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被圆规扎过手》 第一章 我们在一起吧 世人都说初恋是白月光，在我初恋男友的心里，我可能只是他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不太光彩的印记。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场说来就来，说散就散的初恋。 那一年，十八岁，高考倒计时不到100天，班主任心血来潮让我们这群对未来充满迷茫的人开始了第一次自主选择，我到现在都记得班主任那天突然有些感慨，突然就说宣布大家可以自由调换座位，毕竟高考之后，有些人总会是不会再轻易相见的。班级顿时想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很显然，这些欢呼声多半来自于学渣们，当然，也包括我。 或许带了些小心机，我和我的小伙伴江小宁坐到了学霸王一南的后排，一落定就开始一脸崇拜拍人家的马屁，希望在英语课上被提问的时候，人家能给提醒个一字半句。英语老师是所有任课老师中最爱提问的，也是最爱惩罚学生的。我们抱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态，坐在了他后面。我不记得当初我们聒噪了多久，只听见对方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深度的人。他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该有的成熟和稳重，甚至，还有一些高冷。 我和江小宁都是比较容易安于现状，随遇而安的人，调换座位的当天下午，我们就已经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 王一南是那座最难攻下的山头，对于我和江小宁对他吹的彩虹屁，他没有接受，但是也没有拒绝。 英语课上，我被老师提问，让我拼写一个单词，王一南就用铅笔在白纸上写下来，食指轻敲，给我提醒。 有惊无险，安全过关，我在纸上画了一个卡通小人儿，上面写着:小女子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心翼翼折了好几次才趁老师不注意扔给了王一南。 他回:不必客气。 记不清纸条来回传了多少次，他每次回复的字数不多，但是基本都回。 或许是我过于热情，或许是我不同于他周围那些文文静静的女学霸，或许，他很享受那种被人崇拜的感觉。一个微微凉的下午，我收到了来自于王一南的表白，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果然有深度，不愧是王一南。表白都跟别跟不一样，一张白纸，上面除了那六个大字，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第二章 鸡零狗碎和abcd 王一南说，我们在一起吧，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纸上那几个明明白白的字。内心陷入了纠结，虽然我平时大大咧咧，但是被人表白还是人生头一次。 我承认，我带着些许炫耀，把纸条分享给了江小宁，我故作矜持，说自己没想着谈恋爱。更何况对方是个学霸，我总不能让人家分心，耽误人家学习。江小宁说，李湘湘你牛掰啊，那么难攻的山头都被你拿下了，你可别得意哈，你再犹豫不出手，那我不客气了啊，王一南虽然高冷了点，闷骚了点，但是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如果你没有兴趣的话，我不介意勾搭勾搭。 勾搭，这个词语瞬间击中了我的占有欲和求胜心。我说你可别乱来，从今儿起，他就是我男朋友了。 我清楚的记得，我回复他的内容:好，你可别后悔。 现在想想，我的初恋根本没有那些甜蜜的画面，可能是环境不允许，毕竟高三的学习生活很充实，但是班里其他也在谈恋爱的少男少女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撒糖的细节。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想，我们两个都是棒槌，根本不懂得谈恋爱。我鼓起勇气，给他传了人生中第一个带有感情色彩的纸条。后来的纸条逐渐多了，我写的内容很精彩，大到我爸妈对我的人生规划，小到上学路上看到几条狗打架。他回复的内容很简单，不是各科考试的小题答案，就是给我讲一些人生大道理，告诉我要自己努力，好好学习，将来才有机会跟他一起离开这座城市，考进同一所大学。 那一次，我是真的生气了。 江小宁看过我们所有的纸条传送内容，戏谑地说，你这哪是谈了个男朋友，像是又给自己找了个爹。 我生气是因为，我觉得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人家男女朋友传纸条都是甜言蜜语，我俩传纸条，我的内容鸡零狗碎，他的内容多数是abcd。 一直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你说呢？ 一句你说呢，把我问懵了。为什么呢？我总不能说，我怀疑他玩大冒险输了，才要跟我在一起的吧。当然，他也不会玩那么无聊的游戏。 开始冷战。 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突然就觉得言情剧里那句矫情的话很应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我们到底是怎样糊里糊涂就开始在一起了呢？ 第三章 临时同桌，网恋疑云 那是一个很晴朗的早晨，我一抬头突然就看到了何可人穿着白色的卫衣仿佛自带光芒般缓缓走近我。她微笑着，坐到了江小宁的位置，侧着脸说:我听说，你和王一南在谈恋爱，我还听说你俩在闹别扭，要不是王一楠亲口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 说实话，听到别人貌似很关心的询问我和王一南之间的事情，尤其是对方是号称班花又品学兼优的何可人，我瞬间想到了玛丽苏神剧里恶毒女二跟灰姑娘女主耀武扬威的画面。 但是她没有，她只是全程微笑着，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语气很轻，但让人不想亲近。 我说我们好着呢，谁跟你说我俩闹别扭的？其实说完这句话，我已经没有底气了。因为我和王一南的事，我没有告诉过除了江小宁以外的任何人。江小宁阑尾炎做手术，都快一个星期不来学校了。而王一南也清楚的告诉过我，高考前，我俩的事要低调，不要被老师发现，怕被记过，怕被叫家长，更怕影响他的前程。 何可人的段位不是一般地高。她说经过班主任张月的批准，江小宁请假的这段时间，她就坐在江小宁的位置，因为我数学比较好，想让我帮助她提高数学成绩。 我说，你咋想的，我这个成绩，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你让我给你补数学？ 她说:到了这个冲刺的阶段了，你觉得哪个尖子生愿意分散精力给我补数学？言外之意，就是我的成绩也没有什么冲刺的必要，因为除了数学成绩名列前茅，其他各科的成绩都是刚刚达到及格线，冲刺，估计最好也就混个三本吧。而何可人不一样，她只有数学成绩弱一点点。，其他科成绩都没下过班级前三。 她还在我耳边嘟囔，说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对学习不感冒的人，数学成绩会那么好。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告诉她，因为教数学的是班主任，她掌握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我这个学渣将近三年没有被请过家长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偏科，很偏。 自从何可人做了我的临时同桌，我明显觉得王一南回头看我的次数增多了，虽然我们在冷战，我依然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江小宁不在的日子里，我觉得度日如年。我躲在厕所里给江小宁发了一条很肉麻的qq信息，我说，宁儿，你身体好了没有，你再不回来，我都想你想的变成秃头少女了。 江小宁回了一个很轻松的表情符号，我还没来得及问那个符号是代表她身体恢复的不错，还是说她也很想我，厕所的门被班主任推开了，我的手里握着还没得来及藏起来的手机。 然后，我就被叫家长了，学校明令禁止学生带手机，虽然很多人都偷偷带了，但是总有几个时运不济被老师发现抓典型请家长的。 我爸翘着二郎腿在班主任办公室吐云吐雾的样子，我自认为他是一个合格的护犊子的好爹。我爸云淡风轻的说手机是他给我买的，就一个闺女，万一上学路上遇到坏人咋整？况且我闺女也没做啥出格的事，抽空关心关心同学身体状况，这不很正常嘛。直到班主任翻出了我的qq聊天记录，里面有我和王一南的那些看似像情侣又不像情侣间的日常聊天。我很庆幸我没有备注他的真实姓名，他的qq名称叫天道酬勤，我给他的备注是abcd。 班主任一脸愁容，说，李今山，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你闺女李湘湘网恋。你看看她这个网友的名字，天道酬勤，一看就是那种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才会用的名字，你就不担心她搭上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忘了说，我的班主任，是我爸的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初中毕业以后，班主任张月上了师范，做了人民教师，我爸上了职高，还没毕业就因为打架被开除了，最后成了一个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小包工头。 所以班主任指着我爸鼻子数落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担心我会受到什么惩罚，因为我爸在职高打架，是为了保护张月。据说是偶遇张月被流氓骚扰，我爸二话不说找人家单挑，结果人家在教育局有后台，导致我爸连个职高毕业证都没混上。因为这件事，我奶奶气得半年没搭理我爸。我爸还跟我吹过牛说差点就娶了张月，结果人家没同意。后来通过朋友介绍，娶了同样没混出人样的老妈，一个澡堂搓澡师傅的女儿。 言归正传，我爸听张月说我网恋的时候，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我急忙说我没有网恋，只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不是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显然，我的话，他们都不愿意相信，都觉得我可能被什么坏人灌了迷魂汤，随时有可能误入歧途。我爸坚持把我带回家，跟班主任拍胸脯保证让我回家反省，并且跟那个所谓的网友断绝一切联系。然后强迫我当着他们的面，把abcd删除了好友。 回家的路上，我爸开着那辆不知转了几手的小皮卡一言不发，我的自行车扔在后面，一直发出咯咯噔噔的碰撞声。在那个尴尬的气氛中显得尤为刺耳。 我说，爸，我没有网恋。我爸嗯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随后，单手点了一支烟，我看得出来，他没有吸，只是用嘴巴叼着，烟灰被风吹下来，落在他有些发黄的衬衫上。我知道，他不喜欢穿衬衫，只有去学校的时候才会把自己捯饬的像个文化人。 快到家的时候，我爸终于又开口说话了，他说，你把手机给我保管吧，回去跟你妈什么都别说，就说手机坏了，发出了声音，被老师发现了。 我很清楚如果我妈知道我早恋，等待我的将会是一场暴风雨。从小到大，我活在严母慈父两个极端的世界里。我爸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我，我妈最近一次打我还是在上星期。因为她跟我爸吵架的时候，我没有识时务地闭嘴。 