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 将军 庚子年,春。 越国京都,上京城内的长宁巷;凌晨五点多,天已经开始变灰了,雾气弥漫。虽说已经是早春,不见寒凉,无半点春寒料峭,只是也不见丝毫草长莺飞、绿肥红瘦罢了。 老酒是个住在长宁巷内的老人了,今个儿正是二月初二,他与老伴赶了大早准备茶果。东越国作为青龙属国,国人自然是无比看重龙抬头这个传统节日,既有象征意义也是历史文化嘛!如今四国纷争不断,龙能抬头自然极好。 暖契是二月初二一个极重要的习俗,东越位置偏北,论六畜兴旺不如更北边的北落国,论五谷丰登不如烟雨安南,论物产丰富不如西边的蛮子。但要是论人才辈出其余三国捆在一块也不见的能跟上东越国的份量。越人灵秀,天下皆知。老人们觉得,如此多的人杰跟暖契大有关系。故而每年二月初二这一天都要准备各种茶果赶个大早去应运。好些灵巧妇人更是彻夜未眠施展手段弄些膳食。 老酒有些埋怨自己和老伴手脚不够利索,眼看着帝龙台那边已经供香缈落,甚至第一声花炮已经点响了,自己家的七宝果盒还未收拾完整。老酒是个酒馆老板,也是长宁巷内知名的酒鬼。邻居时常笑言,若不是有个厉害婆娘,怕是酒席也支不起来啊。 老酒看着在厨堂忙碌的身影,不禁有些笑意,眼看手上的活计已经忙完了,干脆随手从堂帘边上拎出一杆黄竹水烟筒,悄悄走到门口,蹲在地上一边看着半亮云天一边卷起烟丝,回忆起年轻时与自己婆娘相见的点滴,时间啊,不慢待于我啊。 “大叔~”一个有些稚嫩的嗓音突兀响起。 老酒有些意外,抬头看去,雾略微散去,一个慢慢踱步的年轻身影缓缓到了跟前。云烟散去,如谪仙人走出画卷,样子温和玉秀,竟只比自家婆娘年轻时逊色几分。 “年轻人怎么起的~” 又忽然想到什么,老酒眉眼如春换了话头:“小先生这是要参加春闱公试吧,京试前些天放了榜,如今是公试了,不知是文试还是武试呢” “读的圣贤书”年轻人也轻轻开始笑了起来 “厉害的厉害的,比我们那傻孩子要年轻些,已经是三甲士子了”老酒不禁有几分我越人果然秀甲天下的感慨。都是做学问的人啊 下往巷子深处看一眼,更笑意盈盈,犯了几分老人毛病道:“你知道我们长宁巷最出名的是什么吗?” 少年人跟着往巷深处看去,自豪道:“怕也是四国最出名” 老酒哈哈大笑,聪明的聪明的:“越人秀甲天下,顾家龙甲军则秀甲军帐,独占天下兵戈五分锋芒。四国纷争,越人安居乐业,全是顾家将军们的满腔锐气洒满战场啊,要念好” 少年人眼神温和道:“都念好的” 老酒夫人早早备齐了物件,跨在后面笑眯眯盯着一老一笑在这谈笑风生,她对如今生活满意,半点不介意帝龙台的头等香,还图什么呢。如今世道不算顶好,但人间处处皆闻春风,也可沐春雨。 老酒注意到了夫人,笑道:“咋个不提我一句,天色亮了还要赶回来备席的,备了顾家的茶果没?” 妇人瞪眼道:“自然备好,年年都是两份,顾七将军出城时可是拜托过街坊们的,顾家九子,如今只有九公爷未及冠、不从军,在家读书,小公爷不咋懂俗礼,我们帮衬着拜一拜的,可没谁望的” 少年人只觉得眼角有些温热,忙作揖道:“大叔大婶你们忙,小子这也该赶路了” 目睹老两口逐渐消失雾中,少年人又开始往深处踱步:“三分春色两分行人匆匆,添上一分雾雨,人间,景色宜人,是吗?” 老酒夫妻离开后,长宁巷内已近无人,一片空宁。这少年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萧某生平幸遇三杯酒好,一朵花新,说好不好,说坏,也说不上”看似空寂的巷子深处偏偏有个粗旷的声音接上了少年人的话头。一个高壮身影自转角行出,手持酒壶,作喝酒状。 “萧老大生平不近圣贤书,今天借九公爷学问也来舞文弄墨了,呵呵”一个脆生生嗓音自西边响起。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撑伞而出。 “伊人,东越国号称天下文宗,四国科举功名份量最足的地方,莫说萧老大这样的家主文风,就是我这闲散乞丐来到这里也要学一下孔孟之道,陆王风骨”一名乞丐好像凭空出现,又似早早卧睡墙角。 那女子听她一语道破在场四人身份不禁有些恼怒,那大汉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少年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刚出府门,就有人找上门了。 “几位似乎并不是来找在下讨论学问的?” 那乞丐嘻嘻笑道:“将军一门九麟子,那是个顶个的学问滔天~” 少年人也学着嘻嘻一笑道:“几位兄长并不从文,自七哥开始认字” 乞丐呆了一下,实在没想到自己把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大汉哈哈大笑,又仰天喝起酒来。 女子正捂着嘴笑,见少年人正看着她笑,不禁有些奇怪,问道:“九公爷觉得小女子可有什么好笑之处?” 少年人笑道:“好笑之处没有的,女子却是不小了” 那女子约莫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对于寻常妇女自然是年纪大了些,但对于江湖而言,也绝算不上“不小”。 闻言,脸色苍白,咬牙切齿道:“将军门下只会耍嘴皮子吗?” 话音未落,一只苍白的手自灰暗的天色中穿出,扇了女子一巴掌,速度并不快,在场每个人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花剑落伊人成名多年,自然不是靠长相,那一手剑法在道门武库道济和尚的笔下,也值了一个初见小成的评价。 这么慢的一巴掌,就像是明明白白告诉落伊人我就是来扇你的。 落伊人满嘴苦涩,这巴掌她就是躲不开。“啪”的一声,落伊人摔向乞丐位置,乞丐冷冷一笑,并不理会,也不见如何动作,落伊人已在乞丐位置昏死过去,乞丐却已站到了落伊人的位置了。 那只手慢慢缩了回去,少年人身旁白衣胜雪。 “七哥,你回来了” 大汉皱了皱眉,并不说话,酒却是不喝了。 那乞丐似乎生性喜欢麻烦,向那白衣人道:“青龙老七,嘿嘿,无理手果然无理” 来人自热是天下闻名,被冠以七神龙之称的顾七将军,顾行月。 “小九,你什么时候出的潮生亭?李道长知道吗?” 少年人竟是将军府下,九子顾倾城。作为东越军神顾天生的幼子,顾倾城虽未及冠,江湖传闻却一点也不比自己的两位兄长少。八岁通读五经,十二入碧海阁,今出潮生亭。 顾倾城苦笑道:“今天公试,老顾踢了我出来” 顾行月点点头,转身道:“两位还有什么事找我家小九吗?” 乞丐边笑边退:“将军刀,公子剑,诡手百变。七神龙来了带九公爷回家,老叫化怎么敢拦” 顾行月转向大汉,目光低沉几分:“南安公子这边怎么说?” 大汉沉默半响,忽然踏前一步道:“七将军神龙踪迹,萧某自然不留” 顾倾城闻言一笑:“小九公爷走的慢些,自然要留” 萧姓汉子闻言看向这卖相很好的小九公爷,目中已有些笑意,是个趣人。可惜了。 大汉手一伸,一柄军刀刚好从头顶屋檐落下,跌入手中,顺势一挥,一股磅礴杀气已经横空而至,顾倾城前脚点地,往后一退,不多不少,刚好退在顾行月身后一步。 顾行月那只苍白的手作鹤嘴状,身前一探,像握住什么往天上一挥,竟是将上空雾气一扫而空。此时杀气方至。竟是刀气在杀气之前。 忽然,一条残影越过顾行月,瞬息已到顾倾城身前,像放烟花一样,炸开无数暗器,涌向顾倾城的要害,这数百支暗器竟无一浪费,在气机牵引下全数指向一人,绝无半点浪费。 顾行月正想动,萧姓汉子的刀罡如影随形。只得转身架开,眼角余光,竟然还看见那个早该晕死的“不小”女子,竟也跃起,向顾倾城的方向递出一朵青色莲花,落花解语。他已经可以想到那个使出暴雨梨花残章的人必定是那个假装退走的老叫花子。这几个人看起来竟然是一伙的。现在他只希望小九身上刚好带有李道长的方寸符。 顾家的男人不是不可以死,只是将军死沙场才不枉一身兵戈铁马。顾家的人,自然是将军。 忽然一阵春风吹过,一地残花,三条人影跑的比兔子还快。 顾行月长呼一口气,看着满地落花,沉默许久,忽然道:“一击不中,全身而退,好像不是公子剑的风格” “本来就不是,萧无伤虽寄身公子门下,却在三年前暗中入了赤旗,军旅风气十分明显” “花剑和唐叫化这样的人也能进赤旗?” 顾倾城自嘲般笑笑:“杀了顾九将军就能进” 顾行月低头,说道:“很好,将来怎么打算,小九将军”这声小九将军说出,眼中已满是笑意。 对顾家人来说,没有比一声冠名将军更重要的成年礼。 小九公爷,顾倾城,如今也可唤一声“小九将军” 转身走回巷子深处,四周住户已经陆续回来了,龙抬头的早拜仪式想必已经结束。 “看来是个暖春,是吧,小九将军” 我自朝堂出,到江湖来 两人谈话间已到顾宅,顾家在东越国可谓只手遮天、出入风流。在这长宁巷内的祖宅占地千里,高山流水,屋舍俨然。门前狮子彩绣球,铜门斑驳陆离,如老人经过光阴流水的皱纹,对过往种种静静守候,闭口不谈。 当年国大一统,天子代天巡守,为神牧民。后来出现诺大变故,天下也一统而分,成了如今四国攻守相望,僵持不下的局面。至于当年到底如何分国,却成了四国皇室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成了如今天下的一段空白历史。 对于普凡大众,历史终究是已经过去的一段谈资,现在和将来才是他们关心。更何况,他们隐隐约约中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够份量知道这段历史。听老一辈的人说以前人神共生,神高高在上,享受着人类的供奉,对人类施加庇护。如今世道大不一样了,非大神通者不能请神下凡。 只是当年轻人们继续追问,人间其实并无威胁啊,何必要神庇佑呢?老人们往往哑然半天不出声,他们脑海中有些模糊至极的可怕存在,但就是说不出口,仿佛满天神佛都对那个名字施加了禁制,话在口中不能出。聊天往往到这里便终了,年轻人一哄而散,留下老人们还在冥思苦想那个他们这辈子都注定不会再触及的名字。 以顾家累积的声势,顾家的将军们竟似乎对这段历史毫不知情。或许那位东越军神,被唤作天下东岳的老人知道,或许也不知道。 “老顾,老顾”顾倾城一回到顾府便大喊大叫。千里方圆的顾府其实人不多,将军们常年在外领兵,驻守边境。能在家长住的算起来也不过只有顾倾城一人而已。 被他口中唤做老顾的老人是龙甲军的一名百战老卒,劫后余生,只余半边身子,老人家室均在战乱中忙故。无牵无挂,便请了愿进京照顾年幼留府的小公爷。这一陪就是十年。 一名长相奇特的老人,迈着极不协调的步伐小跑过来。顾行月看着此人的半边发着暗光银白的金属身子。不禁有些感动。 顾倾城一见老人,便走上前去,伸手搂着老人的脖子,帮着理了了半边头发道:“老顾,看,七哥回来了” 老人仿佛此时才看见顾行月,点点头。 顾行月却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喊道:“舅舅,行月回来请安” 老人笑着拍拍顾倾城,对顾七公子道:“啊月,住多些天,管管小九” 顾行月瞪了一眼顾倾城,后者马上松开手。老人在一旁搓着手呵呵笑。 随即老人眉头一皱,叫住刚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要开溜的顾倾城:“小九,你不是去公试吗,怎么跑回来了?” 顾倾城双眼一转道:“老顾,我这一出门,马上招惹来三个杀手,流年不利啊,这不,三年后,取个良辰吉日再来一试” 老人双眼一瞪,正准备开骂,却见那顾倾城已转身跑远了,随即笑眯眯向顾行月道:“是个聪明孩子吧” 顾行月点点头,并不言语。刚才遇刺客一事,他已经看的够多了。 一条人影如幽灵般忽然闪了出来,冷冷道:“九公爷好像收拾行李离府了” 老人刚想追去,临时想到什么就停住了身型,转向顾行月道:“刚刚的三个刺客绝不是赤旗军” 那人影冷道:“不是” 顾行月向幽灵点点头:“阴统领如此肯定,想必太极卫已经有线索了” “宫里连下12道暗旨召七公爷回京,所为何事,顾家心知肚明,那边战事刚起,只要龙甲军在,赤旗绝不敢遣人进京生事” 顾行月长叹一口气,答非所问:“小九入潮生十年,下九流的本事似乎学的也不差” 老人含笑道:“虎符不见了?” 顾神龙点点头。 顾倾城来到城门时,天已接近大亮,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他并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走着,城外郊野,加上天色尚早。人烟逐渐稀疏起来。 护城河旁的柳树下,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正含笑看着他。 顾倾城喃喃自语道:“这人什么都知道,莫非是个老妖怪?”声音不大,旁人想听不见却很难, 那道士天生脾气极好,往日志同道合的友人曾玩笑中送了他一个外号“神像”来形容此人泥菩萨一样的脾性。极为妥贴。 听顾倾城如此言语,微微一笑,伸手一挥,造就一方小天地,隔绝窥探。 顾倾城看着这老道士的随手小神通,见怪不怪:“修的神仙道,反而万般不自由” 老道士还是笑道:“修仙问道,天地看着,如何能自由,为的是想向天下要自由的时候能得自由” 顾倾城嘻嘻笑道:“那不知李道长前来所为何事,要我这读书人信神仙道法吗?”虽然已经隔绝了天地,李道长三字脱口,在这座小天地内依然有些回鸣传来。 老道士摇摇头道:“世间多了顾倾城修道,可能不会变得更好,但多了顾倾城读书,多半会好些。少年人多读点书,多走点路是好事” 顾倾城有些惊讶:“你不捉我回去?” 老道士继续摇头:“你我在潮声亭相伴十余载,我不让你出来,只因时候没到” 顾倾城眼中亮光一闪,随手抛了一个方形盒子过去,像被绳子牵引一般落入道人手中。 却是一方兵符,东越国二十万龙甲军的虎符。 顾倾城忽然严肃起来道:“如今顾家处境想必道长知道,这虎符不能由我顾家还,道长世代为李家谋,倾城明白,希望道长也为天下出一力” 老道士忽然有些黯然神伤:“不敢负小友所托”说罢撤去禁制。顾倾城只觉得天地又复清明。 也不再理会那个可怜人,修为越高越可怜。终究不像我啊,春风一度,去玉门吧。 东越朝堂上,管事太监海大公早在五更天便领着侍笔司两名小太鉴点亮了朝拜宫的灯烛,还亲自比对了所有烛台的灯芯长度,计算添油时间,确认无误后,又亲自检查了两遍,分毫不差后便轻步来到御书房。 铺着黄色璃布的榆木书桌前,坐着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一身天子饰品,胸口处金龙欲出。正是东越当今天子—越明宗 皇帝看海大公走进来,似乎已有些疲惫:“海老狗,天色已经亮了吗” 海大公连连上前,皇帝看他准备下跪,罢了罢手。海大公与明宗相伴十余年,深知老皇帝的脾性。轻笑道:“回皇上,已经五更天了” 皇帝看着远处明黄灯火,明媚摇晃,沉默良久,开口道:“顾老七回京了吗?” 海大公低头道:“一品堂刚传来消息,七将军回来了,九公爷似乎离京了” 黄帝扭头看向海大公,轻轻笑道:“小猴子终于出去了吗。” 海大公知道老皇帝对这位九公爷的特殊情感,只是随着小心笑笑,并不言语。皇帝又道:“传下去,不要为难小孩子。宣太子和宁王进宫” 随后司礼太监传下二月初二的第一道圣旨:太子允真即日起随堂听政,宁王允笙与顾七将军顾行月主持今科公试,代天子遴选门生,内阁首相房仲全权处理西北军饷一百二十万运送事宜。 越国政通发达,当这一道圣旨传到脚踏春风,刚进洛城的顾倾城耳中时,却也已过一天。 “公试主裁官吗,软中带硬啊” 洛城四通八达,是东越乃至整个东大陆的交通枢纽,虽少了皇城坐落的威武霸气,却又胜几分九省通衙的商贾繁华。因其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相当于东越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东越军政曾笑言,洛城就是大越的内衣。 越国历三代皇帝,均十分重视洛城的防御公事,投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建设。因之,越人又称之为亚京。 洛城商业繁盛,世人皆知,虽然现在四国关系紧张,但大越并不因此禁绝民间商贸往来,故四国商贾在洛城内依然随处可见。就是越国民众不怎么欢迎就是了。 思虑间,眼角余光瞄到一个小胖子鬼鬼祟祟地跟着一群商人,看衣饰样子,似乎是南安国过来的。顾倾城心念一动,也吊着小胖子的尾跟了过去。只见这两伙人好像都不怎么光明正大。 那几个南安商人先去东市雇了一辆上好的马车,又去南市买了最好的冰蚕绸缎,给马车铺了几层,才扶了最瘦弱的一个进去,看那身姿体态竟是一位女子。 不过最让顾倾城好奇的还是那个小胖子,不是一开始就盯上他,恐怕也没办法这么一路跟下来,此人的手段实在有点多。不过是两个市集,三条街的距离此人竟然已经变换了10多个不同样貌特征的人,最神奇的是这10多个人高矮肥瘦均不一样,甚至气质也完全不同,从脑满肠肥富家子弟到贫困卑微老眼昏花的老太太,从横行霸道到唯唯诺诺竟然切换自如。半点看不出痕迹。似乎比当年的千变仙子还要厉害几分。 正当顾倾城盯着小胖子化成的挑脚担夫跟着马车时,小胖子忽然说了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小爷也不愿意当螳螂,大不了一拍两散”说着把肩上的担子一撂,帽子一丢,大声喊道:“前面那马车,一帮假商人出来”又转身大喊“黄雀出来” 顾倾城不禁有些好笑,走了出来。 小胖子似乎也想不到竟然走出来一个这样的公子哥,不禁愣了一下,复又瞪着眼睛笑道:“你哪儿来的” 顾倾城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一群人也学着小胖子瞪眼笑道:“我自朝堂出,到江湖来” 半个读书人 那小胖子听到这奇怪的答案也不奇怪,更没有先处理他这只黄雀,而是转过身走向那辆马车叫道:“我叫元宝,金元宝的元宝,你们几个北洛人偷偷摸摸绑架一大姑娘干啥”说完还转身眼色不善的看向顾倾城。 顾倾城这才明白这这元宝小胖子好像是在行侠仗义。 一名身穿南安服装的中年汉子走上前抱拳问道:“在下北洛中天商号的行脚掌柜江北望,不知这位小爷可否有啥误会?” 顾倾城有些惊讶,中天商号乃是当今天下巨富沈放的名下产业,江北望更是沈家十大掌柜之首。没想到是个如此普通的中年汉子。 小胖子元宝听见江北望的名字似乎有些发呆。 江北望见他形若害怕,不禁又放缓了些语气笑道:“错了不要紧,误会解开了就好,在下先行告退” 谁知元宝忽然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一样,笑的喘不过气来,抱着肚子弯着腰一边指着江北望:“你·······你········是······江,江北望?哈哈哈”竟好像笑的喘不过气来开始在地上打滚了。 顾倾城皱着眉,往后退了几步,外人看来似乎是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害怕被疯子溅起的泥土弄肮了衣服。 江北望以为此人被骇疯了,有些奇怪的盯着他,却又不愿意开口。 一点寒芒从地上飞向顾倾城,实在太快,等江北望反应过来,只留一道残影划破长空,转瞬已经到了那青衫少年身前。 顾倾城微微一笑,身旁风起,那点寒芒不得寸进。还未等众人看清楚那暗器是何模样,元宝的花样又来了。 只见他曲脚一弹,人已如离弦之箭飞向马车,这个胖子着实灵活的过分。 见他冲向马车,江北望的脸色剧变喊道:“快、快拦住他”他过来时,留了两人护住马车,那两人听他叫喊,马上反应过来,伸手去拦。却哪还来的及。 只见那道身影已经窜进马车,一阵闷响,一个身影被抛了出来。众人定神一看,不禁又呆了,被抛出来的竟是小胖子元宝。 元宝一落地,就马上站了起来,眼睛骨碌碌乱转,看似没怎么受伤。看见没事人一般的顾倾城堆起一个灿烂笑容,仿佛刚刚那险些要命的暗器与他并无半点关系。 等他走近些,顾倾城才发现目前这张脸也是假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反正他心里就是知道这就是假的。 元宝见顾倾城一直盯着他的脸,不禁嘀咕几声:“这人真长了一双狗眼不成” 以顾倾城现在的耳力想不听到实在很难。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故意说给顾倾城听的。 元宝伸手从脸上、脖子、手上揭下一层黄白透明的东西,在众人未看清时已放进怀里。顾倾城当然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从八岁开始,只要被他看过一眼,他就很有信心自己已经每一个细节都看的清楚。 江北望看着元宝这一层层的变瘦,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身假肉是什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大小伙子正对着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大小伙子挤眉弄眼。 元宝快步走到顾倾城身旁打量几眼,笑道“读书人?” 顾倾城摇摇头:“半个读书人” 元宝哈哈大笑:“这个江北望肯定是个冒牌货,他那辆车里有一个人两件宝贝,咱们合作做掉他,人归我,宝贝归你,怎样?” 顾倾城摇摇头。并不言语 元宝作咬牙状:“那两件宝贝一件是一件道德前辈留下的翻书风,另外一件更珍贵,是一张张天师亲笔画押的天师方寸符,小弟武功才智均不如兄长,只好拱手让人”眼中狡黠一闪而过,随即又复一脸诚恳。 顾倾城闻言,问道:“哦?不知车里何人,竟让兄台如此割爱?” 元宝心里暗骂几句小贼,又陪着笑:“不瞒兄长,车中乃有一名美貌女子,虽年长小弟几岁,我二人一见钟情,早已私定终身,谁料此贼贪图我妻子美色,作那剪径小人,将我妻子强行掳走,小弟学的几年功夫这才一路追上来,要与此贼拼命”说完脸上出现几分不能比翼同飞,也要求个死后同穴的慷慨之感。 江北望听他如此言语,不禁又气又怒。正想开口训斥。 谁知那元宝忽然转身对他做了一个鬼脸,从背后飞出三把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顾倾城面庞。同时身体向前,又甩手发出一阵针雨。 江北望只当那青衫男子已必死无疑。 天地无端风起,所有暗器纷纷落地,似被这阵怪风卸去了力道。元宝已经向远处遁去,顾倾城顾不上这北落商队,也急追而去。他对元宝的兴趣本来就比这商队和马车大。 不一会两人已经远去,身影不见。江北望长出一口气,看着地上长短、粗细、劲道不一的暗器开口道:“好厉害的半个读书人” 守护马车的两人见江北望站在原地,两名怪客又各自远去,便打算上前,谁知刚走两步便倒在地上。 江北望大吃一惊,连忙过去查看,在两人的脖子上竟然发现两个红点。 “好厉害的手段” “嘻嘻,一般一般” 江北望霍然起身,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正盯着他笑的像一只刚刚得逞的小猫。不是那元宝却是谁。 顾倾城跟这元宝的身影一直大路上飞奔,此处是洛城的西郊,出了名的万人坑,平常百姓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两人也不怕惊世骇俗。 顾倾城每次就快追上时,元宝就丢出一张方寸符拉开距离,这天师府的方寸符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便宜? 这样的速度也来不及设置禁制,而且方寸之间没有什么禁止可以拦下几十道方寸符铺开的路。 顾倾城不怕追不上,他有满眼春风可用。心意流转间,大风起兮,隐约似有天上明月留恋人间,元宝只觉得月光浓密如水,他的身体越来越重,更有春风刮骨。 “元宝兄弟,咱们聊聊” 一阵懒懒嗓音自身后被风传来,原本可以拉开五六丈距离的方寸符,丢的再多好像也不太管用了 元宝在心中暗骂,聊你大爷啊。随手丢出一福画卷,一头扎了进去,那画卷上面本有山水笔墨,等元宝那修长身型消失,画上笔墨也作青烟化去。 顾倾城在那卷白纸前停下脚步,并不上前观看,心意微动,一阵春风卷起画卷一杨。一座楼阁突兀出现将那阵春风镇压在地下。随即一股蓝色火焰自楼阁飞檐处磅礴而出,将白纸焚烧殆尽。 顾倾城看着眼前的一股黑烟,不禁有些玩味,用作铺地转头的寻常方寸符、被天下宗门视作秘宝的千里山河图。还有眼前这传自南安的朱雀楼仿品,随手丢出无一不是攻伐利器。此人出手之阔绰,比自小钟鸣鼎食的世家公子还要豪气几分,世间高门贵阀论攻伐强大只青龙顾家,论家中巨富也只苏家,这元宝~ 想到此处顾倾城跺跺脚,袖中洒出一片皎洁月光,月光照处,一名百夫长穿着打扮的中年将士破土而出。一脸为难的抱拳道:“大仙” 顾倾城愣了一下,按照道家的山水敕令,文臣主山,武将为水。虽说界限并不明显,时常会出现些意外,但洛城是东越亚京,在风水运道上需要帮衬着收笼上京的龙气。这些散仙品阶当然上不了封神榜,可东越的山水司也不至于在这等大事上犯糊涂,近年来山水司划出司天监归军部直辖,还是顾家的将军们一力督办,房首府补充完善的,为的就是将东越国土上的山水气运后天修正,作为青龙阵,其军事意义半点不输那座让军部吃尽苦头的朱雀镇。 此事大改山水元气,与道家法旨相去甚远,为此还招来了司天鉴的极力反弹。