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侣奇缘：冥石水晶》 001 初遇 万丈霞光自东方升起，昆仑仙山飘渺安静，忽然，一声鹤唳划过苍穹，打破晨间静谧。 “老头，乌鸦，我去梅林修炼，你们可别来扰我，有事千里传音！”云山雾绕之上有仙鹤展翅飞过，伴随着清脆悦耳的笑声，娇俏灵动的粉衣女子乘鹤飞向昆仑山外的梅林。 山洞外，红色巨鸟懒懒起身抖了抖翅膀化为人形。公子气宇不凡，面容冷润如月。 无涯没好气对一人一鹤的背影投去了鄙视的眼神。 冥晶晶这丫头去梅林哪里是为修炼，分明是贪玩。 而且，他才不是什么乌鸦！ 昆仑山洞主寰清道人门下仅有两名弟子—— 无涯修炼天赋极高，每日晨光初现就在洞前打坐修炼，而冥晶晶整日只贪玩乐不勤炼，甚至连昆仑山上的山鸡都打不过。 无涯也懒得用拳头去戳破她的借口，他从不打冥晶晶这样的。 无涯每次带冥晶晶下山历练，离了昆仑山的冥晶晶似脱笼之鸟。 他教她如何战斗，她走马观花不曾认真学习，让她实战，她就说自己爱护动物不忍出手，以至于五百年来每次下山，哪怕他们只是逢个小场面的战斗，冥晶晶都要躲在他身后。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充当冥晶晶的保护神。 昆仑山上向来平静，无涯忽然转头看向日头升起的方向，他的目光穿透金红色的云层，落在某座遥远的空中岛屿上。 云卷云舒，岁月静好。 可人眼不及的角落，总有人心阴森诡谲。 风起云涌，万般风景在无涯眼中渺如烟雾，渐渐模糊。 画面一转来到一处梅林，沿途冰幕飞花，霜雪韶华。 昆仑山越往下越见风雪冰清，寒梅傲放，不输尘世桃李争芳。 “邻家芳草绿，隔岸风景好。比起山上，还是山下风景引人入胜。”这厢梅影如梦，冥晶晶漫步其中，伸了伸懒腰，踏着满地清雪不禁埋怨：“老头就是无趣，整天只知促人修炼以抗劫数，昆仑境素来风平浪静，何劫之有？难不成是老头故弄玄虚？瞧着仙风道骨的老头，却是个老江湖啊！” 冥晶晶摇了摇头，唏嘘不已。 忽闻一声轻嗤，一抬头，谁的身影映入眼帘。 坐在梅枝间的男子白衣胜雪，泠若春水，昭华灿灿。 冥晶晶仰头望了过去，不知看了多久，恍惚之间就被美人美色晃了眼，直到男子幽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才惊觉自己的目光有些花痴了。 冥晶晶讪笑一声退开一步，隔着一树斑驳光影，她昂了昂下巴，自以为拿捏了气势，“何方神圣，入我梅林？” “本尊五百年来不入此地，竟不知这梅林何时成了姑娘的地盘？”男子未言身份姓名，垂眸看着冥晶晶自以为端了副此地之主的架势，暗中探了探她的修为，他丝毫不给面子冷嗤一声：“弱不禁风，也敢来梅林吹风。” 冥晶晶腾地涨红了脸，瞪了男子一眼，她不甘示弱，抬起手准备露两手梅花飞刀给他点颜色瞧瞧。尴尬的是，她忘了……准确来说，她不知道，以花为武的法术要如何施展。 男子见冥晶晶举手投足间色厉内荏，嗤声中鄙夷更深，“想打架却连基本的法术都不会，姑娘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说个老人家的闲话？” “谁说我是说人闲话来的？我是来……”冥晶晶支吾半天。满树梅花迷离，她灵机一动，理直气壮道：“摘花的！” “摘花？”男子挑眉，显然不信。 冥晶晶不知如何说服男子，心虚间举目四望，看着满林雪梅，忽然想起山脚下的昆仑镇里流传的故事： 镇上有棵梧桐花树，因为那树的顶端落了只冰雕凤凰，昆仑镇的百姓又称之为栖凤树。树上那冰凤则是镇子的守护神。 五百年前，昆仑镇上有个神秘人出现，每年这个时节，那神秘人在树下待过一段时间后，梧桐花树上会开满仙气飘飘的梅花。 昆仑镇终年落雪，由于镇子上的其他树木从不开花，只有这么一株栖凤树，每年只会在神秘人到来之日才会开出满树梅花来，故镇上百姓称那神秘人为梅花仙。 此番不正可以借梅花仙之名为自己圆个场子？冥晶晶清了清嗓子，“知道昆仑镇上的梅花仙吗？那就是本姑娘！” “哦？原来是梅花仙。”男子淡应了一句，自树上折过一枝梅花，一跃而下，来到冥晶晶跟前。 见到她面容的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瞬惊异之色。 “阿澜？”冥晶晶听到男子这么叫自己。 但她明白，自己显然不是他口中的什么阿澜。见男子一脸恍惚的盯着自己，想必此刻，他是在透过自己想念着另一人，冥晶晶郁闷，只干笑了一声，“公子想必认错人了。小女冥晶晶，不唤阿澜。” 清风拂来，梅瓣纷飞，冥晶晶满头青丝也随之飘逸如飞。 男子定了定神，瞧了她身后的及腰墨发一眼，却是敛了敛眉，面色一片清冷淡漠，“倒是本尊眼拙。” “仙子霜洁无尘，蕙骨凛若雪梅，此物倒是与你相配。”他将梅枝递给冥晶晶，满脸疏离之色，“一面之缘，此为薄礼。” 一股冰霜冷冽的气息迎面而来，冥晶晶瑟瑟一抖，却还是不自觉的接过男子送来的梅花。她一手拈着花枝，直视着跟前一身白色垂地披风，五官绝美但过分疏冷的男子，双颊微红，心头似有小鹿乱撞。 冥晶晶一手拈花，傻傻道：“公子，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男子目光一凝，蹙了蹙眉，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瞧她。 冥晶晶见状，立刻捂住小嘴惊呼出声，“昆仑镇那画像上的背影……原来，你就是那个梅花仙！” 男子身形一闪，转瞬消失在梅林。 冥晶晶原地发愣片刻，眉眼忽而弯了一弯。 “师父爱喝的冰雪梅花醉，有着落了！” 花间艳遇，却非故人，云战心中空空落落，御剑直奔山下昆仑镇。 八方皆寒，他的脑海中，另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清晰的浮了上来。 迎着冰霜冷风，云战疾行时眼角微红，无限怀念的低喃了一声，“阿澜。” 002 栖凤 昆仑山麓的镇子上终年落雪，最靓丽的风景是镇子中央的一棵梧桐花树，不论何时总是绿意盎然，散发着无尽生机。 参天古树下，忽有白衣男子缓步而至，默然站定。 “阿澜，五百年了，我在此候你重生，究竟要如何，你才能再次回到我身边？”男子抬头凝望树顶，摊开了手掌，一株有着凤凰外形的冰晶花盏出现在其掌心。 他是昆仑镇上梅花仙，也是仙界十八重天常年不见影的云战上尊。 五百年来，云战执着于复活树上那尊冰雕凤凰。 因为那是他的心上人。 此事还得从千年前昆仑镇上的一场大战说起。 千年前，鬼主黄泉召阴冥鬼族与异族邪灵向仙族开战，祸乱昆仑。 那时，正逢云战晋神失败陷入沉睡期。 凤漪澜，颇负盛名的凤族至尊，乃是一个战力彪悍的女仙，云战与之出生入死相伴多年，两人才结为仙侣。 云战沉睡，仙族有战事，凤漪澜就不得不替他参了那场大战。 后来凤漪澜为了打败黄泉，元神祭天，引落漫天飞雪，从此昆仑镇上只剩凛冬。因为此地环境实在恶劣，昆仑镇上的居民少之又少，如今还留在镇子上的，都是旁处流落过来的无家可归之人。 昆仑镇四季飘雪的鬼天气令人足不出户，冰雪果腹。 要么冻死在外头，要么饿死在家中，镇子上的居民都选择了后一种死法，所以昆仑镇上不管出什么样的动静，基本上都见不到人影。 云战自五百年的沉睡中苏醒，听说凤漪澜之死险些崩溃。 他来到镇上，一眼见到一尊巨大的冰雪凤凰雕像落在栖凤树顶，那是千年前仙鬼二族大战中，凤漪澜为封印鬼主而魂祭后的悲壮模样。 千年过去，凤漪澜依然在守护着这个宁静的镇子，不动如山。 听说镇上的梧桐花树可令人起死回生，云战决心复活心上人，但不知方法，后来他上了昆仑仙山，请教那里的散仙寰清道人，也就是冥晶晶的师父，据说那老头颇有神通。 寰清道人知晓云战的来意后，幽幽盯了他许久，只给了他一株冰晶花盏，名为冰魄凤凰花。 寰清告诉他，若能令此物开花，花开之际，就是凤尊重生之时。 后来云战带着冰魄凤凰花盏匆匆下了山，再未拜访过寰清道人。 虽不知寰清那老头到底靠不靠谱，云战觉得，自己手中的冰魄凤凰花盏已是凤漪澜复活的最后希望。 凤漪澜的真身就是冰雪凤凰。 凤非梧桐而不栖，昆仑镇上的这棵树又是这世间最好的养魂之处，云战便想，若令冰魄凤凰花长于此树上，也许某一日，他会等到那花开，等到心上人的复活。 五百年岁月流逝，云战携着寰清道人给的东西辗转世间各地，怎奈每次携花而去，终却失望而归。 除了这里，天下还真没有更好的地方能让他看到希望。 为了那个渺茫希望，云战奔走四海。 他去过凤漪澜一心治理的凤族，替她巡视凤族。 凤漪澜不在，云战到底是个外人，无权插手凤族之事 每次踏入凤族的地盘，云战被人接待之际，总是听凤仆相报，现任族主凤桑岐在逝凤堂祭祀凤尊。 凤漪澜的水晶灵牌明晃晃的立在逝凤堂前，云战只要去了逝凤堂，原本萧瑟的心情只会更显萧瑟。 云战自然不愿给自己添堵，因此几百年来不曾过问凤族之事。 三界分为仙界、人界、冥界，如今天下正值太平，云战随身所佩的灭魂剑已有五百年不曾出鞘。 