第四章 局外人 张月让我回家反省的一星期，我很担心王一南万一沉不住气跟我qq联系，发现我删除了他的qq好友会不会有些许担心。后来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个星期后，我和江小宁一起回到学校，她大病初愈，我，如重获新生。最起码，我爸是这么认为的。 何可人依然坐在江小宁的位置，江小宁一脸诧异地看着她，眼睛瞪得老大，转头又看了看我，跟我说，才一个星期，那个谁就移情别恋了？我看着王一南的时候，我也愣住了，他在冲何可人笑，何可人回了他一个ok的手势。用江小宁的话来说，就是大型捉奸现场。人家在打情骂俏，我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小宁敲了敲桌子，催促着何可人离开她的座位，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那些日子的冷战是属于情侣间的闹别扭还是已经算是不明不白的分手。只是觉得王一南看向何可人的目光，比看我的时候更像喜欢。 一个星期，谣言四起。张月在女厕所搜走我手机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场，后来就流传成我网恋被发现，被请家长，被记过，被父母痛心疾首地教育了一番。 每个班级都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碎嘴子。江小宁咬牙切齿地替我回击着旁边那些说三道四的人。带头的是刘子阳，那个家庭条件不错，学习成绩也不错的人。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存在，他什么都优秀，还有很多时间来嘲笑你。 王一南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一样。似乎并不领情我在关键时刻依旧咬紧牙关没有供出他是我的同伙。江小宁差点撸起袖子喊着要跟刘子阳打一架。还好上课铃响了起来，制止了一场不必要的争斗。 讲台上，英语老师在奋笔疾书，熟悉她套路的人知道她写完了板书就要随机提问，我正出神，就听到了英语老师喊我的名字，我甚至没有听到她提问的问题是什么。按照她的规矩，在我没有回答对下一个问题之前，是不会让我坐下的，我就一直站着，看着王一南的背影，我是希望老师继续提问我的时候，他给提个醒的。但是他没有。最后或许是英语老师为了照顾我的自尊，问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才结束了对我的惩罚，我强忍着泪水坐了下来，觉得王一南就是一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冷血动物。 下课铃响起来，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想起了我爸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比他更爱我，即使是有，也不是现在就能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然后又想起江小宁曾经戏谑地说我和王一南谈恋爱像是又给自己找了个爹。很讽刺，天差地别。 刘子阳或许是以为是他的玩笑刺激了我脆弱的心脏，才让我眼泪汹涌，心虚地把一瓶冰红茶放在我的桌角。江小宁见我掉眼泪，恶狠狠地瞪了王一南一眼。刘子阳以为是在瞪他，便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晚自习，江小宁咬牙切齿地说我太窝囊，被个更窝囊的人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说罢从文具盒里掏出一个圆规，说要给我出气，对着王一南的背就扎了上去。 我的手鲜血流了出来，我居然下意识就伸手挡住了圆规，圆规的针扎得很深，江小宁吓得大叫出声，刘子阳第一个冲过来就拽着我跑去了医务室。江小宁紧随其后，一边哭一边骂我，说我脑子被门挤了。为了那么个渣男，不值得。 那些字眼飘到刘子阳耳朵里，他很快脑补出我失恋自残的故事情节，还说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自残。不就是个男人嘛，不就是失恋嘛，大不了我做你男朋友，以后你在学校我罩着你。 江小宁依旧哭得稀里哗啦，校医一边给我的手消毒，一边问那位女同学是不是也受伤了。 王一南依旧没有跟过来。 我的心情很糟糕，比我手上的伤口更糟糕。我跟校医说我晕血，能不能在医务室躺一会儿。因为我实在不想回去面对他，还固执地认为，这个时候，他就应该不顾一切冲出来关心我。 校医很痛快的答应了。我抬起胳膊，望了望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有点哭笑不得。校医也是个新手，明明一个创可贴就能搞定的，偏偏给我用上了绷带。消失了一会儿的刘子阳满头大汗跑回医务室，跟我说他用两杯奶茶买通了校医，让他给我签了请假条。原来，校医是个老油条。 因为手上缠着绷带，我骑自行车慢悠悠地走着，样子着实有些狼狈，江小宁和刘子阳不放心也不紧不慢地跟着，江小宁说明天要召告天下，李湘湘没有跟不三不四的人网恋，她的男朋友是那个伪君子王一南。 听到王一南的名字，刘子阳差点被路上的砖头绊倒，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看着咬牙切齿的江小宁。江小宁突然意识到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她明白，我也并没有召告天下的打算。但是王一南三个字是真真切切传到了刘子阳的耳朵里，我再三恳求刘子阳不要在学校里再胡说八道，并要挟他，如果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死给他看。然后变成一只阿飘，每天晚上爬上他家窗户去喊他的名字。 第五章 刘子阳的骚操作 刘子阳买通校医，把我的手包成了粽子，我借机回家跟我爸一顿卖惨，成功地拿回了我的手机。 晚上钻到被子里，登录上qq，里面有好多未读消息，多半来自江小宁，还有些人不痛不痒的问候。 最后一条，来自何可人，她说，她坐到江小宁的位置是受王一南的委托，想帮助我提高成绩，好跟王一南考进同一所大学。还说让我不要生王一南的气，毕竟王一南家里条件不好，就指着他读书改变命运，任何风险，他都担待不起。我看了看时间，是我被我爸带回家反省的第二天。呵呵，真这么用心良苦，怎么不早说。何苦奚落我，说我没有冲刺的必要。 我给江小宁发消息，或许王一南也有苦衷，江小宁回复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并表示她越来越瞧不起王一南。 第二天，我的书桌上赫然摆着一个保温杯，江小宁眼神示意我是刘子阳放的。我打开杯盖，杯子里是满满一杯鸡汤，香气四溢，杯子里还有两只鸡爪子。刘子阳说，吃哪儿补哪儿，他特意让他家保姆熬的。这清奇的脑回路跟他富二代的身份特别搭。 江小宁从隔壁班勾搭了一个阳光帅气的小哥哥，每节课对她来说更加的难熬。下课铃一响，她就冲到两间教室相邻的楼道里跟她的小哥哥打情骂俏。或许，那才是谈恋爱该有的样子。我的恋爱谈了个寂寞，王一南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甚至，我觉得何可人都比我更了解他，也更适合他。 又是晚自习，我正百无聊赖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只哈巴狗，刘子阳扔的纸团就打到我的笔尖。里面写着一句话:我想了想，我还是挺怕阿飘的。 我知道他言外之意是要替我保守秘密。王一南安全了。他不用再担心因为早恋会被记过，会叫家长，会影响他的远大前程。 刘子阳说，王一南的作风，像极了故事书里薄情寡义的书生，可以跟你花前月下，也可以对你爱搭不理。如果谁做了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他会不留一点情面，用脚狠狠踹开。 是的，刘子阳也瞧不起王一南。他通过江小宁知道了我和王一南之间闹成这样的来龙去脉，他说，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他觉得我足够对得起王一南。 我抱怨江小宁，如果王一楠跟我表白的时候，她稍微阻拦我一下，让我再冷静冷静，或许我会拒绝也不一定。 江小宁说，她看到我看向王一南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答应在一起，那么卑微，那么委曲求全。那么倔强地在经历了那样的风波之后，还在绞尽脑汁为他的绝情找一个借口。 第六章 妆容精致的漂亮阿姨 班主任突然走进教室，叫走了王一南，我通过窗户看到了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中年女子站在教室门外，对面站着一脸冷漠的王一南。临窗的同学们都在扯着脖子观望，江小宁特别八卦地问我那个漂亮阿姨是不是我未来婆婆。 见我不出声，她又自言自语地说:我问你有什么用，王一南什么都不跟你说，你大概还不如人家何可人知道的多。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我看见那个漂亮阿姨捂着嘴跑开了，想必也是被王一南的冷漠伤到了吧。王一南依旧是那副天塌不惊的表情，平静地回到了座位上又开始做题，我越来越看不透他，到底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他的生命里泛出一丝波澜。 那天晚上，qq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我知道，那是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爸喊我吃水果，我匆忙之中，按错了手机按键，通过了好友申请。 他说:你还在生气吗？ 我依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我回生气，怕他又开始冷战模式，我回不生气，又觉得有些不甘心。觉得我谈个恋爱，莫名其妙把自己弄得很卑微。可是又担心他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变故，那个漂亮阿姨才会到学校来找他。我正纠结要不要问漂亮阿姨的事，他又发过来一句晚安。 我又想起了江小宁跟隔壁班那个叫米睿的小哥哥打情骂俏的腻歪劲儿。并惊奇的发现从她谈恋爱开始，就没有在大晚上qq上跟我谈天说地聊八卦了。用江小宁的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她的手机流量要用到恋爱上。 我也想把手机流量用到谈恋爱上。可是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还在恋爱中。 第二天，王一南没有来上学，我慌了。 刘子阳告诉我，王一南受伤了，说是打篮球伤到了胳膊。我绝对不相信他会在晚自习之后还会去打篮球。那个要立志用知识改变命运的人，怎么舍得浪费时间在没有加分项的篮球运动上。或者，哪怕手受伤了，他应该也会来学校听课的，除非，他伤得很严重。我不免有些担心，江小宁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没出息，被王一南拿捏地死死的。 直觉告诉我，何可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放学，我故意在学校门口等着何可人慢悠悠地从学校晃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不知道是备胎还是千斤顶的男孩子。 何可人看见我，依旧带着微笑朝我走过来。学校门口的路灯泛着微微黄色的光芒，衬得她的笑容是那样温柔。我要是男孩子，大概也是会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的吧。 突然觉得有点悲哀，想着王一南说要跟我谈恋爱，是不是并不代表他不喜欢何可人那样的女孩子，而是觉得她那样的女孩子那么完美，是他也高攀不起的。 