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为上》 卷一 这一生 第一章 死亡通知 这感觉已经持续了第七天。 浓雾将整座城市笼罩，周游在虚无混沌的城市中孑孓而行。身侧不时有汽车驶过，发动机的轰鸣声，此时像被人放大了十倍——震得人头脑发昏，有好几次，周游差点当场摔死过去。 周游做梦也没想到，跌撞撞撞这么多年，到头儿竟是如此下场——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周游，辽沈货运站头号狠人，10号仓库老板周游！竟然在辽沈城市里“裸奔”...... 按最新获得的信息提醒，今天是周游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时刻，也是最后时刻。约莫一刻钟前，周游赤身裸体地出现在城中村某处，他在107地下室入口处驻足良久。想当年，周游孤身一人来到辽沈，要是没有伯双，没有107地下室里发生过的那件事，这时候他应该好好地活着，安分地当个厨子。 一切是从107这里开始，辽沈这座城市，冬天异常寒冷，尤其地下室通道里的风，丝毫不近人情。 风呼呼地刮，地下室深处的黑暗之中，声音变得嘈杂却又逐渐清晰。 邻居小两口又因为琐事吵架，伯双说人活着，犯不着为钱伤神，比如她虽然是个j女，但乐得自在。碰上不喜欢的客人，一门心思想着赚钱。万一遇见个长得还不错的，除了钱还能谈谈感情，属于相互满足。 许多年之后，周游仍不确信自己和伯双之间，究竟算是情侣还是嫖客与j女。或许都不准确，他们是辽沈城市里的两块浮萍，飘飘摇摇间遇见，相互交融、讨好，从对方身体里取暖；又飘飘摇摇间分散，从此莫问前程，后会无期。 当周游转身时，声音戛然而止，一切影像、伯双真实如生的脸庞，顷刻间碎成一片一片。 周游仰头望去，玻璃碎片中的影像依稀可见，但很快模糊，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活着或者死了，都犯不着为任何事伤神，比如伯双虽然是个j女，但这件事情的本质，想通透了，无非生理需求，相互满足，钱不钱的，真没太多所谓。 沉吟之后，周游转身离开107地下室，重新回到布满迷雾的辽沈街道上穿行，又半刻钟之后，当周游再一次从迷雾中现出身形，他已经出现在辽沈货运站10号仓库的门口。 透过窗玻璃朝里面望去，漆黑一片，早没了往日生气。虽然是白天，可看起来愈显阴森，傻瓜都看得出来，这家应该是死人了。 这地方周游已经许多年没有来过，但却是他在辽沈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家。10号仓库的产权是周游的，10号仓库里面的每一张桌椅，甚至扫把拖布，都是周游买的。 辽沈货运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尤其10号仓库，谁都知道，那是比货运站老板“八哥”更狠的狠人周游的“家”。 一声巨响，一战成名。哥已不在江湖，但江湖却始终有哥的传说。 此刻的10号办公室的大铁门上，赫然粘着一黑一白的两张纸条。黑色的是意料之中，那是催命符，通知周游快点去死的。 白色的，仔细打量下，竟是一张水电费用的催缴单。 周游先是一愣，随即心里暗骂一句，大姑姑那两个不中用的儿子，平时已经贪了自己那么多，现在自己死了，这俩小王八蛋竟然连几百块的水电费用都匿进自己兜里，让他周游死了死了还当个负债鬼。 瞬间清楚事情原委之后，周游眼睛盯着催缴单上的欠费金额，随即脑海里凭空浮现出一串数字。周游稍一用力，嘟嘟声响起之间，与此同时，辽沈货运站老板“八哥”漫不经心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并按下了通话键。 “老朱” “嗯？你，你是？”闻听“老朱”这个称呼，八哥不禁一愣。 “我是周游，就是前阵子死掉了的那个周游，你别紧张，我......” 周游向“八哥”表达了拖欠水电费用的歉意，并说明了10号仓库委托“八哥”出售，水电欠费和中介费都从仓库的转让费里出，以及其余部分钱款的去向等事宜。说完这些，周游也不等“八哥”反应，脑海中再一用力，电话信号凭空切断。 八哥自顾自地对着手机喂喂喂了好半天，良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悚地对着身边的人大吼道：“我草你妈，周游竟然给我打电话了！” 死掉的人，用这样的方式骚扰活人，按理说是十分不妥的，指不定下去以后要接受些惩罚。但周游对此并不觉得有何所谓，他关心的是，这样一来，借“八哥”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自己委托他办的事情上动什么歪心思。 至于“八哥”为什么那么笃定电话这头儿的就是周游，因为除了周游，整个辽沈货运站甚至辽沈这座城市，都不会有人对他用“老朱”这个称呼了。 “八哥”是辽沈货运站的大老板，辽沈城里有名的大混混。早些年“八哥”还只是个小混混，和周游一起在辽沈货运站里打杂那会儿，因为他人长得肥头大耳又十分好色，周围人就给他取了个“猪八戒”的绰号。久而久之，开他玩笑的人就总会坏笑着叫他一声“老朱”。不过之后“八哥”越混越好，越混越大，“老朱”的绰号就逐渐演变成了“八哥”，至于“老朱”，近十来年，唯独只有周游还对其称呼。再加上电话里的声音语气，“八哥”肯定，手机那头儿的，绝对是周游无疑。 一通电话之后，周游也不管电话那头一脸惊魂未定的“八哥”，而是定睛朝门上的另外一张黑色纸条上血红色的字迹上望去： 重要通知 死者周游，务必于22日（今天）16时前到天宝路浮生殡仪馆完成火化，0时前搭乘44路天堂末班车去往冥都——过时不待！ 周游知道，千千万万，万万千千，自己终究是已经死了，该上路了。 眼见着自己越发透明的身体，周游毫不怀疑，再耽搁下去，自己真的会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周游并不清楚所谓的天宝殡仪馆的具体位置，但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力量在牵引着他，使他在辽沈城市里不住穿梭，方向全由那股无形的力量所掌控。有那么一瞬间，周游突发奇想，如果哪天导航能做到这个程度，那某度、某德还不分分钟歇菜，人家这个才是真tmd真智能。 周游如海面上的一页孤船，在浓雾笼罩中，随那股力量的牵引前行。数个时辰之后，当周游脑海中昏昏沉沉的不适感逐渐消散时，他已经出现在浮生殡仪馆前的一块空地上：流水夕阳千古恨，凄风苦雨百年愁，浮生若梦。 周游盯着殡仪馆大门上的挽联左右诵念了几句，随机牙一咬、心一横，大步流星地朝着殡仪馆里面走去。 当周游出现在浮生殡仪馆候烧大厅里时，此时大厅一侧的连排凳子上，已经三三两两地坐满了人，确切说是和周游一样的死人。仔细打量起这群死人，周游心里不由得窃喜，人家说人死以后会保持死时候的样子，此言果然非虚。和这些人一样，周游虽然也算是横死，但死相相对来说比较好看，起码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破了相，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光着”。想到这，周游不由得心里一惊，随即下意识用双手遮挡起自己的下体。可他这不动不要紧，一动之下竟把对面死人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那个位置上。更加悲惨的是，因为这时候的周游已经是灵魂状态，身体各处不同程度的呈现出透明状，但那个地方似乎是因为阳气过重，这时候竟还如实体一般。所以周游一挡之下，就等于用一双八九分透明的手，叠放在只有二三分透明的那个东西上，完全挡了个寂寞。 见此情形，对面死人群里瞬间目光各异，有看热闹嘲讽的，也有一脸厌恶鄙视的。周游尴尬轻咳一声，随机快步钻进人群之中，找了个空位坐下，手还仍旧保持着捂裆的姿势。 因为是第一次死，周游对于死后的这些流程毫不清楚，本来想着遇见其他死人之后好好咨询一番，可有了刚才那一幕，周游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向其他人搭讪。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样貌丑陋，似乎是跳楼而死的猥琐老头儿主动凑到了周游跟前。 “小老弟儿，你这死法儿，连件儿衣服都不穿的呀。”老头色眯眯地盯着周游以及“小周游”。 “滚边儿去。”周游没好气地骂了一声，想当初自己好歹是“辽沈第一狠人”，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个死老鬼给调戏了啊。 老头儿闻言丝毫不恼，他嘿嘿一笑，但随即还是知趣的退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但已经却始终在周游身上不停打量。 半刻之后，候烧大厅里的大喇叭中传出声响：下一个，00250号，周游准备。 与此同时，一位身着民国长衫的中年男人缓步走到周游面前，并弯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周游会意，起身跟在中年男人身后，朝候烧大厅的深处走去。 卷一 这一生 第二章 孤儿 周游随中年男人一起，在一面由数十个抽屉一样的方形格子所组成的火化墙前面站住，中年男人抬手指向火化墙上面的其中一个方形格子对周游说：“看看吧，二排七号，那里面正烧着的，就是你。” “就这？”周游朝中年男人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心里不免惊奇。他原本以为，按之前那些架势：血红色的催命符、布满城市的迷雾、逐渐透明的身体，想一想就能拨通活人电话的特异功能。这些都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火化流程，肯定不一般，是大阵仗。