他偶尔过人间巡视可有妖魔鬼怪作乱，不管走到哪里，天生俊美无俦的容貌与不凡气质不经意间总能为他引来一众妙龄女子疯狂抛来的香囊。 云战不喜与凤漪澜之外的女子亲近，不喜人族女子一身脂粉味，面对人间那些千娇百媚姹紫嫣红，他满心厌恶，久而久之连人间也很少走动。 仙界最热闹的日子是瑶池仙宴，人界最热闹的日子是天灯节，冥界最热闹的则是中元节。每逢这三个节日，云战哪都没去，只管待在冥土禁地。 冥土禁地有处深渊，深渊上空有道冰雪法阵庞然而存，那是凤漪澜以生命为代价布下的封印，千年前祸乱昆仑的鬼主黄泉就被封印在深渊之底。 云战去过酆都，询问当年昆仑大战详情，明明阴冥之王九斛才是冥界之主，为何当年号令鬼族与仙族交战的却是鬼主黄泉。 九斛却说，自己对当年昆仑之战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九斛只告诉他，黄泉与自己同源不同魂，当年凤漪澜的死与黄泉直接相关，并告诉他，死去的灵魂可自六道轮回转生，也许凤尊的魂魄还在，只是入了轮回。 每年中元节云战会去奈何桥，仔细巡查排队等候投胎的灵魂中可有熟悉的灵魂。因从未见过其中有凤漪澜的灵魂出现，云战坚信仙侣还会回来。 千万年光阴弹指一挥间，云战一直珍惜着与仙侣相伴的时光，谁知这次醒来后，他的身边就没了阿澜，孤寂得只剩清风明月。 孑然岁月里，四百年前云战也曾回过一次仙族，登门走访了诸多仙门，却无一人有法子助阿澜重生，他便离了天宫。 瑶池宴上群仙聚首，他已有四百年不曾出席。 相比在那等无聊的场合露面，他更乐意来这昆仑镇，陪在仙侣身旁，静静守望花开岁月。 冰魄凤凰花只在初春盛开，而这个镇子只有冬天。 每年凛冬，他都不忘带着冰魄凤凰花降临昆仑镇。 在那之前，他不忘自昆仑山那片梅林中折梅而来，施法让树上开出梅花，只是想早些迎来春天，结束这漫长无边的等待。 每一次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阿澜究竟能不能回来，结果一次次的，催开了满树红梅，却不见冰魄凤凰花开，不见阿澜出现。 云战始终不曾放弃，一冬结束，还有来年冬。 虽然云战也曾怀疑过寰清是不是在诓自己，但他觉得，就算自己被那老头诓了，那也是他甘愿被诓。 找个理由让自己相信阿澜还能复活，总胜过接受她荡然无存。 此番，云战正对树怀人，思绪幽远。 忽然，一道鹤唳声由远及近，栖凤树下的人并未回头。 云战轻轻一抬手，雪色的冰魄凤凰花盏飘浮而上，盛一片寂寞痴情，迎冬不败。 003 花开 冥晶晶落地后朝头顶盘旋的仙鹤挥了挥手，且与暂别。 一转身，只见梅林偶遇的男子立在树下，仰头看着树顶静默不语。 “梅花仙？你果然来了这里！”冥晶晶走上前，也抬头仰望，入目唯有宝树垂荫，以及周遭落雪纷飞。 听着冥晶晶的招呼声，云战没有回应。 冥晶晶觉得有些尴尬，尴尬之余觉得空气中流动着深深寒意，不由自主往云战身边缩了缩，却不慎踩到他身后垂地的白色披风。偏偏她自己似乎还没有注意到。 云战这才瞥她一眼，不急不缓的抽出被踩了一脚的披风一角，并往一旁挪了几步，与冥晶晶保持一尺远距。 冥晶晶面色微窘，“我不是故意要踩你的……” 云战没有理她，依旧抬头凝望着树顶。 冥晶晶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循着他的目光仔细看去，终于发现，原来他在看树顶的那尊凤凰冰雕。 “你在看那个雕像么？我知道她的故事，要不我说给你听？”冥晶晶转头看向云战，娓娓道：“很久以前，这个镇子上有过一场战争，听说是一位厉害的女仙护住了这个镇子……” 云战忽然低头，淡淡道：“那个女仙，是本尊的仙侣。” “仙侣？”冥晶晶目中神采微微一黯，转瞬她又仰起脸，若无其事“哦”了一声，“原来公子在缅怀故人。” 冥晶晶手中凭空现出一个饰有梅花刺绣的银色酒囊，“既然梅花仙来了，这树上的梅花也该开了。梅花仙人，可否令此树开花？我想采花酿酒，备些冰雪梅花醉带回去给家师尝尝。” 云战淡淡抬眼，唇角弧度轻讽，“天下梅树何其多，姑娘何必痴顽，独候这一树花开？” “家师爱饮的冰雪梅花醉，只能由此树开出的梅花酿出。”冥晶晶眨了眨眼，“而且，若公子每年携花而来只为故人，不是一样痴顽？” “我们不一样。”云战清冷一笑，笑中满是萧瑟孤寂。 传闻凤凰一族皆可涅槃重生，凤漪澜也是不死凤凰，她可有无数次的破冰重生，但千年前仙族与鬼族一战，他的阿澜为了护住这方生灵，化为一尊冰冷的雕像魂魄消散。 他想再次见到她，只能在这里候她重生。 为她，千百年的寂寞守候，他甘之如饴。 云战抬手结印，白金色光芒自指尖闪现，他偏头看向冥晶晶，“冥姑娘，你可有携梅而来？” “梅花？有！”冥晶晶取下了发间梅簪。青丝如瀑，落雪白头，眼前人的风貌逐渐与记忆中的人重叠，云战微微愣了神。 只是女子那双神采奕奕的灵动眼眸告诉他，眼前人并非心上人。 云战瞥了梅簪一眼，敛眉叹息，“本尊所求并非此物。” 冥晶晶有意撩了撩长发，一脸“本姑娘是不是很好看”的白痴表情直视着云战。云战看得莫名有些心烦，撇过头闭上眼不再看她，“昆仑镇上的梅花今年不会开了，姑娘还是走吧。” 见美色也难吸引云战的眼光，冥晶晶悻悻然，小声嘟囔道：“本姑娘好不容易下山一次，你凭什么赶我走！” 她自袖中取出梅枝，向云战抛去：“你要的梅花！” 梅枝落了地，只有一朵梅花落在云战的指尖。 云战突然睁眼，他想换个法子令栖凤树开出梅花。 他将那花瓣收入掌心，忽地矮身，用法力一掌将那梅花拍入雪地，口中念道：“梅兮春来，魂兮归来！” 雪地回春，冰雪沿着他的手掌消融了一大圈，栖凤树上绽出绯红颜色，树的周围依然落雪纷纷。 云战抬头看向树顶，以半跪在地的姿势等了许久。大雪落满衣，那尊凤凰雕像依旧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要破冰重生的征兆。 冰魄凤凰花盏并无反应，云战迅速收掌起身，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他抬手招回冰魄凤凰花盏，黯然叹息一声。 冥晶晶见一树梅花夭夭盛放，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甩去发上落雪，一个纵身飞至半空，将梅花酒囊的径口对准了栖凤树。 冥晶晶使了神通，霎时只见满树梅花如雨落，冰雪裹着梅瓣纷扬，仿佛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不断翻飞着汇入酒囊。 “好嘞，收工！老头这回可真有口福了！”冥晶晶喜滋滋的收起了酒囊，忘了自己正处于凌空状态。她以为脚踩着平整雪地，前脚刚动，后脚就立刻踩空直直的摔了下去。 “救命啊——”冥晶晶吓得哇哇大叫。 坠落之际，眼看云战就在下方，抬起了一只手。 她以为他会顺势接住她，甚至想到了他会单手搂住她转着圈圈，以唯美的姿势落地……可事与愿违，想象终归只是想象。 云战抬手只是接住了雪花，见她坠下压根都不准备帮个手，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砰地一下，脸着陆。 被迫啃了一嘴雪泥的冥晶晶“呸”了几声，甩了甩一头混合着冰尘的碴子，目光幽怨直射云战，“公子好无情！” 云战微扯唇角，冷漠转身，“本尊云战，不叫好无情。” 闻言，刚站定脚步的冥晶晶一个趔趄，摔了个四仰八叉，“什么，你就是那个仙族杀神云……云战？” 云战赫赫威名震慑三界谁人不知，她的房间到现在还偷偷藏有他的画像，不过画中云战的模样她想象而出的，三头六臂、金刚怒目。 谁知云战却是个冰山美男，这般没有人情味！ 冥晶晶忽然想起师父的叮嘱，遇见云战要敬而远之，因杀神威名皆由他战场上杀生无数冷血无情那一面而来。 她崇拜他的同时，还得远离他。 得知云战身份，冥晶晶平躺在地抬头望天，面无表情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云战上尊，是小女冒犯了。” 大地突然微微震颤，梧桐花树也发生剧烈摇晃，簌簌落下积雪。 冥晶晶抹开面上碎雪，意外的看了梧桐花树一眼。 忽闻远空一声锵鸣朝着昆仑镇而来，冥晶晶依旧躺在雪地上，听着长靴履地踩雪而来，心中无比安宁。 “不是畏寒么？你这样会生病的。” 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一双手向她伸来。 冥晶晶目光一转，来人正是同门师兄无涯。 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战早已不见踪影。 004 禁闭 冥晶晶兴致缺缺搭过无涯的手起身，拍落裙上雪泥，“这鬼镇子荒无人烟，你来此做甚？难道只是为了捉我回去？我有正经事的！” 无涯并未急着说明来意，见冥晶晶披头散发，他动了动眉头，拿出袖中珍藏多年的凤羽簪，替她简单的绾了发。 