何可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依旧那么好看。她说，她的父母和王一南的父母是好友，他和王一南也是自小就相识的。 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她说，让我跟她回家。我惊讶于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因为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彼此去对方家里做客的程度。见我不出声，她补充道:你大概不知道吧，王一南家住我家对面。我要给他送笔记，你要有兴趣，可以跟我一起去。 我没有拒绝，推着我那辆看不出原来面目的旧自行车，跟在何可人的身后，我没有提出用自行车载何可人，因为我觉得她身上白色的裤子和白色的卫衣跟我那辆小破车不是一个风格。 路上，何可人跟我说了好多，关于王一南悲惨的童年。 那个前几天来学校找过王一南的漂亮阿姨是王一南的妈妈。王一南的爸爸开了小镇上为数不多的修车铺，刚开始日子还算富裕，可是一次修车时，因为机器故障，一辆小汽车从上方落下来，砸断了他一条腿。那一年，王一南九岁，亲眼看着父亲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手艺人变成一个跛腿的残疾人。也就是在那一年，年纪小小的他，见惯了什么是人情冷暖。因为没有筹到足够的钱做手术，王一南的父亲落下了终身残疾，还要赔偿摔坏的小汽车。王一南的母亲受不了生活的压迫和亲戚朋友的白眼，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拿走了家里所有的为数不多的积蓄。从此以后，老王变成了酒蒙子，喝多了就砸桌子摔凳子，还有，打孩子。 何可人说，王一南请假，是因为又挨了父亲的打。左半边脸都是肿的，他那么要强，怎么会给别人留机会揣测他是怎么受的伤。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那条小巷，左边是何可人家，一栋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小别墅，右边是王一南家，一栋破旧的小二层楼，在对面豪华别墅的对比下，显得稍微有些凄凉。 王一南在收拾凌乱的院子，大概是他爹刚撒完酒疯。当他看到我现在巷子里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表情有了变化，不再是冷冰冰的，有些惊慌失措，有些始料不及。 你还好吗？ 我的声音很小，像极了压着嗓子说话的何可人。 他说，还好。 何可人娇滴滴地笑着，说我晚上可能会住她家，邀请王一南去她家抄笔记。那一刻，我仿佛有一种错觉，觉得何可人做了江小宁该做的事情，那就是劝我和王一南不要分手。 我以为，他会拒绝的。毕竟他那么要强，大概也不愿意让我看到他左半边肿着的脸，但他还是带了一个口罩，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那一刻，我居然有些懊悔，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他明明那么辛苦了，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的手机铃声想起，我爸问我怎么还不到家，我说一个同学请假了，我给他送今天的学习笔记。显而易见，我没有打算住在何可人家，我知道，她也没有真的打算让我留宿。 回到家，听到我妈又在数落我爸，大概就是因为我爸不知进取，不想着出去闯闯，多挣点钱花。我爸笑嘻嘻地说舍不得撇下我们娘俩，我妈火气更旺，说我爸年纪越大越没出息。我爸吧嗒吧嗒抽着烟，我知道他在努力克制，不能还嘴，不然又是一场暴风雨。 晚上，我爸细心的给我端来了热牛奶，说有助于睡眠。我说如果没有闹钟，我能睡到地老天荒。我爸笑了，他说，心大点好，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或许，我爸也发现了我这阵子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我妈跟他吵架的时候，我没有再插嘴。没有迎着巴掌也要跟她抗争到底。 我说，爸，你对我妈好点，起码她没有卷走咱家所有的存款，没有抛下我们去大城市里过她向往的好日子。我爸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瞬间觉得我这个女儿白疼了。 第七章 时光 周一，班主任再次宣布要换座位，江小宁拽着我抢到了靠墙角落的位置，她说她要找个僻静的角落，抽空给他的小哥哥织围巾好。是的，阳春三月织围巾。 我看了看江小宁口中僻静的位置，后边是垃圾桶，前面是刘子阳和袁文元。袁文元，刘子阳的小跟班，绰号圆又圆。因为他的名字和他的身材结合起来，很容易让人想起圆又圆这个形容词。 我和江小宁原来的位置，何可人和顾莎莎已经在整理书本。前方王一南的位置是空的，因为他依旧没来上课，人不在，也没有人好意思不经过他的同意占他的位置。 刘子阳给我传纸条，说他觉得何可人和王一南的关系不一般，我没有回，因为他说的对，只是我不愿意承认。她每一次跳出来说要缓和我和王一南的关系，我都觉得她是在跟我耀武扬威。是的，我又想起了偶像剧里狗血的情景。并且把那些狗血的剧情套到了我们几个身上。我和我的狐朋狗友正在对我的男朋友和他的青梅竹马愤愤不平，却又无能为力。 江小宁开始沉迷织围巾，选的毛线是有些闷骚的粉红色。我告诉她，以她的速度，织完这条围巾怎么也得六七月，那时候高考结束，他俩有没有未来还不好说，即使有未来，米睿要是愿意带着一条粉红色的围巾招摇过市，我李湘湘的名字倒过来念。 沉迷在恋爱中无法自拔的江小宁对我的劝告充耳不闻，天天抱着一本编织大全在研究该给那条围巾设计个什么图案。 或许是不够喜欢吧，我觉得我和王一南之间，已经变得足够冷静，连最起码的问候都少的可怜。 不久，学校里新聘请了一个体育老师，姓时，名光。据说是校长的亲外甥，某体校的高材生，短跑成绩傲人到可以进省队，家里觉得运动员的职业生涯过于短暂才强迫他做了一名体育老师。从他开始实习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让任何一个老师以任何理由占过我们的体育课。 那是我们高中生涯最后一个学期的第一节体育课，时光勒令所有人去操场跑步，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跑十圈，谁掉队罚做20个俯卧撑。 我的“好朋友”如约而至。江小宁发现我牛仔裤上一片红色，并且很及时地用她的白色外套给我围在了腰上，一边拽着我跟时光请假，一边数落我这么大的事都能忘。并且执意跟时光说，她要陪我去门口的超市买“面包”。 时光大概还没有女朋友吧。不然他怎么会不明白女生说要去买面包指的并不是吃的面包。 江小宁跟他软磨硬泡了半天，他还是坚持要让我们跑完步再去买面包。江小宁无语，我突然觉得很好笑，肚子一用力又伴随着一股暖流，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我说，老师，我肚子疼，你再不放人，就血流成河了。 说罢，时光的脸红到了耳朵根，说到底，他虽然是老师，但也是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大小伙子。我一句血流成河就让他开始不知所措。江小宁朝我竖了竖大拇指，一定觉得我是条汉子。 第八章 红色轿车 去超市的路上，我又碰到了王一南。他从一辆崭新的红色轿车上下来，白色的球鞋一尘不染。开车的是一个身穿西装发型讲究的中年男子。副驾驶坐着王一南的妈妈。王一南下车后，中年男子很殷勤地下车，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利落的抽出了几张百元大钞，对王一南说，南南，这些钱你先用着，我跟你妈在那边给你找好学校就过来给你办转校手续。 我坐在超市门口的马路牙子上，江小宁惊呼道她的外套遭了秧。但是看见王一南朝我们走过来，她没有继续发作，只是小声跟我说让我用另一件外套跟她交换，不然就跟我绝交，我很痛快地同意了，并且递给她十块钱让她去帮我买面包。 肚子有些微微痛，我捂着肚子，垂着头。王一南坐到了我旁边。那一双崭新的白球鞋显得格外耀眼。 我说，新买的鞋子很好看。 王一南用低沉的声音说，这是我爸给我买的。他说，送他鞋，是想让他走得更远。 走的更远。 王一南发誓要走出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立志要出人头地。很显然，王一南的爸爸没有能力给他一个远大前程。但是他的妈妈和后爸可以。据说他们在南方一座城市里有自己的服装加工厂。后爸没有儿子，只有一个比我们稍长几岁的女儿。这次回来，是王一南的妈妈为了弥补她对王一南的亏欠，坚持要给他找个最好的学校，让他有更好的环境冲刺考他心目中的北大清华。 我闷着头，无意识地把鞋带缠绕在食指上，那个圆规扎过的印记虽然不疼了，却依然那么显眼。 我说，你走了，我是不是就解脱了，是不是可以勾搭别的小哥哥了。 王一南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宠溺一笑说:不可以，即使他离开，也不可以。 我正幻想着空气里飘满了粉红色的泡泡，江小宁不识时务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李湘湘，我的褂子，阿～ 江小宁的衣服算是彻底报废了，白色的运动服上衣，被我染上了红色的印记。王一南起身就朝马路对面的批发市场跑去，过了十几分钟，拿回来一身黑色的运动服。 江小宁说，王一南突然开窍了。 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不知道王一南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我这样欲罢不能。每天都觉得这场恋爱没有意义，却还是想要坚持下去。 王一南说，他比较笨拙，可能不会好好表达，但是他是真的很喜欢我。 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想起了刘子阳说起的薄情寡义的书生，突然就觉得我就像是那个等待书生功成名就回来娶我的女子，对方言之凿凿，我便可以付出一生。虽然，可能等来的不一定是书生，是一个告诉我以后一别两宽，互不亏欠的报信人。 第九章 一句告别都没有 高考倒计时还有66天，刘子阳说那天是个好日子，我说不见得，因为我又通过窗户看到了楼道里那个漂亮的中年女子。那是王一南的母亲。 他要走了。 我的余光看向王一南，只见他从容不迫地收拾着书桌上的东西。似乎这个地方，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人。 江小宁织围巾的工程进行地并不顺利。总是拆了织，织了拆，似乎觉得她的手艺不精配不上她心目中完美的米睿。我看不出米睿哪里好，正如江小宁看不出王一南如何值得我这样拿不起放不下。 他提着书包很淡定地走出了教室，我通过窗户看着他慢慢走远，目光一直追着他到楼梯转角消失不见。心想这个人真是绝情，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又是体育课，又是操场跑十圈。时光略带尴尬地告诉我们，女同学要是不方便可以找他请假。不用跑十圈并且免于惩罚。 我跑在最前面，用江小宁的话说，就是那天见识了不一样的我，她用尽吃奶力气也没有追上我。 跑完心里舒服多了。不就是个男朋友嘛，既不称职，又不优秀。走就走了嘛，我又不是没人要，再说，我又不是恋爱脑，没有像江小宁一样把谈恋爱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真的不重要吗？ 王一南离开后的第三天，何可人把我喜欢王一南的事情告诉了沈佳宜。沈佳宜在班里是跟刘子阳一样的存在，家庭条件不错，学习成绩不错，最主要的是，她有足够的时间八卦和制造舆论。 最后变成我纠缠王一南，害他不能安心学习，才破釜沉舟在高考倒计时两个月的时候选择转校。 我给王一南发qq，问他过得好不好，他说还可以。姐姐对她不错，继父对他也说得过去。我们突然像两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开始说一些以前没有说过的话。