可不知为何一向与顾家关系很僵的房首府竟然一反常态,不仅严令礼部积极配合,还亲自到杏坛求来七十二圣之一,亲到东越天门处送回天人。 顾倾城收回思绪,问道:“将军可是本地土地公?” 那百夫长英灵忙道:“不敢,末将原为川军先锋营百夫长齐雄,在一次攻伐疫鬼中阵亡,幸得此地山神爷帮忙收齐魂灵,作此处逝水亭亭公” 顾倾城恍然大悟,一方土地管辖确实被赋予了此等权力。看着齐雄那为难模样,想必是因为此方山神知道自己叫他的目的,千里山河图是道家大天师张道陵传下的山水秘术,城隍爷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一方小山神如何能泄漏天机,但因为自己一身书生意气,文运盎然,如今天下道统,虽说还是保留几分百家争鸣的意思,但儒家道统的主导地位已经慢慢显现。既然两方都惹不起,只能卖个巧,让这武官出身的亭长出来应付一番。 顾倾城想想应该是那山神爷看出了自己身上流转着几分天生带出来的兵家气息,果然一方山神还是有些本事的。顾倾城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小看了天下人。看那齐亭长还站那里局促不安,不由上前行了一个儒生下问之礼道:“将军,请问那方千里山河图是天师府真品吗” 那百夫长英灵哪敢受他一礼,侧身让过才回话道:“里面的山水神通确实是天师府真传” “谢谢将军” 百夫长英灵有些不好意思,在越国军部,除了顾家哪个能应下这一声将军,可从军之人,哪个不想应下这一生将军。因此,不管修为高低,他对眼前这个洋溢着几分兵家锋芒的青衫年轻人观感前所未有的好。 “如大仙再无其他吩咐,末将先行告退” “不送将军” 目送百夫长英灵化流萤散入一座红色作息亭,亭旁立碑“逝水亭”。顾倾城忽然想到元宝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由呵呵一笑,身形在风中消失。再作一次黄雀也好。 待他彻底消失,百夫长英灵再次出现,身旁多了两个白须过膝的老头,其中一个状若孩童。 那正常形貌老头不无担心道:“这读书人如此厉害,那他刚刚知道我们在这吗?” 那状若孩童的老头嫌弃道:“这千百年来,来来往往的读书,你见过几个读出了这一身风月的。” 那正常老头双手一拍乐道:“不仅厉害,礼数也周到,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份大礼,齐雄,快去收起来那朱雀楼仿品” 那小孩模样老头听见有点担心“那位大人~~” 正常模样老头看那百夫长已经将那座朱雀楼收进袖里乾坤,更是乐不可支:“安心安心,那位爷一身的宝贝,这等法宝随手就丢了,可惜了,他身上的满天星怎么不丢出来几颗” 他们自然不知道,在那马车旁,元宝可不只丢了一地的满天星。 江北望看着眼前这只小狐狸,有点头痛,上前道:“江某······” 元宝伸手打断他的话笑道:“别装了,我老人家自小看着江掌柜长大,你要是江北望,说不定我就是苏老大了” 江北望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在下虽然不是中天商号的江北望,却实在姓姜,名北妄,姜葱的姜,虚妄的妄” 元宝还是笑嘻嘻的看着他:“原来是姜先生,不知姜先生把梵净观的小尼姑藏在马车上所为何事?” 姜北妄眼神一寒说道:“却是没有什么可以将人摔出来的翻书风和天师符” 元宝哈哈一笑:“那自然是为了骗那只小黄雀的” 话落,一阵春风无端自起。 元宝摸摸鼻子苦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温和嗓音自风中送来:“半个读书人” 走一趟人间 观道人心 元宝实在好烦这个人,自小出身大富之家,一家之财堪比一国,从小顺心如意,加上自己聪慧出没江湖更是如鱼得水。如今在这洛城之内法宝尽出尽然还是处处落于下风。苦煞元宝也。 “认命了,认命了,比不过,比不过”走上前无比恭敬道了一声兄长。 顾倾城缓缓落地,看见地上两人尸首,皱眉道:“行好事,不必杀人” 随后补了一句:“当然,不是人的可以” 姜北妄见那顾倾城又回,加上已被元宝拆穿身份,也就不再刻意装出一个唯唯诺诺的模样,始终站在一旁冷冷盯着二人。半响方道:“两袖清风,半轮残月修为不易,可惜了”这话当然是对顾倾城说的。 “你一身法宝倒也勉强可以支付我陪你们演戏的价格” 元宝退后几步道:“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一块动了凡心的蒲团也敢如此嚣张” 物件成精素来不易,成功后天道反馈的多些自然无可厚非。而且他这块破蒲团还是千百年来摆放梵净观内听了千年的佛家教化,由最正宗的佛法度化成精,神通远非一般精怪可比。反正已经得罪了他,元宝也不介意得罪的更彻底些,反正现在有这半个读书人在,天塌了也砸不到他这个小人物头上。 顾倾城知道元宝这些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好教他知道来龙去脉也让他明白自己先前的穷追不舍如何理亏。 顾倾城外表随性,内里方正,别人愿意讲道理时,他也很乐意陪着。元宝想让他跟姜北妄讲讲道理,那他便讲讲:“我此次出门,想看看世道,有一群不得意的人跟我说性本恶,万物趋利而生,我不愿全信,也不愿全不信,所以我想出来看看” 姜北妄沉默半响道:“未必的,不得意人说不得意事,是因果,理清了因就知道为何结果” 顾倾城闻言整理一下衣冠,执弟子礼:“大师看的明白” 元宝却开始笑了起来:“因果自缠,如何理” 姜北妄看了远处马车一眼,眼中似有些春雪消融,转头又冷冷道:“理不清了,也不愿意理”说罢,双手合十,朵朵金色莲花自两人脚下缓缓绽放。 顾倾城伸手,一阵春风扫过,莲花不胜春寒,纷纷凋零。只是一花谢接一花开,竟似生生不息。 元宝早在姜北妄双掌合十之际,用方寸符到了远处,刚好在那莲塘边界。看着那花开花谢不禁有些羡慕顾倾城清风明月一身。 正在顾倾城犹豫要不要升起那半轮月色,忽闻姜北妄怒喝一声,莲塘自灭,却是元宝见两人僵持不下,往马车方向丢出一张金甲符,请出一名金甲神将,如山身高,已经伸手将那马车提在手上。 姜北妄把这马车看的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当下舍了顾倾城,背后现出金刚法相,手捏莲花决向金甲神人打去。 那金甲神将身形庞大,见金刚相莲花已到身前,已经避让不及,竟是转身抽刀,以力劈华山之势砍向金刚法相的头颅,以博同归于尽。 姜北妄似乎看不见那金刀,一朵金莲在金甲神人胸前盛开,金刀也已触及了法相头颅。 只见那神将被莲花包裹,顷刻便为虚无。金刀落下,金刚法相丝毫无损,金刀应声而断。 莲花中心处,一辆马车静静放着。 姜北妄见马车无恙,回头冷冷盯着顾倾城和元宝。 元宝咋舌道:“佛法也如此霸道” 顾倾城微笑道:“千年修来罗汉相,而且还是伏虎罗汉相,自然不凡” 姜北妄冷冷道:“念你刚刚没有趁机偷袭,现在不与你计较,你走罢” 顾倾城摇摇头道:“你为情所困,一心学那啊难,此心可日月可鉴,只要车里那位师太点头答应此事,顾某自然让开道路,后面追兵也可尽力” 元宝和姜北妄听他这样说不禁瞪大眼睛望着他,佛教去欲,此人公然支持禁忌感情,实在有点胆大包天。 “哈哈哈,小子说的好,很好,诚然是在读书而非翻书,开心,好好学着”一个苍老豪迈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是,师傅”一个稚嫩的声音接话,含糊不清,似乎在吃着什么东西。 车外众人大吃一惊,好好的一个貌美尼姑怎么会变成一老一少。 姜北妄更是怒不可歇,驱使背后金刚法相,作降妖伏魔状,一个金光化成的晨钟凭空出现,从天而降向马车罩去。密密麻麻的五字真言从钟身剥落,化作金龙冲向马车。 顾倾城清风灌满两袖,向金钟撞去,一轮弯月浮现,月光洒满车箱。金龙撞上马上散作金流,皎白月光如被渲染金色。春风撞钟,钟声清脆,每撞一下,金刚法相便暗淡一分。 元宝看出便宜。往天上丢出一枚北落通宝铜钱,铜钱上天化作一只金翅大鹏鸟,清鸣一声,向着金刚法相俯冲而下。 “慢来慢来” 随着这话一出,整个时空好像静止了一样,言出令随! 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从马车中钻出,高者是个身穿道袍的和尚,矮者是个有些胖的小道士,嘴里还在啃着一个酥炸鸡腿。 那道袍和尚笑嘻嘻把手上拎着的小道士丢向一旁的草堆,小道士也不理他,只是埋头吃着手上的鸡腿。 道袍和尚伸手一点那金翅大鹏鸟就如春阳融雪,消失不见。鼓了一口气吹向那个金光大钟,并没有蛮横打散,只是缓缓吹向一旁,伸手将大钟按落在地上。然后呵呵一笑。光阴又开始运转。 元宝看着道袍和尚,眼珠子急转。姜北妄看见此人脸色大变,只觉自己此生再无望见那桃花容颜一面了。 顾倾城知道这个人,初进碧海阁就有个看门汉子跟他唠嗑,也不管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小公爷,你要知道,行走天下有几个不得不认识的人。其中第一个就是个女人,这人修道长生,鬼魅迷踪,手段花样数不胜数,长得又是花容月貌,端的是只比我好缠一点·····,看孩童作势欲走,便拉回话头,不再自吹自擂。这第二个人嘛,是一个怪人,自小在大雷音寺出家修禅,修的大神通后又归入道家。据说的当年修的佛门大神通佛本相后,就要跑去寻三家教祖轮道,途中偶遇一名邋遢老道,双方论道整整三个月。最终输赢没有明说,结果也很出乎众人意料,邋遢老道叫了和尚一声师傅,和尚从此穿了道袍,因为此人道法佛法实在高深,也有了菩提僧的称呼。 至于还有几个人是谁,顾倾城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寻了个机会就溜了出去。 看其他两人的样子想必也已经知道了这个道袍和尚是什么人了。 元宝看着那个胖小道士的时候,菩提僧正笑咪咪地盯着他看。看的元宝浑然不自在,感觉自己好像在他面前脱光了一样。他自小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只讲求随心所欲,当下也顾不上对方鼎鼎大名,怒道:“牛鼻子秃驴,你看什么”他见这人半僧半道,这牛鼻子秃驴就脱口而出了。骂完,不由觉得大感得意,牛鼻子秃驴,一骂带两,极为妥当不过。 顾倾城忍俊不禁,掩口而笑。见菩提僧看向自己也不作掩饰,依旧是看着他笑。 那鸡腿胖小道士开心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位俊秀小哥,自己平时心里暗暗骂师傅的话怎么会被这个人知道。 姜北妄自菩提僧和胖小道士一出来就心如死灰,他毕生参佛,本命亲僧。见人均如见高僧,一眼望去,眼中人修为几何自然而然出现心中。这也是他能顺利躲开梵净观的保命法宝。他不躲开元宝和顾倾城是因为他看不透这两人,加上他二人年纪不大,修为想必也不高,自己疲于奔命,法相消耗甚巨,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但是他此时见到这一少一老二人,犹如见到西天净土万佛来朝,又如碧霄之上,神人蔑视人间。这种大道磅礴之感,令他提不起丝毫勇气反抗。望向马车却不愿就此告别。 菩提僧又转头看向姜北妄,如万佛凝视,摇摇头道:“生而知因果,半因半果。你与老道有一份佛缘,不必沉迷人家儿女小情小爱,跟道士走罢” 顾倾城踏前一步,沉声道:“千年相思为情苦,情爱何必分大小” 普提僧哈哈大笑:“道士妄言,和尚不懂” 元宝却盯着姜北妄道:“你能看见因果?” 蒲团妖物低头不言。 菩提僧眯眯眼看着他,看的元宝一身恶寒。半响才道:“他看见果,只有半因,你的因果被人设法封住了,看手法是道士的一个老朋友咯” 元宝眼前一亮:“和尚知道?”有求于人自然不能牛逼子老秃驴的叫了 菩提僧笑道:“天生天赐千七百杀相” 元宝复述一遍,不求甚解。正想在问,见到老道士看着自己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便不往下问了,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道袍和尚正等着他问,谁知道元宝问了一句就在那里东看细看,不再说话了。 和尚呵呵一笑,也不再理他。姜北妄主动走上前沉声道:“大师,此事姜北妄一人承担,大师放了月掏罢” 和尚点点头道:“早在南市,她师傅师姐已接走了她,月掏师太一心向佛,你也有佛缘,将来会再见的” 姜北妄喃喃道:“一心向佛,一心向佛,哈哈,是了,原来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只觉得心头万事皆空,往日青灯木鱼听那人面桃花呢喃念经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一时难以自己。 菩提僧瞪了一眼万事不理,吃喝大吉的胖小道童,伸手一拎,如捉小鸡般把那个埋头苦吃的道袍小团子拿在手上。 胖小道士也不挣扎,仿佛早早习惯。 菩提僧见他如此惫懒模样,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开心啊,你如今越长越大,越吃越多,师傅身上再没什么可以换钱供你吃喝了” 开心小道童大吃一惊,马上跳了起来一身伸手往道袍和尚身上摸去一边大声道:“师····师傅,那道印呢,能换好些钱啊” 菩提僧闻言大怒,伸手打开那只乱摸的胖手:“混账东西,师门重宝岂能换钱” 开心揉着手委屈道:“钱财身外物······”看道袍和尚作势欲打,马上跑到那青衫公子身后,见师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才探出头偷偷望着道袍和尚。 菩提僧又嘻嘻笑道:“开心啊,如今你已经长大了” 开心小道童一听,马上扑出来哭道:“师父啊,你以后不养我了吗,我以后一天只吃五顿饭好了” 道袍和尚一点,开心小道童就动弹不得,只能空自着急。 顾倾城上去从怀里掏出一盒精致的糕点,放在小道童袖内。开心看着,咽咽口水,不再哭喊,一直盯着衣袖内的点心盒眨巴眨巴眼。 菩提僧对着顾倾城道:“开心生而知因果,不像姜北妄,见因果知因果,你带着他走一段江湖路罢” 顾倾城一听有些惊讶,当然他不是不愿,他洞悉春风,心有明月。对人心的感知比常人敏锐,开心小道童一片天真烂漫,见心如见空谷。前世是谁半分不影响今生做谁。只是没想到菩提僧会忽然提了这么个要求。 菩提僧伸手点开开心小道童,有吃的他也不再哭闹。 复又向顾倾城问道:“小哥,欲往何处?意欲何为?” 顾倾城望向远处道:“走一趟人间,观道人心” “哈哈,少年人当有壮志酬慰平生,只是如今你双袖清风,只换来一季春风,心中明月只得半湾,只怕····” “晚生走这一趟,明理明礼可矣” “可矣可矣” 说完伸手抹去此处痕迹,覆手修山河。就此带着姜北妄远去,开心小道童见得平日待自己极好的师傅真正离去,也不管点心了,正要追去,一只莹白如玉的双手拦住了去路,正确来说,是手上捧着的贵妃鸡拦住了去路。 却是那元宝笑嘻嘻道:“小道长,你牛鼻子秃驴说你生而知因果,不知是真还是假” 开心望着此人,砸吧一下嘴道:“真的” 元宝撕下一只鸡腿在开心面前晃晃道:“那你在我身上看见了什么啊” 开心歪着头道:“坏人面相,好人心肠” 元宝把鸡腿塞到他怀里,指着顾倾城问:“那他呢?” 开心摇摇头道:“没有” 元宝一愣,顾倾城却是叫唤一声和开心小道童启程了。走一趟人间观道人心?有点意思。微微一笑,快步跟上,他也想去看看人心,好像并没有太坏。 人心可以更好些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他们以顾倾城为主,他不着急赶路,元宝不敢催他,开心只要有吃的,顾倾城指哪打哪。 去山顶吹山风,一坐就是半天,开心啃着野果在一旁睡去,只有元宝太闲的的慌,上天追着飞鸟拔毛,满山撵着老猿要绑人家尾巴。 走进山野人家,顾倾城就卷起裤脚,笑呵呵地扛着农具下田帮着耕种,二月春耕,雨水充沛。忙活没半天,就呼啦啦的下了起来。田里众人淋个落汤鸡,闹一个灰头土脸。顾倾城也不用法术,一样淋着雨往回跑,一样的灰头土脸。公子春衫尽湿,却又是别样风流了。 开心也不用神通,嘴里含着个糖果,胖胖的身躯也颠颠倒倒的在田埂上跑着,含糊不清的叫着“无双,无双,你慢点,等等我啊”无双是开心自己给顾倾城起的小名,至于为啥叫无双,他自己也不说,元宝追着问的时候,就在那里呵呵傻笑。 元宝很郁闷,次数多了就懒得再问,为了出气,在顾倾城一路走来收集书堆的玉佩中找了半个月,一边赶路一边唉声叹气,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恨少。 三人经过一个村镇,听见有艺女在用丝弦弹唱,元宝猛的跳起来捉住开心胖乎乎的双手道:“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缺一窍”刚好风起,元宝就这样摔了出去。他也不甚在意,站起来拍拍屁股,又兴高彩烈的叫了起来。 元宝自然不肯下地春耕,就躺在草堆上呼呼大睡,雨来就招来法宝护身。当然春风也就随之而来。一样的灰头土脸,一样的嘻嘻哈哈。 开心看见元宝越过他又换了个称呼追了起来:“太子元帅太子元帅”这叫的便是元宝,至于为何这样叫,想来多半是和自己的前世有关。有过顾倾城的教训,他自然不会去问那个缺一窍,就想着法儿去套顾倾城的话,回应的当然只有片片春寒 顾倾城这一趟走下来,其实他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就想这样到处去看看。在潮涨时被海水赶着后退,在潮落时追着海水回退。 在春耕时听几句家常,在生火时闻一下饭菜香。是极好的修行,这样走走看看想想,似乎心中明月又圆满几分。 在村镇中穿行,走到东越最大的主山——天门山时,离顾倾城遇刺偷兵符出京已过去月余。入的山去,已是惊蛰时分。春雷震动,万物复苏。小雨开始淅淅沥沥点点滴滴,越人心心念念的春寒终于如期而至。烟雨湿阑干,杏花惊蛰寒 天门山是东越的主峰,也是顾家设计伏地青龙的龙脊,高耸如云,雄奇险峻。东越并不禁妖,反而对这些天地灵生十分客气。山水司对各地的怪力乱神并不十分禁绝,反倒是礼部每年都向顾天生借调太极卫,对其赶尽杀绝。 相传天门山是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眼窝所化,灵气充足,各种各样的山精妖怪吸收日月精华修成仙。天门山的山神很少主动现身,其大道根本也甚少听闻。 因此地灵物多行出没,所以人迹罕至。到了深山处,顾倾城便召出春风,乘着三人赶路,元宝手脚麻利地唤出一把七彩宝伞,滴水不进。 连顾倾城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这位太子元帅的家底丰厚了。开心自然是吃着山间异果,笑卧春风。 三人来到一个山涧前,左右数十仗,飞流湍急,深渊无底。一阵戾气自水中穿出,直达云霄之高。山涧两旁也如沙地,草本枯萎,鸟兽踪迹已绝。 一到此地,开心就一直皱着眉看着山顶云层。元宝也摇头道:“好浓的尸气” 顾倾城正顺着开心的目光看,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躲着,听到元宝的话接道:“此物杀人不少,小心些” 元宝手腕一转,一个阴阳镜已在手上。镜照阴阳,又是一枚道家法宝,难道元宝是一名道家家传子弟? 顾倾城见元宝拿出阴阳镜,也收回了目光往镜面上看去,镜背通阴,镜面现阳。但是现在镜面只有一团黑气混沌。 顾倾城伸手拉了一下元宝,往云层上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让元宝照照上方是何方神圣。 元宝会意,调转阴阳镜。镜面蓦然出现一个趴在云层上方的半百老人,正翘着二郎腿在嗮太阳。 顾倾城双手下压,风起云散,老人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有人竟敢在自己的底盘上惹自己,而且现在雨云上方太阳正狠,下面那主儿虽说不惧太阳,但是受血脉影响,也很是顾忌,万万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麻烦。 雨云散去,那老人也没有就此摔了下来,已然站立半空,巡视三人。 元宝望着此人半响,忽然道:“山神” 那老人似乎不想在此地生事,灰袍大袖一挥道:“天门多生变故,来此修行者退” 顾倾城微微皱着头,他虽没办法看清缠身因果,但这个山神给他的感觉有点奇怪,不只是问道人间的气息。 元宝手一翻,收起阴阳镜。呵呵笑道:“在我面前变化易容?” 顾倾城回身看了元宝一眼。双手清风满袖,此时雨云被吹开,阳光照下,整个山涧开始明亮起来,只是自山涧深处飘出的那道暗黑气息并没有就此散去。 那老年山神身旁忽然出现一名中年将军打扮中年汉子,轻甲等身,腰挎一抦特制越刀。顾倾城仔细瞧来那越刀是军中仪刀制式,按照兵部规文,武将领兵五万以上,官从四品方能佩戴仪刀,其他军将一应佩带横刀。 顾倾城出身将军世家,对将士有一种天生的好感,见他如此装扮出现,按照正宗的军部礼仪,以末将身份行了一个见面礼。 那中年军官并没有回礼,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几个。顾倾城看着他们两,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灵气相连。只是这灵气有些奇怪,一般山水正神,以辖区山水土地为道藏,吸纳的均为最纯粹的天地灵气,灵气应与清风流水同源,顾清城修得风月,对此最为敏感。这二人在山水灵气之外好像还修炼了别处的秘术,外溢灵气中隐隐约约透着一条红线。 正在沉思中的顾倾城,忽然感觉到衣角被拉了一下,回头看去,原来是元宝正在点头示意他看看一旁安静许久的开心小道童。 顾倾城也有些怪异,按照开心的性格,如此安静有些不对。扭头看去,此人却哪里还是小胖道士。不知何时,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子站在原本小胖道士的位置上,看着天上二神嘴角冷笑,气息全无,万不是什么正常人。 顾倾城伸手拉着元宝后退几步,大声问道:“你把开心藏到哪里了” 女子这才转移目光看了他们一眼,并不出声,又死死盯着天上二人。那二人也是目光冷漠,如临大敌。 中年将领狠狠的看了女子几眼,看向顾元二人,面色缓和几分道:“看两位公子打扮应是修行中人,在下天门澜沧江江身,身旁这位是天门山三神,司天鉴联礼部正封,我二人在此勤勉修行,反哺山水气运,一直风调雨顺,不日前,有一家三口入山,自称修行中人,向我二人借此山涧修行。见其诚恳,男主人又是个读书人,遂应” 说道此处,中年将领似乎想到什么恨事,狠狠道:“谁知引狼入室,自他们三人进来后,天门山不断有人和其他修行生灵消失,不久后,此处传出冲天尸气,我二人来此查看,双方一言不合大动干戈,不料这女子竟是上古尸族旱魃一脉,端的是强横无比,我二人神通尽出,也奈何不得她,只能借助天门山水大阵在此地与之盘旋,今日我们已取日炎之力,请两位公子拔刀相助,诛杀此贼。” 顾倾城闻得此言大吃一惊,旱魃当年贵为皇帝之女,立下赫赫战功,后与星辰后人夸父一族相遇,被夸父族人追赶千里,最终封印。也因此战,当年风头正盛的夸父族就此一蹶不振。传说旱魃在战场上杀人太多,杀气尸气入体成为僵尸,不死不灭,肉身成圣。因其力大无穷,不食人间五谷,又茹毛饮血,早早跳出了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成为世间弃徒。 这女子为旱魃血脉,以生灵精血为食,开心小和尚被捉去,怕是凶多吉少。想到此节,顾元二人惊急交加。 那女子听澜沧水神如此说来,并不反驳,只是冷冷盯着山水二神。 元宝性子跳脱,平日虽多与开心打闹,但共行月余,早已习惯了胖小道童在身旁叽叽喳喳讨吃的,此时想到小道童已被吸取精血而亡,不由怒气上涌。原本黑发赤红,凭空变出一柄猩红长枪,枪尖处不断迸出火花,溅落到山涧旁的沙地上,一时间方圆十里热浪袭人。 那天门山神见此大喝一声:“火尖枪” 元宝枪尖一抖,一道火线向女子攻去,那女子浑身冒出黑气,浓稠几为实质,在黑气包裹下,竟伸手去握枪尖,那山水二神在这种黑气吃过亏,纷纷大喝。 只听“噗”一声,一阵刺鼻的烧焦味传来,那女子右手被枪尖贯穿,血肉皆毁,“夺”的一声将其钉在地上。一枪之威让谷中众人为之侧目。 女子右手一挣,生生撕开半只手,站起来,看着眼前几乎如同火人的元宝,目光有些顾忌。右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肉骨生肌,忽然转身跳下山涧。 元宝正欲下追,听到顾倾城大声喊道:“元宝,让开” 元宝转身,一股磅礴气息将他打落山涧,手中猩红长枪脱手,朦胧间看见那山水二神抢向落地之处,顾倾城冲向自己,就此昏死过去,被水流包裹。 顾倾城跟着一跳而下,祭出一轮弯月。月光照出水流、尸气纷纷避让,春风虽快,流水无情,他追至此处,元宝身形早已消失不见。 刚刚变故太快,谁都没料到那册封的山水正神竟然会架起山水大阵攻向元宝抢夺他手中长枪,顾倾城反应已经足够快,却还是未能赶上。 