可等周游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地来到这浮生殡仪馆，站在这火化炉子面前时。他才赫然发现，这所谓的火化流程，竟然只是叫自己看上一眼。仅此而已，这似乎也太过于平常，而平常就是反常。 中年男人似乎看出了周游心里疑惑，他先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静静地盯着二排七号的火化炉子出神。好半天后，他才似问似答地自顾自道：“好人双数，坏人单数。要说，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或期盼、或恐惧，煞有介事地等待着所谓的最后的仪式。我记着以前有一个人，也是个年轻人，他当时就是你这样的表情，有些庆幸，有些遗憾。其实我都懂，毕竟人活一世，最后的仪式感，该复杂些，起码看着庄重些。可实际上，这世间上的许多事，开始和结束，往往很难说得清楚，谁知道呢......”说到最后，中年男人又忍不住神色怪异地打量起周游，他眼神里有厌憎，又杂夹着几分怜悯。 周游被中年男人盯得浑身难受，刚想开口质询，可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周游身上兀自地白光一闪，等光芒褪去时，他原本赤裸着的身体，这时竟已凭空多出了一件寿衣样式的深色长衫。 中间男人霎时间一愣，随即似笑非笑地嘲讽道：“没想到，你这种人，竟然也有人给你做身后事。” 中年男人说完此话，没等周游反应，他大手一挥，恍惚之间，周游只觉得头晕眼花，而等他脑海中再一次明澈清楚时，他已经出现在了另一处大厅之中。 这是一间接待大厅，此刻大厅等候区的座椅上正坐着一老两少的三个人，是三个活人。周游一眼认出，那老人正式抚养自己长大的大姑姑，至于两个年轻人，则是周游口中“大姑姑家的两个废物儿子”。 “他们怎么来了？”带着疑惑，灵魂状态的周游，大步朝大姑姑几人围坐着的位置走了上去。 “妈，我就说何苦呢，衣服、罐子、再买个坑儿、立个碑。这一套下来，少说也得十来万了。那人死都死了，干啥还花这冤枉钱啊。”小儿子算计着这一趟的花费，忍不住向大姑姑开口埋怨。 “就是啊妈，寿衣骨灰盒啥的就不说了，周游这小子在咱家里养大，说到底和我们哥俩也算是兄弟一场。可应该咱给花的钱咱花，那七万多的墓地，也太贵了！咱回乡下，找个坑儿带人工顶多就两千块钱。”大儿子接着小儿子的话继续说道，似乎是在劝说着自己母亲，不叫她花掉一笔七万多的冤枉钱。 大姑姑轻哼一声：“哼，你们懂得个屁，你没听带咱来那人咋说，那可是诈尸了。这事情邪乎，你俩别都钻钱眼儿里。人周游卖房的钱，三十多万都给了咱娘们儿留下，这些年你俩也没少从他身上捞好处。现在人家死了，咱娘儿几个拿出十万块钱，该办的给他办了，这样剩下来的钱，咱花着也踏实。要是不给办，还拿了人家的钱，指不定哪天人就找上门了。你俩还别不信。”大姑姑说到最后，恶狠狠地瞪了俩儿子一眼，随即撇过头不再言语。 听着大姑姑母子三人间的交谈，又过了一会，周游终于清楚了事情大概。原来他之前给“八哥”打电话，交代了仓库转让的一系列事宜。“八哥”本身就是混社会的，这样的人一般都比较迷信，所以放下电话之后，“八哥”根本不敢耽误，几个小时功夫便把周游交代的事情全部办好，并亲自驱车到伊通接来了周游的大姑姑和两个堂哥。 再说大姑姑一家人，周游死掉的消息他们早就知道了，但双方之间本来没多少感情，她们一家也就不想在这个事情上瞎耽误工夫。可听“八哥”添油加醋地说起了“电话事件”，加上周游留下来的三十多万，大姑姑稍一犹豫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随“八哥”一同来到了辽沈市，紧接着便来到这殡仪馆给周游办理起身后事。八哥则因为先前的事情，说啥不敢踏进殡仪馆一步，只是交代大姑姑几人，进来后一定要多多为他说些好话，一来请周游别再给他打电话，怪吓人的；二来也请周游保佑他继续发财，发大财。至于大姑姑几人口中的七万多块钱，则是浮生殡仪馆的墓地价格。 又过了一会，一个看似殡仪馆工作人员的中年女性上前对大姑姑几人打招呼说，殡仪馆方面都已经准备齐全，眼下骨灰已经装进了骨灰盒，下葬的事情可以开始了。等周游骨灰下葬之后，家人祭拜一番就算是走完了整个流程。 大姑姑随即起身，驼着背随女性工作人员一同走出了殡仪馆的接待大厅，大姑姑的两个儿子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似乎对七万多块钱仍耿耿于怀。 见大姑姑几人随女性工作人员离开，周游并没有动弹，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就在他刚刚准备随大姑姑几人一起跟上去，观摩下自己的下葬仪式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又是一花，随即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量吸引进入了一片尽是白光的时空隧道。等他在此清醒之时，他已经出现在了童年时候的一间小屋。此刻屋里炕上坐着个女人，正是年轻时候的大姑姑，地上则站着三个小孩，正是大姑姑的两个儿子和少年时期的周游。 这时候的周游本尊，就如同置身世外的一双眼睛，从自己记事起的一切，此刻正如快放一般在他眼前一一重现...... 这一天于周游而言，堪可谓是悲催的一天，凭着三分聪明，九分吃奶劲儿，他终于考了年级第一名的好成绩，两百多人里面头一个，很了不起。可刚回到家，一句表扬没听着不说，还挨了大光二明哥俩好一顿暴打，最后还要被大姑姑数落。 “这么大点儿就知道邀功了，你长大了你还得了。你俩哥打你咋了，你不招他们，他们平白无故就能打你？还是你欠儿，你招惹他俩干啥，看你天生就长个挨揍的样儿。”大姑姑盘腿坐在炕头，手里夹着卷烟，对着地上站着的三个小男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尤其骂到周游时，嘴下毫不留情。 大光二明哥俩挨骂是常事，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根本没他俩啥事儿。小周游则不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想不通，也猜不透。 要说大姑姑这人，不算是个坏人，顶多是势力，不然婴儿时期的周游，可能早就饿死冻死在伊通街头了。 周游打小没见过自己父母，打从记事起，就在大姑姑家里生活，而大姑姑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大姑姑，这事儿周游到死也没弄明白。 大姑姑家原本已经有两个男孩，大光二明哥俩，年纪都比周游大上几岁。 大姑姑是个单身女人，二十几岁时就开始守寡。一个单身女人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可想而知。按理说以大姑姑的个性，对于周游这个家庭新成员的加入，原本是死活都不会同意的。 多亏镇上有个负责靠谱的好领导，镇上领导们为周游申请了救济金，一个月有120块钱，这笔钱会一直发放到周游满18岁为止，而作为抚养周游的家庭，可以代理周游申领这笔救济金，同时镇上领导承诺，不管是谁家，只要愿意抚养周游，要是家里还有其他孩子，将来这几个孩子上学，学杂费一律全免。 大姑姑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当时的120块钱，已经是不小的一笔钱财。大姑姑心里合计着，一个小崽子再怎么吃，也不可能一个月吃掉120块钱，自己娘仨一个月下来，最不济也能剩个七八十块，那还不吃香的喝辣的。加上以后三个孩子上学都不用花钱，刨去周游那份，这一年下来也是省了小一千块。 于是就这么着，周游在婴儿时便加入进了大姑姑家里，被动地成为了这一家人里最不受待见，却又最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起初几年还好，因为不懂事，周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等他稍大一些的时候，他就发现，大姑姑对两个哥哥，明显要比对自己好得多。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两个哥哥，而每次自己和两个哥哥起冲突，到头来挨揍的又总是自己。 一开始周游只以为是自己不如俩哥哥优秀，所以大姑姑才偏向，才对自己不好。小孩子并不懂得人情世故，远近亲疏这些。所以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周游在任何事情上都拼尽全力，以求通过自己的努力，早日赢得大姑姑的青睐。 一直到这天，周游考了年级第一，两百多人里头一个。而再看大姑姑一家人对自己的反应，周游终于幡然醒悟。 优不优秀不重要，谁是亲生的，谁不是，这才是最重要的。 卷一 这一生 第三章 小李老师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常言说得好。 自打“考试”事件以后，周游一瞬间长大了很多。他明白，在大姑姑这个家里，不管自己怎么做，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享受到大光二明哥俩同等的待遇。那既然如此，他也犯不着再难为自己，倒不如脚一蹬、心一横，去他的，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反正有那120块钱在，他周游就是把这个家的棚顶给捅出个窟窿，也不会有人拿他怎么样。毕竟他可是这个家里的财神爷。 周游彻底地放飞了自我，学习上再也不用功了不说，放学后家务也没再碰过。