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他走后，我经历了怎样的舆论风暴，他的青梅竹马是怎样不显山不露水地把我树立成了一个一事无成的红颜祸水。 高考倒计时50天的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我看到来电显示是我爸的手机号码，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在上课，不可能不知道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 英语老师还在提问，我顾不了太多，接起了电话。电话里说，我爸在工地出了事故，在医院抢救。我发疯似地往医院跑去。医院离我们学校很远，我跑到教室外面的时候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时光，他问我怎么了，我哭着说，我爸在医院抢救。时光骑着摩托车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医院。 经过医生抢救，我爸没有死，但也丢了半条命。我妈和我奶奶已经开始哭天喊地。急救室外还有几个平时跟着我爸干活的工人，他们说让我妈做好心理准备，受伤的不止我爸一个，其他人的家属在赶来的路上，言辞激烈，要求我们赔偿。 因为施工现场安全防护不到位，导致我爸和几个工人不同程度受伤，最严重的直接失去了一条腿。 我妈付了所有人的医药费，施工方已经逃之夭夭，家属申报无门，把全部的怒火转到我们家人身上，纷纷要求我妈卖房子卖车，给他们赔偿。 尽管警察叔叔都说，这类的纠纷，赔偿应该找施工方，而不是下面的小包工头。受伤工人的家属依然不依不饶。 时光一直站在我旁边，没有离开，或许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激烈的场面，时光默默地撸起了袖子，就怕对方情绪激动伤害我和我的家人。 第十章 家庭突变 受伤工人的家属每天去医院对我的家人进行围追堵截，发誓要让我们家砸锅卖铁也要对他们所受的伤害进行赔偿。 或许是止痛药有安眠的作用。我爸在医院里睡觉还能打呼噜。我妈却一宿一宿睡不着。舅舅告诉我们，家里没法再住，门口都是受伤工人的七大姑八大姨。生怕我们一家卷铺盖走人，他们一分赔偿都没有。 为了不影响我高考，我妈让我暂住舅舅家。离学校更近，还能避免不相干的骚扰。 舅舅家，也在那条巷子里。 我每一次回舅舅家都要路过那个巷口。左边是何可人家，右边是王一南家。 王一楠走后，王叔叔又颓废了许多，我每次路过他家门口，都会不自觉地往里望一望。可能是潜意识里希望王一南突然出现，然后说些暖心的话，让我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过。 可惜，他不在。 比起从前，他跟我说的话已经温柔了不少，再也不是冷冰冰的abcd。可是我却越来越羡慕江小宁，她是那样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对米睿的喜欢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相比我和王一南，我们的恋爱就像是小孩过家家，起于心血来潮，没有结束，却也不像真正的开始过。 这场事故花光了我们家所有的积蓄。我妈却再也没有说过我爸一句没出息。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我考上大学，学费从哪里出，总不能一直向舅舅开口。虽然舅舅很疼我，但是舅妈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如果舅舅给我们家出钱出力多了，必定会影响夫妻感情。 我看见王一南的qq头像亮着，刚想跟他说句话，就看到他的头像已经是离线状态。 清晨，上学路上，偶遇何可人。 她一脸睡意朦胧，跟我说王一南昨天晚上跟她qq聊天到很晚，似乎很炫耀地告诉我，王一南跟她说了多少在新环境里遇到的有趣的事。 我沉默了，面对何可人，我发不起火来。她的话就像钝刀子一样在一刀一刀剜我的心，割我的肉。我疼的说不出话来。 走进教室，江小宁和刘子阳一直在我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知道他们是出于好意，关心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要说困难，确实有，我跟江小宁说，我爸受伤了，还面临高额赔偿，天天有人去我家闹事，我爸妈每天都住医院，我住我舅家。 江小宁直接问我，王一南知道了吗？ 他不知道，大概是顾不上吧。我也没好意思打扰他。 第十一章 时老师，谢谢你 因为家里突遭变故，班主任对我格外照顾了许多，一是因为她跟我爸是老相识，二是她觉得我那不上不下的成绩还可以拼一把。要是在关键时候拉我一把，没准我就发愤图强奔着二本去了。 时间一刻也不曾停下脚步，王一南估计已经在另一个城市里彻彻底底地安营扎寨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是理解王一南的。比如他为什么不曾跟我提起他悲惨的童年，比如他为什么不曾跟我提起他那个跛腿的亲爹和嫌贫爱富的亲妈。因为现在有些狼狈的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现状。如果他还在，如果他见识过医院里那些为了索要赔偿而目露凶光的工人家属，他会不会像时光一样撸起袖子，攥起拳头保护我。 江小宁又在拆她辛辛苦苦织的围巾。 我突然发现我和王一南之间，什么美好的记忆都没有。 没有约过会，没有牵过手，仅有的一次亲密举动，就是他一脸宠溺地抚了抚我的头发。用江小宁的话来说，她就没见过这样谈恋爱的。 不止她没见过，大部分人应该都没见过吧。 临近四月，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跑完步，我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刘海紧紧贴在我的脸上，我抬头看见天空中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一只风筝。它飞得很高，随着风不停摆动，我有点轻微近视，仰着头很用力地想看清它的样子。 时光站在我身后:听人家说，仰起头，眼泪就不会流下来。 我的体育老师，那个容易害羞的大男生，那个见识过我最狼狈窘迫样子的大男生，说了一句特别矫情的话。 你从哪个言情小说上学来的句子，虽然说的对，但是一点儿也不应景。我只是想看清飞得很高的那只风筝，到底是一只蝴蝶还是一只蜜蜂。 时光说，那是一只猫头鹰。 我抬起头，眯起了眼睛。希望来一阵风，把它吹落，然后趁机看一看它到底是蝴蝶是蜜蜂，还是猫头鹰。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因为家里遭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影响我的心情。我仰着头看天上飞的风筝，他以为我是在强忍泪水。还傻乎乎地跑过来安慰我。虽然他安慰的方式很笨拙，但是我却突然觉得莫名的暖心。 记得小时候，奶奶数落我妈没能给我爸生个大胖小子，我妈气得跟我奶奶据理力争，意思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李今山的命里就只有一个闺女。 我是打小就希望我能有个哥哥的，甚至还在过生日的时候许愿我的爸爸妈妈能给我生出个哥哥来。只记得我爸当时笑呵呵地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真的很想有一个哥哥。像时光一样暖心的哥哥。 我们家确实人丁单薄。我爷爷十年前就去世了，我爸在医院抢救的那天，我奶奶和我妈哭的稀里哗啦，我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对面那些张牙舞爪的人，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慌。心里想着，他们要是齐心合力来欺负我们一介女流，那真是易如反掌。时光站在我身边，我居然有些小庆幸，觉得他是个力壮如牛的体育生，要是打起架来，应该也不会吃亏。突然就理解了我奶奶为什么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孙子。因为苦难来临的时候，我，一个丫头片子，确实做不到顶门立户。 第十二章 谁是谁的求而不得 王一南破天荒地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他说，为什么他不主动联系我，我就不主动联系他？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他却从来没有给我认真解答过。每次我问为什么，他总是能用最少的字，最简单的回答，噎得我说不出话来。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都没说。 现在，他问我为什么不主动联系他。 你和何可人熬夜聊天的时候是她主动找的你还是你主动找的她？ 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没可能。 我怎么知道他和她没可能？我觉得他们两个非常有可能。甚至于，我觉得何可人才是他内心深处的求而不得，而我，只是一个条件并不优秀的替代品。 或许，他说那句在一起，只是觉得他足以配得上我。 是的，他的童年悲惨，我的生活落魄。这样看起来，貌似比他和何可人更加合适。 不，他有个有钱的后爹，我没有。不知道下次见面，他会不会变成那种钱多到没处花的公子哥。虽然我潜意识里明白王一南的后爹远远没有有钱到那种地步。但是我却是实实在在连一百块钱都拿不出来。 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王一南，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哪怕当初再矜持一点，以王一南的性格，应该不会厚着脸皮对我穷追猛打，我也还是那个和江小宁一样快乐的女孩子。或许我也能找一个能让我犯花痴，能让我不计后果，就想轰轰烈烈谈恋爱的人，最起码，我不会每天都过得那么憋屈，那么隐忍。 想着想着，我居然陷入了自我感动，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就应该找一个影视剧里的霸道总裁来宠我爱我。这该死的想象力，跟这糟糕透了的生活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一南的头像又暗了下去，我忍住摔手机的冲动，告诉自己如果手机摔了，我们家真的拿不出钱来再给我买手机。 我脑补着王一南和何可人在qq里互诉衷肠，脑补着他俩从前是因为家庭实力悬殊如何被世俗的枷锁捆绑，爱而不得。 如果他和她真的在一起，我居然觉得很般配，最起码，比我和他在一起更适合。 第十三章 圆又圆失恋了 俗话说得好，周五的晚自习最难熬。 我百无聊赖地在课本上给李白和杜甫的插画画胡子，江小宁亲手织的围巾已经开始收尾。她兴高采烈的告诉我，晚自习结束，她就可以把围巾送给米睿。 圆又圆失恋了。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刘子阳的时候，刘子阳不可思议地让圆又圆再重复一边。 圆又圆很郑重其事地说，他失恋了。 女孩子是隔壁班的徐真真。 我认识那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身材有些微胖，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身高至少一米七，常年穿一身黑色，站在男生堆里也并不显得突兀。 在我的认知里，大部分的男生都应该喜欢像何可人那样气质如兰的女孩子。圆又圆偏偏就喜欢徐真真，两人居然进行了两年半的地下恋情。 圆又圆趴在桌子上惆怅起来，他说，为什么像徐真真那样的女孩子也是颜控，居然背着他喜欢上了新来的体育老师。 是时光。 我竖起耳朵听着关于徐真真和时光的每一个细节，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识一场师生不伦恋。 