河道沉长,底下枯枝堆积,不时出现一些不知名的动物骸骨,因担心搜寻遗漏,顾倾城维持明月在头,脚下春风缓步走过每一段河道,估算着时间已经过去一日,越往下走,河底尸气越浓郁,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月光,再加上需要时刻防备,更是越走越慢。 正想驱使清风穿堂时,月光之外,忽然出现一盏如豆灯光。顾倾城身旁围满春风,月华浓稠如水,原地站定不动暗暗戒备。随着灯光走近,两个人影渐渐浮现。 “无双”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 一个肉肉的身影拉着一个孩童模样的身影冲了过来,就这样直接冲过了月光来到顾倾城身旁。正是那在山涧旁消失的开心小道童。 顾倾城散去清风,维持月光分开水流,伸手摸摸胖小道童的脸道:“你怎么在这” “你就是打伤我娘亲的坏人?”一个怒冲冲的童音响起。 顾倾城闻声看去,小道童身旁还牵着个兑着总角的红衣小女孩,手上提着宫灯,白嫩的脸庞也因生气开始变得潮红起来。 “丫头,咳咳,不得无礼,娘亲没事,带这位公子回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红衣小姑娘瞪了顾倾城一眼,拉着开心小道士走出月光,他们身上似乎带着避水法宝,这样走在水里也是滴水不沾。 “无双,跟上,祝大叔家里好多好吃的,元宝也在那里睡觉” 顾倾城惊喜道:“来啦” 看着前面红衣小姑娘故意大力跺地,河床扬起的泥沙。顾倾城心情有些好,人心挺好,又想起被打落的元宝,默默补了一句,可以更好些。 见此不平事,必杀不平人 随着红衣小姑娘走到一个洞穴,洞口修了一扇木门,并不十分堂皇,门前铜环已经有些生锈,像是从哪里拆卸迁移过来的。门上贴了春联,门柱处安了两个如拳头大小的避水珠,走近五六里地,已经无需用月光避水。 到来时,门已经打开,远望洞里布置的如同一般的山村人家,并不怎么大室明亮,处处都是温馨。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坐在堂前,河底洞穴长年黑暗,中央的位置放着一枚夜明珠。男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就着光在看书,书名《春秋乱》。多年之后,顾倾城每每回忆这个情景,都不禁叹一声造化弄人。因为乱了春秋的罪魁祸首是他。 男人的翻书速度不快,看几行便要低头沉思一会,复又接着看。时常会咳嗽两声,身体好像有些虚弱。 顾倾城虽不敢说博览群书,但顾宅碧海阁藏书之丰,冠绝天下。但这本《乱春秋》他倒真是第一次见。 见男人咳嗽,红衣小女孩快步走上去,为他倒来一杯水,申出小手为男人拍背顺气,一脸的担忧。丝毫不见刚刚的怒气冲冲。 男人自沉思中回过神来,见顾倾城走近。脸上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温和笑道:“祝明山半废之人,无法迎礼,见谅” 顾倾城听他说话,中气受损,而且伤结之气纠缠肺腑,非近日新伤。见他谈吐斯文,徒生一股读书同好,正是我辈中人之感。以前的读书人不是没有见过,但眼前这位,虽然半死不活,有一股的书生意气自骨子里透露出来。 顾倾城回礼道:“顾倾城冒昧造访,望勿见怪” 那小女孩忙着照顾祝明山,倒是没有空闲时间与顾倾城置气,只是偶尔看向他就少不了两个白眼。 开心小道童向洞穴深处走过去,叫道:“青丝,青丝,我饿了” 小女孩连忙追过去,急道:“开心,你自己去弄吃的,别叫了,娘亲被坏人打伤了。要休息” 见顾倾城四下张望,知他担心元宝,便笑道:“祝余,娘亲没事了,去把红头发的小哥哥叫醒,准备吃饭了”语气气若游丝,十分虚弱。说罢又剧烈咳嗽起来。 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从洞穴深处走了出来,顾倾城顺着看过去,只见那是个房间模样,也是门窗俱全,珠丝垂帘。赫然正是今早在与他们缠斗的女子,山水神司口中的旱魃后裔。 后面还跟着手上已经拿着鱼干的开心小道童和端着几个碗碟的红衣小女孩。再后面些则是一个头发赤红,脸容清秀的少年,是那被山水大阵打下山涧的元宝。他与女子前后脚掉落山涧,想必是女子救起了他,带到此处,难怪自己这一路寻来,踪迹全无。 那女子用一只手接过小女孩手上的碗碟,另一只手微微动了一下,却是没有提起来。红衣小女孩见状又狠狠瞪了顾倾城一眼。 顾倾城实在觉得冤枉,打伤你娘亲的人明明是元宝啊,那两位神仙想要落井下石,自己还阻挡了一下,怎么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替他背了黑锅。眼角扫到元宝不断眨巴眨巴的双眼和女子苍白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再看看小女孩一脸的护犊子表情,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只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女子走过去,将一张石桌搬了出来,放下手中碗碟,红衣小姑娘蹬着小短腿去搬来四张椅子,五个人只有四张椅子,自然有一个是要自己去搬的,顾倾城很自觉的走到刚刚小姑娘过来的地方,原来那里是个偏厅,里面堆放着一些酒、腌制菜脯和几张桌椅,顾倾城提了一张走出来,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家常小菜,清水豆腐、小葱蒜头清蒸鱼、油抄菜心和一个白贝汤。顾倾城修习风月,却依然不改一日3餐的习惯,人间五谷最让人踏实。 饭菜香味缓缓在洞中飘散开来,众人精神一振,围着饭桌前坐了下来,环顾四周均是会心一笑,冺却恩仇。 顾倾城和元宝出身大富之家,珍馐百味之外的家常便饭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均食不言,很快便清空了桌上饭菜。 祝明山问:“元兄、顾兄好杜康否?” 顾倾城自小好酒,平日吃饭黄白之物必然是随身携带,自决定走一趟江湖,便慢慢戒去,想来,竟然已是月余未偿酒味,今天诸多变故,如今结果全归于好。心神紧绷复又安宁,见祝明山提及自然附议。 元宝不是好酒之人,不过今日有几分为虎作伥的嫌疑,心中憋屈更是难以言语,此时此刻苦主还变成了自己的恩人,实在憋屈啊。正好来个一醉解千愁。当然更是不会反对。 三人一拍即合,当下置办了一桌酒席,清炒一些下酒菜,刚吃完饭,三人也吃不下。祝明山让小姑娘祝余去杂物间抱来一坛老酒,顾倾城忽然想起长宁巷内那个老酒。 拍开封口,一股浓烈酒香扑鼻而来,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集清香、浓香之优点融于一体。顾倾城早年好酒,天下名酒所知甚多,酒香入鼻已知何酒,当下抚掌笑道:“凤鸣岐山、吹箫引凤。花开酒美易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当引大甫天下。好酒,美酒” 祝明山笑而应之:“秦穆投米于河,三军同醉,秦城当引凤鸣声” 元宝当下也甚明了两人在说秦酒,此酒名满天下,兼具清浓香味。见两人名仕风流,也缓解了些郁结之情,端起酒杯道:“有名仕自风流,小弟沾几分才气,共饮凤翔酒,学那秦王,大甫天下” 三人哈哈大笑,一饮而尽。祝明山身体抱恙,酒入喉便弯下腰剧烈咳嗽,两人看着也不劝阻,只是安静看着隐隐担忧。祝明山抬起头,胸前一片酒水。见两人再无快意平生的神情罢手笑道:“祝某久病良医,死不了” 顾倾城放下酒杯,伸手过去搭上祝明山的脉搏,脉象之乱竟是平生未见。红衣小姑娘听到祝明山咳嗽,早已和开心小道童、那苍白女子倚在门边张望。那女子似乎不会说话,看见顾倾城为祝明山把脉喜色眉弯。 祝明山有些好笑的看着顾倾城道:“顾兄,如何,祝某可还有三年命否?” 顾倾城见他谈生死如笑风生,大是佩服道:“兄台脉象之乱,小弟横贯古今医书,竟无半点参考,但兄台气息流转间,死气攀附其中,按照这速度计算果然是只有三年时间” 那女子听得此言,眼睛已然通红。小姑娘更是跳起来扑倒顾倾城身边哭道:“你骗人,坏人”。开心小道童也很是不满的看了顾倾城一眼。 只有元宝笑笑道:“无双莫再吓人,潮生亭藏书千卷,安国公子家传秘法,天子望气,听闻也有些仿本,以无双之博学想必早习得一二,天子望气术乃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至宝,难说生死人,肉白骨。但延长些寿命的法子想来不少” 那女子一听又觉得大喜过望,小女孩也是紧张的望着眼前这青衫读书人。 顾倾城道:“诚然是仿本,秘术也是有的”只是这后半句顾倾城没有继续说下去。 倒是一旁的祝明山接着道:“祝某一见顾兄便觉有救,此次请顾兄过府一聚,正是想求顾兄救我一家”说罢,看着顾倾城,光明正大,并无半点不堪。 顾倾城微微点了点头道:“兄台可否详细告知缘由,并非有意探究隐私,实在此伤过于诡秘” 祝明山摆摆手,朝那苍白女子温柔笑道:“青丝,带开心小师傅坐下吧” 祝余害怕一松手,爹爹的伤就没法治了,依然是紧紧拉住衣襟不肯松手。顾倾城只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上。 祝明山见状微微一笑道:“想必今天早上几位都听了一个故事,现在祝某再说一个故事,为三位送酒,故事长些,莫见怪” 元宝是个急性子,恼怒道:“不见怪不见怪” 祝明山继续道:“有个年轻书生,自小喜欢走山观水,想学那隐士与名山大川为伴,寄情江山千里。有一日,行至西荒耳海,见三名天师府的黄紫贵人正在追杀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子”说道此处,与那女子青丝相视一笑。“口中大喊,妖孽杀人无数,就地伏法之类的话,书生看书修法,妖物杀人与否自然是一望便知,此女子虽然尸气甚重,但是其天生而来。便想管一番闲事,三名天师修为平平,能纠缠至今,全因女子处处留手。于是书生就出手赶走三人,女子不会言语,两人续续交流了将近一年时间,才知道女子名叫青丝,是旱魃与夸父族人的后裔,其出生就兼备了旱魃血脉和星辰之力。旱魃虽是四大僵尸始祖,但是其原身为第一任人皇的女儿。有真龙血脉,夸父一族是上古星辰所化,当年举族之力封印旱魃后,再不见现身于人间,没想到竟然有族人与旱魃四通,还生下子嗣。青丝自小被人收养,并不吸食人类精血。精血是僵尸的法力来源,青丝从小不近血,除了肉体强横,再无其他神通。那三名道人追她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这世上唯一的人皇血脉。 书生与青丝相伴一年,生出了感情。便结为夫妻四游天下,并诞下女儿祝余。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幸福美满下去,谁知,夸父族人和天师府的人追了上来,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夺妻。书生拼尽一生修为护着妻女逃了出来,一路向北,进入东越国界,这才算微微喘了口气。 那天门山神见书生夫妻落难,行将收留。前面几日相安无事,谁知有一天书生女儿贪玩来到一条山涧,发现遍地尸体,人妖共有,吓的大惊失色,回家告诉了书生两人,书生聪慧,回想初次相见那山神灵气隐隐透出的一股红线,心生警觉。当天便向山神告别,去到山神庙,见一布衣相士在此做客。相士相貌平凡,手持一番“神相布衣”的白旗,身上并无灵气转动迹象,心安几分。 那相士见三人到来,竟张口就道破三人身份,直言青丝身上各般异宝诸多用途,言语之间竟开始隐隐挑动山水神司杀人夺宝。另外两人神情之间已有些意动。书生暗道不好,正想退出。三人已经将书生一家合围起来,起手攻来。那两名神明架起山水大阵,青丝也咬着牙用体内的星辰之力护着孩子。 相士忽生偷袭,攻向青丝,书生早就在防备此人见状上前阻挡,书生修为尽毁,自然不是相士对手,中了对方一记奇怪道印。连带着将妻女撞出庙门。连忙叫妻子逃向山涧,书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早在来路布置了许多阵法阻拦。顺利逃到山涧寻的一山洞,靠着这漫天尸气苟活至今” 顾倾城握紧拳头问道:“那相士的道印是否天在下地在上,乾坤颠倒?” 祝明山讶然道:“对,莫非顾兄见过此人?” 顾倾城想起一个少年残疾,浑身药香经常会怀揣一把糖果的身影。有些怒道:“此人所用道印害我一位至亲病体绵延至今,不敢忘” 祝明山正想接话,元宝忽然道:“那这里的尸体?” 祝明山看了他一眼,知他存疑道:“青丝出去与两人几番相斗探知,这两人是在练血婴” 顾倾城和元宝一听“血婴”二字,不由觉得一股寒气上涌。元宝更是勃然大怒道:“这血婴需用人血结四十九方池,等得方池圆满,投入活婴以血池为食,待到四十九池喝完,成就血孩儿,寻一命格九九归元的女孩将血孩儿生食其肉,炼化魂魄。这女孩就是血婴,修炼之人将血婴置于气海,炼化其血毒,可长生不死,修为登天。但这毕竟是传说,因其炼制之法过于残忍,被三教联手镇杀。如今竟然有一国山神在炼制?” 顾倾城想的更多,司天鉴、礼部、山水司能人众多,此处死气冲霄,已经坏了主峰山水灵气,怎么会没有人前来勘察此事? 顾倾城将疑虑说出,众人一阵沉默。 良久,顾倾城和祝明山对望一眼,齐声道:“道印” 顾倾城解释道:“那枚道印,能够颠倒乾坤,掩盖此处一线异变并不难,我们近了山涧才发现死气,肯定是在山水大阵的阵眼处加了道印” 元宝站起来怒道:“果然好手段,精血赤阳,方池需要放在九幽阴寒地炼化,在七七方池的中央需要极阳之物平衡阴阳,原来是为了这个枪我火尖枪,哼见此不平事,必杀尽不平人”说罢,红发飘扬熠熠生辉,几如火神下凡。 顾倾城也道:“当杀,该杀” 顾倾城 见过先生 顾倾城修法风月,并无前人可以借鉴。此时义愤难平,只觉得两袖清风已隐隐有些夏日炎炎的炙热。春暖花开,夏日凉风习习。 顾倾城分出月华护住祝明山心肺,利用春风将道印吹到右手处,再行封印。以二人如此修为,始终无法将这枚颠倒道印逼出体外,封印一只右手已经是两人合计过最好的结果。 春风吹道印花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等到祝明山的伤势大好,已到四月时分,桃花盛满天门。元宝头上红发也渐渐变黑。红衣小姑娘见顾倾城真的治好了祝明山的顽疾,大喜过望,天天拉着开心去河底捉鱼回来帮青丝变着花样蒸煮河鱼讨来那日见憔悴的青衫书生欢颜。 等到祝明山大好,顾倾城却见了几分疲惫。元宝见他如此模样道:“我自己去找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堕神,要回我的火尖枪,你与祝兄在此等我凯旋归来” 元宝虽说的轻巧,但天门山神为一国主神之一,其法力神通确有过人之处,加上如今在天门山上,俨然已可看作半个仙人战力。 顾倾城知他思虑,随同两人一起出的洞门,见避水珠之外,水流暗涌,海草纠缠不休,时有飞鱼掠过,不由精神一振,沉思一下道:“虽然时常流传,山水神通可战仙人,但是山水神司的本命神通均为护佑一方水土恩泽,不能看作攻伐战力,再加上两人已经入了魔道,这山水气运怕是早就不能如臂挥指” 祝明山和元宝知道他的性格,也就不再阻拦。只是在要不要带上开心小道童这件事上犯了难,顾倾城与他结伴将近三月,除了生而知因果外好像不具备任何法力神通。 祝明山笑道:“我们三人足矣,让青丝看顾两个小孩子即可” 青丝还是一如既往的脸色苍白,伸手拉住想要跟过去的胖小道童。 开心也不挣扎,朝顾倾城道:“无双,看见白大叔问他要点酒泡朱果回来” 祝明山有些困惑:“顾兄还约了朋友?” 元宝对此事可谓最是有发言权,抢先解释:“缺一窍这个吃货啊,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能看见因果。见如是因知如是果,只要他说某个人会出现,那这个人就一定会在某个时间出现的。有一次我们在一个镇上走着,无双忽然嘴馋,缺一窍当时说,让我们把剩下的馒头给那些饿肚子的人,我们当时谁也没有馒头,镇上是著名的富余之地,更没有谁饿肚子。我们不信这个地方有乞丐,就打算买刚好够吃的馒头,谁知道店家找不出零钱,给了一些糕点抵账,有了糕点我们也就不吃馒头了。出城时,城门阴凉处果然住着一家人,瘦骨嶙峋,果然是饿着肚子的,原来这家人本是本地豪绅,因开罪了一个赌场老板,流落至此。我们身上最后的那些馒头也就给了他们” 祝明山和青丝听完相视一眼,看着开心小道童欲言又止。顾倾城见状道:“祝兄,人定胜天,天道无情,何必处处清清楚楚呢” 祝明山沉默一会,笑道:“风满平湖,银霜满青丝。走罢” 顾倾城心想这句诗想必是祝明山初见青丝的场景。祝明山虽然生性淡薄,关系到妻子女儿,也难免放不下,两人人妖殊途,未来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也未可知,当然想从开心口中知晓未来如何。但被顾倾城一语道破,知道未来又如何?知道那个必然分开的未来,就不在一起了吗?为了避免花谢就拒绝花开本是世人最大的愚蠢。 元宝率先走出避水珠隔开的那道水幕。他身上的避水珠品相更好,直接在水底下开了一个环形通道,直达岸边。 顾倾城也跟了上去,三人都没有问开心口中的白大叔是谁,一来开心肯定说不清,二来需要专心去应对接下的点点滴滴,容不得分心。 上了岸,顾倾城四下观看,四月新雨在天门山点缀各种红红绿绿的不知名野花,莫名有一种空山新雨后的脱俗之感。不由有点奇怪,此处本来死气冲宵,眼下一副欣欣向荣? 三人面面相视,都是满脸疑惑。 “这里的风不对,我们进入山水大阵了”顾倾城一脸凝重,他能感知的风变少了,而且这里感受不到天地月华的呼应。 话音刚落,天幕处出现一个巨大的法相,一股与天地共鸣的威严自天上而来。法相是山神模样,身体与一般金身不同,半金半紫,一只眼睛金光四射环顾众生,悲天悯人。一只眼睛血红漠视众人,无情噬血,极为怪异。见三人站在脚下伸手拍去,整个天门山横风聚起,在这个山水阵中,他就是主宰。 顾倾城也清风满袖,迎着那尊神人巨掌吹过去。那风规模竟可以与满山的掌风相比,不待相遇,一轮弯月如勾出现在半空,巨象巍峨,月光过处,那神人法相的伸出的巨掌齐腕折断。 顾倾城用那轮弯月在山水大阵的大天地中造就了一方无坚不摧的小天地。 “小子,好本事”一条天河之水东来,撞向那轮弯月。两者相撞,天地震动,水流不绝,不断的冲刷着月亮。大河之水天上来,将顾倾城的弯月冲的激荡不已。 顾倾城冷道:“引澜沧江水到天门,好大的手笔,好大的胆子”伸手引动夏日凉风包裹压缩那条白玉水流。 “两季风了?顾家果然处处惊喜”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天幕响起。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相士穿过天幕的山水禁制来到三人面前。 祝明山一见此人,眼神冷漠几分。却也没有停下在顾倾城脚下摆弄石块的动作。元宝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顾倾城用夏风裹住澜沧水,重新稳住弯月后,冷冷地盯着中年相士。 相士歪着头仔细看了祝明山摆弄石块的位置道:“阳盾九局?古奇门果然在你手上”又转向一旁站着的元宝,看了一会,抬手捏了个道决微微道:“太乙局就不必摆出来,在下领教了,奇门九盾和八吉凶倒是可以让我见识一下” 祝明山摆完后,中年相士往后退了几步,开口道:“休、伤、惊、杜、景、死、生、开,取了九九之数,有八十一般变化,好手段啊”说话间,一道红色身影,划破长空,带着熊熊烈焰刺向天幕那个法相,烧出半边红云。 中年相士也不阻止,望着那道身影呵呵笑道:“天生火相,果然天生天赐千七八百杀相”又向祝明山抱抱拳道:“毕竟小看先生了,我本以为阳盾九局是护住这位顾姓小子的,原来是为了这位小火神” 祝明山看看不能活动右手,自从那相士出现,那枚颠倒道印的阴阳鱼就忽生感应开始慢慢游动起来,几次冲撞顾倾城留下的那道三月竹间风。 相士也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顾倾城,赞叹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同龄人可称第二了,单论风月,风伯和蟾宫那位桂主也要输你几分,分出一缕心头风竟然可以压制我的副印,比你二哥当年要强点” 顾倾城笑道:“好,你还敢承认伤我二哥” 相士笑道:“你们太极卫的阴老三跟我后面跑了几年,他追不上我,我甩不掉他,承认与否好像由不得我了” 天上那道火线已经穿过法相的胸口,蒸发了一大片金紫相间的光芒,留下空空一片。头发赤红手持火尖枪的元宝如杀神一般浮在半空中。与那法相如同狮子对视。 手中猩红长枪一振,溅出几点火星,正欲作第二次冲锋。看这一夫当关的姿态,顾倾城才知当初追逐,双方留力甚多。真要生死相博,就算自己能胜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祝明山大呼一声:“天上”将顾倾城也拉进了他之前布置的那座石阵,开启了阵法。 元宝听到呼声抬头望去,原来整个天幕出现一对极大的阴阳鱼,其方向也是颠倒条件的头尾横接游动。感受道一股极大的吸力将自己吸向阴阳鱼游动的漩涡中心。奋力向那石阵的惊门掠去,天上的弯月和那道被凉风包裹的白玉青流均黑鱼吞进肚子里。在元宝到达石阵时,黑白两鱼已经开始绕着整个天幕游走了,那法相也不能幸免被白鱼吞的干干净净。那条澜沧河水在被吞噬之前,分出一股水流溅落人间,不知去向。在掉落过程,黑鱼摆尾来拦,被一弯残月狠狠撞开,弯月最终被脱落肚子。 相士也不管那股小水流,一个澜沧江,不,澜沧河的河神。还不用他亲自算计什么,放了也就放了,澜沧江变为澜沧河,顾家的那条千里伏龙也不过去掉一些鳞片而已,都不影响什么。 见剩下三人都进入了石阵,就走过去蹲在地上看那些摆放位置奇特的石块,低头沉思。 顾倾城被拉进石阵,就是普普通通的从石头的一边走到另一边而已,他们与那相士正面对面的站着,那相士好像丝毫看不见他们,正蹲在地上研究什么。 元宝见此人低头,正想举枪刺去。顾倾城伸手拉住,摇摇道:“他在诈你” 相士半响抬起头,直直看着三人站立的位置,微微笑道:“我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这世道不算乱,也不太平,聪明的人总能活的久一些,是吗”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要不是祝明山笃定他肯定看不见他们,还真以为这个奇门阵被破了。 顾倾城盯着相士良久说:“祝兄,你看他的手” 元宝和祝明山看过去,见那相士双手正在飞快做决,脚下也开始缓缓变化步法方位。 祝明山看着他的动作,嘴中说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他在用九字诀算八门吉凶,他知道我摆的不是阳盾九局,是两套八吉凶阵。破了” 相士从地三个石块跳到第五个的时候已经看见顾倾城他们。连踩两次生门就也进了石阵,见眼前三人站着不禁露出赞赏之意。八门吉凶阵是一个运动的阵法,自己破阵,这三个人也可以利用阵法变化继续躲藏,但是破阵犹如破竹,一节破,节节易破。后面再做抵抗,也不过徒耗心神。 顾倾城望着他道:“佩服,阁下精通机关算计,手段术法通天,不知是何来历” 相士傲然笑道:“等你有四季候风的百般变化,圆满月相的时候才配知道我的名字” 顾倾城沉默不语,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如今自己弯月已失,只有春夏两袖清风。 “本事凑合,胡吹大气”一道剑光破开天幕而来,将天上周游运转的两条阴阳鱼穿在剑上,这一剑对顾倾城震撼极大,他在潮生亭十年,天下闻名的剑客也见过几个,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剑可以跟这一剑相比。这一剑太过自然,仿佛艮古存在,是天地法则所化。 顺势划过,两条巨鱼悲鸣一声烟消云散,大河直落,剑光又起,将大河引回澜沧河床,只是上面的灵气已经淡薄异常。又用剑鞘将弯月击向顾倾城,顾倾城伸手一探说道:“袋袋平安,袋袋平安”。 元宝也一脸震惊道:“果然神仙手笔啊” 一名俊秀年轻人持剑翩然落下,宛如谪仙人。 相士见此人出现,正想溜走,一个老儒生忽然出现,笑嘻嘻的看着他。相士苦笑一声,站在原地,双手外滩表示不再反抗。老儒生点点头,表示满意。 俊秀年轻人落地后,收起长剑,找了块大石躺下,从腰间摘取一个酒葫芦开始喝酒。 相士恭敬走上去叫道:“白先生一别多年,风采更胜往昔” 俊秀年轻人看了他一眼,鄙视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便不再理他。 相士生而傲气,对这个年轻人好像是出自内心的佩服,被出言训斥,也不反驳,只是默默站到一旁。 老儒生走过来上下打量顾倾城良久,满意道:“愣着干嘛,见了师傅不叫一声吗” 顾倾城心神大震,眼前这位老人就是潮生亭那位长者强行让自己拜师的文脉祖师? 