腹,处处血肉模糊,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 堂堂暗殿长老,曾为一国国师的南宫玉树,竟然便在甘平城外的小河之旁,被无数流民生生殴死! 宁乡老满脸是血,用力爬起来,嘶哑着嗓子叫道:“谁敢伤董公子,我等拼了贱命一条,也要带你上路!” 数万流民振臂大呼:“谁敢伤董公子,带你上路!” 声震山谷,场中无论是暗殿杀手,还是甘国军兵,都被这呼声震得一时茫然失措。 而在河流深处,董非青突然感觉到一股纯正之极,却不知是何种力量的热流,滚滚穿透河水,直入识海。 那仅剩的一点魂体之间的缝隙,便被这股热流弥补得天衣无缝,从此魂体与身体之间,再无半点隔阂! 河岸之上,紫衣只觉手中一震,一股沛然之力从河水中爆发,沿着她的手掌冲遍全身,脑海中一层被深埋的记忆,被这股沛然之力冲开了一丝缝隙,双目一睁,一股漠然冷酷,天地为炉,万物为铜的气势徐徐升起。 便在此时,紫衣身边空间之力一动,正是她身边唯一没有防护的河水方向,陈果从虚空中一跃而出,手中长刀便向紫衣劈去。 徐春泽大惊,和身便扑了上来。 紫衣回头,那冷漠如冰的目光在陈果身上一扫。 陈果猛然觉得一股森然冷气从头顶一直降到脚跟,手中刀竟然缓了一缓,难以落下。 就差了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徐春泽已经扑上来,挡在紫衣身前。 陈果自知难以再下手,深深地看了紫衣一眼,一个瞬移便退到了百步之外,正准备去帮助那些外围搏杀的暗殿杀手,但茫然四顾之下,却见数万百姓正舍死忘生地上前扑击,暗殿刺客已经被淹没在滚滚人潮之中,一时也不知道该救谁,该如何去救。 无论是青壮,或是老人孩童,无论是衣衫褴褛的汉子,或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此刻宛如疯狂,就算被利刃穿透了身体,依然死死抱住一个刺客,竭力将他送向周围的兵刃之下,让别人将这个刺客杀死。 看着一个白发老妪如同疯了一般,扑在一个被拉扯倒地的刺客,伸出十指,在那刺客脸上连抓带挠,猛然间手指一伸,将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生生挖了出来! 陈果眼前一阵模糊,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前,自己被暗殿的杀手压着离开,身后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眼泪横流,凄声大喊自己的名字,却被暗殿杀手挡住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走。 那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拼了命?若拼命,至少是跟老母死在一起罢? 他转头看向那条小河,低声道:“董非青!董非青!”突然手中刀一收,连续几个瞬移,便不知去向。 沉星江畔,紫竹轩山门之外。 杨离离脸色依然还有些苍白,手中紧紧捏着紫竹杖,看向甘国方向。 吕轻琴轻轻上前,在杨离离耳畔低声道:“掌门,我宗内线回报,那引发了造化之力的,就是董非青和他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此刻暗殿正在攻击苦战,您看我们……?” 杨离离回头看了已经列队待发的紫竹轩弟子,依然沉吟不语。 吕轻琴见掌门迟疑不决,忍不住道:“掌门!我们跟谷神教虽然有盟约,但能引发造化之力,恐怕未来必然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既然上霄宫已经有指示传来,合我们四宗之力,此刻直接将其铲除了,那奎山上的作物,从此也就归我宗所有,我们也未必不能解决种植问题。但错过今日机会,不但上霄宫会怪罪,而且今后我们再也无法挟制董非青了!” 月安岚脸色苍白,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拉扯下师父的衣角,吕轻琴豁然回头,目光严厉地看了她一眼,月安岚心中一寒,便低下头去,两滴泪水悄然落下。 又一只飞鸽飞来,落在吕轻琴伸出的手掌上,吕轻琴取下一个纸条看了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将纸条交给杨离离。 杨离离接过纸条,缓缓读道:“甘平城外,数万流民拼死救助董非青,南宫玉树……被流民群殴致死,暗殿……陷入苦战!”手一松,那张纸条徐徐落地。 正在此时,一名弟子上前,低声道:“掌门,玉皇门弟子已经过江,即将路过山下,派人来联络我们一同前去。” 杨离离脸色闪烁不定,沉思许久,突然举起手中紫竹杖,厉声道:“紫竹轩弟子听令!” 众弟子齐齐踏前一步,喝道:“弟子在!” 吕轻琴也抽出紫竹杖,挺身上前听令。 只听杨离离一字一句地道:“拦截玉皇门!不准他们踏入甘国一步!” 紫竹轩弟子顿时惊呆了,竟然无人呼应掌门号令,这可是从所未有之事。 杨离离微微有些发怒道:“你们要造反不成?” 身后诸位长老中,羽白衣踌躇片刻,还是踏前一步问道:“掌门,难道我紫竹轩要为了那个小子,跟三大门派全面开战么?” 杨离离头也不回,冷冷道:“也好,今日我发的掌门令有些惊世骇俗,我便破例解释一句。” 羽白衣退后一步,躬身道:“不敢。”但语气中丝毫没有无需解释的意思。 杨离离哼了一声,道:“当日四派会商,划分全大陆势力范围,这沉星江以南,乃是我紫竹轩与暗殿的地盘。” 这句话一出,周围弟子顿时显露出了然之色。 既然此地已经划分了地盘,那上霄宫和玉皇门就不能以任何理由介入。如今暗殿已经屡屡受挫,则沉星江南自然是紫竹轩获得更大的好处,若是让玉皇门以各种名义介入,那未来的利益分配就不好说了。 自觉想明白了的紫竹轩众人顿时齐声道:“遵掌门号令!” 唯有羽白衣和吕轻琴互相换了个疑惑的眼神,她们与杨离离相处时间甚久,对于杨离离的话,总觉得似乎有所保留,但此刻不是挑战掌门权威的时候,于是二人也都闭口不言。 杨离离等了一会,见再无人有异议,便放缓了口气道:“当然,我们与玉皇门之间毕竟是盟友关系,若能不动武,当然是最好的。哪位长老愿意走一趟,劝说玉皇门退出沉星江南?” 羽白衣左右看看,苦笑一声上前道:“白衣愿往!” 杨离离展颜笑道:“白衣长老德高望重,在四派中知名度甚高,料想那玉皇门也要给几分面子的,甚好。若你劝说不成,我便带弟子在紫竹山下接应。” 羽白衣一揖道:“请掌门放心。”说罢便带了几个弟子,向沉星江方向而去。 杨离离看着羽白衣背影,脸上颇有嘲弄之色。 她身为掌门,一令既出,众弟子居然没有立刻凛遵,甚至还有人出来让她给一个解释,如果不惩戒一番,哪里能表现出掌门威仪?羽白衣也是知趣,知道掌门虽然没点名,但自己若不自告奋勇,等掌门点到头上,不免就难看了。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六十九章 自助者神 玉皇门一众七百余人过了沉星江,丝毫不停留,便直奔甘国。 带队的乃是玉皇门首席长老崔曜,乃是玉皇门掌门叶洞玄以下第一人,他此刻心急如焚,从上霄宫传来的信息显示,甘国境内有修者引发了造化之力,这在玉皇门典籍记载中,乃是从所未有之事,恐怕只能上溯到万年前的仙界时代,才有这样的事发生。 玉皇门承上古玉皇殿传承,虽然目前屈居于上霄宫之下,但玉皇门从上到下,无不以修仙世界领袖自恃,所以当上霄宫传来仙缘即将降临的消息后,玉皇门嘴上不说,心里却较着劲,定要在这千古难逢的大机遇中崛起。 所以叶洞玄一接到上霄宫消息,便立即派出大长老崔曜急赴甘国,若不是他正急着闭关,恐怕就要亲自来了。 崔曜带队一路急行,隐隐看到紫竹山时才稍微停留,对身边弟子道:“走得慢些,会合了紫竹轩再一起进甘国,紫竹轩对这里地势极为了解,行事更方便。” 身边弟子喏喏称是,猛抬手向前一指道:“长老,前面就是紫竹轩的人吧?” 崔曜向前一看,顿时脸上露出笑意,便带着弟子迎上前去,笑道:“原来是白衣长老,许久未见了,一向可好?” 羽白衣面色很是不渝,淡淡地道:“崔长老,一路辛苦了。” 崔曜大笑道:“何谈辛苦?贵派掌门何在?待我去见礼,咱们一同前去甘国,将那引发造化之力的小子拿下,以绝后患。” 羽白衣脸上毫无表情,木木地道:“奉掌门令,白衣特来通知贵派,按当日盟约,沉星江以南,乃是我紫竹轩与暗殿所属地界,一应变故,我等自行料理便是,无需玉皇门插手,崔长老,请回吧。” 崔曜脸色一变,仔细看了看羽白衣脸色。 身后弟子忍不住发出鼓噪不满之声,崔曜回头厉声喝道:“都与我住嘴!”便转回头对羽白衣道:“白衣长老,请问贵掌门是什么意思?” 羽白衣眉毛一挑,道:“掌门意思,我刚才已经说了,怎么,我说得不清楚?” 崔曜阴沉沉地道:“造化之力突现甘国,这对于我四派盟约共迎仙缘一事,有着莫大隐患,你紫竹轩这是要独吞好处?” 羽白衣怒道:“什么独吞好处?先别说有没有好处,就算是有,按当日盟约,也是归我紫竹轩和暗殿分配,与玉皇门什么相干?” 崔曜想了想,转身对门下弟子道:“全部撤回江边,我与白衣长老有事要谈。” 羽白衣见了,也对身后弟子道:“后撤十里,等我消息。” 待双方弟子都退开之后,崔曜对羽白衣道:“白衣长老,如今并无外人了,崔某可否问几个问题?” 羽白衣淡淡道:“你问便是,我却未必会答。” 崔曜向旁边看了一眼,对羽白衣道:“那边有个树林,甚是幽静,请白衣长老过去一叙,可否?” 羽白衣不置可否,见崔曜已经走向树林,轻哼了一声,也走了过去。 进了树林,崔曜向四周仔细看了一圈,再转回头时,已经是满脸淫笑道:“好我的小白衣,怎么刚才对我那般冷淡哪?” 羽白衣啐了他一口,埋怨道:“今日可是触了霉头,被那杨离离明枪暗箭的对付,还让我来阻止玉皇门前行,做这般出力不讨好的事!” 崔曜忍不住上前,一边动手动脚,一边道:“小乖乖莫抱怨了,若不是那个女人,我哪有机会见到你啊?” 羽白衣脸上一红,也不抗拒,片刻便满脸红晕,闭起眼睛,只鼻子里发出轻轻哼声,以往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自然早就不见踪影。 过了许久之后,崔曜和脸上尚有余韵的羽白衣走出树林,便走便道:“那杨离离到底是什么意思?” 羽白衣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偷情欢悦之中,恍惚了一下才道:“我总觉得她另有企图,但她心思极深,不会说出来的。” 崔曜道:“不是我挑拨离间,杨离离何德何能做这紫竹轩掌门?当日你若是有我玉皇门撑腰,哪里轮得到她?” 羽白衣恨恨道:“不知老掌门中了什么邪,定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她,论修为,论谋略,我哪里输给她?” 崔曜道:“白衣,你且忍耐些,暗中培植势力,这次她阻我玉皇门过江,便是得罪了上霄宫和玉皇门两大势力,加上暗殿一直也与紫竹轩不睦,等抓到她的错处,我等三派定然逼迫她退位,到那个时候啊,这紫竹轩,可就是我的亲亲小白衣说了算喽!” 羽白衣啐他一口,却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便道:“那便这般说定了,你就借机退回去,跟叶掌门那边添些油加些醋,最好让叶掌门再去跟上官掌门也说一说。若能支持我上位,今后紫竹轩定然唯你玉皇门马首是瞻,如何?” 崔曜淫笑道:“紫竹轩是不是唯玉皇门马首是瞻,我却不关心,到时候你小白衣是不是唯我马首是瞻哪?” 羽白衣脸上一红,低头道:“十年前,我就是你的人了,将来……将来自然也由得你。” 崔曜大喜,凑上去抱住羽白衣亲了一口道:“那事不宜迟,我回去照此办理,你也加紧些,咱们早日把那杨离离掀翻了。”说罢,二人分开,崔曜兴冲冲地返回江边,待快到江边时,咳了一声,将满脸春意收了,阴沉沉地似乎蕴藏着极大隐怒,一言不发地带领弟子又渡江回返。 羽白衣带着随身弟子回到紫竹山下,对杨离离道:“回禀掌门,我等已向玉皇门传达了掌门旨令,对方已退回江北了。” 杨离离若有所地地看她一眼,淡淡笑道:“羽长老果然口舌犀利,如此轻易便让玉皇门退兵了,难得难得!” 羽白衣听了“口舌犀利”四个字,忍不住脸上一热,急忙摒弃心思,笑道:“这还不是全赖掌门威仪?那玉皇门带队的崔长老虽然心中不甘,但哪里敢违逆掌门意思呢?” 杨离离笑道:“这样不动刀兵解决问题,自然最好不过。” 她四面望了望,淡淡道:“白衣,这一趟你辛苦了,且回山守住山门,若再有其他门派之人过江,务须拦住!吕长老,统帅外门弟子,协助白衣长老。” 羽白衣、吕轻琴躬身道:“遵命!“ 杨离离接着道:“其余长老、弟子,随我前往甘国。” 所有弟子躬身领命,簇拥着杨离离,向甘国而去。 甘平城外,小河之畔。 紫衣已经停止了向河中输送五行之力,反而是从河中反馈回来的精纯规则之力,在她经脉中不断运转。 紫衣全身上下,笼罩在一层淡淡乳白色光环之内,配合那一身飘飘紫衣,当真有如梦幻仙子,令人有膜拜之意。 山谷周围的花草树木,随着那无形无质的规则之力蔓延,渐渐回复青葱郁郁,一股感恩顶礼之念,也渐渐升腾而起,围绕着光环中的紫衣旋转。 紫衣缓缓将双手合在胸前,那周围的规则之力、感恩之念,便凝聚在双手之上,紫衣脸庞上光芒灿然,似沐浴在神光之中的仙子。 小河之中突然水波荡漾,闭目盘膝的董非青就徐徐从水中升起,坐在水面之上,那河水徐徐绕着他旋转,如同一尊宝座一般,将董非青托在水面之上。 黑锅、大长老等人暗暗惊异,大长老喃喃道:“这便是五行之尊,规则拱卫的境界么?” 黑锅笑道:“不错,这小子五行之力圆满,从此之后,再也无需任何五行宝物辅助修炼,他本身就是五行之源!” 董非青静静体会了一下修为进度,那丹田之中,已经宛如星空璀璨,无数规则之力围绕着中心星核,而那由五行轮盘和太极图组成的星核,随着旋转,不断向四面八方散发着五行之力,源源不绝,再无需外力感悟,此后便是壮大星核,催动进一步感悟,料想未来体内自成宇宙之时,便是功法圆满。 若按境界而论,此番收到好处不少,已经稳稳站在藏象境巅峰。 徐徐睁开双眼,看了紫衣一眼,又环顾周围,笑道:“大家辛苦了!” 一众流民早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竟然便有许多人跪下磕头,乱纷纷地叫着“神仙爷爷!” 董非青从水面上站了起来,慢慢踏浪走回,向众人拱手道:“各位请起吧,我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个修炼之人。如今幸赖各位护持,侥幸有了些感悟而已。” 宁乡老拄着树棍,在几个护卫的扶持下才能站稳,他伤得很重,但却坚持着等到董非青从河中出来。他张开一张染着血的嘴大笑道:“他们膜拜你,并不因为你神奇强大,而是因为你是他们心中的神。” 董非青上前扶住宁乡老,看看他的伤势,心中不禁有些黯然。他在南宫玉树的规则之力震荡之下,内脏多处受损,若是年轻力壮之人,好生调养或可恢复,但宁乡老已经年过六旬,这般伤势,除非他是真正的神仙,否则难以医治。 他望着宁乡老的脸,诚挚地道:“我更希望每个人的心中,都尊自己为神。” 宁乡老连连点头,道:“这便是你一直说的自助者天助之吗?” 董非青点头微笑,宁乡老竭力站稳身形,大呼道:“各位乡亲,记住了,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像个人,自助者,天……天助之!” 一众乡民纷纷回应道:“自助者,天助之!” 宁乡老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纯净笑容,眼一闭,向后倒去。 董非青扶住他身子,轻轻放在地上,心中伤痛,难以言喻。 其余几个乡老走来,一边为宁乡老擦拭面庞,一边低低向董非青讲述宁乡老这几日来的一言一行,董非青静静听完,仰天长叹道:“董某愚钝,如此智慧老人,竟然没能来得及多多请益,奉为师长!可惜!可惜!” 大家为宁乡老更衣净面,点起一堆柴火,焚化了尸身,董非青亲自一点点将骨灰收集到一个小坛子里,珍而重之地交给了一个乡老道:“烦请各位,送宁老归乡。” 待众人收拾好了宁乡老的骨灰,董非青问道:“各位此后有何打算?” 一个乡老黯然道:“如今虽然衣食尚可维持,但甘国战事不知何时方能止歇,长此以往,实在不知道去何处。” 大长老走过来笑呵呵地道:“各位乡亲都是义士,老夫钦佩之至,若不嫌弃,请各位去我南越一族领地居住,我那里山川广阔,便划出一个山头来,专门为各位生计之用,一应的房屋、粮食、农具,全都包在我身上,如何?若他日战事平息,各位还想归乡,老夫绝不阻拦。” 众人听了,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十万大山地广人稀,虽然不如城市周边生活便利,但远离战火之地,便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桃源之所,何况如今是南越大长老亲自邀请,任何一个沉星江南生活的百姓,哪里不知道这个邀请的份量? 几名乡老低声商议几句,便决定下来,向董非青告辞。 大长老指派了一百名南越战士,护送这些乡民去往南越,沿途顺便将宁乡老送回故乡安葬。 董非青亲自送了这些流民们一程,不要说最后关键时刻,来自这些流民的信力让他度过了最后一个关卡,更重要的是,在这群普通到没办法再普通的民众身上,他验证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当日在沉星江畔,他问黑锅:“普通人想要过得好一些,有错吗?” 这些流民,只为求活聚集在他董非青麾下,然而当他们已经度过饥寒之厄时,他们依然走到了小河谷之中,无论他们曾经畏怯,还是逃避,但最后他们嘶嚎着向高高在上的修真之士扑过去之时,他们真正做到了匹夫一怒,天地变色! 董非青默默地走在流民队伍之中,手中捧着宁乡老的骨灰,他一遍遍地用手摩挲着冰冷的坛子,想起那个在漫天飞血之中,拄着树棍走向战场的老人。 最后,流民们带走了宁乡老的骨灰,依然如同当日向甘平城亡命求活途中一般,分成队列阵营,长幼有序,相互扶携,甚至途中见到什么野菜野果,依然本能地摘下来保存。 董非青看着流民队伍的背影,久久不语。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章 先天至宝 待流民们离开,木紫山也过来告辞,这次河谷之战,他麾下的五百精锐也损伤了百余人,若不是顶头上司便是南越自己人,恐怕还不太好交代。 临行时,木紫藤跟着木紫山去送行,回来的时候脸红红的,看着懵然无知的徐春泽,恨恨地跺跺脚,在他腰肋肉上掐了一把便跑去紫衣那里,留下一脸茫然的徐春泽。 此时山谷中顿时清静了许多,只剩下董非青、大长老一行人,以及那遍地的尸骸断刃。 留下无人清理的尸骸都是暗殿杀手的,无论流民、甘国军队还是南越战士的遗体都已安葬妥当,但这些人深恨暗殿,哪里有人肯出力收拢暗殿之人的尸身? 董非青对此也时毫无办法,只能在木紫山临走时交代他一句,命他设法回城招募些民工来这里收拾,以免造成瘟疫。 大致清点了一下暗殿的伤亡,董非青道:“暗殿这次吃亏不小,只是不知道墨无稽为何没有亲自来?” 黑锅道:“我也不知道,我这里还为他留了最后一招,但他却是没来。” 董非青自然不知道,他当日皇城一战,竟然让墨无稽道心动摇,此时莫说造化之力显现,便是仙缘此刻降临,墨无稽也无心亲自去迎接了。 董非青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暗殿既然来了,紫竹轩也说不定会来,甚至上霄宫、玉皇门来插上一手,也未可知,我等需立刻返回奎山,安排后面的事情了。” 张春翰、曲春遥二人过来,低声向董非青禀报了张厚背叛一事,董非青听了,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只有他才知道张厚未能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若徐春泽晚发动少许,让他哪怕说出了一个“魁”字,此刻必然已经是风浪滔天! 张春翰低声道:“师父,如何处置?” 董非青脸上冰冷一片,道:“叛宗者,杀!” 张春翰犹豫一下,又问道:“其他店里伙计呢?” 董非青思索片刻,道:“无论如何不能放了,你们回去,贴一张告示,说张掌柜思乡心切,要待回乡,店铺转让,你们押着这些伙计离城,送往谷神山看管,等过个半年一载,便无妨了。” 他回头对徐春泽道:“你去易城,通知许敬赶来甘平城,接手桂花酒坊。” 诸事料理完毕,众人正要动身时,董非青突然眉头一皱,看向身侧。 空间一动,一个身影徐徐显露,正是陈果。 徐春泽一见,横枪上前,问道:“你是暗殿中人?来此作甚?” 陈果道:“我乃暗殿陈果,并无敌意,只是心中有些话,想与董掌门聊聊,可否?” 董非青推开徐春泽,淡淡道:“跟我来吧。”说着转身走入河边的营帐内,徐春泽不放心,想要跟进去,却被黑锅制止道:“放心吧,如今你师父让他一只手,都能稳杀他。”徐春泽想了想,却还是不放心,扶枪守在营帐门外。 董非青进了帐,自顾坐下道:“你想说什么?” 陈果却不客气,径自坐了对面,直接便问:“你何以能让那群百姓效死?” 董非青也不回避,坦然道:“初时招之以利,然后待之以诚,事之如亲,如今大陆局势,百姓如居水火,我做事,只需与朝廷和修真门派相反,便能成事。” 陈果不禁问道:“你也是修真门派之人,为何要如此招揽百姓?” 董非青道:“我所修习的,乃是阴阳轮转,轮回大道,这世间民生,红尘苦难,正是我的修炼场。” 陈果恍然,又问道:“为何我暗殿业力之道不能开启轮回?” 董非青失笑道:“岂有南辕而能北辙之理?轮回之道,志在众生善恶有道,暗殿修炼的业力之法,便是善者被无辜剥魂,恶者藉此修炼,似这等作法,若能开启轮回,那岂不是恶者的轮回?” 二人问得直接,答得坦率,这般问答几句,陈果长叹一声,盘膝坐下,从怀中摸出一个酒囊,自己灌了一口,问董非青:“喝不喝?” 董非青笑道:“有酒岂能不喝?”伸手接过,坦然喝了一大口,又递回去。 陈果问道:“如今你我阵营还属敌对,为何不怕我下毒?” 董非青正色道:“因为我如今的境界,就算下毒,我也不怕,若不信,陈兄尽可试试。” 陈果无语,恨恨道:“按理说,这时候你应该回答你以诚待人,别人自然会以诚相报才对。” 董非青冷笑道:“我便是以诚待人,也要分人。即便是如今上官云灭坐在这里敬我杯酒,我也可以信他不会做下毒害人这等事,然而我身前坐着一个暗殿金冕杀手,他师父刚才死在我方阵营手中,你说我能不能信你诚意?” 陈果苦笑一声道:“让你这一说,我突然觉得来找你这事,办得有些冒失了,只是刚才我没有多想,就是心中有疑惑,便来问了。” 这句话倒是让董非青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果然,遇事不决,直而询之,总比拐弯抹角的要好。陈兄,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陈果道:“是么?我却没想那么多。只是今日所见,颠覆了我心目中所有定见。我家中以前也薄有资产,自幼便读诗书,只是后来赋税、贡献太重,家父又急病去世,导致家世中落。后来修真界大战,我带着老母逃难,途中遇到暗殿之人,说我有练武天赋,便强迫我丢下六旬老母,后来我好不容易在暗殿混得不错,出来四处寻找老母,却再也找不到。我以为这天下,必定是层层盘剥,贫民便是这般的命,怎么可能为修真门派之人效死,直到今日我见到山谷之中,数万贫民为了董先生,死命与暗殿刺客厮杀,让我疑惑重重,这才不揣冒昧,前来询问。” 他说到一半,董非青便已怔住了。 陈果一口气说完,疑惑地看看董非青:“董先生,莫非我说得哪里不对?” 董非青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瑞滽交给他的那枝老妇发钗,问道:“你看看,可认得此物?” 陈果接过那锦帕打开,不由得浑身一抖,死死盯着那枝发钗,颤声问道:“董先生,此物从何而来?” 董非青便将当日瑞滽所说的事复述一遍,陈果默默听完,只叫了一句“娘!”便仰天摔倒,竟然是闭过了气去。 董非青叹口气,上前在他胸前轻轻一拍,一股木系之力输入心脉,陈果这才缓上了一口气,睁开眼来,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董非青也不出手,便由他发泄情绪。 过了半响,陈果呆滞若死的目光才略略转动,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一枚丹药送入嘴里,又灌了一口酒,平复了下胸中气息,伸手拿起那枝发钗,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沉沉地道:“为人子者,不能赡养老母,导致老母活活饿死,遭遇此等人间惨事,若不报仇,陈果有何面目活于人世!” 说罢,竟然伸出手,用指甲在自己额头上生生划出一道伤口,任由鲜血从额头流下,举起酒囊对董非青道:“酒少,不敬先生了。”便举起酒囊,连着囊中酒水,和流在脸上的血水、泪水一起,咕嘟咕嘟地喝干了,便起身道:“瑞皇子之恩,董先生之恩,此后陈果必定相报,今日心乱如麻,就此告辞!” 说罢,陈果便起身出帐。 临出门之时,陈果犹豫了一下,回头道:“墨无稽在当日回到暗殿总部之时,数日不曾出门。后来传下暗殿令,召集所有人手到此处攻击先生,他自己却不曾出现。我曾听南宫玉树说了一句话,说‘道心如此不稳,看来此非轮回大道正途’。”说罢,一掀帐门,头也不回地去了。 董非青沉思片刻,便召集众人,将此地收拾一下,便通过祖木空间,挪移回到谷神山。 进了密室,董非青先将黑锅找来,问道:“黑兄,你这次好处收了多少?” 黑锅一张脸顿时笑得如同烤焦开裂的锅巴一般,道:“暗殿所有竹篓里的东西我都收了,竹篓也一个没留,都在河谷之战中引发空间之力爆碎了,还收了暗殿十几个高层杀手的性命,这次实在是赚得不轻。” 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对董非青得瑟道:“别的物事也就罢了,这是从暗殿掌门那里收来的,这可是好东西。” 董非青想到当日墨无稽催动玉石,却无声无息碎在手里的场景,忍不住笑道:“这可是把墨无稽坑得够惨。” 黑锅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看到了?具体是怎么个惨法?详细说来听听?” 董非青将当日场景,绘声绘色地向黑锅描述一遍,黑锅哈哈大笑道:“墨无稽这次是真的亏大了,不但看家宝贝被我取走,丢了这么大的脸,就连苦心修炼的业力大道也被你超度净化的干干净净,嘿嘿,果然是做人莫亏心。” 董非青道:“那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锅道:“此物,我曾在蓝星一本修炼心得中见到过类似描述,这似乎便是先天至宝之一的补天石。只不过功效减弱了许多,不过从造型、质感和功能特点看,乃是补天石无疑。” 董非青道:“何谓先天至宝?这补天石又是做什么的?” 黑锅道:“仙界时代,仙人们都会有自己炼制的法宝,你锻器宗接受的传承,其实乃是当年仙人锻器的手段,只不过缺失很多而已。但炼制出的法宝,无论怎么厉害,都只能算是后天法宝,而先天至宝,则是在有仙人之前,便存在于世的。” 董非青神往道:“竟然有这般宝物!” 黑锅道:“某种意义上说,人世间之所以有仙人,最早便是由这些先天法宝赋予了他们仙术启蒙,自然厉害。先天至宝有存世记录的不多,补天石是其中一个,据说是女娲娘娘用来修补天空漏洞的,不但可以随意变化大小形状,而且天生具备空间扭曲之能。” 董非青道:“怪不得暗殿高层能修炼空间穿越之法,原来是源于这个宝物!那此后我是不是也可以用它来修炼了?” 黑锅道:“我劝你慎重些,暗殿这群土包子,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随意分割用来穿梭空间,着实是暴殄天物!此物若分割开来,效用至少削弱九成!”说着掂量了一下手中玉石份量,道:“现在也不知道这块补天石被暗殿分割成什么样子了,若说我得到的这一块,跟传说中的补天石相差还甚远。” 董非青道:“你说先天至宝不多,除了补天石,还有那些先天至宝?” 黑锅道:“比如建木,我其实一直怀疑,那棵风雷祖木,跟建木的关系很大。建木乃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棵树,乃是天下木系之祖,神通广大得很。另外还有乾坤壶,乃是天地生成的宝物,长得什么样无人知晓,因为这乾坤壶千变万化,内藏天地,甚至可以自成世界,孕育人类。其他的宝物,记载就不详细了。只列了名称,比如天地果,东皇钟,紫霞衣等等,都没有明确的介绍。” 董非青道:“这补天石既然是先天至宝,怎么暗殿只能用来辅助空间穿梭?似乎弱了些吧?” 黑锅道:“先天至宝都是有灵性的,漫长万年生长中,自成器灵,我刚才探测这块补天石,乃是一块死物,器灵已经不在了。将来若是器灵回归,或这玩意再生长个几万年,再孕育出一个器灵来,才能发挥作用。” 董非青思索道:“五行阴系法则被囚禁,轮回断绝,文明毁弃,加上先天至宝器灵无存,这中间有何联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次四派联合颠覆世俗政权,屡次提到仙缘降临这四个字,而且对于重建轮回极为重视,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黑锅无从猜测,只能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门外有人道:“掌门,我是俞鸿,有急事禀报!” 董非青出了门,问道:“俞长老,有何急事?” 俞鸿满脸跑得都是汗,忙道:“山下弟子回报,紫竹轩掌门杨仙人,到了山下,要来拜访掌门!”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一章 天道问心 董非青微微楞了一下,便笑道:“好啊,真是稀客!我下山迎接便是。” 俞鸿急道:“掌门,紫竹轩乃是天下四大宗派之一,掌门仙人莅临,我等应该备足仪仗,全宗上下迎出十里,拜伏接驾,这才是道理!” 董非青站住了,盯着俞鸿看了一会,直到俞鸿满脸不自然地垂下头去,才慢慢道:“她杨离离不是什么仙人,她是一派掌门,我也是一派掌门!如今杨掌门莅临,身为地主,我当率领弟子下山迎接,已经是尽到了礼数。说到什么四大宗派,我谷神教可不是她紫竹轩的附属!俞长老,你记住了!” 俞鸿听得汗流浃背,急忙拜伏道:“是!我记住了。” 董非青淡淡道:“命全体弟子,随我下山!” 谷神山脚下,紫竹轩弟子正整齐列队,杨离离负手立于山下等候。 过了许久,杨离离目光一凝,向山上望去,只见两队年轻弟子遮护,中间正是董非青,携着紫衣的手,一同从容下山。 身边便有一个长老忍不住道:“掌门,这谷神教太没规矩了些,既无鼓乐,又无仪仗,就这般大刺刺地下山来,这不是没把紫竹轩放在眼里么?” 杨离离不去理她,细细观察董非青,只见他不急不徐地行来,周身上下无半分规则之力流动,然而杨离离精修木系功法,于其他功法也不陌生,明显感觉到在董非青和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身边,五行法力隐隐相随,无需动念便是法则自生,这等境界,便是她杨离离自己,也不过如此而已,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气势已成,已经无法遏制了。” 她虽然已经下了决断,但身为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尊长,在没见到董非青的修为之前,总是有些不甘心的,但今日一见,却彻底摒弃了那些侥幸心思。转身向那个长老和其他弟子淡淡道:“谷神教并非我紫竹轩统属,乃是盟友关系,这一点你等谨记!今日我等远来是客,你等若不懂为客之道,那便自行回去罢!” 众人听得心惊,急忙躬身施礼,道:“谨遵掌门训令,不敢无礼!” 正说着,董非青已经来到面前,笑道:“杨掌门,各位同道,莅临我谷神教,恕我等不知,未能远迎。” 杨离离上前微微颔首施了一礼道:“董掌门,多日不见,今日冒昧造访宝山,请勿见怪。” 董非青含笑道:“杨掌门这是哪里的话,紫竹轩之主莅临谷神山,乃是山门之幸,请杨掌门上山一叙?” 杨离离道:“正是,正要叨扰。”于是便与董非青并肩而行上山。 俞鸿在旁边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这位天下四大宗门之一的紫竹轩掌门,此刻在董非青面前竟然摆出了一副平辈论交的态势,对于不通修炼之道的俞鸿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 杨离离带来的紫竹轩长老、弟子虽然心中颇为郁闷,但此刻也只能压在心里,在后面徐徐跟着上山。 董非青的那些弟子们就淡然的多了,这一年多以来,自己这位师尊之神奇手段,已经让所有弟子深深信服,如今紫竹轩掌门上门示好,这些弟子丝毫不以为意外。 俞鸿楞了一会,似乎想通了什么,顿时将腰背挺直了,脸上浮现出几许傲然之色,负手跟着上山。 来到谷神山宗门,杨离离站住了,看向随风飘扬的谷神教大旗,感慨道:“十余年前,斗极山一战,谷神教前任俞掌门风采似乎仍在眼前,如今故人已逝,实在令人感慨。敢问俞掌门灵位在何处?请容故人祭拜。” 董非青心中暗笑,这位杨掌门眼见实力不足以碾压,只能承认了双方平等关系,但心中未必没有不甘之意,便搬出了与上任掌门乃是故交的关系,这是想用辈分压自己,想想也知道,当日紫竹轩门下附庸门派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个,她杨离离有哪只眼睛能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谷神教? 然而此时必须给杨离离一个台阶下了,否则强势过甚也是不好,于是含笑躬身道:“杨掌门顾念与先师的交情,晚辈荣幸之至,先师灵位供奉在谷神堂,请杨掌门随我来。” 杨离离含笑随着董非青进入宗门,一路来到谷神堂,此处供奉着谷神教历任掌门之位。 进了谷神堂,董非青便侧身站到一旁,杨离离上前对俞掌门灵位施礼上香,默默祝祷片刻,董非青率门下弟子跪拜还礼。 做完了这套程序,双方这才进入正厅,宾主落座。 杨离离喝了口茶,开口道:“董掌门年纪轻轻,如今修为已入登堂入室之境,实在是天纵之资,想来修行的功法自然是顶尖的。老身这次前来,想与董掌门切磋交流一二,不知可否?” 董非青笑道:“承蒙夸奖了,我虽师承谷神教,但自从先师逝去后,流落江湖,也有一些际遇,接受的传承,乃是轮回之道。” 杨离离也不意外,毕竟当日那位黑真人便说过,这位董非青乃是天生的阴阳轮回之体,便问道:“我宗精修木系法则,老身当日观董掌门,神魂与身体似乎有些隔阂,料想是曾经历了轮回之道,如今再看董掌门,神魂宛然一体,竟是已经达到了先天圆满的境界,不知这其中的奥秘,可能赐教么?” 董非青道:“杨掌门法眼神妙无讹。当日我堕入轮回传承之中,体内自然生出感应,神魂接受试炼,但始终不得圆满,这其中的道理,晚辈年轻识浅,这些年来反复思索,也只不过有些微体会。” 杨离离皱眉道:“老身虽不通轮回之道,但木系生命法则与轮回之道也颇有相通之处,不知何等试炼能造成魂体隔阂,而如今又是怎样圆融一体的呢?” 