我推了推埋头苦干织围巾的江小宁。告诉她，圆又圆的女朋友徐真真喜欢上了时老师。江小宁特别淡定的说，米睿跟她说过，徐真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那是时光给隔壁班上的第一节体育课，他跟徐真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明眼人都看出来时光把徐真真误认成男生，但是青春的荷尔蒙瞬间就击中了徐真真那颗深藏不露的少女心。 将就，一切都是将就。 圆又圆把徐真真视为女神，他的世界在徐真真移情别恋的那一刻土崩瓦解。他埋着头问刘子阳，他是不是特别不招女孩子喜欢，连徐真真那样的女孩子都不愿意对他从一而终。 哥们儿，你想啥呢？你才多大岁数，谈个恋爱就想过一辈子？刘子阳滔滔不绝地告诉圆又圆，校园爱情能走到最后的少之又少，谁也想成为例外，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例外。校园爱情，就是找个差不多的人，将就着互相进步，一起寻找爱情的真谛，合适的走到最后，不合适的中途退出。 如果我不了解刘子阳，我一定以为他是个久经情场的浪荡子。说起爱情头头是道，自己却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我们四个，只有刘子阳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他说起那些爱情真理来是那样的风轻云淡。 政治课本上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刘子阳的爸妈是上过本地报纸的企业家，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也算的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会用将就这个词语来形容爱情。 如果真的愿意将就，刘子阳也不至于快高中毕业了，连女生的手都没有牵过。 第十四章 卖假药 那是一个周六，因为我没有闲钱去交补习班费用，就在街边找了一个发传单的工作，是给一家药店发广告，一个上午可以赚到40块钱。 要是我爸还好好的，一定不会让我出来抛头露面，去挣这份辛苦钱。但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我爸还在医院躺着，我赚不了大钱来贴补家用，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零工来减轻负担。 舅舅出差了，我实在张不开嘴问我舅妈要钱。寄人篱下已经很难过了，要是再摇尾乞怜，真是最后一点自尊也会灰飞烟灭。 正发传单的时候，突然走过来一群老头老太太，身后跟着一位警察叔叔。他们口口声声说我是个卖假药的骗子。 我被带到了派出所，在那里，我看到了承诺让我发一下午传单就给我40块钱的人。他还穿着白大褂，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正被一位警察叔叔训话，模糊中，我听到了屡教不改，草菅人命的字眼，我觉得我摊上大事了。 年纪轻轻，花季少女，糊里糊涂成了假药贩子的帮凶。我看着手里已经所剩无几的宣传广告，已经记不起有多少老头老太太从我手里接过宣传页，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奔着上面可以领免费的鸡蛋和牙膏的小便宜去上赶着吃个大亏。 听警察叔叔说，犯罪金额巨大，该死的假药贩子真是下得去手，一瓶用玉米面搓成的假药丸子，他敢开价1888。 警察叔叔让我做笔录的时候，我才仔仔细细看了那张广告宣传单，号称是中医世家呕心沥血研制的治病良药，可以减肥，可以医治心脏病，高血压，甚至还能治不孕不育。 只要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应该会看出来这是一则虚假广告。偏偏就有无数惜命老头老太太被轻易洗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华佗在世，真有可医百病的救命良药。 我瞬间觉得我的人生可能已经完蛋了。我哭着问警察叔叔，我会被判几年。给我做笔录的那位警察叔叔我认识，我们家在医院被围攻的时候，医院报警了，出警的就是他。 警察叔叔瞬间就被我的话逗笑了。告诉我不用担心，一是因为我并没有真正参与犯罪，而是因为我也被蒙在鼓里。 也就是说，我不用坐牢，我的人生还没有完蛋。但是我舅舅来接我的时候，还是被警察叔叔严厉教育了一番。大概意思就是觉得我舅舅没有照顾好我，我那么可怜，高考在即，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还要出来赚生活费。 我都替我舅舅觉得委屈，毕竟他已经明里暗里给我妈塞了不少钱，他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也没有能力去填我家那个无底洞。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变得无比深刻。 第十五章 医院 走出派出所，舅舅一脸嫌弃:我们湘湘出息了，年纪轻轻都进过派出所了。老舅也跟你沾个光，长这么大除了办身份证还真没来过。 我没有接茬，我说我想去超市。 我舅以为我在派出所里耗了一天，一定是饿了，忙说要带我去吃饭。 我说我想让他给我买把剪刀，买把好的，等明年大年初一，我就用他给我买的剪刀剪头发，一天剪一点，从正月初一剪到正月月底。 我舅无语，说我是个白眼狼，他说他接到警察叔叔的电话，连合同都没来得及签就打车从另一个城市赶回来，饭都没顾上吃一口。他说，给梁安那小子开家长会我都没有这么火急火燎过。 我知道舅舅是真的心疼我。所以在派出所，警察叔叔让我联系家长的时候，我毫不犹疑报出了舅舅的电话号码。 梁安只比我大两岁，却是从小就被我舅灌输了要照顾湘湘妹妹的思想，以至于我像个小尾巴一样要跟他出去玩的时候，他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妥协。有时候他还抱怨，说我更像是我舅舅的女儿。 说起梁安，从他去南方上大学开始，就很少见面了，小时候想要一个哥哥的梦想也曾经在他身上短暂地实现过。 吃完饭，舅舅带我去医院看望我爸。我奶奶的头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全部变成了银白色，她也才六十多岁，脸上突然苍老了许多。我爸倒是看起来气色不错，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吃吃喝喝。下巴貌似还比以前圆润了一些。我妈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说等我爸出院了一定要换他伺候伺候我妈。 她已经好多天都没有睡好觉了。病房里只有一张床，爸爸起身不方便只能躺在床上，奶奶年纪大，熬不了夜，一个人住在老房子，每天医院和家两点一线。我妈只能每天打地铺，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害怕有人来医院闹事，怕增加我爸的心理负担。 我舅舅对我被带进派出所的事情闭口不提，只说他差一点签成一个大单，后来出了些状况，要不，奖金怎么也能拿大几千。 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妈说，以前最讨厌医院的味道，现在闻习惯了，反而觉得也不是那么难闻。 我妈的脾气以前很急，会唠叨我爸，会唠叨我，着急了，也会给我一巴掌。但是现在不会了，她俨然是一个吃苦耐劳又细心体贴的贤妻良母，我曾经担心我妈会像王一南的妈妈一样离开我们，事实证明，都是我在胡思乱想。 第十六章 他回来了 走出医院大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是王一南，还有他的父亲。 他们父子俩坐在医院门外的长凳上一言不发，我看到他手里拿了大大小小几张不同的化验单，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舅舅去停车场开车，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他需不需要我上前。王叔叔先看到了我，示意让我坐下。王叔叔说，你叫李湘湘吧。 我说是，刚想问他怎么知道我名字，他笑了笑说，他看了王一南的日记，日记里出现过我名字的次数很多，再加上我每次路过他家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往他家院子里望一眼，他便确定我就是王一南日记里的李湘湘。 眼前的王叔叔面色憔悴，与何可人口中那个会砸家具，会家暴孩子的酒蒙子大相径庭。 王叔叔说，喜欢王一南会很辛苦呢。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觉得他说的都对。知子莫若父，他应该知道王一南的脾气有多古怪。还有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到底有多伤人。 随后，王叔叔嘱咐我，一定要多安慰安慰王一南。 因为常年酗酒，王叔叔患了肝癌。医生说，没几年活头了，他给王一南打了电话，王一南便连夜赶了回来，说要做配型，割肝救他爸的命。 配型并没有成功，王叔叔释然，他说还好没有配型成功，上半辈子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不想到死都要拖累王一南。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我没有不合时宜地质问他为什么回来不跟我打招呼，只是静静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是否难过，是否绝望。 舅舅的车停在了不远处，鸣笛响了几次，催促我赶快离开。 我先走了。我轻声说。 王一南点了点头。 如果他这时候开口，说让我留下来陪陪他，我想我会的。 但是他没有。 舅舅的车又鸣笛了几次，我仓促上车，头也不回。好像知道王一南也并不会挽留我。 我想给他发一条信息，想告诉他我很担心他。但是又觉得轻飘飘几句关心的话在生死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命运就爱捉弄人，我以为王一南的人生从他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柳暗花明了，谁能想到王叔叔在这个时候确诊了癌症，为王一南即将璀璨的人生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第十七章 双向奔赴 江小宁亲手为米睿织的围巾正式竣工了，她的书包里装着一个爱心形状的粉色盒子，用来装她起早贪黑一针一线织出来的那条粉色围巾。 秀恩爱分得快，你知道不。刘子阳俨然又开始了八卦模式。 谁要是敢说江小宁和米睿的感情没有未来，绝对是触碰了她的逆鳞。刘子阳也不是例外。就在江小宁恶狠狠瞪着刘子阳，准备用意念诅咒刘子阳做一辈子单身狗的时候，圆又圆又进行了一次神补刀，他说:他给徐真真折过365只千纸鹤。最后还不是以分手告终。 好吧，江小宁在祈祷，让某人和某人，一起一辈子做单身狗。 校园恋情，确实是很少有人能走到最后的。但我却真心希望江小宁和米睿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我亲眼见证了江小宁是怎样为了米睿从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女汉子逐渐变成了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我看见她织围巾时眼睛里都是爱的光芒。 如果江小宁起初勾搭米睿是犯花痴和见色起意，那现在她也已经把对米睿的喜欢升华成了热爱。 终于等到晚自习结束，江小宁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已经飞奔出教室，米睿已经在门口等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词语:双向奔赴。 