冥晶晶浑然不觉他的动作里有多少亲密味道。 两人同门学术朝夕相对，平日里她与无涯嘻哈打闹，不知随意接触了多少回，但若说起两人的情感关系，始终没到那一步。 因为无涯从未正儿八经的向她陈诉心中情意，她哪里摸得透无涯对她的心意究竟是男女之情，还是仅为一场深厚的同门之谊? 替冥晶晶简单绾好头发，转头见雪地上冥晶晶砸出的浅浅人形坑，无涯眉眼中略带揶揄笑意，“你这回下山所谓的正经事，就是来这里留个坑么？” “少打趣我！”冥晶晶瞪他一眼，亮出袖中酒囊，“冰雪梅花醉，喝过没？看你这一脸无知相，应是没喝过吧。” 冥晶晶笑眯眯的将酒囊揣入袖中，与无涯勾肩搭背，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冰雪梅花醉是老头最宝贝的饮品，就不与你分享了。你若馋酒，就去昆仑山顶的镇山松下，那里埋了不少佳酿！你想喝的话，可以将每坛酒都偷偷饮上一口，但只能偷饮一小口，喝多了会被发现的！” 无涯耳根处晕开一层薄粉。冥晶晶没注意他的异样，漫不经心道：“乌鸦，你平时都不愿下山，只在山上打坐修炼，此次究竟所为何来？是不是老头又有任务了？” “师父只让我尽快将你带回去，没说别的。”无涯将身上斗篷解下，大方笼住冥晶晶单薄的身躯，让她感受到熟悉的温暖。 冥晶晶心头微动，却不知该如何道谢，也许她与无涯师兄之间，根本无须言谢，一切互动皆是顺理成章的自然。 “管他什么任务，有事回去再说……啊嚏！”冥晶晶揉鼻子，拢紧了披风，“我总觉着这里好冷，你背我回去！” “明知自己受不得寒气，还敢躺在雪里，这回若是病了，我可不照顾你了。” 话虽如此，无涯还是微微矮身，让出了后背。 “你别乌鸦嘴，我才不会生病！” 冥晶晶晃了晃双腿，轻车熟路爬上无涯的后背。 熟悉的温暖伴随着淡淡梧桐香，令她有些睡意。 冥晶晶任无涯背着走向昆仑山，一路丝毫不设防备。 树下，冥晶晶留下的泥坑很快被落雪覆满。树上，那冰雪凤凰雕像安静矗于风雪之中，姿仪巍巍。 昆仑山洞府之中，银袍老者双目熠熠，手握半坛小酒坐在一方石桌前，自饮自酌。 冥晶晶一进门，就见自家师父喝着冰雪梅花醉，两人回来后，还没往这边瞧上一眼，老头就直截了当的开口：“又下山了？可遇见什么生人？” 冥晶晶立刻跳下无涯的后背，一路小跑着过去，狗腿的替寰清道人捶了捶背，“老头，你怎知我遇到生人了？” “无涯，你先出去，替为师打些酒来。”寰清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叹了口气，“酒瘾一犯，又没了……” 酒坛飞向无涯，他伸手接住，握着坛颈转身走了出去。 寰清抽回被冥晶晶不自觉踩了一角的衣袍，幽幽道：“为师衣裳虽然不比那位上尊气派，可也金贵着，待会可要穿去赴仙宴的。” “仙宴？”冥晶晶眼光亮了，还是装作漫不经心道：“就是仙族所有人都要参加的宴会吗？云战上尊也会去吗？” “你这丫头，成天惦记着想见的人，不是已见过了？”寰清斜瞄向冥晶晶的衣袖，“好东西掖着藏着，还怂恿你师兄偷为师的酒？” “徒儿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师父法眼！”冥晶晶笑着取出袖中酒囊，“看徒儿弄着了什么？嘿嘿……” “又去了昆仑镇么？为师早与你说过，山下那镇子你去不得，尤其是不能靠近那凤凰雕像……” 寰清叹息一声，眼中沉淀着几许复杂。 他正眼看着冥晶晶，问道：“今日昆仑镇上可见异常?” 冥晶晶摇了摇头，“那镇子上不是死过不少人，向来不见人烟么，还能有何异常?若说今日唯一的异常，就是镇子上的树震了一下。” “什么?树震了?”寰清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接着问道：“那树上的凤凰雕像，可有复生之象？” “雕像会复生？怎么可能！”冥晶晶吃惊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将酒囊搁在寰清手边的石桌上，闷闷不乐，“老头你是天上地下第一仙道，自己能推算出来的事何须问我？” “为师虽为仙道，但这天地间总有些事令人始料未及，也有些事，让人明知结果也回天无力。而你的命劫……” 寰清道人抚了抚不存在的胡须，语重心长道：“说到底，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啊！你可要好好修炼，切勿贪玩乐，否则在劫难逃！” 冥晶晶白眼一翻，“又来了！” 寰清伸手取过桌面上的酒囊，过手施法，拔开囊塞，顿时空气中漫开一股冰凉沁爽的醉人酒香。 “师父，这仙酿好喝吧？”冥晶晶笑眯眯的看着寰清，“徒儿几时能去赴宴呢？” “赴宴？”寰清扫了她一眼，“你赴什么宴？昆仑山收到的仙帖只有一张，咱师徒三个只能去一人。” 冥晶晶讨好的替寰清捶了捶腿，“那就让徒儿去吧！” “想得美！”寰清一脸严肃，“为师德高望重，才有资格赴宴，若领你这一杯就醉的女娃娃去了，就怕你宴上喝多了闹出笑话！” 冥晶晶小脸一沉，伸手夺过寰清手中酒囊撇了撇嘴，“老头，喝酒伤身。不让我去仙宴，这酒你也别想喝了！” “逆徒，竟敢抢东西，简直目无尊长！罚你在丹房中面壁思过，直到为师回来，你哪都不许去！” 寰清眯了眯眼，一缕精光闪过。 他不由分说薅起了冥晶晶的后衣，夺过酒囊将她关进了丹炉房，在房门上了个锁，里外施法打了几层结界。 被扔进丹炉房的冥晶晶一脸懵，还没搞清楚寰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听得门外一道咔嚓落锁声传来。 冥晶晶顿时感到插翅难飞，差点急哭了。 “老头你发什么酒疯？不就是抢了你的酒，至于关我禁闭吗？老头快开门，不然以后不给你采酒料了！” 寰清道人摇了摇头，“并非是酒的问题。丫头，你就在里头老老实实禁闭着，最好静下心来修行，这是为你好。” “好个鬼！”狭隘空间让生性自由的冥晶晶简直要抓狂，她气得直挠门，“放我出去！我不去仙宴了还不行吗？” 005 镜魂 寰清摇头叹息，“为师昨日观星，发现你星轨惨淡，乃是陨命之兆。近日不论你想去哪，为师都不能让你离开昆仑山。不仅你不能，你师兄也不能。” “师父何出此言？”刚从外头赶回来的无涯一踏进洞府，就见寰清一脸深沉的立在丹炉房门前。 房中隐隐传来冥晶晶气呼呼嚷着要出去的声音。 无涯不明觉厉，问道：“师妹犯了何错，又将她关进去？” “无涯，来的正好。”寰清转身，一手搭在无涯肩上，“看着你师妹，让她在里面好好待着！为师要去天宫赴宴，你留守在此照看，为师回来之前，你们都别踏出昆仑山！” “赴宴？”无涯将手中酒坛递了出去，眼缝微狭，“师父说的可是天宫百年一度的瑶池仙宴，现任凤主也会出席？” 寰清接过酒坛饮了一口，就将坛子搁在了石桌上，银梅酒囊系在腰间，“凤桑岐会不会出席与你无关，凤族之事你少问为妙。” 说罢，寰清扬长而去，出洞府后招来仙鹤，直奔天宫。 天穹有祥云飘过，那是过路仙人腾云驾雾赶往天宫赴宴。 无涯走出洞府，抬头看向远空金色祥瑞之光泛滥的方向，眼眸一狭，冰云冷雾在他眼底翻涌。 身后丹炉房内忽然传来冥晶晶尖叫的声音：“好恐怖的一条大长蛇！乌鸦快开门啊！” 无涯走路带风急忙赶往丹炉房前，准备施法开锁之前，不忘目运灵光透视一番，却发现冥晶晶正悠闲坐在炼丹炉一旁的石凳上，扯着嗓子干嚎：“毒蛇钻心，吾命休矣！” 无涯眼带笑意，无奈的摇了摇头，“师妹，难道你忘了自己的体质万毒不侵？撒谎也不会寻个像样的借口！” “乌鸦，你不讲义气！”见无涯并未上当，冥晶晶面色怏怏，自丹炉脚下抽出一面镜子，其名窥天镜。 窥天镜是寰清五百前在昆仑山下捡到的，里头镇压了一只邪灵，寰清觉得不能让这法器流入凡人手中，便将之带回了昆仑山。 寰清下过禁令，不得触碰此物，冥晶晶曾想拿起这镜子，就被寰清以触碰后果危及性命为由而喝止。 冥晶晶半信半疑，这会趁人寰清在，拿起了窥天镜。 镜子里现出一张俏皮可爱的脸，虽有些稚嫩，但不难看出，那张脸若是长开了，日后会是何等绝色模样。 “话本里说，年轻貌美女子这样做总能够轻易吸引异性眼球，今日我亦如此，却没能吸引住云战上尊的眼光，难道是我不够美？还是话本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冥晶晶郁闷的想着，顺手把玩着长发，对着镜子臭美了一番。 她忽然想到梅林初遇之际，云战唤她“阿澜”。 难道她长得真的很像云战的心上人，凤漪澜？ “听说云战此人不仅强大，更是专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即使仙侣去了千年，他还是不曾移情别恋。”冥晶晶惆怅自语，“或许这天下难有第二个女子让他动心了，我还有机会吗……” 冥晶晶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镜面，没注意到镜的边缘，一片窄窄薄刃缓缓弹出。 “老天爷啊，你让我长得像谁不好，偏要像云战的心上人，也难怪那座冰山不乐意与我多有接触了！”冥晶晶怨天尤人。 看到一个人顶着死去的伴侣模样在眼前晃荡，明明是熟悉的容貌，到头来却只是个陌生人，任谁心里都不太好受吧…… 冥晶晶一脸懊恼，用镜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凤尊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他为感情坚贞不渝？云战，你与她有着怎样的过去？”冥晶晶用窥天镜敲头时，不慎被暗隙中弹出的薄刃划伤了额头，痛得她捂住额头惊呼了一声。 数滴血光落在镜面，镜中腾起飘渺烟雾。 冥晶晶起身，正打算去寻来草药纱布处理一下额头伤口，忽闻窥天镜中传来一道幽幽女声：“本尊也想知道他的过去。” 那嗓音年轻动听，但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冰雪般的冷意。 冥晶晶吓得一哆嗦，激灵一抖，扔下了手中的窥天镜。 过了半天，她才胡乱擦了擦额头的伤口，俯身拾起窥天镜，擦拭了一下镜面。 镜中映出一张熟悉的女子面容，相貌与她如出一辙。 但镜子里的人一头银发，眉目冷艳，端的是风华绝世，仙姿无双。隔镜都能感受到镜中人身上有一股迫人的，上位者的王族气势。 镜子里的那个人，明显不是她。 冥晶晶试探问道：“你是……凤尊凤漪澜？” 冷白的烟雾在镜中流动，冥晶晶只能看到一张不施粉黛却极是美丽的脸，以及颌下精致白皙的优美脖颈。 “小姑娘，你是谁，你知道本尊？”凤漪澜有些惊讶，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个小姑娘居然与她神似，“你是何人？” 冥晶晶实诚回道：“我叫冥晶晶，昆仑山寰清道人二弟子。能与上尊隔镜相见，是因家师赴仙宴前耍酒疯了！” “隔镜相见？困住本尊的这件法器，原来是个镜子？”凤漪澜沉思，“本尊生于冰湖，此间冰魄之力充沛，能替本尊养魂，清洹真是有心了。” 冥晶晶眨了眨眼，“清洹是谁？” “本尊的一位故人。”凤漪澜平淡说道：“你方才说你师父去赴宴了，赴的可是瑶池仙宴？天宫办过几回了？” “算上这次已经五回了。”冥晶晶老实回答，补充道：“听说我出生前，镇上就已落了五百年的飞雪，而我今年，正好五百岁。” “哦。”凤漪澜声色幽幽，“那本尊在这个虚空世界里，至少已做了一千年的孤魂。”满室寂静，片刻，凤漪澜声音再次响起：“你认识云战？他现在如何了？” “他……很好，对你痴情，身边连只母猫都没有。”冥晶晶不知如何与隔世之人交流，凤漪澜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凤漪澜轻笑，“他本就讨厌猫，身边没有母猫，不奇怪。” “如果是粉色的呢……他会不会允许猫猫跳上肩膀？”冥晶晶觉得自己跟人这么聊下去，没准能把天给聊死。 “粉色的猫？”镜中，凤漪澜的目光意味深长。 冥晶晶被来自镜中的目光看得很不自然，她垂下眼光，发现自己好巧不巧，穿的正是粉色衣裳。 006 碧落 “不不不，我随口一说，能在他肩上的一定不是猫，只能是凤凰！”冥晶晶希望这么说，能让凤漪澜理解什么。 凤漪澜笑了笑，“若是阿战准许什么落在他的肩上，那必然是他喜欢的东西。本尊印象里的云战，最讨厌对他犯花痴的异性，不管是人是猫。” 冥晶晶一时无言，尴尬的挠了挠头。 不慎碰着额上的伤口，冥晶晶就顺势找借口想遁了，“我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失陪了。” “等等，冥姑娘！这面镜子……” 凤漪澜后面要说的话，忽然被硬生生掐断。 冥晶晶将窥天镜倒扣在石凳上，甫一起身，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原地晃了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幸亏她扶住一旁的丹炉，勉强稳住身形后无奈坐了下来。 冥晶晶摸了摸额角，触及伤口的指尖染了一丝血，而她毫不在意地将手指搭在了镜面，紫色烟雾自镜中缓缓涌现。 镜中传来蛇吐信的声响，随后浓浓的紫色烟雾弥漫在整个丹炉房。冥晶晶惊恐的睁大眼，立刻起身扑到了门边捶门大喊：“师兄，有蛇！” 无涯靠在洞口，慵懒道：“故技重施？” 考虑到冥晶晶只有在真正遇上危险时，才会乖乖喊他一声“师兄”，他还是下意识的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一眼之下，顿时令他有些惊慌失措。 紫雾浓烟自丹炉房的门缝中溢出，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整个洞府里弥漫着危险的味道。 “师妹！”无涯仓惶奔向门边，却被结界弹了回来。 听着丹炉房里冥晶晶戛然而止的惊恐哭声，唯恐她在里面遭遇不测，无涯全力轰穿了结界，连门带锁直接轰落。 刚要踏入，就见一只怪物蛇身九头，形貌狰狞，衔着受到惊吓而昏厥的冥晶晶闪电般游了出来。 无涯如临大敌:“相柳蛇王！” “咯咯……”相柳蛇嘴里发出怪异声响，听起来似是在笑，“什么蛇王？本宫是蛇后！小子，你是……” 相柳蛇后一眼看穿了无涯的真身，也是如临大敌，“烈火凤凰！你是什么人？长得倒有几分像凤焱那老东西！” 相柳蛇后提及“凤焱”之名时带着幽怨记恨。 “我父亲之名，也是你这冷血阴毒的孽畜能叫的？”无涯眼神冰冷，右掌一翻，手中立刻多了柄烈火长剑，“放开她，否则定教你命丧于此！” “本宫好怕呀！”相柳蛇后媚笑一声，化为人形，着一身开襟露腿的暴露紫装，相貌妩媚妖艳。忽略她眼角透着阴毒气息的紫色蛇纹，倒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美人。 祸水美人名紫奢，妖娆嗜血。 紫奢一手提着冥晶晶看向无涯，眼角微微一挑，“你小子这般紧张这个小丫头，她是你什么人？长得可真像凤漪澜那个贱人！” “本宫发现，这丫头命源之中有着凤漪澜与两个男人的元神气息，明明并非凤族血脉，她的命脉之中却锁了一缕凤魂。”紫奢冷笑：“这丫头该不会是凤漪澜背着云战与谁一夜风流生下的孽种？” “孽畜尔敢侮辱我姑姑！”无涯挥剑而上，却斩了个空。 “叫谁孽畜？你这小子可真没风度。”紫奢放开冥晶晶，一缕紫烟腾起，紫奢原地消失，却是绕到了无涯的身后。 一只柔弱无骨的玉手妖媚无比的抚上了无涯的面颊。 紫奢贴着无涯耳边，半开玩笑似的嫣然轻语，“你这后生倒也俊俏，不比云战生得差，可要考虑做本宫男宠？” 接触无涯的那一刻，感知到他的血脉，紫奢面色微妙。 她正想问问他的母亲是谁，还未开口，无涯反手用力扭住了她的手腕，语声冰冷：“蛇性本淫，孽畜，你无耻！” 紫奢抽回手腕，妖艳妩媚的面容瞬间狰狞，“蛇性本淫？论淫而无耻，谁比得上扈鸠那个老东西！若不是凤焱那个负心汉不敢放下种族之见迎娶本宫，移情别恋后还派人追杀本宫，本宫又怎会坠入冥土，迫不得已委身于扈鸠那个老东西！还有桑祁，那家伙也是个不省油的灯……这些年，你凤族上下可还安好？” “凤族之事与你何干？”无涯用剑割破手指，将血涂在剑刃上，他原地不动，面无表情指使着烈焰剑攻向紫奢。 紫奢频频化烟躲避。 无涯腾出双手正要将冥晶晶扶起，紫奢立刻化出真身，抢先一步迅速将冥晶晶卷出了洞府。 带走冥晶晶前，紫奢身上掉下了什么东西。 无涯面色一沉，“师妹！”正要追出去，眼角余光瞥见地上有什么物件反射着光芒，无涯匆匆走过去拾起。 一块紫金骷颅外形的令牌，烫金“黄泉”二字，用的是特殊材料。 无涯将令牌攥在手里，化出火凤真身飞出了洞府。 天宫百年一度的瑶池盛宴，群仙聚首。 白雾袅袅之境，霓裳飘飘，仙乐杳杳，上有妙曼仙娥飞天献舞，下有数不清的蟠桃仙果、玉露琼浆置于宽广的琉璃长桌，仙宴在即。 天门边，寰清正要赴宴，却被守门的仙将拦了下来。 “本道只是想去喝杯仙酿，忘携请帖而已，你们忍心将我一个老人家拦在外头，让人睁眼看笑话？你这娃子，怎这般没有人情味！”寰清对着没有人情味的仙将吹胡子瞪眼，“待本道面见仙帝仙后，罚你个不敬长辈之罪！” “此宴未见请帖不得进入，仙道还是喝西北风去吧！”守门仙将持长戟立在寰清跟前，面无表情，“而且小仙孑然一身，数十年前独自飞升，没有长辈，不怕被罚！” “孑然一身？条件不错！”寰清道人眯眼笑道：“本道有个女徒弟，长的很好看，可以介绍给你这小伙子认识。今日你就权当没见过本道，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吧？” 天兵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雷打不动继续守岗。 