董非青道:“不瞒杨掌门,轮回之道所试炼的,不是修为,不是神魂,而是道心。” 杨离离听了“道心”二字,不由得出了神,半日方道:“果然是无上大道传承!不问修为,不问神魂,直问道心。我宗创派祖师当日创下这木系生命轮转之道,始终有最后一个关卡不得其门而入,临终慨叹曰‘万般大道,唯问一心’。我等后辈传人不肖,理会不得这‘问心’之意,今日听董掌门这句话,实在是振聋发聩!” 说着,杨离离起身,竟然向董非青一揖道:“我知此举冒昧,但事关我宗创派祖师遗愿,且与我宗门功法相关,可否请董掌门赐教呢?” 董非青急忙起身还礼,诚恳道:“杨掌门无需如此多礼。轮回之道乃是众生之道,没有门第之见,董某自接受这传承以来,也亟盼有同道之人共同切磋,杨掌门请坐,我将自己所知,道来便是。” 杨离离大喜,便坐了下来,一双妙目盯着董非青,等他解说。 董非青思索片刻,道:“当日我受传承,先是开启五行之阴阳。盖因五行之道,每一种都是分阴阳的,这一点想必杨掌门已经有所察觉?” 杨离离也不隐瞒,道:“不错,我宗修习千年,便是从紫竹之中体会到,木系法则必定分阴阳,比如阳木之道,秉慈和之气,行和暖之法,遵荣枯之理。而阴木之道,无荣无枯,不因火而灭,不因土而兴,但其中奥妙却不知了。” 董非青道:“五行阳之道,履行世间,为万物之基。而五行阴之道,潜踪匿形,正如光明阴暗之道一理,虽始终相随,但光明可见,阴影却无可触摸。万木初兴,其生机勃勃,贯通天地,此为阳木,而其生机上天入地之后何在?阴木之道,承接阳木生机,转为寂灭之道,然而寂灭之极,反有生机盎然。此为阴极阳生之理。” 杨离离听得出神,不禁问道:“那如何修炼阴木之道呢?” 董非青道:“世间阴之道,不需向外界寻,只需在身内求。人之身体乃是万界至理所宗,阴阳齐备,五行俱全。” 杨离离顿时醒悟,拍手笑道:“不错不错!我宗凡修炼木系功法至极致者,都会生出阳木之外有阴木的感悟,原来不是外界来的,而是自身便有阴系法则!董掌门这一言提醒,实在是恩同授道,请受我一拜!”说着便起身躬身行礼。 董非青急忙拦住,道:“此理就算我不说,杨掌门修为日深,自然迟早能够感悟到,言重了,言重了!” 实际上董非青这话,却半分都没说错,至于斗极山下囚禁阴系法则之事,那是打死他都不会对无关人透露半句的。但人体自身阴阳法则之道,但凡修炼某一系功法至极致,都会生出些感悟,只不过若没有从斗极山下得到的阴系法则为引,这般修炼进度缓慢而已,只需修练个千八百年,开启体内阴系法则,也是说不定的事。 董非青继续道:“开启阴阳之道后,便是修魂。人之阴魂之力,需转为阳魂之力。这一炼魂到最后,却是天道问心。”说到这里,董非青脸色凝重,显示已经说到了关键处。 杨离离禁不住问道:“何谓天道问心?” 董非青肃然道:“天道问你,可有大慈悲心?可有大公平心?可是大勇气者?若非三者具备,不可修炼轮回之道。我当日便是在这三问之下,魂体溃散,险些魂飞魄散。后来入红尘百般磨练,才能重归圆满,但要说重新接受轮回之道传承,再历天道问心,还是有些信心不足。” 杨离离呆滞半响,口中反复念叨“公平、慈悲、勇气”这几句话,不禁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叹道:“竟然如此严苛么?这世间又有几人能过得这三问?或许如果我宗创派祖师重生,尚有希望可寻。当日祖师临终,留下宗门训诫,切不可为贪念动摇本心,切不可为私利戕害众生,切不可以己念强加于人!当日我师尊授我掌门之位,曾说在宗门弟子中,只有我能传承这三句训诫,然而我自承担掌门以来,渐渐初心迷失,现在回想起来,当日加入四派结盟,为天坑之利,掀起十年修真大战,只这一件事,我便没有接受轮回之道传承的资格了。” 说到这里,杨离离起身郑重道:“董掌门,轮回之道,非止是我紫竹轩一门的执念,乃是天下苍生能否善恶有序,众心向善的大道!董掌门既然接受了这个传承,且如今魂体圆满,务须勇猛精进,为天下人觅得一丝希望。我自愧不能做到,但愿以紫竹轩之力,助董掌门一臂之力。” 说到此处,杨离离脸上突然展露出一丝灼灼光华,周身上下法则之力大盛,木系功法全力发动,正是一念向善,便诸般心魔退却,修为大增之像。 董非青在旁边看着,也是心中叹息,这位杨离离,也是心性资质万中无一之辈,只是担任宗门掌门之后,心性为俗务所蒙,念念都是光大自家宗门,争权夺利之心一起,这修为格局就变小了。 如今格局打开,修为自然猛增,可惜这个弯路太大,要想登临顶峰,除非另有奇遇了。只是既然能够尽退心魔,足见刚才那番话出自肺腑。 董非青不禁有些茫然失措,紫竹轩是毁灭师门,导致师门长辈和师姐师兄殒命的元凶之一,是此生不可弥补的仇恨。但从修道者而言,同道之人实在难寻,更不要说在修炼理念上极为契合的同道之人。 他这番踌躇,脸上便带出了一分迟疑之色。杨离离此刻心魔既去,道心清明,自然看得透彻,微微一笑道:“董掌门可是有些不好说的话?正好我也有些话,不可为其他人听见。” 说罢便对身边弟子道:“退出去,离开百步之外等候。”紫竹轩弟子应诺退出。董非青见状,也对身边弟子看了一眼,徐春泽会意,便也率领师弟们退出,如此正厅之中,除董非青、紫衣、杨离离外并无他人。 董非青见杨离离看向紫衣,便笑道:“这位紫衣姑娘,我从无半件事瞒过她,杨掌门但讲无妨。” 杨离离笑道:“如此壁人,又与董掌门倾心信任,真是难得!”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直接开口道:“董掌门可知,你如今风险重重,稍不留神便成四大门派公敌?”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二章 结不结盟? 董非青皱起眉头,问道:“杨掌门,这是何意?董某年纪轻轻,怎么就成了四大门派公敌了呢?” 杨离离道:“董掌门,老身这句话可是半点不夸张!我来问你,这次甘国风波,你是怎么卷进去的?” 董非青哪里肯招认自己早有预谋,立即道:“说起来还是出于偶然。”于是将他造访甘雍府,遇到刺客刺杀之事说了。 然后,便是在皇宫之顶遇到杨离离与墨无稽大战,而自己如何展开轮回之道,将墨无稽的业力红莲和无尽怨魂一举超度,此后躲在小河之下疗伤修炼,以致惹动造化之力等事,这些事倒没什么可隐瞒,有心人早就看了个通透。 杨离离轻轻点头,这件事的经过,与她紫竹轩内线报来的情况基本相符,她所不知道的,便是董非青居然在她受伤遁走之后,迎上了那无尽怨魂。不禁感叹道:“此正所谓大勇气者了,以你当时的修为,若不是这般勇于担当,如何能引动大道呼应?” 董非青笑道:“算是善有善报吧?” 杨离离正色道:“但最为关键的,便是造化之力突现!沉星江南,万木朝宗,蔚为壮观啊。董掌门有所不知,五年前上霄宫聚四大门派议事之时,曾提到仙缘降临之事,据上官掌门言,万年前仙界飞升天外,以求大道至理。如今仙界即将回归,重造天地秩序,到那时仙班重开,以功德论仙位。何谓功德?一曰信力,二曰愿力,三曰法力。我等争夺的便是天下信众的归属。所以四派议定,颠覆三大世俗皇权,以四大门派治理天下。而当日造化之力一出,四派惊悚,这已经超出了我们能掌控的范围,若拥有造化之力的人成长起来,其功德决非我们所能比拟的!这才是最为严重的事。” 董非青疑惑道:“我在河底闭关,外面的事我实在是不清楚,这造化之力从何而来?” 杨离离转头看向紫衣,笑问道:“紫衣姑娘可知道么?” 紫衣不防她突然问到自己,不由得呆了一下,诧异道:“我?我不知道呀。” 杨离离凝目看了紫衣一会,确信她是真的懵懂,便道:“我紫竹轩在山谷中也有内线,向我回报说,这股造化之力,便是围绕着董掌门和紫衣姑娘两人,但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也说不清楚。但如今这件事已经闹到大陆皆知,无论董掌门和紫衣姑娘如何解释,四大门派绝不会相信与你二人无关的。” 董非青诧异道:“紫竹轩也不信么?” 杨离离坦率摇头道:“不信!” 董非青顿时苦笑起来:“杨掌门倒是坦率得很!” 杨离离道:“董掌门,这是明摆着的事!无论这造化之力归属何人,你便是最终受益者,别人如何相信与你无关?” 董非青问道:“那杨掌门今日上门来,到底是为的什么?” 杨离离也不隐瞒,直言道:“我一直不信上官云灭!若是他所说的仙缘降临之事是真的,他上霄宫为何要拿出来跟我们三派分享?叶洞玄或者被好处迷了心窍,那墨无稽也不是傻子,他自行修炼了业力法则,便是为了争夺轮回功德的。而我紫竹轩呢,论交情,不如玉皇门跟上霄宫紧密,论功法,不如暗殿不择手段,若就这般跟着上霄宫混,最后连垫背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我必须另起炉灶,于是就来寻董掌门了。” 董非青沉思许久,道:“多谢杨掌门信任董某,但此事我还不能表态。这件事太过突然,我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请杨掌门给我些时间考虑,如何?” 杨离离起身道:“可以,不过要快!我估计上霄宫和玉皇门很快会对谷神教有所动作,我紫竹轩何去何从,端看董掌门的意思。董掌门,实话实说,若谷神教不能跟紫竹轩结盟,那我们势必还是要跟在上霄宫旗号之下,请董掌门理解。” 董非青微微点头道:“人之常情,董某理解。” 杨离离道:“那好,老身告辞了,盼董掌门早做决策。”说罢便出门,召集了弟子下山而去。 董非青送到山下,站在原地望着紫竹轩众人的背影,思索良久,对身边徐春泽道:“我要立刻去奎山,这边的事情,你和俞长老商量着安排。”说罢上山,背上黑锅便走,他此前便已将祖木树枝交给莫离天,此刻便直接挪移过去,方便之至。 找到正在密室中的莫离天,董非青将杨离离造访谷神教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他,然后问道:“师伯,我们当如何应对?” 莫离天捻须思索许久,笑道:“青儿,关于紫竹轩愿与我等结盟一事,你心中是不是有个坎?” 董非青道:“不错!当日四派背盟弃义,破坏五行法阵,围攻我魁斗阁,害的四、五两位师伯丧生,诸多师兄师姐被害,这等血海深仇,怎能不耿耿于怀?” 莫离天起身徘徊,感叹道:“青儿,你说若是当日四派没有灭我魁斗阁,或者,当日上霄宫老掌门没有当机立断,任命上官云灭担任掌门,从而扭转夺魁之战局面,后来会如何?” 董非青一怔,道:“弟子没有想过。” 莫离天嘿嘿笑道:“当时局势,若能一举灭了这四派,我是决计不会手软的!” 他接着道:“青儿,你宅心仁厚,从你担任掌门以来,几乎没有用过毒辣阴谋,所行之事,多是阳谋,对这世间人心,还是太过慈厚了。在我心目中,当日未能灭掉四派,乃是实力不济,而后来四派反过来灭了魁斗阁,也是并无怨尤。修行路上,本就是此消彼长,今日为敌,明日为友,哪有那么多的执念怨念?” 董非青沉吟道:“师伯之意,乃是紫竹轩结盟之事,可行?” 莫离天肯定道:“必定可行!紫竹轩一直以来在四派联盟之中,地位尴尬。她杨离离抹不下面子,如那叶洞玄一般做上官云灭的跟班,又狠不下心肠,如墨无稽一般不择手段,说到底,若不是她一手木系功法颇有可取之处,上官云灭哪里会当她紫竹轩是盟友?” 董非青道:“如今紫竹轩一旦与谷神教结盟,则必然与上霄宫一派势同水火,如今我谷神教实力,终究还是弱了些。” 莫离天道:“也差不多了。暗殿其实一直跟上霄宫貌合神离,上霄宫真正盟友也只得玉皇门一个。我谷神教加紫竹轩、南越一族联手,则十万大山内所有势力都会投靠我们这边,实力并不弱小。加上如今上霄宫和玉皇门正在全力倾覆瑞国,他上官云灭也要斟酌些利害,我料一年之内,必定是均衡局面。” 董非青笑道:“有一年时间缓冲,却也差不多了。” 莫离天点头道:“不错,而且你别忘了,如今秋收已经开始,我们的商会运作要马上开始,这个时候三方联盟达成,加上你前期在甘雍那里预做的准备,则甘国之内便是我们说了算!届时他上官云灭、叶洞玄,乃至于墨无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哑巴亏!” 董非青道:“说到秋收之事,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师伯了。我到处跑来跑去的,奎山这边的事却是半点帮不上忙。” 莫离天无所谓地道:“我也没有什么辛苦的。回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奎山的村民如今兴致高涨,根本不需要别人看着,那漫山遍野的梯田,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村民在看守,唯恐被鸟雀叼了几颗走,村长前几日跟我说,这村子里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这般的热火朝天。” 董非青感慨道:“乡民苦了太久,他们只需要一个希望而已。” 莫离天点头道:“从前你跟我说过,但这般场面,依然出乎预料。青儿,你当日是怎么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董非青挠了挠头,道:“师伯,可能是我没做过什么大事,所以比较关注这些小事。” 莫离天失笑道:“这哪里是小事?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从前我等一心只在修炼和争权夺利,何曾将区区民生放在心上。” 董非青起身道:“那便如此说定了,我这就回复杨掌门,并知会南越大长老,我们三方结盟之事,先自行谈定,便在商会开始销售之日,公布天下。” 莫离天道:“可以,奎山这边有我,你无需担忧,且去忙你的便是。” 董非青告辞出来,自来到奎山山巅,向下看去。 只见从山顶开始,密密的梯田随着山势转折,因地就势,一段段一排排地延绵无尽,正值秋收之时,无数农人便在这梯田之中劳作不停,从山巅向下看,梯田中储水反射着蓝天白云,山中轻雾就在这梯田之中萦绕,宛如仙境一般,然而就在这仙境之中,那些看起来小如蝼蚁的农人,和田埂边已经堆积起来的高高麦堆,看起来竟比那仙风道骨的风景,更加令人振奋。 闭上双眼,感悟这奎山之中弥漫的丰收气息,那是天地对农人一年辛勤的回报,也是农人对这天地法则的敬畏和感恩。唯有在丰收这一刻,天道不再那么威严难测,这是人间的大喜悦,也是这世间法则的真谛。 董非青闭目良久,道心稳固,他坚信自己所作的这一切,都是遵循天道而行,什么天地不仁,什么万物刍狗,在这贯通天地的和谐之中,都统统被推翻! 董非青睁开眼来,一字一句地道:“万物萌生,天赋其生,地育其长,人予其用,这便是天道,这便是轮回之始!” 随着他的话语,身上一股造化之力弥散开来。 何谓造化?一切生长的、繁衍的、萌发的,都属造化,那是人世间最为昂扬向上的力量。 山间梯田之中,无数沉甸甸的黎麦、紫米,以及漫山遍野,已经开始变得红艳诱人的沙棘果,随着造化之力轻轻波动,似乎更加饱满娇艳了几分。而正在挥汗如雨的农人,直起腰来看了看这丰收美景,一身的疲累俱已消散,笑呵呵地在田中疯跑的孩子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对这一冬,乃至来年的生活充满了无尽期待。 董非青缓步下山,沿途的农人见了他,急忙收了镰刀,躬身道:“董先生好!”那话语之中的感恩之意弥于言表,董非青对他们笑道:“辛苦了。” 农人笑呵呵地道:“辛苦什么?我们就是种田的,看着这漫山遍野的粮食,喜欢都来不及,这都是董先生给我们带来的福气。” 董非青笑了笑,由衷地道:“这是你们自己,给自己挣来的福气!”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三章 五行合,混沌生! 十日之后,在董非青的邀约下,紫竹轩、南越一族齐聚谷神山,商讨结盟之事。 杨离离、大长老、董非青三人,围坐中心。 杨离离身后,是羽白衣、吕轻琴等紫竹轩长老。大长老身后,是诸位南越头人,而董非青身后,则是莫离天、俞鸿,还有一缕黑烟在董非青身后飘来飘去,那是黑锅。 董非青笑道:“今日请二位来,是确定我等三方联盟之事,我以为对于我等三方来说,当此大陆多事之秋,结为联盟彼此有益,但至于联盟的细节,以及联盟之后的举措,请二位提出想法。” 此言一出,大长老及身后的南越诸人倒没什么意外,而杨离离背后的紫竹轩诸人,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 杨离离在出山之前,便召集所有长老,宣布此次将与谷神教、南越结为联盟之事,紫竹轩诸长老都是惊异莫名,尤其羽白衣和吕轻琴等人更是言辞激烈表示反对,但杨离离平素宽厚好说话,这一次却一反常态,直接强硬之极地宣布此事不容商量,在她掌门积威之下,众人不敢再提异议,但此刻却全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杨离离装作不知身后各人的反应,笑道:“此事为老身首倡,如今沉星江以南,暗殿势力已经被董掌门削弱至极,此刻蛰伏不出,正是我们三家势力联手,稳固沉星江南岸区域之时,结盟之后,我以为,我们首要之务,便是全力推广谷神教的天赐作物,稳固甘国百姓之心。第二步,则是守住沉星江,我等三家壮大自身,以图来日发展。诸位以为如何?” 大长老捻须道:“杨掌门所言不错。当日甘平城外河谷一战,南宫玉树伏诛,墨无稽重伤逃遁,加上甘国军方围剿,暗殿在这沉星江南的势力已经式微之极,此时不趁机下手,恐怕暗殿缓过气来,对我等不利啊。” 羽白衣越听越沉不住气,便插口道:“掌门,请恕我无礼,白衣有一事,向三位请教。” 董非青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白衣长老,有事请讲。” 羽白衣道:“敢问掌门,敢问二位,当日四派会盟,约定这沉星江南乃是我紫竹轩和暗殿的地盘,如今既然暗殿受损,理应由我紫竹轩接手,请问南越一族和谷神教,凭什么要来分润?” 董非青看了杨离离一眼,杨离离却端起了茶杯,吹吹浮沫,好整以暇地喝茶,不予理睬。 董非青再向杨离离身后其他紫竹轩长老那边看看,顿时明白,原来这紫竹轩内部,对于结盟一事并不是全部赞同,杨离离这般做派,恐怕是意图由他董非青来压服众人,若再细想,杨离离心中大约是存了让董非青来做这个联盟之主的意思。 既然想明白了这一层,董非青便不客气了,笑道:“一则,暗殿势力被削弱,当时我们三方都对暗殿下了手,但我谷神教,却是功劳最大。二则,我今日放一句大话在这里,若无我谷神教和南越相助,紫竹轩也同样统一不了这沉星江南!” 羽白衣大怒,斥道:“当日你谷神教,也不过是我紫竹轩附庸,如今你却敢如此托大?掌门!我们紫竹轩乃是天下四宗派之一,历来同盟进退,为何非要与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子联盟?这个联盟并无上霄宫许可,若是上霄宫怪罪下来,我等如何应对?” “啪!”却是董非青重重一拍桌案,挺身立起,对羽白衣道:“白衣长老,我敬你是客,多有尊敬,但你如此无礼,莫非上霄宫才是你主子?” 羽白衣被这句话气的险些吐血,忙对杨离离道:“掌门,我羽白衣乃是紫竹轩长老,却不能受这小子欺辱,请掌门许可,我要教训教训这小子!” 杨离离好整以暇地放下茶杯,淡淡道:“董掌门说的也没错,我紫竹轩虽然曾与上霄宫、玉皇门、暗殿结为盟友,但并无统属关系,我紫竹轩想与谁结盟,并不需经过他上霄宫许可,至于你想教训董掌门,若董掌门有兴致,不妨试试。” 羽白衣难以置信地看着杨离离,怒道:“掌门,我羽白衣为宗门出生入死,无论我所言是对是错,总归是对宗门一片忠心,你作为掌门,怎能胳膊肘朝外拐?” 杨离离哼了一声,道:“这个时候你想起我是掌门?我身为掌门,既然决定参与这三方联盟,你却擅自跳出来说三道四,却想让我护短?羽白衣,今日我把话说清楚,三方联盟一事,我意已决,不容更改。” 羽白衣恨恨道:“好,既然你是掌门,你的命令我当然要听,不过既然要结盟,联盟之主自然是我紫竹轩,谁敢与我紫竹轩相争?” 大长老淡然道:“紫竹轩在这沉星江南根深蒂固,我等是佩服的,不过联盟之主,却不是凭资历,否则我南越一族,资历也不弱于紫竹轩吧?我提议谷神教董掌门为联盟之主,有谁不服?” 羽白衣刚要说话,杨离离却直接道:“甚好,我赞同。” 董非青笑道:“二位前辈这般抬爱,我董非青可是受宠若惊啊。”言下之意,竟是认了这联盟之主的位子。 羽白衣越听越怒,大声道:“我不服!董掌门,你要做这联盟之主,要我紫竹轩听你号令,万万不能!” 吕轻琴在旁边暗暗皱眉,她也不赞同三派联盟之事,但羽白衣今日言辞咄咄,更挑拨起了紫竹轩其他长老的不满之意,让她很是不满,便出言道:“白衣长老,既然掌门已经下了决断,若有分歧,我等回宗之后自行解决,此时在外人面前,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此言一出,紫竹轩其他几位长老也频频点头,无论如何,紫竹轩内部分歧都不应该这般暴露在外人面前,这是大失颜面之事。 羽白衣此刻却也豁出去了,她暗地里结交玉皇门,并意图通过上霄宫和玉皇门来压迫杨离离退位,自己来做这个紫竹轩掌门,若是如今紫竹轩放弃了四大宗派的盟约,自己一切筹划都将落空,于是厉声道:“今日哪里是我羽白衣咄咄逼人?各位长老,我紫竹轩贵为天下四大宗派之列,与这小小的谷神教结盟,已经是丢人之事,若连盟主之位都没有,反要听令于他人,岂非更为丢人?我身为紫竹轩长老,维护宗门脸面乃是我等分内之事,各位认为我说的不对?” 她转过脸来对杨离离道:“掌门,当日老掌门传位之时,你也曾立誓,绝不堕我紫竹轩威名,那时我就在旁边,也曾立下誓言,只要你一心为光大宗门,我羽白衣便诚心辅佐,如今是你不顾宗门脸面,一意交好这个姓董的小子,若你不收回成命,我当履行长老弹劾之权!” 杨离离依然不急不缓地道:“我既然身为掌门,自然牢记当年在师父面前立下的誓言,而我所为,正是为了光大我紫竹轩,此事我可对师父在天之灵起誓。白衣,我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拿旧眼光看人,即便是我,也不敢说能胜过董掌门,以你的修为,在董掌门面前撒野,还不够格!” 羽白衣咬着牙道:“我不信!董非青,你若能击败我羽白衣,我便不再阻挠这结盟之事,若你胜不得我,那结盟之事,也休再提!” 董非青笑道:“说到底,还是要凭实力啊,那便请白衣长老指教一二。” 羽白衣身形一晃,便站在了厅中空地,反手抽出紫竹杖,施了一礼道:“紫竹轩羽白衣,请赐教!” 董非青站起,向杨离离道:“杨掌门,在下这就跟白衣长老切磋一下,失礼之处,请杨掌门莫怪。” 杨离离笑道:“董掌门出手,指点一下我宗弟子,怎么会失礼呢?不过白衣长老是我紫竹轩元老,劳苦功高,董掌门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出手太重。” 二人这一唱一和,顿时将羽白衣一张白皙的脸蛋气到犹如滴血,却死死咬住牙,既然自家掌门如此偏袒,此刻不是口舌争利之时,只有干净利索地击败董非青,自然能让杨离离说不出话来,当下手中紫竹杖一挥,瞪眼看向董非青,却不说话。 董非青好整以暇地走下厅来,笑道:“白衣长老远来是客,请先。” 羽白衣哼了一声,欺身上前一步,手中紫竹杖一挥,顿时重重青影闪耀,宛如一片竹林呼啸摇曳,竟然由木之力引发风之力,罡风呼啸,内中还夹杂着缕缕木系穿刺之力,向董非青笼罩而来。 董非青笑眯眯地也不出手,反而将双手笼入袖中,正是一个标准到极点的农民揣,配上一脸憨厚笑容,怎么看都是个无害青年,然而当夹杂着无数穿刺之力的罡风罩上身来,他周身上下光环一闪,那股犀利之极的力道便消弭得无影无踪。 旁边的几个紫竹轩长老目光都是极敏锐的,只这一下便看出端倪。董非青周身上下五行之力浑然一体,竟然合五行而成混沌,看似空无,实则其重如山,其深如渊,只怕任何一种五行之力击上去,都会被这片混沌之力化为乌有。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几位长老自忖,即便自己也能兼修五行之力,却无半分把握能合为混沌。在修道途中,不乏天资卓绝之辈,能兼修五行之力,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兼修五行之力的人能够大成,更别说合为混沌了。 众人却不知道,五行之力合为混沌,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便是阴阳五行合一,若不能激发体内阴系法则,并与阳系法则达成均衡,五行之力是根本无法合一的。 羽白衣一击无功,心中倒也不慌,冷笑道:“混沌之力?果然有点门道,那便看我以力破之,开混沌,启天地!”说罢双足站定,周身上下法则之力大盛,手中紫竹杖上,骤然青濛濛光华耀目,犹如一柄利剑,向董非青斩来,所过之处,竟然带着细碎的空间爆裂之声,可见这一杖裹挟了何等力道! 董非青啧啧赞了一声,却依然没有抽出双手,双肩一抖,以拢在袖中的双手兜了一个圆,向外慢吞吞地一推。 他这一推,看似也没有什么力道,但羽白衣手中紫竹杖却犹如陷入了一片泥潭,那般可以碎裂空间的锐利力量,被他这温吞水一般的力道一卷一放,顿时无影无踪! 董非青依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可以气死人的表情,和声道:“承让!” 羽白衣心中已经有了几份畏惧,对手若是强大无匹,功力滔天,她也未曾畏惧,成名数十年来,力战的高手不计其数,但对面这个董非青,却第一次让她有了无法看透,不能匹敌,甚至无法认知的感觉。 但她生性执拗,只要有了定见,便决难更改,即便此时心中已经有了退意,却坚决不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能让她败得如此莫名其妙,心中反复告诉自己,对方不过是功法怪异,但若说真实修为,决不会是她这般名门正宗长老级别人物的对手。 当先双眉一展,冷冷道:“装神弄鬼,我却还未输!”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木系法力调动至极致,紫竹杖再次发出青濛濛光辉,一斩而下。 只在空中之时,紫竹杖便发出与空气摩擦的嘶嘶声响,青色光芒竟然瞬间变得火红,竟然是以木生火,两般法则合二为一,犹如燃烧中的火炬,更如呼啸而来的山林大火,吞没一切阻碍。 董非青也是脸色一冷,心想这个女子不知好歹至此!混沌之力再次发动,这一次他动用了空间之力法则。 那股光环再次闪动,却不再是厚重宽和的阻挡之力,而是犹如一头张开了巨口的猛兽,向袭来的木火之力吞噬而去! 羽白衣只觉浑身一凉,自己面对的再不是那个和蔼宽厚,笑容可掬的年轻人,而是一头动了真怒,咆哮而来的史前巨兽一般。 在混沌之力光环中,一股黑色力量突显,犹如空气中猛然被挖掉了一大块,一个可怖之极的黑洞一闪而逝。 羽白衣一声惊叫,身体飘然后退数步,看着手中只剩下几寸的紫竹杖,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刚才那股木火之力,以及带着呼啸之声斩去的紫竹杖,都被那可怖黑洞吞噬,险险连她握着紫竹杖的那只手都没能逃脱。 董非青冷冷看着她,依然是那副平淡的口气道:“承让!” 这下羽白衣再是不服,也不敢再上前出招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说几句场面话,但身上却在微微发抖。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四章 瑞国生变 周围紫竹轩的几位长老已经说不出话来,心中默默比较,不要说自己与羽白衣只是伯仲之间的水平,就算是掌门,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击败羽白衣,甚至有几个长老心想,就算是上官云灭亲自来此,是不是有这等功力,也未可知。 一旁大长老咳嗽了一声,出声道:“敢问还有哪位,对董掌门担任这盟主之位有异议的?” 羽白衣一言不发,将手中断杖扔在地上,向杨离离躬身一礼,转身便走,杨离离冷冷看着她背影,却也没有出声拦阻。待羽白衣走出大厅之后,她森然的目光向身后几位长老处一扫,问道:“你们谁有异议?” 紫竹轩众人默然不语,低头退让。 杨离离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么我们三派结盟之事已成,董掌门从此便是我们三派联盟之盟主。从今日起,若再有人对董盟主不敬,休怪我行门派宗法处置。”她冷峻的目光向身后正呆呆发愣的诸人扫去,猛然提高声音道:“可都明白了?” 身后紫竹轩的几位长老顿时被惊醒,忙参差不齐地答道:“谨遵掌门令!” 董非青一直微笑旁观,这时候才开口道:“各位同道,我这个盟主只在大家共同行动时起一个协调作用,各宗内部之事,我决不干涉。” 紫竹轩几位长老的面皮这时候才稍稍松弛下来。 大家将一些细节之事确定下来,董非青在谷神教中安排酒宴,勉强算是尽欢而散。 立即就要安排的便是甘平城的商会开张及货品扑买,董非青叫来俞鸿,对他叮嘱道:“我明日启程,去甘平城安排,你将奎山作物全部收集上来,你亲自押队,送到甘平城与我会合。” 俞鸿问道:“敢问掌门,这扑买之事,是否要发出请柬,邀请各方势力来?” 董非青道:“自然是要发的。四大宗派,三大皇室,戎、夷、羌、越四大部族都要请,另外还有一些隐逸山林之中的宗派,此事你不清楚,就不要管了。我已安排黎先生、杨掌门、大长老各自整理名单出来,送请柬之事他们自会安排。”俞鸿听罢便不再问了。 第二日,董非青带了紫衣、黑锅,直接穿过空间来到甘平城桂花酒坊,只见酒坊内依然客座如云,生意极好。 新任掌柜的,便是董非青特意从易城调过来的许敬,见董非青到了,便笑吟吟地迎过来道:“董公子,近来真是少见。” 董非青拱了拱手,笑道:“许老板发财啊,生意兴隆。”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在许敬陪同下来到店后小院,不多时张春翰、曲春遥二人也过来拜见师尊。 当日董非青调许敬来接手,许敬便带着谷神山送到他那里学习经商的年轻人来到甘平城,接管了桂花酒坊。 酒坊老板换人,不大不小地掀起了一阵议论,不过许敬对外都说是张老板思乡心切,将店面盘给了他,周围街坊和酒坊常客其实与张厚也不相熟,左右这酒坊的桂花酒味道依旧,时间一长,哪里还有人在意。 董非青落了座,便问许敬诸事进展如何。许敬笑道:“公子,商会选址之处已经完毕,就在甘平城中心的芙蓉大街,地段极好,是一座三层的楼房,之前是这甘平城内非常著名的一处酒楼,所以一层大厅非常开阔,长宽各近二十丈,足够做扑买之用了。” 董非青道:“甚好,我这就去寻甘雍,他如今乃是甘国执政,有他出面,诸事会顺利些。其他琐事,就麻烦许掌柜了。” 许敬忙道:“无妨无妨,如今这甘平城内有我宗店铺二十余家,大家前几日便商议了一下,所需费用由大家摊派,各店都派了最有经验的伙计出来,承蒙大家看重,推举小人做了个暂时的头儿。” 董非青笑道:“那如今我正式将你这暂时二字去了,今后你便是我谷神教商会的大掌柜,名正言顺,才好做事情嘛。” 许敬大喜,急忙向董非青大礼参拜,他本来辟处易城,只因机缘巧合,最早认识了董非青,如今竟然成了宗门在甘国首府商会的大掌柜,心情自然是十分激动。 董非青也不愿去理会这些运作的琐事,自去寻了甘源,晚间在甘府拜见甘雍,将商会之事一一告知,甘雍听说几乎各大宗派、各大势力之人都要来,顿时十分重视,唯一头疼的,就是还邀请了瑞国皇室,犹豫良久道:“其他事情好办,此乃我甘国盛事,但是瑞国皇室如果要来人,这个……明日我与董老元帅商议一下,再告诉你吧。” 董非青笑道:“甘大人费心了。” 甘雍道:“无妨,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而且这件事极为重要,我必定尽心去办便是。” 告辞出来,董非青和甘源又约了双俨,去桂花酒坊饮酒,尽兴方散。 商会开业及货品扑买的时间,便定在九月初九,此时甘平城内,桂花盛放,满城飘香,天高气爽,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关于瑞国皇室要来参与扑买之会的事,甘雍倒也没有纠结多长时间,因为董老元帅听说了这件事后哈哈大笑道:“怕个吊!他瑞国皇室若是不敢来,自然也就算了,若他敢来,难道我们还不敢接待么?” 瑞国,瑞极城。 瑞滽正扶着年过六旬的老皇帝在花园中散步,身边并无其他随侍宫人。 两年未见父亲,瑞滽发现老皇帝瑞弘着实苍老了许多,以往的父皇,虽然年迈,但精力充沛,将那些比他年轻许多的臣子都熬得受不住,他从二十多岁登基起至今,从无一日间断早朝议事,即便元日、寒食、中元这等规定修沐之日,也要找几个臣子来商议国事,瑞滽虽然不满父亲一味以强兵为先,对民生投入精力不足,但却也明白,若无瑞国如此强悍的兵力,哪里来的精力去发展民生? 瑞弘在儿子搀扶下慢慢走着,呵呵笑道:“你是沉不住气了,回来找父皇讨个说法的?” 瑞滽道:“儿臣不敢,但十万大军在易城苦战,后备辎重不继,一旦有个万一,儿臣下场自不待言,就是丧师辱国,丢弃了如今攻伐甘国的大好机会,儿臣死都不瞑目!” 瑞弘呵呵笑了起来道:“是么?我本来以为,你在甘国乃是苦苦撑持,哪里想到你如今粮秣无缺,兵力雄厚啊,你收拢的那个江湖奇人,叫董什么的,着实是个人才,能纠集南越和十万大山各宗派之力,给你凑了二十万石粮草,这就不简单了!” 瑞滽也不意外,以父皇的精明强干,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他,指不定自己身边的贴身护卫,就有个每日给父皇写密奏的任务,便笑道:“董先生大才,儿臣甚为倚重,难得是他虽然身为修真之人,却对修真界如此掠夺世间财富非常不满,且身体力行,最近要开始鼓捣一次扑买,若能成功,便是要截断修真界对平民的征敛之途。这才是儿臣真正看重他之故。” 瑞弘眯着眼想了片刻,问道:“以你看来,他成功几率多大?” 瑞滽摇了摇头道:“若以他目前的状况,儿臣实在不看好。他所拿出来的天赐作物确实神奇,也定能让各门派垂涎,但凭实力而论,实在是差的太远。所谓以巧破力,也是有个限度的。” 瑞弘笑道:“听你话中之意,是想帮他壮大一下实力?” 瑞滽也不隐瞒,便道:“我这次回来,汇报军情只是其一,另外一个便是这件事了。父皇,修真界之忧,远在大陆未能统一之上,如今朝堂中……” 说到此处,瑞弘突然用力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瑞滽会意,便继续道,“虽然还不至于受到影响,但民生之事,不可不防!” 瑞弘笑眯眯地寻个石桌石凳坐下道:“不错。说到这个民生啊,嗯,前几日济河节度上表,说那里百姓多种植菘菜,有一个村子里的菘菜突然异变,竟然比其他地方大了数倍……”他一边信口随便说,一边用手指在石桌上写道:“隔墙有耳!” 瑞滽会意,嘴里顺着父亲胡说八道,时不时父子二人还开怀大笑,但手指上交谈却越来越快。 瑞滽写道:“扶持董,转移修真注意力,令其互相攻伐,我可得缓机。” 瑞弘笑呵呵地道:“那菘菜已进贡来了,堪称祥瑞啊。”一边手下写道:“如何扶持?” 瑞滽写道:“内武堂高手,秘密加入谷神教。” 瑞弘打了个哈欠,道:“如今天气冷了,却有些寒意上来,回去吧。”手上写了一个字:“烈。” 瑞滽暗暗松了口气,心中道:“董兄啊董兄,我如今能为你做的事不多,但愿这件事能帮到你。”定了定神,笑道:“父皇,我扶您回去。” 