说起来，米睿真的是江小宁的良配。总刘子阳的话来说，江小宁家的祖坟大概得冒青烟才能让她足够幸运可以和米睿在一起。 他没有开玩笑，米睿确实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从高一到高三，一直是学校领导的重点培养对象，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一个上课睡觉老师都不会管的人物。因为他会的，可能比任课老师都多。 这是一个学神被学渣收服的童话故事。我笑着说。 刘子阳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手里拿着自行车钥匙说要跟我一起走。 我去舅舅家大概能和刘子阳同行十五分钟左右。 江小宁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人今天铁定是要跟米睿去压马路了，我也很自觉的没有当电灯泡。以我们俩的交情来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校门口的路灯坏了，好多小情侣一出校门就手牵着手。米睿和江小宁已经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腻歪去了。 刘子阳推着自行车缓缓走着，我一回头正对上他一脸笑意，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刘子阳是个爱笑爱闹的男孩子，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如果，王一南也能经常笑一笑就好了。我不由自主说出这种话。 车水马龙，人们的悲喜并不相同。 第十八章 荷兰猪 路过宠物店的时候，看到了店家贴出了房租到期，挥泪大甩卖几个大字。 店门外摆着大大小小的空笼子，笼子里面的小动物们大概被店主以一个极低的价格甩卖给了这路上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行人。 店主跟伙计嘟囔着不早了，笼子里就剩下一只荷兰猪，估计也没人来买了，不行打开笼子让那只荷兰猪自生自灭吧。 荷兰猪大概没想到，祖宗八代都是人类的宠物，到它这一代，居然还要颠沛流离，还要自生自灭。 我咬牙花五块钱把那只荷兰猪买了下来，刘子阳告诉我，这玩意儿会乱撒尿，爱掉毛，味道还特别臭，他小时候养过一只，没过多久就被他妈送给了亲戚家的孩子。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它在我这里，总比要自己出去自生自灭的好，毕竟这座城市里，它要解决的不只是温饱问题，还要承受无边无际的孤独。身边没有一个同类作伴，估计也不会快乐的。 刘子阳虽然嘴里说着嫌弃荷兰猪，但在我同情它的小命短暂且孤独的时候，再一次向宠物店老板开了口，问他还有没有荷兰猪，给它找个伴儿。 答案是否定的。 刘子阳再次劝我不要养荷兰猪，说这玩儿意生命周期不长，不如买只乌龟，养得不好就把它送走，养得好，它能把你送走。 我依然坚持买下了那只荷兰猪，店老板继续收拾门外七零八落的笼子。 小伙子，这你都不懂了吧，小女生都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连人家这点小心思都不懂，怎么做人家男朋友吆。 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不是她男朋友。 我们家表示是店家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们是同学，是很好的朋友。店家没有理会，抱着几个铁笼子走进店里。 其实，我是想把它送给王一南的。想让它代替我在王一南身边。 我爸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还太小，什么都左右不了。 在一个有些昏暗的十字路口，我和刘子阳互相道别，我要走进那条可以路过王一南家的院子，他要骑着那辆很拉风的自行车走向另一个方向。 当他把装有荷兰猪的小笼子递给我的那一刻，我们看见了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王一南和何可人。何可人的手里，也提着一只装着荷兰猪的笼子。 第十九章 在乎，不在乎 四个人愣在原地。 他明明知道我很介意他对何可人比对我亲密，他却偏偏一次又一次和何可人保持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王叔叔生病了，我们刚去医院看过他。 何可人抢先开了口。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但不可否认，她总是有用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可以让我恨不得原地爆炸的本事。 难怪，她今天没有去上课。 何可人请了一天假，去医院看王一南的父亲。不知道王叔叔有没有嘱咐她要安慰安慰王一南。 王一南，为什么？ 是你要跟我在一起的，虽然我轻而易举同意了，但是也请你珍视我。你爸生病了，我还在担心你的心里能不能承受得了，我想安慰你，又怕哪句话会让你更难过，我这么小心翼翼，换来的就是你对我不闻不问，带何可人去看你爸？ 那一刻，我确实是有些咄咄逼人。 王叔叔生病了，我知道，却不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如果我没有在医院碰到他们父子，王叔叔生病的消息他会不会主动告诉我，会不会告诉我他很难过。 可人是跟她父母一起去医院看我爸的，叔叔阿姨单位有事先走了，可人说她自己在家也无聊，所以在医院陪我爸聊了聊天。 一句一个可人。 可人？ 叫得那么亲密。 王一南，你明明知道我很介意的。我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咬着牙不想让刘子阳和何可人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却还是在看到王一南无动于衷的那一刻，眼泪开始决堤。 李湘湘，你不要误会。何可人想拉住我的手跟我解释什么，我却觉得她这时候的嘴脸充满了虚伪。 你不要跟我说话。我甩开了何可人伸出的手。 王一南下意识去扶住何可人。 李湘湘你做什么，不要再无理取闹？王一南把一脸委屈的何可人护在身后。 王一南，你过分了啊～！刘子阳把车子扔在一旁，像王一南护住何可人一样，站在我和王一楠之间。 我转过身，身体仿佛被王一南凌冽的目光化成利剑将我凌迟。 我承认我怂了。 我承认我输了。 无理取闹李湘湘， 善解人意何可人。 你说我和可人不清不楚，你不开心，你和刘子阳在学校还不是一样，我在的时候你们眉来眼去，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大晚上的压马路，我又说过什么！ 你不说，大概是因为你不在乎吧。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还能保持足够的冷静，起码我做不到。 刘子阳，你回家吧，明天见。 我跑得很急，四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淅淅沥沥的雨倾泻而下，冲刷掉我脸上委屈的泪水。我依然是那个受了委屈就想回家的小丫头，只是现在有家不能回，只能咬着牙往舅舅家的方向跑去。 第二十章 一碗姜汤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我的手有些颤抖，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好几次都没有把钥匙插进钥匙孔。 情绪爆发，我蹲下来痛哭起来。 门开了，梁安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说:喂，这么大了还这么容易哭鼻子。 我起身，扑到梁安怀里哭得歇斯底里。 舅舅舅妈听到哭声赶了出来，看见被淋成落汤鸡的我哭笑不得。我正死死搂着梁安的脖子，问他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哭声越来越大，领居家的门也打开了。 梁安很不好意思地为我的扰民行为和邻居说抱歉。 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妹下晚自习回来，我给她开门不小心磕到她鼻子了，正闹脾气呢。 邻居识趣关上了门，舅舅舅妈把我迎了进去，舅妈赶紧给我拿了干毛巾擦头发，舅舅开始埋怨梁安开门的动作太用力。 梁安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我突然就被他逗笑了。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我号称是梁安的小尾巴，只要来舅舅家，梁安除了上厕所和睡觉的时间能落得清净外，其余时间我都是像牛皮糖一样，他走哪儿我跟哪儿。他虽然表示过无数次对我很不耐烦，但是跟大人斗智斗勇的时候我们还是很默契地统一战线。 洗了个热水澡，舅妈亲手给我熬了姜汤，姜丝切得很细，看得出来是用心了的。她就是那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舅舅给我家出钱出力的时候，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并不是因为她不近人情，而是因为她知道我舅和我妈兄妹情深，我舅见不得自己的妹妹为了钱寝食难安。所以我舅无数次给我妈塞钱的时候，舅妈虽然表示过不满，却始终没让我妈难堪。 舅舅家的生活虽然过得去却称不上富裕，家里刚刚贷款买了房子，家里还有一个在读书的大学生，舅舅虽然拼命赚钱，还是会在每个月中就开始捉襟见肘。舅妈对我舅的抱怨，也只是想让他多考虑一下家里的情况，仅此而已。 端起姜汤一饮而尽，不自觉地竖起大拇指，我舅妈的手艺真是无敌了，姜汤做的比鸡汤都好喝。 舅妈被我的彩虹屁夸的笑的合不拢嘴，还说女孩子比较贴心，不像梁安，小没良心的，一上大学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从不主动给家里打个电话。这次要不是学校组织采风就在家附近，估计也不想着回家看看。 看吧，说什么的都是你，刚上大学那时候我一个月回来一次，你说老往回跑干嘛，钱都花在路上了，说我爸挣钱不容易，让我心疼心疼他，现在回来少了，你又说我没良心，女人心啊，海底针啊，不过有一句话您说的特别对，我爸是真不容易。天天起早贪黑出去挣钱不容易，回来还得听你唠叨。 你再说一句！你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说话埋汰我，跟你爸穿一条裤子。话刚落音，舅妈就已经拿起了鸡毛掸子要教训梁安，吓得梁安赶忙跑回卧室，把门反锁起来，只剩舅妈在门口叫嚣。 听着他们母子二人斗嘴，我舅表示，他是躺着也中枪，我与他相视一笑表示很理解。 第二十一章 公交车 清晨，舅妈还在厨房里忙碌着，舅舅已经坐在餐桌前看报纸。 我匆匆喝了一杯热牛奶，嘴里塞着还在冒热气的馒头片儿。梁安伸着懒腰从卧室走出来，说要跟他一起来采风的同学汇合，碰巧，跟我顺路。 还真是碰巧。 碰巧舅妈做了我最爱吃的炸馒头，碰巧梁安的同学就住在学校不远处那家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色的酒店。 隐隐觉得，他们看出了我昨天的不开心，出于维护我那敏感的自尊心，才费尽心思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巧合。 7路公交车已经有些年头了，它的路线贯穿了一条并不繁华的街道，始点是偏僻的老城区，终点是还没有完全开发起来的新城区。 车上的窗户都开着，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车上乘客只有我和梁安，但这并没有影响司机师傅的好心情，嘴里哼着跑调的老歌，偶尔还会吹一两声口哨。 梁安说，昨天他去接我放学，想给我一个惊喜，但是看到我跟一个男生一起从学校走出来。问我昨天晚上哭鼻子是不是因为跟他闹别扭了。 