俊秀年轻人也来了兴趣,走过来道:“老探花,你这徒弟不怎么聪明啊”随后想起被自己送回的那轮弯月,又补了一句:“修为也勉强” 老儒生咪咪眼道:“能得白玉楼一句勉强,不籁不籁” 顾倾城听见白玉楼这名字,再无怀疑。抱拳弯腰执弟子礼:“学生顾倾城,拜见先生” 仙人抚顶 结受长生 拜见完先生,自然要见一见这位闻名天下,曾一剑引来天上银河,飞流直下的人间最得意——白玉楼。 “白先生,河下有秦酒”白玉楼生平五绝,道济和尚评武林,在讲武堂上,连拍醒木一十八下,点出仙人十八。时人称为武神榜,高居榜首之人就是占尽前后五百年才气风华的白玉楼,书诗酒剑棋无不是前无古人后难来者的首甲江湖一榜。亦是十八仙人里面唯一一位仙人称号前不加任何前缀的谪仙人。这样的人江湖还有多少个?谁不心神向往? 白玉楼听见秦酒双眼一亮,他性格放荡不羁,世人敬他才华,忌他剑术无双,修为通天,几无人亲近,有时高处不胜寒比人人轻视,其实滋味不会好太多,都全是寂寞,无敌最让人愁。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老孺生呵呵笑道:“白兄,我这门脉的第一个弟子如何?” 白玉楼也学他呵呵道:“你的学问,天下修习者众多,何来的第一个弟子?” 老儒生也不理他,拉着顾倾城走到中年相士面前道:“郭先生,你如此欺负老朽徒弟,不好吧。终究是老朽这探花不如郭先生独占鳌头的威风啊” 白玉楼在一旁看着啧啧有声,早知道这老探花说话损人,还真就是字字膈应人啊。索性就又躺回大石块开始慢慢喝起酒来,等那老探花恶心完姓郭的,再去喝那秦酒。老实说,只要老探花不是在膈应他,他倒是很喜欢看他去损一下别人的,那真叫一个字字珠机,杀人诛心啊。 相士见他拉着顾倾城过来,想起这老人的名声与生平事迹,暗暗举得不妙。听的此话更是苦笑不得,当今天下,这个老头子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和三教教祖相提并论的人,连至圣先师看见他都要平席而坐,偏生这人年轻时为了尽孝去应了科考,一考之下竟只考了个头甲末等,朱笔点了探花。天下读书人开始以探花为傲,皇帝老子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往往学问才德更好者反而取个末甲。 别说他诡谋郭奉孝,就算是那位与他作君子之争,大道相佐最后赢了人心入主杏坛大成殿的三朝官师朱子文公见了此公也是头痛不已。再加上自己从军后一直以谋士的身份从事,这位老人可是当世前五之内的帅才。他老人家别说要骂他郭奉孝,就是打几下,他也不能还手,所以只能苦笑。 老儒生也料到郭奉孝的反应会是这样,两眼一瞪,怒道:“好你个诡谋,快滚快滚,白兄弟看着你就讨厌” 白玉楼瞟了一眼,相士心下一惊。赶紧告辞,溜之大吉。 顾倾城正想开口询问颠倒道印的解法,看见先生摇摇头,便知道何意。也随他远去。 一边的元宝和祝明山认了一个师傅都十分好奇,早想过来拜见了,此时见那个厉害至极的中年相士离开,也放松了戒备走过来以晚辈礼见过了老儒生和白玉楼。两人都是从小听白玉楼的光辉事迹长大的。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画中谪仙人就这么有血有肉的站在眼前,似乎与顾倾城的师傅还关系很好的样子,不禁有些恍然。 白玉楼似乎对元宝的猩红长枪很感兴趣,问道:“这就是当年那把杀得蛟龙不敢成仙的蜀道难?” 老儒生笑笑道:“都是元帅的神通” 白玉楼尤有趣味的看了元宝一眼,忽然伸手楼着祝明山的肩膀道:“这位小伙子,你这八吉凶阵变化少了点,只有六十四变,看过《周易》的读书人,再傻,一柱香的时间也能算的出来,更别说看过《归藏》的人,这样,你给我把这酒壶装一半,我告诉你剩下的圆环怎么补全” 祝明山有些尴尬地僵直了身体,有些紧张道:“白、白先生,祝某洞府尚有酒水,移步说话” 白玉楼听罢,率先向山涧河底走去,身上大袖飘摇,所过之处,河水纷纷避让,如臣子恭迎主上,祝明山缓步跟上,顾倾城伸手请先生先行,元宝跟在顾倾城旁边看着白玉楼威风暗暗舌。 白玉楼似乎知道路,一步也没有走错,直直停在那镶嵌木门的洞口,几人并不觉得奇怪,以白玉楼的修为,洞里两人一僵尸的气息在白玉楼和老儒生看来无疑三个大太阳。 红衣小姑娘和开心小道童一直站在避水珠的边缘处等三人回来,一见人影就挑着小宫灯扑了过来。 开心小道童看见当前一人,大喜过望,也不打招呼,伸手往腰间朱红酒壶捞去,白玉楼见他胖乎乎的小手过来也不动,只是伸手摸摸开心小道童的脸笑道:“老早就感应到你这小东西的气息,那个假道僧呢?” 说到菩提道,开心小道童扁扁嘴就想哭,白玉楼见状,连忙从酒壶里倒出一枚朱红效果塞到他嘴里。 菩提道人半僧半道,这个假道僧称呼倒是恰到好处。原来开心先前口中的白大叔就是白玉楼。 白玉楼和老孺生见了青丝苍白的脸,都笑咪咪的点了点头。人皇血脉啊,好东西。 青丝见了这两人有些莫名害怕,她也说不上害怕什么,就觉得有一种天气正气,在她面前浩然长存的感觉。 白玉楼忽然道:“你在等人?” 青丝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激动起来,但她天生不能言语,只能看着白玉楼着急笔画。 白玉楼看了白天也没有看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不过大概的情况他知道,就笑着安抚她道:“你的情况,星宇跟我说过了,你不要激动” 祝明山也是看的满头雾水,自己妻子怎么还跟白先生扯上关系了?有点犹豫问道:“白先生,不知内子~” 白玉楼罢手道:“她家先辈邀我封住她的旱魃血脉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祝明山又惊又喜,青丝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市井之中生活,送祝余去学堂读圣贤书,知人世多善可为,多恶不可做。丈夫教书育人,闲敲棋子落灯花,自己呢,巧弄厨房,栽花种草,去故意气气那些个占人便宜的商贩。平凡而又美好,最是人间美好,何必长生。但因为旱魃血脉,一身尸气,为天道不容。 老儒生也是喜笑颜开,人间多点这种夫妻不是坏事。 见青丝一脸期待地看着,白玉楼拿出那柄剑中魁首——长生。 老儒生呵呵笑道:“长生剑断长生” 顾倾城也听过长生剑的传奇,这柄剑和这个人一样传奇。 元宝也松开抢开心口中朱果的手,一脸兴奋道:“这就是长生剑?听说剑身铭刻着绝世无双的剑决《侠客行》” 白玉楼笑着看了看元宝,将剑拔了出来,剑身铜绿色,刃口花纹古秀,剑身上用凸雕手法刻满了字,蝇头大小,隐约可见是一首长诗。 白玉楼握剑一挥,身形展动,姿势舒展,身形如龙。在洞内展开了剑舞,如神人升天。随着剑舞,长生剑上的铭刻小字脱离剑身,字体舞动组成一个寸余金色小人,向青丝走过去。感受到小人的靠近,青丝身上尸气暴涨,笼罩下来,小人浑不在意,靠近它的尸气不攻而散,自开一条通道,小人跑过去,在青丝身上指指点点,随着小人上下忙乎,尸气渐见淡薄。 顾倾城在碧海阁藏经楼遍阅天下经文,他发现这个由《侠客行》诗文组成的那指指点点的动作竟然是一套记录在《医经》里面的手法,点血截气,通过人体身上的血液流转速度,根据人体的呼吸与脉搏跳动频次,计算出血液的“浪头”在哪,伸手截断,阻隔血液流动,将血液中的气,压出来,以达到治病去患的目的,没想到这门手法在白玉楼手中还可以这样用。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不亲自动手,反而用剑舞的方式? “旱魃血脉是祝夫人的立身根本,想要点去旱魃血脉,又不伤及祝夫人的身体,普天之下就白兄这柄长生剑了,根本不作第二人想”老儒生捉准时机一尽先生责任。 顾倾城略点了点头,以示受教。先生交代了,门内礼数太多,就见生疏了,不妥不妥。 老儒生背着手,孺子可教也啊。 舞毕,青丝身上已感受不到任何尸气,脸色也开始慢慢红润起来。祝明山抱着红衣小姑娘走过去,郑重其事的像白玉楼鞠躬。 白玉楼含笑领受,人间难得白头。 顾倾城和元宝看的大为仰慕,仙人抚顶,结发长生。 老儒生走过来,对顾倾城长叹一口气道:“无双,先前听你说,你想亲自走一趟人间,观道人心,看看那一场文宗之辩的结果,很好,行而知之。去看吧,做先生的只希望你不要对人间失望。” 顾倾城作揖,站到一边。 白玉楼道:“老探花,走了,以前领兵何等杀伐果断,恁地啰嗦” 老儒生两眼一瞪道:“学问如何能快刀乱麻,去晚几天,封神榜就一一除名了吗?” 白玉楼无奈道:“天下文宗倒是希望封神榜一一除名了”。 老儒生笑呵呵道:“胡说,举头三尺有神灵” 白玉楼懒得理他,跨步就走。 老儒生拿出一张竹牌递给顾倾城道:“匆匆来这一趟,也没带什么贵重东西,这张竹牌是一个传送阵,牌碎了先生就到了” 顾倾城双手接过道:“先生保重” 老儒生嘿嘿道:“不防事,不防事,去吵架而已,都是读书人嘛,君子君子” 顾倾城暗暗道,文公确然道学君子,先生嘛,有点勉强。 老儒生过去摸摸祝余的头顶,笑咪咪地追着向白玉楼的方向大步走去,瞬息万里。 顾倾城看着红衣小姑娘疑惑的用手去摸头顶,有点无奈,她在怀疑先生偷偷在她头上放了东西,因为顾倾城经常这么干。随即有偷偷笑了起来,这好像也算仙人抚顶,结受长生啊! 君子之争 顾倾城将竹牌贴身收在腰上,并没有放进袖里乾坤。刚刚跟着白玉楼过来,不用月色,但却能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似乎更圆满了,应该是白玉楼在还月的途中做了手脚,补圆几分。 春夏两季风也更圆融贯通,至于留在祝明山右手上作封印之用的三月竹间风,也回到了指尖,那枚颠倒道印在白玉楼作那剑舞的时候好像被消融了一般。 顾倾城大喜过望,既有替祝明山一家的开心,更喜于二哥多年顽疾终于有办法医治。 三人商定在洞府休养几天,收拾些行李便出天门山,到东越国与南安国土边界的随州城替祝家三口安置个竹楼小屋,过那平凡人的生活。 随州城作为东越南大门,商贾活动也是热闹非凡,正好大大顺遂了青丝赶集的心愿。东越三大书院之一的惊鸿书院正好设在随州,红衣小姑娘的圣贤书也算有个着落。 最重要的是随州是军事要地,也是顾家千里伏龙的第一只龙爪,东越自从立国就一直与南安摩擦不断,在国门重镇自然精锐常年驻扎。 顾倾城满二八的生日当天,老皇帝就下旨将随州白袍军的虎符赐予顾倾城这位顾家九将军,但越国军部明令,未及冠者不得领将军衔。因此这枚虎符到今年才算正式生效。 祝明山一身奇门遁甲,顾倾城自然不能浪费,以白袍军主将身份邀请祝明山为随州白袍军教头。顾倾城对白袍军是有期待的,他觉得这世道有些不对,现在还不知道哪里不对,所以才想出来看看。但直觉告诉他,老皇帝将白袍军给他,绝不只是向顾家施恩而已。 祝明山倒也没有拒绝,大隐于市嘛。 三人说完安身立命的事,就开始聊风月闲事。红衣小姑娘很是喜欢听,蹬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去搬来一张木椅,端出一碗蚕豆,滋滋有味地听了起来。开心小道童也去拿了几个野果在一旁啃着,见众人如此兴致勃勃,青丝又把剩下的秦酒热了上来。 白玉楼那个酒壶是个空间物,专门为这些不能放进袖里乾坤的酒水炼制的。也不知道有多大,反正在老儒生追去后又折身返回,叫喊差点忘了大事,就将祝明山家中藏酒几乎清空,仅留下一瓶,神迹远去。 顾倾城忽然想到,刚见祝明山时,他正坐在堂前看书,书名《春秋乱》,印象极为深刻,因为按照那个已成为历史的强大帝国的历法,如今正是春秋。以自己看书之丰,竟闻所未闻,于是将话题引到了这本书上。 元宝也来了兴趣,他长于巨富之家,更是家中独子,天下藏书俯仰皆是,对于这本书名《春秋乱》的书也是第一次听闻。 祝明山将那本书取出放在桌上笑道:“这本书两位自然不会看过,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正是祝某” 元宝取过翻看,啧啧称奇。 顾倾城看着元宝翻阅,见行文的第一句话就是:时逢乱世,正值春秋;不由陷入沉思:当今虽然四国并世,纷争不断,但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因为实力相近,相互牵制,一旦有异动,必然会腹背受敌,因此四国目前暂时进入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对于百姓而言,这并不能算是个乱世。 “两位可以为然?” 顾倾城反问道:“这乱世,乱的是人间还是天下?” “乱的是人心,顾兄可知为何儒家修士明明修为通天,位居上三流的第一流,却不愿登天,去那九重宫阙,要留在人间行教化之功?” 顾倾城沉思一下,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组织语言道:“在下以前读书每有所得,便辅引佐证。所参考之书诸子百家均有之,祝兄所问,在下现在不能回答” 元宝也点了点头。 祝明山笑笑:“先秦为何而亡,山下人猜测极多,人人不知所云,杏林内心若冰清却又闭口不言,是人心乱了。也许天下从来不见得太平,但不治人心,如此放任,早晚春秋要乱” 顾倾城想了一下,祝明山不想春秋乱,“理国顺、民均安”乃是读书人出世致仕的第一要务,战乱一起,民不聊生:“春秋,不能不乱。四国治春秋,罪在春秋后” 祝明山慢慢喝下最后一杯秦酒,缓缓放下酒杯道:“四国治春秋,可能人心终究不齐,但外力作用下,不得不齐” 元宝有些明白了,这两个人在做春秋统分的君子之辩。他没有这样的想法,他觉得强者征服弱者,天理,并没有什么不对,这个结果看起来与顾倾城说的一样,但好像又有些不一样。这位无双兄的话,他并没有完全懂,需要想想。 顾倾城也将手上杯酒喝完,空杯握住,并没有放下。也笑了笑道:“顾倾城从小生于将门,本应入兵家,父亲说兵家无情,他想感受山河,但只要看见河山大好就会自动冒出各种各样关于如何利用地形行军布阵的念头,有人说这是天才将领的恩赐,父亲说,他觉得自己很可怜,也很遗憾,这样的生活一百年实在很足够了,世人修法登天,求长生。无异于自囚我于天地” 祝明山脸色有些发白:“你想??????想????????” “祝兄,可愿与在下作一回君子之争”顾倾城打断他的话 “在下倒觉得,如果对某样事物实在看不过去了,最好是推倒重来,种下新的希望,这君子之争也算元宝一份”元宝一口将杯中酒喝完,重重放下酒杯。 三人相视大笑,伸出手掌重重一击,君子之争,和而不同。 两天后,几人走出天门山。 老儒生走后,顾倾城曾经修书一封回京,将此事告诉正在主持春闱公试的顾行月。东越国主峰山水神灵丧失神格一事牵扯过大,顾行月不敢私下处置,连忙上报,老皇帝勃然大怒,下旨太子彻查此事,牵连官员一律重罚。 顾倾城刚出天门山就感知到了顾家太极卫的踪影。山水司和礼部官员也陆续进山,一向积极册封山水的司天鉴没有出现也在顾倾城意料中。老皇帝向来不喜司天鉴,早有取缔之心,想必这次的事牵连到司天鉴的高层,老皇帝想要借刀了。这样想来,澜沧江水神偷澜沧江水运补天门山因山神修炼魔道而漏出的气运一事上多半有宫里那位的安排了,要借刀就要把刀磨到最锋利,一向是那位老人家做事的风格。 顾倾城寻出一位躲在暗处隐匿行踪的太极卫,要其先赶去随州告诉白袍军副将自己不日就到随州,并让其帮忙办理几张从随州入南安国境的文书。 太极卫领命离开后,祝明山皱着眉头道:“顾兄要入南安?前不久传来信息,南安遭遇了近百年来难得一遇的洪水,几成泽国,现在去怕是???????” 开心小道童和元宝都没有什么异议,他们习惯了。 顾倾城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在下读过几天医书,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红衣小女孩从青丝背上抬头问道:“啊爹,我们也去救人吧”出得天门山,小姑娘一直在青丝身上背着。 顾倾城摇摇头道:“你啊爹可不会医术,再说他还要帮我训练军士,你也要去读书了,去不得” 红衣小姑娘听见要求被拒绝不由无精打采地趴回青丝背上。 五人并不着急赶路,一路上慢慢悠悠寻山访水,顾倾城与祝明山均是饱读诗书之人,从洛城到随州所经过的山水湖泊繁多,两人一一点评,引经据典,再加上祝明山游历天下多年,民间故事传说更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这一路上倒是不寂寞。 东越上京城。 御书房内,门窗紧闭。太子李允真、宁王李允笙正跪在老皇帝跟前,海大公在皇帝身后垂手低头。明皇帝似乎刚生完气,情绪还有些激动道:“老五,你说” 明宗膝下共有十八位龙子,宁王李允笙排行老五,为淳贵妃所生,自小聪慧过人,深受老皇帝欢心,也是众皇子中第一位封王的龙子。 太子则是东越皇后长子,在众皇子中排行老七,明历八年入主东宫,如今年过而立。 宁王看了一眼有些暗喜的太子,低头道:“回父皇,澜沧江神私调江水攻击顾九将军一事,事前确实没有知会隐龙卫” 老皇帝勃然大怒,双手重重一拍喝道:“放肆,隐龙卫不知道,山水司和礼部能不知道?” 见皇帝龙颜大怒,宁王、太子和海大公均俯首在地,不敢言语。 老皇帝伸手揉揉眉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顾小猴子现在在哪?” 宁王回道:“回父皇,刚接尾部传回线报,顾九将军出天门山后往随州去了” 老皇帝神色不变道:“哦?太极卫可有出现?” “太极阴卫统领带着四象营去围堵澜沧江神了” 老皇帝沉声道:“让角部的人去帮他,廊沧江神要活着进京” “儿臣领命” 老皇帝伸手端了一杯茶,吹了吹热气对跪在地上的太子道:“知道茶要怎么喝吗?” 太子微微抬头道:“回父皇,茶留三分热,当入口。晨宜红茶,午间饭后绿茶,晚上则最宜黑茶温养” 老皇帝冷哼一声道:“茶浓宜留轻,茶淡当温热。若连火候都不能掌握,如何养生?” 太子冷汗淋漓,又伏地不敢起。 老皇帝看着太子和宁王身形良久,长叹一口气道:“都起来吧” 三人领命站起,老皇帝一眼扫过去,太子有点惊慌,宁王倒是神色从容。不禁又觉得又些怒气,挥手道:“下去吧” 宁王和太子得令,向老皇帝跪安退出御书房。 见两人身影不见,老皇帝觉得有些疲惫向还垂首站立的海大公道:“海老狗,你觉得朕的几个儿子中谁能不防顾家?谁又能用顾家?” 海大公小心翼翼道:“皇上圣恩难测,老奴不敢妄言” 老皇帝忽然直直的盯着海大公道:“那你觉得顾家会反吗?” 海大公闻言大吃一惊,马上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半响,老皇帝笑笑道:“起来吧,顾天生和你还有朕一起在天王府长大,他是个怎样的人朕很清楚,只要他还在一天,顾家就只会是东越最锋利的一把越刀” 海大公闻声谢赐站起,暗暗思量着这句话,只要他还在?那如果他不在?几十年的宦海沉浮,海大公早就学会了心思不露形迹半分,陪笑道:“顾将军对皇上自然忠心耿耿” 老皇帝看了海大公一眼,目光中已有些笑意道:“小猴子这个时候去随州,想必是动了去南安的心思,让隐龙亲自跟着去,拟暗旨召回苍龙和影龙,同时将七宿部主全部召回,务必在澜沧江神进京之前到朕面前,此事绝对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东越明令宦官不得参政,不得掌权。但实际上东越任上三位皇帝都很喜欢用近生太监办事。 海大公领命退下,心里明白老皇帝终于要对司天鉴动手了。只是不明白老皇帝为何要对顾倾城的行踪那么上心,还派出隐龙卫统领隐龙亲自跟他去如今水灾泛滥的南安。 当年在天王府长大的三个孩童性格各异,老皇帝心思阴沉,志在天下。顾天生豪迈洒脱,英雄磊落。小太监海大公则是性格内敛,善于揣摩人心。 但是这老皇帝的心思之奇诡,实为平生仅见,自己陪伴君侧几十年依然觉得老皇帝行事还有三分出了自己意表。 “海公公留步” 海大公闻声望去,看见宁王站在御书房廊道前向自己微笑着,知道他是专门在此地等自己的。快步上前请安。 “本王想亲自到随州,但是公试未毕,不知??????” 海大公明白这是请自己出主意来了,皇帝生平行事,最讨厌别人猜中自己心思,这个主意不能由自己出。告罪一声,衣袖微微往下一挥,就此离开。 宁王看着海大公的身影,眼睛越来越亮,向其身后抱拳,也转身离开。 海大公听到声响,嘴角微微上扬,宁王聪慧。 末将愿随将军,侠气南下 一行五人一路走走停停,竟也可以赶在人间芳菲尽之前到了随州。 顾倾城没有急着去军部履职,也没有先去随州府台登记获取相应文书。安家事大,先帮着自家教头安个家,天下风流最后都是归于安家乐业啊。 带着青丝、祝余小姑娘和开心到城中客栈休息。余下三个男人带着钱兴致冲冲的去联系有本地房源资源的房头。 东越的国家制度相对完善,不像其余三国,房屋买卖只需双方同意即可。东越户部下设了京宫修缮所,本来是负责所有国家性建筑的建立修缮工作,后来延伸到见证登记全国百姓的房屋土地买卖与继承转让一应事宜。 所谓房头就是本地油子,是官府征用的杂役,负责帮忙联络买卖双方,交好各方,能言善道。 三人打听到本地房头是名叫杜山,家住西郊五里坡,因为从事房头一职,家境殷实。 顾倾城问清杜家的路,带着另外两人赶过去却扑了个空,邻居告之杜山惹上了官司,已经被拿去了府台县衙。仔细打听下得知,原来杜山因为房屋土地买卖的事出了岔子。 杜山原名杜山仁,是随州本地人,因嫌弃山仁音同山人,自称不敢冒犯修道之人的忌讳,便将后面的仁字去除,改名杜山。杜山自小口齿伶俐,善于交际,深得京宫修缮所随州司长的赏识,将本地民间房屋买卖一应事宜交付管理。杜山办事能力强,加之极会做人,在当地百姓之间口碑很好。 近日,随州柳叶巷的一家商贾人家因为要外迁到异地,想将老家的一套宅子处理掉,于是找上了杜山。 刚好杜山接了另外一个南安商人的委托,想要在随州城落地生根。这两件事刚好就撞到一起了,杜山本有些顾忌南安商人的身份,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对方出手大方,杜山就尝试着带他去见见屋主和邻居,最后也是用钱搞定。 杜山得了一笔不菲的中间调节费用,没等他高兴几天,府台衙门的人就上门拘人了,说是柳叶巷那边病倒了一大片人,本次房屋买卖双方都连续咳嗽多日忽然病亡。 这柳叶巷,就本次买卖的所在地。一开始有人怀疑是瘟疫,但当府台衙门将与事主接触最多的杜山拿去问话后发现这人龙精虎猛的半点事都没有,于是推翻了原本的推测,将本次事件定性为杜山贪图钱财,谋财害命。 顾倾城听后大皱眉头,柳叶巷事件明显就是瘟疫开始的迹象,这府台衙门怎能如此草率?瘟疫一旦从柳叶巷流传开来,这随州城不出一月必成死城! 想到这里,顾倾城回头对祝明山道:“祝兄,你回客栈接上开心他们到府台衙门找我” 随即掏出随身虎符递给元宝道:“你拿我虎符到南一门外五里亭附近,找白袍军的军营,传我军令,命天风营迅速到府台听调,命黄山营封锁柳叶巷,擅进出者原路驱返”说罢,脚上春风骤起,身化月光,瞬息远去。 两人与其相交,知他性格,也不再犹豫,施展神通各自远去。 顾倾城到了衙门口,见人满为患,知柳叶巷案件还在审查,心安几分。 “此地府台可在?我乃白袍主将顾倾城”顾倾城用清风送出声音,现场几十号人听的清清楚楚,顾不上听堂前宣案,四处张望寻找说话之人,看谁如此胆大,竟敢扰乱公堂。有些心思灵活之人听到白袍军主将几句话,已经开始在猜测来人是谁了。 顾倾城是知道随州府台是谁的,碧海阁上有一个小房子,四面无窗,只有一个守门人和一扇留一点缝隙的铁门。门上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朝野”。里面收藏的是四国朝野名将文臣的生平事迹与潮生亭主人对他们的点评。顾倾城一向很相信那位前朝太史公的话。江湖逸事,道济和尚号称武库,名满天下。论及朝野秘闻,评文臣治国,讲武将领兵,太史公独领前后千年。 在那个小房子里,有五排架子和两口大箱,随州府台的资料在第四排第三行的位置上,顾倾城走进去的时候,那位又聋又哑的守门人只让他查阅第三行的资料。是东越立国以来正三品和从三品的官员资料,随州府台的资料并不出众,相反比较平庸,顾倾城对他印象比较深刻是因为他在另外一口铁箱子里也看到了这位州官的文案。 那两口铁箱是状元箱。 随州府台朱子清是越文三年的状元,甘佐水西村人,时文出众。《礼经》一科魁首。越明四年,从随州东成县官左迁随州府台。 太史官对此人的评语极短,只有两个字,中庸; 朱子清正在堂审杜山,已接近尾声,在三十个板子下去后,杜山已经招供投毒了。柳叶巷案件亡十人,病重二十余人,乃一州大案,自己破的此案,上报刑部,户部那里的功绩就少不了。今年年底的大考,准能将自己的从字拿掉,入上京为京官,听闻应天寺少卿张大人就要告老,想必自己可以凭借此案接任。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得意。 听的有人自称白袍主将,打断公案结案,有些恼怒道:“何人在此喧哗,扰乱公堂,见杖二十” 顾倾城现身堂前,朗声道:“我乃白袍军主将顾倾城,柳叶巷一案不能结” 朱子清见来人是一名身穿青色儒衫的公子哥,不由松了口气,不是那胡言乱语的春草堂大夫,什么瘟疫滋生,以人传人?如果在自己管地内出现瘟疫,自己的官路就算是断了,还好师爷提醒的及时,这杜山一点症状都没有,何来瘟疫。 “你是谁,可有功名在身?快快退去,不要妨碍府台衙门定案” 顾倾城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杜山,沉声道:“我乃随州防军白袍军主将顾倾城,此案为瘟疫传播,不能草草断案” 朱子清眼皮跳了几下,脸色苍白。一个记录的师爷放下笔录,站起道:“放肆,公堂之上岂可满嘴胡话,你说你是白袍主将,可有证明身份之物在身上?再者说了,大越国律,府台乃一州主官,主理政事,边防武官不得插手,就算你是白袍主将也不能插手此案” 顾倾城打量了几眼这位师爷,见他三十上下年龄,师爷春衫,身材瘦小,比顾倾城矮去半头有余,蓄着微须。 朱子清见自己最信任的师爷这样说法,强行将心底的不安驱散,双手一拍案前惊堂木道:“师爷所言在里,来啊,将此人驱出公堂” 顾倾城衣袖盈风,向前一步道:“大越国律,一地之内发生天灾瘟疫,军部可当机实行军管,此地已有瘟疫滋生的现象,我以白袍主将身份接管随州” 围观百姓听得此言,大声哗然。 朱子清更是惊疑交加,连拍三下惊堂木,让百姓安静下来。又向那师爷连使眼色。 师爷走到堂前,指着地上早已昏迷过去的杜山大声道:“妖言惑众,此人怎的没事,你这少年人再这样如此强词夺理,休怪府台大人将你投狱,与那些个春草堂老眼昏花的大夫同罪传谣,乱我随州民心” 顾倾城道:“你们捉拿了大夫?” 师爷得意道:“害怕就快快领罚退去,免得???????” 师爷只觉得微微一凉,隐约闻到一股竹子清香,仿佛置身竹间,有清风徐来。有些困意,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好像看见府台朱大人看向自己,满脸不可置信。 朱子清霍然站起,尖叫道:“你??你敢当堂杀人?” 百姓见此变故,均呆立当场。 顾倾城看着师爷身首异处冷冷道:“颠倒是非,为求政绩,欺上瞒下,枉顾百姓安危。该杀” 朱子清双手颤抖指向顾倾城,怒道:“来啊,将其拿下” 四周衙卫捕快抽出腰间长刀,慢慢想堂中长身玉立的少年人围了过来。 “白袍军神风营奉命接管随州府台衙门,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随着一声朗喝。 两队身穿银白战甲的队伍从百姓身后鱼贯而入,将整个县衙团团围住。 衙卫们面面厮觑,不知所措。朱子清见这满堂银白,瘫坐在地。 顾倾城也不管他,看向快步向他走来的元宝和另外一名长相斯文,身着战甲雪白不乏英气的年轻将领。 年轻军官走到顾倾城面前,打量几眼,单膝下跪,双手奉上白袍虎符,大声道:“神风营文青山率神风四百将士参见将军” “参见将军”声尤振耳 顾倾城接过虎符收好,沉声道:“军令在身,不必多礼” 众人起来,回复合围姿态。众衙卫见状连忙丢开手中兵刃,这白袍军可是国界驻防军,那战斗力纵然比不上龙甲军,可是对付几个久梳战阵的捕快那就是一刀一个都嫌弃慢。 顾倾城看元宝,元宝会意,连忙道:“黄山营已经封锁了柳叶巷” 顾倾城看向门外惊恐的百姓道:“柳叶巷滋生瘟疫,白袍军自今日起军管随州” 转身面对站立一旁的衙卫,看向一名身穿捕头官服的中年汉子道:“去将春草堂的几位大夫请上来”那汉子领命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又对站立一旁的文青山道:“劳文将军先安排人手将此地百姓集中送到柳叶巷前,然后通知白袍军其他四营到柳叶巷前议事” 文青山诧异的看了眼这位年轻儒将,领命离去。 不一会,那捕头已将八位春草堂大夫带了上来,顾倾城迎上去,见八人还带着手镣脚铐,指尖凉风吹过,齐口断开。 八人在来时已经听捕头简单说了事情经过,知道有人来帮自己平反,想到朱子清的咄咄逼人,一会喜一会优,此时走上堂来,见四周站满了战甲雪白的士兵,又遇清风解锁,知道自己再无姓名之忧,大喜过望。 见众人下跪行礼,忙以春风托住道:“时间紧迫,几位不用多礼了” 众人跪不下去,更是心喜,这小将军年纪轻轻有如此神通,怕不是仙人下凡。 “几位大夫可是认定柳叶巷之事是瘟疫滋生之象?” 众大夫脸色凝重,一名满身血污的老大夫出生道:“小将军,我们行医救人几十年,万万不会错断病症的,柳叶巷所亡故之人此前均前往春草堂求医,病状一样,最后咳血而亡,为他们诊治的大夫几天后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先后春寒入体,咳嗽不止,我们见状连忙用艾草将春草堂上下火熏一遍,贴出告示,告之随州出现疫情,并前来衙门录,谁知~哎” 顾倾城大吃一惊,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连大夫都开始感染了。事不宜迟,顾倾城命人安置几位大夫,并嘱咐他们休息过后请前来柳叶巷前议事,留下口信给尚未到来的开心等人便协同元宝匆匆忙忙赶往柳叶巷,春风过境。 柳叶巷前,一大片白茫茫的装甲士兵将两边巷口围个水泄不通,不断驱返过往百姓。南巷口前有口古井,井边有棵柳树,长长的柳叶垂入古井,如仙人垂钓。柳叶巷也因此得名。 此时的柳叶下已经临时搭起了一个军帐,四名白袍将军在账前踱步,见凭空出现两人均大吃一惊。 “顾将军”先到一步的文青山及时认出了顾倾城二人。 其他三人见状,不疑有他,齐齐拜倒行礼。 “地林营陈永” “玄火营徐应” “黄山营冯兮” “参见将军” 顾倾城道:“事态紧急,军议”率先走入军帐。 元宝与四人鱼贯而入。 南安京城顺天府 距南安皇城五百里的一处僻静宅子内,一名长相俊秀,腰环青色玉佩的年轻人在喝茶,动作极为优雅。 面前跪着一名身穿全身暗红色长袍,看不清面目的人。 “哦?出现了?” “回公子话,看方向目标应该是朱雀镇” “查明是哪一位正身了吗” “根据火鸦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李平” 年轻人皱眉:“瘟道士李平?” “是,瘟部六正神的瘟道士的正身投凡” 年轻人淡淡道:“听说东越也有动作了?” “刚刚传来的消息,顾家九公爷顾倾城以白袍军主将身份军管了随州城” 年轻人转动了一下酒杯道:“军管?看来又是一条青龙啊,令前方火鸦谍子想办法把李平的事告诉他,就说赤旗白壁邀白袍将军侠气南下朱雀镇” 那暗红长袍默默不语。 年轻人扫了一眼道:“有疑问?” 见主子好像心情好了些问道:“白袍军会来吗?朱雀镇毕竟是我们安国的地方” 年轻人笑道:“如果在的是西线的徐乐,一定不会来,但顾家的人一定会” 东越随州 顾倾城正在布置随州的军管任命与救治疫情布防。 一名身穿便服的探子来报,帐外顾府来人。 “传”顾倾城低头看着随州地防图道。 一人推帐而入,顾倾城抬眼望去,是那太极卫的四象卫,专司谍报工作。 “说” “南安公子来信,瘟疫事件乃天上瘟璜昊天大帝座下六正神之一的瘟道士李平所为,正身投凡,目前赶往朱雀镇,赤旗邀白袍,侠气南下。送上通行文书一份” 顾倾城眉毛跳动几下,看向帐内众人道:“谁愿与顾倾城南下朱雀镇送神” 四名白袍将军齐声道:“末将愿随将军,侠气南下” 顾倾城将手中地图丢给元宝道:“地林、黄山二营留下配合元宝公子实施布防,天风、玄火二营随我南下” 元宝迟疑道:“我??????” 顾倾城向他笑道:“你在这里,春草堂才安心,随州就麻烦你和祝兄了” 元宝知他识破自己身份,微微点头。 顾倾城走出军帐,以春风送出声音:“拔营,白袍南下” 赤旗桃花引白袍 手持南安公子白壁给的通关文书,顾倾城带着天风、玄火八百余人很顺利的通过了安国城防,随州去往朱雀镇需要5-7天的路程,白袍八百没人均配了两匹马换骑,一路上浩浩荡荡。 徐应是军伍老人,是四名白袍主将中唯一一位实打实以军工积累升迁的军官,是一名真正的百战余生的老兵。用他自己的话讲,他一点也不怕死,他也很怕死。 顾倾城将门子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需必死时怕死,需必死时赴死。 徐应原本有些看不惯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行军打仗是要见血死人的,那种血肉搅拌的战场,刀剑是不会理会出身的。 徐应拍马靠近文青山小声道:“文子,你好像很看好顾将军” 文青山笑着看了人高马大的徐应一眼道:“看好嘛,说不上,不讨厌” 徐应看了前面已经换了一身银白战甲的顾倾城道:“这次去朱雀镇说什么送瘟神,你信不” 文青山想起已经开始军管的随州,有些犹豫道:“老徐,你既然不信,为何还要请命?” 徐应眼中开始发热起来,咽了咽口水道:“安国赤旗,朱雀镇在我们越国军中那可都是传说啊,虽说当年定国界时两战全败龙甲之手,但在顾军神手里能全身而退的人能有几个”说到龙甲,两人都有些自豪。 文青山感慨道:“南安公子乃是不世出的军事奇才,听说前朝那位太史公给其下了麒麟子的论断,早生二十年赤旗两败于龙甲的历史可能就要改写了” 顾倾城得风月认主,五感之灵敏怕是很难再找出第二人,两人说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这些事他知道的不会比他们少,那两场兵锋之争,有个老人更是跟他推演过无数遍。这两场战争不管怎么打都只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文青山想到一事,他们这次出兵好像没有经过朝廷请示? 顾倾城忽然笑道:“徐将军,传令下去在此处结营候旨” 徐应得令下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安国接越国的旨?这叫什么事啊。 顾倾城了解那位老皇帝的心思,计算日子,想必隐龙卫也该到了,他甚至可以想到前来接应他的是谁。 顾倾城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尚早,便去帅营睡了一会觉。 文青山和徐应两人在营前闲聊道:“私自调兵是什么罪来着?” 徐应摸摸头道:“株连九族” “黑甲”前方探子忽然大声喊道 “等候多时”顾倾城人已经到了缓缓前来的几个黑衣黑甲的人跟前、 文青山双眼皮跳了几下,他可不知道这位公子爷还有这等本事。 为首一人全身黑袍覆盖,仅漏出一双冷漠的眼睛,看见顾倾城出来,伸手递给他一张黑色的布,秘旨。 顾倾城并没有打开,他大概知道这张象征皇权的黑布上写着的是什么,他对眼前这个人比较感兴趣,上下打量几眼道:“隐龙卫,隐龙,久仰大名” 跟上来的徐应和文青山二人刚好听到这句话,两人默默的转身回去。 那为首之人也不理他,递过秘旨后,回身和另外几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顾倾城有意借风偷听,竟然是一个点声音也听不见,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们一眼,打开手中黑布的红胶封口看了起来。 “调兵从宜,公子祸心,带上隐龙,笙接应” 与顾倾城猜的所差无二,只是这个隐龙? 抬头看向已经是独自一人站在营前的黑衣人,不禁轻轻笑道:“在我白袍军中穿这身打扮还不如不穿” 那人冷冷看过来,伸手在那匹黑马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黑马慢慢走开,见黑马离开视野,黑衣人也凭空消失。 顾倾城见怪不怪,反正隐龙之名在四象卫那里如雷贯耳,却是一个字的资料都没有留下来,就算他在自己面前将自己掰开两瓣,一边走一个他也不觉得奇怪。“斥候何在” 一名短褂穿着,样子十分精明的士兵上前跪下答到:“天风营下斥候吕宗候命” 顾倾城很满意的文青山的治军方式,能文能武,是名好将领。“此地离朱雀镇还有多远” “回将军,不出三日路程” 顾倾城回想了一下朱雀镇地形,自己从随州南下,自北而来声势浩大,如果朱雀镇内真是那名瘟道士,他恐怕早已知道自己和赤旗军合围他的事,为何直到现在尚未听闻有关的消息?难道此事?????? “将军,朱雀镇情况有变”文青山上前打断顾倾城的思路。 “讲” “前方探子飞鸽回报,一支红衣战甲的军队包围了朱雀镇,以凤凰为令旗,已经确认是赤旗军”往战前放5天脚程的碟子,是龙甲军传下的规矩。整个越国军部都是如此,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顾倾城并不意外,如果赤旗不比自己更快,那就妄称奇兵之主了,只是为何要围而不攻?就算南安境内只有一千赤旗军,但顾倾城不相信白壁不调其他边境军过来,除非,过不来? 顾倾城道:“看来白壁也对疫发地实施军管了,不然再取一千人堵住西城门,以赤旗的兵锋之盛,李平必回不了九重天” 文青山见他并不忌讳在自己面前谈论李平的事情,犹豫问道:“将军,我们真是去送什么吗?” 顾倾城大声将远处的徐应也一起叫了过来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是我们确实是去送神的” 缓缓看了两人几眼继续道:“愿意走,就送,不愿意走,就杀!” 文青山与徐应对视一眼,紧张道:“可是凭我们,这神??????” 顾倾城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左手一转,将一轮弯月托在手上,看着两人震惊的脸道:“顾倾城此时与两位将军言语多有不便,但是只有顾清城还有两袖清风,一轮弯月,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先死” 两人知他主意已决,也不再劝说如何,军令如山。 白袍军沿河而上,在第二天的傍晚终于看见了那座天下雄镇的巍峨城墙,也看见了那支天下闻名劲旅和一个天下闻名的人,公子白壁。湘水畔,红马红甲,桃花灼灼,远远见那一线白袍拍马而来,为首一人俊秀清雅。 多年后,当代太史公评论春秋末,最为显赫的两支军马初次相见的情景道:“春秋末,赤旗桃花引白袍,风月清流葬春秋”引的天下无数英雄为之夺目, 距离百里,顾倾城眯着眼盯着眼前这一片红云,扬起右手阻军前进,整军八百一同停步,沉声道:“扬刀” 八百柄刀在落日余晖下光芒闪烁,对面红云沉默一会,一千二百利剑斜指白袍。 顾倾城和白壁同时轻轻笑了起来,他们二人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好友,但有这样的对手也不枉男儿黄沙一场。 两军同时转身,一左一右,慢慢将朱雀镇合围起来,天空上已有乌云开始聚拢。 人们常说名动春秋的倾城无双与白璧无瑕,是一生的对头,两人徇烂的一生中有过三次短暂的合作,刀剑送瘟神是第一次。 赤旗军帐内,围坐着八个人,赤旗的建制与隐龙卫相似,均以七宿为编,只是苍龙七宿司谍报暗杀,朱鸟七宿用于军阵变化。 白壁一身红甲齐身,剑眉星木,腰挎长剑,七部宿主看着自家将军,满眼仰慕。 “鬼宿部主,请讲一遍战阵信息”鬼宿为朱雀头眼,掌斥候和司职随行军师。 鬼宿部主是一名花甲秀才,是四国出名的诡谋之士,太史公评此人为阴谋诡计集大成者,为怕世人轻视,特加编注,战阵之上只分胜负,不论手段好坏。文武卷共计卷二十八,仅此一人。 鬼宿部主走到沙盘前面,伸手将朱雀镇划了一道横线环顾一眼道:“此线分朱雀南北,我们赤旗负责南边,现在李天神的情况基本已经很明了了,瘟部八百天兵来了一百,手上还有一把瘟璜伞,天兵以一挡百,战斗力非凡间军队可比,就算赤旗有将军清流相助,守住南边也非易事,其他边境军真正对辖境内实行军管,基本都不能来。” 白壁挑眉道:“瘟璜伞?吕大神倒舍得” 随即转身挥手下令:“赤旗主防,白袍全攻,将目前赤旗的备刀良草送去” 收到军备的顾倾城,不禁笑笑,与这样的人合作真是省事。按照这几天南下的路线来看,南安的疫情不轻,但好像已经初步得到控制了,想必是在追赶过程中顺了一些瘟丹。 文青山上前道:“将军,赤旗这是想我们主攻?” 顾倾城道:“那个南安商人是个诱饵,那把瘟璜伞也是个诱饵,随州一城更是诱饵” “将军的意思是??????” “为军者为民,解决疫情的办法就是那把伞,这个诱饵不得不吃,只要青山留在,将来会还的” 文青山默然。 顾倾城一振衣襟道:“下令起灶,明日午时攻城” 文青山徐应二人退出军帐。 一股水雾弥漫。 一名身穿红甲的身影现身白袍军帐。 顾倾城笑道:“公子前来所谓何事?”一束月光如影随行。 “来见识一下风月”红甲身影水滴四散,缓缓消失。 顾倾城看着地下水渍,应该是来查探自己实力的。想来还有别的安排,白壁下子可后推百步,思虑缜密,布局深远不得不防。 “将军”徐、文二人听见动静,持刀快步走进。 顾倾城也不瞒他们,将白壁来访之事告之,三人推敲一番无果就各自下去养精蓄锐了。 第二天正午,金乌高悬。银白战袍整衣出列,顾倾城用春风将自己立于半空,朗声高呼:“白袍军八百军将在此送神” “越刀,破甲”八百刀兵同时出鞘。 朱雀城门大开,一阵金光透出。 回家 一条黄金大道离地三丈从城门穿出,金砖宛然,一名穿着紫金蚕丝道袍的道人踏着黄金大道走出,手上撑着一把金柄的花黄纸伞,另一只手拿着一柄佛尘,目光冷漠。 道人走出后,一阵铮铮马蹄声,一百天兵天将金甲岿然,手持长枪,一如道人双眼无情,将顾倾城等人视之草芥。 一股苍老的气息伴随着强大的天地威压笼罩整个朱雀镇。 顾倾城面色凝重,面对传说的天兵的那种压力可想而知。 道人扫了停在空中的顾倾城一眼,看见眼前少年浑身春风缠身,目光中有些讶异,几几可见的点点头道:“清风认主?”声音空灵,似无感情。 顾倾城看着他手中的金柄纸伞,眼神冷峻几分:“神不应该怜悯世人,慈悲为怀吗,为何广布瘟疫,危害一方” 道人似乎想不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忽然愣了一下,侧着头想了想道:“人,会怜悯动物?” 顾倾城想起平常百姓杀鸡宰羊的场景,不禁心里一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来不管对哪个种族都适用。神,都这样认为吗? 顾倾城清风过境,压向对面天兵。地下白袍军早已蓄势待发,此时见顾倾城出手,不再迟疑,先锋阵营越刀撩天,齐声大喊“破甲”冲向城门处黄金大道。 道人见清风徐来,将伞挡在身前,将过境清风分成两股洪流砸向朱雀镇铜门,发出如同巨人撞钟的响声。身后天兵沉默着纵马人立而起,手中黄金长枪贯出,势如破竹,身前无一合之敌。 两军一触之下,白袍军将伤亡过百。文青山和徐应两人眼睛赤红,大喊一声,弓箭。漫天箭雨密密麻麻砸向城门,天兵见状,提枪举天,枪尖处迸发出一个金色圆盾,纹理清晰,百枪金盾连成一片,金城千里,精钢所造的箭头相撞之下纷纷以不同的角度弯折。天兵冷漠的看向不远处沉寂下来,尸体横陈依旧进退有度的白袍军,神人俯视如看地下蝼蚁。 顾倾城看着转瞬损失过百的白袍军将,心里苦涩。路不该如此遥远的。 道人忽然开口道:“人间百物认主,秦皇关天门,儒家圣人守住了天幕,这千百年来,你们人间大开大合,委实做了几件了不得的大事,但是~”他没有往下说,身上涌出一股几为实质的瘴气,涌向空中满身风月的顾倾城。 瘴气粘上月色,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瘴气不断腐蚀月光,顾倾城不再做这意气之争,侧身让过,黑色瘴气席卷而去,如黑色神龙咆哮人间。 浓稠的瘴气身上闪出点点磷光,紧接着“腾”的一声磷光连成一片,一股惨白的火光将瘴气吞噬的干干净净。 道人脸色有些不自然,他脱三尸封神的时候,度其成神的就是这种火焰。 顾倾城回头深深看了那仪态尊贵的红衣公子一眼,离火?堂堂瘟部副神也忌惮三分。 李平见着惨白火焰出现,冷漠的眼光也开始有些变化,有些猜疑,没有人看见这火焰是怎么来的,难道是那把扇子在这里?想到此处不禁四处回顾。 “小贼”李平怒喝一声,左掌伸出在那飞快抢夺瘟璜伞的弯月光华中印了一个黑黄的手印。 正成功抢夺瘟璜伞的顾倾城觉得弯月认主的体内俯穴内,一股从体外蔓延进来的黑烟,将那轮袖珍月牙冲的摇摇晃晃,只觉得恶心欲吐,月牙儿光芒大盛,将黑烟逼出,顾倾城嘴角一丝血蔓延开来。 御风离开那金光大道十多里外,顾倾城才敢转身回望道士。 道士虽一掌伤了顾倾城的心本月,但是也丢了手中部神亲自赐下的神物,心中恼怒异常,却并没有离开黄金大道向顾倾城追来,顾倾城深知这点,离开了金光大道十里便不再退。 正身投凡嘛,被天地管辖,受儒家规矩方圆,没有那条金光大道他们就没有回九重天宫的钥匙,流落人间比孤魂野鬼还要凄凄凉凉几分。 李平见顾倾城停了下来,伸出左手一挥,身后完好无损的千百天兵天将长枪前伸,点点金光从长枪中溢出,慢慢铺设一条新的黄金“小”道,延伸至顾倾城的位置,金砖宛然,其中烟雾迷茫,竟是用天兵天将的本源神力强行打造一条新的羊肠小径。 顾倾城只觉得被一股神识锁定,无法动弹,金光所指,禁锢了自主能力。神谕,是神族与生俱来的本源神力之一。 文青山见状,下令突进,天风四百骑兵匹马人立,嘶鸣一声,向前冲锋,天兵一半源力用在铺设那条偏道上,分不出多少精力来应付他们白袍八百,正是战机。 徐应老兵油子,战场应变自然不会落后多少,腰间长刀指天,身后三百玄火儿郎沉默拔刀,他们比天风莹更想接战,刚刚这阵下的一百多人全是玄火重甲,天兵之威他们亲身见识过,怕吗?自然怕,但战场上越怕死的越快! 李平冷哼一声,浓烟滚滚,袭向众人,并没有停下走向顾倾城的步伐。 顾倾城心念一动,几缕清风带着竹叶清香吹散黑烟。 李平道:“心本清风?” 顾倾城没有理会他,远处白袍军与天兵已经开始接触了,踏上黄金大道的前锋已经开始短兵相接,白袍军需要付出5到6人的性命才能将一名天兵拉下马。战况异常惨烈。 顾倾城清啸一声道:“公子,朱雀安否?” 红衣公子有几分差异,招身旁谋士上前道:“动” 一声令下,高台上赤旗翻飞。李平心念一动,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朱雀镇内,纵横交错的街道升腾一阵红色蒸汽,飘于空中,凝聚不散,慢慢汇聚成一只头、下背及下体绯红;头顶色浅,额及颏霜白;无对比性眉纹;上体及覆羽深褐,边缘粉白;胸绯红,腹部粉色,具两道浅色翼斑的怪鸟,围着朱雀镇舞动纷飞。 李平脸色大变,身形闪回城门内,随着他的动作,黄金大道的金砖开始慢慢消融,身后天兵纵马跟在李平身后。一道皎洁白光破开云层直落朱雀镇,是接引他们回九重宫阙的路,那怪鸟见状,清鸣一声消散不见,李平与一众天兵死盯着不远处伤及心本月显得有点虚弱的顾倾城与损失惨重的白袍军,白袍军同样不甘示弱,既然已成生死大敌,早晚有一天会再见个真章,此时再故做尊敬,就再无必要了,天兵又如何?此处是人间。 李平看着顾倾城手中的瘟璜伞,良久道:“报上名来” 顾倾城微微笑道:“免贵姓顾,名倾城” “好,好生保管我部族之物,将来李某亲自取你项上人头作利息” 顾倾城却不回话了,手握金柄纸伞遥遥抱拳,以视敬意,将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旁边水纹荡漾,一名红衣公子凭空出现和顾倾城一起目送这位瘟部副神的离开。 顾倾城将金柄纸伞收回袖里乾坤,公子之威尤在神人之上,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这人位麒麟子的本来目标就是这柄瘟璜伞,行布瘟疫之神物自然也解除瘟疫之关键,随州城一城军管,其症状还是遏制不了蔓延的趋势,更何况是作为中心地的南安,不知道白壁用了什么办法暂时控制了疫情,但付出的代价一定不会低,如今瘟璜伞落入自己手中,白壁不抢,这话就算是开心小道童也不会相信。但刚刚朱雀复现,李平遁走,这里面~ 白壁笑着转身道:“顾兄一战,白袍军想必又成一方名师” 顾倾城道:“顾某不知天高地厚,枉顾白袍许多男儿身家性命,白兄休要取笑”语罢,脚下风起,避开一团白惨惨、感受不到温度的火焰,飘落在白袍军阵中。 文青山见状,举剑大呼道:“风起!” 白袍军闻声而动,滚起长蛇阵,将顾倾城团团围住,缓缓后撤。 白壁看着白袍军进退有度,军威森严的样子,竟私早就排练防着赤旗后撤的军阵变化,与天兵交战的伤亡者也有条不紊地被收入长蛇中。白壁不禁眼中出现了几分激赏,顾九公子前些年名不见经传,如今出世,果如潜龙出胤。 赤旗从朱雀侧门成双翼阵缓缓咬向那白色长蛇,如鹰击长空,俯冲而下,紧跟在白袍军身后,顾倾城不敢退的太快,以赤旗的脚力,白袍军肯定的跑不过的,只能在长蛇后面做一个盾,让赤旗作为动力,推着他们前进。退到东越边界就可以了。 顾倾城和白壁都没有想到,这一场追逐战结束的这么快,赤旗仅仅是在白袍军身后吊了两天就放弃了,距离随州一日脚程之地,白壁只能无奈的下令全军撤退。一是这只以回家探亲为理由调出天涯海角的赤旗军需要回天天涯海角复命了,二是~白壁想到那个黑色模糊的如地狱而至的身影,不禁无奈地长叹一声,隐龙啊,真是烦人的家伙。 疲惫不堪的白袍军见对面的赤旗退出,都不禁长出一口气,想起对面那脸上神情几乎清晰可见赤旗军,都不禁一身寒意,自己也是身经百战的黄沙百战之身,但那些人不一样,他们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军人,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喜怒哀乐怕,什么都没有,仅有的几次交战中,白袍军发现,这些人最善长的是以伤换命,能活着,他们绝不愿意死,但是到了该死的时候,那表情跟回家没啥两样,这样的敌人可畏可怖。 