二人复起身,慢慢回转,瑞弘便走便道:“正好你回来了,在宫中多陪我几日,每日太医的诊疗,你多上上心。一会去寻一下常太医,这老货总劝我用些霸道药物,我懒得理他,你去跟他说‘缓急之道,用药根本,务须留意’。” 瑞滽会意,便道:“这是儿臣本分。” 将老皇帝送回寝宫,瑞滽便出了宫门,一进了暖轿,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孔立刻铁青扭曲起来,死死咬着牙关,心中怒火升腾。 他将捏在手心中的一小块绢绸缓缓展开,那是父皇在他出门时塞在他手心里的。里面只有八个字:“内宫被制,在外可安!” 说什么父皇老迈昏聩,说什么诸皇子夺权争位!如今局面已经非常明显,瑞弘并皇宫内眷已经完全被修真门派控制,父皇费尽心力才不露痕迹地让他回朝,就是为了向他示警!事到如今,贵为一国君王的瑞弘,竟然连一个能信任的信使都没有。 而父皇的意图也非常明确了。便是让他出走,在沉星江南的瑞军大营之中保全自身,留待未来。 瑞滽闭目片刻,待心情平定,取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将那一小块绢绸烧了,又将灰烬细心收纳入一个小小锦囊之中,塞入轿子角落,轻轻敲了敲轿门,对车夫道:“去常太医府上。” 马车辚辚而过,向太医府驶去。 皇宫中,一个太监服饰之人匆匆走入一间密室,内中端坐一人,正是玉皇门长老成不语,见那人进来,问道:“十四皇子已离开?” 太监道:“正是,十四皇子与陛下散步交谈许久,并未提及内宫之事。” 成不语哼道:“算他知趣,不过他父子之间,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沟通手段,也不为奇,不可大意!命人盯住十四皇子行踪,随时回报与我。” 那太监道:“刚才回报,十四皇子出宫后,便去常太医府了,看来是担心陛下病情,前去问诊,倒也是人之常情。” 他迟疑片刻,问道:“长老,既然担心,何不干脆……”他做了个“斩”的手势。 成不语道:“不可鲁莽。在未能彻底掌控瑞国军方之前,能不杀人就不杀人,暗殿在甘国一败涂地,难道这教训还不深刻么?” 他思索了一会,道:“这位十四皇子在外手掌雄兵,颇得军心,却不是老二老五那几个废物可比的。你将他在内宫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我。” 那太监重述了那父子俩的对话内容。成不语笑道:“端的好算计啊,培植起一个谷神教,来与我们打擂台么?哼,这十四皇子也是凉薄得紧,明知那区区谷神教并不是我四大宗派的对手,而且那董非青着实帮了他不少忙,居然就这么当作棋子丢了出来……不过他说那谷神教要出售的什么天赐作物极为神奇?断言必然能让我四大宗派为之心动,这倒是个意外消息,看来我们也要派人去甘国看看了,若真是好东西,嘿嘿。” 那太监问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甘国看看,料想那谷神教能有什么依仗,若真是好东西,夺了便是。” 成不语道:“正是,这世俗皇权中人,对我修真界的力量实在是缺乏认知,一个小小谷神教,我们何曾放在眼里?” 他又道:“让五皇子出面,去争这个去甘国的机会,不可让十四皇子借机跑了。” 那太监躬身道:“是。”便退了出去。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五章 瑞滽出走 天色将暮时,瑞滽从常太医府中出来,脸上颇有忧色,站在台阶上长叹了一声,便对车夫道:“回府。” 角落里,一个黑影正在盯着瑞滽,一直跟踪到马车进了王府,才一闪而没。 烈老元帅这几日不曾出门,他每日里便是坐在后院池塘边钓鱼消遣,最近钱少府向烈府求亲的风波暂时平息下来,以老将军一生戎马的经历,岂能想不到这样的暂时平息,便意味着隐在暗处的对手正在别图蹊径,但此刻眼前一抹黑,完全无从判断对手的动作,让老将军颇为苦恼。 然而此刻在他那张老脸上,却是看不出半分苦恼之色,全神贯注盯着池塘中的鱼漂,嘟嘟囔囔地道:“千万莫急,莫急!耐心!”那鱼漂在池塘中沉浮上下几个来回,猛然向下一沉,老元帅手疾眼快,便将那鱼竿一提,一条长有半尺多的红鳞鲤鱼便被提了上来。 老元帅哈哈大笑,对身边一个黑脸护卫道:“你看你看,这一上午总算是没有白耗,这就拿去给我烤了。”说着将鱼竿收回,一手抓住鱼身,另一手便去从鱼口中摘除鱼钩。 他向鱼口中一瞥之下,手上动作便微微一缓,随即不动声色地从鱼口中取下鱼钩,顺便连塞在鱼口中的一小块绸缎捏在手心里。 将鱼扔进鱼篓,换了鱼食,抛钩入水,老元帅眯着眼,偷偷向手中的绸缎看了一眼,沉思片刻,便对着湖面微微点头。 湖水之下,一个身着黑色紧身水靠的人,见老元帅点头,便悄无声息地潜到湖底另一边,顺着一个水闸口潜了出去。 老元帅依然保持着姿势不动,手里却悄悄将绢绸塞进了衣襟里,就这样木木地坐在湖边,也不知是钓鱼,还是思索。 黄昏时分,一个诡异的身影在空间之中一闪,便进了瑞滽的房间。 瑞滽正从容坐在桌旁看书,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微笑道:“回来了?” 来人揭掉头上的黑布,露出面容,正是从前的暗殿杀手,如今的瑞滽护卫,陈果便是。 陈果自从河谷与董非青一别,竟直接便去到了军营,探知瑞滽已经返回景国,干脆过了江,千里追寻而来,见了瑞滽,取出董非青交给他的发钗,纳头便拜,说明了经过,口称为报恩而来。 瑞滽见了发钗,就知道此人所言不假,欣赏他一腔孝心,便收在身边做了护卫。陈果一身奇诡功夫,暗系法则和空间之术已修炼得颇有火候,瑞滽也颇为欣赏,这一路行来,陈果已经是瑞滽身边极为倚重的护卫了。 陈果向瑞滽一礼道:“老元帅接了书,只点了点头。我防他身边有人窥探,便回来了。” 瑞滽笑道:“无妨,烈老元帅一生戎马,智计卓绝,定不会坏事。你且去休息,明日依计而行便是。” 第二日一早,烈老元帅便出了门,带了一队护卫,大声吆喝道:“在家里闷出鸟来,去寻程老匹夫喝酒!”说罢一打马,便泼剌剌地绝尘而去。 几乎同时,瑞滽也出了门,对车夫道:“在外面待了几年,今日出去逛逛。” 那车夫请示道:“王爷想去哪里逛?” 瑞滽想了想,道:“去承奉街吧,那里颇多新鲜玩意,今日就去走走。” 马车徐徐赶路,来到了承奉街。这里是瑞极城内生意极兴盛的所在,街道两侧尽都是店铺摊面,瑞滽让马车停在了路口,自己下了马车,只带了两个护卫,在街口小摊买了一包风干栗子,便兴致勃勃地走进街市,一路好整以暇地闲逛,时不时买一样小玩意。 承奉街内一条小巷穿过去,另一条大街上,矗立着一座府苑,乃是瑞国当年的武威大将军,如今的武威侯程千踏府邸。 此刻府内一间雅室之中,程千踏一身家居燕服,看着对面的烈老元帅问道:“我说烈老头,你有几年没上我家门了吧?今日好端端地寻我喝酒,却又喝得心不在焉,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烈问岳哈哈笑道:“哪里有什么事?前几日心情烦闷,又不愿意出门招惹是非,在家里闲坐了几日,今日实在是呆不住了。不瞒你说,我在家里做了几个纸阄,随便翻开一个看了看,正是你程老匹夫的名字,所以便来寻你喝酒了。” 程千踏一时气结,怒道:“你大白天找上门来,两手空空就进了门,要吃要喝的,居然还不是特意来寻我,烈老头,你是不是觉得我老程好欺负?” 烈问岳大刺刺地道:“老夫逗你玩呢,你这老匹夫怎的还当真了?” 程千踏脸色便有些缓和下来,烈问岳接着道:“老夫若真是拈阄寻人喝酒,怎么也写不到你头上,你放心便是。” 程千踏顿时大怒,砰地将酒碗墩在桌子上,骂道:“老东西,你到底想干嘛?” 烈问岳伸出一根小指头掏掏耳朵,懒洋洋地低声道:“你家里这个地界好,借你这地方,见个人。” 程千踏的怒气立刻不知消散到了哪里,狐疑地看看烈问岳,下意识地也压低了声音问道:“这般鬼鬼祟祟地,见谁?” 烈问岳笑嘻嘻地道:“莫问,一会你就知道了。” 承奉街上,瑞滽四处闲逛,走进一家汤面馆子,吃了碗面,又在店里上了个茅厕,施施然出来,招手唤过护卫,道:“今日兴尽了,回府!”便晃着步子出了承奉街,上马车回府。 过了片刻,瑞滽身着一身家丁服饰,从汤面馆里低头走出,便穿过小巷而去。 马车回到十四皇子府,“瑞滽”大摇大摆进了书房,卸去脸上伪装,正是陈果,他将一个被子稍微装束了一下,放在书房软榻之上,外面再铺上一件锦被,看看再无破绽,无声冷笑一下,从书房内一步踏入空间,消失不见。 在程府后门,早有烈问岳贴身侍卫等候,见了一身家丁装扮,手里拎了一包熟肉的瑞滽,也不问话,便带着瑞滽进了程府。 雅室内,程千踏还在询问烈问岳到底要见谁,烈问岳却笑眯眯地不答话,此时房门一开,瑞滽走了进来,笑道:“老爷,百味居的酱肉买回来了,请用。”说罢上前,将手里的油纸包打开,放在桌子上。 烈问岳伸出手指拈了一块酱肉,塞进嘴里品了品,笑道:“不错,地道,还是刚卤出来的,程老匹夫,你也尝尝。” 程千踏此刻却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瑞滽,嘴唇嗫嚅几下,方开口刚说了一个“十”字,嘴里便被烈问岳塞了一块酱肉,顿时醒悟,忙嚼了几下,含糊道:“实在是好吃。” 瑞滽垂手站在桌旁,为二人挟肉斟酒,口中低低道:“二位老将军莫要看我,听我说便是。” 这两个老将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听了这话不动声色,继续吃肉饮酒,嘴里不知所云地聊着当年战场上的趣事,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瑞滽说话。 瑞滽低声道:“皇宫内已被修真门派控制,父皇身边有高手隐伏,说话行动都不得自由。” 程千踏手一抖,一碗酒泼出了一小半,忙仰头喝了,心中惊骇莫名。烈问岳脸上丝毫不动,心中却也同样翻江倒海。 瑞滽继续道:“父皇密嘱,让我办三件事,需两位老将军协助。第一,我需秘密出城,返回甘国掌控大军,哪个城门守将有自己人?” 烈问岳微微点头,继续喝酒,手指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东城”。 瑞滽道:“第二,我需调内武堂供奉两人,随我办事,需绝对稳妥。” 烈问岳垂下两条长眉,思索片刻,又点了点头。 瑞滽看向程千踏,低声道:“第三件事,五雄关陈登乃奉父皇密嘱行事,请程将军给我军符,我去调他所部过江。” 程千踏向袖中摸了一下,摸出一块军符放在桌上,大声道:“老匹夫,你比我少喝了一碗,快快补上!” 瑞滽袖子一卷,军符已在袖中,然后低声道:“父皇命常太医用药,伪作日渐衰老,以懈怠对方防备,二位老将军若有事,可去寻常太医,只需说出‘缓急之道’四字,常太医便可代为传讯。” 见二位老将军点头,瑞滽低声道:“瑞国风雨飘摇,四大宗派意图不轨,如今甘国已经驱逐暗殿势力,我在易城谨守防线,以待后事,请二位老将军保重身体,社稷为重!” 烈问岳微微颔首,大声道:“这点酱肉不够吃,再去买些来!” 瑞滽低头道:“是!”转身出了雅间,出府穿过小巷,想了一想,又来到百味居,命伙计将酱肉送到程老将军府,付了钱,四顾看了看,便悄然离去。 深夜,皇宫密室之中,一个黑衣人向成不语禀报道:“今日十四皇子在承奉街逛了半日,便回府休息了。我们的人手一直跟踪回府,目前再无其他动作。” 成不语狐疑道:“他哪里来的心思去逛街?”沉思片刻问道:“瑞国其他重臣,今日行踪如何?” 那黑衣人取出一个小册子,一一报上,成不语皱眉听着,冷不防问道:“烈问岳去了程千踏府喝酒?可有异常?” 黑衣人道:“并无异常,全程都有人监看,除了家丁服侍之外,并无其他人见面。” 成不语低头思索,突然问道:“那程千踏府邸,是不是就在承奉街后?” 黑衣人怔了怔,回想一下,道:“是。” 成不语霍然站起,怒道:“坏了!十四皇子必定借机去见了烈问岳。立即派人进十四皇子府,查明瑞滽如今在哪里!” 那黑衣人知道不妙,急忙道:“喏!”转身就走,成不语喝道:“慢!传令岳万龙,带一队人跟你去,若瑞滽不在府里,立刻出城向沉星江方向搜索追杀,无需回报!” 黑衣人道:“喏!”见成不语再无吩咐,便急忙出了密室,急急奔去做事。 瑞极城外,一身黑衣打扮的瑞滽急步前行,向城外隐蔽处走去,待进了一处树林,陈果从树林中迎了出来,手中还牵着两匹马,瑞滽低声道:“估计瞒不得多久,快走!我们直接去五雄关,务必抢在对方之前赶到。” 陈果便牵过一匹马,扶着瑞滽上了马,自己也随后上马,二人加了一鞭,便绝尘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瑞极城门突然大开,一队人马从城内冲出,追了上去。 为首的乃是玉皇门掌门叶洞玄门下首席大弟子岳万龙,在玉皇门中下一代弟子中极受重视,处事稳妥机敏,也是叶洞玄培养多年,意图传承衣钵之人。 岳万龙此时心情甚是急躁,他率队冲入十四皇子府,立刻发现书房中根本无人,寻来监控瑞滽之人一问,却是一问三不知,大怒之下直接一掌拍死,便率了一队弟子前来追赶。但瑞滽到底是何时出城,走了多久,他却是完全不知道,是以心情烦躁。 正在着急赶路,身后一个玉皇门弟子大声呼喊道:“大师兄,大师兄,且慢,有发现!” 岳万龙一勒坐骑,回头一看,只见是自己同门师弟权盛晏,他知道这个师弟来自瑞梁交界的羌族,祖辈便是养马放牧的,非常熟悉马性,想来有所发现了,便急问道:“权师弟,有何发现?” 权盛晏赶到身边,对岳万龙道:“大师兄,你来看路上这堆马粪,这是一匹口外良驹,喂的也是精料,但骑马之人毫不顾惜马力,策马疾奔,看来定是赶路匆忙。” 岳万龙对马性却是毫无了解,问道:“能看出几个人?过去了多久?” 权盛晏又下马前后左右看了一下,笃定道:“两匹马,过去了大约半个多时辰。” 岳万龙点头道:“如此深夜,不惜马力奔走,定然是正主了,权师弟,能缀上么?” 权盛晏道:“绝无问题!我来引路!”说罢上马冲到最前面,带着一众玉皇门弟子一路追赶。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六章 咱们姓孙,孙子的孙 瑞滽和陈果一路狂奔,胯下骏马都是陈果从附近军营里偷出来的良马,但持续全速奔驰了几个时辰,两匹马咻咻喘气,口边已经冒出了白沫,看来已经是挣命了。 陈果在疾驰之中突然一个飞身从马上跃下,伏在地上倾听。 瑞滽也缓缓勒住坐骑,两匹马都缓缓停下,前蹄不住刨着地面,气息粗重。 陈果起身道:“殿下,身后有人追来!大约距我们有十里左右。” 瑞滽道:“反应好快!”他看了看胯下坐骑,道:“不能骑马了,目标太大,而且这两匹马已经疲累之极。”说着也翻身下马。 陈果四下看看地势,道:“殿下,咱们进山,走小路。”说罢上前,拔出匕首,在两匹马屁股上各捅了一刀,两匹马顿时稀溜溜惨叫,扬蹄狂奔而去,瑞滽和陈果立即钻入山林之中。 权盛晏带着同门一路急追,奔走之中大声喊道:“大师兄,路上有马血印迹,对方已经拼命了,看来已经发现我们追踪!” 岳万龙咬牙道:“无妨,这般催动马力,跑不出两刻时间就会倒毙,咱们追!” 众人又急追了一阵子,权盛晏突然道:“停!”众人也看到了,在不远处的山路边上,正有两匹马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权盛晏上前仔细查看了,对岳万龙道:“大师兄,情形不对,对方这是弃马进山了,却让马匹狂奔引开我们。” 岳万龙道:“必定是刚才见到沿途马血之处,并没有多远!大家随我进山搜索便是。” 一众玉皇门弟子抽出兵刃,进入山林搜索。 瑞滽和陈果伏在树林深处,眼见敌方慢慢走近,陈果低声道:“殿下,必须料理了这些人,不能让他们回报,否则这一路追杀必定无穷无尽。” 瑞滽点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蓄势待发。 陈果扭头四下看看,对瑞滽道:“殿下,你去右后方那几块岩石下躲避,我暗中行事。”瑞滽回头看看,悄声道:“小心!”便向后方匍匐着慢慢爬了过去。 陈果眼见瑞滽已经隐入岩石阴影之中,身形一动,便消失不见。 岳万龙手执长剑,在树林中一边前进,一边仔细观察。所谓逢林莫入,这般地势于他不利,但他倒也无惧,对方只不过两人而已,其中一人还是养尊处优的皇子王爷,就算暗中暴起突袭,最多也不过伤了己方两三人而已。 此时他怕的倒是对方不出来,这般黑夜之中,视线受阻,若对方有隐蔽之所,要找出来也是困难,心中不断思索,用什么法子能将对方逼出来。 正在思索之际,突然感觉身后有异,虽然不曾听到任何声息,但就是觉得身后似乎有某种法则之力波动了一下,急忙回头,只见一众师弟还跟在身侧搜索前行,便问道:“可有异常?” 玉皇门弟子们摇头道:“并无异常。” 岳万龙心中不安,转身向回走去,走了几步便见到两个师弟匍匐在地,已无声息,急忙上前翻过一人一看,正是自己带出来的人,大怒之下回头厉声道:“这就是无异常?你们都是瞎子聋子?” 正在这时,匍匐在地的另一具“尸体”,却悄无声息地整个人向岳万龙扑了过来,总算岳万龙修为了得,人也机警,向后一个翻滚避开。 然而那身影虽然扑了过来,却全然不管他如何躲避,就从他身边一掠而过,只听玉皇门弟子人群中惨呼声一片,那人一冲而过,便已失去踪迹,而玉皇门弟子中,却有三四人翻身栽倒。 这般暗夜之下,密林之中,突施暗算杀人,正是前暗殿金冕杀手陈果的看家本事,玉皇门弟子人数虽多,对付陈果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 岳万龙沉住了气,低声道:“三人一组,互相背靠前行。” 众弟子依言组成阵型,彼此后背依靠,慢慢向前。 然而只听一声冷笑,三名弟子脚下泥土爆开,陈果从三人脚下一飞而上,硬生生从三个后背中间冲了上去,而那三名弟子一声不吭,便软倒在地。 岳万龙反应极快,在那三个师弟脚下泥土爆开之时,已经一跃而出,将身法提到极致,几乎是追着陈果脚底板冲了上去,右手长剑向上急刺,左手便去捉他足踝,伸手一握之下,却抓了个空,陈果就在他目视之中消失不见。 岳万龙落下地来,暗夜星光下,只见他满脸铁青,宛如恶鬼,咬牙切齿地道:“暗殿金冕杀手!”回身道:“放求援信号!立即放火!” 他跟暗殿杀手多次交手,对于金冕杀手的手段知之甚详,若对方真是金冕杀手,在这般地势之下,决无可能抓住对方,因此当机立断,采取了当下最合理的方法。 身边玉皇门弟子听令,立即便有两人抽出怀中旗花火箭,点燃了引线一扬手抛入空中,其他弟子便取出引火之物,分赴旁边放火。 陈果见势不妙,手中捏了两块石头向上抛去,但情急之下只击落了一枚报讯火箭,另一块石头被树枝拦下,只见黑夜之中,一溜火光直飞冲天。 岳万龙见周围草丛已被点燃,立即召集所有师弟在自己身边围成一个圈子,谨守待缘。 陈果却陷入两难之境,此时火势渐起,虽说此处树林稀疏,不至于大火蔓延,但火光一起,要隐匿身形却不容易了,对方又聚成一团,摆明了要消耗自己时间,而时间对于他和瑞滽来说,却是最不利的因素。 陈果当机立断,瞬移到瑞滽藏身之处,低声道:“走!”伸手一拖瑞滽手臂,二人如飞般向南穿行。 岳万龙大喝道:“哪里走!追!”众人立即发足追去。 陈果知道瑞滽未曾修炼过,这般飞奔是不行的,伸手一推瑞滽,叫道:“快走!”自己转过身来,便向岳万龙等人杀去。 瑞滽咬紧牙,知道自己在场只会拖累陈果,用尽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身后兵刃之声乱响,却是陈果已经跟玉皇门弟子交上了手。 岳万龙命其他人缠住陈果,自己便要去追瑞滽,哪知陈果瞬移之力极为强悍,只消看到谁想冲过去追人,便一个瞬移挡在前面,他此刻情急拼命,全然不顾自身,将暗殿武学中的阴狠毒辣招数尽数使了出来,片刻间身上便受了几处伤,但只要被他拦住的玉皇门弟子,却个个非死即残。 陈果心中暗暗算计时间,这般拖下去,瑞滽必然能够逃出树林,心中一定,更加肆无忌惮地拦截砍杀,然而头顶突然一暗,一个黑影如同大鸟一般从上扑下,势如奔雷一般,竟然来不及瞬移躲开,急忙举双刃向上一架,只觉一股巨力从双刃上传了下来,胸中一痛,嘴角已经溢出鲜血。 那黑影并不停留,借着他双刃一架之力,再次腾起向前飞扑,便拦在了瑞滽之前,冷笑道:“十四皇子,这般着急去哪里?” 瑞滽停住脚步,看了看此人,冷冷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在下玉皇门成不语,见过十四皇子。” 成不语在得知瑞滽失踪之后,便立刻动身也追了出来,他功力深厚,奔行之际不弱于奔马,遥遥看见树林中火箭报警,便跟了上来,正好拦住瑞滽二人。 成不语道:“十四皇子好算计、好智谋!可惜啊,功亏一篑,今日十四皇子横死密林之中,从此下落成迷,再也无人知晓。” 瑞滽冷笑一声,大声道:“陈兄,你若能走,快走!” 身边涟漪一动,陈果便出现在他身边,咬牙道:“我为殿下护卫,我未死,殿下无忧!” 瑞滽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成不语皱眉看他,问道:“你是暗殿所属?为何效忠瑞国皇子?” 陈果正要回答,心中一动,冷笑道:“这是我暗殿之事,与你无关。” 成不语不禁犹豫起来,要杀一个世俗皇权的皇子,于他而言毫无压力,但暗殿若牵涉其中,定然有什么阴谋,难道暗殿自己失去了甘国的机会,便要来搅闹玉皇门,让大家都一无所获不成? 然而这般犹豫也只是一瞬间之事,成不语心中便下了决断,无论如何,今日也要杀了这二人,至于暗殿有何阴谋,此后再查便是,当下一挥手,命道:“杀了!” 岳万龙应诺一声,带着玉皇门弟子上前便要动手,权盛晏立功心切,抢在最前面,挥刀便向瑞滽砍下。 陈果刚要去拦,只听耳边一人笑呵呵道:“杀不得!” 权盛晏正一刀砍下,只觉脑中一晕,眼前便天旋地转起来,地上有个无头尸身,手里举着刀,似乎极为熟悉,然后便是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周围诸人只看见权盛晏举刀前冲,而一颗头颅却是莫名其妙地冲天而起,至于何人动手,却无一人看清。 成不语喝道:“哪位高人在此?”嘴里喊着场面话,脚下却是一个箭步冲向瑞滽,既然情况有变,那便要先杀了瑞滽再说。 一个身影落在瑞滽身前,笑道:“我说过,杀不得!”成不语只觉一股巨力迎面撞来,百忙中双掌一立,横在胸前,被那股巨力一撞,向后退了几步,胸中一阵烦恶,定了定神,仔细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笑嘻嘻看着自己,脸上红润,表情轻佻,实在不好判断年纪。 成不语暗暗估量了一下,眼前此人的功力决不弱于自己,看来这次真的杀不得瑞滽了,当即下令道:“退!” 玉皇门众弟子也知道不好,便簇拥着成不语向后急退,只听身后有一个声音道:“退么,也退不得!” 这句话一落,便是一连串惨叫,成不语急忙转身,顿时头皮发炸! 只见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自己身后,手中一杆长枪正从岳万龙胸中拔出,身边玉皇门弟子已经纷纷倒地,忙再回头看,瑞滽身边明明站着那个老者,心中恍惚明白,这应该是孪生兄弟两人。 眼见奔走无路,成不语反而镇定下来,拂了拂衣袖,施了一礼,正色道:“不意瑞国之内,竟然还有二位这等高人,成某见识浅薄,不知二位是何宗派?我玉皇门求贤若渴,不知二位可肯屈就一谈?” 瑞滽身边的老者哈哈笑着道:“我二人并非修真之人,咱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谈就免了罢。” 成不语身后的老者接口道:“你们叫什么玉皇门是吧?啧啧,这般霸气的名字,手底下也是稀松平常,哎,那老头,你玉皇门还有什么高手?比你厉害么?” 成不语沉住了气,笑道:“我玉皇门么,高手自然是极多的,似我这般身手,门派中连前十也排不上,两位老先生见笑了。” 瑞滽身边的老者道:“你也不用慌,我兄弟二人是不会并肩上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修真界之人,我便一个人来见识见识,免得你说我二人欺负你。” 成不语心中一喜,忙问道:“若我侥幸赢了呢?” 身后的老者接口道:“咦?你若赢了他,自然换我见识见识啊。” 成不语心中大怒,喝道:“似你二人这等身手,居然能做出车轮战这般事?不怕被人笑话么?” 两个老者齐声大笑,道:“笑话个屁啊,把你留在此处,谁能知道?”二人说话声音竟然毫无二致,连语气用词也全然相同。 成不语脸上一寒,冷冷道:“二位就不怕杀了我,给你们师门惹上麻烦?” 瑞滽身边的老者不屑道:“我兄弟二人没师门,也没家人,就哥两个,怕什么麻烦?” 成不语身后的老者接着道:“老头,你胡言乱语的,别是怕死吧?” 成不语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身子道:“成某身为玉皇门长老,岂能怕死?何况你们兄弟二人杀了我玉皇门这么多弟子,我也不能放过你们,若要赐教,一起来吧!请二位通个名姓,成某就算战死,也能知道死在何人之手!” 瑞滽身边的老者挠挠头,道:“名姓几十年不说,真是忘得差不多了。老二,咱俩姓什么来着?” 另一个老者怒道:“叫什么忘记了也就罢了,怎么姓什么都能忘记了?你给我记住,咱们姓孙,孙子的孙!” 瑞滽身边的老者“啊”了一声,笑道:“记起来了,原来姓孙,还是老二你记性好些,怪不得你是老二,我是老大。” 另一个老者奇道:“这记性跟老大老二什么相干?” 成不语被他二人说得头昏脑胀,怒道:“两位,要杀便动手,何必侮辱在下?” 两个老者一起向他看来,齐声问道:“怎么侮辱你了?”二人狐疑地互相看看,一起伸手挠了挠头。 成不语决意不再听这二人唠唠叨叨,伸手向瑞滽身边的老者一指道:“你不是要跟我动手么?来吧。”说着双掌一立,摆了一个起手式。 那老者走上前来,距成不语丈许左右站定,笑道:“那我来领教领教修真高人的本事,看招!” 成不语凝神应对,却只听身后风声,急忙一侧身,一柄长枪从他腰间刷地刺过,却是身后老者突然偷袭,心中大怒,正要喝骂,身前的老者上前一步,便是一掌劈下,口中还道:“我出招了啊!” 成不语没想到这两个老者竟然如此无耻,竟然偷袭加以二敌一的事都做得出来,哪里还有闲暇骂人,便与二人激战起来。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七章 孙三孙四 瑞滽和陈果站在一旁观战,陈果悄悄问道:“殿下,这二人是谁?” 瑞滽道:“看来是烈老元帅安排的内武堂供奉,我也不认识。” 二人正在说话,却见一个老者激战之余,将一只手伸到背后,向二人处招了招。 陈果茫然,转头看瑞滽,瑞滽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他是让你也上去围攻?” 陈果吃了一惊,迟疑道:“这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招手的那老者耳音甚灵,顿时骂道:“你个臭小子,打架呢!什么要脸不要脸?你是要赢还是要脸?” 陈果醍醐灌顶,顿时醒悟,抽出双刃便一个瞬移出现在成不语身边,加入混战。 成不语左支右绌,口中不停怒骂,但这三人中,两个老者跟他不相上下,一个弱些的陈果招数诡异,一个不留神便被一个老者一拳打在肩头,身体一歪,被另一个老者一枪从右胸刺入,陈果跟上两柄利刃便从他背后腰间刺了进去。 成不语口中溢血,缓缓倒下,死死盯着三人,从牙缝中挤出最后一句“无耻!”便软倒在地,气绝身亡,实在不好说是被杀死,还是被气死的。 两个老者收了招数,欢喜道:“这般打架,果然比在堂内切磋过瘾。” 陈果无语,瑞滽走上来一礼道:“敢问二位,可是内武堂供奉?” 两个老者大咧咧地随便挥挥手,互相一指,齐声道:“正是,他是孙三(他是孙四),我们是亲哥俩。” 瑞滽正容道:“原来是两位孙老先生,多谢相救,小王有礼了。” 孙三摆摆手道:“小事一桩,我倒要问你,烈老头说让我哥俩来寻你,具体是做什么,好不好玩?” 瑞滽微笑道:“想来是件挺好玩的事,不过现在没时间说了,麻烦二位孙老护送我先去五常城,一切等过了沉星江,自然有时间慢慢说。” 两个老头嘿嘿笑了几声,便跟着瑞滽陈果二人,出了树林,一路向南。 天亮之后,玉皇门弟子搜索到这片树林之内,顿时大惊失色,只见无数玉皇门弟子横七竖八地倒毙在林中,一直寻到最后,才发现成不语尸身,众人更加惊慌失措,如一群炸了群的苍蝇一般嗡嗡忙乱了半天,才定下神来收拾。 两名玉皇门弟子轻手轻脚地将成不语尸身抬起,其中一人突然咦了一声,道:“且慢!地上有字!” 二人且先放下成不语,低头去辨认字迹,看位置当是成不语倒地后,毙命之前用手指写下,共五个字,笔迹甚是模糊,二人又叫了几个师兄弟,一群人头顶着头趴在地上看了半日,其中一个不确定地道:“我觉得是‘暗殿金冕杀’五个字,你们觉得呢?” 众人得他提醒,又仔细辨认一会,都纷纷点头道:“不错!便是这五个字。” 其中一个头脑灵活,道:“找块木板来,我将这五个字描画下来,具体是不是,回报师门请长辈再看看。” 众人都忙碌起来,一个忍不住道:“如果真是这五个字,说明成长老乃是被暗殿金冕杀手杀死,这没写完的字,想必是个‘我’字,连起来便是‘暗殿金冕杀我’?” 另一个先点头后摇头,道:“按目前所见,也只能是这个猜想,但一来,暗殿为何派出杀手对付我们?二来,即便是金冕杀手,也未必杀得了成长老罢?” 前一个立刻反驳道:“一个金冕杀手自然不行,若是许多个呢?没看到连岳师兄都遭了暗算?至于暗殿为何对付我们,娘的!暗殿那帮疯子,什么干不出来?” 身边几个玉皇门弟子连连点头,称赞道:“莫师弟所言极是!” 众人一边忙碌,一边讨论,待到清理完毕撤离树林之时,几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成不语临死时,是要写“暗殿金冕杀我”六个字了。 几天后,玉皇门大长老崔曜风尘仆仆赶到瑞极城,接过成不语负责的所有事宜,第一件事便是了解成不语、岳万龙等人死因,在听了相关人等叙述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跟他一起过来的是叶洞玄的二弟子,也就是岳万龙的二师弟陈清言,其实此刻心中正在暗暗窃喜,岳万龙这一死,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宗门大弟子,今后成为掌门继位候选者之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因此脸上沉痛,心里正在想着“死的好,死的妙”。 他偷眼瞥了下崔曜的表情,便用极其愤怒的声音道:“崔长老,事实已经非常清楚了!暗殿卑劣无耻,害死了成长老和大师兄,呜呜……我大师兄才半年未见,怎么就……怎么就……”说着便去擦拭眼泪。 崔曜不无讽刺地看一眼陈清言,心中对他的演技表示鄙视,但口中却道:“清言啊,节哀,我们来是为成长老和万龙复仇的,有大事要做,不可沉沦悲愤,乱了思路。” 陈清言拭泪道:“是,谨遵崔长老教诲。” 崔曜皱眉道:“现场发现的是五个字,说是‘暗殿金冕杀我’,固然可以,但若说是‘暗殿金冕杀手’也未尝不对。目前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暗殿确有金冕杀手在场,因为不语背后的伤势,以及几个弟子身上的伤势,确实是暗殿独有的灭魂刃造成,但不语心口枪伤,肩头掌伤,却不像是暗殿之人下手,此为疑点之一,凶手定然还有其他人。” 陈清言道:“崔长老,弟子以为,就算还有其他人,也必定是辅助,否则成长老已经是重伤必死之时,单单只写了暗殿杀手,怎么却不提其他人呢?” 崔曜一哂道:“若是动手的有很多人,但不语只认识那个金冕杀手呢?如今线索极少,我们不可错过任何一种可能。” 陈清言心中不服,却垂手道:“崔长老说得是,弟子佩服。” 崔曜道:“第二个疑点,便是暗殿为何要对我们下手?这才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按常理说,暗殿如今受到重创,即便从墨无稽以下全都疯了,要报复也应当是去找紫竹轩或谷神教,这时候得罪我玉皇门,对暗殿有何好处?” 陈清言却道:“崔长老,这件事弟子倒有个解释。” 见崔曜向他看来,陈清言忙继续道:“暗殿此次图谋甘国失败,几乎可以肯定在争夺仙缘之事中大败亏输了,那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弥补失败呢?自然是我们四大宗派无一能成功,这才能扳回损失,所以暗殿便来破坏我玉皇门的图谋了。” 崔曜皱眉想想,缓缓道:“也有些道理,但我始终觉得……有古怪!” 陈清言道:“那么我们如今具体要做什么呢?” 崔曜道:“大局为重,我们当务之急依然是图谋瑞国之事,至于暗殿那边,上报掌门吧,看掌门如何处置。” 陈清言道:“是!” 半个月后,瑞滽一行抵达五常城,找到守将陈登,向他出示了军符,简要说明了一下瑞极城局势,便命陈登收集军马辎重,随他过江。 陈登本来便是奉了皇帝密令,假做山体滑坡道路阻塞,减少前方辎重运输,以不动痕迹地让瑞滽回国面圣,此时见了军符,又听了皇城的局势,立即便点齐了手下的五万驻军,押送着堆积在城内的辎重,一路急行过了沉星江,与百里赤大军会合。 瑞滽喘息方定,便命百里赤派人,去谷神山找董非青来见他。 十余天后,接到讯息从甘平城匆匆赶回的董非青带着黑锅、莫离天等人,便已坐在了军营大帐之中。 董非青皱着眉听完瑞滽讲述瑞国所发生之事,沉吟不语,转头看向莫离天,莫离天会意,便道:“如今局势已经颇为明显,玉皇门在瑞国基本控制皇室,而未能进一步下手的障碍有二,一是烈老元帅所代表的军方铁板一块,玉皇门无从下手,二便是顾忌十四皇子领军在外。烈老元帅那边一时无虞,但十四皇子这边,却务必要加强护卫了。” 董非青点头道:“不错!殿下,我调十名弟子过来,先充当你的护卫。他们对修真界和杀手技俩要更加熟悉些,如此更为稳妥。” 瑞滽也不推辞,点头道:“多谢董兄,你让他们过来,直接找陈果便是。” 董非青转头对陈果笑着点点头,陈果也拱手行了一礼,却没有多寒暄。 莫离天接着道:“此时,我们还不能跟玉皇门、上霄宫全面翻脸,需要积蓄实力,以待后事。” 瑞滽忧心忡忡道:“可是我父皇那边……” 莫离天道:“殿下,陛下既然费尽心力让你离开,便是为瑞国保留一丝希望所在,此时对瑞国那边,你做不了什么。” 瑞滽黯然,这个道理何尝不知,只是为人子者,想到老父深陷险境,如走悬丝一般艰难维持,心中总是难过的。 董非青看向瑞滽,沉声道:“殿下,不可乱了方寸!你需相信你父皇,既然能够在艰难之中勉力腾挪设计,便是有应对之道!” 瑞滽感激地看了董非青一眼,心中也沉着了许多。 众人思虑当前局势,一时都没有说话。 旁边孙三孙四,盯着如一缕黑烟般立在董非青身侧的黑锅很久了,此刻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成精?” 黑锅愕了片刻,左右看看,才知道这俩老头是说自己,顿时大怒,骂到:“你才是成精!你全家都是成精!” 孙三疑惑道:“那我们俩是什么东西成精?” 孙四拍他一巴掌,怒道:“咱俩是人,什么成精?” 黑锅接口道:“谁能证明?” 两个白发老头互相看了一眼,颇有些诅丧道:“没人能证明。” 黑锅顿时得意,哈哈大笑。 董非青看了黑锅一眼,道:“黑真人,莫要开玩笑了。”当下抱拳对孙三孙四道:“二位前辈,这位是黑真人,请教二位前辈是?” 孙四大咧咧地道:“我们姓孙,孙子的孙。他叫孙三,我叫孙四。” 黑锅吭吭地笑了两声,被董非青回头瞪了一眼,便不说话了。 孙三不以为意地道:“笑两声怕甚,我家就这个祖训!