更加可气的是，自打周游学习成绩退后到了班级的最后几名，他鬼斧神差地就和校外的小混混们搞在了一起。从此之后，大光二明哥俩就没再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经常是鼻青脸肿地下学回家。 原本照周游这么瞎胡混下去，大概率会缩在伊通这个小镇子里待一辈子。一直到一个人的出现，一个奇葩事件的发生。 时间一晃来到了周游上初中三年级这年，这一年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周游所在班级，原来的班主任郭老师休产假，新来的小李老师是个超级大美人，尤其是她穿牛仔裤的时候，大屁股一扭一扭的，非常了不起。 这一天，因为学校附近的一个矿场违规作业，周游所在中学，刚建成半年多的，三层楼高的教学楼，生生被从中间震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校方商讨后决定，为了保障全校师生安全，即日起教学楼停止使用并紧急修缮。但是课不能停，尤其是临近中考的初三年级。 这对于周游等一众学习不好的渣滓而言，无疑是一个噩耗。但也有好的方面。因为新教学楼不能再继续使用，一众师生就在学校领导的安排下，重新搬回到了原来已经废弃了的平房教师里面。这下把不少中学里的男生给乐坏了，天天琢磨着小李老师的“屁股”。 平房教室配套的是一处同样废弃了半年多的公共厕所，它是一处完全用红砖垒成的半露天式老旱厕，一到赶上下雨，厕所里屎尿泥污泞不堪；不下雨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冬天的时候屎尿被冻成一个五色冰雕，黄里透黑；夏天时就苍蝇蚊子乱窜。可就是如此恶劣的条件之下，竟仍有不少中学里的男生，一下课就往厕所里钻，一待就是一节课间。 厕所的构造，为这些中学里的男生提供了便利。从它上面往下看，它像是两个横竖横折横的“6”面对着地连在一起，厕所前面有一个豁口，分别是男厕所和女厕所的两边入口。进入厕所之后，先是一条宽不足50公分的走道，走道里面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坑儿”，“坑儿”与“坑儿”之间的距离不足20公分，也就是刚好落脚的位置，且没有任何遮挡。 有时候赶上厕所里人满为患，常常屁响连天，时不时地也会传出几声恶心人的干呕。 “坑儿”的下面是一条连通男厕与女厕两头儿，双方共用的一条粪水坑。由于厕所所处的地势不平，女高男低，加上两头儿又只有一道砖墙隔挡。所以常常是男厕所这边最里面的那个“坑儿”的位置，一低头就能清楚地看见女厕所那边最里面蹲坑之人白花花的大屁股。 日复一日，学校里的女老师的屁股，几乎早被好事的男同学们看了个遍。唯一还保留神秘的，就只剩下新来的小李老师。 初中生，正赶上青春期。多数人只是觉得好奇，是一种恶作剧的心态。大家你来我往，互相攀比，都以谁看见的屁股多、谁看见的屁股金贵或者稀有为荣。小李老师的屁股，就是众多女老师的屁股里面，最为金贵的屁股。 周游常以“社会人”的身份自居，不大能看得上同学们这种小儿科一般的恶作剧，行为猥琐是一个，更加重要的是，厕所里的味道，实在是不可以言说。 可巧也不巧的是，有一天周游正常去厕所方便，刚一进去脱下裤子，迎面就撞见五六个风一般的少年。周游当时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风，见别人都在往外疯跑，他竟也二话不说地跟着疯跑了出去。 周游这一跑不要紧，刚好被从女厕里面追出来的小李老师瞧了个正着。 小李老师一口气追到操场，也不听周游解释，照着周游的大脸蛋啪啪好一阵子连环掌。一时间周游被打得蒙在了当场，双手还提着没来得及系上腰带的裤子。 小李老师边打边破口大骂，几乎什么难听的词都用尽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眼见周围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被小李老师打骂急了还是怎么着。突然之间，周游大喝一声，嗖的一下，两只手掌一瞬之间就狠狠地抓在了小李老师的双峰之上。 小李老师吃痛“妈呀”一声，与此同时，周游的裤子，掉了。 这件事情之后，小李老师再也没脸待在学校，第二天就离开了。至于是辞职了还是转校了，再也没人知道，只是偶尔还会被人提起。 周游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学校决定给予开除处理。对这个结果，周游表现出十分镇定。在周游看来，再过二十几天就要中考，现在被开除，起码留个好名声。等以后到社会上有人问起，自己大可以说是“意外”导致的，而非自己考了没考上。 大姑姑一家对这个结果更是欣然接受，因为物价上涨得厉害，周游120块钱的救济金，购买力已经很差，每个月连管周游自己的伙食费都还差不少。大姑姑正犯愁怎么去和镇上提这个事儿，是加点救济金，还是把周游从家里赶出去。 这下好了，一切水到渠成。周游辍学后，大姑姑通过熟人介绍，给周游安排了一份饭店学徒的工作。 起初的时候，周游对大姑姑的这个安排也是十分抗拒的，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面的位置，120块钱的作用日渐式微，大姑姑还没拿着扫把把周游给轰出去，已经算留了情面。 一番犹豫之下，周游只当自己是虎落平阳，心想着自己堂堂“社会人”，一点挫折不算什么，全当是自己卧薪尝胆了。 离开学校没几天，周游便拎着一个行李包，住进了学徒的餐馆。 与其说是餐馆，其实就是一家店面不足30平米的小吃铺，卖一些当地的家常菜。 餐馆老板是一对夫妻，男人是个光头，看起来很凶，平时不怎么待在店里。女人则很和善，长相也很好看，因为刚刚生过孩子，所以人看起来圆润丰满。 餐馆有一个厨师，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原本厨师的工作是餐馆老板在做，但老板这个人和周游一样，没啥本事，却整天以“社会人”自居，多少年了也安分不下来。 这就苦了餐馆的老板娘，每天累死累活不说，偶尔休息一下，总能见她一个人，一脸愁容，靠着餐桌在唉声叹气。 起初的一两个月，周游对餐馆学徒的工作很不适应，自从“放飞自我”了以后，周游已经很多年没再做过家务。冷不丁的这么多的工作量，周游显然吃不消。工作头一个月，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的缘故，逐渐的，周游竟开始喜欢上了这里。除了每天都很累，以及从没离开过创可贴的十根手指，老板娘的善良，小餐馆的日常，恍惚间让周游感受到了一丝家的温暖。 也许周游天生是个当厨子的命，所以仅仅两个多月时间，他改刀的水平，已经是炉火纯青。土豆丝、土豆片不在话下，就连难度系数5.0的腰花，也被他修理得板板正正。 日子一天天过着，有时周游会想，等自己以后手艺出徒，到时也开一家这样的小餐馆，再找个老板娘这样的媳妇，一辈子也算安逸。 一直到某一天晚上，周游和老光棍厨师拼命似地打了一架，周游人生安逸的计划，再次落空。 因为餐馆的面积有限，只有一间杂物间是封闭起来的，其余就剩下厨房和大厅。 老板娘平时一个人住在杂物间里，那里面放了一张折叠的单人床。偶尔老板回餐馆里住，一到深夜，睡在大厅里的周游和老光棍厨师，总能被迫听见莺莺尔尔的靡靡之音。 又因为餐馆大厅的面积有限，根本摆不下两张单人床，否则大厅里的桌椅就没地儿放。所以从周游来到餐馆的第一天起，他就被迫和老光棍厨师挤在了一张由椅子拼成的床上。 这一天晚上，累了一天的周游早早睡下，睡梦之中他就觉得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隔着被子，不住地顶着自己。 好半天之后，周游睡眼惺忪的转过头，就见老光棍厨师，闭着眼睛顶着跨，一脸淫笑地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嘴里还不停地叫着“花儿、花儿”。 周游被吓得不轻，“妈呀”大叫一声，一脚便把还在睡梦中的老光棍厨师，直接从椅子床上给踹了下去，随即整张椅子床也因受力不均，顷然垮塌。 咣当声响吵醒了老板娘和老板，俩人衣着单薄地跑过来看怎么回事。 见老板和老板娘过来，周游一把从被窝里跳了出来，仅穿着一件印着海绵宝宝的大裤衩。 周游掐着腰，指着还蒙在地上的老光棍厨师魄口大骂：“草他妈的这老王八羔子，他趁老子睡着，他，他一个劲儿蹭我，他还一直叫你媳妇小名儿。”说到最后，周游挑拨似的看向了老板。 听前半段，老板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笑咪咪地开心极了。可听到最后，老板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感情这老王八蛋，梦游时把自家这小学徒当成自己老婆给调戏了。这他妈的还了得。 一夜混乱，第二天一早，老板娘青着一眼眼睛告知了老光棍厨师和周游二人被餐馆辞退的事实。 周游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一个熟人竟突然找上门来。 卷一 这一生 第四章 赚大钱 名叫“东北老三样”的一家小餐馆里，周游和王小虎对坐在一张靠窗的小方桌。 “游子，我跟你说，你看。”说着，王小虎夸张地朝周游伸出五根手指：“五千！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没错，周游确实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可此刻周游脸上仍尽是犹豫：“虎哥，五千块钱，那确实是不少。可你说咱也没干过那个对不，再说了，你看我俩加一起，我八年半、你文盲，九年义务教育还差半年......人家那活儿就不要学历？”说话间，周游也摊开两张手掌，掰着指头在王小虎面前比划起来。 “啥学历！你虎哥能干那么没把握的事儿？”