显而易见，梁安把刘子阳当成了那个把我气哭的罪魁祸首。 不是的，哥，不是他，是…… 欲言又止，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梁安介绍王一南。 他再三保证会在舅舅舅妈面前守口如瓶。 是一个对我不冷不热，不，是一个对我极其冷漠的人。我不想提他的名字，提起来就觉得胸闷气短，天昏地暗。 梁安是懂我的。 他没有继续逼问，只让我看公交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乘客。 他说:就算公交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司机师傅还是会把车开开心心开到终点站。我的意思是，就算沿途有些不开心，公交车还是会一站接一站行驶下去。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小心翼翼放到我手心里。 吃糖吧，吃糖心情就会好很多。 小时候，每当我哭鼻子，梁安总有n种方法以最快的速度哄我开心。这主要取决于他在舅舅强力压制下的满满求生欲。 哥，你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在学校就没给我找个嫂子吗？要是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江小宁就不错，长得漂亮还心灵手巧，哎呀，不行，江小宁已经心有所属了，估计瞧不上你。说完，我还假模假样的撇撇嘴。 李湘湘，我刚费尽心思逗你开心，你就拿你哥打趣是不是，来来来，把棒棒糖还给我。 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公交车到站，车门刚打开，我第一时间冲出去，梁安在后面喊着:湘湘，晚自习结束，我来接你。 他大概是怕我再遇到那个让我哭鼻子的人吧。 知道了～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梁安的语气里都是温柔。 什么初恋，在亲情面前，啥也不是。 第二十二章 陪我等天亮的人 江小宁一大清早就开始搔首弄姿，我知道她是在跟我显摆手腕上的情侣手链。 那是一条银白色的链子，上面没有多余点缀，只是低调的挂着半颗桃心形状的装饰。 另一半一定是在米睿那里。 江小宁，有点人性好不好，一天天的，就知道跟我秀恩爱，张口米睿，闭口米睿。 虽然嘴上在抱怨她有异性没人性，但是心里还是为她开心的。 江小宁已经沉浸在爱情蜜罐里无法自拔，对于我的抱怨选择了视而不见。 刘子阳抱着个鞋盒子鬼鬼祟祟走进教室，刚坐到座位上就回过头来:李湘湘，你还好吧。我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我担心了一整晚。还有啊，你这个荷兰猪今天得自己带回家哈，我妈昨晚上差点连夜把它送人，要是再让我妈看见它，保不齐就拿它当了我家那只波斯猫的小零食了。 说罢就把鞋盒子塞到我手里，转身又自顾自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随后露出一脸庆幸。 鞋盒子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洞洞，通过洞洞，那只无忧无虑的荷兰猪在不停地进食。 江小宁说:还真是像猪一样能吃。 不知道何可人手里那只，是不是也一样贪吃。 何可人依旧迈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走进教室，她的小跟班又在昧着良心对她进行夸张做作的吹捧。 何可人只是淡淡的笑着，以女王的姿态享受着她那些臣民的拥戴。 刘子阳说，要不要哥们儿出马，给你搞定她？ 怎么搞定？ 我去追她，把她收了，她就没有心思去勾搭王一南。 果然，他的脑回路还是一样清奇。 说得那么大义凛然。 刘子阳，你要是看上何可人，你就去追，我丑话说前边，你要是跟那朵盛世白莲花在一起了，虽然说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为民除害，但是我和李湘湘绝不会再把你当自己人看待。 江小宁要挟刘子阳跟我们同一阵营，哪怕跟何可人逢场作戏都不行，仿佛和何可人之间有多苦大仇深。 换句话说，刘子阳哪怕找头猪谈恋爱，也比跟何可人谈恋爱更让我们舒心。 圆又圆说:你们女人的勾心斗角太烧脑，我还是不掺和了，但我保证我立场很坚定，绝对是自己人。 江小宁并不知道前一个晚上我们四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对何可人的敌意多半来自于我。所谓闺蜜，所谓好朋友，江小宁简直把跟我同仇敌忾发挥到了极致。 她跟何可人更加势不两立。 我相信，江小宁一定是在我人生至暗时刻，可以陪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熬过黎明等天亮的人。 为了表示我很重视我和她之间的深情厚谊，我决定把荷兰猪送给江小宁。江小宁还傻呵呵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就当你提前给我和米睿随了礼。 别，一码归一码，等你和米睿修成正果的时候，我一定砸锅卖铁也要给你包个大红包。 江小宁趴我耳朵边上轻声说:砸锅卖铁太惨烈，找个小开卖身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滚～ 第二十三章 大事件 午饭时间，人声鼎沸的食堂，江小宁和米睿就坐在我对面，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眼前这个让江小宁死心塌地的男生。 他带着一副银白色的眼镜，皮肤很白，鼻子很挺，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身上的白衬衣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 为了掩护他俩不被教导主任发现早恋，我和刘子阳，袁文元一起坐在他俩对面充当电灯泡，交换条件是每人一杯柠檬水。 江小宁咬牙切齿同意了，可乐坏了我们三个趁火打劫的人。纷纷表示，下次在有这种好事，请不要怕麻烦我们。 米睿很大方的为我们买来三杯加冰柠檬水，递给江小宁一杯热奶茶。 已经临近五月份了，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以江小宁以往的作风，这个时候应该也是无冰不欢的。 米睿把奶茶递给江小宁的时候，纤长白皙的食指敲了敲奶茶盖子，轻声说了句，热的。 我恍然大悟，江小宁的例假来了。不适合冷饮。 米睿连这种私密的事都知道。 江小宁的脸刷地红了，我俩认识没十年也有八年，我就没见她这样娇羞过。 说，你俩是不是手牵过了，小嘴儿也亲过了，就差天雷勾地火了？ 我拽着江小宁卫衣上的带子，全然不顾米睿在一旁心疼的表情。 在得到江小宁肯定的回答之后，我瞬间有一种自己家山头上的小白菜被路过的猪拱了的心情。但是我又不能把那头猪怎么样，毕竟，小白菜是自愿的，猪并没有什么错。 徐真真就坐在不远处，但是身边一个同伴都没有，从她跟时光表白失败开始，她就成了全校的笑话。风言风语足可以摧毁一个人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拜何可人所赐，我也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挣扎过。 她瘦了好多。圆又圆心疼地说着。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有些人轻而易举就走进别人心里，成为不可替代。而有些人哪怕为对方担心到百爪挠心，寝食难安，对方却可以做到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校园广播响起，打断了圆又圆想要再次当舔狗的计划。 播音员开始播报近日我们的城市发生了一个大事件。 贯穿国内两座首屈一指的一线城市的高铁途经我们这座城市，上面发出了动员令，说是预计要占地4000多亩，涉及到拆迁的房屋面积达到几十万平方米。 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我们学校已经非常老旧了，并且处在城市边缘的位置，要是能被画在拆迁的红线范围内就好了，学弟学妹们就可以拥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我们毕业后，也有了吹牛的资本:我们当年，可是经历过学校旧貌换新颜的。 刘子阳说，估计要有不少人一夜暴富了。 米睿补充道:除了拆迁可以致富，高铁途经我们这座城市，国家必然会在附近建造一个高铁站，便利了交通就会带动城市发展，促进就业，增加gdp。 米睿有着不属于我们这个年龄段应有的长远目光，年纪轻轻就已经深刻了解国家大事能带给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怎样的改变和影响。我敢肯定，江小宁听着米睿的长篇大论，对米睿的崇拜又增加了几分。 好吧，我是个俗人，我只关心高铁站建成，能不能让我爸有活干，能不能让我爸有钱赚，能不能让我们家窘迫的状况有所改变。 第二十四章 那又怎样 时光端着餐盘向我们走来，刘子阳刻意咳嗽了几声，示意江小宁和米睿低调一点。 虽然时光的年龄并没有比我们大多少，但是他毕竟是老师，是我们自觉不会划成同一阵营的人。 尽管如此，他还是坐到了我旁边。 圆又圆看向时光的眼神充满敌意，大概是觉得时光糟蹋了徐真真的真心。 气氛很微妙，时光落座的那一刻，徐真真已经开始抽泣。 时光说，他要离开了，去另一座城市，跟他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 他的位置其实离徐真真很近，每一字每一句，徐真真都可以清晰听得见。 我说，挺好的，毕竟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时光微笑着，翻出了钱包里的照片让我们看。 那是一个长发如丝如瀑的女孩子，长得不算漂亮，柳叶眉，单眼皮，白皙的鹅蛋脸上还有些小雀斑，但是整体给人的感觉很温婉。 她喜欢你吗？像你喜欢她一样喜欢你吗？ 喜不喜欢，那又怎样呢？ 她喜不喜欢我并不是我喜不喜欢她的理由，我只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如果能在一起固然好，就算不在一起，我也希望若干年后，她回忆起我，会嘴角带着微笑，会觉得曾经何其有幸，被一个很优秀的人喜欢过。 午餐预备铃声响起，十分钟之内，所有的学生都要离开食堂，赶往教室。 圆又圆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徐真真的方向，似乎只要对方勾一勾手指，他就能巴巴地上赶着，继续那段早已不公平的感情，把舔狗的本质发挥地淋漓尽致。 走啦，再不走，非要等老班罚站吗？刘子阳催促着我们离开，时光微笑着跟我们说再见。因为吃完这顿午餐，他就要离开学校了。 时老师，很遗憾，不能送你一程。 话刚落音，江小宁已经抓着我的胳膊，开始准备1000米冲刺。 米睿在一旁耸耸肩，表示他不参与这次冲刺。大神在他的班级里是跟螃蟹一个级别，基本都是横着走，偶尔迟到个一两次，班主任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一马。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主要是也没有敢于挑战校规的勇气和实力。 中午的太阳很刺眼，但我还是在奔跑的人群中发现了王一南和何可人。 时间来不及了。 圆又圆虽然不瘦，但是跑起步来也是让我们望尘莫及。刘子阳紧随其后，江小宁用了吃奶的力气，把我连拉带拽地拖进了教室，在班主任走进教室的前一刻跑回了座位。 刘月在讲台上又长篇大论了起来，每回都是换汤不换药，归根结底还是强调让我们珍惜时间，备战高考。 她在讲台上讲得热血沸腾，米睿慢悠悠地从窗边移过去。隔壁班的班主任已经开始扯着嗓子骂人，米睿就是有足够的信心来挑战对方的底线。 米睿真潇洒哎，我要是有那实力，我连早晚自习都不带来的。刘子阳羡慕地说。 江小宁笑的花枝乱颤，得意洋洋地替米睿接受刘子阳发自内心的羡慕和赞美。 我笑不出来，我确定我在人群中看到了王一南和何可人。 