对外人说姓的时候,必须这么说,什么道理,不知道,我爹也不知道,我爷爷告诉我爹的时候也不知道,就是说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 瑞滽笑道:“小王引荐一下,这二位孙先生,是我瑞国内武堂供奉,这次来甘国,是来加入谷神教的。” 董非青吃了一惊,看看瑞滽不像是开玩笑,不由疑惑地道:“为何?” 孙三却不干了,瞪眼道:“小子,莫非你还不愿意?” 董非青忙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只是觉得……这个事情,他不合理啊。” 瑞滽笑道:“董兄不必猜疑,这是我特意向父皇讨来,加入谷神教也是暂时的,我知道董兄有大事要做,当前必须增强实力。” 莫离天捋了捋三绺黑须,笑而不语。 董非青一时不明其中玄虚,便道:“那多谢陛下了,有二位孙先生相助,自然更加顺利,只是我们下一步的扑买之事,风险重重,乃是直接面对大陆三大宗派,或许还有其他隐藏势力,这一点,二位孙先生不可不知。” 瑞滽淡淡道:“无妨,二位孙先生虽然不属任何门派,但修炼自成体系,此前玉皇门长老成不语,便是二位孙先生所杀。” 孙四忍了好一会,这时候再忍不住,一指董非青身后背着的百战枪道:“小子,我看你身后背着的,是两杆短枪吧?怎么你也练枪?” 莫离天笑吟吟地道:“二位孙先生,你们是修炼长辈,但如今既然加入了我谷神教,称呼总要改一改的。” 孙四瞪了瞪眼,看了看瑞滽,便随意一挥手道:“不就是称呼吗,我说掌门,你这两杆枪,能不能让我见识下?” 董非青也正想摸摸这两位孙先生的实力,便顺着他的话道:“也好,我谷神教正是以枪法和棍法见长,如今孙先生肯加以指点,自然最好不过。”当下起身,众人便来到帐外平地。 孙四已取了长枪在手,董非青也解下双枪握在手中。 孙四喝道:“小心了!”踏前一步,右手握住长枪尾端,左手一放,长枪急速刺出,竟然带着强烈旋转,枪尖处犹如一点寒芒急速飞出,刺向董非青胸口。 黑锅咦了一声,面色顿时郑重起来。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八章 兵圣传承 董非青左手枪向对方枪尖一搭,便待用个黏字决引开枪势,但一触之下,便感觉对方力道有异,决不同于任何熟知的法则之力。 那股力量,惨烈决然,一往无前,带着无与伦比的杀伐之气,乃是战阵之枪,在董非青黏字决的牵引下不但不偏移,反而遇阻更强! 董非青精神一振,右手枪挥出,砸在对方枪刃之上,只见火花四溅,对方长枪也被砸开,但不待董非青上前出招,孙四长枪便旋转一周,借着对方砸枪之力,将枪尾转了过来,枪尾上装着长有半尺、锋利异常的枪篡,划向董非青脖颈处,董非青再挥枪格开,有意退了半步,想仔细看看孙四枪法。 孙四将长枪使得发了,绕着全身如风车般旋转,枪尖、枪纂、枪身,甚至枪尖下的红缨络中,都还藏着钢抓,竟然无处不可攻击,枪势如林,力道雄浑。 董非青看了一会,对孙四枪法的脉络已经有了大概了解,双枪一合,并成一杆长枪,竟然以攻对攻,周围人渐渐只看到两团枪影互相纠缠,叮叮当当的碰击声密如雨点,虽然是两杆长兵刃对决,但二人却距离极近,几乎是贴身搏杀。 又战了一刻钟时间,双方不约而同收枪后退,互相看了一眼,董非青拱手道:“孙先生好枪法,佩服佩服。” 孙四笑道:“你也不错,这番打得过瘾!”回头对瑞滽道:“殿下,这小子……哦,董掌门不错,这个谷神教我进了。” 黑锅在旁问道:“你这枪法是祖传的么?” 孙四道:“自然是祖传的。” 黑锅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瑞滽道:“好,既然事已谈妥,我也不留董兄了,如今诸事纷扰,董兄务必小心。” 董非青道:“谢过殿下,我要先去趟易城,看看军前形势。” 说罢告辞出营,董非青便带着众人往易城而来。 赶路之中,黑锅暗暗对董非青道:“这两个老头不简单,那个叫孙四的枪法,乃是蓝星古战阵流传下来的军中枪法,不知为何会在这鸿野大陆出现。” 董非青问道:“这军中枪法有何特殊?” 黑锅道:“蓝星古代有几千年的冷兵器作战史,而军中最重的便是长枪枪法,代代流传下来,摒弃了一切花哨技法,专以实用杀敌为主,枪法大开大合,攻则一往无前,守则守中带攻,虽然招式简单,但极难防范。” 董非青思索着道:“但这孙四的枪法,还不止于你说的境界,他的枪势之中,有一种规则之力,跟我所知的五行之力完全不同,非常玄妙。” 看看天色将晚,董非青下令驻营,点起篝火之后,将随身干粮架在火上烘烤。孙三道“口中淡出鸟来”,便带着孙四出去了一趟,过了半个时辰拖了一头鹿回来,剥皮割肉,也架在火上。 董非青笑道:“二位孙先生,今日切磋枪法,颇有进益,不知可否讲讲?” 孙四无所谓地道:“无妨,我家枪法也没什么保密的,说与你无妨,能不能练成,可就不一定。我家里代代祖传,每一代最多也只有两三人能练成。”斜眼瞥了孙三一眼,接着道,“这个看天赋的。” 孙三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孙四接着道:“这枪法招式简单,一学就会,但枪法中蕴藏的枪意,可就难了。枪意之中,有锐、速、险、短四决,每出招,必有一往无回之势,无论攻守只为杀敌。招式么,扎、拦、截、扫、磕、崩、滚、挑八法而已。” 黑锅在旁边接口道:“我看你枪法,以及你长枪制式,倒与我所知的一门枪法类似。” 孙四奇道:“我祖传几千年,从未见过类似枪法,你所知的从何而来?” 黑锅不答,飘然起身,全身黑烟一抖,手中便出现了一条黑烟组成的长枪轮廓,手中一抖使出一个起手式,一个斗大的枪花绽开。 孙四看了,便道:“这枪似乎比我家的长枪略短些,但枪身韧力,运劲方法,确实有些相似。” 黑烟将一路枪法使出来,招招抢攻,每一招出枪无论截拦崩扫,跟着便是手握枪根一刺,枪随身走,圆转如意。 孙三、孙四瞪眼看着,嘴巴越张越大。 转眼间黑锅一路枪法使完,拖枪便走,猛然间扭腰回头,势如奔雷,一去无回。 孙四啪地一拍大腿,对孙三道:“老大,这最后一招,甚是奇妙,我总觉得咱家枪法收枪势似乎意犹未尽,若是再加上这最后一招,便天衣无缝了!” 黑烟将枪融入身体,坐回火堆旁问道:“这路枪法,与你家枪法相比如何?” 孙四抓耳挠腮地兴奋道:“基本枪招和枪意都无二致,但运用技巧,比我家枪法更精妙,尤其这最后一枪,妙不可言。” 黑锅笑道:“那我知道你家枪法传承了,你们这个孙姓不简单哪,就是你家祖传遗训里所说的,必须加上一句‘孙子的孙’,我也知道是何意了。” 这下连孙三都不淡定了,急忙问道:“请道其详。” 黑锅道:“我使的这路枪法,叫做杨家六合枪,内合心、气、担,外合手、眼、步,这套枪法据说传承自上古兵家孙武,后人尊敬他,都称他为孙子。所以你家乃是上古孙子家传,祖辈生怕后代忘记了祖先,才让你们记住是‘孙子的孙’,但这个孙子,指的是兵圣孙子,却不是爷爷孙子那个孙子。” 孙三孙四面面相觑,半晌才道:“我们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兵圣孙子?” 黑锅叹道:“年代久远,上古传承都断绝了,只是我没想到,连兵圣孙子的记载都湮灭无闻,但孙子的枪法却还在流传后世。”当下便将兵圣孙子的故事,向孙三、孙四二人详细说了一遍。 二人听得如醉如痴,孙三叹道:“想不到我们的祖先竟然是这等英雄人物,可惜我资质鲁钝,不如老二,连祖传枪法都未练成。” 黑锅笑道:“无妨,我刚才练的杨家枪法,也是继承了你孙家枪法,而且将枪意提炼得更加具体,你不妨来练这个。” 孙三大喜,竟然起身向黑锅鞠了一躬,道:“黑先生是我恩人,我不计较你是什么成精的了。” 黑锅怏怏不乐,心想自己是一个仓库成精这事,总不能对外人说。 董非青笑道:“既如此,我这里有一杆枪,三先生先拿去练枪,等闲暇时我为先生打造一杆枪便是。”说罢从行囊中取出一杆谷神教制式长枪,交给孙三。 孙四抢先接过,手中一捋枪身,又握住中段颤了一颤,赞道:“这枪材质极佳,韧性也合适,老大你就拿着用,比我的枪好。” 董非青问道:“那么四先生是否也换一杆枪?” 孙四连连摇头道:“不必了,我的枪虽然不如这个好,但从小到大练得熟了,握在手里,就跟自己的手臂一般无二,若换一杆枪,我是不适应的。”说罢将手中枪扔给孙三,拿过自己的长枪横在膝盖上,手掌轻轻摩挲,那长枪却似有灵一般,发出一声铮鸣之声,似是感激之意。 董非青心中感叹,都说神兵有灵,但孙四手中这杆枪,完全是俗铁打造,但与孙四在一起几十年,竟然也有了心神相通的感觉,这般一想,回顾自己锻器宗传承,似乎也有些更深体会,便道:“四先生,若您信任,回头我将您这杆枪淬炼一番,定然能更加顺手。” 孙四大喜,不住感谢,对方善待自己这杆枪,却比善待自己更加重要。 孙三自幼练枪,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如今练枪有望,哪里还能忍得过夜,便拉着黑锅,去旁边旷野之地练枪去了。 董非青却陷入沉思。 一直以来,这个世界的修炼之法都是以五行理论为基础,他自天坑一战之后,接触了被锁在地底的阴系法则,从此将阴阳之道引入五行,这是他修炼快速发展的核心秘密,然而今日接触了孙家兄弟,宛如一扇新的大门又在眼前展开。 兵家之道,不入五行之中,乃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修炼体系,然而却有着自己的通道,以孙家兄弟的修为,虽然对五行之道完全不懂,但却能与玉皇门成不语这等高手相抗衡,若推而广之,这世上是否还有其他无需依赖五行体系修炼的大道所在? 篝火映照之中,董非青沉思良久,方才入帐睡去,耳边还能听到孙氏兄弟大呼小叫的欢喜之声,以及长枪翻滚的呼呼风声。 第二日中午时分,众人便到了易城。 百里赤得知董非青前来,亲自出城将众人接了进去,寒暄已毕,送其他人去休息,拉了董非青回到自己营帐,一进帐便大呼小叫道:“语衫、语衫,看看谁来了。” 烈语衫从内帐出来,笑道:“三弟来了。” 董非青急忙见礼道:“二嫂,一向安好?” 烈语衫大咧咧地道:“好自然是好,就是整天躲在帐内,无聊得紧,三弟既来了,咱们喝酒。” 百里赤道:“我已安排了,宋川去招待你那些手下,今晚咱们自家人就在这里喝酒便是。” 董非青道:“别人也还罢了,黎先生不喜应酬之事,二哥你让人准备些精致酒食送到他帐里便是,那两个白头发的兄弟俩,务必好生款待。” 百里赤诧异道:“来头很大?” 董非青点头道:“那是瑞国皇家内武堂的供奉,奉了陛下之命来帮我的。” 百里赤顿时有些慌了手脚,道:“内武堂供奉?这可了不得!怎能如此怠慢?”说着便忙着准备出去拜见,董非青拉住他笑道:“不妨事的二哥,这二位性情天真烂漫,丝毫不懂你那些官场礼仪,你就好酒好肉送去便是了。” 百里赤这才坐下,依旧有些不放心,烈语衫嗤笑道:“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内武堂内全是一群老怪物,我爷爷平日也头疼得很,这些人名义上由我爷爷管辖,其实听调不听宣,如今陛下能派出两个来帮你,实在难得,这个人情倒也是不小。” 董非青嘿嘿冷笑道:“难得是真的难得,但是人情可就未必了。” 烈语衫诧异道:“什么意思?” 在至亲的二哥二嫂面前,董非青也就不做任何隐瞒了,他坦率道:“十四皇子是真心想要帮我,但老皇帝的意图,恐怕是要把我推到前面去跟玉皇、上霄宫这等势力打对台,这样转移了修真界的注意力,瑞国也就好悄悄运作了。” 百里赤一听便拍案道:“这怎么行?那可是当世最大的几大宗派,当日你跟暗殿已经彻底对立了,如今若再加上这两家,怎么扛得住?” 董非青道:“无妨,左右没有这两个供奉加入,我跟这几个门派依然要斗上一斗,加上了这孙家哥俩,成算又大了几分。十四皇子便是看到了这点,才促成此事,但这孙家哥俩人不错,没什么心机,这二人,嘿嘿,我收定了!” 说这话,宋川亲自布置了酒菜上来,董非青招呼宋川喝酒,宋川跟董非青对饮了一碗酒便笑道:“你们几个喝,我去陪那两个白头发老头喝酒去。” 百里赤叮嘱道:“莫得罪人!那可是内武堂供奉。“ 宋川笑道:“大哥放心,我有数。”便起身出帐而去。 董非青为二哥二嫂斟了酒,三人一碰,对饮而尽,董非青放下酒碗问道:“二哥,我前日给你送的信,可收到了?” 百里赤冷笑道:“收到你的信,我便做了些防范,果然总有些修真之人在我营内转来转去,但你二哥我的亲卫队,可也不是吃素的,一律配备了强弩,乱箭射杀了两个,其他人不敢再靠近,只在我大营周围转来转去,却也懒得理他。” 烈语衫担忧道:“他们找不到我,会不会继续回去为难我爷爷?” 百里赤道:“不必担心,你爷爷唯一的软肋便是你了,只要你不在京城,那些人奈何不得老元帅的。” 董非青思忖片刻,对百里赤道:“二哥,十四皇子从京城逃脱,而且途中还杀了玉皇门一个长老,我怕对方会加紧动作,可否让二嫂跟我去谷神山暂居?” 百里赤担忧地看向烈语衫,烈语衫却淡淡一笑,道:“三弟,多谢你好意,但我是不会离开你二哥的,若他们找不到我,岂不是会对你二哥下手?” 董非青待要说话,烈语衫道:“不必说了,我自然有分数,哼,不过是干一些见不得光的技俩,我既然不走,自然便有自保的道理。”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七十九章 拍卖启动 董非青素知这位二嫂,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豪爽之极,其实深通兵法,智谋出众,不是鲁莽之人,既然这般说了,应该心中有数,便不再劝,转头对百里赤笑道:“二哥,我送你样东西。” 百里赤大咧咧地道:“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 随着董非青从行囊中开始向外取东西,百里赤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急忙站起,走过来仔细端详。 一个与普通人等高的木人,浑身上下罩着盔甲,在帐内烛火的照耀下,竟然无丝毫反光,就如同一个已经全副武装,即将走出营帐,带领自己的战士冲向战场的冷血悍将一般,静静地立在地上。 百里赤如同看到了精美玩具的孩童一般,双眼放着光,搓着手围着这套盔甲转圈,不时伸手在头盔、面甲、肩头吞口兽这些地方轻轻抚摸一下,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董非青还在继续往外掏东西,一样一样指着对百里赤道:“二哥,这柄马槊光槊杆就用了我一年时间,这柄长刀,刀柄和我送二嫂的那个是一样的,这张弓大概是四石力,你用着应该够了。” 百里赤目不暇接,流着口水一样一样地仔细端详抚摸,烈语衫也站了起来,跟在百里赤身边啧啧赞叹着欣赏。 董非青笑道:“二哥,你这套盔甲,差点就让三弟我倾家荡产了啊,别的不说,就这上面的甲叶,都是用星辰铁炼就,然后一片片打磨出来,绿矾油浸泡过,日后绝不会生锈,哪怕用水清洗都无妨。坚硬无匹,重量却很轻。” 百里赤轻轻抚摸着铠甲,赞叹道:“三弟,你这手艺实在是没说得了,这套盔甲穿出去,嘿嘿,还不把那帮孙子馋死?” 董非青道:“你的护卫也有,样式颜色都差不多,不过材料上,就没那么讲究了,不过论防御力,总比军中制式铠甲要好得多。” 百里赤挨个抚摸着这些铠甲兵刃,笑道:“老三,有这些宝贝,你二哥就算是多了一条命,虽说是自家人,二哥还是要谢谢你了。” 董非青摆手道:“二哥,客气话就莫说了。”随即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包裹,轻轻展开,对烈语衫道:“二嫂,这里一套软甲,是小弟送给二嫂的。” 烈语衫奇道:“我也有?”上前看了一眼,顿时眼睛也移不开了,那是一套红色软甲,只比普通外氅略厚,拎起来抖一抖,轻如单衣,但手上摸着,便感觉到柔韧无比。 董非青道:“二嫂这套软甲,平日可穿在外衣之内,等闲利刃箭矢难以穿透,而且水火不侵,剧毒难伤。若遇刺客,可以遮挡一二。” 烈语衫眉开眼笑,将软甲抱在怀中不撒手。 董非青接着又掏出一堆小玩意,挨个对烈语衫解释道:“这个臂驽,我改造过了,一次可发五矢,可射到三十步,但十步以内杀伤最强,这包箭矢有一百枝,箭头可破坚甲,便是功力深厚的修真人也无法硬抗。这是指间剑,这是靴底弩,这是暴雨针……” 烈语衫听得头疼,但看着絮絮叨叨的董非青,知道这个三弟纯是一片担心,心中也颇为感动,便都含笑收了。 董非青道:“我这次特意来易城,其实就是为了送这些东西过来。再过些日子,我会安排人送一批强弩过来,那是我按炼器宗机关做出来的,弓力可以跟攻城弩相比,但大小只有普通强弩的两倍,专用弩箭头专破护身罡气,一般的修真弟子根本抗不住一箭。只是这强弩制造费时,我只做出了两百架,送来之后你看着分配吧,修真界虎视在旁,万万不可大意!” 百里赤拉着董非青坐下,倒满了酒道:“三弟放心,你这片心意我跟语衫理会得,定然不会大意。” 三人畅饮,尽兴方散。 第二日一早,百里赤一身崭新盔甲,手提马槊,腰挎长刀,马上插了巨弓,得意洋洋地策马在营中特意绕了一圈,博得亲卫和军士们一片惊呼之声。 身边的董非青不由失笑道:“二哥,这些东西是给你战阵上用的,却不是拿来显摆的。” 烈语衫一身护卫甲胄跟在身边,听了撇撇嘴道:“你二哥就是喜欢这些玩意,平日里除了喝酒,便是摆弄兵刃甲胄,除了这个也没别的爱好。” 百里赤对二人的调侃充耳不闻,一路威风凛凛地将董非青一行人送出军营。 临分手时,百里赤猛然想起件事来,拉着董非青走到一边,悄声道:“如今你这边已经有了稳定基地,是不是将父亲和大哥接过来?” 董非青道:“此次甘国之事如果顺利,我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便算是立稳了,等此事办完,我便回去一趟,将父兄大嫂接来。” 百里赤喜道:“那便好了,咱们一家就此团聚,再有什么风险也波及不到他们。” 董非青道:“二哥不要送了,如今风波险恶,你也小心在意些。” 百里赤重重一拍董非青肩膀道:“放心,管他什么朝局动荡,如今你的事最重要,天塌下来,二哥也帮你撑住!” 董非青心中感动,却也不多说,向百里赤挥挥手,拍马便走。 百里赤横槊立马,站在原地直到再看不到董非青一行人,才一勒战马,喝道:“回营!”率领一干亲卫转身进了大营。 待董非青赶到甘平城,已经是八月下旬,距离九月初九扑买大会之日,只有不足二十天。 董非青与莫离天坐在桂花酒坊小院之内,听许敬向二人汇报筹备情况。 许敬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记录,虽然明显睡眠不足,眼睛里都是血丝,但精神极其亢奋:“如今待扑买的货品已全部送到,甘国军部特意调派了一部军士守卫库房,安全无虞!扑买会场已经布置完毕,都是按照宗主所指示的样式布置。请柬全部发出,已经确认都会派人来出席。现在需要确认的是,扑买会场由谁主持?扑买规则如何确定?” 董非青笑道:“许掌柜辛苦了!” 许敬急忙躬身谢过。 莫离天道:“这扑买会场,主持之人倒要费些思量。宗主亲自主持似乎不妥,若我和许掌柜,毫无修炼修为,恐怕控不住场子啊。” 董非青道:“我倒是有个人选推荐,黎先生看如何。”说罢将眼神看向一旁角落里静静躺着的黑锅,莫离天向黑锅看了一会,思索片刻,抚掌笑道:“稳妥!相当稳妥!” 许敬睁着双眼不知二人说的是什么,一旁的黑锅听了大喜,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定会跳出来大叫大嚷。 董非青继续道:“至于规则,大家务必记住,拿出来扑买的不是作物,而是他们能够拿出来种植作物的地盘。我们今年的收获按千斤为一组扑买,以百亩为单位,价高者得,而拿出的所有土地,明年可获得这些土地种植收获的三成,其余部分可优先购买,可以用粮食结算。可明白了?” 许敬低头思索片刻,问道:“规则简明易懂,但我们明年如何监督他们履约呢?要知道,他们完全可以用自己地盘内部的土地来扑买,届时他们如果要将守成全部掠走,我们也只能瞪眼看着。” 董非青冷笑道:“放心,我自然有办法。”他心里却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你要强行违约?太好了!” 许敬听了便再无异议,此事就此说定。 待许敬离开,董非青站在酒坊门口,心思潮涌。 自从天坑之变,他带着黑锅一路离开斗极山,到了沉星江南,便开始筹划这个计划,如今经过一年时间,这个计划即将全面铺开,他的谋划是否能如预期一般达成,此刻还差这最后一步! 若是按照他的预期,则整个大陆的修真界,都被这天赐作物捆上了他苦心修筑的高台,从此高高在上,却失去了。 各派如果遵循契约,则他凭空拦在了修真界和民众之间,完成了当初的心愿,而收获的,则是无尽的愿力、民心,以及世俗政权的支持。 但若有哪一派中途弃约,强行掠夺百姓所得,则失去的,却不仅仅是信用那么简单! 董非青看着暮色苍霭中的甘平城,淡淡地笑着自语道:“饵已下,是非成败,利钝荣辱,不取决于我,凭君自决!” 九月初九,天高清寒,但甘平城地气温暖,这个时节里满城盛开芙蓉花,鼻端满嗅月桂香,乃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往年这个季节里,是甘平城文人最为得意的时候,因为有极多的文会可以参与,与七八知交好友,登上城中的紫金山,远眺可见沉星江,近瞰则有星星点点的城中湖泊,芙蓉列锦,晏紫花红,临风饮一杯桂花酒,或赋诗词,或诵经典,总能引来同行的花魁姑娘爱慕的目光。 而今年忙于战事,加上朝中各种更迭,往年最喜召开文会的四个皇子如今还在自家府中幽坐,城内城外时不时策马疾驰的军中急使,或匆匆赶路的过路行军,也让这个本应该诗意婉转的季节,变得铁血而浮躁。 芙蓉大街,乃是甘平城最为繁华热闹的核心街道,甘国皇宫、军部、相府等重要机构,几乎都在这条大街之上。往日里,这条街热闹非凡,而今日以谷神教商会为中心,周围几乎所有街道全部都被甘国军队戒严。 谷神教商会门口,站着一身华服的俞鸿,身边是毕恭毕敬的许敬。 在谷神教商会大门斜侧的一座酒楼上,不要说客人,连掌柜和伙计都已经被清空,甘平城守军副帅,化名李平的木平就静静坐在这酒楼的三层,俯瞰着谷神教商会及周围的一切动静,身后侍立的只有一个人,便是木紫山。 木平看着下方,问道:“周围布防如何?” 木紫山道:“周围十里方圆内,一切可以进入芙蓉大街的路口、巷子都已被封锁,所有制高点之处,均安排了神武弩队,军部特意划拨给我们的五百技击士,五十人一组,八组在周围埋伏,商会内有两组,听大祭司调度。” 木平微微点头,道:“盯住了!今日大祭司、大长老都在里面,切切不能出现半分意外!” 木紫山道:“是!卑职这就进商会,守在大祭司、大长老身边,寸步不离,若有紧急,大帅在这里就能看到。” 木平道:“你去吧,万事小心在意。” 木紫山躬身一礼,便下了酒楼,率一队亲卫直入商会之内。 俞鸿站在门口,看着空旷无人的芙蓉大街,满心的志得意满。 自从上次杨离离造访谷神教,似乎为俞长老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原来我谷神教如今是如此强大? 原来董掌门已经可以跟四大掌门平起平坐? 原来我俞鸿,如今也是这般强大宗门的长老? 本来董非青担心有人闹事,毕竟这位俞长老身无半分修为,打算与杨离离商议,派一位紫竹轩的长老一起在门口担任迎宾,但俞长老如今飘得很,口口声声紫竹轩乃是贵宾,不可过于劳动,坚持要自己迎宾,董非青无奈,也只能由他去,反正各宗派来的人地位都不低,自顾身份,也不会对俞鸿动手吧?以防万一,还是命徐春泽带了几名师弟跟在俞鸿身边。 日过辰时,从芙蓉大街上走来一队人马,有一支甘国骑兵在左右护送,中间两顶轿子,前面是一顶十六人抬明黄色暖轿,后面是八人抬的轿子,一队明显是瑞国御林军的骑士围绕着前面的暖轿,而后面的轿子旁边,则是十几名玉皇门弟子,正是瑞国皇室之人和玉皇门之人一起到了。 俞鸿上前迎接,瑞国皇子的接待是不需他管的,自有甘国礼部之人负责,他便直接来到玉皇门的轿子之旁,轿帘一挑,崔曜笑眯眯地从轿子中出来,四下看了一眼,却不说话。 旁边陈清言上来,也不下马,便骑在马上对俞鸿道:“我玉皇门大长老驾到,谷神教掌门何在,为何不亲自出迎?” 若是往日的俞鸿,此刻恐怕已经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但此刻的俞长老,毕竟是进阶的俞长老了,便捻须微笑道:“敢问玉皇门叶掌门来了么?”言下之意,自然是若非掌门亲自驾到,便无需董掌门出来迎接。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章 长老秦岚 陈清言冷笑道:“谷神教好大的派头!你是何人?” 俞鸿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身边徐春泽上前傲然道:“这位乃是我谷神教大长老,俞长老便是,你是何人?为何不下马见礼?” 陈清言宛如听到了什么奇怪之极的笑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玉皇门弟子纷纷嘲笑讽刺,一时颇有些热闹。 然而这几人挖苦讽刺了半日,只见对方不但不懂怒,反而从那个看似毫无修为的大长老以下,几个人唇边带着淡淡的嘲笑之意,就这般冷冷看着他们,如同围观傻子上街。 玉皇门诸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说着,便再也说不下去了,竟然慢慢静了下来。 崔曜冷冷看了俞鸿一眼,耻笑道:“谷神教大长老?好大的威风啊。” 周身法则之力流动,一股厚重之极的土系力量便向俞鸿压了过去,徐春泽一见不妙,他是知道自家这位俞长老底细的,若是被对方一压便跪下了,那谷神教真就是颜面无存了,当下一步踏前,挡在了俞鸿身前。 崔曜毕竟是踏入了藏象境界的宗师级人物,虽然他刻意要讲究大宗师身份,并没有全力以赴,但这般威压之力,也不是徐春泽能抗得起来的。 徐春泽咬牙挺直腰身,体内五行法力疯狂涌动,他却无需像崔曜一般保持什么神采风姿,自然是全力以赴,仗着体内阴系法则之力已经觉醒,竟然硬抗了数息时间。 俞鸿躲在徐春泽身后,一时茫然若失,这段时间以来的美好心境,顿时被崔曜这一下威压打碎得无影无踪。 就在徐春泽感觉自己再也坚持不住的时候,一股春风一般的和煦力量从身后罩来,顿时将崔曜的法则之力逼退。 徐春泽借机缓了一口气,只觉浑身无力,却强撑着不动。 门内,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玉皇门好大的威风啊,是不是需要我们杨掌门也出来迎接一下?”声音娇媚婉转,犹如二八少女之声,但走出来的却是一个中年美妇,食指中指捏着紫竹杖中段,杂耍一般在身侧转着圈子,悠闲如同秋日登山一般走了出来, 崔曜一看这中年美妇的模样,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紫竹轩有七大长老,多数都是醉心修炼不通世故之辈,但例外者有二,一个是羽白衣,精明强干,但性格倔强执拗,当年也是继任掌门的热门人选之一,只是因为上代掌门觉得她性格上有些偏执,不如杨离离宽厚慈和,便失去了继任掌门的机会。 另一个例外,就是眼前这位了,这位长老姓秦,名芹,名字就很淘气,人更如其名,属于从小玩到老的淘气。若说紫竹轩七大长老谁的修为更深厚,恐怕没人能说清楚,但若说谁最不像长老,那便是这位秦长老了。 偏偏她是紫竹轩近三代以来,修炼天赋最高的一个,而且她是杨离离嫡亲的小师妹,在所有长老中,唯有她与杨离离的感情最为深厚,向来是除了杨离离的话,无论其他什么人,都要杠上一杠的。 崔曜一看秦芹走了出来,心中也是叫苦,这位秦长老连叶洞玄当面也敢调侃顶撞几句,何况他一个门中长老? 没奈何只得微微弯腰一礼,笑呵呵地道:“秦长老,好久不见了,怎么一见面就开老崔的玩笑?老崔可是从没得罪过秦长老啊。” 秦芹纳闷地看了看他,问道:“我跟你开玩笑?我跟你很熟?” 崔曜身边一个亲传弟子,估计是从没领教过秦大长老的厉害,见师尊被人讥讽,顿时奋不顾身上前道:“这位前辈,为何对我师尊如此无礼?” 秦芹斜眼看看他,笑道:“怪不得崔长老如此无礼,原来是玉皇门的家传哪,崔长老,你的弟子,你看是你自己教训,还是我替你教训?” 自家弟子一上前说话,崔曜就知道坏了,但他也是个护短的人,要教训徒弟也万万不会在外人面前,便将自己弟子推开,干笑一声道:“这个……秦长老啊,晚辈弟子一片拳拳之心,我们做长辈的,就不要过于严苛了吧?” 被崔曜推开的弟子还有些不忿,便被身边的师兄捂住了嘴,在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这个弟子脸一白,便不敢吭声了。 秦芹哼了一声,回头对俞鸿道:“俞长老,我们掌门和董掌门让我出来看看,恐怕有些家教不靖、修养奇差之辈上门来捣乱,你没事吧?” 俞鸿脸上一红,施礼道:“多谢杨掌门想得周到,老夫无事。” 秦芹转回头道:“崔长老,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呢?非要在人家谷神教门口寒暄这么久?你也是一方长老,怎地如此不知礼数?你到底进不进?若不进来,请回便是,贪玩也没有这般贪玩的!”说罢,竟然不管崔曜如何答复,径自转身进去了。 崔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真想直接转身回去,管什么谷神教商会扑买之事?只是临来之时,叶洞玄专门传书给他,除了谷神教扑买之事以外,务必要探听清楚当日引发了造化之力的人是谁,此外尚有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因此恨恨了片刻,便挥了挥手道:“进去!”便率先举步,向门内走去。 刚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扑通一声,然后便是呼痛之声,转回头一看,却是自己那个亲传弟子,莫名其妙便摔倒在地,居然连门牙都磕掉了一颗,不禁大怒问道:“怎的这般无用?” 陈清言上前道:“崔长老,此事不怪尚师弟,定是秦长老使的手段,刚才尚师弟刚举步,便有一道木系之力将他手脚都束缚住了。” 崔曜心中一凛,秦芹的修为他从前是领教过的,也不过跟自己在伯仲之间,但此次秦芹出手教训,运力之诡异,出手之隐秘,竟然让自己毫无察觉,由此可见,秦芹的修为早不是当日自己所知道的水准了。 当日杨离离在谷神山上,与董非青一番长谈,回到紫竹山后,召集门中长老商议结盟之事,便将董非青所说的“人体自有阴阳五行,无需外界寻,只需身内求”的话说了一遍,当时紫竹轩诸长老之中,有的看不起谷神教,只是付之一笑,而有的若有所悟,却无从领会,唯独这位秦芹长老,本就是赤子之心朗如明月,悟性在所有长老之中排名第一,听了这句话后立即闭关三日,待出关之时木系法力阴阳俱备,竟是已经唤醒了体内的阴系法则。 这件事在紫竹轩中也是引起一阵轰动,但其他几个长老无论闭关还是苦修,总达不到秦芹的修炼效果,甚至如羽白衣这样的,开始怀疑杨离离必定没有全部告诉大家,而是偷偷将真正的感悟告诉了跟自己最亲厚的秦芹。 当日羽白衣一怒离宗,一方面是败给董非青面目无光,也未必不是因为这件事对杨离离更加心怀怨恨。 崔曜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便向厅内走去。 那个姓尚的弟子摔得鼻青脸肿,也无面目再进厅中,灰溜溜地自己回去了,心中痛恨不已。 过了一会,上霄宫与梁国来人也到了。领队的乃是上官云落,与玉皇门不同的是,梁国皇室来的是一位皇子,却畏畏缩缩地跟在上官云落身后,仪仗等级也不如上霄宫的华丽。 梁国皇室为燕姓,也是绵延千年的王朝。千年前北方国土小国众多,盖因北方气候苦寒,荒漠草原间杂着雪山,民风强悍,多以部落聚居,后来梁国燕氏率先建国,也不过是百里之国而已,周边无数部落豪杰也纷纷建立国家,燕氏仗着与内陆国家贸易之便,更与北羌结为联盟,数百年血战下来,燕氏一统北方,建立了梁国,与瑞、甘两国分庭抗礼。 然而近年来,燕氏老皇帝崩逝,诸多皇子在上霄宫的各种挑拨算计之下,停尸不顾,同室操戈。梁国老元帅李抗一时不查,麾下众将纷纷投入各皇子阵营,导致偌大的梁国内战惨烈,最后上霄宫扶持了一个既非嫡、亦非长的皇子燕勐做了皇帝,李抗眼见大势已去,带着老皇帝最后一个嫡子燕融遁入北羌族中不知下落。 今日来参与谷神教之会的皇子,乃是如今的傀儡皇帝燕勐的嫡亲弟弟燕渘,这一年来的梁国干戈,已经将这个小皇子吓得胆小如鼠,此刻跟在上官云落身后,唯唯诺诺而已。 上官云落却不似崔曜一般上来便寻衅,甚至笑呵呵地跟俞鸿说了几句话,便带着燕国皇子一同入厅。 随后谷神教周边的一众势力,在灵鹫观秦霄的率领下到达,北羌、东夷、西戎各方势力,以及一些隐逸深山,多年不曾参与大陆纷争的门派隐宿,前后共有三十余方势力,两百余人进入了谷神教商会大厅。 最后一个到来的,乃是甘国执政大夫甘雍,此时甘国诸皇子还在幽闭之中,甘雍便带着甘源来参加了。 俞鸿看看天色,估算了一下来人,感觉已经不会有人再来了,便准备回身进厅,关闭大门。 正在此时,徐春泽突然一把抓住俞鸿的手臂,低声道:“等一等!” 俞鸿诧异回身,看向芙蓉大街。 本来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正慢慢向门口走来。 酒楼上的木平突然坐直了身子,一双鹰隼般的目光向那黑衣人看了过去。所有进了芙蓉大街的人,都是经由各路口的甘国军士检验过请柬,并由一小队甘国士兵护送进来,然而这个人,身边无一名甘国军士陪同,如同闲庭信步一般,便穿过了戒备森严的甘国守卫,走了进来! 木平一伸手,一柄长枪已操在手里,腾身便从酒楼上跳了下去,疾步奔到商会门口,横枪喝道:“来人止步!” 随着木平冲过去,酒楼外埋伏的一队甘国技击士也已发现不妙,刷的一声从墙后转了出来,列队挡在木平之前,而周围建筑房顶上的强弩,也迅速瞄准了此人。 那黑衣人不急不徐地走到了技击士队列之前,皱了皱眉,低沉的声音道:“你们谷神教就是这般待客的么?” 徐春泽闪身从队列后走了出来,朗声道:“既然是客,请教尊姓大名!” 黑衣人哼了一声,冷森森的目光在商会建筑上扫了一眼,便道:“老夫暗殿墨无稽,前来与会!”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一章 一条鱼的生命 墨无稽!暗殿殿主墨无稽! 刚刚在河谷之战中,战死了无数部下的墨无稽! 木平头发都炸了起来,来不及细想,大喝道:“列阵!”数十名技击士齐声呼喝,兵刃前指。 木平也将手中长枪举了起来,遥指墨无稽,厉声道:“暗殿贼子,竟然敢进甘平城!” 墨无稽嘿嘿冷笑,却不理会木平,对徐春泽道:“怎么?我墨某不能参与此会么?” 徐春泽心中警惕,但脸上不动声色,躬身一礼道:“墨宗主大驾光临,敝宗荣幸之至,请进。” 木平喝道:“不可让他进去!” 徐春泽笑道:“张帅放心,掌门交代过,今日上门便是客,只要有我谷神教请柬,都可入内。” 木平心中忧急,但听得是大祭司命令,也只得挥手令技击士撤开通道。 墨无稽毫无表情,踏步入内,徐春泽急忙先进厅通报。 木平无法,带着一队技击士也跟了进去。 墨无稽身为一宗之主,亲自前来,倒是将厅内各方势力打了个措手不及,董非青和杨离离、大长老三人,也只能亲自上前接待,其余各宗,也只有上官云落和崔曜有资格上前见礼,其余那些小宗派,连见礼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躲在后面窃窃私语。 