说话间，王小虎神神秘秘地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来两个a4大小的蓝色本子。“实话跟你说，你虎哥在那边有人儿，都安排好了。” 周游掀开本子一看，瞬间惊得说不出话，竟然是两本空着姓名信息、照片的中专学历证书。好一会之后，周游支支吾吾地问对王小虎询问：“虎哥，这，应该是假的吧？” “废nm的话，老子上哪给你弄真的去。”说着，王小虎自顾自地端起杯酒，接着漫不经心地自顾自道：“东西搁这了，去不去随你，反正挣大钱的机会，给你了，别到时候说你虎哥有啥好事不想着你。”说罢，王小虎将手里的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不再言语，用筷子一颗一颗地摆弄起餐桌上的油炸花生米，似是在给周游时间考虑。 “虎哥你你看你，别生气，别生气，来，干了。” 王小虎闻言“哈哈”一乐，于是玻璃酒杯的撞击声中，俩人在“赚大钱”的事情上最终达成一致。 王小虎是周游上学时候的“大哥”，镇子里比较出名的小混混之一，自从周游辍学打工，两人已经有半年多没再联系。这次王小虎突然找上周游，主要是想带着周游一起赚大钱。按王小虎自己的说法，他有个拜把子兄弟，绰号叫二毛子。二毛子前几年去京北打工，现在混得是风生水起。王小虎准备到京北去找二毛子，想着是一件机会难得的大好事，一番合计，便最终决定把自己这个小兄弟周游也一起带上，算当“大哥”的一番情意。 对于王小虎的“好意”，周游并非傻子，但又一想，周游觉得自己现在被老板和老板娘给开除了，短期内也没地方可去，倒不如趁这么个机会和王小虎去走一趟，到时候就算工作不成，自己也没搭啥，还能顺道长长见识。 心里这么想着，可周游还是隐约感到不安。当天晚上，周游在附近网吧的沙发椅上辗转反侧，不睡觉也没有打游戏，一直到临近天亮的时候，他才电量鼠标，叹息声中开了一把“cs”，算是给自己此行的的一曲战歌！ 次日一早，伊通唯一的长途客车站售票大厅里，此刻窗口处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人群外，周游和王小虎两人神色难看，王小虎指着周游的鼻子破口大骂：“你tm的你说你，好歹上了半年班，五百块钱拿不出来，你干啥吃的。” 周游一脸无辜地解释：“虎哥，主要是，主要是我也不知道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啊。” “谁没钱，老子怎么没钱，老子钱不都给你办‘假证儿’了！”说到最后，王小虎慌张地捂了下自己的嘴巴，似乎是担心刚刚声音太多被周围其他人听见。 王小虎紧张兮兮地朝四下又瞅了瞅，随即语气一缓，对周游开口继续道：“事情赶到这了，要么你把你那本‘证书钱’给我，咱俩现在就往回去，出了这个车站，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要不，你看着这么着行不行？”说到这王小虎故意顿了一下，一直到周游开口询问，他才难掩兴奋地继续道：“京北咱哥们不去了，你不是有四百多吗，咱去辽沈，到辽沈两张车票不到两百。你虎哥在辽沈也有个拜把子兄弟，绰号叫三毛子。到时候找他在辽沈给咱哥们安排个‘活儿’也不是啥难事儿，况且咱还有这个呢！”说着，王小虎动作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包，意思是指里面两本已经填上名字并贴上照片的中专学历证书。 周游尴尬一笑，似乎又犹豫起来。其实一直到此刻周游才反应过来，王小虎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说白了就是知道自己上班几个月，身上肯定有钱。王小虎想到外地打工，但他不想花车票钱，而且他人生地不熟的心里也没底，所以就找上自己给他垫背，顺便报销他的车票钱。至于那什么中专学历证书，指不定是王小虎用什么手段从什么地方坑蒙拐骗来的，他说“花钱”办的，无非担心自己不肯出辽沈的车票钱，想讹自己一把。 可即便瞬间就清楚这些，周游稍作沉吟，还是大方地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递给了王小虎。 王小虎见钱一乐，随即接过钱迅速又挤进了售票窗口前的人群深处。 此刻的周游着实有些郁闷，本来想着去京北见识见识大城市，这下倒好，京北瞬间沦落成了辽沈。可不去呢，与其赔王小虎的“办假证”钱，还不如把钱花在自己身上，辽沈再不济也是个城市。 虽然最终决定转道去辽沈，但周游心里嘀咕，看来以后还是得多防着点这个王小虎，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吃大亏。 一夜之后，当周游和王小虎两人走下长途客车时，眼前已经是处处高楼、遍地汽车的繁华景象。虽然是清晨，但大城市的热闹，已经着实叫两人震撼且掩饰不住地兴奋。 王小虎在车站附近的公用电话厅给三毛子打了电话，挂断电话之后便待着周游朝附近的一处公交站方向走去。对此周游多少有些意外，原本周游以为，不管是二毛子还是三毛子，都只是王小虎为了说服自己而变得瞎话。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确有其事。这让周游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对王小虎口中的“赚大钱”凭空生出了几分期待。 卷一 这一生 第五章 不算太亏 周游看着桌子上的三碗牛肉面和一盘花生米，丝毫没有吃的心情，这一顿下来，少说也得二十几块。对于本就不富裕的周游，无疑又是雪上加霜。 “三毛子，那这事儿，哥们就全等你信儿了。” “好说，好说。”三毛子满口答应，尽显江湖义气。三毛子虽然名叫三毛子，但其实是个光头。据三毛子自己说，他现在是在一家“高端会所”里做“小弟”，是很吃香的一份工作。工资都是日结，一个月下来少说有三四千的收入，赶上运气好，有大哥捧场，一天就能拿到上千块钱的小费。 王小虎周游两人听得瞠目结舌，频频点头以示对三毛子的尊重，不觉间也对即将到来的“小弟”生活充满向往。 三毛子告诉王小虎周游两人，安排他们两人上班指定是毫无问题，可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虽然他在场子里有些关系，领班甚至是经理，都给他一些面子。但这也不是小事，还是得操作一番。 王小虎闻言，赶忙掏出先前叫周游准备好的两盒中华烟递了过去。三毛子象征性地推辞两番，随即笑眯眯地把两盒烟全部揣进了兜里，满口答应“没问题、客气了”之类的话。 按三毛子的说法，他要回去安排一番，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有结果。几人分别之后，王小虎和周游两人就在附近一间网吧开了包夜。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周游以为顶多二三十块钱的这一顿牛肉面，最后竟直接花了他七十多块，这已经不是雪上加霜，而是冰雹。 次日一早，王小虎周游两人早早地走出网吧，在昨天与三毛子约好的一处地方等他， 期间王小虎以走人情为由，逼迫周游到附近超市又买了一盒中华。对此王小虎解释说，他们两个人第一天上班，进厂子之后免不了要和别人亲近，太差的烟拿不出手，容易叫别人看不起。 约莫一刻钟之后，似乎是刚刚睡醒的三毛子终于姗姗来迟。几人刚一照面，三毛子便开门见山地王小虎和周游两人表示，工作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但是现在场子里“小弟”这个工作岗位紧缺，他好说歹说只能安排一个人，而就是这一个人的名额，还是他凭关系，顶替掉了场子里以为领班家的亲戚，十分不易。 王小虎听说工作的事情解决了，瞬间喜笑颜开，至于三毛子说的只能安排一个人，对此王小虎并没有任何地情绪变化，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工作的事情解决了就行，周游能不能一起带进去，这事儿全凭周游自己的造化。现在人家三毛子说了安排不了，那只能怪周游自己命不好。 之后王小虎和三毛子两个人又“大哥有情、小弟有义”地相互吹捧寒暄了几句，周游则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王小虎屁颠屁颠地随三毛子离开了，周游还傻愣愣地一个人待在原地。 此时此刻，周游心里着实有些郁闷，心想着人大姑娘被抛弃了，起码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找个地方说理。自己被抛弃了，哑巴吃黄连，哭都没地儿去哭。 周游插在裤兜里的手，死死地攥着自己仅剩的六七十块钱，心里盘算着，这点钱买票回去肯定是不够了，而且就算回去了，自己又能去哪儿呢？ 想到最后，周游干脆相信一横，就算要饭，老子也要待在辽沈这个大城市里要饭。 周游再一次回到了昨天往上和王小虎一起落脚的网吧里，他登录上自己的qq账号，不停地在各种“外地人”论坛上发帖，希望能借此谋得一个工作机会。 数个时辰之后，周游qq头像闪动不止，一个名为“想你的夜”的女生头像申请添加周游为好友。 见此情形，周游立刻从椅子上坐直身体，飞速通过了对方的添加请求。 “你要找工作？”想你的夜首先发来一条信息，直奔主题，丝毫没有废话。 “对对，我找工作，管吃住就行，钱多钱少都行。” “你多大了，身高体重多少，有没有身份证？” “我十九，身份证来的时候在火车上丢了，但是我中专毕业证还在身上。” “哟，还中专毕业呢？真没看出来。” “哈哈哈，你过奖了。那个，你能给我介绍下工作的情况不，我怎么过去找你？” “嗯，就是在会所里做服务生，工作很简单，没什么可介绍的。不包吃住，但是工资是日结，赚了钱你可以自己先在附近的网吧里住，等攒半个月钱就可以自己租房子住了，这边好多刚上班的小孩儿都这样。” 会所里做服务生，那不就是之前三毛子说的，一个月少说三四千、工资都是日结，运气好一天就一千多的“小弟”吗。