寰清还想继续口头卖一卖女徒弟，天兵一旁的另一位仙将对他这番恼人的言行实在有些看不过眼，手持长戟指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你这老家伙怎这般啰嗦？再妨碍我等执行公务，就将你丢下仙门，打回凡间去！” 寰清被守门仙将这么一唬，脾气也上来了。 面向仙庭，他挺直了腰杆，声如洪钟道：“你这后生，好不知礼！本道清洹，位临碧落之上，就是你们仙后见了，也是要客气一番的！” 守门的两个天兵齐齐鄙夷地看了寰清一眼，没跟他废话。 但寰清这声音是用了仙力的，语声一出，瞬间传到了宴会尽头宝座，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后耳朵里。 “何事喧哗？”仙后忘忧现身。 守门的两位仙将立刻半跪行礼，其中一位指着寰清控诉道：“这老头自称寰清仙道，赴宴却无请帖，在此闹事！” “到底是寰清还是清洹？”忘忧转过身来，一见寰清，她面露惊讶，“清洹师兄？” “碧落。”寰清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007 黄泉 人间，黄泉客栈。 紫奢在大街的某个角落现出蛇身，放下冥晶晶后，化以人形，将冥晶晶作麻袋般扛在肩上，然后扭着妖娆身姿，大大方方走进了黄泉客栈。 紫奢刚进门，客栈的伙计换上一脸谄媚正要迎客，一抬头却看到熟悉的身影，面色转为震惊，“后主回来了？” 掌柜一听，手中力道似乎没控制得住，一颗算盘珠子打飞了出去，朝着紫奢直射而来。 紫奢一张口，将之囫囵吞了下去，舔了舔算盘珠子擦到嘴唇时留下的血迹，“人心是个好东西，别浪费了！” 掌柜咽了咽口水，面露喜色，“真的是后主！” 他快步迎了上去，见紫奢肩上扛着一个一昏迷的粉衣女子，好奇问道：“这位是？” “本宫的猎物，也是诱饵！”紫奢嗜血一笑，令人发怵。 黄昏，无涯兜兜转转飞过万里行程，才来到黄泉客栈。 黄泉客栈里的客人身份皆是不同寻常，一张张普通面貌之下，端的是牛鬼蛇神。 而当云战现身于此，原本云集的客人散了个干净。 面对面的落座后，凤桑岐本想与云战寒暄一番，云战一个冷眼扫了过来，凤桑岐本已想好的寒暄之词瞬间全忘了。 架不住云战冷冰冰的气场，凤桑岐只好一脸实诚说起了正事：“凤族内近日出了点乱子，至于详情事宜，上尊怕是不便插手。本君稍时得去赴宴，想必上尊要去……” 云战不喜废话，抬眼打断了凤桑岐，“既然不宜，本尊不插手就是。凤族上下若无需本尊帮衬之地，那便罢了。” “上尊放心，凤族上下安稳得很。”凤桑岐一脸恭谦，“除了失踪的火凤族至今难寻，如今凤族血脉各自为安……” 凤桑岐还想接着说什么，云战又是不耐烦的打断，“安好即可。若无他事，就此别过。” 云战起身正要离去，明显是不欲与凤桑岐多有交道。 “上尊留步！”凤桑岐一脸忐忑的开口：“自从凤尊仙逝，本君打理凤族内务的同时，也一直在想方设法重挽凤尊之命。听说有种花可令凤尊复生，但本君不济未能寻及。不知上尊可寻得？” “你们凤尊乃是本尊仙侣，她的命，本尊自会倾力相救，不劳凤主费心。”云战正要离去，忽闻客栈二楼传来女子尖叫声: “大大大……大蛇怪啊！” 那声音有点熟悉，云战未做多想，不欲管他人闲事。 他的耳朵却不自觉的使了神通，要探听那声音的来源。 那厢房传来的对话字字句句入耳，云战忽然决定上楼去查看一番。 二楼某厢房间内，冥晶晶被结结实实捆在一根柱子上，经历一番惊恐之后，反而镇静下来。 她看着眼前人身蛇尾的妖媚女子，眨了眨眼，“大婶，你是从那镜子里爬出来的？” “小丫头，你叫谁大婶呢？”紫奢涂满紫黑蔻油的细长指甲轻轻摩挲着冥晶晶的下巴，“窥天镜困了本宫数百年，要不是你的血，本宫哪有机会离开那镜子。说吧，你想让本宫怎么感谢你？” 紫奢绕着她缓缓走了一圈，幽幽道：“本宫的先吞了你的心脏好呢，还是先吸了你的血好呢？瞧你这丫头水灵灵的，一身细皮嫩肉，看着味道也不错，若非你长得神似凤漪澜那个贱人，实在令本宫倒胃口，本宫可早就将你剥皮抽筋，囫囵吞了！” “剥皮抽筋……我、我才不怕！”冥晶晶咽了咽口水，试探说道：“其实不是不想吃我，而是因为我这张脸长得像凤尊。大婶不敢下口，只是因为你对这张脸感到恐惧吧？” 紫奢沉默片刻，忽然阴测测的笑了起来，“你长得像凤尊又如何？若你是她与凤焱的孩子，就算她来了，本宫照样敢吃了你！” “凤尊可是千年前就没了，而我不过五百岁，无父无母生于昆仑山，就我这身世，会是凤尊之女？大婶你可真能胡扯！”冥晶晶直视着紫奢，悠哉盲猜道：“大婶无端提起凤尊与凤焱，想必对他们的关系很是介意啊？该不会，你心仪那个叫凤焱的男人，以为他与凤尊有情，想与他在一起，却又打不过凤尊……” 被戳中了心事的紫奢大怒道：“闭嘴，谁说本宫打不过那个贱人！她凤漪澜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生于凤族，若是本宫也能——” 紫奢怨怒未完，忽闻砰地一声，有人破门而入。 千年来清冷淡漠的声音终于有了情绪起伏： “阿澜？她在哪里？” 来人一进入，屋内仿佛有冰风呼啸盘旋。 “云战？你不是在沉睡吗？”紫奢尖叫一声，指尖在束缚冥晶晶的绳索一头轻轻一触，一道银紫流光顺着绳索游移。 紫奢退后，朝着云战身后望去，“凤无涯那小子没来吗？” 紫奢害怕面对云战，因为她知道云战的杀神之名可不是吹来的。 这个世界的上个纪元乃沧澜天。 异星撞击沧澜之世，沧澜混战，轨迹不复，新时代到来后天下大乱，云战身佩灭魂剑征战四方，九天之下，绝大多数异族邪灵闻其名都要瑟瑟发抖。 紫奢见云战到来，就自觉的挪到了一处角落瑟瑟发抖。 云战未做理会，径直来到冥晶晶跟前，却没替她解开绳子，而是带着情绪发问：“冥姑娘，你当真见到了阿澜？” 寒冷迫近，冥晶晶也瑟瑟一抖，但这寒冷的气息她有些熟悉，定睛一瞧，是一脸惊喜与期待的云战。 冥晶晶也面露惊喜与期待：“上尊是来救我的吗？” “别多想，”云战冷冷皱眉，开口毫不留情打破了冥晶晶的灿漫幻想：“本尊只是从你这里听到了阿澜的消息。” 冥晶晶失望的撇嘴，“凤尊的下落，你去问那位大婶啊，一件法器中同居多年，她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才是。” 云战转身向着紫奢逼近。 “麻烦先把绳子给我解开啊！”冥晶晶懊恼盯着云战的背影嘀咕，“行走江湖不懂道义！” 云战正要擒住贴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紫奢，忽有一道红色人影急急忙忙掠进了这厢房间，“师妹！” 来人疾步走到冥晶晶跟前，“师妹，你有没有没事？” 见来人是无涯，冥晶晶摇摇头，很想扑到他怀里呜呜几声，但挣了挣发现自己还被捆着，她又点点头，“当然有事！乌鸦，帮我解开绳子！” 无涯这才手忙脚乱的要给她解开绳子。 却听云战忽然冷声道：“绳子可能有毒。” 无涯当场愣住，看向云战。 “绳子有毒？”冥晶晶一惊。 “蛇族有很多注毒手段，毒性难知。”云战方才看到紫奢明显对绳子动了手脚。他低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妖蛇，冷声警告：“不想死的话，在场的各位都别动。” 008 威胁 时间缓缓流逝，紫奢闭眼缩在角落里伺机而动。 冥晶晶的脸色不太好看，总觉得绑住自己的绳子似一条有灵魂的毒蛇，不断吸食着自身生命力。 冥晶晶面色渐渐苍白，无涯见状焦急得不行，但他对相柳蛇毒也束手无策。无涯忽然目光阴冷看向紫奢，若是冥晶晶在她手里丢了性命，他发誓定要亲手宰了这条妖蛇！ “云战上尊可有方法救助我师妹？”无涯看着云战冷然笔直的背影，面露急色。 云战目光幽冷，缓缓抽出了灭魂剑，“除非……” “这丫头的灵力也太弱了！”紫奢忽然睁眼，目光凛冽，化出九头蛇身迅速窜出了云战的攻击范围。但任她逃逸速度再快，还是被云战凌空劈来的一记掌刀斩去一头。 紫奢惨叫一声，化为紫烟准备逃离房间，消失前不忘用狰狞凶恶的面目恐吓道：“云战，就算封印还在，凭你一人之力，是无法镇得住鬼主大人的！你等着吧，总有一日，我相柳蛇族也会卷土重来，堂堂正正立于世间！” “废话真多！”云战冷哼一声，灭魂剑出鞘。 九头蛇身又被斩落一头。 这下紫奢不敢再多话，忙不迭卷起剩下的七条蛇身飞快逃离，哧溜一下没了踪影。 无涯召出烈火剑，小心翼翼的割着那绳子，欲令其断裂，然而磨了几下发现只是徒劳，那绳子似乎没法被割断。 云战正要追出去，无涯道：“上尊留步！绳子既然有毒，敢问何解？” 无涯转头看着冥晶晶苍白的小脸，目光里满是心疼无措。 冥晶晶的体质不畏蛇毒，但她如今是被困的那个，手脚施展不开。 云战脚步一顿，出奇好心给了他答案：“那蛇女用的是夺命索灵绳，会自发吸食所困之物的灵力，你若有销魄弓，那就好办了。” 听到这里，冥晶晶热泪盈眶，“原来上尊是个好人，也会关心他人死活，并非传说中那样冷血无情！既然不想让我死，还望上尊出手相救！” 云战轻嗤一声：“自作多情。” 冥晶晶正要和他拌嘴两句，忽听无涯烦躁的大喝一声道：“够了！我有销魄弓！” 