上官云落和崔曜上前见礼,心中自然是幸灾乐祸,心想暗殿掌门打上门来,自然是要报当日甘平城一战之仇的。 杨离离走上前来,笑吟吟地道:“墨宗主,甘平城一别多日,身体可好?” 墨无稽铁板一般的脸颊上抽搐了几下,却不知为何迅速平淡下来,干巴巴地道:“有劳杨掌门挂念,本宗主倒还撑得住。” 这句话倒是让杨离离楞了一下,她见到墨无稽前来,心想甘平城一战,以及后面河谷一战,墨无稽对自己和董非青必定恨之入骨,即便不当场就动手,话里火药味十足是肯定的,哪知道墨无稽就这般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甚至口吻中竟隐隐有示弱之意!这倒是让杨离离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干笑一声道:“墨宗主修为深湛,必定安好,请入席吧。” 墨无稽却站着不动,看了看站在杨离离身边的董非青,问道:“这位便是谷神教董宗主吧?” 董非青一笑拱手道:“墨宗主,久仰了,正是董某。” 墨无稽没有说话,又深深看了董非青一眼,转身入席,闭目养神,再无一言。 上官云落和崔曜互相看了一眼,颇有些失望,也回到自己的坐席上。董非青和杨离离等人也都回到座位坐下。 此时大厅之中,乃是董非青、杨离离、南越大长老三人为主位,面对着大门就坐,而所有来参与扑买的来客,其坐席呈弧形背对着大门,在双方中间,有一片空地,泾渭分明。 猛然间一阵黑烟凭空从中间空地上升起,却是黑锅客串主持亮相登场,上来便是一阵嚣张之极的狂笑,黑烟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半悬在大厅半空。 黑锅狂笑了足足一盏茶时间,便用刻意练过的飘渺声音道:“老夫听说今日天下英豪会聚于此,都是为了我手中的天赐仙珍而来,嘿嘿,这般的宝物,六千年不曾见于世间,你们有缘今日得见,却不知能不能看出这宝物的好处?” 上官云落哂笑一声,道:“何方孤魂野鬼?口气倒是甚大!我四大宗派崛起大陆千年,什么宝物能看在眼里?” 黑锅咕咕冷笑道:“千余年?区区千余年的土包子,就如此口吐狂言?” 杨离离起身道:“我向各位介绍一下,这位黑真人,乃是万余年前的修炼之士,在轮回断绝大劫之中,身死魂却未消,永生不灭!今日我们拿出来扑买的货品,便是黑真人于近万年前大劫之中,保护下来的珍品。” 这句话一出,大厅内顿时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黑锅赞道:“这个女娃娃晓事!实话跟各位说,若不是这般珍奇作物在轮回大劫中受损,需要大规模种植来培育灵性,我是绝不会拿出来给你们看的。” 崔曜道:“既然如此,请这位黑前辈将珍品取出看看?” 黑锅道:“小辈就是心急!今日你们千里迢迢地来了,虽然我老人家不甚在乎,但我那个小友董非青,还有这个女娃娃,非说你们来了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求我老人家准备些稀罕物事,算你们有口福。” 说罢,黑锅两根手指啪地打个响指。 一队侍女每人托着一个玉盘,盘上铺着丝缎,而偌大的玉盘上,只有一个小碟,一个小碗而已,在每人席位前轻轻放下。 众人看时,只见小碟内有几片肉,看着像是鱼肉,其色殷红,中间夹杂着白色纹理,如同上好烧制的精瓷一般,反映着大厅灯光,晶莹剔透。 而那小碗之中,是一小碗酱汁,却与此时大陆上的酱料不同,其色深黑,毫无杂质,在酱汁中有一小块深绿色的芥料。 崔曜笑道:“鱼脍么?虽不是什么罕见美食,但这种鱼肉,却见所未见,不知为何是红色的?” 黑锅不理他,抬头望天。 董非青站起道:“请各位先品尝一下,此鱼胜在新鲜,若时间久了,恐怕味道会受到影响。” 众人依言拿起筷子。 鱼脍在这个大陆,委实不能算是什么奇怪食材,但一般来说,鱼脍必须切得薄如蝉翼,且其色一般都是白色略带粉红,但这小碟里的鱼脍,颜色不必说了,从未见过,而且切得甚厚,几乎与各人手中的筷子粗细相仿了。 众人也都不是没吃过鱼脍的菜鸟,便先举箸,将小碗里的芥料调匀了,只一搅拌,便闻到那酱汁的味道清香中带着酱味的厚重,不由得都深深嗅了一下,才夹起一片鱼肉蘸了酱汁送入口中。 一尝之下,顿时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鱼肉明明丰腴嫩滑无比,但咀嚼之下却偏偏弹性十足,满口鲜香,无半分腥气,绝非那普通鱼脍可比的,配上芥料的辛辣,酱汁的浓重,每咀嚼一下都有不同的味道感受,而咽下之后,却反而有一股鲜甜之意在口腔中回荡不已。 每人面前小碟子里,也不过五片鱼肉,被众人瞬间一扫而空,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闭目回味。 上官云落首先“咦”了一声,随后崔曜等人也发现了异样。 一股生命苍茫圆满的感悟之力,在体内徐徐升起,无论他修炼的是什么功法,这股感悟之力便在他的体内经脉之中回旋而上,直入识海。 这股感悟直接便侵占了每个人的识海,恍惚间,似乎感觉到自己就是那条鱼,经历着这条鱼的一生, 它正在激流碰撞之中奋力跳跃。 抬头望去,那一汪蓝天一般的湖水就在头顶,跳上去,将鱼卵生下,这一生的生命便圆满,看着身边晶莹如钻石的无数鱼卵,满足地死去。 跳不上去,回过头顺流而下,回到自己熟悉的水域里,可得生存,但一生郁郁不乐! 那条鱼从不思考选择,它将身体蜷曲起来,望着眼前的一块高高的水底岩石,倾尽全身之力,跳上去。 尖锐坚硬的河底岩石,将它碰撞得遍体鳞伤,血液缓缓渗入肉中。 身边已经有许多同伴失血过多,或倒霉跳到了一块锋利如刀的岩石棱上,这一路走来,陈尸累累! 当它终于一跃而上,进入高山湖泊之时,身体已经从灰黑色变成了殷红之色,透过水面看着头顶的蓝天,它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出生之地。 它的母亲,当年就是这样一步步跳了上来,孕育了自己和兄弟姐妹之后,满足地死在这里。 如今轮到它,来完成这样一个生命的循环。 席间,众人面目肃然,有些女修已经泪流满面。 黑锅看着席间众人的表情,沉声道:“此鱼,无名,我称其为浴血。它一生只为完成一次壮举,从山下水中奋力上游至千丈之高,各位看到的鱼肉为殷红色,便是在上游过程中,全身血管崩裂,鲜血融入身体所致。各位体悟到什么,我不问,此事随缘。” 上官云落忍不住问道:“此鱼产于何地?” 董非青笑呵呵地站起来道:“此鱼数量极少,而且在上游过程中,九成以上都死在途中,如今大家能品尝到的,已经是世间绝品!若再想品尝,需待五年之后,上游鱼卵产下的鱼长大,再经历一番生死搏斗之后方有。” 杨离离忍不住喟叹道:“鱼的智力能有几何?但这般坚忍不拔,宁死也不回头的毅力,着实令人钦佩!” 上官云落沉思着道:“更为难得的是,此鱼明知上去也是死,但若上不去,其一生的意义何在?此为生命圆满之大道!” 他竟站起身来,对漂浮在半空中的黑锅深深一揖道:“谢过黑先生,令我等亲身感悟这等生命圆满大道!” 黑锅大咧咧地挥挥手道:“不必谢了,感悟每人都有,能体会到什么,是你自己的福缘。” 杨离离道:“各位无需客气。如今已经品尝过了黑先生拿出来的极品浴血鱼,我可以坦率告诉大家,这些鱼数量太少,无法大量供给,但我们今日要拿出来的其他天赐作物却是可以的。” 上官云落眼前一亮,问道:“杨掌门之意,是说今日扑买的天赐作物,跟此鱼的感悟效果相同?” 杨离离笑道:“略弱一些。因为浴血鱼乃是生物,而扑买的则是粮食作物,蕴含的生命大道气息强弱不同,但胜在数量够多。” 董非青起身道:“各位,这般天赐作物,乃是黑先生于近万年前挽救下来,如今经过我谷神教、紫竹轩、南越一族多年来的精心栽培,终于可以收获了,今日请大家来,一是通过扑买决定如何分配,二来,请各位来做个见证,董某要借此难得时机,宣布一件事情。” 崔曜眯起眼来,盯着董非青,再从他身边的杨离离、南越大长老脸上扫过。 董非青继续道:“为推广这般天赐作物,我谷神教与紫竹轩、南越一族从此结为盟友,从今日起互为援助,安危同渡。董某不才,大家推举为联盟之主,借此时机,昭告天下!从今日起,不利于我们三家之中任何一个宗派,便视为三宗之敌,必将并肩作战,此誓,天地为鉴!” 杨离离、南越大长老一同起身,齐声道:“并肩作战,天地为鉴!” 话音刚落,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厉声道:“杨离离!你有何资格代表紫竹轩,签下这等辱没宗门的条约!” 崔曜身后,一个进门之后一直头戴斗笠之人站起身来,掀去斗笠,露出面目,正是羽白衣!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二章 萧墙乱起 羽白衣这次是带着誓报血仇的心态到甘国来的,当年被杨离离夺了掌门之位的旧仇,谷神山上被董非青击败的新恨,将这个原本算是精明强干的女人逼得有些失去了理智,当她找到崔曜哭诉之时,崔曜提出了紫竹轩成为玉皇门附属的条件,羽白衣也不过稍作犹豫便答应下来。 如今她终于揭开斗笠,扬眉吐气地站在杨离离面前,心中的畅快实在非言语能够形容。 但羽白衣用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心态,将目光放在董非青和杨离离身上时,却开始感觉不对了! 整个大厅之内,竟无一人对她的突然出现有一丝一毫的惊异。 身后的上官云落和崔曜是知道她存在的,这也罢了,怎么对面的董非青、杨离离,甚至那个捋着胡须笑眯眯的南越大长老,表情竟然毫无波动,就连他们身后的弟子,都一样的表情如常。 杨离离冷笑一声,起身离座,缓缓走到羽白衣面前,端详了一下她的表情,笑道:“白衣长老,什么时候成了玉皇门的一个小弟子?” 秦芹嘟着嘴道:“白衣师姐扮起玉皇门小弟子来,还真是似模似样,我若不是借机教训了个玉皇门不长眼的小子,还试探不出哪个是师姐呢!” 这话一出,除了紫竹轩几个长老面色铁青以外,徐春泽、木紫藤,以及南越一族来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那笑声听在羽白衣耳中,简直便是赤裸裸的嘲讽,忍不住声音尖利喝道:“我若不隐藏行径,岂不是早就被你这恶毒女人害死了?” 秦芹道:“又在胡说!掌门师姐若是想杀你,当日你根本就走不下谷神山!” 杨离离挥手止住秦芹,缓缓道:“平心而论,以你之作为,我身为掌门,罚你一个不遵号令,不顾大体之罪,也不为过,但我顾念你对宗门有功,不忍下手。当日魁斗阁极盛之时,我紫竹轩被团团围困,是你独立杀出重围,引了玉皇门来援,你身中三掌七腿,还受了蚀骨之毒,若不是崔长老为你疗毒,你早已全身溃烂身亡,但毒气一散,立即便引着援军杀了回来,我记你一功!也正是那一战,你白衣长老之名,声震大陆!” 羽白衣嘴唇哆嗦着,不知说什么好。 杨离离继续道:“围攻斗极山一役,你亲自携带虚空竹潜入天坑,隔断五行轮转法阵,才能让我四大宗门后顾无忧,但后来天坑规则之力爆发,你九死一生才从天坑中逃了出来,再受重伤,养了半年有余才能痊愈,但此后你的修为进展缓慢,这也是一功!” 羽白衣闭起双眼,有泪珠从眼角流下。 杨离离道:“说起我紫竹轩七大长老,人人对宗门都有功劳,但唯独你白衣长老,每次危急之时,我总是让你前去,你觉得我有意害你,但你若是做了掌门,当能理解我之所为!七大长老之中,若论随机应变、杀伐果决,只有你白衣长老最为胜任,我于你心中有愧,所以你平日对我不敬,屡屡口出怨言之事,我不计较。” 说到这里,杨离离语气转为严厉:“你身为长老,享受供奉,为宗门效死有功,但却是你的义务!如今你非但阻挠宗门决策,甚至勾结外人,来逼迫宗门,这却是我不能原谅之事!今日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我免除羽白衣宗门长老之位,驱逐出宗!” 此言一出,杨离离身后几名长老全都变色,吕轻琴忍不住道:“掌门,白衣长老乃是我宗元老,不可如此轻率!请掌门三思!” 杨离离严厉的目光向吕轻琴看去,怒道:“我令既出,难道你要抗命?” 吕轻琴犹豫片刻,猛然抬起头来,大声道:“请掌门深思!我非抗命,乃是觉得白衣长老所为,有情可原!” 旁边突然有一人鼓起掌来,众人看去,正是崔曜。 崔曜笑呵呵地道:“果然是非自在人心!吕长老这般宽厚之人,也迫不得已说了公道话啊。” 杨离离冷冷道:“崔曜!这是我门中私事,请勿插言。” 崔曜大声道:“此言差矣!当日我四宗联盟,曾有言在先,任何一宗所为之事,绝不可伤及其余同盟利益,否则共讨之!如今你杨离离一意孤行,放弃四宗联盟,却参与了什么天赐作物的结盟,妄图将这般神物据为己有,这不是罔顾同盟利益,却是什么?” 上官云落慢悠悠地道:“杨掌门,请三思啊,白衣长老所为,便是为了维护我四宗利益,你若驱逐她出宗,那便是要与我等三宗为敌了?” 杨离离哼了一声,道:“这天赐作物,本就非我紫竹轩所有,盖因我紫竹轩在一开始便与谷神教董掌门签订合约,这才有机会加入同盟,与你三宗何干?” 崔曜道:“杨掌门,到了现在你还在巧言诡辩!”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展开,大声念道:“玉皇门叶掌门令!若紫竹轩杨掌门一意孤行,罔顾同盟情义,我玉皇门将全力支持羽白衣长老继任掌门!” 上官云落笑眯眯地也取出一封书信,道:“这是我上霄宫掌门信函,授权于我,一旦紫竹轩杨掌门执迷不悟,我上霄宫全力支持白衣长老发起掌门弹劾。” 杨离离目光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墨无稽看去,不无讥讽地道:“墨掌门,如今上霄宫、玉皇门已经支持羽白衣弹劾我了,不知你暗殿是何意思?” 墨无稽如同铁幕一般的脸上毫无表情,淡淡道:“此事,我不知。” 崔曜笑道:“墨掌门独善其身,我等都能理解,如今有上霄宫和我玉皇门发起,杨掌门还嫌份量不够么?” 杨离离看向羽白衣,问道:“白衣,你怎么说?” 羽白衣踌躇不语。 杨离离厉声问道:“白衣,若今日在上霄宫、玉皇门支持下,紫竹轩换了你做掌门,日后紫竹轩将全然变成他上霄宫、玉皇门的下属,这般后果,你没有想到?” 羽白衣脸上青白不定,依然犹豫。 崔曜忍不住道:“白衣长老,如今她杨掌门已经不顾你的同门之情,要驱逐你出紫竹轩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集中在羽白衣身上,毕竟若是羽白衣放弃弹劾掌门,认了这个罪过,其他人要支持却也没有理由了。 眼见羽白衣犹豫不决,杨离离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不管怎么说,大是大非之际,白衣你还是顾念着宗门,如此,我便收回……” 刚说到此处,杨离离身后一人大声道:“我支持白衣长老弹劾掌门!” 众人霍然回顾,赫然是吕轻琴大步走出,站在羽白衣身侧。 随后,杨离离身后宗门六大长老之中,竟然走出了四人,走到羽白衣身旁,齐声道:“我们支持白衣长老,弹劾掌门!” 紫竹轩弟子之中,有一人发出一声惊叫,正是月安岚,不可置信地指着吕轻琴,颤声道:“师父,师父,你这是……” 吕轻琴脸色铁青,厉声道:“安岚,为师也是迫不得已!掌门近日所为,实在是丢尽了紫竹轩列位祖师的脸,以堂堂四大宗门之尊,折节弯腰交好谷神教这等区区小宗门,这天赐作物,本就是世间至宝,唯有能者居之!” 另一个紫竹轩长老也大声道:“不错!我等今日弹劾掌门,其一,断绝与谷神教、南越一族盟约,重归四大宗门之盟。第二,天赐作物应由我四大宗门所有。第三,此后沉星江南,尽归我紫竹轩所有。” 秦芹大怒,呵斥道:“你们疯了吗?” 场下四大长老、吕轻琴、羽白衣面色铁青,盯着杨离离不做声。 秦芹抽出紫竹杖,一拉身边剩下的最后一名长老,大声道:“宋师姐,今日你我卫护掌门,与这群叛宗小人拼了!” 那名宋长老面色尴尬,半晌才犹犹豫豫地抽出紫竹杖。 秦芹大声道:“好啊宋师姐,咱们一起上!”抬脚便向场中冲去。 正在此时,董非青大喝一声:“小心!” 那宋长老手中紫竹杖,猛然向秦芹后心插去! 秦芹虽然心智天真,但若论修为,此时乃是七大长老之首,听得风声不对,勉力向前踏出一大步,身后猛然凝聚出一片青竹铠甲,那枝紫竹杖虽然从她后心插入,但入体不深。 秦芹一口鲜血喷出,转过身来目光如火,死死看着那位宋长老。 宋长老面有愧色,喃喃道:“秦师妹对不住,我……” 吕轻琴突然厉声道:“宋师姐是为了宗门大义,有何惭愧?” 杨离离闪身过去扶住了秦芹,一掌拍在她后心之上,一股纯净之极的木系法力输送进去,将她后心伤势缓住,抬头看着宋长老,语音如冰,缓缓道:“宋薇薇,你竟然对同门下这般狠手!” 宋长老将心一横,大声道:“杨师妹,宗门七大长老,如今有六人支持弹劾,加上外门吕长老,已达七人,按宗门规定,此刻你已经不是掌门了!” 羽白衣猛然回头,向上官云落和崔曜看了一眼,目光惊疑不定。崔曜冷冷回看她一眼,目光中满是冰冷威胁,让羽白衣不禁打了个寒战。 杨离离突然放声大笑,厉声道:“你对同门偷袭在先,我就算不做掌门,也要先清理门户!” 放开秦芹,手中紫竹杖在手,身形一闪已到了宋薇薇面前,挥杖便斩。 羽白衣身边四名长老立即冲上去要阻挠杨离离。然而眼前一花,董非青已拦在四人面前,笑道:“四位慌什么?”双手合在一起,画了一个圆圈向外一推,四名长老只觉一股巨力推来,纷纷抵御,一时难以上前。 后面,杨离离与宋薇薇双杖激战,前面,董非青独力挡住紫竹轩四大长老。 羽白衣咬了咬牙,心道这个时候犹豫不得了,便抽出紫竹杖,与吕轻琴一同杀向杨离离。 然而两杆长枪,猛然从董非青身后伸出,正是孙三孙四,二人拦住了羽白衣和吕轻琴,在场众多人中,竟无人知道这两个白发老头从何而来。 羽白衣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 孙三笑道:“你看着挺好看的一双眼睛,莫非看不见我们二人是用枪的?我们乃是谷神教孙三长老、孙四长老的便是。” 众人一听,倒也觉得有理,毕竟谷神教枪法是最为有名的,虽然这两个老头从未有人见过,但既然用枪,自然是谷神教中人无疑。 崔曜大喝道:“董掌门,此乃紫竹轩内部事,你谷神教为何要插手?” 董非青笑了笑,慢吞吞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大声念道:“奉谷神教董掌门谕令,紫竹轩诸位长老若是一意孤行,罔顾同盟利益,谷神教将全力支持杨掌门,行清理门户之事!”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三章 花开甘城 崔曜听董非青读的煞有介事,忍不住向他手中看了一眼,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那明明便是一张白纸,董非青却念得跟真的一样,但明知是假,董非青的口气却跟他和上官云落刚才的口吻如出一辙,让他一时也难以抗辩。 怎么抗辩?人家自己是掌门,若抗辩起来,现场写一封掌门令出来,也不过是片刻之事。 董非青装模作样地念罢,回过头来道:“杨掌门,请住手!” 杨离离因为秦芹受偷袭重伤,正在怒不可遏,不可置信地看着董非青,厉声道:“你让我住手?” 董非青脸色一寒,正色道:“你若还认我这盟主之位,便立即住手!” 杨离离正待发作,身边南越大长老不着痕迹地拉了她一下,顿时醒悟,狠狠地看了宋薇薇一眼,收杖退到秦芹身边,检视她的伤势。 宋薇薇虽然脸上惶恐,但眼神中,却颇有些得意之色。 董非青先来到秦芹身边,伸手按住她腕脉,仔细检查了一下,右手一招,一股混合着木系、土系、水系的阴阳法则之力在他右手中缓缓成型,左手中一股乳白色光芒闪烁,双手一合,向秦芹后背伤处按去。 秦芹哼了一声,头顶突然冒出丝丝白气,脸色也是煞白一片,随后一股潮红色泛起,一张口吐出一口黑色淤血。 董非青收了手站起道:“内伤已无虞,将养外伤便是。” 上官云落和崔曜目不转睛地盯着董非青出手,此前他们从未与董非青交过手,不知其功力深浅,刚才董非青治伤这一手,功力是极醇厚的,右手中的法则之力,二人看得清清楚楚,但左手中那股乳白色法则之力,却不知其详。 崔曜悄声问道:“上官兄,你看那董非青使出的,是造化之力否?” 上官云落翻了个白眼道:“我说崔兄,造化之力已经几千年未曾出现在大陆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崔曜熟知这上官云罗的纨绔脾气,被他顶了一句也不在意,压低了声音道:“我的意思是说,既然无人知晓造化之力应该是什么样的,那我们说他用的是造化之力,又有谁能怀疑?” 上官云落虽说脾气混蛋了些,但脑子却是够用的,顿时醒悟道:“崔兄说得不错!” 二人心照不宣地笑笑,继续看场中局势。 董非青疗治了秦芹伤势后,立起身来,面色一素,冷声道:“各位江湖同道,今日让大家看笑话了,我天赐仙珍同盟内部不靖,出了这等背后伤害同门的下作事情,请各位稍待,董某先清理下门户!” 宋薇薇尖声叫道:“姓董的,你凭什么清理我紫竹轩的门户?” 董非青看也不看她,继续道:“今日之事,首发于羽白衣长老质疑紫竹轩杨掌门决策,提出弹劾掌门,此为紫竹轩事务,暂且不论,但紫竹轩长老宋薇薇突然出手,重伤同门师妹,这等行径下作恶劣,为江湖同道所不齿!鉴于紫竹轩已经提出了掌门弹劾,因此这件事杨掌门不便出手,董某不才,蒙紫竹轩、南越一族推重,身为联盟之主,当代替紫竹轩杨掌门行清理门户之事,各位有何意见?” 杨离离率先挺身道:“谨遵盟主号令!” 大长老笑眯眯地起身道:“我南越一族凛遵盟主号令!” 宋薇薇大惊失色,转身看向羽白衣,哀求道:“白衣师姐,你帮我说句话!” 羽白衣面色铁青,她对于宋薇薇背后出手重伤秦芹之事也是极为不满,但毕竟宋薇薇是顶着支持她的名义出手,她却也无法置身事外,当下便道:“董掌门,虽然如今你是联盟之主,但本门内务,你却无资格插手。依我之见,我紫竹轩弹劾掌门之议已成,应当先行决定掌门人选,再由新任掌门来处理此事,方才名正言顺。” 董非青冷笑道:“请问白衣长老,若你身为紫竹轩掌门,有门下弟子戕害同门,且是背后出手这等卑劣无耻,你待如何处理?” 这句话便将羽白衣问得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若自己担任掌门,宋薇薇便是无罪,便强词夺理道:“董掌门,你又凭什么干预此事?” 董非青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扬了扬道:“此为我三宗联盟时对天盟誓的盟约,其中明确规定:三宗将相互扶持,若遇到某一宗门掌门无法处理本门事务,则盟主有权代为处置。白衣长老,当日盟约之时,你负气出走,这文书条款不曾听过,是以不知内情。” 杨离离厉声道:“羽白衣,我做不做掌门,自可稍后决定,但此刻宋薇薇重伤秦芹师妹,你若还自认是紫竹轩人,便休要横加干涉!” 羽白衣默默无言。 宋薇薇一见情势不对,看向羽白衣身边另外四名长老,哪知那四人一见她目光看来,便立刻低头,不跟她目光交接。秦芹生性天真烂漫,与人无仇无怨,更无利益冲突,众人平日也多是喜爱这个小师妹的性格,所以对宋薇薇的作法早就心中不满。 绝望之下,宋薇薇看向崔曜,大声喊道:“崔长老,你不能不管我!” 这句话一出,场内所有人目光刷地看向崔曜,尤其羽白衣一双刀子一般的目光,在崔曜和宋薇薇之间来回扫视。 崔曜咳嗽一声,站出来道:“各位,请听老夫一言……” 董非青直接截断他道:“崔长老,往小了说,这乃是我天赐仙珍联盟之间的事,与外人无关。往大了说,我修真界自有规则在,若是同道之间较技落败,乃是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若是卑鄙偷袭,尤其还是同门相残,此为修真界大忌之事,崔长老要想硬出头,先想清楚再说!” 崔曜道:“非是我强出头,早在贵联盟成立之前,我四大宗门已有同盟之约在,若董宗主能凭借盟主之位插手紫竹轩内部事务,我玉皇门又为何不能?” 杨离离冷笑道:“当日四大宗门联盟,是为了对抗魁斗阁,发起夺魁之战而定,一来夺魁之战结束后,盟约本就已经不存,二来,即便是当日的盟约,也没有同盟门派可以干预其他门派内部事务的规定吧?” 上官云落起身笑道:“杨掌门这就不对了。四大宗门盟约从未解散过,怎能说不存了呢?我看今日之事,核心在于董掌门有没有资格清理紫竹轩门户,虽说董掌门自称你们三宗联盟之主,但你们这个联盟,却没有经过我们三宗的同意,紫竹轩为何抛开四大宗派联盟,擅自加入别的联盟?不妥,不妥!” 杨离离道:“我紫竹轩并非你上霄宫、玉皇门下属,我们要与其他宗派结盟,为何要你们同意?” 上官云落傲然道:“如今之事,靠嘴皮子是说不清道理的,我上官云落便把话挑明了,没有我四大宗门认可,任何联盟都是虚设!董掌门,我这句话,你服是不服?” 董非青微笑看着上官云落,淡然道:“你上霄宫是天下盟主?” 上官云落楞了一下,答道:“不是,但……” 董非青截断他的话,问道:“那你上霄宫是鸿野大陆皇帝?” 上官云落气急败坏道:“董掌门不要强词夺理!我上霄宫一直是大陆修真界领袖,此乃众所周知……” 董非青再次截断他道:“我董某人为何不知?” 他扫视全场各方势力,沉声道:“鸿野大陆从未有过天下统一,无论是世俗政权还是修真界,我等宗派较之上霄宫,或许规模尚小,也或许实力不如,但我等各宗各派,依然自有传承,我们既未向上霄宫臣服,也无需事事必须上霄宫许可,这修真界,乃是我等天下所有宗派的修真界,却不是你上霄宫的修真界,更不是玉皇门的修真界!” 场中顿时便有许多小宗派大声附和起来:“不错!我等虽宗门弱小,却也不是上霄宫的下属奴才!” 上官云落回头望去,只见大声鼓噪的多是十万大山之中的修真门派,不由得心中暗恨,心道早晚有一天,将你们这些不识趣的垃圾宗派全灭了。 他看向董非青,低沉声音道:“董掌门,你想清楚了,你是想与上霄宫、玉皇门、暗殿为敌?当日魁斗阁何等声势,依然在我四大宗派围剿下灰飞烟灭,小小的谷神教,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场中一时静了下来,上霄宫近十几年来实力强大,虽无天下盟主的名义,但却有威慑天下的实力,这等威胁说出来,只怕天下没有几个宗派能抗得住。 沉默之中,董非青突然大笑道:“各位同道,值此金秋气爽之日,我董某忝为东道之主,有一诗赠与各位,请各位品评!” 随即昂头吟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甘城,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股苍茫浩瀚的气势从董非青身上缓缓升起,直上半空,甘平城秋高气爽的天空之上,如同呼啸间风云际会,肃杀之气顿时弥散开来。 在大厅之后,紫衣因不喜热闹,便不去前厅参与,自己在后面伺弄一些花草,但大厅中的动静,却是都听在她耳中,听到上官云落威胁董非青,紫衣撅起了嘴,有些不高兴了。随即便听到董非青吟诗,一边听一边伸出一根嫩葱般的手指,点了点一盆菊花道:“你听,你青哥哥给你写诗呢,多好听的诗啊,你快开花罢!” 话音刚落,大厅中所有正含苞待放的菊花犹如得到了什么号令一般,突然急速成长,含苞之中光华绽开,一朵朵硕大的金黄色菊花怒放。 大厅之外,凡是有土之处,都有许多株菊花从地下探出头来,迎风开放。 这般奇景,以芙蓉大街谷神教商会为中心,向甘平城四面八方延展开去,在无数人目瞪口呆之中,满城菊花次第开放,金黄艳艳,夺尽秋光。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四章 什么货色! 董非青笑道:“上官长老,我这首诗如何?” 上官云落已经被眼前奇景震惊,一时哪里答得上话来? 董非青看向大厅中各宗势力,缓缓道:“董某一言,侥幸得天地之力认可,足见天之道,不唯其强,不抑其弱,我等遵循天地至理,持己道而存身,修初心以自立,此乃董某之道,与诸君共勉!” 厅中以灵鹫观秦霄为首,众多小宗派掌门一同起身,向董非青一揖道:“谨受教!” 董非青回身,厉声道:“不遵号令,其罪一也。戕害同门,其罪二也。勾结外人,其罪三也。董某身为联盟之主,岂能容这等罪大恶极之人!”说罢,也不见他举步,竟然瞬间便出现在宋薇薇身边,双掌一起,如疾雷般拍下。 宋薇薇只来得及大喊一声“救我!”便被董非青双掌击在顶门之上,顿时全身骨骼寸寸碎裂,竟然在这两掌之力下,被拍成了一滩血肉烂泥。 董非青袍袖一卷,一股旋风之力将地上的血肉烂泥卷了起来,远远地抛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在大厅之外。 董非青回身,缓缓道:“念在宋薇薇曾为紫竹轩立过功劳,准予安葬。” 宋薇薇本来也带了几个亲传弟子,却被董非青的气势所夺,半点不敢反抗,此时听了董非青的话,竟然跪下向董非青磕了几个头,谢过盟主之恩,便飞一般跑出大厅,含泪收敛了宋薇薇尸骸,也不回大厅,径自出城回紫竹山去了。 董非青便站在厅中,遥遥看着这些人离开,许久后转过身来,脸上那威严肃杀之色已经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笑吟吟的表情道:“各位,因为我联盟内部事,耽搁了大家时间。如今事已办完,我们还是回到天赐仙珍这件事上,如何?” 羽白衣怒道:“什么事已办完?我紫竹轩弹劾掌门已经启动,今日定要说个清楚!” 董非青不咸不淡地道:“那是你紫竹轩内部事务,等这边事情了结,你们回山自己处理便是,总不能事事都要我这个盟主出面吧?” 众人顿时无语,此时他居然想起这是紫竹轩内部事务了。 崔曜字斟句酌地道:“董掌门此言差矣!若杨离离不能担任紫竹轩掌门,则紫竹轩便不能加入你们这个联盟,那么这个扑买之会,发起一方最多也就是你谷神教和南越一族而已,紫竹轩到底是主办一方,还是参与一方,这个却要先说清楚!” 董非青怫然不悦道:“既然崔长老这般说了,今日的天赐仙珍扑买之事作罢。各位远来甘国,恕我等招待不周,这便请回,等紫竹轩内部事毕,再邀请各位便是!”说罢一拂袍袖,竟然便要离开。 厅下有三个人同时喝道:“不可!” 话音出口,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一个是上官云落,一个是崔曜,第三个竟然是从进了大厅便一言不发的墨无稽。 墨无稽阴沉沉地道:“紫竹轩有什么内部事务,老夫管不着,但老夫今日前来,为的便是这天赐仙珍的扑买之会,难道你们觉得老夫很闲么?” 董非青双手一摊,道:“墨宗主,这却是没法子的事,上霄宫和玉皇门口口声声质疑我们三方联盟,连发起主办者都搞不清楚,如何扑买?” 墨无稽冷笑道:“无非是个掌门弹劾而已,今日紫竹轩所有长老都在此处,又有我们天下修真界为见证,尽快办了便是。” 崔曜一听,立刻附和道:“墨宗主说得极是!” 杨离离不去理会其他人,紧盯着羽白衣的眼睛,缓缓道:“白衣,你确定要在天下修真界面前做这件事?” 羽白衣身子晃了晃,脸色惨白,一时迟疑。 崔曜冷冷地道:“白衣长老,当断则断啊。” 羽白衣双拳突然紧握,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目光变得决绝冰冷起来。 杨离离盯着羽白衣的目光中,渐渐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淡淡道:“也好,现在我宣读紫竹轩门规!” “第一,门中长老超过半数,即可提起掌门弹劾。如今紫竹轩内门外门八大长老中,有六人赞同,掌门弹劾提议有效!” “第二,掌门将当众回答长老提问,若未能达成长老谅解,则掌门退位!” “第三,若对掌门提出的罪名不成立,则提出者以不敬掌门之罪,解除长老之位!” “此为紫竹轩门规,各位可有异议?” 羽白衣和其他四名长老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杨离离道:“那好,请各位提出理由吧。”说罢,向后退了一步,坐入椅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羽白衣等人。 羽白衣上前一步,肃然道:“紫竹轩长老羽白衣,以三条罪名提起掌门弹劾!” “其罪一:心怀私念,罔顾大局!轻率放弃四大宗门盟约,与区区谷神教、南越一族为伍,令紫竹轩沦为天下笑柄!” “其罪二:不顾身份,辱没师门!以堂堂四大宗门之一的掌门之尊,却去捧一个年方二十的臭小子为联盟之主,甘心为其驱策,紫竹轩颜面何在?” “其罪三:欺压同门,挟私报复!我羽白衣一心为光大师门,只不过对她杨离离倒行逆施之举说了几句公道话,便被屡屡打压,被迫离山出走,寒了众同门之心,所以才有五位长老站出来仗义执言!” “以上三罪,杨离离,你可敢当着天下修真界之前狡辩么?你可对得起当年在老掌门面前立下的誓言?” 杨离离淡然听着她说完,起身道:“当日我接任掌门之时,在老掌门面前当众立下誓言:当光大紫竹轩,奉行祖训:切不可为贪念动摇本心,切不可为私利戕害众生,切不可以己念强加于人!今日我当着天下修真界同道说一句,我杨离离今日所作所为,不曾有半句违背誓言!” “谷神教董掌门培育出天赐仙珍作物,蕴含天地生命轮回大道气息,对我紫竹轩修炼功法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我力主与谷神教签订合约,以获得天赐作物的分配之权,敢问各位,这是我的私念作祟,还是为了光大紫竹轩?” “谷神教董掌门年纪轻轻,修为却已达到五行合一,规则随身的境界,我辈修真人,唯以修为定高下,不当以其年轻而轻视,而当以同道敬之!我遵董掌门唯联盟之主,是因为我们发起这个联盟,不为争霸天下,只是为推广天赐作物,而天赐作物能够延存至今,全赖谷神教黑真人和董掌门苦苦维持,以董掌门为联盟之主,公道!合理!” “你羽白衣罔顾紫竹轩利益,以私念阻挠大局,擅自站出来质疑董掌门,却被董掌门轻松击败,自觉面目无光才离宗而去,与我何干!我又何曾欺压于你?” 厅中众人,大多不知道羽白衣曾败于董非青之手,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羽白衣一张脸胀得通红,厉声道:“那董非青才修炼几日?我决不信他能战胜我,自然是你杨离离将我的功法底细告诉他,我才落败!” 董非青挠了挠鼻子,笑道:“白衣长老,好好说你宗门之事,莫要扯上我,要不然咱们再比一场?” 羽白衣不去理他,只定定看着杨离离,道:“杨离离,无论你百般狡辩,却改变不了你倒行逆施之举!试问天下英雄,我紫竹轩是与当世三大宗门并列的好,还是跟这劳什子谷神教并称的好?想十余年前,谷神教还是我紫竹轩附属宗派,如今竟然站到了我紫竹轩头顶上!各位同门,你们不觉得羞耻么?” 杨离离冷笑道:“我紫竹轩有没有面子,靠的是宗门实力,却不是看跟谁联盟。我杨离离做事,只看对宗门未来是否有利,却不是靠依附外人,甘心为奴!” 羽白衣大怒,斥道:“杨离离,你竟然污蔑于我?你掌门气度何在?” 杨离离嗤笑道:“羽白衣,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清楚!难道非要在天下宗门面前,揭穿你那点小心思么?” 羽白衣羞怒交加,大声道:“我有什么小心思?今日你若不把话说清楚,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杨离离霍然站起,道:“好!这可是你说的!黑真人,劳烦你了。”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都看向正漂浮在空中的黑锅。 