想你的夜的话瞬间让周游喜出望外，仿佛见到了宝似的，搓着手一时间都不知道说啥。 几分钟后，可能是见周游半天没有回话，想你的夜再次发来一条信息，随后也不等周游回复，头像便暗了下去。 “决定来的话，今天下午一点半前到‘帝皇盛宴’找我，地址你网上搜一下，到了之后去负一层大堂，就说双姐介绍来的。” “帝皇盛宴”，冷不丁看见这个几个字，周游眼睛又是一亮，这不正是三毛子工作的那个“高档会所”吗，也就是王小虎不远千里，使出吃奶劲儿才求得三毛子给安排的“好活儿”吗。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兴奋之余，周游没忍住冲着电脑屏幕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半天之后，冷不丁地发现此刻网吧里已经有好几双眼睛不善地盯着自己，周游才强忍着笑意，笑眯眯地朝那几双眼睛的主人点头表示歉意，紧接着见时间差不多，边收拾东西走出网吧，直奔帝皇会所，也就是先前和三毛子碰面的那个地方。 一路上，周游在感叹自己运气好、感叹想你的夜热心肠的同时，也深深地感叹起自己的先见之明。这一路上虽然被王小虎哄骗了不少钱，车票、吃饭、甚至连拉粑粑用的卫生纸都是他周游消费的。但关键时刻，自己提前从王小虎那里把中专证书给要了过来，这个决定真的是英明神武。所以总得说来，倒也不算太亏。 卷一 这一生 第六章 “双姐” “帝豪盛宴”离周游先前待着的网吧并不太远，仅几公里外的一处地方。会所是一幢独立建造的三层小楼，辉煌异常；对面是一条延绵几里的人工湖泊，胡泊和会所之间有一块椭圆形的空地，面积大得夸张且完全的青石地面；空地四周围满了迎客松，仅南、北尽头分别留有一个缺口，一面连接人工湖旁转角处街道的入口，一面接连会所正门。 周游在空地处傻愣愣地站了一会，心里不免感叹，怪不得人家叫“帝豪盛宴”，这是真帝豪，真盛宴啊！ 周游心怀忐忑地向会所一步步接近，在距离会所二三十米的地方站住身形，此刻会所门外端端正正地竖立着两个古装打扮“太监”，他们见周游接近，竟如影视剧里的情形一样，躬身跪了下去。 这一动作直吓得周游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扶起两人，同时急忙开口解释说，自己并不是客人，是来找工作的。 两个“太监”闻言并未显得如何惊讶，因为刚刚双方一照面，他们已经从周游的衣着打扮上确定了周游并非是来这里消费的客人。之所以仍是对周游行跪拜大礼，完全是出于会所规定。按照领头领班的说法，但凡是站在眼前这块空地上的，哪怕它是一条狗，那也是主子。所以周游完全是借了“空地”的光。 听了周游的解释，两个人的态度并未发生多少变化，依旧热情恭敬。两个人的表现，让周游深感佩服，他刚刚白白受了人家的跪拜大礼，此刻得知他是来找工作的，这俩人不仅没翻脸，还能和颜悦色地和他说着话——这就是专业啊！ 其中一个人告诉周游，会所里有规定，除了客人和经理级以上的会所领导，其他员工都只能走“小门”。 周游按照对方的指示，从正门侧面绕进了一条小路，小路尽头则正是先前两人口中的“小门”。这里与会所正门的场景完全不同，既不“帝豪”，更没有“盛宴”，破破烂烂地与先前的震撼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门门口处此刻三三两两地站着一群安保打扮的工作人员，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清一色东北大炮头，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周游搓着手朝这群人走进，其中一个炮头面无表情的横了周游一眼并冷声道：“工牌”。 周游闻言慌忙解释说自己是来找工作的，暂时还没有工牌。最后也不忘补上一句，说自己是“双姐”介绍来的。 “哟，双姐介绍的，进去吧，进去吧。”先前还一脸凶相的炮头，听见周游说自己是双姐介绍来的，瞬间变戏法似的换上了另外一张面孔。 周游见状，点头哈腰地从这群人中间穿过，一步步朝会所里面走去。 周游从小门走进会所之后，迎面是一条铺着红色地毯的长长走廊。周游撞着胆子继续往走廊的更深处走，约莫又走了大约几十步后，迎面来了一个端着托盘的男服务生。 周游拦住了对方，十分客气地向对方表明自己的身份。服务生被周游突然拦住本来已经有些不满，之后听到周游是来找工作的，更显得有些不耐烦。但和门口处的安保一样，在得知周游是“双姐”介绍来的之后，也瞬间换上了另外一幅面孔，忽然热情起来。他边忙不迭地给周游介绍起会所的基本情况，边亲自把周游带进了走廊一侧的一个看上去应该是给会所员工休息用的空房间里。 周游在空旷的房间里稍坐了一会，一位负责安排新人工作的男领班在刚刚男服务生的陪同下推门走了进来。领班并不如刚刚的男服务生那般热情，但话里话外也算客气。 领班更加详细地给周游介绍了会所里的情况，同时也说明了待遇情况和新人需要交纳的一些费用情况。 听到要交钱，周游瞬间警觉起来，接着领班的话吞吞吐吐道：“吴哥”从先前的交谈中，周游得知对方姓吴，所以客气地称呼对方为“吴哥”：“你刚说的办‘ic’卡、工装和对讲机保证金。能不能等我干几天之后再补上，我现在总共都不到五十块钱。” 领班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好多刚来的都这样。既然你是双姐介绍来的，那这个钱我先给你垫上，等以后你有钱了，你再还我。都是自家兄弟，以后好好工作。”说到最后，领班轻轻地拍了几下周游的肩膀，随后说自己去安排周游入职的事便转身离开了。 此刻房间里又剩下周游一个人，刚才男领班的话让周游大感以外，他完全没有想到，“双姐”的面子竟然这么大，对方丝毫没难为他不说，还亲自借钱给他办理入职。 又过了一会，应该是入职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房间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不过这次进来的并不是领班或是先前的男服务生，而是一个周游的熟人，看对方那油光锃亮的大脑袋，不是三毛子还能是谁。 熟人想见，三毛子瞬间惊得不清，他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指着周游大声叫道：“卧槽！你是王小虎那兄弟吧？你咋进来的！” 对于三毛子的出现，周游并没有表现出如何惊讶，因为先前早有准备。既然在同一个会所里工作，碰面是迟早的事。 周游顺着三毛子的话简单说明情况，在得知周游是“双姐”介绍来的，三毛子眼神里充满羡慕，直言周游是走了狗屎运。 可不知道为什么，周游总感觉三毛子在说话时，眉眼间总不易察觉的流露出淫邪之色。 就在周游疑惑之时，三毛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忙掏出腰间别着的对讲机，表情夸张地对对讲机那头的王小虎说明了周游的到来。 很快地，房间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这次走进来的人正是之前把周游当成一路饭票的王小虎。“兄弟”见面，王小虎的表现异常夸张，勾肩搭背地不住地重复着“真好、太好了”之类的话。 周游顺从的迎合着，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而表现出任何不满。聪明人就要这样，该装傻的时候装傻，不必要纠结的事情决不纠结。人生就是一辆水车，能装的都是水货。 卷一 这一生 第七章 107地下室 故友重聚，嘻嘻哈哈间一笑泯恩仇。至此，周游的“小弟”生活正式开始。 没做这个工作以前，总听人说起“夜场小弟”。原本在周游看来，这该是一个性质“神秘”的特殊工种。做了这行以后，周游才豁然觉得，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无非照一般娱乐场所里多了些莺莺燕燕。 时间一晃半个多月，周游在“帝豪盛宴”的工作已经逐渐进入状态，期间并未与三毛子、王小虎再发生些不愉快的事，只是王小虎时不时找他借钱的事，让周游烦躁至极。另外一件让周游大感郁闷的，就是已经在这儿工作半个多月了，会所里的人也认识的差不多，可“双姐”却始终没有出现。周围的人都知道周游是“双姐”的人，事实上直到现在，除了偶尔在qq上的短暂交谈，周游连“双姐”的一面都还不曾见过。 一直到又过了半个多月的一天，周游终于在心心念念中和“双姐”有了交集。只不过这碰面的情形，着实出乎周游预料。 当天晚上，“帝豪盛宴”两间包房的客人，发生了打架事件。尤其是其中一间包房里的一个女孩，据说被打得很惨。 打架事件发生以后，负责值房的服务生第一时间通知安保。可当七八个穿着白衬衫的安保到了现场以后，只是和打人包房里的人简单打了一个照面，便灰头土脸地全部从包房里退了出去。 “帝豪盛宴”的老板不是一般人，老板手下的这些安保，向来狗仗人势惯了。可现在有人在自己家场子里闹事，安保竟然隐忍不发，一个个乖巧得和哈巴狗一样。这说明闹事的人的来头很大，安保压根不管管人家的事。 周游也听说了有包房打架的事，但因为当事的两个包房都不是周游值房，所以具体是怎么回事周游并不清楚，只零零散散地从其他服务生口里听说，被打的女孩好像是叫伯双，专门“串场子”的，就是专门带客人到各大会所里消费然后从中赚取提成。今天打架的两个包房的客人，都是伯双带过来的，可不知道怎么着，好像是伯双在其中一个包房里待得时间太久，引起了另外一个包房里人的不满，所以冲进来揪着伯双就暴揍了一顿。 关于客人打架的事情，周游原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样的事情十天得发生八回，周游早就见怪不怪。可听到伯双这两个字的时候，周游的心没来由地一纠，他隐约觉得，伯双或许就是“双姐”。可按照此前所有人对“双姐”的态度，以及对自己的关照，很明显“双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怎么可能会被打呢？ 