云战转头看他一眼，“你是阿澜的……” “上尊既然能看出我的真身，难道会不知，凤族前任族主是我父亲，凤尊是我姑姑？”无涯嘲讽，“凤桑岐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我后快，上尊要帮他对付我吗？” “你们的恩怨与本尊无关。”云战消失前，幽幽提醒：“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能克制天下万毒，一为冥石水晶，二为永恒之冰。阿澜的销魄弓箭是永恒之冰所铸，能克制那绳子上的毒。” “什么冥石水晶……”冥晶晶目送云战离去的背影，垂眉沉思，“我生来百毒不侵，该不会是身怀冥石水晶或永恒之冰吧？” “想什么呢你？永恒之冰曾是我姑姑的护身法器，冥石水晶更是存在传说中的绝世宝物，谁也没见过。我先用销魄箭替你解了绳子。” 无涯手中现出一只冰晶长箭，他在剑上略施法术，将冰箭的外形变作一把剪刀，小心而缓慢的剪开了冥晶晶身上的束缚。 无涯凑得很近，冥晶晶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梧桐香，能看到他眼中的温柔与认真。熟悉的温暖气息炙热的萦绕着她，气氛无端暧昧，冥晶晶觉得有些折磨，“师兄，你好了吗？” 冥晶晶的困束得以解除，无涯松了口气。收去器物，他疑惑抬头看着冥晶晶，一大串疑问噼里啪啦吐了出来:“师妹，师父去天宫之前，为何要罚你禁闭？你在丹炉房好好的，怎就真将那相柳蛇后给引来了？她是从哪出现的？还有，你认识云战上尊，你们何时何地认识的？你好像知道云战上尊与我姑姑的关系，明知他是我姑父，你似乎还对他……” “停停停！”冥晶晶活动了下筋骨，听着无涯连珠炮似的追问，连忙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乌鸦你先别忙着审我，你身份一事，我还没审你呢！凤尊是你姑姑？那你也是凤族之人喽？”冥晶晶扁了扁嘴，“你是乌鸦还是凤凰我都不在乎，现在我只想知道，自己还能与谁同行。” 冥晶晶情绪有些失落，无涯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安慰。 冥晶晶沮丧道：“今日结识云战上尊，我本欢喜，可我什么都没做，却遭他冷眼相待。大概是因为老天给了我这张脸，与他心上人相似的脸！” “相似的……脸？”无涯欢喜，“你见过我姑姑？” “见过又如何？我也想做你姑姑！”冥晶晶转身跑下楼梯。 冥晶晶一下楼，就见云战悠坐于客栈一楼，似在等人。 冥晶晶哼一声，正打算昂首阔步无视他走出去，忽听云战开口道：“冥姑娘留步。” 冥晶晶停下脚步睨他一眼，“你不是走了吗？不是去追相柳蛇后问你家阿澜的下落了吗？” 云战淡淡抬眼，“跟丢了。” 这天底下还有他云战能跟丢的人？冥晶晶装模作样的掏了掏耳朵，“你说啥？风太大我没听清！” “本尊出门时，见到相柳蛇后与凤桑岐有交集，二人在密谋着什么。”云战耐着性子说了一句。 紫奢见到他立刻使用了某种瞬时传送阵法，原地消失，快到他来不及捕捉她的踪影。他正要过去质问凤桑崎，凤桑岐还没等他靠近，就脚底抹了油般向着天上开溜。 云战觉得事情不对，但近年来，在他身边发生的不对劲之事已太多，除了凤漪澜的复活大事，天下并没有其他事情能让他过分放在心上。 “相柳蛇后跑了，本尊找不到她。现在只有你知道阿澜的下落。”云战懒得与冥晶晶浪费口舌，开门见山问道：“阿澜到底在哪？” “她在哪你倒是自己猜呀，我被相柳蛇后那么一惊吓，在哪见过凤尊都忘了。”冥晶晶走到云战对面坐下。 云战倏地起身，冷眼看她，“本尊就不该同你废话。” 身影一闪，云战又是原地消失。 冥晶晶耷拉着脑袋，“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嘛，至于这么甩脸子？人冷得跟冰山似的……” 无涯沉着脸下楼，走到冥晶晶身边，“师妹，你既知我姑姑的下落，为何不告诉云战上尊？” 009 冷场 冥晶晶没好气斜了无涯一眼，“告诉他做什么？那镜子里镇了邪灵，万一云战上尊拿到那镜子的时候，里面又爬出其他奇怪的东西怎么办？一个相柳蛇后就够吓人了，我可不想再生事端！” “什么镜子?什么邪灵？”冥晶晶虽说得煞有其事，却不太愿意提及凤漪澜，无涯嘲讽一笑，“其实，你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我姑姑吧？” 冥晶晶眼光闪躲，内心挣扎了半天，垂眸点了点头，“我是不想让他们见面，也许我喜欢云战，我是有私心。” 无涯睁大眼，面色微愠，“你说什么，你果真对云……” “我说的只是也许，也许！”冥晶晶起身，不敢再看无涯的眼神，“你要是想见你姑姑，就回昆仑山去吧，她在丹炉房的窥天镜里。” 冥晶晶起身就要离开，前脚踏出门，后脚刚动就被无涯拉住胳膊。 无涯急道：“师妹，你要去哪？” “瑶池仙宴啊！那等场面的宴席，肯定少不了好吃的，我也要去蹭吃蹭喝，不能只让老头一个人捞着便宜！”冥晶晶抬头看天哼了哼，“他关我禁闭，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无涯一脸无奈，“如果你坚持要去仙宴，我陪你。” 冥晶晶抬头看他一眼，“你去做什么？” “这场宴席，凤桑岐想必也将出席，我要去见他。”无涯活动了一下筋骨，“师妹，左右顺路，我载你去。” “不用了，师兄还是回昆仑山吧，山门需要有人照应。”冥晶晶甩开他的胳膊，匆匆跑出了客栈。 冥晶晶奔到大街上，一边吹口哨，一边匆匆奔跑。 她不慎撞到一个人族小屁孩。 被撞倒在地的小豆丁揉了揉鼻子，愤怒抬头，“哪个不长眼的刁民，撞到了本……” 一抬头，小豆丁不由得愣住，因为他看到了仙女。 “没事吧？”冥晶晶内疚的将他扶起。 小豆丁傻傻笑道：“没事，是本……是我不小心跌倒的。仙女姐姐，你可真好看！” 冥晶晶身后，一众市井转首围观。有人见到冥晶晶的面貌，讶然唤了声“凤尊”，声音很快淹没在拥挤的人群。 冥晶晶赶着离开，无心分辨那声音来源，拨开人群再次吹响口哨。 仙鹤飞来，在凡人惊愕的目光中，冥晶晶飞天而去。 无涯站在人海里，看着冥晶晶乘鹤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道：“师妹，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话罢，他也显出凤凰真身，向着昆仑山的方向飞去。 小豆丁看到冥晶晶与无涯飞天远去的身影，一脸惊奇的睁大眼，“母皇说过，若见凤凰临世，那是她的远亲，今朝还真让本殿下见到了凤凰，看来母皇所言是真的！” 小豆丁名曰凤储，自小就对飞天本领就有着别样的憧憬。 因为曾有那么一日，他的母皇变成一只金色巨鸟载着他去游山玩水，让他兴奋了好久。 回到皇宫后，母皇说凤隐于世是个秘密，这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后来凤储忍不住将那段经历与别人说了，却没人相信他，只当那是他编造出来的美丽幻想。 当今沉稳端庄、威仪不凡的女皇殿下是高贵的鎏金凤凰，这听上去可能像是奉承言辞，但无人知道，它就是一个玄乎的事实。 人来人往，小豆丁的身影并不好找，几名便装护卫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找了半天，才捕捉到凤储的身影，立刻匆匆赶到他身边，一脸着急的查看，“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凤储摇摇头，“没事。今日起，本殿不再勤修学术，只修仙术，以求凤储之道。本殿也要飞天！” 护卫们感到疑惑。小太子遇到了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上天了？ 天宫瑶池宴。仙帝凌霄见仙后忘忧回了高座，忽言与仙后有事相商，就拉着忘忧暂离了仙宴，不知去了何处。 寰清如愿以偿进入了宴席，而且坐到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那座位本是云战专属。 但云战许久不曾回过天宫，这样的瑶池宴已连续缺席了四次。 众仙皆知云战不回天宫是为了留在人间，陪着化为冰雕的仙侣。 大家都以为云战这次也不会回天宫了，仙后忘忧也是这样以为的，就让寰清自行落座。 谁知寰清刚坐下不久，就见云战步入宴会，向着自己的座位走来。 众仙惊愕的视线一齐望向云战，转而又看向寰清。 面对众仙疯狂的眼神暗示，寰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执起杯盏给自己倒了杯琼浆，细细一品，咂了咂舌，还摇摇头惋惜道：“还是没我家徒弟酿的冰雪梅花醉好喝。” 