黑锅笑嘻嘻地道:“小白衣啊,这可不能怪老夫,老夫平日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没事到处溜达溜达,一不小心看了听了一些挺恶心的事,本来老夫心怀仁慈,年轻男女嘛,哪能不犯点糊涂,但如今你却咄咄逼人,非要让我说个清楚,也罢,那便让大家也开开眼!” 羽白衣心中猛然泛起一丝恐惧之意,却怀着一丝侥幸心态想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必然是诈我的!”便咬紧嘴唇不发一言。 黑锅懒洋洋地一挥袍袖,一股黑烟泛起,从那黑烟之中,突然响起了一段对话的声音: “好我的小白衣,怎么刚才对我那般冷淡哪?” “小乖乖莫抱怨了,若不是那个女人,我哪有机会见到你啊?” “……” “不是我挑拨离间,杨离离何德何能做这紫竹轩掌门?” “到那个时候啊,这紫竹轩,可就是我的亲亲小白衣说了算喽!” “若能支持我上位,今后紫竹轩定然唯你玉皇门马首是瞻!” “十年前,我就是你的人了,将来……将来自然也由得你。” 这番对话,正是崔曜与羽白衣在沉星江边树林中偷情时的对话,其中劲爆之处,当真是信息量颇大。 尤其黑锅甚是促狭,竟然将二人激情时的淫靡之声也放了出来,厅中众人听得面红耳赤,交头接耳,不时对崔曜看去,目光中尽是钦佩之意。 紫竹轩中年轻弟子多是女子,个个听得心中乱跳,加上这是彻头彻尾的家丑,都将头低下,羞愤欲死,再无面目抬头。 羽白衣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头脑中也是一片空白,竟然一动不动,也不阻止。 崔曜只听了个开头,便知不好,立时站起待要阻止,却被一股法则之力猛然束缚住,竟然一动也不能动,只听到身边坐席中,墨无稽冷笑了一声。 等对话放完,黑锅嘿嘿笑道:“各位,是不是大开眼界啊,别忙喝彩啊,后面还有呢!” 黑烟一卷,又传来一段新的对话之声。 “我的小薇薇啊,到时候可全看你的喽?” “坏人!这么危险的事,你舍得让我去做?” “我哪里舍得?不过那秦芹太忠于杨离离了,不除了她,咱们大计难成!” “也罢!到时候你需得保住我才行!” “放心吧小薇薇,就冲你这一身白肉,我怎么舍得你出事呢?” 厅中众人目瞪口呆,却听得聚精会神。 猛然间,一声凄厉惨呼震动大厅,将众人都吓了一跳,连黑锅也猝不及防,竟然将正在播放的声音也打断了。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五章 闹剧收场 众人被那一声凄厉呼声镇住,回头看时,只见大厅正中,羽白衣披头散发,脸色煞白如鬼魅,一双俏目之中满是血红之色,眼眶中都流下了两滴血泪,一袭白衣胸前,尽被她急怒之下喷出的鲜血染红。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崔曜,一字一字地道:“崔曜,崔曜!我羽白衣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她转回头对杨离离道:“师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信了这个卑鄙脏污之人的话,请师姐看在我对宗门还有所贡献的份上,待我死后,切莫将我逐出宗门!” 一言说罢,羽白衣举起一只雪白手掌,毫不犹豫地向自己头顶拍下! 眼见羽白衣将血溅大厅,一道青色身影如电般激射而至,抬手抓住了羽白衣的手腕。 正是紫竹轩掌门杨离离。 羽白衣羞怒交加,厉声道:“师姐,我一死便是了,何苦连死都不让我死?” 杨离离轻叹一声,缓缓将羽白衣抱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她头发,柔声道:“傻师妹,咱们虽然是修真之人,但也是女子,又有哪个女子不想嫁个好郎君,从此夫妻同心,白头偕老呢?你虽有错,但更加有错的,却是这世间的腌臜男人!巧言令色,若只为了骗女人身子,还可以说是男子本性,但居心叵测,哄骗自己的女人去飞蛾扑火,那便是猪狗不如!你为了这等猪狗不如之人,却搭上了自己性命,死得不值!今后你隐居宗门,潜心修炼,再不看这世间恶心男人一眼,也就是了,同门一场,我怎能眼看着你做傻事?” 羽白衣扑在杨离离怀里,放声痛哭。 紫竹轩各弟子也是感同身受,个个小声啜泣。 羽白衣身边五名长老面面相觑,尴尬之极。 崔曜只觉身上一松,却是墨无稽放开了束缚他的法则之力,立时便跳了起来大声道:“胡说八道!这都是他们捏造出来的!” 南越大长老斜睨了他一眼,不齿道:“连对话都被人家复制下来了,却还有脸不认,你玉皇门便是这般的敢做不敢当?” 崔曜咬牙道:“敢问各位同道,所谓语出如风,出口便散,你们可曾听说过有这般神奇功法,竟能将别人说话声音留存下来的?” 厅中众人互相看看,都摇了摇头。 崔曜大声道:“这便是了!就算是我宗叶掌门,上霄宫上官掌门,也无这般神奇功法,定然是这千年老鬼不知用了什么邪法,污蔑于我!” 随后一指正在痛哭的羽白衣,厉声道:“而且串通了这个贱人,当众演戏,意图毁坏我玉皇门声誉,各位都是修真人士,难道看不出来吗?” 杨离离回头看了崔曜一言,目光中满是厌恶鄙夷之色,羽白衣更是心如死灰,突然晕厥了过去。 黑锅啧啧称奇道:“怪不得人家能叫做四大宗门!就是这般不要脸的功夫咱们便比不上,以后倒是要多多学习才行。” 孙三凑趣道:“黑真人活了一万岁,居然也有能吃惊的事?” 孙四在孙三头上拍了一巴掌道:“不要脸这等事跟年纪有什么关系?” 黑锅乐呵呵地道:“无妨无妨,老夫这个岁数还能开眼,对修行大有裨益。” 孙三孙四一本正经地拱手道:“老夫替黑真人谢过玉皇门长老!” 座中玉皇门弟子大多羞得头也不敢抬,甚至身边的上霄宫弟子都向他们投来鄙夷的目光,但是崔曜却毫不在意,得意洋洋地道:“是非自有公道!若在座哪一位给老夫露上一手能保存声音的高妙法门,老夫这便俯首认错。” 黑锅双眉一竖,问道:“当真?” 董非青一直含笑看着场中局势,此刻开口道:“罢了,公道自在人心,不在口舌之争。” 黑锅有些不甘心,但董非青既然说了,便不再说话,毕竟空间竹篓能偷听这件事,不公诸于众是最好的。 听了董非青的话,崔曜便得意洋洋地坐下,但实际上在他心里,却绝没有脸上这般轻松。 董非青最后那句话说的不错,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虽然他强词夺理加不要脸,将局势硬生生压下来,但举世滔滔,谁不知道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他来甘国之前,叶洞玄密令他妥善运作,必须将紫竹轩从对方结盟中拉出来,这样才好下手硬夺所谓的天赐仙珍,但此刻大好局面被翻盘,紫竹轩经此一事,必定同仇敌忾地彻底向谷神教方向倾斜,此后便不好运作了。 更何况,今日发生的三件怪事,让他始终心神不宁。 其一,董非青为何能一诗呼应天时?莫非天意真的厌弃上霄宫和玉皇门? 其二,那神鬼莫测的声音留存法术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后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 其三,墨无稽立场极其可疑!若不是他在关键时刻束缚住自己,岂能彻底失去了力挽狂澜的机会? 崔曜也是个成精的人物,此刻虽然心中一团乱麻,但脸上丝毫不显,反而笑眯眯地道:“董掌门说的不错,如今咱们可以开始扑买了吧?” 董非青看向上官云落,问道:“上官长老意下如何?” 上官云落无所谓地道:“可以。” 董非青便回到座位,杨离离招来几名弟子,将羽白衣送入后堂休息,自己向一直尴尬站在场地中的五名长老瞪了一眼,斥道:“丢人现眼够了么?够了就回去站着!”五名长老羞愧之极,只能灰溜溜地回到杨离离身后,心里知道此事过去之后,自己等人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此时势比人强,除了伏低做小,还能有什么办法? 尤其吕轻琴,自知地位不能跟内门长老相比,而掌门一向信任自己,自己却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弹劾掌门的,心中不禁万念俱灰,低着头回到后面,猛然看到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月安岚,不禁心中一动,生出了些希望。 待场中一切归于平静,黑锅在空中咳嗽了一声,笑眯眯地道:“今日老夫算是开了眼,热闹啊,热闹得紧。”说着两股黑烟凝成的手臂举起来拍了拍巴掌,居然啪啪有声。 黑锅不怀好意地看了崔曜一眼,继续道:“大家看了这么久的热闹,想必也饿了,老夫请各位品尝一下,传说中的天赐仙珍!”说着袍袖一拂,一股股黑烟凝成许多条线,向厅中各人面前桌案上射去。 黑烟一散,每个人桌案上都多了两个小碗,一小瓶饮料。 黑锅这是有意卖弄,但这一手空间传送之法着实精妙,在座足有上百人的座位,而他这般随手一挥,每个人面前不多不少,而且极其平稳,宛如是有人端着小碗轻轻放到桌案上一般。 果然,这一手功夫让各宗各派顿时惊为天人,对这位看起来不太着调的黑真人刮目相看。 黑锅负手向天,摆足了高人姿态后,才淡淡道:“各位品尝之余,老夫这便将天赐仙珍的来历,向各位介绍清楚。” 于是,在黑锅极具想象力的传奇故事之下,厅内所有人听得心旷神怡,暗暗与自己宗门内对于轮回大劫一事的记载相对照,竟然越听越是丝丝入扣,忍不住对黑锅的讲述信了足有六七成。 待黑锅讲完,众人端起碗来,品尝了紫糯米和黎麦,又喝了无忧果汁,闭目感悟片刻,顿时啧啧称奇,这三种作物所带来的生命感悟不能跟浴血鱼相比,但也是颇为明显,料想若有大量的作物每日食用,定能有所领悟。 上官云落问道:“果然是宝物!天赐仙珍四字,极为恰当。不知今日是如何扑买法?是价高者得,还是大家分润呢?” 黑锅嗤笑道:“你以为这玩意是种小米呢?如今我谷神教上下,上千亩地耕耘一年,所获收成不过万斤!若是分润,不够大家填牙缝的,若是价高者得,如此稀少,拍出来的价格岂不让上官云灭心疼死?” 众人都吃了一惊,此物收成竟然如此之低?转念一想却也释然,此等神奇作物,若说能种一亩地收上几百斤,恐怕也无人相信。 黑锅叹道:“此物种植极其费力,从下种到收获,足足要九个月之久,而且这中间对天时、地气、人力要求极其严格,稍有旱涝或者照看不周,往往整亩地颗粒无收!而且即使长出来,老夫凭借几千年的魂力进行滋养,能够还原当日生命之力的,也不过十之二三,其余的便只能用来果腹了。” 崔曜问道:“黑先生不要卖关子了,且宣布规则罢。” 黑锅道:“你性急什么?这是天赐作物,又没有一身白肉。” 此言一出,场中不知多少人发出了吭哧吭哧的声音,盖因笑出来不免得罪了崔曜,但却实在是忍不住。 黑锅见崔曜气得脸色发青,这才笑道:“说起来也不复杂,我们今日拿出来的作物有限,只是作为今日扑买的添头,真正需要大家扑买的,乃是明年的种植权!” 上官云落疑惑道:“敢问何谓种植权?” 黑锅道:“请今日来此的各方势力自行斟酌,明年能交出多少地盘用于种植这天赐仙珍。我先声明:交出来的地盘,明年起所有农户的种植全由我天赐仙珍联盟决定,各宗各派、各方势力,不得自行向这些地盘收取任何贡献!其所属势力,只有监督之权,并无管辖之权。待明年收获之后,所属势力可以收走所有收成的一半,其余收成若还想要,需要用粮食或者等价金银交换,交换价格嘛,按百斤粮食换一斤作物的标准拟定。至于今年的收获,按今日拿出来的地盘总份额平均分配,你拿出来的地盘越多,能拿走的作物就越多,算是我们联盟送给大家的见面礼罢。”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议论纷纷。 黑锅一脸不耐烦道:“你们不要再东想西想了,若不是这作物急需大规模种植,以便尽快恢复其生命活性,我等怎会将这等好东西拿出来扑买?自己留着不好么?至于我们收上来的粮食,也是为了养活种植区域的农户。到底参不参与,你们尽速商议,我老人家却没有什么耐心等你们。”说罢,黑烟一卷,竟然径自消失不见了。 董非青见状,便笑吟吟地端起茶杯,与杨离离和南越大长老品着茶,低声聊天,对于场内之事竟然再不关心。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六章 莫堕阿鼻! 场中各方势力交头接耳,颇为动心,毕竟只是拿出一些地盘来,又不是让自己真金白银地交出去,而且这玩意对于规则领悟方面似乎真的效果极佳。 但也有舍不得的,因为地盘对于修真门派来说,其实也就相当于是钱,这些麾下地盘里的农户,每年种植所得,他们可以十抽其三,除了自己门派消耗的,其余的拿去卖掉就是钱啊。 上官云落和崔曜看着厅中如同菜市场一般的境况,心情非常恶劣。 这二位从来到甘国开始,就根本没想着要花钱来拿到这些宝物!可是如今形势,跟他们之前想象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谷神教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刚才短暂的交手情况下,谷神教单独抗衡紫竹轩都几乎没什么问题,除了董非青之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什么孙三孙四长老,二人自忖,自己上去也未必能赢,更别说还有个在空中飘来飘去的万年老鬼压阵了。而如今紫竹轩、南越一族铁了心跟谷神教站在一起,这实力综合起来一考虑,由不得二人不犹豫。现在暗殿态度过于暧昧,己方从四大宗门变成了两大宗门,这就更没有胜算了。 看看大厅内那些小宗派,以及正跟南越大长老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羌、夷、戎三族,以前二人从没把这些小宗派放在眼里,但若是他们取得了这天赐仙珍,而自己不参与的话,保不齐过上两三年,再冒出几个董非青来,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正在二人左右为难,愁肠百结之时,灵鹫观主秦霄站了起来,大声道:“董盟主,在下跟一些同道商议了一下,我们势单力弱,单独站出来都没什么财力,所以我们十万大山之中,共七十四家宗派决定联合起来扑买,大家伙凑了凑家底,明年每家拿出一半的地盘交给贵盟管理,目前粗粗算了一下,大约有良田三万亩,农户一万七千户。” 董非青笑道:“众位真是豪气!青藤,记录在册!” 侍立一旁的木青藤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坐了下来,摊开一本册子记录起来。 这时,跟南越大长老勾兑了许久的羌、戎、夷三族代表也站了出来,大声道:“董盟主,我们这三家地少人多,每族可以划出五个山头来,估计耕地面积不多,但是刚才听大长老说,董盟主有一种叫做……叫做梯田的,不知可不可以教给我们?若能教给我们,每族的五座山,大约能开辟出耕地四千亩左右,至于人么,不算了,凡是这座山里的住户,都交给董盟主管理!” 木紫藤眉开眼笑,也记录下来。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不言不语的甘雍站了起来,向四方做了个揖道:“本次盛会,我甘国忝为地主,未能招待好各位贵宾,甚是愧疚啊!这样吧,我甘国划出两座城池及其周边土地,大约有良田一万五千亩,略贫瘠的耕田四万亩。从明年开始,我甘国不再收取这两个城市的赋税,交由谷神教运作。” 厅中各人一听,顿时倒吸了口冷气,这甘国的手笔也太大了些! 甘雍捋着胡须笑道:“可惜啊,如今我甘国战乱频繁,在在都需用钱,否则绝不可能只有这点的,呵呵。”说着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瑞国的五皇子。 瑞国这位五皇子,若说年纪也不小了,但若论心机智谋,跟他嫡亲弟弟瑞滽比起来,可就是不够看了,受这一激,当场便跳起来道:“董盟主!甘国出什么条件,我瑞国一律出双倍!哼!我瑞国乃是当世第一大国,做事自然不会那么小气!” 五皇子话音刚落,董非青便大笑道:“果然是大国气度!出手不凡哪。紫藤啊,快快记上,瑞国出城池四座,良田不低于三万亩,普通田地不低于八万亩。呵呵,看来今日扑买的魁首,非五皇子莫属了!” 五皇子根本没动过脑子,反正数字这个玩意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个数字。只听到董非青夸赞他出手豪迈,顿时咧开嘴大笑起来。 甘雍笑了笑拱拱手,便退了回去,心里急速计算瑞国少了这十几万亩土地赋税,对军备之事影响有多大。 五皇子得意洋洋地坐下来,刚一转头,便看见崔曜瞪着眼睛看他,目光中如同要喷火一般,顿时吓了一跳,讷讷道:“崔长老,我……我……” 崔曜此时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蠢笨如猪的皇子,他玉皇门已经将瑞国的地盘视作自家的东西,如今被五皇子一句话便送出去十几万亩土地,顿时心中疼得有如刀绞。 上官云落闭目沉思了一会,将头凑到崔曜耳边低语几句,崔曜眼前一亮,露出一丝得意笑容,便起身道:“我玉皇门地盘多数都在瑞国境内,这样吧,除瑞国承诺的地盘外,我玉皇门将罗浮山及周边三百里范围土地让出来,预计也有七千亩土地左右。” 上官云落跟着起身道:“我上霄宫划出北天池周边土地,大约也是七千亩左右。”他看了旁边如同鹌鹑一般不敢吭声的梁国皇子燕渘,继续道:“至于梁国,我上霄宫做主,将北燕山地盘划出来,大约耕地有五千亩。惭愧,梁国地少,便意思意思罢。” 见上霄宫、玉皇门已经出手,其余宗派不再犹豫,纷纷出言报出地盘,只不过这些宗派过于弱小,每个宗派也不过能拿出一两千亩土地而已。 待各方势力一一报过,厅中渐趋沉寂下来之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墨无稽突然道:“我暗殿并无地盘,不知可否用其他方式扑买?” 董非青道:“墨宗主想用什么方式呢?” 墨无稽淡淡道:“即日起,暗殿所属势力全部退出甘国,甘国境内所有经营的商号、赌坊、青楼等生意全部转交给贵盟,此外,我墨无稽以暗殿掌门之地位起誓,为董宗主做三件事情,无论何事,哪怕你让我墨无稽横刀自刎,我也答应!” 此言一出,顿时满厅为之一静,静得可怕! 上官云落和崔曜,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墨无稽,若不是刚才墨无稽一手暗之规则将崔曜锁得死死的做不了假,二人几乎以为这是董非青找了个人易容改扮来当托的。 墨无稽是何等人?当年他与三大宗门结盟,也是因为被魁斗阁打压得几乎无法翻身,但就算如此,他跟上官云灭站在一起,仍然是半句软话都没说过。 他毒辣,他冷血,他视人命如草芥,但他从不曾弯过腰低过头! 但此刻这番话说出来,对于墨无稽而言,已经是形同哀求。 董非青也颇为意外,低头思索片刻,对墨无稽笑道:“墨宗主言出至诚啊,这样吧,墨宗主请稍待,今日之会结束后,董某想与墨宗主详谈一次,可否?” 墨无稽点点头,便又是那副死灰一般的表情,闭目不再说话了。 董非青站起身来,道:“今日之会,感谢各位同道莅临,蒙大家捧场,此次扑买之会极为圆满,请各位暂且回去休息,明日我等拜会各位,将此次扑买的合约签了,此后的事情,包括安抚农户,清量田亩等事,还要麻烦诸位。” 甘雍起身道:“我甘国皇室,将在明日晚间宴请各位高人,以尽地主之谊。” 客套话说完,众人散去。董非青来到墨无稽面前,笑道:“墨宗主,不知此时是否方便,请入内室喝杯茶如何?” 墨无稽起身道:“甚好。” 二人向内室走去,本来杨离离和南越大长老有些不放心,想要跟着一起去,哪知墨无稽白眼一翻,冷冷道:“老夫喜静。”二人也只得止步,好在看来墨无稽并无敌意,而且以董非青此时的境界,若墨无稽真的有什么阴谋,料想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进入内室,董非青亲手为墨无稽砌上极品云雾茶,道:“墨宗主,请!” 墨无稽看着眼前这杯冒着腾腾热气,香气缭绕的云雾茶,突然冷若铁板的一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老夫似乎有几十年,不曾喝过茶了。”说罢,伸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眯起眼睛,竟然颇有享受之意。 也就是董非青跟墨无稽基本没打过交道,若是换了杨离离在此,恐怕立时便会拔出紫竹杖来,厉声喝问“你是何人”了。 墨无稽也只喝了一小口茶,便将茶杯放下了,淡淡道:“酒可解忧,茶可涤烦,但说穿了便是让人心神松弛,老夫身为暗殿之首,实际上就是个杀手头子,这等享受,于老夫无缘,一杯净水即可。” 董非青笑了笑,便拿过一只干净杯子,为墨无稽斟上一杯水,便坐在旁边,静静等待。 墨无稽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一问便是石破天惊:“你是魁斗阁弟子?” 董非青面颊上的肌肉急速缩紧,目光如刀,紧盯着墨无稽,体内太极图急速旋转,周身法则之力密布,蓄势待发。 墨无稽脸上表情却松弛了下来,道:“你也无需这般戒备,这个世上能猜出这件事的,也只有老夫一人而已,而且老夫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董非青冷冷道:“敢问墨宗主,你是如何猜的?” 墨无稽道:“世人都知道我是个杀手头子,从来没有什么朋友。”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将那茶杯端了起来,凑到鼻端嗅了一嗅,却不曾饮,反而将这杯茶慢慢倾倒于地,缓缓道:“但没人知道,我有个朋友。” 他抬起头来,凝视着董非青,淡淡道:“谷神教上任教主俞天青,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董非青全身不动,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想不到竟然是在这里露出了破绽。 墨无稽低声道:“我与俞天青自幼便相识,后来我被上任暗殿殿主看中,带入宗门,从此断了音讯,直到我学成出山,第一次执行任务便失了手,身负重伤,勉强逃入十万大山,又遇到了……天青兄。他认出了我,将我藏在谷神教山地的密室内养伤三个月,待我伤势痊愈,想要跟天青兄叙叙旧,他却变了脸,说此生最恨的便是杀手刺客,既然我伤已经好了,便赶紧滚蛋。” 说到这里,墨无稽却笑了笑,那笑容之中,藏着无尽伤感之意。 过了好一会,墨无稽才继续道:“从此,我与天青兄便再无交集,直到斗极山一战,谷神教上下全军覆没,我抛下部众,单身急速驰援,却晚了一步,天青兄身负致命之伤,见到我时,也只说了三句话!”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视董非青,一字一句地道:“天青兄说,可惜谷神教传承从此断绝,连宗门秘笈也被冷无缺夺走,从此世间再无谷神教!这三句话说完,天青兄便气绝身亡!” 董非青此时却已镇定下来,笑道:“所以你一听说谷神教重建,便知道我是假的谷神教弟子?” 墨无稽道:“若仅凭这一点,我还不能确认,但有一日,我暗殿世代供奉的一尊神坛突然光芒大作,降下神谕,曰‘千年以降,阴阳沟通,是非成败,全在一青!’,最后有两个字,‘杀青’!” “当日魁斗阁中传来消息,有个叫做百里青的弟子,乃是牵涉到天坑传承的关键人物,老夫派出暗殿弟子,进入天坑伏杀,后来天坑爆发,无一人逃脱,想来那个叫做百里青的弟子,也已经死在天坑之内。但我宗神坛的神谕决不会说谎,既然说了‘杀青’,那便只有一个原因,百里青没死!” “如此联系起来,加上你突然出现在谷神山,修习了被冷无缺夺走的谷神教秘笈,我若再想不清楚,岂不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 墨无稽直视着董非青,道:“董非青,便是百里青,是也不是?” 董非青冷冷道:“那墨宗主今日来意,莫非是要杀我?” 墨无稽不答他的话,却又问道:“那日甘平城皇宫一战,杨离离重伤逃遁,却有一人,将我红莲业火,无尽幽魂拦住,然后天降轮回大道,我苦心修炼数十年的业力大道被超度一空,那人,是不是你?后来甘平城外,造化之力降临,引发此事的,是不是你?” 董非青坦然道:“不错,正是我。” 墨无稽盯着董非青许久,长叹一声道:“天道轮回,休戚有命,我若是在之前杀了你,还有机会修成大道,但现在,我却没有杀你的想法了。” 董非青问道:“为何?” 墨无稽道:“当日你超度无尽幽魂之时,天道……”说到这里,墨无稽居然忍不住浑身微微一颤,竟然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将下半句说完,“天道……向我看了一眼!” 这位铁面杀手此刻,竟然有些惊惶失措一般,连手都在颤抖,嘴唇微微哆嗦着,镇定了许久才勉力道:“只那一眼,便让我道心破裂,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羞愧之意,我逃回暗殿总部,修养了这么久,但却毫无起色,反而修为与日退步,我实在无法,便求问神坛,神谕曰‘道心既毁,去日无多,当思己过,莫堕’……” 墨无稽越说,全身颤抖越是剧烈,好不容易才将后面两个字说了出来:“莫堕……莫堕阿鼻!”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七章 莫堕阿鼻(二) 墨无稽的话语声中,已经带上了一丝绝望、恐惧,甚至有些歇斯底里道:“我暗殿记载之中,地狱深处,有牢狱曰无间,又称阿鼻,堕入其中者,永世不可超生,每日受酷烈惨刑万万次,经历千次会元方能魂消魄散……这般苦楚,谁能承当?” 墨无稽胸膛欺负,急急喘息了片刻,才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说道:“事已至此,我杀你有何用处?” 董非青盯着墨无稽那张充满绝望的面孔,脸色却沉如深渊,当日甘平城皇宫上空,无尽怨魂的哀嚎之声再一次响彻耳边。 但他心中还有一丝疑惑,既然轮回已经断绝,为何还有永堕阿鼻这等事?难道轮回规则依然在起作用?那阿鼻地狱在何处? 莫非轮回断绝之后,依然还有一个黑暗至极的地狱,在某个隐秘空间内囚禁那些罪恶灵魂? 一时想不清楚,就先放下。董非青收拢思绪,望向墨无稽冷冷道:“当日你拘禁万千无辜生民,强行剥离魂魄,修炼你的业力之道时,便当知道必定有此业果。到了这等地步,我只问你一句,你悔改了么?” 墨无稽嘶声道:“修行之道,有进无退!我若悔改,难道便能解除堕入阿鼻之灾么?老夫只是不懂!我按照暗殿传承修炼,为何不能成就轮回大道?为何我就要受此业报?” 董非青道:“轮回者,修行于生死之间,善恶分明,神目无私!我不知你暗殿传承功法是什么,但若是无论生前善恶,一律被你拘禁魂魄,养无尽怨气以成业火,这便是已经违背了轮回大道的本意,修炼越深,越是入了魔道,你不入阿鼻,谁入阿鼻?” 墨无稽道:“我也知道自己入了魔道,但暗殿神谕,明明给我留了一丝生机,只是我却不知,如何思己之过,如何才能免堕阿鼻。我只以为,只要杀了你,断绝了轮回传承之路,自己便能有一丝生机!所以当日造化之力普降之时,我派出暗殿几乎全部高手,想要在河谷之中杀你,若不是我神魂震荡,每日遭受无尽幽魂反噬折磨,恐怕我便自己去杀你了。” 董非青问道:“你既然这般想杀我,今日为何又来找我?” 墨无稽道:“河谷一战,我暗殿无数高手丧命,你可知道,每一个暗殿所属之人丧命,我身边就多出了无数索命冤魂?我那些下属一生所杀的人,他们……他们都来寻我,每时每刻,身边都有千万幽魂,在我耳边历数他们是如何被杀,他们如何冤死,那哭诉之声,直入神魂,这般的折磨,实在是生不如死!” 董非青冷冷道:“你听到的,是你属下的哀嚎,你可知道我听到的,是那些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只想平淡一生的百姓无辜被害的哀嚎?当日在甘平城,无数怨魂向我倾诉你们是如何残忍剥夺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在无尽痛苦中挣扎求告,我没有权利替他们原谅你!” 墨无稽默然片刻,接着道:“我苦受煎熬十余日,终于有一天,所有幽魂散去,但我数十年苦修的业力之道也随之烟消云散!甚至原本修习的暗之法则,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寸进。我自知此生已经无缘大道,不但生命无多,甚至还有堕入阿鼻之忧,百般迷茫之下,我便想到来寻你,却不是为了杀你,也不是为了求你原谅,而是求一个明白。” 董非青问道:“你想明白什么?” 墨无稽迟疑半晌,带着一丝最后的期望问道:“我翻遍暗殿传承,看到有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思不得其解:若说不再杀人,便可消弭罪孽,我已经断绝大道,此生再无杀人的必要了,为何我依然还有堕入阿鼻之忧?” 董非青不禁呵呵冷笑道:“世间岂有这般便宜的事?一辈子杀人作恶,临死时说一句,我悔改了,我不杀人了,一生罪孽便就此消散?这世间还有谁怕做恶人?还有谁惧怕报应?” 墨无稽瞪眼看他,许久之后突然泄了气,低下头道:“请问,以你之见,我要如何做,才能消弭罪孽?老夫不求大道,不求长生,只求……只求不堕阿鼻。” 董非青问道:“你今日来此,将暗殿所有产业转让给我,又许诺为我做三件事,便是为了这件事?” 墨无稽道:“我觉得你弄的这个所谓天赐仙珍,定然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说不定便是跟你要修炼的轮回大道有关,若是能在此时参与进来,或许能解我的灾厄,所以我宁可散尽一切资源,也望能参与其中。” 董非青思索良久,问道:“墨宗主,你所说的,俱是实情?” 墨无稽怫然道:“我墨无稽是何等样人?老夫这一生,杀人放火,偷袭下毒无所不为,诸般阴谋诡计也曾使过,但唯独此生不曾虚言诓骗于人,宁可不说,也决不说谎骗人。” 董非青道:“既如此,我说几件事,你若能做到,我可以一试。不过话说在前面,你所造的罪孽太大,消除罪愆我做不到,但或可略减你的报应苦难。” 墨无稽道:“我知道,你说。” 董非青道:“第一,暗殿所属,凡有参与了当日拘禁无辜冤魂之人,视情节轻重及主谋从犯,该杀的杀,该废的废,此事你自己去办,办的结果我也不问,只看你的悔改之心。” 墨无稽惨笑道:“哪里还有什么主犯从犯?自从我暗殿做了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后,不到五年时间里,当日参与过此事之人,一个一个地暴毙,有平白无故七窍流血身亡的,有突然间身罹恶疾全身溃烂而死的,也有突然发疯砍杀同僚被我亲手打死的。每一个人死后,都在我梦中彻夜哀嚎……否则,我怎么会相信永堕阿鼻这句话?” 董非青微微点头,道:“第二件事,你暗殿的产业,多是藏污纳垢之所,我也不要,但我可代你转交甘国,如何料理,我也不管。” 墨无稽道:“既然给你了,便是你的事。” 董非青道:“但有一件事,诸如青楼赌坊之类,多少人因你暗殿家破人亡,你需拿出暗殿积蓄交给甘国,进行补偿。” 墨无稽想了想道:“可以,但我暗殿并无其他产业,今后宗门如何生存,老夫一生不曾操持过商道之事,却是全无头绪。” 董非青淡淡道:“这是你的事了,我想暗殿千年传承,也不至于就饿了肚子。” 墨无稽道:“也罢,既然要赎罪,自然要做彻,我虽从来不齿那些满口仁义的伪君子,但我这等真小人,也不是天生无恶不作的。” 董非青道:“前面两件事,其实与我无关,我只是帮你想想如何赎罪而已。最后这件事,才是与我有关的。” 墨无稽道:“请讲。” 董非青道:“如今各宗各门,都拿出了若干土地作为明年种植作物所需。但这些宗派各自都有各自的算盘,比如玉皇门和上霄宫,恐怕明年不会那么老老实实地履行合约。” 墨无稽怪笑道:“我今日便想提醒你了,上霄宫和玉皇门是什么做派,我比你清楚得多,你让他们让出地盘,明年种植什么,收获什么与他们无关,这等于是拿刀剜他们心头肉!我敢断言,等明年收成一下来,他们直接便封了领地,将农户收成抢劫一空,到那时,你奈他何?” 董非青道:“我岂能不知?但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上霄宫、玉皇门同样不知,这件事上,我所要收获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天赐作物!而是这些土地上的农户。” 墨无稽疑惑道:“什么意思?” 董非青道:“我所要做的,便是要他们签署这个合约!这个合约一签,便是给了农户一个希望,收获的作物可以让他们自己有权分配。若是这些宗派老实履约,有一个农户能自给自足,我的轮回大道修行便可圆满一分,但若这些宗派毁约,也无妨,那些被抢走作物的农户,由我谷神教养活便是,然而这般一来,民心民怨会向着谁发?” 墨无稽忍不住呆滞了一下,若是几个月之前,他必定大笑着道“区区民怨何足道哉”,然而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折磨,对于民怨到底能带来什么后果,他恐怕比董非青还要清楚,不禁叹道:“老夫如今便可断言,一年之后,玉皇门、上霄宫必定深陷民怨沸腾之中。” 董非青道:“如今我拟将这件事委托暗殿,你暗殿极擅长隐踪匿迹,便请暗殿派出人手,对每一处地盘进行监察,这些地方我们不方便进去,就算进去了,必定也是在各宗门的严密监视之下,但我需知道这些地方详细情况,另外若有人意图屠戮反抗民众,请暗殿出手维护,此事我便委托暗殿进行。作为雇佣暗殿的代价,所派出之人的一切费用由我谷神教负担,同时我也会将今年的收获作物,分配出一部分送于墨宗主。” 墨无稽忍不住道:“这确实是件好事,等于谷神教出资帮我养活了众多弟子,但老夫着实觉得有些滑稽,让这些暗殿杀手,做起维护民众的暗探,这个……这个……” 董非青道:“墨宗主,你莫小看此事,你可知我在小河之底修炼,最后一个关卡是如何通过的?” 墨无稽道:“愿闻其详。” 董非青道:“当日我只差最后一丝无法圆满之时,河岸上的数万流民,感念我当日救他们的恩情,竟然成群结队,以血肉之躯死战你暗殿杀手!而我在河底之中,感觉到一股神秘力量融入神魂,助我闯过最后一关!我事后思索,此即为愿力,无形无质,但却几乎可以与造化之力相比,若墨宗主麾下能护佑住民众,对于墨宗主的状态必定是有好处的。” 墨无稽悠然神往,大声道:“好!此事我暗殿承担了,反正今日之事,已经与上霄宫和玉皇门撕破了脸,老夫便再得罪他们一次,也是无妨。” 他站起身来,道:“董掌门,老夫今日前来,除了因为自身罪愆求董掌门化解之外,也是为我唯一老友的宗门,无论当时董宗主是如何学到了谷神教传承,毕竟这是我老友的执愿所在,请董掌门善待谷神教弟子,老夫拜托了。” 董非青也起身道:“墨宗主放心,董某必定将谷神教传承发扬光大,未来我若回归宗门,也必定为谷神教选择一个最好的掌门。” 墨无稽向董非青做了一揖,道:“我且回去整顿宗门,一月之后,请董掌门在甘平城相见,届时我们再议细节。” 董非青还了一礼道:“我送送墨宗主。” 二人并肩出了内室,见杨离离还在门外守候,墨无稽哼了一声道:“你放心吧,老夫并没有对董掌门痛下杀手。” 