心里带着疑惑，自打听说被打的人名叫伯双之后，周游下午一直到凌晨，都表现得心不在焉。心心念念地期盼中，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离开会所以后，周游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迫不及待地跑去了附近网吧。 到达网吧以后，周游第一时间登录上自己的qq账号，见“想你的夜”的qq头像灰着，周游点开对话框，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询问一下，怎么开口合适？ 可就在这时候，“想你的夜”原本灰着的头像突然变成了彩色，并给周游的qq账号发过来一条消息：心情不好，陪我说说话。 “你怎么了......今天场里有人打架，你听说了不？”周游试探性地发了条消息过去，毕竟这种事情他不好直接问。 “你吃晚饭了吗？我请你吃饭？”想你的夜并没有回答周游的话，转而如是说道。 周游见对方并不直接回答自己的问话，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济，稍一沉吟，便用键盘敲出了“还没”两个字并回车发送。 “东湖北园，107号楼。楼对面有个三角形状的地下入口，2203号房，你过来吧。” “......好。” 约半个时辰之后，周游来到了对方的指定地点。站在107号楼房的单元门下，对面果然有一个侧边看去是三角形、正面留有一处豁口的地下室入口。 周游想不通，“双姐”就住这地方？ 稍作沉吟，周游虽然心怀犹豫，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地下室是负一层的全地下，通过扑了瓷砖的楼梯下到里面，便再也见不到一丝外面的光。周游顺着门牌号找到了2203号房，期间并没有任何值班的人对其询问或是阻止。 周游深吸口气，轻轻地敲响房门，但里面却始终没有任何声响。隔了一分钟左右，周游再次敲动了几下房门，力度照先前大了不少。 这次里面终于有了回复，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进来吧，门没锁。” 周游再次深吸口气，缓缓地推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甜甜的笑脸。 这时候的周游，或许是因为激动亦或是其他什么情绪作祟，他只觉得自己头有些懵，期间发生了什么，对方说了什么，他全完不清楚，只是机械般地走向了对方、坐下。 又过了好一会，周游的心情逐渐平键，这时他才重新打量起房间与房间里的人。 这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封闭空间，除了一道木门再无任何通向外界的出口；房间里仅有一张似乎是木箱子拼凑成的床，床头边放着一个小柜子，上面摆着香烟、打火机、一盏亮着红光的小夜灯、一台重复播着“想你的夜”这首歌的联想牌笔记本电脑。 周游双手夹在两腿中间，微微的坐在床边。几乎紧挨着的就是“双姐”，此刻她上身穿着一条清凉的吊带衫，下身是一条牛仔短裤，斜靠在床边的小柜子旁，手里夹着一支烟，裸着的腿，时不时会触碰到微微坐在床边的周游的身体。 周游始终不敢仔细打量“双姐”，只隐约间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与自己印象里的“双姐”不同。 借着微光，双姐的样子很清秀，年纪不大，在周游看来，顶多二十岁出头；相较于原本以为的“大姐大”的那股气势，此刻的双姐，更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小女人；她很温柔，说话间时不时地轻笑出声。 双姐随着笔记本里播放着的音乐清唱出声，突然她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就准备这么坐到天亮？” 那一刻周游也不知道自己是从那里来的勇气，或者说是兽性，转身朝双姐猛地扑了上去。 卷一 这一生 第八章 10号仓库 云雨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莫名亲近了许多。 双姐小女人一般依偎在周游怀里，周游说自己还是个处男，双姐白了周游一眼，她说自己睡过的很多男人都说自己是处男，可花样却一个比一个多。 周游接过双姐手里的烟屁，尝试地吸了一口，咳嗽声让双姐痴痴轻笑。 周游问双姐，她今天为什么被打。对此双姐表现得满不在乎，她说自己遇上了傻弊，随即哈哈大笑。 双姐裸着身子，肿胀的脸，强颜欢笑却是哈哈大笑；有一瞬间，周游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他妈的可怜。周游忍不住紧了紧搂住双姐胸前的两条臂弯。 第二天，周游一直睡到下午才肯离开，期间两人反复验证了周游先前的话，关于周游到底是不是处男这件事，双姐最终不置可否。 离开107地下室，周游并没有回自己的出租屋，也没有去“帝豪盛宴”，而是到附近的那家面馆点了一碗加面加肉的大号牛肉面。期间周游狼吞虎咽，除了吞咽的声音，其他异常安静。可吃着吃着，周游的眼泪就流了出来。起初是无声的哭泣，随着碗里剩下的面越来越少，周游哭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周游双手捧着已经没了牛肉和面的空碗，仰着头哇哇哇地痛哭出声。 周围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异动吓了一跳，心想估摸着是不是牛肉面太好吃了，所以面没了，这人就哇哇哇地哭了。 双姐就是伯双，一个专门靠往各大夜场里带客人的串场小姐。“帝豪盛宴”里的那些人，之所以对双姐表现尊重，包括对周游的特殊照顾，主要因为在这个行业里，带场小姐能直接影响值班服务生收入的多少。所以大家都对双姐表现尊重；至于领班甚至是经理为什么也对双姐表现出尊重？这不取决于双姐是谁，也不取决于双姐的男人是谁，而是当双姐睡过的男人多了，指不定就有一个是谁。 昨天暴打双姐的那个男人，就是很多个谁里的其中一个，他虽然只是辽沈货运市场里的一个小老板，但同时也是辽沈城里出了名的大混混，有名号的地头蛇。他和双姐是长期关系，按双姐的说法：人是挺不错，掏钱很大方，但酒品太差，喝醉了就喜欢打人。 双姐告诉周游，在周游到来之前，那男的刚从她这里离开，双姐浑身上下的青和紫，就是那男的在床上的杰作。双姐说这话时，像是在讲一件什么好玩的事。她抽着烟，不停用长长的手指甲在膝盖上青紫的地方划来划去。双姐说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她也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伤心难过。她就是个j女，别人笑话她看不起她顶多背地里骂她，看不见又摸不着，她不会少一块肉。好不好闭上眼睛就是另外一天，再说这种事情，也不见得就是男人占了她的便宜。比如说周游，她就觉得是自己占了周游便宜。总是就是遇上不喜欢，眼睛一闭，看见的就是生活了，她为的是自己做鸡的这个事业；喜欢的呢，那就是爱情，瞪大眼睛做他妈一夜的爱情。 这天之后，周游再也没见过伯双，连带着那个“想你的夜”的qq账号，也再没有变成彩色。 周游在“帝皇盛宴”工作了五年，从服务生小弟，一路做到了五名分区经理中一个。这期间，周游挤走了试图和他抢经理位置的王小虎，见证了赔男客人睡觉然后被男客人老婆暴揍并且整个辽沈夜场封杀的三毛子。与此同时，在这五年里，周游陆陆续续地见识了许多个夜场里的女人，他每次都和对方讲自己还是个处男。 离开“帝豪盛宴”那天，恰好是周游二十一岁的生日，别人都以为他二十四岁，因为当初上班时他虚报了几岁，就是第一次和双姐在qq上聊天的那次。 周游是个守财奴，五年里除了正常的生活开销，他不花一分钱。到二十一岁生日这天，周游五年时间攒了不下二十万。谁都没想到，辛辛苦苦攒下的二十万，从“帝豪盛宴”离开的当天，周游竟一次性花掉了七七八八——他到辽沈货运市场里租了一个仓库，编号是10号仓库。 据说之前承租的老板是市里的大混混，后来出事了，莫名其妙被人给砍死了，所以原本在他手上的十来个仓库，现在都低价转租，其中最便宜性价比最高的，就是落在周游手上的10号仓库。 货运市场的大老板是个胖子，猥琐好色，背地里别人都说他猪头猪脑像猪八戒，但见了面就客气地喊一声“八哥”。 “八哥”本质上算不上是混的，他是个正经的生意人，家里有权有关系，不然也没本事在十几年前就把辽沈货运市场的产权攥在了自己手里。只不过因为经营的是货运站的生意，所以迫不得已每天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看上去“挺狠”的混混。真正的混混，其实是从他手里承租仓库的这些小老板。这个行业的水深，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不混的不好干。 周游算个例外，他在市场里只有10号仓库这一间仓库和四个装货卸货的临时工，整个一家子老弱病残。因为不惹事也不出头，有事找上第一时间认怂。所以周游在鱼龙混杂的市场里，属于最没人注意也没人爱搭理的那类人之一。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年，因为实力有限，不出头不惹事，有事就认怂。两年时间，周游的10号仓库在各大势力的夹缝中生存，竟也闷声赚了不少钱。尝到甜头之后，周游决定要干一把大的，他再一次压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周游和“八哥”面对面坐着，好一番砍价还价之后，他继10号仓库之后，又顺利地承租了7号、17号、21号等其他几个仓库。手里有了四个仓库，周游一跃成为辽沈货运站里的新兴势力。 