云战扫视了一眼宴席，本想找到凤桑岐问出相柳蛇后的下落，却意外的没有看到凤桑岐的身影。 宴席尽头的上座，属于他的座位上倒是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昆仑山的散仙道人，昆仑洞主寰清。 云战目光一转，落在寰清近旁空余的仙座上。 那是他仙侣凤漪澜的座位，已然空了千年。 看着那个空落落的座位，云战陷入遥思。 遥忆仙族百年一度的瑶池宴上，容貌冷艳的银发女子坐在他身旁把玩着水晶杯盏，女子略显神通，一条水凤凰自杯中腾飞而出，栩栩如生。 他见那女子在用仙术玩着小孩子爱看的戏法，不屑的嗤了一声。 女子闻声手一顿，水凤凰没了法术支撑，化作酒水洒了他一身。 他微微皱眉斜睨了那女子一眼，女子二话不说就对他使了个仙诀，凝水成冰，险些将他冻成了冰棍，成功使他当场拉下脸就要揍人。 后来他才知道，银发女子叫凤漪澜，乃是凤族至尊，在仙族中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明显不怕他，两人动手结果平分秋色。 放眼三界，能斗得过云战的人屈指可数，这使他不得不对凤漪澜这个高傲冷漠的女子高看一眼。 他早就听说凤尊是个强势狠厉的女子。 数千年前，不到百岁的凤漪澜曾手持销魄弓箭孤身出了凤族，凭一己之力，几乎就将凤族天敌射杀殆尽。 传闻凤漪澜数百岁时还大闹过阴冥地府，强行从冥王九斛手中夺过凤族生死簿，从此凤凰全族的命数皆由她一手掌控。 那强悍女子成名以来未尝败绩，一场仙宴，他有幸与之相识。 相识后，他们也曾做过欢喜冤家，因赏识她的强大，他数次忍不住在她孤身应战时上前与她并肩作战，最后他们走到了一起。 原本每次仙宴，众仙都能看到他们这对神仙眷侣。 如今…… 云战收起黯然，走到寰清跟前，“你是冥晶晶的师父？” 寰清状似惊讶抬起头来，一脸热情招呼道：“云战上尊来了？请上座！” 人家的上座都被你占了！见过喧宾夺主的，没见过占着人家座位还这么恬不知耻的！ 众仙纷纷对寰清投去鄙夷的眼神。 云战不恼，邻于寰清，坐到那本属于凤漪澜的空位上。 冥晶晶提到的镜子，阿澜的天敌相柳蛇……回想起今日里发生的异常，云战的脸色越来越沉，周身也越来越冷。 离云战最近的仙人们为莫名而来的寒冷打了个颤栗。 寰清倒是面不改色，闲情之下还取出了腰间的酒囊，往酒盏中酌了浅浅一层冰雪梅花醉。 “你徒弟见过阿澜，她是不是在你昆仑山？”云战忽然抬眼，死死盯着自饮自酌的寰清。 寰清微微一顿，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那顽徒是在昆仑山上，此刻正被关禁闭呢，上尊如何知道？” “本尊是在问你，阿澜是不是在你昆仑山！”云战的脸色越来越冷，“今日本尊在黄泉客栈见到了相柳蛇后，她是阿澜的天敌，为何会从你昆仑山的镜子里出现！而且，那女人知道阿澜的下落！” 寰清面色一变，“那丫头莫不是发现了窥天镜的秘密！” “窥天镜？”云战眯起眼，“那和阿澜究竟有何关系？” 寰清道人干笑一声，“上尊一口一个阿澜，众所周知，凤尊可是早在千年前的昆仑大战中魂飞魄散了！” 一众沉默。 自云战苏醒，谁敢在他跟前提及凤漪澜之死？ 这寰清道人究竟何方神圣？胆够肥啊！ “众仙友不必拘泥，云战上尊不过是与本道叙旧！”寰清挥了挥手，一副息事宁人状。 叙旧？云战笑了。 他性子清冷，独来独往是常态，他在仙界没朋友，因此极少回天宫。 五百年前，他不过是去了昆仑山一趟与寰清这老头有过交集，貌似还被摆了一道，他与寰清，能有何交情？ 眼见云战冷了脸色，显然并非是在与寰清叙什么旧，众人这才注意到寰清道人的面孔有些陌生。 从前的瑶池仙宴上，大家分明都没见过这号人。 难道是凡间哪个老道飞升不久？ 群仙瞄着寰清的身影窃窃私语，猜测起他的身份，小声交流了半天，结果都表示自己都不认识这个老头。 010 粉猫 云战的眼神逐渐冰封万里，他极力压抑着体内翻涌的怒气，一开口，声音冷沉到了极致：“本尊知道阿澜去了千年，本尊醒来后为了让她复活，天上地下奔波了五百年！当初是你告诉本尊，冰魄凤凰花开之际阿澜即可复活，如今却发生了些事，表明阿澜灵魂还在！” 仙宴原本觥筹交错，云战冷怒之下，冷气场一路铺到了宴会彼端。 众仙纷纷噤声。 “上尊息怒，凤尊若是知你这般痴情，没准能高兴的活过来！”寰清收起酒囊，收敛了散，一副诚挚表情，“既然相柳蛇后知道凤尊的下落，你何不去将她捉来亲自审问，对我一个没用的老头子甩脸色做甚？” 云战冷笑，“你确实没用。五百年前，本尊带着你给的最后希望想要复活阿澜，现在才发现，本尊想要的人一直就在你昆仑山！你不肯让本尊与她相见，究竟是何居心？” 说到这里，云战一身冷气狂飙，他一把揪住寰清的衣襟，“你这老江湖，将本尊当傻子耍了五百年！若非你对阿澜有恩，她说同你有交情，本尊早就将你这老骨头扔到地狱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炸上一炸了！” “上尊可不要恐吓本道！就是给本道千钧之胆，本道怎敢欺弄上尊！”寰清一脸惶恐，“凤尊千年前魂祭昆仑镇，此为铁板钉钉的事实，上尊口口声声说凤尊魂魄在我昆仑山，可有证据？没有，那就是道听途说了！我寰清区区一介独居一方的孤寡老人，哪来的本事将凤尊的魂魄扣留在昆仑山？” “呵，道听途说？孤寡老人？”云战的另一只手对着天门方向遥遥一指，“你瞧瞧，谁来了？” 众仙顺着云战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抹粉色身影被拦在天门外，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粉衣女子忽然原地消失，下一刻，忽有一只粉红的可爱小猫从天门那端一路飞快的窜来，入了宴席后，直奔寰清道人而去。 “喵！”粉猫跃上了寰清道人的肩膀。 云战立刻松开了寰清道人，酝酿着冰冷风暴的眼神直视着突然出现在宴会上的粉红猫咪。 粉猫自然是冥晶晶所化。 守门天将见她与凤漪澜相似的面容，起初以为是有人冒充凤尊前来赴宴，要逼她现出原形，与她起了争执。 冥晶晶不想在天门边消磨时光，她想入宴会，还不能被那两个守门天降轻易抓住，猫儿身灵巧滑溜，她灵机一动就化形为猫闯入，这招果然好使，而且她也成功见到了两个想见的人。 冥晶晶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机智窃喜，寰清身旁有不善的眼神投来。 冥晶晶瞬间打了个冷颤。 此刻她被云战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不敢与他对视，担惊受怕的“喵呜”了几声，凑到寰清耳边小声道：“老头，我在丹炉房的镜子里见到了凤尊凤漪澜，你是如何将她……” 众人只能听到那粉色小猫偎在寰清道人耳边，不停的喵喵叫着。 而寰清气得差点背过去，连忙将猫抱到怀里捂住嘴，眼神责备着冥晶晶，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战死死盯着冥晶晶，没想到她一过来，就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信息，“昆仑山丹炉房的镜子里？多谢了。” 冥晶晶瞪大眼，“喵！” 她都变成猫了，云战特喵的，居然还能听得懂她的语言！ 云战微微一笑，正要原地消失。 冥晶晶逮着机会，迅速跳到了他的肩上。 云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蹙眉看向冥晶晶，正想揪起这小东西的尾巴将之扔下去，冥晶晶忽然大胆的凑到他耳边，用一口流利的喵语附在他耳畔得意道：“没有我的血，就算你拿到镜子，也见不到她！” 寰清道人一听，怒了，“蠢徒！” 云战手一顿，斜眼睨着冥晶晶，“你想怎样？” 冥晶晶美滋滋的提出条件：“将我抱在怀里！” “想得美！”云战冷着脸伸手揪向冥晶晶的猫尾巴。 冥晶晶立刻炸了毛，“别别别！我知你与她情比金坚，刚刚只是开玩笑！抱抱不行，那就让我在你的肩膀上蹲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等到了昆仑山洞府再让我下来，成不？” 云战眉头仍然蹙得死紧。 冥晶晶扬起脸，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云战上尊肩负四海安宁，苍生的担子挑久了，想必腰酸背痛的，我可以给你按摩肩膀！” 而映入众仙眼中的画面，只是小猫伸出一双肉嘟嘟的小爪子在云战上尊肩头不断扒拉着。 寰清不断对冥晶晶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招惹云战。 冥晶晶视若无睹。 寰清正要伸手将冥晶晶自云战的肩头强行扯下，冥晶晶“喵”的一声爬上了云战的头顶，顺着曲线落到了他的另一侧肩头，然后冲寰清吐了吐舌头：“喵喵喵！”