杨离离笑道:“墨宗主开玩笑了,不过董盟主如今身负我三宗安危,我自然是要关注些的。” 墨无稽不想跟杨离离多费口舌,径自出门扬长而去。 看着墨无稽的背影,杨离离低声嘟囔了一句“老王八蛋!”,便不再理睬了,毕竟这位暗殿殿主是个什么性子,她十几年前就知道了,现在她更关心的,是墨无稽到底跟董非青说了些什么。 “墨无稽准备去给咱们的农户当监察兼保镖了。”董非青笑呵呵的一句话,让杨离离和南越大长老都惊得跳了起来。 杨离离不可置信地道:“这老……老东西哪根筋抽了?他哪里是这么心善的人?” 南越大长老想的更多一些,忧虑地问道:“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董非青无所谓地摇摇头道:“我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什么阴谋,又能如何?本来上霄宫和玉皇门拿出来的这些地盘,我们也插不进手去,他暗殿若去暗中监察,自然好,若是有什么阴谋,对我们也没损失嘛。” 杨离离和南越大长老一想,都点了点头,但还是对墨无稽能有这般仁善颇为纳闷。 董非青也不想将墨无稽的遭遇说的满天下都知道,便笑道:“各位放心便是,墨宗主这般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南越大长老捻着胡须道:“也罢,此事盟主做主便是,如今我们当务之急,是赶紧去跟这些势力把合约签了,具体到哪一地,哪一山,都必须得标得明明白白。其他势力也就罢了,上官云落和崔曜那边,得盯紧些。” 杨离离一听崔曜这个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道:“崔曜这个老王八蛋,简直就是衣冠禽兽!今日实在是便宜他了!” 董非青冷笑道:“便宜不了他,明日合约一签,这位崔长老指不定被叶洞玄骂成什么样子,加上瑞国那位脑残皇子,直接便许诺了十几万亩土地,这笔账,自然也是要算在崔曜头上的。”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八章 两宗密议 果然,崔曜回到甘国为他安排的馆舍内,立时便将杯子碟子砸了个精光,对着瑞国五皇子咆哮了半个时辰,等将所有碍眼的混蛋都轰了出去,崔曜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心中的憋闷恐惧就不用提了。 上官云落来到崔曜的居所,笑呵呵地推门便进,大声道:“崔兄,崔兄,这是怎的了?兄弟我来陪你解解闷,咱们喝两杯。” 崔曜见上官云落来了,勉强笑着让了座位,便愁眉苦脸地道:“上官兄莫要开玩笑了,老崔我如今五内如焚,这次来甘国实在他娘的不顺,就没一件事做成的,等回了甘国,还不知道我们掌门怎么收拾我呢!” 上官云落大刺刺坐下,从容一抖袍襟,左手将右手袍袖挽起,拎起桌上的酒壶四处看看,问道:“崔兄啊,酒杯呢?” 崔曜没好气地站起来,绕过一地的杯子碎片走到柜子旁取了两个酒杯,没好气地对着外面吼道:“都是死人哪!进来两个收拾一下!” 上官云落笑吟吟地给崔曜斟满了酒,看着两个如同鹌鹑般的玉皇门小弟子进来将地面收拾干净,一溜烟跑出门之后,才道:“崔兄深得叶掌门信重,这次虽然不顺利,但情有可原,相信叶掌门也不会太计较的。” 崔曜横眼看了上官云落一眼,心道:“你个纨绔子弟知道个屁!上官掌门是你亲哥,叶掌门可不是我哥!”口中却道:“谢上官兄宽慰,唉,总是崔某办事不利,能力浅薄啊,这一次宗门损失甚重,我玉皇门门规森严,处罚是必定有的,我们叶掌门啊,上官兄可能不了解,平日对门规看得甚严,有功必赏,这有过哪,当然是要罚了,崔某心服口服。来来上官兄,喝酒喝酒。” 上官云落装作听不出他口气中的讽刺之意,跟崔曜一碰杯,将酒喝干了,笑嘻嘻道:“说到这个功过之事,小弟特来跟崔曜商量一下,这次来甘国灰头土脸,就这么回去了,面子上须不好看,总要想办法捞点什么回去才是。” 崔曜听他话里有话,不由严肃起来,俯过身问道:“上官兄莫不是有什么计划?莫要跟老崔打哑谜,说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上官云落笑吟吟地又喝了杯酒,眯着眼道:“敢问崔兄,我们两宗谋划瑞国之事,为何进展缓慢?” 崔曜道:“自然是那个烈老头,油盐不进,滚刀肉一般的难缠!上次十四皇子从瑞国从容退走,我玉皇门搭上了个成长老不说,叶掌门的嫡传大弟子也丧命在追杀途中,上官兄突然问起这个是何意?” 上官云落压低了声音道:“烈老头的那个宝贝孙女,兄弟我十成里有九成把握,此刻就藏在易城的瑞国大营里,咱们何不临走时顺手牵个羊,将烈老头的宝贝孙女掠走,到那个时候,烈老头还不由得咱们揉搓么?” 崔曜眼前一亮,低声道:“妙计!只是瑞国军营中目前驻军十万有余,咱们如何下手?” 上官云落冷笑道:“十万大军又如何?在我等修真高手面前,还不是土鸡瓦狗?何况那个小妮子,必定是在那个叫百里赤的军官营中,有了目标还不好找么?半夜摸进去,将人打晕抗了便走,要灭十万大军做不到,劫了人就跑难道还不容易么?” 崔曜思虑片刻,点头道:“不错!我这就派出得力弟子,这就悄悄出城赶往易城,先去摸清楚这个百里赤的军帐所在,等咱们大队人马回返之时,顺手捞了便走。” 他越想越是把握十足,端起杯来道:“上官兄真是深谋远虑,我一向只知道上官掌门乃是当世智者,却没想到上官兄与尊兄比起来也不逊色,老崔佩服之至,请!老崔敬上官兄一杯。” 上官云落脸上颇有些不自然,干笑道:“过誉过誉。”举起杯来勉强喝了杯酒,心中郁闷:“这要真是老子想出来的该多好?妈的,都是我哥多事,他若不巴巴地交代一通,没准我自己也能想出来!” 既然有了计划,上官云落和崔曜也没心思在甘平城久待,等董非青派人将合约送来之后,也不多纠缠,顺利签了合约,连晚上甘国设宴款待都懒得去,托辞说宗门事务繁忙,谢过甘国盛情云云,直接便收拾行囊,连董非青送来作为扑买搭头的天赐作物,也只是马马虎虎清点了一下,便出城扬长而去。 董非青听了弟子回报,心中疑惑一闪而过,他本来预想今日签署合约之时,对方必定要百般刁难一下,没想到如此顺利。 若是其他人,董非青也不在意,但上霄宫和玉皇门的行事作风,他是熟知的,断然不会如此吃了亏坦然认了。坐在厅中,将这几日之事反复回想了几遍,并未发现什么问题,当下便将杨离离、南越大长老、莫离天等人找来,将自己的疑虑说了,请大家一起参详。 杨离离率先道:“确实不对劲!上官云落据我所知就是个纨绔草包,小聪明是有,但若论心机,跟他哥上官云灭比起来就差远了。但是崔曜这个老王八却不是个能吃亏的人。” 南越大长老对这二人了解不多,便不说话,只是拈着胡须思索。 莫离天道:“上官云落或许不足虑,但上官云灭必定对他有详细部署,也不可小觑了。这次两大宗门如此痛快退走,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我们的合约中有漏洞,他们能够找到机会。其二,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办,恐迟则生变,是以匆匆退走。” 杨离离看了莫离天一眼,问道:“黎先生似乎对上官云灭很是了解?” 莫离天笑道:“上官掌门足智多谋之命闻于江湖,老朽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董非青道:“我刚才仔细回想过了,我们的合约并无漏洞,那便是第二种可能了,但什么事能让两大宗门迫不及待地回返呢?” 莫离天道:“这可就无从猜想了,但无论如何,彼方所重,便是我方必查,此事必须查个清楚。” 董非青想了想,便走出房门,来到墨无稽居住的房间外,敲了敲门道:“墨宗主,董某有事相商,敢问可方便么?” 房间内传来墨无稽冷冷的声音:“进来便是。” 董非青进了房间,简单将自己所怀疑之事说了,墨无稽道:“老夫向来懒得做这般动脑子之事,你说需要我做什么吧。” 董非青道:“我想请墨宗主派些得力之人,匿踪跟随两宗车队,若他们所谋划之事不在沉星江以南,则此事并不紧急,但若他们想在沉星江南做什么手脚,我等就必须立即动手制止了。” 墨无稽沉思片刻,摇头道:“上官云落虽然蠢,修为却不低,那崔曜更是个老狐狸,若是我暗殿南宫长老还在,当可应对,其他长老修为够了,经验却不足。也罢,我亲自走这一趟,可惜我修为大损,要吓唬吓唬人还可以,若是真的认真动手,这二人联手,我恐怕难以应对。” 董非青道:“无妨,我已想过了,稍后我们三宗也离城,跟在他们车队后面半日车程,墨宗主若发现有变,发出火箭为号,我等最多一个时辰必能赶到。” 墨无稽道:“也好,老夫这就出发,跟住两宗车队。” 董非青起身一揖到底道:“此事拜托墨宗主了,董某感激不尽!” 墨无稽无所谓地道:“老夫早看那个上官云落不顺眼了,狗屁本事没有,仗着他哥的名头居然还做了个长老,去坏坏他的事,正是大快人心。”说罢,直接出门便走。 董非青回到内室,对三人说了,众人当即回去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易城,此时正是百里赤驻扎所在,率军三万守城,瑞滽则统帅瑞国大军,在易城前线之后约十里处依山傍水扎下大营,以为羽翼。但瑞滽挂念易城战局,亲率了五百皇家卫士进驻易城,将大营交给从五雄关跟来甘国的大将陈登管理。 此时甘国军队已将易城三面围住,每日攻城不绝。 城下甘国军队阵营中,正是木岳和陈、周、赵四位校尉统军,他四人麾下一万军士,加上甘国军部陆续拨来的援兵,总兵力已达三万余人。 甘国军队本土作战,无论兵力、粮秣、器械都不缺少,自从董越驱逐暗殿势力,一统甘国军政之务以来,甘国的军事力量已经全面发动,源源不绝的后援都向易城汇聚而来,但无奈甘国军士素质向来不如瑞国,若论两军交锋,实在是差了些底蕴,攻城三月有余,竟然毫无存进。 董越却也不急,存心要消耗瑞国力量,他密令前线诸将,瑞国大军远离本国,无论兵力辎重都不如甘国便利,加上士兵久征在外,时间一久,自然军心浮动,因此前线诸将便保持着每日攻城,一旦受挫便收兵回营,这些日子以来,攻守之战每日都有,却并不惨烈。 百里赤从城头回来,一路骂骂咧咧道:“这群甘国怂货,这是打仗还是秋游?老子还没杀过瘾,箭都只放了几轮,便收兵回去了。” 烈语衫一身侍卫铠甲跟在身边,不由得笑骂道:“人家为什么要跟你拼命?我看这甘国军队的策略,有章法得很,便摆明了就是跟你拼消耗。” 说着说着烈语衫不禁发起愁来,继续道:“人家是源源不绝,我们则是无根之木,就算粮秣器械不缺,但兵力却调不上来了,如今大军已经在沉星江南作战近一年了,军士们家书断绝,长期在客国作战,早晚这士气恐怕要撑不住了。” 百里赤进了营帐,卸下身上铠甲,一屁股坐下,举起水罐咕嘟咕嘟喝了一通,抹抹胡须道:“此事十四皇子已经有了安排,五雄关不是来了五万余人么?过几日便换防过来,让兄弟们回后边喘口气。另外殿下说了,京城内烈老元帅已经在秘密运作,将随军家属陆续送过江来,兄弟们家人团聚,也就能好些。” 烈语衫在他身边坐下,依然愁眉不展,轻声道:“我怕的便是这件事!” 百里赤扭回头道:“你怕什么?” 烈语衫向帐外看了看,悄声道:“士兵家属一旦过江,那便意味着国内情势保不住密了,若是让军士们知道国内有变,我们已经成了孤悬甘国的孤军,你说,到那时候是什么局面?” 百里赤顿时沮丧起来,嘟囔道:“我有什么法子?上次会议,跟殿下也说过此事,但殿下只说无需担心,看着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谁知道是不是强装出来的?” 烈语衫也无计可施,笑道:“今日也辛苦了,百里将军用了膳,便请早些歇息罢。” 百里赤草草吃了些饭食,便倒在帐中,瞬间鼾声如雷,烈语衫坐在他身边,一手撑着腮,却还是默默发愁。 渐渐夜深,烈语衫也有些撑不住,进了内帐和衣而卧,想要睡一会,但脑子里千头万绪,一时担忧瑞军前景,一时又挂念京城的爷爷,竟然心潮起伏,难以入睡。 在营帐外围,数道身影逾墙而入,鬼魅般避过巡逻军士,向军营内部搜索而来。 来人正是陈清言,受崔曜指令,带了几名玉皇门弟子提前出发,星夜急走,赶到易城,来探查烈语衫所在。 百里赤治军甚严,明哨暗哨密布,巡逻军士一刻不停,但这般普通军士,哪里能防得住修真弟子? 陈清言也不知百里赤营帐所在,但他料想,既然是易城守军主将,自然是在军营正中,守卫最严密所在了。 以军营中各军帐为依托,众人悄然前行,陈清言指着前方一座极豪华的营帐道:“那里是军营正中,守卫极其森严,料想必定是主将所在了,咱们过去看看。”众人便跟随着陈清言,向那座大帐摸去。 这座大帐,却不是百里赤所在,乃是瑞滽的营帐。 营帐之内,瑞滽已经入睡,周围皇家护卫分出一组守夜,大多也都睡了。 守在瑞滽内帐之外的陈果,猛然间睁开双眼,仔细倾听片刻,便悄然进了内帐,轻轻推醒瑞滽。 瑞滽从梦中惊醒,一只手便抓在剑柄之上,睁眼看时,只见陈果将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殿下,帐外有几个修真之人接近,来历不明,请殿下速速躲避,我来应对。” 瑞滽点点头,伸手一拉床边机关,床榻顿时翻了过来,瑞滽落入地下密室,床榻又翻了回来,毫无变化。 陈果伸手抽出双刃,影子一般飘出大帐,将身体向帐幕上一靠,顿时隐入阴影之中。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八十九章 强敌将至 陈清言避过守卫,来到大帐之旁,轻轻掀起一角向内窥视,只见大帐之内,除了两盏烛火的昏暗之光,并无他人,而内帐帘幕放下,显见得帐中之人已经安睡,便轻轻抽出了腰间长刀,回手向其他人招了招,便轻手轻脚踏入帐中。 本来崔曜交代他,进入大营后只需探查清楚烈语衫所在即可,但随着崔曜进入甘国以来屡次谋划失败,尤其是睡了两个紫竹轩长老,却又提起裤子不认账这等事爆出来,让他在玉皇门弟子中的威信也损失极大。 陈清言本来就是个颇有野心之人,如今岳万龙折在瑞国,他便是实打实的玉皇门掌门大弟子,未来接任掌门希望大增,自然要拼尽一切机会为自己加分,若是这次用不着崔曜出面,自己带人轻描淡写拿下烈语衫回归瑞国,这个功劳必定能让师父为之赞叹,所以陈清言此刻早已将崔曜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陈清言蹑手蹑脚摸进了营帐,伏在内帐门前侧耳倾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心中起疑,轻轻掀起内帐帐门,探进头去仔细观瞧,只见正中一张行军塌上铺着锦被,内中似有人躺卧,却不露头,便蹑手蹑脚走上前去,正要掀开锦被看个究竟,目光一扫,看到旁边的衣帽架上,竟然挂着的是一套明黄色皇子冕服! 陈清言吃了一惊,便知道自己找错了营帐,此处定然是十四皇子瑞滽的寝帐,想要退出去,转念一想,恶念顿生,心想既然来了,那就顺便将这个十四皇子宰了,大小也是功劳一件,便伸手捏住锦被一角,用力一掀,另一只手上长刀作势便要劈落,猛然间便呆住了。 那榻上那里有人?却是一个枕头伏在正中,让锦被拱起了一个人形。 陈清言也不是草包,立时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了,急忙退出内帐,低声道:“情形不对,都进来!” 帐外应声钻进一个人来,陈清言一时也没看清,低声发怒道:“其他人呢,怎的如此磨蹭!” 那人也不答言,低头向前走了两步,陈清言猛然惊觉,急忙横刀喝问:“你是谁?” 那人嘿嘿一笑,双手一分,两柄利刃在手,一个踏步上前,左手刀斩,右手刀刺,径向陈清言攻来,陈清言一看对方的动作,惊愕道:“暗殿中人?”急忙挥刀格开对方利刃,他知道暗殿杀手步法诡异,这般逼仄空间内动手,定然是他吃亏,挥刀护住身体,急忙向外就冲。 陈果冷笑一声,却也不阻止。 陈清言冲出营帐,便是一滞。 营帐之外,不知何时已经灯火通明,无数皇家卫士和瑞国军兵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各般兵刃都对准了他身子,森寒的兵刃在灯火下寒光闪烁,陈清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崔曜和上官云落催车急行,也不过比陈清言等人晚到了两天。 驱车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地点,两人进了密林等了半日,也没见到陈清言等人的行踪。 崔曜顿足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全军覆没了不成?” 上官云落冷眼旁观崔曜如同热锅蚂蚁一般走来走去,待崔曜已经开始跳脚大骂了,才呵呵笑道:“崔兄勿忧,估计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料想贵宗弟子已经报上了宗派门号,想来瑞国军队也不敢过于苛待贵宗弟子的。” 崔曜哼道:“别人也就罢了,这陈清言乃是叶掌门大弟子,上一个大弟子岳万龙刚死,若是这一个也出了事,如何交代?” 上官云落道:“我想定是贵宗弟子过于轻敌了,瑞国军营之中能有什么高人?只不过人多势众,今晚我等走一趟,将贵宗弟子救了出来也就是了,只是未能探查清楚烈语衫在哪里,也不知道贵宗弟子有没有走漏消息,若是那烈语衫已经惊觉,躲了起来,这便有些棘手了。” 崔曜咬咬牙,恶狠狠道:“烈语衫能走,她那小情人百里赤乃是军中大将,却走不了,我拿不着烈语衫,便将那百里赤带走便是,实在找不到,哼哼,我宰他一千将士,我看他出不出来!” 二人议定,便带着各宗弟子进入密林,寻觅扎营地。 身后,一个身影慢慢显露出来,正是墨无稽,喃喃道:“原来打的是这般主意?”伸手招了招,一个暗殿弟子从远处显出身形,急速奔了过来,墨无稽道:“你现在马上往回走,去迎上董非青,将这里的事告诉他。” 军营之中,百里赤正围着烈语衫转圈子,烦躁地道:“你现在赶紧走!那什么玉皇门弟子说了,就是这两天,两大宗门长老会一起来营中找你,你却就是不走,为何如此执拗?” 烈语衫低头垂目,却是一言不发。 瑞滽也在帐中,跟着劝道:“语衫妹子,你若出事,烈老元帅必定伤心透顶,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下他老人家吧?” 但无论众人怎么劝,烈语衫就是不开口不答允,将众人急得火冒三丈,百里赤跺跺脚,转身出帐,瑞滽摇了摇头,也跟着出去了。 烈语衫依然低着头,俏目中一滴泪水缓缓流下,喃喃道:“傻子!我能走,你能走么?瑞皇子、十万将士能走么!若他们找不到我,岂能善罢甘休?也罢!若是真走不了,我烈语衫大不了横刀抹了脖子,也不让他们拿我去要挟爷爷,更不能就此害了大家性命。” 百里赤气哼哼地来到一个帐篷,掀门进去,只见陈清言和一众玉皇门弟子都分成左右两列捆在帐中,百里赤拧起眉毛左右看了看,一脚将帐角的一个玉皇门弟子踢得向后翻滚了两圈,气哼哼地道:“一群废物!也不摆整齐一点。” 他一路走去,不时飞出一脚,将不甚整齐的玉皇门弟子踢回队列,走到最前面,闭起一只眼睛瞄了瞄,这才满意地道:“嗯,整齐多了。” 陈清言目眦欲裂,恶狠狠地道:“你这武夫!待我宗门长老来了,一刀刀将你零切碎剐了,拿去喂狗!” 百里赤嗤笑道:“如今你们已经被捆成了粽子,这就排开大锅全都煮了,爷不在意是不是端午,你在不在意?” 陈清言待要说几句狠话,心里却是禁不住哆嗦起来,这般蛮野之辈,哪里管什么四大宗门,若是发起狠来,将自己一群人真的当粽子煮了,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事。 百里赤看他已经面露惧色,这才用力一拍桌案,道:“你们后面有多少人,长老几个,其他弟子有多少人,你们约定如何联络,说!” 陈清言闭起眼睛,不去理他。 百里赤大喝一声,“来人!” 顿时走进来几个军士,拎起最靠近帐门的一个玉皇门弟子便走了出去,片刻便听到扑通一声水花响动,顿时那个弟子杀猪一般大叫起来。 陈清言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依然咬紧牙关不出声。 百里赤笑道:“好汉子,来人,接着煮。” 于是又一个弟子被拎出去,帐内的人再次听到水花声,而杀猪般的惨叫声又多了一个。 等帐中玉皇门弟子被拎出去第七个的时候,陈清言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住手!住手!我说便是。” 百里赤懒洋洋地道:“放心,水没开呢,你说快些,想必还熟不了。” 陈清言几欲吐血,急忙将两宗人员、实力一一都说了,最后道:“我们约定在易城西南的一个小山中回合。我都说了,快放了我宗弟子!” 百里赤见身边书记已经全部记录无误,才向门口士兵点了点头,那士兵转身出去,过了片刻,便有一队士兵将七个玉皇门弟子又拎了回来,浑身水湿还冒着热气,一脸的眼泪鼻涕,虽然全身湿透看不出来,但闻着味道便知道,有几个还尿了裤子。 百里赤哈哈大笑道:“这便是四大宗门之一的玉皇门弟子?怂货!还不如我军中普通将士。”说罢起身,抓起审讯记录扬长而去。 他径自进了瑞滽大帐,瑞滽正坐在帐中阅读军报,陈果侍立身后。 瑞滽见他进来,放下军报笑道:“如何?都招了?” 百里赤道:“是。”当下将陈清言的供词念了一遍,瑞滽听罢,回头问陈果:“你看如何?” 陈果思索片刻,道:“不错,根据前几日情报看,正是这次去甘平城赴约的上霄宫、玉皇门全部人手,看来并未说谎。” 瑞滽问道:“以你的身手标准看,其中高手有多少?” 陈果道:“上官云落、崔曜都是两宗长老,我不能敌,其他人中,大约有三人与我实力相当,其他的不足为虑。” 瑞滽皱起眉头,道:“这么说,这两个长老,我军中对他是没有办法了?” 陈果道:“确实没有办法,到他二人的这个境界,就算十万大军也拦不住他。” 百里赤道:“殿下,这些人是冲着语衫来的,我这就回去,绑也把她绑走便是了。” 瑞滽摇头道:“来不及了!若我计算不错,此时两大宗门的人已经到了附近,你们此时离开,岂不是更加危险?” 见百里赤还要说话,瑞滽摆手止住他道:“语衫妹子安危,不只是你一人之事,此事关乎国内朝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咱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御敌为好。” 陈果建议道:“当务之急,先将烈姑娘藏起来,否则对方一抓到人,转身便走,我们是拦不住的。另外,殿下你决不能出来,万一对方擒住你,我们也只能乖乖就范。” 瑞滽摇摇头,道:“躲是躲不了多久的。”便起身在帐中徘徊,不时喃喃自语。 陈果和百里赤对视一眼,不敢打扰了瑞滽思索,便静静地等着。 瑞滽徘徊了许久,终于站定,道:“我有个法子,但最后一步却不稳妥,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陈果问道:“殿下想到了什么法子?最后一步又是什么?” 百里赤营帐中,烈语衫盘坐于地,皱眉思索,喃喃道:“法子倒是有,虽然最后还是无法逃脱,不过倒是能解了赤哥的危机。” 正在此时,帐幕一角插着的一根树枝突然光芒大作,烈语衫蓦然回头,妙目盯着那根树枝,眼神中满是惊喜。 光芒一闪,董非青便出现在帐幕中,一揖道:“二嫂,我来了!” 烈语衫喜道:“你怎地来的这般及时?” 董非青笑道:“我安排了人手跟踪玉皇门和上霄宫,知道他们要打二嫂的主意,便急忙过来了。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烈语衫点头道:“不错,前几日几个玉皇门弟子潜入营帐,被我们抓住了。” 董非青道:“事不宜迟,二嫂你快跟我走。” 烈语衫摇头道:“三弟,我若要走,上次你来时就走了,但我若走了,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二哥,所以我不能走。” 董非青知道烈语衫所言是真,道:“二嫂放心走便是,有我在,定保得二哥无忧。” 烈语衫道:“慢着,三弟,我有一个计策,本来最后一步还不稳妥,既然你来了,此计便可施行。”当下一一向董非青讲了,董非青想了想,道:“确实是妙计,那我也不去见瑞皇子了,这就按二嫂的计策回去准备便是。” 烈语衫道:“好,你是赤哥三弟的事,瑞皇子目前既然不知,那不见他最好。” 董非青道:“二嫂小心,我回去了。”当下踏入风雷祖木树枝,撕裂空间而去。 烈语衫匆匆来到瑞滽大帐,走进了一看,只见瑞滽、百里赤、陈果三人正在小声商议,便道:“殿下,我有一计,请殿下斟酌。” 瑞滽笑道:“语衫妹子深通兵法韬略,定是妙计,小王洗耳恭听。” 烈语衫便低声讲了自己的谋划,陈果、百里赤二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又看了看瑞滽。 瑞滽神色不动,微笑道:“确实是一石三鸟之计,但诱敌之后,语衫妹子你却也暴露在对方视线之内,如何是好?” 烈语衫微笑道:“殿下放心,我自有脱身之策。” 百里赤忍不住道:“你有什么脱身之策?” 烈语衫瞟了他一眼,哼道:“你莫管,反正我能走便是。” 百里赤大急,刚要追问,只见烈语衫眼角一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顿时不吭声了。 瑞滽道:“语衫妹子既然不说,我也不问,我只问你一句:可有十足把握?” 烈语衫道:“十足!” 瑞滽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照此执行。百里将军,你跟语衫妹子去准备一下,我这就开始安排。” 百里赤懵懵懂懂地被烈语衫拉了出来,一路疾奔回自己军帐,忍不住问道:“到底你有何脱身之计?怎么这般神秘?” 烈语衫探头到帐外看看没人,悄声道:“刚才你三弟来了,他与我约定,在路上接应我离开。” 百里赤大喜道:“三弟来了?怎么不叫我?” 烈语衫怒道:“你想让瑞皇子知道,什么董先生根本就是百里青先生么?” 百里赤顿时醒悟,连连点头。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九十章 以命换命! 烈语衫不放心,又叮嘱道:“你三弟既然隐瞒了身份,必定是有性命攸关的事,你管好自己这张嘴,千万不要说漏了,十四殿下虽然看重三弟,但若没有让他知道的必要,便不要让他知道,懂不懂?” 百里赤委屈道:“我哪里是这般不知轻重之人?” 烈语衫哼了一声,走入内帐,换上了当日董非青为她打造的一套红色软甲,将一头秀发打开,扎在脑后,净面洗手,略略施了些粉黛,外面套上一件白色披风,自己对着镜子左右看看,不禁也出了神。 在军营里的这段时间,她每日便是一套护卫的黑色甲胄,头发都是扎成男人的发髻,随着百里赤疆场厮杀,无论是城头上飞箭如瀑,还是战场上披坚执锐,杀到一身是血,也从未离开过那个男人半步,不知道为他挑飞了多少支冷箭,也不记得自己砍翻了多少敌军,这般几个月下来,她自己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是瑞极城内那个嚣张跋扈,恼起来上门掀桌,怒马如龙的烈家大小姐。 此刻看着镜子里,白色披风下,一身红甲耀人双目的飒爽女子,痴痴地出了会神,转身出了内帐。 百里赤抬头,一个身材高挑,杏眼桃腮的女子俏生生站在身前,眉目间万种温柔,千般风情,转了个身子,笑问道:“赤哥哥,我美不美?” 百里赤只觉眼眶一热,喉头一紧,竟然梗住了不能出声。 烈语衫缓缓走来,靠进他的怀里,轻轻搂住他的腰,将粉面靠在他胸前的甲胄上,一股冰冷之意传来,她却不管,只是紧紧地贴住,让自己的面颊,将那胸甲温暖起来。 她喃喃道:“赤哥哥,我这一走,你千万保重自己,我等着你去跟爷爷说,说你要娶我。” 百里赤用力搂住烈语衫,低沉着声音道:“我一定去,一定会告诉你爷爷,我这一生,非语衫不娶!除非我死,就一定做到!” 烈语衫轻轻拍了一下他胸口,嗔道:“什么死不死的,我不许你死。” 百里赤忙道:“语衫不许我死,我就不死。” 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直到外面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宋川在帐外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问道:“将军,烈姑娘,殿下派人来问,准备好了没有?” 烈语衫一惊,从百里赤怀中挣了出来,理一理头发,扬声道:“准备好了。” 宋川道:“是,殿下说,若是准备好了,请百里将军整顿军马。” 百里赤深深地看了烈语衫一眼,伸手从帐角抄起马槊,一转身出帐,喝道:“走!”,翻身上马,在一队护卫簇拥下,马蹄声如雨点一般远去。 烈语衫等候了片刻,也走出帐来,一队皇家护卫已守在帐前,低声道:“烈姑娘,我等配合你行事。” 烈语衫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从身边护卫手中接过一杆银枪,在手中呼呼转了个圈子,轻声道:“走!” 此时已接近二更,军营之中看似一切如常,但无数精兵已经悄然埋伏在帐篷之中,严阵以待。 蓦然,军营西南角处,一人大袖飘飘,如同凌虚踏空一般,从军营高达三丈的围墙上一跃而入,身后数十道身影紧紧跟随,正是上霄宫长老上官云落。 另一侧,崔曜带着玉皇门弟子从军营东北角处杀入,他存心立威,双掌之下,军营围墙如同豆腐一般被他击穿了一个阔约两丈的缺口,土石纷飞之下,崔曜大踏步冲进军营,声如震雷,滚滚盖过了军营中的人喊马嘶之声:“瑞国将士听着!我上霄宫、玉皇门今日来此,只为烈语衫!速速将烈语衫交了出来,另将我玉皇门弟子好好送出,否则,今日老夫便屠尽军营,鸡犬不留!” 另一侧上官云落朗声长笑,声音清朗:“十四殿下,请务必爱惜军中将士性命,好好地将烈语衫交出来,免伤和气!” 在军营中一个隐蔽营帐内,瑞滽一拳恨恨砸在桌案上,咬着牙道:“竟然嚣张至此么?” 陈果劝道:“殿下莫要生气了,修真界中,向来不把世俗政权武力放在眼里,这般千年下来,已经是习惯这般做派了。” 大营之中,无数军兵列队拦在两宗之前,一个将领厉声喝道:“前方高人请留步,你要抓人,我等禀报殿下定夺,请勿冲击军阵,否则莫怪我等不敬修真界高人了!” 崔曜呵呵大笑,大踏步前行,笑道:“你待如何不敬?” 那将领大怒,一挥手,军阵之中弓箭激发之声砰砰连成了一片,箭矢如密雨一般向崔曜攒射而来,崔曜笑声不绝,双袖挥起向前扑击,一股巨力随着他双袖卷起,无数箭矢顿时被卷得七零八落。 崔曜一个踏步便已冲进军阵之中,双掌瞬间化作无数掌影,身边五尺之内的军士顿时惨叫喷血向后飞出。 身后玉皇门弟子发一声喊,长刀在手,列成阵势,跟随着崔曜便冲进阵来。 另一侧上官云落长剑在手,向前一指,上霄宫弟子立时组成剑阵,只见无数道剑光组成了一个光团,直径两丈有余,只见剑光闪烁不见半个人影,便滚入瑞国军阵之中,上官云落纵身一跃,站立在剑光圆团顶端,随着剑阵前进,身形飘逸如仙,朗声道:“烈姑娘,你如何忍心看这些瑞国将士因你丧命?自己乖乖出来吧,老夫以上霄宫名义起誓,绝不伤你一分一毫!” 话音刚落,上霄宫和玉皇门阵势旁边,各有几个帐篷猛然炸开,里面数十名力士,全身都裹在黑黢黢的厚重铠甲之内,手中所持尽是巨刀重斧,大踏步冲了出来,脚步踏地之声轰隆不绝,显见这一身重甲极为厚实。 周围的瑞国军兵已经是配合训练熟了的,立时便向外散开,数十名重甲力士冲了进来,毫不犹豫地便和身向对方刀阵、剑阵撞了过去。 几乎同时,散开在周围的瑞军纷纷擎出一架弓弩在手,这张弓弩全身闪着冷森森光芒,大小竟然比普通劲弩大了一倍,弩弦上已经挂上了三支比普通弩箭粗了三倍的箭矢,一声喝令下,众军齐齐松弦,只听一片低沉的呜呜之声,无数黑光便向核心攒射。 两宗阵势被那些重甲力士毫不讲理地硬阻了一阻,便迎上了这股攒射强弩。 一支强弩射中了突入阵势中的重甲力士,竟然直透重甲,覆盖在重甲内的力士也顿时发出一声痛哼,但身形却丝毫不缓,就在这漫天箭雨之下奋力向对方阵势之中强突。 这般强弩,竟然连力士重甲都能贯穿!身无甲胄的两宗弟子更加无法阻挡,虽然仗着刀剑阵势击飞了大部分弩矢,但仍然各有十几名弟子中箭,顿时便翻倒一片,连自家阵势都搅乱了。 崔曜、上官云落大怒,怒的倒不是自家弟子伤亡,而是这群世俗凡夫,面对天下两大宗门,居然不立刻跪下屈服,居然还敢还手?他们怎么敢! 一轮弩矢射完,军兵立刻坐倒在地,双脚踏弦再次将弩拉满。 但这中间的空隙,已经足够上霄宫和玉皇门反应过来,上官云落和崔曜不约而同大喊:“冲上去!” 顿时刀阵剑阵一散,两宗弟子飞步向前,瞬间便要冲入这群弩兵之中,然而周围无数军兵,不要命一般挤了进来,横在两宗弟子和弩兵之间,而两宗弟子身后,数十重甲力士也转过身来,将手中长刀巨斧挥舞得如同一座座刀山一般,向两宗弟子背后砍去。 只一眨眼间,瑞国军兵死伤无数,即便那些重甲力士,在两宗弟子五行法则巨力面前,也不过只能挡上一挡,便被重击打得从面罩中喷出热血,一个个踉跄倒地。 然而只延缓了这么一步,周围弩兵已经又上好了弦,一个军官带着哭声喝道:“放箭!” 然而一声令下,弩兵们却迟疑了,无人放箭。 身前不只是敌人啊,还有平日里一起训练杀敌,一起玩闹打斗的亲亲兄弟,那些正在用身体和性命挡在自己面前的兄弟! 一个正死命抗住修真弟子攻击的军官回过头来,咧开一张尽都是鲜血的大嘴吼道:“怂货!怕个鸟啊!放箭,快放箭!” 弩兵将领满脸都是泪水,恶狠狠大吼一声:“放箭!给老子放箭!” 黑压压的弩矢,密雨一般向人群中攒射。 弩矢之前,是抱着修真弟子一起等着被弩箭射穿的瑞国军士! 弩矢之后,是放完了箭坐倒在地,一边挂弦一边嚎哭的弩兵! 营帐之内,瑞滽面色发白,一口细碎的白牙因长时间咬住嘴唇,有一丝鲜血在齿缝间渗出。 半晌后,瑞滽长长吐出一口气,低沉声音道:“戕神弩首次测试效果极佳!但上弦时间过长,军中务必大量配备,以便形成梯次射杀之力。通知董先生,此物我军中需大量配备!” 身后金景庆全身一直在微微发抖,但仍然咬着牙提笔记录。 瑞滽又道:“面对修真界人士时,我方最佳战法,便是依仗人多,以一命换一命,甚至十命换一命!都是值得的,否则一旦让修真之人有了回旋冲击的空间,我方伤亡必然百倍于之!” 身边一名军官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道:“殿下!既然此前已经有了定计,为何要让我军将士付出如此牺牲?” 瑞滽冷冷看他一眼,道:“第一,想要钓鱼,需有鱼饵,想要诱敌,必有牺牲!若是毫无抵抗便开始诱敌,你道敌人是傻子吗?第二,与修真界一战,乃是早晚的事,我们不趁此时学习如何作战,难道等今后两军交战时再去学习吗?” 那名军官长叹一声,默默退下。 瑞滽停了片刻,又道:“你们以为我不心疼吗?十万瑞国好男儿,只因我一声令下,便抛下故国,远赴他乡作战一年有余,家人断绝,归国无望!若有丝毫可能,我也不愿他们去送死!但此刻国朝巨变,我等便是瑞国唯一指望,在座各位,都是未来瑞国能够重兴的将帅之种,你等必须记住,身为将帅,慈……莫掌兵!否则你们不但将断送手下的兄弟,还断送了瑞国唯一的希望!” 他注目在座每一个人,一缕鲜血从口边流下,猛然捶案怒吼一声:“你们都明白了吗?” 身边诸将齐齐上前,眼中泪水不断流下,捶胸嘶声大吼:“明白了!” 军营之中,战况越发惨烈! 上官云落和崔曜见手下弟子死伤惨重,早已顾不得什么高人风范,亲自冲杀在前,重甲力士已经死伤殆尽,两宗弟子身边陈尸累累,鲜血混着泥土在脚下翻涌,每踏前一步,脚下便是血花四溅。 