价格都很便宜，周游很满意，他觉得自己又捡了大漏。“八哥”也很满意，这几间仓库空了至少三年，三年前货运站里的一个流氓头子放话，谁敢租这几个仓库他就要弄死谁。 三年前，流氓头子硬逼着“八哥”，把几间仓库以一个极不合理的价格出租给他。八哥多精明，自然不肯。但紧接着流氓头子就在市场里放话，谁敢租他就弄死谁。所以后来“八哥”把几间仓库的租金一降再降，但始终没人敢出头。现在倒好，周游上赶子当了这个或许会被人家给弄死的“谁”。 之后几天，“八哥”每天过得都很滋润，洗洗澡、泡泡妞；周游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是后来才从别的小老板口中了解到这几间仓库的内情。 周游心里怕得不行，每天躲在10号仓库里闭门不出，好些天之后终于鼓起勇气，他又和“八哥”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周游找“八哥”说明情况，表示自己势单力薄，先前太草率了。现在如果“八哥”能接受让他退租，他愿意支付一笔费用，弥补“八哥”的损失。 “八哥”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全程笑眯眯地盯着周游，反正就一句话，咋着都行，退租不可能。 周游失魂落魄地回到了10号仓库，一个人喝起了闷酒。他越喝越气，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凭啥人家一句话自己都得倾家荡产。 最后借着酒劲儿，周游大骂一声，拎着自己平时做饭用的煤气罐，怒气冲冲地来到外面。他一跃跳上刚刚卸完货的大挂车上，涨红着脸，指着周围的人群破口大骂，大意就是谁都欺负我、谁敢欺负我？我也不是好惹的、我不是被你们吓大的之类的。 正唾沫横飞地发泄着，突然，周游一把扯掉了煤气罐出气口上的塑料管子，二话不说，掏出打火机就把煤气罐给点了。周游一个人手里拎着个蹭蹭冒火的煤气罐，在17米长大挂火车的后挂上，指着地上围观的人群，哇啦哇啦地不停地破口大骂。 卷一 这一生 第八章 10号仓库 翻云覆雨之后，两条赤裸的身子相互依偎，周游接过双姐手里夹着的烟屁，试探着吸了一口，急促的咳嗽声，又一次让双姐忍俊不禁。 双姐这人很喜欢笑，周游很奇怪，她才刚被人打，咋还能笑得出来？ 周游问双姐为什么会被打？双姐说：“遇见了个s13呗。”说这话时，双姐表现得异常无所谓，她嬉笑之间，手指不停在周游光着的膝盖上一下下用力戳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打双姐的人是个混子，在辽沈货运市场里承包仓库，其实算不上是大人物，但对于双姐和周游的身份来讲，已经是了不起的存在。 周游低头看怀里搂住的双姐，这时候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异常亲近，但其实很远。 周游目光顺着双姐额头上的一块淤青处开始，一直到她五颜六色的脚指甲上停住——这一路，满目疮痍，尽风霜破败后的凋敝。 周游忍不住收紧了环抱住双姐身上的两段臂弯，双姐吃痛轻哼了一声，她仰头略带嗔怪地看着周游。“你挺不错的，很好。”双姐没来由地夸赞，周游先是一愣，随即故作痞态，夸张道：“我其实啊，还是个c男。”双姐反手锤了周游胸口一下，随即在两个人的嬉笑声中，关于周游到底是不是c男这件事，彼此间反复求证...... 一夜之后，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周游才肯从双姐处离开。双姐送周游出地下室，顺便给周游买了一些水果。双姐说人活着，什么身份、地位这些都不重要，凡事要对自己好点。 周游接过双姐递给他的水果，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这一路上周游心里十分难过，并不是因为双姐身份与先前所想之间的巨大差距，也不是因为双姐被别人打，而是双姐在她被打的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那不是不在意，是久经以后的麻木，这世界上总有些人，卑微得连卑微的权利都没有。双姐说她早晚都要再打回来，毕竟她也不是好惹的，到时候她一定打得那人他妈都不认识那人——双姐的开朗，完全表现在了自己口嗨。 离开107地下室以后，周游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也没有直接去“帝皇盛宴”里等着上班。他到常去的那家牛肉面馆点了一份加肉加面的超大号面，一个人一言不发地低头狂吃。 因为已经临近上班时间，所以周游刚坐下没一会，王小虎和三毛子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走进店里。 见周游正一个人待在店里吃面，王小虎和三毛子俩人，坏笑着朝周游坐下的位置走近，心里盘算着又能省下一顿饭钱。 王小虎大咧咧地躲在周游身后，玩笑似地猛拍了一把周游的后脑勺。毫无防备之下，周游的脑门轻微地撞上了牛肉面碗的边缘。王小虎哈哈大笑，正要开口打趣几句周游。就在这时，向来在王小虎面前唯唯诺诺的周游，竟突然抄起一旁的板凳，照着王小虎的头狠狠地砸了上去。王小虎吃痛，瞬间捂着脑袋栽倒在地。 王小虎，甚至一旁的三毛子，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呆住了。然而一板凳只是开始，他的噩梦在刚刚开始。 周游饿狼般猛地扑倒在了王小虎身上，他骑住王小虎的上半截身体，不住对其全身各处殴打、撕扯。周游如疯掉一般，三毛子的阻止根本毫无作用。 好长时间以后，面馆里的嘈杂、混乱才逐渐消失，当周游终于从王小虎身上起身时，王小虎已经失去了意识，而此刻的周游，似乎因为蜷着双腿太久，冷不丁地，他一个琅跄险些栽倒。 周游低头望着地上满脸是血的王小虎，不知不觉间，他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这事情之后，王小虎被迫离开辽沈，回到了伊通老家。原本，周游也是要被会所给开除的，多亏双姐从中使了些手段、走了些关系。但从此以后，双姐这人便仿佛消失了一样，一晃多少年过去，周游再没有见过双姐一面，甚至连那个“想你的夜”的qq账号，也再没有变成彩色。 周游在“帝豪盛宴”工作了五年，期间从服务生小弟，一路做到了五名分区经理的其中之一。 这五年里，周游先是阴差阳错地“打跑”了总爱占他便宜的王小虎，后来又阴谋诡计间挤走了试图和他竞争经理位置的三毛子。五年之后，周游仅有的两个“朋友”一个没剩，但他自己却在“阴谋背叛”与省吃俭用之间，攒下了惊人的近二十万元。 场里的“老人”都不大喜欢周游，他们对周游的评价是“又坏又抠”。然而在周游离开“帝豪盛宴”的前一天，他把自己五年辛苦攒下的钱，一次性便花了个干干净净。 周游在辽沈货运市场里承包了一间仓库，是10号仓库。这天刚好是周游二十一岁生日，别人都以为周游是二十五岁，因为他当初到“帝豪盛宴”工作时虚报了几岁，就是他第一次和双姐在qq上说话的那次。货运站老板“八哥”说周游检了他的便宜，“八哥”说10号仓库以前的老板，本身就是个混的，后来天有不测风云，那人被仇家给砍死了，横尸街头。其他承办商都嫌10号仓库晦气，所以周游承包到手的价格，只有正常价格的0.5倍不到。 或许是因为占了“八哥”的便宜，所以初次见面起，周游便觉得“八哥”这人真心不错。心想着等以后有钱了，说啥得在“八哥”手里再多承包几间仓库。 “八哥”这人，本质上并非是社会上混的，他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八哥”是辽沈本地人，家里有权有势，不然也没能力早在十几年前，便把辽沈货运市场这块人人羡艳的大肥肉，一百多间仓库的最终产权，都死死地抓在了自己手里。 卷一 这一生 第九章 那谁 周游花掉自己全部家当，在辽沈货运市场承包了10号仓库，雇了四个装卸货物的临时工人。 这样的实力，在辽沈货运市场众多的承包商中，只能算是末流，垫底的那种。 辽沈货运市场是辽沈市最大的物流市场，几乎承载了整个辽沈与周边其他几个县市，所有长途货物的运转功能。 市场里每天有几十上百辆挂车往来，每辆车上装载着的货物，全都价值不菲。按理说这么大规模的物流需求，辽沈货运市场里的100多间仓库，也就是勉强够用，每家的生意都该络绎不绝。 但实际上，这行当水h深，撑得撑死，饿得饿死。比如生意好的仓库，一天六七八辆大挂车，工人卸不过来，仓库外面堆得满满的货；而那些生意不好的，一连几天都不见一辆挂车往来，半个月能开张就算是运气好的。 周游初来乍到，一没实力、二没背景，和市场里很多土著大佬级别的仓库老板，完全没有可比性。 起初的两三个月，周游每天东联系、西联系，传单发了几千张，也没拉到一个客户。 周游有心降低走货价格，但因为市场里有控价，所以想要靠低价格抢别人客户，无异于找死。 一连数月，周游每天茶饭不思。直到有一天，周游极不情愿地接下了一单化工品的生意。 因为是有毒材料，所以很多仓库老板压根儿不接这样的活儿，因为一旦接了，其他货物类型的大客户，都会有意见。 周游开始并不想接，但一连几个月没接到一单生意，这么下去，他就得带着自家的几个工人一起去喝西北风。 于是迫不得已下，周游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单生意，心想着能过一天算一天。然而就是周游这个不情愿的举动，以外打开了10号仓库的发财经。 这单之后，仅隔了几天，周游便又接到了另外一单类似的生意。然后再一单，再一单，一单接着一单。 眼见原本一单生意没有的10号仓库，突然热闹起来。其他一些仓库老板，有说周游走狗屎运的，也有嘲笑周游贪图小利的，说他接了化工品生意就不能再做其他类型的生意，而化妆品这东西走货量小，只能是一时的，干不长久。 然而才没过多长时间，说风凉话的这些人全傻眼了。因为当地政策调整，私人运输化工品等有毒物品的门槛大大较低，条件放开，几乎一夜之间，专门做这类型货物运输的老板一下子多了起来。 