顾倾城见白壁军帐拔营,伸手摸摸衣袖,脸上已有些伤痕,想到随州疫情,不禁心情大好,大声笑道:“拔营,回家” 文青山、徐应也相视一笑,大声应道:“诶,回家” 青帮 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与赤旗军闹翻了,白壁送来的通关文书自然是不能用了,南安国土上的官道也不敢大模大样地走过去,身上这身白袍过于显眼,这一行上千人走上去就是活脱脱的靶子。 所以顾倾城只能带着白袍军躲进山里休整,赤旗军没有对他们穷追,换了一批地方军上来,领军的是一个中年将领,看这几天的合围之势来看,并不是什么善于进攻的名将。探子传来的信息该人名为韩仁罡,带兵资质只在中庸,甚至没上太史公的将榜,是一名守成将军。 顾倾城一脸清污,看着坐在面前的文青山、徐应两人不禁苦笑起来:“两位将军可有什么良策” 文青山环顾四周,此处距离随州已经不远了,但他们身后吊着一条尾巴,正面过关,肯定是过不去了,抄山道,人太多,后面的人肯定感觉到他们大概的方向,更要命的是,后方的队伍似乎临时换了个将领,近日追击的步伐明显加快了,已经不是那种想把他们赶的狼狈一点而已,这是真想付出点代价把他们全部留下来了。 徐应仰头喝了一口清水狠狠道:“打吧,老子回不去,他们也得留下几条命来” 顾倾城摇摇头:“不值得,边城军还换不了我们白袍山风两营八百将士” 连月的跟随让文青山大概能猜到这位风月小将军的心中想法,试探道:“走鬼道?” 顾倾城不禁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将门种子果然是有些见识的。开始思虑1000多人的队伍怎么走这条鬼道顺利回到随州。 鬼道·是民间来用走私盈利的私道统称,区别于官道,由私人开发养护,四国天下除了四国政权,还存在许多官方之外的势力,私盐贩子是其中最顶级的势力之一,而私人盐路中,百分之八十的利润都掌握在青帮手里,换言之,天下鬼道几乎一半是青帮开辟的,苏放之巨富,青帮之能量,从来没有人怀疑过。 顾倾城沉吟道:“能走八百人的鬼道只有青帮有,也只有青帮敢帮我们这个忙” 徐应不以意道:“几个混混头子能帮我们什么” 文青山正色道:“现在能帮上我们的人不多,青帮,绝对是其中之一” 徐应与他同伍多年,知他性格沉稳,听他如此说,也不再说什么。 文青山继续道:“只是咱们现在犹如丧家之犬,出面接触青帮的人只怕会暴露行踪” 顾倾城笑道:“我已经让隐龙带我的口信回去给宁王,要他以贪腐罪、失职罪办了朱子清” 文青山眼光一闪,亮了起来道:“属下这就下去准备”说罢,拉了徐应出去。 徐应一脸茫然地随着文青山走了出去,看着文青山下令收拾营帐,准备上路,正想开口询问。 四处打理扎营痕迹的文青山伸手道:“你先去安排启程的事宜,稍后向你解释,时间宝贵” 见他如此,徐应也只好先耐着性子去安排。 入夜,南安的夏天带着一股湿润的水汽拉下了黑色的帷幕,时常有虫鸣,如果不是杀意逼近,是一个相当快意的夜晚,顾倾城站在山前伸了伸懒腰遗憾地想。将来有机会,一定要重游南安,领略一下江门三分水汽。 “将军”文青山行色匆匆的带着一名全身黑衣笼罩如幽灵一样的人走过来,帐内听到动静的徐应也跟着出来。 顾倾城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幽灵,微微笑道:“不知是青帮哪一位大驾光临?” 幽灵似乎在大量眼前的年轻人,良久低沉笑道:“顾九公爷?” 顾倾城挑了挑眉,有点意外,来的竟是个女人? 文青山上前道:“正是顾将军” 幽灵点点头,似乎对顾倾城算比较满意,整理一下语言道:“九公爷好像遇见了点麻烦?” 顾倾城点头道:“听闻青帮龙帮主座前有春夏秋冬,风花雪月八位仙子管理天下盐帮,不知是夏虫仙子光临还是花影仙子身前?” 幽灵呵呵笑了起来,声若银铃,端的是风情万种:“哦?为何不是其他人?” 顾倾城笑了笑,并不答话。 那幽灵伸手将黑色头罩取下,漏出一张眉清目秀,顾盼生辉的脸孔,乌黑的眼中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看到这张脸孔,在场众人不禁想起武林中脍炙人口的两句话“花影扶疏,清韵天成”花影仙子的美貌跟顾神龙的无理手一样是江湖大风流。 花影伸手理了理被头罩带乱的鬓发,风情万种道:“小女子代表青帮来还九公爷的一份人情” 顾倾城心想,自己果然压对了,随州是交通中心,青帮肯定少不了要在随州有一些谋划,但朱子清是房相的笔录门生,房仲绝天下私盐,财归国库的主张言尤在耳,朱子清在随州任上一天,想必青帮也会浑身不舒服。 自己并不反对房相的主张,但也不赞同,如今的国家法度下,想禁绝私盐无疑是痴人说梦,而且官盐的价格在那群地方官的把持下,寻常老百姓谁能吃的起,听闻当年龙淮帮主也是因为吃不上官盐,一怒之下才成立的青帮。 顾倾城拿下了朱子清,青帮众人自然乐见其成,只是房相爷那里,宁王怕是有段时间要膈应一下了。 顾倾城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问道:“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随州?” 花影笑道:“马上启程” 顾倾城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合作愉快” 徐应在旁边听着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娘的,这些读书人讲话非得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看着白袍军鱼贯进入青帮辛苦开辟的暗道,花影不禁对前方的白袍将军有些佩服,从下令拔营到全军动身,不过用了一刻钟,也就是说,他早就猜到自己到达的时间? 顾倾城慢下身形,与花影并行,问道:“后面的追兵~” 花影听后温柔笑道:“九公爷猜猜看”双眼咪咪 顾倾城有点莫名其妙,这花仙子好像对自己不满?想想自己之前的举止,没啥不妥当的地方啊。 听见问话,顾倾城侧了一下头道:“听闻安城鬼患?” 花影无语了,人聪明原来,还挺讨厌的,听出顾倾城话下之意,花仙子道:“放心吧,我们青帮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随意残害百姓的事情却也不屑去做,只是让你们的尾巴忙点别的事而已” 顾倾城稍稍安心,他也不是什么善长人翁,如果为了自己方便一点,就拉一城人陪葬,这事自己还真做不出来。 青帮的鬼道建的很安全,如果不是花影带路,自己也不一定能有把握可以找到,这一段的鬼道竟然是建在一条墓道上的,整体来说是,他们把两座古墓里面打通了,强行征用了墓道,看这两个墓园的规格,墓主人生前是一个身份地位都不会太低的人,可能还是先秦时期的一方诸侯。 顾倾城看着四周的砖瓦道:“贵帮果然大手笔” 花影笑眯眯道:“九公爷,率领一千白袍从天神手中抢了神兵,与赤旗撞了几个照面,还能安然而退,果然大手笔” 顾倾城摸摸鼻子,脚下默默加快几步,他不想说话了。 花影看着顾倾城的背影,心情大好。 白袍军都不想在墓道进行休整,顾倾城也不想,一夜急行军,疲惫不堪的众人终于看见花影走前几步将一块墓碑移开,一阵新鲜空气涌进墓道,众人压抑的心情稍稍轻松几分,总算到了东越地界了。 花影并没有跟随众人走出墓道,而是重新穿戴好那身幽灵装扮,返回了南安,离开前为众人指明了回随州府衙的道路,原来此处是随州城东的一座小山。 在墓前休整片刻,顾倾城唤来文青山和徐应二将,从袖里乾坤将瘟璜伞拿出递给文青山道:“现在还不是我去随州的时机,你拿着瘟璜伞回去给祝明山,他知道如何使用” 文青山心思聪慧,知他此举是为了避开随州城内的宁王,也不拆穿,抱拳道:“末将领命,不知将军今后打算?” 顾倾城摇摇头,并不答话,转身离开,与李平一役,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不足,足以丧命的不足,他决意走一趟武林,补全自己的月相与清风。 走下山来,顾倾城笑道:“隐龙大人,是否有话转达?”以他目前的功力,他的确不能确定隐龙是否在附近,但他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在,他在赌,赌东越皇室的气量。 看着从树后转出的黑影,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隐龙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思复杂,半响平静地的道:“皇上知你要去砥砺武道,他希望你去西荒走一趟,三年后回宫。” 顾倾城点点头,越过黑影离去。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老皇帝向隐龙下达的任务。“顾倾城与宁王见面,杀!不见,西荒” 顾倾城抖落头上几分月色,西荒吗? 武道 五月很快过去了,整座天下都开始火辣辣起来,顾倾城换上一件农家青衣,粗衣麻布,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此时正躺在官道边上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嘴里叼着一棵青草,穿着破草鞋的脚垂下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很是悠闲,只觉得庙堂高算,沙场厮杀俱往矣。 在树上感受着夏日凉风,无来由地想起了那个中年相士的话,喃喃自语道:“四季侯凤,圆满月相吗”忽然,一股香味随风飘过来,勾起了顾倾城久违的食欲,抬头穿过树荫看去,原已是日上中天,到了饭点了。 寻着味道看过去,官道的左边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近了夏日,近城的河段已经围满了借河水纳凉的寻常百姓,香味是在河流的下游传上来的,辣椒蒜蓉的香味伴随着小葱爆油让顾倾城不由食指大动,一个翻身跳下树枝,兴致冲冲地向下游跑去,化个饭缘啊。 他修习风月,虽在公众跟前不能太过显山露水的,但是脚力比一般的所谓武林高手好太多了,不一会就看得见烟火气了,在下游河旁的一处低洼地,太阳猛烈,在炉火的旁边有一出临时搭建的小草庐,一个人躺在里面呼呼大睡,草庐很低,庐顶用一些大芭蕉叶铺陈开来,叶尾下垂,人往里面一趟,根本看不道上半身,隐约可见身穿一件百衲衣,看穿着竟是一个乞丐,外露的双脚不着鞋子,满脚泥污。 转个目光看向火堆,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坐在一旁烤着一条已经被扒皮去骨、肚里填满了各种香料的狗,旁边还炖着一窝汤,汤汁随着火势上下翻滚,不断地往外面冒着香气。 顾倾城向那个小人儿双拳一抱道:“在下路经此地,饥饿难耐,斗胆向兄弟化口浓汤”也不待别人答应,右手凝聚一斗月光,勉强搓成一个月光碗,伸手就盛了一碗,刚准备喝,脑后一阵尖锐的风声响起,顾不上喝,侧身让过。 转过身来嚷道:“兄台,气量走窄了啊” 听得“哼”的一声,顾倾城不禁呆在那里,因为那个烤肉忙碌的矮小身影竟然是一只尖嘴猴腮的小猴子。随即又释然,这个世界无奇不有,妖物修法开灵智并不少见,只是这只小猴子观其身法动作,绝对已经修法有成开了智慧的灵物,一般到了这种程度怎么都可以修成人型了,眼前这货倒好,一举一动啥都像人,就是样子不像。 见顾倾城疑惑的看着自己,小猴子不禁怒从中来,想自己天赋异禀,修行速度一日千里,不过两百年就可修成人身,如今却~ 想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拎起烧火棍攻向顾倾城,棍子末端乏起一阵怪异的火光,灼热逼人。 顾倾城祭起弯月,月华自行形成一个半月形状的保护罩,将顾倾城的身前包裹了起来,烧火棍被挡在外面,不得寸进,前端的火光却脱离了飞快绕过身前光幕,从后面不设防的位置射向顾倾城。 隔着一丈的距离,顾倾城都可以感受到那一阵火光形成的尖锐风对准了自己脑后的命门。不知道这猴儿修的是何种功法,没见过这般诡异的攻击方式。 顾倾城不敢硬接,拔起身形,火光从脚下掠过,带起一阵热风,猴子似乎看出了顾倾城只是在避让,确实没有向自己动手的意思,也就收了火光回去烧火棍,继续烤肉去了。 顾倾城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什么,也就干脆不问,两个人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场,然后又你烤你的肉,我喝我的汤。不,顾倾城喝了一口浓汤,心满意足地想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然后莫名其妙的喝了一碗汤,还挺满足。想到此处不禁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一阵苍老响亮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顾倾城侧脸看去,那个呼呼大睡的人已经坐在自己身旁,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瞪着自己,因为距离太近,顾倾城只能看见这双亮的渗人的眼睛。 那帮他烤肉的猴子尚且如此,这穿百衲衣的老者不管何种修为顾倾城都不会觉得奇怪。 便笑笑说:“我过来莫名其妙的喝了一碗汤,他莫名其妙的打了我一顿,这么莫名其妙的事你说好不好笑” 那老者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顾倾城,眼中也是盈盈笑意,那猴子竟然也是一边翻着烤肉一边龇牙咧嘴似笑非笑。 他这一退,顾倾城才看清楚了其样子,却是十分普通,胡子满脸,乱发纷飞,作一身乞儿装扮,手上也有一根黑的发亮的木棍,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眼睛,如果说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充满了智慧,那就是眼前之人。 老者学着顾倾城的模样,聚气成碗,对这锅搅动了一番,香气四溢,盛了一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顾倾城见状也继续笑呵呵地跟着吃了起来,老者和那猴子也不管他,就着滚烫的汤汁吃起香肉来。 在三人的合力围攻下,很快一大锅浓汤和香肉被消灭殆尽,两人一猴都吃的大汗淋漓,躺着河边,半边身子泡在河水里。 顾倾城架起清风吹向三者,说不出的快意,夏暑天的热气被逼退几分。 老者呵呵笑道:“清风认主?不赖不赖,就是境界太低了点啊” 顾倾城疑惑道:“境界?”他在碧海阁、潮生亭十年,里面尽是各类高手,却没有人跟他完整地解释过所谓的境界体系,他们的划分很简单是以碧海阁的层数为界限的,而且顾倾城当年在潮生亭厮混的时候,除了挨打应变啥也没干,一出江湖更不会有人专门跟他讲这些,元宝和开心不用说,白玉楼和师傅匆匆一别也没机会细说,祝明山主修奇门遁甲,与顾倾城言语之间很少谈论,因此这一躺外出将军府,架是打了不少,武学见识增长却不多,也可能是由于自己并没有刻意去观察这方面的东西。 那老者有些讶异,他说顾倾城境界低那是相对来说的,自己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不一定有他这种境界,怎么看样子这年轻人竟似不知道任何关于武道的知识? 顾倾城也知道了这方面的缺失,眼下无事,这老先生看起来修为不弱的样子就虚心请教道:“老先生,请问一下,境界是如何划分的?” 猴子有点鄙视地看了一眼,看着还不错,竟然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收到猴子的鄙视,顾倾城摸了摸鼻子看着老者。 老者倒是不介意,他一向喜欢优秀的年轻人,看着眼前的小伙子,想到以前自己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解下一个老旧酒壶丢给顾倾城,笑道:“西荒的蛇酒,大补” 顾倾城本是好酒之人,西荒蛇酒是天下十大名酒之一,早闻其名,不由眼前一亮,伸手接过,拧开酒壶,一阵药香扑鼻而来,顾倾城仰头喝一口,并不急着下咽,感受那股辛辣中的酒香与药香,再慢慢下咽,宛如一股暖流下胃,暖洋洋的,浑身舒畅,不由开口道:“果然是上等蛇酒,药材香、蛇鲜、调味各占比例,蛇鲜主调,药材香主主辅,调味围边,层次分明却又相辅相成,第一口是蛇鲜,第二口带出了药香,再含着久一点,却又品出了西荒的疆域辽阔和酒料的年代久远” 那老者惊喜道:“小娃娃见识不错” 顾倾城不再搭话了,再聊下去,估计请教武道的事情又不见踪影了。 老者见他如此作态,知道他心中所想,也就接回话题道:“你知道嬴政此人吗?” 顾倾城点点头,千古一帝也是第一位陆神,如何能不知道,在泰山帝王峰封了天门,让九重天阙的仙人们再不能随意下凡乱了人间。 老者点点头道:“应该知道,如果没有他,现在的人就是在各位仙人的手下,好听点就是仙家势力,不好听的其实就是相当于领域标志而已。正如世人传言,秦黄帝是世间第一位陆神,帝王道唯一一位陆神,现在三教认可的武道就是从始帝开始成形的,在诸子流派形成之前,是洪荒。当然了,我们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功过好坏就不说了,反正洪荒诸神并没有我们认知中的慈悲为怀,祖龙关天门定中原确确实实是一件天大功德” “好了,你在这个江湖中,走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了解到这段历史的,神话,有时很血腥。现在的武道大致上可以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为八门境界,青黄是我辈问道之人区分山下武林与山上修道长生的第一道门槛,接了青黄才有登天梯。接黄入玄归地登天陆神。到陆神的境界就差不多能肉身飞升,比一般散仙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如今你手握半轮明月,脚踏春夏季风,已经入玄了。” “至于是入玄之后的哪一门,看不太清,得动一次手,不过看你跟小猴儿的玩闹,应是景、死之间” 顾倾城初次接触这种武道理论,如闻天书,他不急,修道长生,长着呢。 向老者询问其他的修道之法,也是言之必尽。 这一通谈话下来,天色已近黄昏,两人都是言尤未尽,干脆一合计,今晚就这此地秉烛夜谈,嘱托小猴设法寻来一些吃食,又大马金刀的聊起奇闻逸事,老者见识之多寡,顾倾城博览群书之丰,当世实不作第二人之想。 老者一生纵横,见尽人间世事,心胸开阔,因此谈性也是极高,但是他走了万里路,胸藏万卷书,能跟上他思路的屈指可数,如今顾倾城高谈阔论,虽说大多来自于书上,道理有些空,却也能隐隐并驾齐驱,好不尽兴。 顾倾城只觉得此趟江湖走下来今天最为快意。 老者呵呵笑道:“顾小友此行西去,多多保重” 顾倾城温和笑道:“本不重” 老人家仰天长笑,如长鲸吸水,跌宕起伏。又如青龙入云,扶摇直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明镜高堂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顾倾城击和而高歌,声鸣清亮,如鹤唳九天,与老者的慷慨长笑形成和鸣之感。 一边倒立的猴子看着眼前不世出的两人,蓦然生出果然天下无双之感。 距东,南去千里,一队巍峨森严、身穿暗红战甲的行伍正在缓缓崔进,星光点点之下,军马不知凡几,庄严肃穆如同一条浓稠血河缓缓流动。为首将军抬头望向东方,忽生争霸之感,月光下,暗影交错而又俊美非凡的脸庞凝聚了几分笑意。 距东,西去万里之遥,一名黑衣黑裤的青年骑在一头斑斓白虎身上,向月长啸,号令百兽,莫敢大声喘息。 两人大笑经久,忽然一同睡倒,大梦黄粱。 翌日,顾倾城转醒,已见不到老者和那只怪异猴子的踪影。不禁自嘲,昨晚睡的真不错,如此行走江湖,铁脖子啊! 他天性阔达,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从不过分探究,拿起老者有意遗留在河边的旧酒壶,满饮一口便跨步上路。 “以碧海潮生藏卷之丰,怎么我一本关于武道的书都没有找到?” 十万大山的地藏 顾倾城腰挎破旧葫芦,一路向西,走走停停。三年时间,何必着急呢,不用着急。 从随州出发,除了遇上老乞丐和那只小猴子,一路慢慢悠悠走东越与西荒的边境也用了将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沿着东越与南安的边界线走到东越与西荒的边界线,也真实感受了一番边境民生的~不安与彪悍。还是这一两年四国外交上还算和睦,枕戈待旦的情况倒也放松了不少,但是与上京夜夜笙歌的情况相比,还是让顾倾城顿生一种隔江遥唱后庭花的苍凉之感。 从随州顺着湘水出发,走到海楼城,用去月余,当他坐在观湖看睡莲的时候,以是五月小暑时分,夏风特有的温凉扫过莲香而来,令人昏昏欲睡。 顾倾城坐在观湖最佳的观景位,手上端着一杯龙井,默默揣摩老皇帝将自己下放三年的用意。估计是太子与宁王那边,老皇帝要开始真正考核了,至于将自己这位九公爷调离~~~ 不禁自嘲笑笑。 “这位公子来自?” 顾倾城闻声看去,是一队边防军,约莫十五、六人,海楼城是与西荒的边防城,军事布防比随州高上一个级别,毕竟顾家与西荒的狼兵相互厮杀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双方派遣细作渗透刺杀更是家常便饭,顾倾城心想自己八成是被当成是潜伏的细作了。 顾倾城随手拿出通关文牒,递过去,笑答道:“来自随州,前不久生活在上京” 为首之人年过而立,长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满脸风霜,伸手接过文牒,仔细翻看了一下,东越的通关文牒是一种特制的桃木,由山水司和军部联手打造,整体制成亮青色,上面刻印了军部的龙纹,龙纹的走向每张都不一样,东越军部秘制了一本文牒录,由各地山水司保管,龙纹的整体部分组成一个序号,查阅对应的序号在文牒录里的走向线条粗细就可以勘验真假。看见文牒上的五号,再听得顾倾城一口的东越官音,暗暗点了点头。 顾倾城接过文牒妥善放好,又笑道:“几位大哥,请教一下,从海楼城入十万大山是否需要什么手续” 几人一听他要进十万大山,脸色不禁有些变化。为首之人抱了抱拳道:“公子是修行中人?” 莫非是十万大山生出什么变故? 顾倾城回了个礼道:“读过几天圣贤书” 那为首将领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忽然跪倒在顾倾城跟前。 顾倾城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扶他落座,询问何事。 为首将领长叹一口气,将士们也纷纷长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这些年的心酸委屈就这么叹出来。其实他们对眼前这个年轻书生也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是他们需要希望。 顾倾城开始对这里的东西感兴趣了,老皇帝将他发放到这,却又没明确说让他该干些什么,他总得自己找些事情打发时间,这个事,他从小就很擅长。 那将领有点担忧的看了看天幕,又看了看顾倾城犹豫再三道:“在下叫孙锦,是海楼城边防军巡防军的一名夫长,十八岁从军后就一直在海楼城边防军负责城务,已过而立啊。大概半年前,十万大山离阳关蜀道不远处忽然来了一大群人在大兴土木,接到消息后,我们大吃一惊,要知道,近年我们与西荒的纷争摩擦可是全来自于十万大山的归属问题,所以我们直觉觉得是西荒的人,马上将消息呈报给海楼城山水司,同时赶赴十万大山查问” 顾倾城听到此处不禁点了点头。 孙锦继续道:“等我们赶到,那里有一群人正在忙碌着兴建什么,他们速度很快,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座庙,我们上前大声喝问,他们就在那里埋头苦干,一句话也不说”说着,孙锦忽然抬头看了顾倾城一眼,眼神带着明显的余惊。 顾倾城举了举茶杯,孙锦也润了一下嗓子道:“他们动作僵硬,好像并非是人,更不是冥海那边的,不一会,西荒望天城的人也来了,他们见我们正在盘问这群来路不明的人也很奇怪,后面僵持了一会,那群人还是在不管不顾地大兴土木,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就建起来一间诡异阴森的石庙。咱们和西荒的人都忍不住上前驱赶,可是~可是” 孙锦的脸上又开始出现惊魂未定的表情,顾倾城也不催,等着他平复心情。 “可是,上前没几步,在我们距离石庙一丈之内,所有的人忽然就那样不见了,一点声息都没留下,就那么突兀的不见了” “那你?” 