瑞国军士也已杀得发了性子,在带队军官率领下,舍死忘生地向前扑击,往往是三名军士在前,不顾刀剑地冲上去抱住一人,身后便有同伴刀枪齐下,连兄弟带敌人一起斩为数段。 两宗本来各带了一百多名弟子,这般厮杀了一个时辰之后,均已死伤过半。 然而剩下的两宗弟子多为精锐,在两个长老率领下渐渐凝聚成阵势,瑞国军队步步后退,渐有支持不住之势。 这时,在军营大门处,突然有一队骑兵飞马而出,当先一名全身红甲的女将,大声喊道:“你们不就是要抓我吗?不要滥杀无辜,我在这里!” 火光之下,上官云落和崔曜看得清楚,心中与在瑞国时看过的画像对比了一下,确认正是烈语衫无疑,心中大喜,急忙互相招呼一声,两宗弟子改变方向,齐齐向营门处杀去。 烈语衫拨转马头,一队骑兵不惜马力地冲了出去,直奔易城南门方向。 在军营内瑞军阻拦之下,两宗费尽气力终于冲出军营,立即快步如飞追去。 瑞滽身边,陈果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空间之中。 烈语衫带着这队骑兵,马匹都是精选出来的上等骏马,脚力极快,风驰电掣一般冲出南门,向黑黝黝的对面冲去。 上官云落和崔曜发足疾奔,速度竟然不输于快马,脚跟脚地冲出城门,前方暗夜之中,隐约有一袭红衣飞驰,二人带领弟子衔尾急追,心中奇怪,对面应该是甘国军队大营,烈语衫为何直直向敌军阵营冲去?是情急投敌,还是慌不择路? 奇怪归奇怪,二人既然没将瑞国大军放在眼里,自然更加不把甘国军队放在眼里,管她冲向哪里,追上去便是!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九十一章 踏破千山 甘国大营中,自然早有人发现易城中冲出一队骑兵,早已火急上报,木岳和陈、赵、周四名校尉本来早已休息,听了急报,急急来到前哨,凝神看去,只见对面黑压压一片,大约有五十多名骑兵飞马冲来。 陈校尉疑惑地道:“这是何意?若是夜袭,这人数也太少了些,若是投降,怎地闷声不响?” 周校尉道:“深更半夜的,不可大意!管他是干什么的,直接放箭射退便是。” 见其他三名校尉齐齐点头,立即下令道:“弓箭手,给我放箭!” 顿时有数百名弓箭手冲上来,一声令下,乱箭齐发。 黑夜中,他们看不清烈语衫,但烈语衫借助对方打起的火把,却能看到对方动作,一见弓箭手开始列队,低声传令道:“上!” 身边二十多个皇家护卫,每人骑着一匹马,手中还牵着一匹马,马背上都捆着一个人,正是陈清言等玉皇门弟子,此刻口中被堵,全身被绑死在马背上,眼见对方弓箭手已经开始举弓,顿时呜呜大叫,然而声音却传不出去。 皇家护卫将玉皇门弟子的马匹赶到前面,每人手中一柄匕首,狠狠插进马臀,这些马顿时惊怒交加,满嘴白沫地死命冲击。 此时对方乱箭已发,黑压压地向这边攒射过来,烈语衫带着皇家护卫紧紧跟在前面受惊马匹后面,伏低身子,将一面巨盾盖在身上。 乱箭射来,前面的十多名玉皇门弟子连叫喊声都没发出来,便被射成了刺猬,但马匹韧性极强,又是受伤惊恐,虽然连连中箭,却是根本停不下来,接连巨响声中,十几匹马重重地撞在甘国大营前的栅栏之上,生生地将栅栏撞开了一个缺口! 只听烈语衫大声喝道:“杀!”众人掀开了身上巨盾,从缺口中飞马撞入甘国大营,烈语衫一杆银枪在黑夜中寒光点点,所向披靡,众皇家护卫簇拥着她,向甘国大营深处冲杀而去。 周校尉摸不着头脑,纳闷道:“是个女娃娃?就带了这么几十个人,来送死的么?” 赵校尉感叹道:“前面这十几个人,乃是死士啊!可敬,可佩!” 三人一起点头,赞叹不已。 木岳笑道:“莫要感叹了,赶紧调兵将这女娃子后路堵了,她就算三头六臂,今日也跑不出我大营!”急忙挥动令旗,招来一部军兵堵住缺口,再调集营内重兵围困。 哪知围堵的军兵刚刚到位,军营外无声无息地又冲进来一群人,当先两个老者,大袖飘飘挥击之下,缺口处的甘国军士顿时人仰马翻,数十人从缺口处一冲而入,向深处冲去。 木岳大怒,喝道:“原来真正的冲阵之人在这里,传令全军围堵,不可令一人走脱!” 顿时甘国军士一涌而上,将上霄宫、玉皇门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崔曜纵声大喝:“我等乃是上霄宫、玉皇门弟子,来此追击逃犯!无关人等避开了,否则的话,我等就不客气了!” 甘国军士面面相觑,顿时有些畏缩之意。 木岳等人脸色极其不好看,若说让他们在军营中肆意来往,实在是丢脸,但修真界两大宗门联袂到来,要翻脸动手,也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 正在犹豫之时,只听一声铜锣响动,易城方面猛然旌旗林立,马蹄声如雷一般响起,四名校尉急忙回头,只见易城方向突然尘烟大起,便是黑暗之中,依然能看到千军万马有如怒潮,向大营狂飙而来。 木岳又惊又怒,来不及多想,便大吼道:“迎敌!迎敌!他们都是一伙的!” 甘国军队听到号令,再不迟疑,从营地内列队,如墙一般向外推来,连上霄宫、玉皇门众人,也卷到了杀潮之中。 军阵一动,谁还顾得上你是修真高人? 崔曜等人愤怒之极,眼见隐约中一袭红衣已经渐渐远去,再不容情,刀剑齐下,在甘国大营内部大砍大杀起来。 木岳急急对其他三名校尉道:“事情不妙!瑞国不知为何,竟然能出动修真界人士为前阵来破营!当下对策,我和老赵带人去围住那几个修真之人,你们迎战瑞军!” 时机紧迫,不容讨论,三人都应声称是,木岳便跟赵校尉各带了五百亲卫,急速向上霄宫、玉皇门处杀去,而周、陈两名校尉竭力整顿军阵,向前迎敌。 但军营内被两宗弟子这么一搅和,前沿已经来不及布成厚重军阵,尤其是防护栅栏已经被前后两拨人冲击得七零八落,无奈之下,二人只好率领已经集结起来的军士,直接跃出大营,向前迎头冲去,只盼能将敌军挡在营外,等待身后重新布好防御。 哪知这边向前一推,大营之前两侧突然伏兵四起! 百里赤一身黑甲,手中马槊一指,大喝一声:“杀进去!”身边土坡下跃起百余精兵,就沿着出营甘军身后的空隙,硬生生挤进了甘军大营! 前方周、陈二校尉正一边往外冲一边大声喝令整队,哪知身后杀声骤起,急忙回身一看,顿时魂魄都吓飞到了九霄云外,这般一愣神的功夫,正面冲来的瑞军骑兵如同潮水一般便撞了上来! 为隐匿行藏,百里赤所率精兵都是步行,但冲入甘军营中散开之后,立刻便显示出这队精兵的不同之处! 身上甲胄,黑黝黝的毫不反光,看这些军士纵跃如飞的身影,想来这身铠甲也不沉重,但却是坚固异常,刀枪戳上去,毫不受力便被滑开,箭矢射上去,连个白点都不见! 而他们手中长刀,挥斩之下,无一柄兵刃能当得一击,纷纷断折。 百里赤冲在前面,手中马槊竟然使得如同花枪,只一抖之下,十几个枪花闪耀,每次出槊,前面必定有三四个甘军同时倒下。 杀到酣处,百里赤右手持槊挑斩,左手抽出长刀乱砍,往往是将对手连兵刃带人齐齐砍为四截。 这一队人马,正是董非青花了无数资源,为百里赤打造出来的百人卫队。 木岳和赵校尉率人正在围攻两宗弟子,虽然人多势众,但对方实在是功力太强,一瞬间死伤了上百人,却连对方毛都没有斩掉一根,正在愤怒之际,身后喊声大作,一个军士跑上来气喘吁吁道:“校尉!大营顶不住了,瑞国大军已撞了进来。” 木岳大怒,喝道:“瑞国在易城也只有三万人马,全冲进来又能如何?” 那军士几乎哭了出来,喊道:“校尉,哪只三万人啊?现在冲过来的就不止三万人了,易城那边还在源源不断地出城!” 木岳顿时大惊失声,身边赵校尉急道:“别问了,定然是易城早有预谋,偷偷把后面大营的十万人都调上来了。老林,不行啊守不住了!这里头几十个修真界高人我们便拿不下,何况外面还有十万人马?快退吧,退回铁釜关再说!” 木岳定了定神,厉声问道:“陈校尉、周校尉呢?” 那军士惨然道:“都……都战死了!我们队列还没展开,身后便有埋伏突进了军营,就这么一乱的功夫,前面大军便撞了上来,我亲眼看到两位校尉被斩落马下,恐怕连尸身都找不齐了……” 木岳顿时下了狠心,下令道:“吹号!全军撤退!” 赵校尉拉住木岳的手道:“林老哥,你带人速退到铁釜关,我在这儿给你断后!” 木岳急道:“老赵!这不是送死吗?咱们一起走!” 赵校尉道:“这般乱糟糟退回去,瑞军衔尾急追,恐怕铁釜关也守不住!你在铁釜关驻守时间长,人头地理都熟,我给你断后,你快走!” 木岳知道此刻不是客套的时候,赵校尉的话虽然残酷,却是半点虚假都无,只得咬了咬牙,大声道:“老赵,你留着命,回铁釜关我请你喝酒!” 说罢转身带着随身护卫,一路急吹号角,召集营中军队急速向铁釜关撤退。 赵校尉回身将一条铁棍向地上一戳,大声喝道:“来几个不怕死的,跟爷们在这儿顶住瑞国军队!” 顿时周围响起一片呼喝之声:“将军,属下在!” 赵校尉呵呵笑道:“好汉子!俺老赵没看错你们,咱们就死在这儿……”话说了一半,猛然间一阵寒光从赵校尉脖颈间划过,随着一捧热血洒向天空,赵校尉愣愣地望着天空,向后便倒。 陈果从虚空中一闪而过,看也不看赵校尉一眼,便又向深处冲去。 身侧,一个身影浮出虚空,正是墨无稽,看着陈果的背影疑惑地喃喃道:“是我暗殿中人?怎地在瑞国军中效力?” 甘国军中退军令已下,而断后的赵校尉却横死当场,大营中顿时乱作一团。 百里赤抢了一匹战马一跃而上,将马槊举向半空,大声喝道:“全军不可恋战,衔尾急追,明日定要拿下铁釜关!”他向着大营另一侧深深看了一眼,便一马当先,冲出营寨,追着甘国溃军尾随而去。 这一夜,百里赤率军追杀五十里,沿途甘军所设的营寨,慌乱中被瑞军一冲而过。木岳好不容易率溃军退到铁釜关,还没等进城,百里赤便率军杀到,径直便杀入关中。 木岳见大势已去,带残兵穿城而过,亡命逃回。 瑞军一战夺取铁釜关! 战场另一侧,烈语衫在二十多名皇家护卫簇拥下亡命奔逃。 上官云落和崔曜率众紧追不舍。如今甘国军队已经撤走,没有了阻挠的力量,加上烈语衫等人的战马已经开始疲惫,双方的距离在急速缩小之中。 有十名皇家护卫拨转马头便来阻挡追兵,却完全不是这两宗精英弟子的对手,好在两宗志在抓人,也不愿多所杀伤耽搁时间,只是一照面,将这些护卫震开便算。 另外十几名护卫突然扔掉身上大氅,这十几人居然全部身着一身红甲!虽然仓促之间无法找到一模一样的,也就是普通铠甲上涂了些红漆,但暗夜之中,哪里分辨得清楚?十几名护卫拨马便向四面八方散开,两宗弟子眼花缭乱,不禁都放慢了脚步。 上官云落嘿嘿一笑,扬声道:“烈姑娘,这手鱼目混珠,便是你准备的退路吧?可惜!你等凡夫俗子,哪里知道我修真界的手段!”伸手向左前方一指,喝道:“追那个!” 崔曜并肩疾驰,口中赞道:“上官兄这一手神魂锁定之法,当真是神乎其神!老崔这可心服口服了。” 上官云落步法愈发地飘飘欲仙,谦逊道:“此乃我上霄宫秘术,只是太难修炼了,呵呵,小手段,小手段。” 烈语衫策马狂奔,似乎已经慌不择路,向着城外旷野处一路奔走,远远见到一个小树林,便一拨马头,直接冲了进去。 上官云落不慌不忙地道:“不必担心,有我神魂锁定,她跑不了!”众人齐声应和,顿时信心十足,向树林内冲了进去。 猛然间,本来稀疏无比的小树林,似乎突然膨胀了起来! 每棵树都在努力伸展自己的枝条,跟旁边的树拉起手来,猛然看上去,便像是一棵树突然膨胀了数倍一般。 不但如此,那缠绕在树身上的藤蔓,如同活了一般,片刻间四方延展,只一瞬间,本来勉强可以通行的空隙,如同被一只大蜘蛛拉上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树林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徐徐道:“什么人,打扰本仙修炼?” 上官云落顿时魂飞魄散,双手一分,止住身边之人,颤声道:“造化之力?” 只听树林内烈语衫急切地喊道:“上仙救我!” 那个清脆女声“咦”了一声,啧啧道:“你这女娃子居然是这般好资质,也罢,你跟我走吧。” 烈语衫喜道:“多谢上仙……哦,多谢师父!” 转瞬间,树林内寂静无声,原本正在发疯的树木和藤蔓也懒洋洋地舒展开来,众人向树林里一望,顿时个个呆若木鸡,那树林里已经空无一人! 上官云落仔细感应了许久,不禁失魂落魄道:“神魂锁定……已经失去踪迹!” 崔曜赶上来,疑惑地道:“莫非真是仙家手段?” 上官云落怒道:“若非仙家手段,岂能如此突然就消失了,连神魂都感应不到?若非仙家手段,怎能瞬间动用整个树林的力量?” 崔曜若有所思道:“莫非……前几个月出现的造化之力,与董非青这小子无关,是我们猜错了?” 上官云落道:“还不能断言,没准董非青便是这仙人的弟子呢。” 他这话只是随口而出,然而一说出口,二人都是一呆,互相看了看,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一丝惊恐之意!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九十二章 两宗背锅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在众人旁边出现,陈果从空间中踏步出来,四下一看,满面悲愤怒道:“你们把烈姑娘弄到哪里去了?!” 崔曜楞了一下,下意识地道:“我们没找到烈语衫……” 陈果怒不可遏,指着崔曜喝道:“我一路追踪到此,只看到你们这一行人在这里耀武扬威,却不见烈姑娘踪迹,不是你们做的,又是谁做的?” 当下纵声喊道:“烈姑娘被上霄宫、玉皇门抓走了,速速禀报殿下!” 只听四面八方都传来回应之声:“是!立即回禀殿下!”正是刚才借助各种理由散开的二十多名护卫出声应答。 上官云落目光凶戾,死死盯着陈果,阴沉沉地道:“小子,你要栽赃陷害?” 陈果大义凛然道:“我为殿下侍卫,受命保护烈姑娘,此刻烈姑娘被你们抓走,我便是死在这里,也要讨一个公道!快快把烈姑娘交了出来!” 上官云落阴狠地道:“要公道!那你就死在这里罢!”一步踏前,手中长剑刷地劈了下去。 陈果见目的已达到,便准备匿入空间逃走,哪知他还未走,身边突然多了一个黑衣老者,冷冷道:“上官云落,你敢?”手中袍袖一拂,上官云落只觉得浑身一冷,手中长剑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定神一看,不由得满脸尴尬之色,讷讷道:“墨宗主,你怎么在这里?” 墨无稽不去理他,转身问陈果道:“你是暗殿弟子?老夫墨无稽!” 陈果心中一沉,但依然挺直了身子,从容道:“前暗殿弟子陈果参见墨掌门。” 墨无稽一皱眉,怒道:“什么叫前暗殿弟子?一入我暗殿宗门,永世都是暗殿之人,你是谁的弟子?” 陈果道:“先师南宫长老。” 墨无稽思索片刻道:“我想起来了,南宫以前曾跟我说过,他有个弟子叫陈果,资质极佳,头脑敏锐,是可造之才。你师父已经去世,你为何不回宗门,反而叛宗而走?”说到这里,已经满脸阴沉之色。 陈果冷冷一笑,闭口不答。 崔曜见了机会,忙插言喝道:“这等欺师灭祖、背叛师门之人,岂能再留?墨宗主,你若顾忌身份,崔某愿意代劳,为暗殿除此小人!”说罢便上前一步。 墨无稽烦躁地回头骂道:“站着!你他么算老几?我暗殿的事,几时轮到你个老色坯来管?” 崔曜脸上由青转红,由红转黑,听着身边上霄宫弟子按捺不住的低笑声,默默后退一步,心中已经操翻了墨无稽历代祖宗。 墨无稽仰首望天,淡淡道:“你对暗殿有怨?” 陈果昂然道:“不错!自从当日暗殿强掳我入宗门,弃我年迈老母于不顾之时,便谈不上什么恩了。在暗殿之中,晚辈只欠恩师的教导恩情,但十多年来出生入死,恩师教导之情,陈果铭记,但晚辈却不欠暗殿的。” 墨无稽长叹一声,神情萧索,道:“也罢,你去吧,今后老夫也不望你能念这点宗门情分,但你好好活着,若是……若是将来有什么难处……” 陈果道:“晚辈死生有命,不劳前辈挂心。” 墨无稽摇摇头,突然厉声道:“你们几个,若有人敢对这孩子动手,老夫一个都不放过!”说罢身形一闪,隐入空间不见。 上官云落、崔曜面面相觑,心中大骂墨无稽霸道。 陈果等了一会,笑道:“各位修真前辈,晚辈这就要回去复命了,若是几位前辈不下手杀人灭口,晚辈告退。”说罢一转身,竟然溜溜达达地扬长而去。 崔曜提声喝道:“且慢!你们抓的玉皇门弟子呢?赶紧交出来!” 陈果停步回头,一脸疑惑道:“什么玉皇门弟子?我们何曾抓过玉皇门弟子?这位前辈,话千万不能乱说啊,我瑞国大军,若是见到了玉皇门弟子,必定恭恭敬敬奉为上宾,岂能说抓就抓?前辈这话,不但向我们泼了污水,而且不怕让天下人看轻了玉皇门么?” 崔曜冷冷道:“小子一张利口,但我玉皇门弟子无端消失在你瑞国大营,这件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陈果笑道:“敢问崔长老有何证据?” 崔曜哈哈一笑道:“我玉皇门做事,何需什么证据?” 陈果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敢得罪修真前辈,晚辈这便替我家殿下承诺一句,只需各位将烈姑娘放回来,我们便是搜山检海,也必定将几位玉皇门弟子寻出来,礼送过江便是。”说罢遥遥做了一揖,隐入空间不见。 崔曜恨恨道:“如今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的骚!这小子回去四处一宣扬,天下人都信烈语衫已经被咱们抓了,瑞国那边如何料理?” 上官云落无奈道:“回去实话实说吧,又能怎样?如今你玉皇门弟子恐怕是被扣为人质了,我们又还不出烈语衫,如之奈何?现在你我人手不足,且先回宗门,再做料理。” 崔曜也长叹一声,二人无心再留,便带着两宗弟子直奔沉星江。 董非青一路暗暗追随,见两宗弟子已经渡江北返,便放心回了谷神山。 一进宗门,便见烈语衫挽着紫衣的手臂,两女叽叽咯咯地聊得开心,一见董非青回来,烈语衫便笑道:“三弟好福气!这位紫衣妹子真是天仙般的人品,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欺负了紫衣妹子,我决不与你干休!” 紫衣一张俏脸绯红如霞,低声道:“姐姐,他对我很好的。” 董非青笑道:“二嫂放心,我此生定不负紫衣。” 烈语衫道:“那我就放心了。紫衣妹子啊,他百里家兄弟几个,虽然性格不同,但必定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言出必践,我这做二嫂的,可以替他担保。” 董非青看看已经窘迫得说不出话的紫衣,笑道:“二嫂,紫衣脸嫩,莫要再开玩笑了。如今有正事商议。” 烈语衫也正了脸色,问道:“何事?” 董非青道:“金蝉脱壳之计已经成功,现在除了上霄宫、玉皇门等人,天下恐怕没人相信你不在他们手里,如今你赶紧修书一封,我派人悄悄给老元帅送个信,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烈语衫道:“我已经写好了,你一会拿走便是。” 董非青赞道:“二嫂计谋百出,这一手连消带打,一箭四雕之计,着实是漂亮!” 紫衣问道:“哪四雕?” 董非青道:“第一,便是消解了二嫂危机。第二,借力打力,让瑞军突破了甘国大营围困。第三,十四皇子借此机会探了下修真门派的实力,今后便可从容布置。这第四嘛,撇清了我们的关系,两大宗门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们身上了。” 烈语衫笑道:“如今看来,恐怕还有第五,紫衣妹子这仙人演得真好,想来如今两大宗门正在疑神疑鬼,不知道这林中女仙是从哪里来的。” 董非青道:“二嫂,你便在我谷神教放心待着,无人能再打你主意了。”对紫衣道:“你陪着二嫂,到处走走,若是闲得闷了,可以去越山、奎山看看风景,我这几日还有事要安排,就不多陪你们了。” 紫衣道:“你刚从甘国回来,又要忙么?可要注意身子。” 烈语衫大大咧咧一挽紫衣,道:“咱姐妹俩便去游山玩水,男人家的事,咱们不管,让他们自己忙去。” 董非青莞尔一笑,自去取了烈语衫书信,便来找莫离天商议。 莫离天这几日已经将扑买之会的所有合约整理清楚,见董非青进来,笑道:“这次咱们收获不小,看来要早早谋划明年之事了。” 董非青道:“正是。虽然各大势力都签署了合约,但料想其中必定还有许多小动作要做,好在时间还长,大可从容谋划。师伯,我来是跟你商议一下,我准备去一趟瑞国。” 莫离天问道:“何事?” 董非青道:“一则,去给烈老元帅送一封信。二则,我父兄此刻还在瑞国,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这次我想去将父兄接回谷神山安顿。三则,许久不见师父和三师伯了,借此机会回斗极山看看。” 莫离天道:“也好,你几时走?带谁去?” 董非青道:“若师伯这边没有其他事,我准备这就走,带上黑锅即可。” 莫离天沉思片刻,道:“不妥!为防万一,我会在沿途几个地点设接应,你那几个弟子,如今长进非常快,该当去独挡一面了,这样吧,你明日再走,我今晚细细谋划一下,明早你来找我。” 董非青笑道:“又要辛苦师伯了。”沉思片刻道:“若师伯要安排斗极山接应,便安排春泽去吧,我想带他去地底密室修炼一下。” 莫离天正色道:“你想好了?” 董非青道:“想好了,春泽如今境界已经到了瓶颈,若不能去阴系法则处修炼,恐怕难以突破。这一年来,春泽心性我非常清楚,有些事也要让他心里有数。” 莫离天想了想,不置可否道:“我想一想,明早你再来吧。” 董非青笑着做了个揖,道:“师伯辛苦,弟子告退。” 莫离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沉思片刻,唤来一个执事弟子道:“让徐春泽来我这里。” 不过一刻时间,徐春泽急匆匆进了密室,躬身施礼道:“黎先生,您唤我?” 莫离天面色沉肃,道:“春泽,明日你师父要去瑞国办事,我放心不下,要安排你师兄弟去瑞国做接应,此去与往日不同,凡事需要你们自己随机应变,你可敢去?” 徐春泽挺起胸膛道:“黎先生放心,春泽必当竭尽全力。” 莫离天凝视着他,缓缓道:“我有一事叮嘱于你,你千万牢记在心!”一边说话,手指一边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着。 徐春泽听他说的严肃,不由自主地全身凝视着莫离天,只觉莫离天一双眼睛之中,犹如幽深海底,耳中听着笃笃的敲击之声,不由自主地神智一阵迷糊。 耳中,莫离天犹如穿魂魔音般的话语声传来:“若有致命危机,你可敢替师父赴死?” 徐春泽迷迷糊糊答道:“师父对弟子有再造之恩,恩同父母,师父若有事,弟子愿以命代之!” 莫离天继续问道:“若有一日,师父对你不好,你待如何?” 徐春泽道:“我事师父如亲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无论师父如何待我,我甘之如饴!” 莫离天见时机已到,突然问道:“谷神教之事,与你师父之事,孰重孰轻?” 徐春泽毫不犹豫答道:“若无师父,弟子绝无入谷神教可能。若无师父,此刻谷神教已经灰飞烟灭!师父之事,自然重于谷神教之事。” 莫离天吁了口气,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身子摇晃了一下,才停了手指敲击。 徐春泽晃了晃身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不禁疑惑道:“黎先生,莫非我刚才睡着了?” 莫离天笑道:“无妨,刚才我施展相术之法,给你看了看休咎之事,你此去并无危险,甚至可能有大际遇,切记把握机会!” 徐春泽恍然道:“多谢黎先生!”见莫离天面色有些苍白,不禁担忧道:“先生施展相术,会不会伤了身子?我命他们炖些补品来可好?” 莫离天欣慰道:“无妨,我休息下便好,你去吧,明早来找我。” 见徐春泽出门,莫离天抚须,微笑点头,喃喃道:“这小子,看人还是有一套的。” 当下在桌上排开几张纸,一边细细思索,一边下笔疾书。 第二日一早,董非青来到莫离天密室,却被莫离天将一张纸塞到手里,直接挥手撵了出去。 看着手里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张纸,董非青笑着摇摇头,仔细读了一遍,便将纸条烧了,背上黑锅下山。 莫离天这边将董非青所有弟子唤来,分了组密密嘱咐几句,每人塞了张纸条,于是董非青的弟子们便纷纷下山,各自去了。 俞鸿气急败坏来寻莫离天,怒道:“黎先生,你怎么将宗门弟子都派出去了?如今宗门事务繁多,正是用人的时候,你怎能胡乱派人出去?” 莫离天老神在在道:“那些宗门琐事,你带着执事弟子做便是了,掌门嫡传弟子重在修炼,岂能锁在这些琐事里?” 俞鸿心中不快,却不敢发作,拂袖气哼哼地走了。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九十三章 上门砸场子! 董非青背着黑锅,一路过了沉星江,便向瑞极城方向赶去。 他此刻五行法则随身,修行境界大增,不但随意改换了一个外貌,便是神魂之力也可稍做调整,这样一来,就算是深通神魂修炼的宗师高手,也难以探查他的真实身份。 一路来到瑞极城外,先绕路去城外十方村探查了一下父兄,见他们一切生活如常,便放下心来。 进了瑞极城,董非青便直接来到烈老元帅府,在府外如同闲逛一般溜了一圈,便发现了不下十几个在府外监视动静的人,想来都是玉皇门或者上霄宫安排的哨探了。 烈府门口的守卫,一看就是沙场老兵,虽然至少都是四十多岁年纪,而且多数带着残疾,但看这些人嗜血一般的眼神,若不是在战场上几经生死,决无这等杀气。 董非青想了想,在旁边寻了个茶摊子,坐下喝茶,准备等到晚间再去送信。 正在边喝茶边观察之时,猛然府门大开,一队人马竟然便从府中直接冲了出来,为首的便是一个年纪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全身铠甲,手提着一柄开山巨刀,勒马在大街上转了个圈子,吼声如雷道:“欺人太甚了!跟老夫去讨个说法!” 老将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家将,个个剽悍至极,齐声怒喝道:“遵命!” 一行人也不管是闹市大街,扬鞭策马,蹄声如雷般卷着一路烟尘,滚滚而去。 董非青笑着对茶摊老板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板探头看了一眼,小声道:“贵客不知,这是烈老元帅被惹恼了。这几日城中纷纷传言,说烈家大小姐被玉皇门的人抓走了,老元帅已经派了几拨人去五皇子府上,找玉皇门的人问话,结果玉皇门一口否认,今日老元帅看来是忍耐不住,亲自出马了。” 说罢摇摇头,感慨道:“当年烈老元帅在咱们瑞国,那便是说一不二!别说劳什子皇子、修真门派了,便是陛下,要问什么事也要客客气气地说个请字,这才几年哪,居然就敢踩着老元帅的脸面了。啧啧!”说罢自去忙碌生意了。 董非青心中一动,在桌子上扔了几枚铜钱,起身向着烈问岳一行人所去方向跟了过去。 他看似闲庭信步,如同逛街一般,但若不仔细盯着他看,却根本无法发现他每一步迈出去,恍然便是数尺之距,只片刻之间,便跟在了马队之后。 一行人虽是策马狂奔,但看来个个是骑术绝佳之人,在闹市大街穿行,却连行人衣角都碰不到,足见控马之术神乎其技。 转眼间来到一座高门深宅,门前已经涌出了几十名护卫,看来已经得到消息。 老元帅策马直冲,几乎冲到护卫跟前才猛然一勒坐骑,那马两个前蹄腾空,碗口大的马蹄蹭着护卫的鼻子便扫了过去,虽然没有碰到,但激起的烟尘顿时将门前护卫个个都扑得满脸都是灰黑之色。 这群护卫倒也是训练有素之辈,竟然一个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为首一个护卫,此刻已经看不出面貌年纪了,满头满脸的尘土之色,呸呸地吐了一口尘土,厉声道:“烈老元帅,此为皇子府邸,还请顾些皇家颜面!” 烈问岳居高临下,冷冷道:“你也知道这是皇家府邸?将一群江湖败类养在府中奉为上宾,比你主子还像主子,这便是皇家颜面?” 那护卫首领即便满面尘灰,也看出来脸色顿时紫胀得如同涂了猪血,声音也低了下来,讷讷道:“老元帅,我等只是护卫,殿下的事,我们不省得。” 烈问岳哼了一声,跳下马来,看了看面前羞愧无地的护卫道:“都曾经是军中的好汉子,我不为难你们,叫你们主子来见我。”将手中开山巨刀向地上一顿,只见石板迸裂,那柄巨刀的刀篆入地足有一尺深,明晃晃地立在府门前。 身后家将纷纷下马,便有几人过来,瞬间在五皇子府门前摆好了桌椅,捧了一坛子酒放在桌上,给老元帅斟满了酒,便虎视眈眈围在身后。 烈问岳酒到碗干,这般一碗一碗的烈酒灌下肚去,双目紧紧盯着府门。 过了片刻,府门一开,五皇子走了出来,崔曜也跟在身边。 五皇子下了台阶,来到烈问岳跟前,嬉皮笑脸地施了一礼,问道:“老元帅,今日为何来我府前发怒啊?” 烈问岳看也不看他,伸手向崔曜一指道:“你过来。” 崔曜脸上怒气一闪而逝,勉强堆出一副笑脸,走了过来,拱了拱手道:“老元帅,有何见教?” 烈问岳直截了当地道:“交出我孙女,这件事就此作罢。” 崔曜道:“老元帅莫要听信流言!令孙女确实不在我们这里。” 烈问岳狞笑道:“那你便是不肯甘休了?也罢,这年头靠嘴是说不成事情的!” 霍然站起,一手抓住开山巨刀,年过六旬的老人家吐气开声,喝道:“看招!” 深深插入石板中的巨刀应声而起,带起无数块碎石,没头没脸地向对面砸去! 崔曜抢在五皇子身前,双袖一拂,将碎石拂开,然而烈问岳刀身一起,直接横推,长足有四尺的刀锋,便向崔曜腰间横斩过来。 崔曜左掌一起,掌心中黄色光芒一闪而过,一掌便推在刀刃下的吞口处。 刀势确实是止住了,但崔曜只觉得从刀身上一股巨力横推过来,他一时轻敌,未出全力,没料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居然还有这般膂力!情急之下一侧身,右掌推在左掌手背之上,这才将巨刀挡开。 烈问岳一丝不肯放松,侧身便用左肩向崔曜撞了上去。 他左肩铠甲之上,乃是一个吞口兽头,那兽头头顶,却是两根犄角,尖锐异常,这一下撞到崔曜胸口,不大不小也是两个血窟窿。 崔曜双掌都在身体一侧,来不及收掌,若要后退,身后却是五皇子挡着,稍一矮身,便用自己的右肩迎了上去,撞在烈问岳左臂上,这才躲开了肩头两根犄角的穿刺之险,不禁松了口气,急忙收掌,想要将烈问岳推开。 哪知烈问岳竟然毫不停留,趁着他矮身这一下,一头便砸在崔曜额头之上。 他烈问岳是顶盔掼甲,崔曜头上却是没有头盔的! 这一撞,将崔曜撞得满头是血,疼痛欲裂之下,感觉头骨似乎也有些不稳妥。崔曜大叫一声,哪里还顾得上身后是五皇子,急步向后倒退,只听身后哎呦一声,五皇子被他撞得仰面朝天倒地,崔曜后退的一脚正踩在他小腹上,险一险就让这位贵胄皇子断子绝孙了。 五皇子惨叫一声,白眼一翻,抱着小腹便昏了过去,周围护卫大惊,七手八脚上去将皇子抬进屋去,大声喊叫郎中。 崔曜再退一步站定了,捂住额头伤口,大怒喝道:“烈问岳,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烈问岳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戟指大喝道:“你试试!老夫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别看你什么修真界高人,玉皇门长老,老夫若要跟你拼命,也能带你一起下黄泉,你信是不信?” 老元帅身后,五皇子府周围,已经围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听到老元帅这般神威,这般杀气腾腾的话语,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还有躲在人群中大骂修真界滚出瑞国的。 崔曜又气又疼,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他是真没想到,一个没有修炼过上乘功法的武将,只是凭着一股血气勇烈,加上战场上千锤百炼出的杀敌技巧,竟然真能伤到他。 五皇子府中,一群玉皇门弟子见长老受伤,立即拔刀跃出府门,烈问岳手中长刀砰地一声重重顿地,身后二十余名家将齐齐拔刀出鞘,瞬间排成一个军中阵势,二十余柄雪亮长刀前指,一声虎吼,那股百战余生的血腥之意猛然爆发开来,顿时将面前的玉皇门弟子惊得退了几步。 烈问岳用刀遥指崔曜,厉声喝道:“老夫一直不跟你们计较,哪知你们竟然得寸进尺!惹急了老夫,带上一万铁骑,直接踏平了你玉皇门!今日看在五皇子的份上,给你一天时间,交不出我孙女,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说罢,烈问岳收了刀,翻身上马,呸了一声道:“什么修真门派,一群狐兔野狗罢了,装什么世外高人!走!” 一众家将纷纷上马,嘲笑声中,跟随着老元帅策马离开。 崔曜怔怔地站在门前,耳中听到的都是一声声嘲笑之声,间或还夹杂着几句“滚出瑞国”的喊声,头顶伤处越来越痛,鲜血已经覆盖了满头满脸,再加上这几天掌门的怒斥,周围玉皇门弟子隐隐的蔑视表情,一股脑全都汇聚在识海之中,猛然间仰天喷出一口鲜血,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向四方飞落,向后一倒,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周围玉皇门弟子急忙上前扶住,有略通医道的一看脸色,再一搭腕脉,顿时神情大变,喃喃道:“识海崩毁,心脉受损,这……这如何是好?” 若说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快,有意推动下的流言蜚语,才是这世上最快的东西! 只半日间,被烈老元帅一头撞成重伤,又被一句话生生气得生死不知的玉皇门大长老崔曜,便成了整个瑞极城街头巷尾的热闹话题。 一时间,这位悲催之极的大长老生平各种轶闻琐事,被瑞极城居民演绎得活灵活现,什么贪yin好色,残忍嗜杀,暴戾愚蠢,逐渐延伸到当年如何靠着上下两张小白脸取悦了掌门,才能混到大长老之位,种种奇闻怪谈,香艳想象,玉皇门这下子在瑞国彻底出了名。 董非青也没想到刚到瑞极城,便目睹了这般的热闹戏码,嘟囔了一句“这传言也太离谱了!”,便急忙拉住身边兜售零食的小贩,买了包五香蚕豆,便兴致勃勃地加入到路人的讨论之中:“哎!老哥,你刚才说崔长老下面那张小白脸怎么个厉害法?” 这般混到了天黑,董非青才从热闹不减的街坊邻居人群中走了出来,随便寻了个客栈住下。 三更时分,董非青阳魂出窍,用魂力卷着那封烈语衫的亲笔信,飘飘荡荡地便进了烈府。 原想老头今日打了一架,说不定现在已经熟睡了,哪知进了烈府一看,上房中居然灯火通明!便悄然靠了过去,贴在窗棂之上,向下观看。 那烈老爷子敞了胸襟,正在跟几个白胡子老头痛饮。 一个老头举起酒碗笑道:“二哥,你如今六十多岁了,居然还能打架,可让老兄弟们羡慕得紧。” 烈问岳撇撇嘴道:“老子原以为玉皇门大长老这般大的名气,本事得多大!今日呢,本来也是抱着就算打不过,老子也滋你一脸血去的,哪知道这群修真高人,功力如何不知道,要论这打架的手段,还真不如咱们这帮老兵痞!” 身边另一人道:“但是咱孙女还在人家手里,二哥你就不怕玉皇门狗急跳墙?依着我说,趁那个崔长老今日重伤,生死不知,咱们连夜就冲进去,把咱孙女救出来是正事。” 其他几个老头一听,顿时都将酒碗放下道:“不错!咱们这就走,抄家伙!” 烈问岳赶紧将几个老头拽住,笑骂道:“别扯蛋了,老子心里有数,这些人说语衫不在他们手里,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正在偷听的董非青心中顿时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