原本辽沈货运市场一年也几个这类型货物的单子，所以没有仓库老板愿意接，因为会影响到其他类型货物的生意。 而周游却阴差阳错赶上了地方政策变化，这类型生意一下子多了，而他恰好是辽沈货运市场里第一个专做这类型货物生意的人。 10号仓库一下子火了，每天都有好几辆挂车往来。看到这，眼红周游的人不少。但偌大的辽沈货运市场，有本事把周游怎么样的人，压根看不上周游赚得这仨瓜俩枣；真正眼红周游的人，是那些和周游一样，没实力、没背景，甚至还不如周游的人。这些人有心把周游怎么样，但却又没那个本事，只能眼巴巴地干着急。 时间一晃，两年之后。这两年里，靠着专做化工品生意，周游赚了不少钱。 数日前，因为10号仓库的合同到期，周游找“八哥”谈续租的时候，意外获知了一个消息：“八哥”说因为他家里的原因，现在市场里有几个仓库在超低价往外承包，如果周游感兴趣的话，他愿意把这个机会先给周游，因为他觉得这有这个人很实在。 周游犹豫着问了价格，“八哥”报出的价格，让周游大感吃惊。于是巨大的利诱之下，周游仅考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去找“八哥”签订了其他几间仓库的承包合同。 这样一来，周游辛苦两年攒下的家底，瞬间又是空空如也。但周游心里却是美滋滋的，10号仓库的生意是好，但谁又会嫌弃自己赚钱赚得太多呢。 不过周游的好心情并没有保持几天，“八哥”给他的超低价格，始终让周游心里不踏实。于是有天晚上，周游特意找市场里有名的“包打听”周哥吃了顿饭。一场大酒下来，原本来扭扭捏捏的周哥，趁着酒劲儿，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给周游交代的清清楚楚。 “八哥”手上那几间仓库已经放了好些年，比周游干这行的时间还要长。不是因为那几间仓库有什么问题，而是这里面有隐情。 “八哥”是辽沈货运市场的大老板，手上握着上百间仓库的产权。但他本身就是个生意人。物流这个行当，流氓混混满地都是，辽沈货运市场里自然更不用多说。 周哥讲到这儿的时候，神神秘秘地给周游讲出了一个名字。这人的名字周游早就听说，但从没在市场里见到过。 周哥说，这人是市场里最大的混混，已经在市场里承包了十几间仓库，而且都是从“八哥”手里极低价格承包到手的。说好听是承包，其实就是生抢。而周游数日前承包的这几间仓库，原本也是这人看上的，但“八哥”虽然不敢和对方硬钢，却也不想任由对方拿捏，所以就咬着那几间仓库死活不撒手。于是双方就在这几间仓库上较上劲了，对方放话说，辽沈市场里，“八哥”除了承包给他，其他人谁敢承包他就要弄死谁，而周游此时此刻恰好成为了这人口中的那谁。 了解了这些细情之后，周游对“八哥”恨得牙根痒痒，但他却又不能把“八哥”怎么样，只能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在之后的一连几日，周游每天就死守在10号仓库的办公室里，死都不出门。一方面是郁闷，但更多的还是怕遭人报复。 直到有一天中午，周游终于下了决心，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全搭进去。这几间仓库绝对不能退，退了就是违约，违约金已经超过了承包仓库的租金。 周游把眼前剩下的小半瓶白酒一饮而尽，借着酒劲儿，他心中的委屈已经在不经意间到达顶点。 周游一把把身下的凳子踹倒，摇摇晃晃地走到办公室角落处，平时他用来做饭的煤气罐前，单手提起煤气罐，气势汹汹地就冲到了辽沈市场卸货区的最中央。 卷一 这一生 第十章 凶名在外 此刻一辆十七米的挂车上，刚刚卸货完成；空荡荡的拖挂车，这时只零散地站着三四个工人，漫不经心地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拖挂车下方，一侧是接连成排的仓库办公室，一侧是形式各异的储货仓库，其中敞开卷帘门的仓库与对面的办公室之间，来人不断，有手拿单据的，也有怀抱着纸箱步履匆匆的。 周游涨红着脸，单手提着煤气罐，横冲直撞到拖挂车一旁；他猛地大叫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直接从地上一拔老高、一下蹿到了一米多高的拖挂车上。 几个工人见状一愣，随即便想上前询问或是阻拦，可就在这时，周游一把伸出手里居者的煤气罐，指着几人破口大骂：“站住！没动，谁动谁死！”几乎与此同时，周游在几个工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把扯掉煤气罐出气口处的塑胶管子，掏出打火机直接给点了。 几个工人“妈呀”一声跳下拖挂车，一溜烟躲出好远。此刻拖挂车上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下方不少人的注意。 周游单手提着着蹭蹭冒火的煤气罐，眯着眼睛俯视人群：“草你md，老子就租！都别吓唬我，别整那些个里根楞！有能耐你麻痹地你整死我......我曹妮玛的！” 说罢，周游瞅准时机，趁下方人群不备，把火苗已然冒出老高的煤气罐，一把丢尽了人群之中。 霎时之间，鬼哭狼嚎声大作！人群四散而逃，其中几个不幸沾上火苗的人，跺着脚、龇牙咧嘴地拍打着自己身上着火的衣物，慌乱间不停大喊大叫：“艹踏马地快跑，这逼崽子要用炸货站了！！！” 这一声吼如平地炸雷，瞬间让场面更混乱了几分不止。此刻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很多距离较远的仓库和办公室，也有不少人探出头，远远观望。 周游掐腰站在拖挂车上，一只脚踩着一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小纸箱子。望着下方人群，此刻周游脸上尽是得意；他朝下方人群隔空吐了口痰，他比出了一个中指，含糊不清却十分不屑道：“妈的，一群怂包！”之后哐当一声摔倒在拖挂车上，不省人事。 这一番闹剧发生的也快，结束的也快。就像周游干掉的那半瓶白酒，都在一瞬之间。 煤气罐最终并没有引发爆炸，场面很大，实际上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或是损失。 当周游再次清醒时，他已经出现在派出所的审讯室了。警察告诉周游，他这个叫危害公共安全罪，少则三年、多则十年，再惨点直接闹个死刑也说不定。 听警察这么说，周游起初还强作镇定，心想着自己不能刚刚牛逼完就煞弊，他调整心情，组织起自己的语言，想着说些什么，反正绝对不能表现出怕死。 周游轻咳一声，话到嘴边，突然间，他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警察也是一脸懵逼，探出手想着开口安慰，又着实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警察甩了甩手，说出了一句相当经典的话：“以后少喝点吧。” 有好几个瞬间，周游肠子都快悔青了，心说酒真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太冲动了。货运站不租就不租了，钱赔了也就赔了，现在可好，人财两空，等以后出去了工作都找不到，糊口都成问题。 事实证明，周游的担忧是多余的，他在派出所了只待了不到48小时便被放了回来。罪名从先前的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罪调整成了扰乱社会治安罪，没有刑罚，只象征性地交了一些罚款。 从派出所出来以后，周游回到货运站，第一时间拜访了“八哥”。 两个人隔着一张茶几面对面做着，周游没主动问“八哥”为什么要出钱出力捞自己；“八哥”也完全没有提起此事的意思。 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聊着，从国家大事到风花雪月，总而言之就是哥俩好，说啥了一点都不重要。 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不谈利益，只讲感情，却只有利益，没得感情。 又过了几天之后，周游似乎有些明白了“八哥”出钱出力捞自己的原因。 常言说无巧不成书，就在周游炸货运站这事情发生后的没几天。辽沈货运站最大的混混头子，连“八哥”都相当忌惮的“那谁”，死了。这事儿上了社会新闻，在辽沈城市里引起了较大的轰动。 大混混头子在自己的独栋小别墅里，被几个持刀劫匪生生砍死了，砍死之后还在他家里放了把火，不管是人还是物，一个晚上都烧得干干净净。 因为别墅是建在郊区，附近几乎没什么人家。所以等人们发现、警察赶到时，一切造成了灰烬，连个屁影儿都没有。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所以“那谁”这个下场，算是在看客人眼里的意料之中。 又过了几天，辽沈货运站里出现了一位新大佬，年纪二十多岁，货运站里的人盛传，这人的底细深不可测，先前拿个煤气炉子炸货运站，关了一两天就被放出来了，这要是换做旁人，起码三年打底；这人有背景，而且知情人透漏，之前货运站里呼风唤雨的那个“那谁”，就是让他找人给干死的，手段狠极了。 周游捡了“那谁”的漏，此刻他手上已经有十几二十间仓库，算是辽沈货运站里最大的承包商之一。加上凶名在外，自这以后货运站里根本没人敢惹周游。 虽然许多传言并不真实，但周游乐得如此。偶尔有不开眼的人询问起此事，他就装模作样地盯着对方看，看着看着，等对方心里发毛，那这个事情就坐实了。而这个人再去和其他人聊起此事，他大概率会说：“哎，知道太多对你不好。这事儿，谁都没我清楚，但是，你别问了。”最后在他的神秘声中，此事成迷却人尽皆知。 “八哥”是最大的获益方，空置的仓库全租了出去，以后也没人再逼着他压价。至于“名声”这东西，他本来就是个生意人，踏踏实实赚钱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