何可人的座位上还空着，我脑补着他们两个人手牵手走在食堂和教学楼之间那条青石板小路上的画面。 宁儿，我看到王一南了。 你是不是想他了？江小宁认为我思念成疾，把别人看成了王一南。 不是，我真的看到他了，他和何可人在一起。你看，何可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第二十五章 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何可人回来了，眼圈红红的，看起来是哭过的。 班主任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按时回教室，她突然泪如雨下。 她说她崴脚了，特别疼，走不快。 没见过这么绿的茶，没见过这么能装的莲花。江小宁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对方大卸八块。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眼泪欺骗了，所有人都相信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但是江小宁依然把她视为会扮猪吃老虎的危险人物。 午休，何可人的身边围着好多人嘘寒问暖，她回头甩给我一个不屑的表情。我更加肯定，王一南确确实实在学校出现过。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我翻开手机，是王一南发来的信息。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连分手都这么简单干脆。 你是不是在学校？？？？ 他没有回复。 我知道他不会再回复了。 从前种种，我从来都没有在这段感情里有过任何主导地位，他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他说不要再见面了，可能就真的不会再见了吧。 一直到放学，他没有再回复过我一个字。我试探性地又发给他一条信息:好吧，以后不要再见了。 其实内心是希望他后悔的，希望他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能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想跟我不再见面，希望他跟我说一句对不起，我们以后要好好在一起。 但是我发现，我的qq号码被他拉黑了，连他的qq空间也再无权访问。 我跟江小宁说，我失恋了。在四月的最后一天。 江小宁突然沉默了，或许我和王一南的结局，是她早早就预料到的，她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麻辣鸭脖扔给我。 吃吧，辣的很。她说的云淡风轻，我知道她是最大限度照顾了我即将崩溃的情绪和那颗可怜的自尊心。 鸭脖是很辣，吃地我鼻涕眼泪一大把。 江小宁搂着我的肩膀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后面跟着米睿，刘子阳，还有圆又圆。 太丢人了，他们是不是知道我被王一南甩了。 姐妹，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就是被全世界甩了，我江小宁也不会瞧不起你。我也就是个姑娘，我要是个男的，赶明儿我就把你娶回家，你不乐意还不行。 你要是男的，米睿怎么办？跟你拜把子吗？刘子阳表示，不如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他可以免为其他把李湘湘娶回家，并且保证会对我好。 得了吧，上次你还说要把那小绿茶收了。江小宁拿刘子阳调侃起来，刘子阳刚想狡辩，圆又圆就抢着说，娶李湘湘这个任务，他也可以完成。 原来我妹这么抢手。 梁安的头发在柔和的路灯照耀下，发出朦胧的光。只见他背着画板，伫立在离我们不远处的路灯下。 我毫不犹豫地跟我的死党们说再见，我要跟我哥一起回家。 路上，昏黄的路灯照耀着每一个夜行人，照耀着每一辆过往的车辆，梁安看出了我情绪有些低落，便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又是那条小巷，左边何可人家，右边，王一南家。 何可人家依旧灯火通明，王一南家漆黑一片，显得有些荒凉，有些落寞。 我不知道他是在医院，还是已经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跟梁安说:哥，有一个我不知道喜不喜欢的男生离开我了。他跟我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其实我很难过，但是却觉得有些可笑，他明明都不在乎我，我确做不到不在乎他。 可能他跑到学校去，是要跟何可人告别的吧。我连当面一句再见都不值得。 第二十六章 梁安是个渣男 梁安很仗义地为我保守了秘密，从小到大，他虽然无数次嫌弃我，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甩开我独自出去玩过。 回到舅舅家，舅舅和舅妈计划着去郊外春游，还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爸爸的伤恢复地不错，三五天就可以出院，为了逃避责任消失不见的开发商也已经落网，受伤的工人医药费和赔偿金也都有了着落。 舅舅说，我们家的苦难已经过去了。高考后我会去哪座城市上大学也未可知，趁着天气不冷不热，家人都在，不如一起去郊游，散散心。 好吧，去散散心吧。 我很痛快地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惧怕孤独。跟王一南恋爱的时候，他并没有跟我独处多少时间，也没有在我的生活里占据过多大的比例，但是他一句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的心突然空落落的。好像整个世界都静下来了，我讨厌自己这种低沉的状态。同时又害怕自己沉迷于这种状态。 也许，多跟家人在一起，多出去走走，我很快就会忘记那个把我看做无所谓存在的人。 那天的阳光很明媚，我努力隐藏自己萎靡的状态，梁安去哪儿都不忘背上他的画板，用他的话说，那是他赋予过生命的灵魂相机。 我看过梁安画的画，很多都是有些苍凉或者落寞的风景，我很赞成他说他的画板是被他赋予过生命的灵魂相机，因为看过他的画，我能体会他画里的孤独和悲伤。 但是舅舅和舅妈不懂，他们只是认为梁安是个自小就很懂事的孩子，却忽略了在他们无数次因为家庭琐事争吵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梁安。 舅舅开着他那辆老款的银白色小轿车，或许是因为舅舅每天开着它东奔西跑，长年累月，最终把它熬成了一部名副其实的老爷车。在颠簸的小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儿子，你好好混，将来成了艺术家，给你爹换辆凯迪拉克。 舅舅叼着烟，双手熟练地操作着方向盘。舅妈坐在副驾驶咳嗽了几声，又开始唠叨舅舅不该在车里抽烟。并告诉梁安，以后挣钱了也不给舅舅买好车，天天烟不离手，这辆车刚买回来不到一个月，座椅上就被他烫了好几个大洞。 梁安跟我坐在后面，并没有回应舅妈，只见他闭目靠在座椅上，沉醉地听着随身听里播放的音乐。我伸手拿过他一只耳机，塞到了耳朵里，任凭舅舅和舅妈继续争论。 耳机里播放着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歌曲。 如果两个人的天堂 像是温馨的墙 囚禁你的梦想 幸福是否像是一扇铁窗 候鸟失去了南方 如果你对天空向往 渴望一双翅膀 放手让你飞翔 你的羽翼不该伴随玫瑰 听从凋谢的时光 浪漫如果变成了牵绊 我愿为你选择回到孤单 缠绵如果变成了锁链，抛开诺言 其实,初听这首歌的时候,还不是很明白字里行间的意义。只是,那旋律有一种能让我瞬间泪奔的魔力。我强忍着即将决堤的泪水，把耳机塞回梁安的耳朵里，嘟囔着他为什么要听那么悲伤的歌曲。 舅舅和舅妈开始畅想着梁安毕业以后会成为国内一流的画家，功成名就，事业有成后，就该结婚生子，三年抱俩。甚至为了梁安将来是生男孩还是生女孩也能争论不休。看来再成功的画家都避免不了接触人间烟火气，立业，成家，生娃。 舅舅说，他想要一个像我一样的女儿。不像梁安，什么事都往心里憋，什么事都不跟家里说。 我又何尝是对父母秘密全无保留的孩子。只是大人们都不知道罢了。 梁安说他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只想找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仅此而已。 我发自内心觉得梁安在爱情世界里一定是个渣男。 梁安没有反驳。 第二十七章 可疑的电话 车子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河边有一处空阔的平地，舅妈建议在河边搭起帐篷，依山傍水绝对是野营的最佳选择。 舅舅和梁安负责安营扎寨，我负责给舅妈打下手，清洗带过来的瓜果蔬菜，我惊讶地发现，舅妈还带了一锅大米饭。 舅妈，你想的真是周到。 咱们吃面包能吃饱，那父子俩，要是哪顿饭不吃主食，估计连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 舅妈得意洋洋地说着她自己有多了解舅舅和梁安，说着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她在舅舅和梁安父子身上的付出和取得的成就感。 舅舅的手机一直在响，但他没有丝毫要接听的意思。舅妈提醒了好几次，舅舅不耐烦地说一定是公司客户，节假日也不放过他。 梁安搭建帐篷的动作很重，我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甚至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傍晚时分，下起了蒙蒙细雨，我们躲在帐篷里，舅舅说要去上厕所，便冒着雨去了不远处一座小山包后面。舅妈也要去，却被梁安拦住了。 平时在家没见你们这么难舍难分，出来玩还要寸步不离了？ 你个小崽子，你说什么呢，我就上个厕所，你个臭小子也挑刺儿是不是？假期结束你就赶紧给我回学校去，天天在家就知道跟你爸穿一条裤子，早晚被你俩气死。 舅妈，我也想上厕所，过一会舅舅回来了，咱俩一起去吧。 虽然舅舅和舅妈对我都很好，但是寄人篱下察言观色的本领我还是有的。 隐隐觉得舅舅有什么秘密不愿意被我们发现，隐隐觉得梁安似乎知道什么。 十几分钟后，舅舅回来了，表情很严肃，对舅妈的唠叨更加不耐烦，一场春游不欢而散，带出来的零食都没有吃完，我们就在雨停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回家。 舅舅说他有要紧的事要处理。 回程的路上，舅舅的车速很快，舅妈说了n句注意安全。舅舅说了n句闭嘴。梁安突然就暴躁起来：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怒吼，换来一路的鸦雀无声。沿途只听到车子在颠簸的小路上发出的吱吖声。 梁安不是一个容易暴躁的人，我突然发现我没有真正地了解过梁安，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了享受他的保护和陪伴，甚至在失恋的时候也把他当成了我的树洞，却没有关心过他有没有什么烦恼，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舅舅把我们送到家门口又匆匆出门了，连被雨水打湿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舅妈把东西归置好，又马不停蹄地进厨房熬姜汤，嘴里还在念叨舅舅为了这个家疲于奔命，天天加班应酬，连个节假日都没有。 梁安在收拾行李，他说他要回学校创作，在家里没有灵感。 那一夜，舅舅没有回来，舅妈打了好几通电话，舅舅都没有接，梁安说:不要再打了，明天早上他回回来的。说要就回卧室，把门锁上了。 暴风雨来临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