孙锦深色复杂的看了看顾倾城道:“我被人救了” “哦?” “在靠近的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传说中的无间地狱了,至今也分不清那是幻象还是现实,忽然身旁传来一阵寒凉,一个冰阵把我围了起来,一个带青铜面具、身披青衫的人站在我旁边。” 顾倾城神色一动,这个打扮~ 孙锦斩钉截铁道:“没错,他就是陆观潮,冰魄认主,天下四奇之一的北玄武”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传奇,如果说南安公子他们这代人属于未来,白玉楼和老探花属于过去,那么现在一定是属于这四个人,道济和尚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来形容他们:“始皇帝封了天门,送了天下一份大气运,未来数百年,注定人才辈出,白玉楼为首的十八仙占据了第一个百年,剑开战时度春秋,全是千古的风流。如果说十八仙承战时开春秋,那么接下春秋百年的就是以四奇为首这一批俊彦的一百年。东越的顾神龙、北落的陆玄武、南安的程朱雀、西荒的君白虎,他们就是春秋的风流” 见顾倾城没有打断他的话的意思,孙锦继续道:“陆观潮把我救下之后,自己走进了石庙,我一直派人盯着那里,至今没见任何生人出来,山水司接管了石庙一直封锁消息,我们不见了十多个兄弟,已去半年,生死不知,也去山水司闹过,终究没有个结果” 见顾倾城神色沉吟,孙锦身旁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扑通”跪倒在地,失声道:“这位公子,我们已做最坏打算,但不想放弃,如公子修为天人,请公子进去帮我们看一眼同僚的尸骨也好” 顾倾城扶起他,这种同军之情,他最能体会。 看着顾倾城走出去,孙锦眼里出现一抹难隐的不忍。四奇之一的陆观潮也陷在那里出不来,这年轻人能做什么?但自己不能放弃啊,一点点希望也想捉住。 顾倾城并不感情用事,他知道自己跟陆观潮的差距,如果他已经在那里困了半年,那么自己冒然进去,想必结果不会比他更好。 想到这里,顾倾城顺着海楼城的巡道,一路走,直到遇见一家山水墨玉铺子才走了进去坐下,看看四周,翡翠书架上的泛黄书籍,不禁笑了笑,东越山水司的官员真是妙人,明明是想所有人都不认得山水司的衙门,却又做出人人都得知道此处书香玉翠就是大越山水的样子。 “九公爷,因何发笑” 顾倾城循声望去,一个长得很喜感的老头笑眯眯地站在跟前,憨态可鞠,穿着一身传统吉祥服饰,身材形如冬瓜,留着两点八字胡,是一名十分有福气的富家翁。 顾倾城第一次见这位富家翁是在老皇帝的御书房,那是他第一次见老皇帝笑的那么开心。 这个人的确很有福气,从小跟在老皇帝身边一起长大,又不似顾大将军那般锋芒毕露,干啥都是最后一名,却最得帝心,上山修行,顺利接掌了山水司,在东越全国建立了山水司后,放弃司长职务,领山水副司职务游戏人间。 有意思的是,在这位富家翁离任几年后,整个天下出现了一条神秘的“暗河”。 顾倾城心里很尊敬这位老人,站起来执了个晚辈礼。 富态老头也不客气,坦然受了,自顾坐在顾倾城对面的位置,忽然叹了口气道:“别怪他,皇家大考,他也是不想你也搭进去了” 顾倾城点了点头道:“傅大叔来海楼多久了” 富态老头姓傅,名东来,天下公认的归地第一人,被天下修道之上揶揄为登天考核官。 傅东来笑眯眯道:“我是跟着陆观潮来的,落地真武身,啧啧啧” 道家的真武大帝其实是四奇之一的玄武。道济评到这位陆玄武时说到过,陆观潮已非冰魄认主,而是冰魄共主,落地玄武啊。 顾倾城笑着道:“这人与七哥齐名,此时也被困在十万大山,那石庙当真如此凶险万难?” 傅东来笑眯眯地盯了他几眼道:“我就是为了这个庙来的” “那傅叔叔~” “陆观潮不是被困在里面的,而是自愿留在里面的,我也跟着进去过” 顾倾城大吃一惊,傅东来也进去过? 傅东来继续道:“那里是个佛家小天地,有一尊大佛在里面养伤” “养伤?” “上面可能又起战事了,最近暗河查访到的各地异常,或多或少都与上面有点牵连,综合一下四国的情报和冥河、山海关的动静,八九不离十,估摸着上面肯定又打起来了” 顾倾城眉头一皱:“那傅叔叔以为战事会祸延至旧洪荒?”如今的天下就是旧日洪荒。 傅东来笑了笑,重返蛮荒一直是众神的愿望吧,只是那个人关上的门过于厚实了,加上儒林众生一直在门外呆着,想回来,得跟我们打一仗吧。“应该还需要一百年”他知道这小子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是为数不多的看着他长大的人之一。 顾倾城笑了笑:“好像,短了点” 傅东来忽然想到石庙中的那个“年轻人”,他说他在追求一种敬畏。漫天冰霜中的那个和尚,或者说佛陀,他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也显得很诧异。 一个几乎能与大雷音寺佛主相提并论的和尚居然内心中也有敬畏? 傅东来觉得有些玩味,一个没敬畏的凡人,一个充满敬畏的神仙? 顾倾城见他在想事情,也没有打断他的思路。他不急着去看那石庙,都在那杵着半年了,这一天半天的也跑不了。 傅东来回过神来,又笑咪咪道:“九公爷想什么时候去那石庙,我老头子可以陪你走这么一趟” 顾倾城自然不会跟他见外,有这么个登天考察官跟在身边,那就是一张保命符啊,不要白不要。 不知道西荒那边会不会有人过来。 傅东来见他还在晃晃悠悠地喝茶,不禁又来了聊天的兴致:“你猜猜石庙里的和尚是上界的哪一位” 顾倾城笑笑道:“听说十万大山在洪荒时代被称为不堕山,也是不堕地狱的发源地,属于一位古神,坊间盛传洪荒时代,仙人伤重,只需回到源地,吸纳足够的天地灵气和世间信仰,就可重获新生。这位大神因其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得名本愿地藏王菩萨” 石庙、菩萨、玄武 顾倾城打量了一下脚下的黄线,空中飘着一阵难闻的药味,仔细辨认一下,是雄黄! 定睛看去,十万大山距离海楼城不远处的山腰处,可以看见一层朦朦胧胧的结界,中央是模糊难见,想必就是那座诡异石庙。 十万大山山体连绵不断,成为东越国与西荒的天然分界线,也是四座天下最大的一处天然山脉,所以两国因为山体厘定国界的问题一直纷纷扰扰的争端不断。 顾倾城和傅东来刚踏上十万大山就感觉一直在被人盯着,而且还不只一伙,其中一股是西荒白虎堂的,君白虎的白虎堂他是半点不陌生,闻着那味就知道是谁,另一伙的气息好像没遇见过,看手法作风也不太像北落和南安那两位的,江湖势力? 傅东来感受到顾九公爷询问的眼神,知道他想问什么,以心声言语道:“众神的力量,有一部分来自民间的信仰” 顾倾城马上就懂了,是信徒。 普凡众生,是一个很脆弱的群体,脆弱到他们需要一个信仰的催眠,告诉自己,可以活的下去,能活的。 石庙那位既然是来此地疗伤的,那必然会设法通知他下届的信徒向十万大山靠拢。 他们不主动现身阻拦他们,顾倾城也懒的揪他们出来烦心,更何况这些人也不是不想拦,应该是吃过傅东来的苦头,不敢再出来了,但是各为其主,不得不跟着。 站在结界前,感受着那股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又被结界挡在外面的山水灵气,顾倾城情不自禁地想起朱雀镇外那条黄金大道。 四国已经报告了那么多起仙人下凡的事件,为什么士林一点反应都没有?道家和佛家也沉寂的太不寻常了,难道上面和释道儒三家已经谈好了?天庭寻求人间的援手?打完分赃? 虽然长达千年的登高修道,人间已不再是过去的人间,但想和上面分庭抗礼,还早了点。 顾倾城忽然开口道:“看这个结界,应该是那位玄武真身布下的?” 话音刚落,结界内传出一个朗朗之音:“两位,移步过来一叙吧”后面还跟着一声佛号。结界自动解除最里层的三层禁制。 顾倾城与傅东来相视一笑,随即走入。 结界并不大,进去之后,走不到几步,石庙的庙门就在眼前,结界内的一切都很正常,但处处都显得有点不太正常。 傅东来心声道:“这是一座古神小天地,换了日月的” 顾倾城心下了然,地藏王菩萨的小天地,想必石庙后面就是那不堕地狱了。 傅东来是进过石庙的,他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所以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顾倾城也不担心,尾随进入。 刚踏入石庙,并没有想象中阴风阵阵,还挺有点,春风和熙的感觉?但是这里的春风与顾倾城并不亲近,也没有主动靠上来? 石庙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两块蒲团,坐着两个人,正对着他们的那个,是个和尚,垂头吐纳,脸色苍白,却自有一股非凡气度,只是眉心处萦绕着一团诡异的紫气,与和尚隐隐外露的佛光极不相配。 另外一人,因为背对着两人,看不清真实脸容,穿着一身湖蓝儒衫,一头乌黑的头发自然垂落。 感受到两人进来,和尚缓缓睁开了眼,整个小天地随之光明一亮,神人在自身天地,不仅言出法随,还心随意动。 和尚笑了笑,座下莲花自开:“两位请坐,傅施主,去而复返,不知还有何见教”,两人脚下平生莲花蒲团,言出法随。 两人坐下,一作揖一揖手,一儒一道。 傅东来本身相貌十分讨喜,长年作富家翁打扮,以至于人们都已经忘了这位登天考察官是位地地道道的道家修士。听到和尚笑问,道士笑答:“陪个晚辈见一见大雷音寺亲封的四大菩萨” 一个朗朗嗓音道:“不过十八分身之一而已” 顾倾城仔细打量了一下,已经转过身来的四奇公子,道济亲评的落地真武。面相还很年轻,长得一副好皮囊,如一名贵公子,温润如玉。在他对面坐着,顾倾城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水运,风雨不分家嘛。 陆观潮说了这话,也不着急,等顾倾城打量完才继续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顾家的九公爷了,又是一条陆地神龙” 顾倾城微微一笑,抱拳道:“落地真武,闻名遐迩,今日一见,果然没叫顾倾城失望” 陆观潮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忽然想到当年在北落定军山前那个青甲面具的少年,指点江山的情景,少年风流,意气风发。意念一动,一个过去了许久的场景突兀的冒上心头,一处四横遍野的战场上,人神妖共有,一位身穿湖蓝儒衫的年轻面容的少年,正乏力的蹲坐在废墟上,一个穿道袍的老者坐在对面,仿佛穿越了沧桑来到少年的跟前,伸手抚了一下少年满山血污的脸,缓缓道:“春秋末,无双鼎盛” 陆观潮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没有见过那处古战场,很莫名其妙的一处~镜花水月? 那和尚与陆观潮在此地斗法半年,双方都只是意思意思,都不怎么出力,都在耗着,大半年过去了,该知道的底细也都知道了。 上古雷音寺亲传的十八罗汉星象,十八具身外身,果然了不得。 和尚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三个人的站位很是微妙,除开身后石墙,均已有人落位,自己已经感觉不到这座昔日道场提供的充沛灵气了,毕竟不是洪荒了。 沉默许久,和尚忽然道:“贫僧的身份到如今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贫僧法号本愿地藏王菩萨,负责泉府佛家功德业务,如今天上生变,大动干戈,人间在山海关面对的敌人,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碧霄一旦失守,冥海全力进攻山海关,人间能守多久?不如共同合作,回归洪荒,阿弥陀佛” 陆观潮忽然大笑道:“人间事,就让人间了吧,陆某自上山修行,师门好友无不是畏冥海,怖碧霄。在我们看来,冥海的是古神,碧霄的也是古神,都想回到当初被你们称为洪荒大地的人间界,并无二致,千百年来,我们那么多先辈,固守天门,浴血山海关,死也就死了,合作之谈,何必再提” 和尚听得陆观潮此言,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转眼看向站在西角的顾倾城,那里灵气最弱。 顾倾城心念一动,两股风刃袭向这位在一瞬间转为降龙星象的菩萨身外身。佛宣响起,一座灵气所化的金钟突兀出降龙星象的周边,弹开风刃,凉风四溢,抬手两条金龙张口咬来,顾倾城张开弯月防御,金龙一冲而过,顾倾城应声倒地,如被天雷所击。 在晕过去前,顾倾城脑中闪出一句话,他娘的,忘了降龙袖中,蛰伏均是真龙直属。 陆观潮的冰封住第二条金龙时,顾倾城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位年轻人在倒下去前呢喃了一句,果然是境界太低了点。 傅东来被世人称为登天考察官,就是因为他战力超然,杀力归地公认第一,手中一双子母枪最擅长的就是越级杀登天,时间传闻,在傅老二跟前,登天境,不过死门不称登天。 傅东来趁着陆观潮冰封金龙的瞬间,贴地抱起地上的顾倾城,枪如毒龙攻向地藏王菩萨的眉心,趁着他回防的瞬间,抢出庙门。两位登天开门巅峰境的人之间的较量,他可不想搅和进去,那都是神仙手笔。 抢出结界外,大喊了一声:“如果君家那只小老虎不在,西荒的兄弟们还是出十万大山吧,这不是我们能参和的事情。”说罢,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见,撒腿就跑。 顾倾城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身处墨玉内室的一张小软卧上,西荒边境,入秋时分,天已经有些温凉,软卧上面还细心铺张了毛绒。 顾倾城觉得有些口干,挣扎着站了起来,右胸腔传来一阵刺痛,伸手去按一下,有些凹陷。回想起那两条一口吞下月相的金龙,不觉有些黯然。 “九公爷醒了,你肋骨断了两根,先躺着不要动”傅东来端着一碗黑呜呜的药进来,扶顾倾城重新躺下。 “陆观潮~” “那座已经没有了,十万大山的灵气也恢复了正常的流转,地藏菩萨的降龙本相气息也消失了” “那陆观潮他?” “启程回北落了,碧霄与冥海打了起来,山海关那边准备做点事情,碧霄被攻破了,我们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么说,我七哥、君白虎、还有那位程家小火鸡也被征召过去山海关了。” 傅东来点点头道:“七将军是去了” 顾倾城长呼一口气,看来这一场斗法是陆观潮赢了,一个天上人的十八本相之一就如此厉害,天门之外的众神真身~ 想到此处,顾倾城不由看向傅东来。 傅东来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笑道:“不着急,先把伤势养好” 百物认主、赋气流形 顾倾城自然知道急不来,可世事的无奈之处,不外乎心急想吃热豆腐,可你又明知心急吃不下这一口热豆腐,烫嘴! 顾倾城砸吧一下嘴,把傅东来端来的药酒喝下,江南软糯,果然好下嘴。他半点不怕傅东来治不好自己,一个擅长越级杀人的刽子手,必定是个久病良医,用他自己的话说,大小三百余战,伤痕纵横,保命的手段几乎可比药王谷的那位药医不死病。 傅东来看着顾倾城苦心思虑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拍拍了拍年轻人瘦弱的手,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年轻人有点挫折不是坏事,在如今这世道,想要活下去,总是绕不开那几个登上天梯的人物,更何况眼前这年轻人心中~ 顾倾城早就知道,自己能从家里出来,是七哥和老顾本身就想让他出来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想到此处,宁王那张俊朗的脸孔不由自主的浮现,顾倾城不禁苦笑一声,本是是非人,何必躲? 更何况,他早就觉得,天下似乎太乱了? 他还在消化这些天来得到的消息,江湖不是快意恩仇的,更不是满腔热血的,它是无情冷血的也是等级森严的。坐在顶端的人或者神俯视众生,如人观蝼蚁。顾倾城想到此处不禁有些苦涩,他亦是蝼蚁。 傅东来再次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碗浓汤,他在顾府呆过的时间不短,知道这个从小自己长大的孩子喜欢喝汤。 顾倾城接过,如今已然入秋,正是喝藕汤的好时间,浓香扑鼻,藕片入口爽脆,想来是南方安阳产的。 “关于重启山海战役,朝廷里面什么态度?” 傅东来闻言笑道:“陛下一生不弱于人,仗来就打,你家大将军更是最喜战场~” “陛下和我家老爷子的意见就不用提了,文渊阁怎么说?”这场战役能否真正打起来,或者说,东越是否真正下国本共挽天倾,还得看文渊阁那位老爷子,毕竟那才是国家财神爷。 傅东来忽然换了种语气,轻轻道:“房相快不行了,太医馆传出话来,最多还有两年了,张阁老最近出入相府很是频繁” 顾倾城忽然有些伤感,父亲那一辈人,终究都慢慢老去。 张阁老吗? 这位独引相体的读书人,终究要一展抱负了。 顾倾城笑道:“张不谷主事的文渊阁,东越儒林怕是要跟我顾家亲近几分”虽然有些伤感房相引去,但他生于军部长于军部,看待生死早已不如旁人,有时他觉得这是自己的悲哀,正如他顾家一门九子,如今只余老七老九,有什么呢,换了他在山海关,他也是说死就死的。 嗯,没什么的。 傅东来见他陷入沉思也没打扰他,在桌面摆弄起他这些年来收集的兵器。 顾倾城凑过来一看,只见桌面上放着好些兵器,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其中一对子母飞环,浑身红光闪烁,小巧玲珑,尤为引人注目。 “龙凤双飞环是十八仙之一,水仙水秀琼的贴身武器,二十年前,东越与北落发生了著名的冥海之战,水秀琼与当时如日中天的白玉楼各表两国于阵前争先,白玉楼直落三千丈,水秀琼俯首认负,以龙凤双飞环作为求和之礼,请白玉楼退出冥海之战。” 顾倾城怔怔看着这对边缘锋利的环形武器,冥海之战! 傅东来听他言及那位锦袖玉口的谪仙人,也不禁由衷敬佩道:“古今多少烽烟离难,吹不散如此人间大风流” 顾倾城心向往之 东越·上京 永安巷里的房府一片安宁,门前赤门铜环在阳光下反着哑光,大门洞开,来往百姓均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轻轻走过,生怕扰了房府的祥和。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房府的管家引着一位身材修长、身穿阁老服饰的读书人进入房府。 读书人轻车熟路地进入房府书阁,一名身穿闲服的老人由几个侍从扶着,在吃力的翻着一本草书,书面已经微微起毛,老人眯着眼看着,时不时咳嗽几声,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发冠,一名青衣小童轻手轻脚地帮着老人正了正衣冠,并合上那本已经磨损的《越·本志》 读书人耐心的等着老人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慢慢上前作揖行礼,老人坦然受之,微微挥手退下左右。 “不谷,你来了” “学生听传” “扶老朽晒晒太阳” 当今东越次辅张居正走上前扶起了首府房玄龄,感觉手下重担千斤,这个老人,是东越的上一个时代。 走到廊坊中,在光芒最盛处,老人倚柱而坐,张居正昂首站在身后。一阵风绕了过来,围着老人打转,老人伸出一只瘦的皮包骨的手,感受了一下笑道:“老朽十六,得世间翻书风认主,流,形以兵器君子攻伐,风神充沛,今风烛残年,徒留风,无神” 张居正见老师谈兴大开,提了一句:“顾神龙家的九小子?” 老人淡淡道:“还没到” 张居正久久不语 老人复又笑道:“老朽任官三十余载,从子房诸公门下传承学问,到越国拜相,想报读书志,为四海作一家,如今徐徐老矣,空余守成,独不负良知” 张居正沉默,老人眯着眼睛,语气轻快道:“听说十万大山那座庙被陆观潮封了? 张居正道:“是的,都往山海关去了” “动静挺大的”老人声音已经十分微弱 张居正瞳孔一紧,却是什么也没说。一阵温和的风吹过,四散而去。 一处寂静山谷内,两名鹤发童颜的老人对视一眼,齐声叹了一口气,将一缕缠绕过来的翻书风挥袖打散。 红衣老人站起来向东越京都的方向作揖示礼。 坐他对面的青衫老人摇摇头道:“又少一名读书人”,也站了起来,缓缓作揖。 红衣老人面上有些缅怀,接过话头说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名老人同时挥舞长袖入座,继续那盘下了五十余年的玲珑棋局; 海楼城 顾倾城也在向京都方向作揖,房相辞世,留下的四缕翻书风,他得其二。这位引东越相位三十余年的老人,可能是世界最通透的读书人之一,用他自己话说读书多,见识近妖。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家,顾倾城觉得有点难过。 经过傅东来几天的调理,顾倾城的伤好了九成,已经可以开始跑动了,趁着傅东来还在的这段时间,他想尽快的将之前的不足补上。石庙的经历虽说不至于对他的信心造成什么阴影,但是让他深刻的认识到自己与真正强者的差异。 期间傅东来还跟他试了一次手,知道他目前已开了入玄的惊门,年轻一代拔尖的几个人也差不多是此列,倒是没有掉队了。 傅东来带着顾倾城穿过海楼城的城门寻觅了一处僻静的小山谷,临靠湘水。 “世间百事百物均有灵气伴生,人是百灵之长,身上所蕴藏的灵气最多,百物未经过正式修炼其实是没有意识的,但它们会根据自己灵气属性无意识的靠向灵气相近的人,这就是百物认主的由来。人体有十二条经络和奇经八脉,共720处窍穴,我们将自然界中认主的灵气提炼出来的精魄填充我们的经络窍穴,达到洗髓易筋的效果,这就是修道长生。存储在窍穴中的灵气精魄通过修练一定的技巧可以释放出来,形成各种各样攻伐术法。” 这是很基础的理论,顾倾城却是第一次听,他混迹碧海潮生亭十余年,遍越藏书,但从没见过涉及武道理论的书籍,修练功法也曾见过不少,但基础修行篇无一例外被撕毁,上次与百纳衣老者匆匆一句也只涉及了境界,对于基础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 心随意动,听着傅东来慢慢讲述,顾倾城的心神一分为二,一路春夏风作马,负起他的心神粒子奔向十二经络中手三阳经中的手阳明大肠经与手太阴肺经中的十八个要穴,如春池入水,灌满风神幻化的水华,顾倾城的阳神粒子亲眼看着这两条经络焕发的生机;另外一路,一弯月相直走足三阳经。 傅东来感受着顾倾城身边的风月气息,不禁抬头看看天上被他禁固的风云变幻,嗯,动静挺大的。 顾倾城得他指点,进步显而易见,窍穴720处,境界三十三重,这个数量好像怎么都对不起来,不知道是前人没注意还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顾倾城感觉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就抛开了,这几日下来,他也不过堪堪填充了52处单穴,720处,修道长生,路还挺远的! 一个月下来,看顾倾城炼化风月精魄的进度差不多,傅东来带着他回到了海楼城的一处小民房,说是带他去私人武器库里挑称手的兵器。 顾倾城看着这间小民房,知道山海关应该是起什么变故了,不然傅东来也不会这么着急送他兵器让他自己摸索了,百物认主的下一句,是赋气流形,一名修士的攻伐力度强不强,靠的就是赋气流形的手段,当然像火尖枪那种神器又是个例外。 小民房不大,就是那种普通的土胚房,顾倾城转头看了傅东来一眼,一名相继创立东越山水司与暗河的人,藏兵之丰可想而知,怎么可能会把兵器都放在这么普通的平房? 大隐隐于市?那是对山下民众的说法,一柄利器,天然伴生灵气,对修行之人来说不随身带着的利器,无疑指路明灯,顾倾城半点看不到锋兵的气息。 傅东来双手轻击,五名黑衣人从平房走出,每人手上均捧着一个盒子,是暗河的人,五人走到跟前,顾倾城跟着傅东来一路走过去,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把桃红色的剑,捧盒的黑衣人并没有刻意压制剑的气息,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凉,顾倾城不禁道:“女儿红?” 傅东来笑道:“正是” 顾倾城并没有选这把兵器谱排名十六的名剑,过于文雅了。第二个盒子是一柄黑色的木刀。稍微靠近一点,一股杀气席卷而来,顾倾城心念一动,春风已将杀气润化,原本因察觉生人靠近而剧烈抖动的黑刀也慢慢安静下来。 顾倾城伸手摸了一下附在黑刀上有如实质的杀气,慢慢道:“名刀夜郎” 傅东来点点头:“夜郎因杀戮过甚,道济并没将其录入兵器谱,单论名气,夜郎更在女儿红之上” 顾倾城也点点头,他很喜欢刀这种兵刃,但也没有选夜郎,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用夜郎来赋气流形总是差点什么。 第三个盒子装的是一柄枪,一柄断成三截的血红色的枪,每个时代都会有一把枪叫霸王枪,但真正能配得上霸王枪这三个字的只有眼前这把断成三截的枪。 看见这把枪,顾倾城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元宝手中的火尖枪,在传说中这柄霸王枪就是被火尖枪打断的,那是人间霸主与天界统帅的对决。 顾倾城也没有选霸王枪,这柄枪上印记过于明显,这注定生生世世只属于那个人,不管现在他在谁的手上,最终都会回到那个人的手中。 第四个盒子装的是一把扇子,每个读书人都知道的扇子,兵器谱上排名第八的羽扇,他之前属于亚圣。 第五个盒子装的是一对子母剑,剑名,琉璃。 顾倾城看完笑道:“傅大叔藏兵之丰,真令人大开眼界” 傅东来皱了一下眉头,这是一样没看上?看着顾倾城的青衣,忽然眼前一亮,手腕一转,已然提着一个青色的箱子。 顾倾城看着眼前的箱子,也是眼前一亮,他博阅众家,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箱子,百炼,没上兵器谱,却是公认不输兵器谱榜首玉楼长生的长生剑,上不了兵器谱的原因就是道济和尚人为这并不是一把兵器。 顾倾城看见这个箱子就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从傅东来手中接过箱子,笑着道了声谢谢。 傅东来苦笑道:“不用谢,机缘巧合得到百炼十二年,到现在也打不开,送你也罢” 顾倾城再次谢过,傅东来也没什么交代的,他确实是研究了12年也没打开过这个被誉为武器库的箱子,都是缘分。赠送了兵器,两人聊了一下山海关战事,傅东来便拜别顾倾城从湘水走水路赴山海关去了。 顾倾城看着青铜箱子上的星图纹路,脑中略过傅东来的话,赋气流形其实就是通过自身灵气附着在兵刃上,增加兵刃的攻伐范围,而保留其精气神,也就是引兵刃的锋金之气攻伐。月华凝练入水,随着箱体纹路流动,齿轮交错的声音响起,顾倾城脑中慢慢浮现出整体星图的全貌,在风的穿针线下慢慢凝成一个神字,星图的纹理还有很多,应该是好几个字,在顾倾城尝试继续穿引,脑中忽生一阵晕眩感,就此作罢,看着青铜箱子纹丝不动,也不由笑自己太心急。 收起外放的风月精华,重新想了一下傅东来给他展示的几件兵刃,不由叹了口气,想必是老皇帝的安排。 顾倾城天资极慧,思虑之深,顾行月也为之叹服,棋子一步后推三十。但顾倾城十余年与老皇帝棋盘落子,从未赢过,倒不是说故意让子,是真的赢不了! 东越皇城 老皇帝忽然从案中抬头,沉声道:“他也去了山海关了” 海大公知道他说的是谁,细声道:“按照日子推算,在路上了” 老皇帝笑了笑道:“不知道小猴子最终可以练出什么来,比四奇如何” 海大公知道这不是在问他,他也猜到,想必老皇帝把神机百炼给了顾倾城作为赋气流形的形,只是,哎~ 神机百炼·倾城 顾倾城知道是老皇帝的安排,想了好一会,实在想不到老皇帝这步棋到底是一记伏笔还是一记隐线的无理手,想到最后也实在想不出来,也由着他了,暂时他和老皇帝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只要他不掺和宁王和太子的事情,估计老皇帝也不会太过算计他。 拿着一份东越地图,顾倾城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去一趟山海关,看傅东来他们反应,捉摸着是冥海那边来人了。 顾倾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该走一趟山海关,军队中流传着一句话,只有在山海关上站过岗的士兵才配当将军!更何况他已经是个名义上的将军了,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在那里可能还会遇上那位惊才绝艳的南安公子,白壁。 山海雄关横跨东越与北落,顾倾城从东越的海楼城出发倒是方便,直接从东山海门进去就是,不用跨边境去北落。 顾倾城打算从陆路出发,避免走湘水遇见傅东来,他走的时候没有叫顾倾城同行,肯定是暗河有别的任务不想自己涉及其中。 虎鲸渡轮上的傅东来看着手上的谍报,苦笑了一下,转头下令:“加快步伐,争取在顾家之前接触冥海的人”迟疑一下又道:“让乔三注意顾九公爷的行踪,只要路上他与人动手,必须看清所有细节呈报上来” 从海楼城赶往山海关,一定会经过上京,顾倾城打算先去随州看看祝明山、元宝和开心他们再回上京顾家看看老顾,自己出门一年多,也不知道他怎样了,之前元宝通过中天商号的渠道给自己稍过信,说因为送回瘟璜伞,随州的疫情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祝明山带着白袍军演练军阵变化也是有模有样的,鸡腿小道童更是天天跟在他后面不亦乐乎。 顾倾城没有骑马,他觉得应该走的慢些,留些时间给傅东来处理那些老皇帝并不想让他知道的任务。 于是他折了一根竹子,权充扶手杖,提着青铜箱子沿着湘水河畔慢慢走向随州,时常清风缠绵,月华相伴,一路上并不寂寞。白天赶路,晚上就着朗朗清风,皎洁明月一再尝试组成箱子星图剩余的字样,月余下来倒是让他成功串起了神机二字,只是剩余星图纹理不管他怎么牵动十二正经窍穴的风魄穿引,都是纹丝不动,顾倾城也知道急不来,傅东来到手十二年都未成功,更何况他。 一路走着,很快春寒回落,开始了梅雨时节,时常会有小雨滴滴答答,顾倾城很少会御风挡雨,他喜欢下雨的感觉,当然是躲着看下雨,他也讨厌湿漉漉,所以一下梅雨就会加快步找一些送别亭或石庙之类的充满人间气息的建筑物避雨。 顾倾城提着箱子,驻着一根翠绿竹走在湘水边道上,时常有书生商贾走动,行色冲冲,走远路的也就着这两种人居多。 边道上来往的人倒是不少,顾倾城样子清秀,书生打扮,又提着一个怪异的箱子,倒也时常引来过往一些小娘子的注目,东越国风开放,兼容性在四国中独树一帜,这一路上也不乏一些相对开朗的小娘子开口与他调戏,顾倾城也不害羞,大方笑着回应。 “小先生,这是往什么地方去?” 顾倾城抬头看见一匹枣色的马伫立在边上,一位腰挎长剑的劲装细腰少女骑在马上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后面跟着一队镖马,十余匹高头大马,清一色的劲装挎剑汉子,亮亮马车,前面马车边上立着一面龙旗,东越人以龙护国神兽,镖局商贾以龙为旗者数不胜数。 还未等顾倾城应答,一阵豪爽的笑声传来:“啊桃,莫吓着小先生”一名虬髯汉子走马上前也停在顾倾城跟前,抱拳道:“啊桃跟着咱们这群粗汉子走南闯北的,实在没个礼数,小先生莫怪莫怪” 顾倾城看着这名眼角有疤的虬髯大汉,挎刀骑马护镖的样子实在威风凛凛,心生仰慕。 “孙大哥,桃小姐估计是看上这位小先生了,咱们可有喜酒喝啦” 那名被调笑的桃小姐倒也不恼,还是笑嘻嘻地盯着顾倾城,倒是那名虬髯大汉挥手制止了其他人的调笑,在东越读书人的地位可高的很,倒不是说朝廷的什么等级森严,而是东越的读书种子是国家脊梁,但凡打仗,没一个想着明哲保身的,战场上冲的比他们这些江湖汉子还快。大家愿意从心底里尊重这些个东越国的标志,听说顾军神家也出了好些读书种子。 顾倾城也笑着看向那位活泼的少女道:“要到随州去,父亲是个乡下医生,懂些粗浅医理,让我到随州看看有无可以帮的上忙的地方” 此话说出,一众人不禁对这个小读书人侧目想看,随州瘟疫天下皆知,药王谷也去了不少人,据说才堪堪控制疫情不传播出来,白袍南下取回瘟璜伞的消息在朝廷的刻意封锁下,并没有流传出来。这种大疫下,一个乡下医生赶过去? 顾倾城心思通透,自然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父亲参加过山海战役的战场处理,颇有些经验,只是腿脚不方便,就交代小子过去代劳” 虬髯大汉暗道一声,原来如此,又向顾倾城一抱拳。 啊桃姑娘也看着顾倾城,双眼熠熠发光,行医到随州的大医精诚何等意气风发。“诶,我叫孙小桃” 顾倾城笑着作揖道:“在下姓顾,名倾城” 虬髯大汉笑道:“小先生名字高雅,前程保重,过了这段路,前面就是十里坡了,那边人烟稀少,小先生还请注意”随即向后大喊一声“清明,分点盘缠给小先生” 一名跟顾倾城年纪差不多的清隽小伙子从后面的马车上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灰色小包递给顾倾城,笑道:“小先生,十里坡盗匪横行,遇上了你就把银子给他们,你是读书人,他们不会伤害你性命的” 顾倾城有点哭笑不得,这是给自己的卖命钱?伸手接过,脸上有些害怕道:“会~会有贼人?” 啊桃姑娘见状,叫道:“啊爹,我们送小先生过十里坡吧” 虬髯大汉回头看了一眼有镖旗的马车,犹豫道:“小先生,走慢些,在十里坡前过夜,明天白天再过去吧,这样安全些” 啊桃姑娘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不再说话。 顾倾城见状,忙道:“在下腿脚走的慢,不碍事的” 啊桃姑娘也不再说话,夹马前行一段路回头喊道:“小书生,你小心些,别叫贼人剪了道” 镖队从顾倾城身边经过,每个人都向他抱拳致意,后面马车经过时,那叫清明的小伙子也领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出来作揖才走。 顾倾城知道这是在敬他到随州行医,不禁有些内疚,自己并非去行医的,不过自己倒是随州的领将军,当下不敢怠慢,一一回礼。 等镖队走远,顾倾城看着地上较深的车辙自言自语道:“十里坡吗” 也开始春风在脚下,远远跟着镖队。 看着这一行人饮马悠悠江湖,白天嬉笑赶路,晚上篝火喝酒,顾倾城也就着清风朗月高卧山坡,向远处的他曾梦想过而如今亲眼看见的江湖邀杯。 镖队的速度不快,沿着湘水走了一夜才来到了十里坡,顾倾城闻着风中送来的淡淡的血腥味,皱皱眉头。 虬髯大汉似乎也知道这十里坡不太对劲,一挥手,镖马停步戒备。两名汉子跟着桃红女孩上前“啊爹,怎么回事?” 虬髯汉子沉声道:“人过林,鸟惊飞。这里太安静,不对劲” 啊桃看向两边的竹林,湘水边上竹林茂密,参差不齐,竹林深处一片影影倬倬的枝繁叶茂,里面藏人倒也很难在路旁发现。 不远处的顾倾城皱眉看着左边的竹林深处,感受着风吹过的痕迹带出来的轮廓,那不是人,这也不是江湖事。 镖队也在全神贯注的盯着竹林,他们也听到动静了,脚步声从远处慢慢走近,竹林口出现了一名背着包袱的老妇人。 虬髯大汉不禁一愣,没想到会出来这么一个人,这老妇人的样子十分怪异,三角脸型,嘴唇也呈现一种病态的紫黑色。镖队的人见走出来一个老人家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桃红少女策马上前问道:“啊婆,你在这干什么,怪吓人的咧” 三角脸老妇人见啊桃模样可爱,也咧嘴笑道:“老身跟着村人过来挖笋,不小心迷路了,大姑娘,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啊桃看着老人参差不齐的牙齿不禁有些害怕,迟疑了一下道:“我们是走镖,啊婆,你知道附近······” “老人家在这里迷路了,肯定不是附近的人,怎么会知道地方呢”虬髯大汉连忙出声打断。 三角脸老妇人斜着眼撇了一眼虬髯大汉,嘿嘿两声,也不再说话,慢慢转身走回竹林,快进入竹林时忽然站着说道:“姑娘,你今年犯冲,遇庙莫进” 虬髯大汉在江湖上讨生活,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打交道的都是盗匪一类的货色,这三角脸老妇人这一眼竟然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也没有了心思嬉闹,便干脆放弃了休整,继续赶路。 顾倾城望着老妇人消失的方向,刚刚好像看着这边笑了一下? 一路跟着镖队前行,第二天中午,已到了十里坡。十里坡是个很独特的地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坡,是一条峡谷,两边是个两人高的土坡,种满夏竹。谷前,立一亭一碑,碑文十里,后面的坡字则是行人自己加上的。 顾倾城上来北面的土坡,隐藏身形看着镖队依次入谷,心想,换了自己是盗匪也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剪径,天然适合打伏击。 掠下山坡,保持距离跟着镖队往里走,山谷越深,两边的土坡高度越高,谷道也就越开阔。 顾倾城在脚下步了春风,走过连叶子都不曾扬起,他试探过镖队中都是江湖中人,绝无修行之人。 十里坡谷道并无人家,走出两里地,有一间破败的庙宇,庙门已经被时间腐蚀,脱落一只,剩下一只也是斜斜挂着,风大点就会掉落,内堂早已无半点灯火香烛,只剩余一个道袍神像,神像表面的涂漆也已经全数掉落,显得岁月斑驳。 虬髯大汉他们好像并不是第一次来此地,径直步入破庙,默契的分工开始收拾地方,收拾完也不生火做饭,就沉默的坐在门口,相互之间也不谈话。 顾倾城略一思索,心念一转,御风回到谷前,大声喊道:“有人吗,在下自海楼往随州,路经此地,迷路了,有人吗” “小先生,你怎么也这么快到这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顾倾城回身,言笑晏晏,人间如此模样是真不赖,人间,应是如此模样。 孙小桃引着顾倾城回那座坡庙,虬髯大汉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个小先生,他没料到这个小夫子的脚力这么快。 顾倾城抬头望着庙宇的牌匾,隐隐约约尚能看出那《牛王菩萨》四个大字,顾倾城听过这个牛王菩萨,据说是一个散仙,能护佑那些童年多病的小孩子健康成长,以前他三哥也曾参拜这位先辈为义母,他的娘亲为此虔诚拜佛几年。 顾倾城按照古例捏土为香,礼敬那个衣衫斑斓的神像后,走到孙小桃引他坐下的台阶,虬髯汉子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孤疑,对着他笑笑,眼神在青铜箱子上游离不定。 顾倾城倒也不介意,也是对着他善意笑笑。 镖队似乎在等什么人等的有些心急了,眼睛都盯着谷口的方向,不时看看那两辆马车。 忽然,顾倾城觉得那个高冷的青铜箱子“嗡”的动了一下,还没等他仔细探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看向谷口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站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时,全身都笼罩在黑色长袍下,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不时在众人的身上扫来扫去。 被他扫过的人,身上一阵恶寒,这个人的目光彷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月光,冰寒彻骨。 虬髯汉子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抱拳道:“阁下~” “东西,人走”这个人说的语调也很怪,没有平仄起伏,也没有感情。但这并不妨碍人人能听懂他的意思,他想要马车里的东西,他想让顾倾城走。 不止别人懂,顾倾城自己也懂,因为黑衣人分别看了一眼马车和他。 他摸摸鼻子苦笑道:“在下刚来~” “不走,就死” 顾倾城摸摸鼻子,拿过他的行山杖慢慢站了起来,虬髯大汉并没有说什么,那个名为孙小桃的姑娘倒是想说点什么,也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衣袖。 顾倾城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人还是个好人,没想要我的命”声音不大,恰好让每个人都听见,黑衣人当然也听的清清楚楚。 黑衣人那九幽地狱般的目光自然也扫了过来,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顾倾城走到一半,又转身走到庙前跪下,虔诚道:“菩萨,我啊爹说您不是天上正神,一路修行,多为善举,让我们兄弟几人,行走江湖,有能力的就给您护庙,您也是我家三个的义母,今天有人在您庙前欲行不轨,倾城应尊父命” 虬髯汉子在顾倾城走进庙门就知道他并非一般人,只是没想到他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当着黑衣人的面说的如此直白。 “年轻人休的胡言乱语,快快离开” 那黑衣人慢慢看了一眼顾倾城,又向那汉子看了一眼,目光中竟似有些笑意:“不用” 那虬髯汉子一愣,一时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拱手苦笑:“师傅,这位先生留下我们,放走小先生,自然是以为小先生不是江湖人,不必为此事送命,现在小先生是江湖人了” 顾倾城看过去,正是那给他盘缠的清明。听罢也笑道:“江湖人就得为此事送命?” 众人都不再说话,一同望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向马车走过去。 众人的呼吸也随着他的步伐一上一下,孙小桃紧张的看着正在慢慢蹲下去摸那个奇怪箱子的顾倾城,脑中飞快的盘算着怎么救下这位行医到随州的小先生。 黑衣人走到一半,忽然转身向已经蹲在地上的顾倾城走过去,走的极快,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很快顾倾城的后背距离他就一臂之远,面前的身躯有些瘦弱,他伸手就能结束这个年轻的生命,以前他很喜欢做这种事。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箱子”黑衣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单句。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丝生气。 “哦?”顾倾城转过头看着他,知道百炼的应该都是修行中人,此人······ “神·机·百·炼”黑衣人紧紧盯住顾倾城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顾倾城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我就知道你不单纯的江湖中人,可也不像是山上人” “你?”听到准确的答案,黑衣人反而有些迟疑了。 “让你来取东西的人来了” 黑衣人迅速转身,顺着顾倾城的目光看见山谷处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顾倾城发现提在手中的箱子又动了一下,顾倾城心中跟着一动,将窍穴中的风魄送进去一些,神机二字很快形成,第三个字也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个成型的脉络,约莫是个百字,之前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个箱子是在引导他串成百炼二字,只是串成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孙小桃看见那两个人吓了一跳,她跟随父亲走镖多年,从未在人身上见过如此浓烈的杀气。 顾倾城嗅嗅空气中的味道,忽然叹了口气道:“今晚本来不想动手的”他的嗅觉自然比孙小桃来的更敏锐。 “这个箱子以前好像很有名?”一个柔和的声音传遍庙前众人的耳朵。 “长生剑名列兵器谱榜首,旁落白玉楼手中,也不过是一柄锋利一点的剑”不同于前一个声音的温暖柔和,这个声音就像一柄出鞘的剑,听着极为不适。 “百炼在在下手中,自然也不过是个古怪的箱子罢了”顾倾城自嘲接上他的话。 孙小桃此时也明白过来,这位小先生是个不普通的人,很有可能是山上的神仙,可见他如此挑衅,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那两人的杀气实在是过于惊人,不知道啊爹能不能挡住。她已暗下决心,拼上性命也要保护这位小先生的安全。 众人眼睛一花,那两个人影已到了眼前,面目清晰,却只是两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并无出色之处。 但是看见这两人,站在顾倾城跟前的那位只露出眼睛的黑袍人却出现了一种止不住的惊慌。 “百炼争兵,虽然失败了,却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左边白衣人出声,是那位言语相对温和的人。 “争不过长生剑,未必不如兵神山”顾倾城漫不经心说道 两人长袍无风自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以两人为中心蔓延出来。 “你知道?”黑衣人声音本就如利剑难闻,此时嘶哑,更像金铁交割,让人难受至极。 顾倾城脚下忽然出现一道风纹,带着青竹的淡香,将血腥味冲的七零八落。 “兵主无神,皑皑血衣。两位这身装扮与气味未免过于明显了” 黑衣人正欲踏前一步,白衣人伸手一拦道:“这位朋友,真打算管咱们兵神山的事情?” 顾倾城耸耸肩,转头像一旁早已小脸煞白的孙小桃眨眼道:“你们走江湖遇见这些明知顾问的一般怎么回答” 孙小桃心里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她觉得自己心里很混乱,她也想这位俊俏的小夫子是个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但多年来的江湖见闻告诉她,世界很现实,并没有那么多的传奇故事,看着顾倾城一脸的真挚,她心急如焚,想开口叫他赶紧离开,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望着眼前的人怔怔出神。 顾倾城见她没有反应,也不继续逗她,又转向黑白二人,正色道:“士林早就严令,山上人不管山下事,兵神山这是想正式向杏坛开站?” 两人听闻,心头一凛,如今天下道统为十,儒家独占六分,剩下佛道兵占一,留一余百家分之,有这局面还是因为儒家圣人提出兼收并蓄。兵神山隶属兵家,虽不是正统,但冒然破坏礼师制定的山上规矩,甚至都不用杏坛出面,光是武庙,他们兵神山就吃不消。但~ “两位令五毒先行,本就没打算留下活口,此时说开更是不必顾忌了是吗?”原先的黑袍人讶异的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落魄书生,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孙小桃也只觉得心在噗通噗通直跳。 对面的白衣人忽然笑了起来:“你很聪明,我们杀的聪明人并不少,你师承何人?” 顾倾城一脸虔诚的说:“此时我已挑明两位来意,再与我师门套近乎,好像是晚了一些。” 两道气机带着杀意向顾倾城两侧袭来,其威力之大虽不如破庙那道龙影,但杀气却是有过之无不及。 两股风刃相互交缠,形成一个风球挡在顾倾城面前,一黑一白两道剑影穿风而过,直击顾倾城面门,一交手,他们马上察觉了顾倾城的弱点,境界高,但是还没练形,认主百物只是有意但没有形,君子比武可能他们不如眼前这位公子,但论杀伐,一位没有形意合一的公子哥不足为惧。 顾倾城脚下架起春风,一味闪躲,两袖清风萦绕左右,身形闪躲间不经意带出月华如练,旁人看着当真是神仙风采,天上玉人。 只是顾倾城自己知道,自己远没有看起来轻松,这两人境界不如自己,但有名师指点,早早用剑练形,黑衣人挥剑凝气间,水流窜动,应是得了一股水流认主,白衣人身边云彩飘摇,青云护主。他虽有天下清风与一轮明月,但无法练形,攻伐间显得有些软绵无力。但清风飘摇,明月护体,两人倒也无法伤及他。 正躲过一式被云雾遮掩的剑意,顾倾城感觉到那个一直被他提在手里的青铜箱子震动不已,心念一动,心头风钻入青铜箱子,在缝隙中游走,慢慢组成“神机百炼”四个大字,四字一成,顾倾城真切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许多细小的碎片出现在他眼前,不停的自由组合着,一会成剑,一会成刀,一会成枪······还有许多他未见过的兵器。 黑白两人看见对面这少年,在泛白的清风中,忽然出现了一抹诡异的青铜色,好像有自主意识般自由变换这形态,在他们的剑招已老,新招未生之时,变成最合适的形态挡在那里,好像在给二人喂招一样。 两人心中大惊,对视一眼,合力击出一条血线,也不管有没有命中,急忙向后掠去。 那青铜色光芒跟着掠去,去到一半,却呼啸一声消失不见,场中只剩余提着箱子的顾倾城,身边还在不停出现着不同的武器。 先来那黑袍人呆呆的看着眼前如神人下凡的顾倾城,幽幽道:“神机百炼,他成了,当真,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