老头，别多管闲事！ 寰清一脸无奈抚了抚额，“逆徒。” 冥晶晶眨眨眼仰头看云战，“上尊考虑一下？” 云战的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毫无障碍的与她交流：“成交。只要你能让本尊见到阿澜，本尊就不计较你这该死的冒犯。” “肩膀暂可借你蹲一会儿，但不许对本尊动手动脚。” 云战起身离了宴席，肩头载着冥晶晶，步向天门。 一人一猫的纠缠看上去倒也有些和谐，寰清道人望着两者渐行渐远的背影，面色却不是很好看。 转头看向上阶的帝后宝座，寰清眼中沉着几许怅然。 当年飞升后，他并未上天宫报道求赐什么仙籍，千年来，他选择不问红尘独居昆仑山，做个不受天规约束的逍遥散仙。 千年前，他在昆仑山下捡到重伤的无涯，还在五百年前亲眼见证了冥晶晶的诞生。 晶晶丫头生性有些顽劣，昆仑山渐渐染上了许些烟火味道，师徒三个相处倒是其乐融融。 可不是人人都能像他这么逍遥，能够活得如此清闲，也不是人人都能像他这么走运，修仙之路上顺利晋升。 看着空荡荡的仙后宝座，寰清忆象中忽然出现两道年轻的身影，曾在凌云仙府学艺的同门，碧落与黄泉。 如今，碧落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后忘忧，黄泉成了万恶的深渊鬼主。 两人隔着万丈红尘，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说起来，还有那么一段悲情往事在其中。 011 伤情 云战风驰电掣带着冥晶晶来到昆仑山洞前，落地后冷声命令道：“下去！” 冥晶晶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一脸傲娇闭眼一哼，“就不下去！我对你还有价值的，等你见到她再说！” 云战看了眼昆仑山门，幽冷眸光掠过浅浅阴霾。 他抬手聚起一团华光轰开了大门，然后踏入洞府中。 “这可是我昆仑山的地盘，这般开门，你礼……”一抬眼，冥晶晶见着了屋内光景，“貌吗”两个字就卡在了嘴边。 洞内原有一切陈设化为了烬土，连玄铁器具都被猛火烧为灰烬。灰烬中混着浓厚的尘土，丹炉房前的地上还落了几根火红的凤凰羽毛。 满屋弥漫着烧焦气味，明显有过激烈打斗，一片狼藉。 冥晶晶惊呆了，跃到地上化出人形东瞧西望着。 环顾屋内一圈后，她又急又怒，眸中火气瞬燃，捏得双拳骨骼作响。 冥晶晶怒吼道：“何方宵小胆，敢擅闯我昆仑山，胡作非为！”接着大喊一声：“乌鸦，不是让你回昆仑山守门的吗？死哪去了！” 云战抽出灭魂剑，矮身以剑尖挑起焦土，眯眼打量后，给出结论：“凤无涯那小子不久前与凤桑岐在这里交战过。而且相柳蛇后也来过。” 云战眼中划过一线阴沉。 冥晶晶瞪圆了双眼，“你怎知道？” “你难道不知，你师兄真身是烈火凤凰，凤桑岐是冥土凤凰。两人交战，凤无涯那小子动用了本命之火，还是未敌凤桑岐。” 云战用凤羽擦了擦剑，收剑归鞘，起身入了丹炉房， “原来师兄真不是乌鸦啊……他受伤了，还被那个叫什么崎的土凤凰给带走，会不会有危险啊？”她皱眉看向被轰塌的石门，一脸忧心，“还有你说相柳蛇后来过，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本尊没用礼貌的方式开门，是因为本尊发现门上有蛇毒。数千年前，阿澜于一方寒潭之中洗浴时，不慎中了相柳蛇后之毒，后来是你师父替阿澜解了毒。”云战用仙力在丹炉房内探了一圈，却并没发现里面有什么镜子。 云战眉头一沉，走了出来。 “那镜子在哪？本尊担心阿澜……” “打住！整天阿澜长阿澜短的，上尊搞清楚，现在有损失的是我昆仑山好吧！”冥晶晶小脸一垮，“老头还在天上蹭酒，喝多后可就神志不清了，万一师兄有难，他怎来得及去救！” 冥晶晶扯了扯云战的袖子，“上尊，你陪我去凤族救我师兄可好？” 云战挑眉，“你怎知，你师兄是被抓去凤族，而非他处？” 冥晶晶蹙眉，“师兄与那土凤凰之间既是凤族内斗，他的下落不是应先从凤族查起吗？还有窥天镜不见了，想必是被他们带走了。” 见云战眉眼微动，冥晶晶就知道，提及窥天镜最让他在意的，还是凤漪澜的安危。 冥晶晶翻眼看天，“万一镜子也出了事，上尊你就别想见到那谁了！上尊若是不帮我去……” “莫要多言，本尊带你去凤族。”云战抬手掷出灭魂剑。 剑出洞府飞至半空，云战纵身而上，御剑看向冥晶晶，却见冥晶晶变成了粉猫模样。云战满脸不耐，“你又变成猫做甚？快上来！” 冥晶晶无奈化回人身，上剑时低声抱怨道：“像来时那样带我飞不好吗？非得踩个破剑作脚程，几时能到凤族？” “破剑？”云战莞尔。 脚下的灭魂剑显然不乐意冥晶晶的说法，剑身发出一声嗡鸣，而后就以一瞬千里的破风之速，载着两人冲往凤族方向。 冷风割面如刀，疼得冥晶晶不得不将脸贴在云战后背，灭魂剑飞速太过刺激，她一把搂住他的腰身放声尖叫。 云战皱了皱眉，本想挪开冥晶晶的手，但若是那么一动，身后之人可能一个不稳，高空坠落。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冥晶晶从剑上掉下去摔死，只能不发一言任她紧紧抱着。 眨眼之间，灭魂剑就在冥晶晶的尖叫声中来到了一片赤金色调的空中岛屿上。这里是凤凰世代所栖的栖凤岛。 “到了，松手。” 云战等了许久，身后的冥晶晶迟迟不肯放松。 云战面色一冷，强硬掰开死死搁在自己腰间的手，飘然落地后，正想收回灭魂剑，却见冥晶晶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脸失落。 “下来。”云战收回了剑。 冥晶晶立刻自半空跌下，好在只有一丈高的距离，摔得并不疼。 但她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暴击伤害。 她起身后难过的看着云战，咽下喉头微涩，苦笑了一声，“我想着，能抱你一会真好，哪怕我畏寒，而你气息那般令人发指的冰冷，我也愿意抱你的。可你为何总是如此冷漠，那样排斥我的触碰？” “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本尊心里早已有了阿澜，自是不愿与别的女子多做纠缠。”云战直截了当，冷漠直白的语言似锋冷冰刀，直直剜入冥晶晶骨髓，“不管姑娘如何作想，本尊向来是这般性子，冷漠也好，无情也罢，你面对的，从来都是一个心有所属的云战。” “我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云战。”冥晶晶垂下眼眸，眼眶微湿，“正因为你是这样专情的人，我才心悦你啊。” 如果真实的他没有千年等一人，对仙侣不抛弃不放弃的痴情，就算云战生的再美，她也不会对他暗生情愫。 她一直崇拜云战，崇拜的又不是他的外表。 她喜欢他的强势冷漠，喜欢他对凤漪澜的执念与深情。 她认为，凤尊既然已是个死人，多少风月尽在过往中。 她以为，凤漪澜只是云战的过去，她想代替凤尊成为他的现在。 虽然她在窥天镜中见过凤漪澜，可毕竟谁也没法保证那镜中女子还会活过来不是吗？既然那女子可能没法回到云战身边…… 冥晶晶很想代替她，陪他一直走下去。 但很可惜，除了容貌，她从来无法代替他心里的那个人。 012 情窦 “你心悦本尊？”云战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本尊很抱歉那日梅林相遇，很抱歉那次将姑娘错认成了阿澜，很抱歉得到了姑娘的喜欢。” 冥晶晶扁了扁嘴，唇角向下扯了一扯，“上尊何须抱歉？明明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云战皱眉，哪有人会这样自我比喻。 冥晶晶的措辞令云战头一回陷入自我反思。是他言重了？他又不是存心要惹她难过，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自重就好。”云战没法给冥晶晶想要的感情，没法因为她一时诉情就对她心软动情，只能给出这样的安慰。 冥晶晶摇摇头，“我这个人向来有点自作多情，天下眷侣何其多，我却只羡慕你与凤尊这么一对儿。你只是曾将我错认成她，我却总想着，既然你的阿澜早已不在了，也许有一天，我能……” 云战忽然挥手一记白光击向冥晶晶，冥晶晶立刻说不出话了。 云战对她使用了噤声术，“有人来了。” 栖凤岛一草一木生得高大，就连灌木也是。两人身影隐入此间后，听到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声由远及近： “绾绾，听说你父亲从外界带回来一个人，有人说那是先任族主之子凤无涯，也有人说那是你父亲的私生子，还有人说那是你父亲拐来的新男宠……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父亲的私生子？新拐来的男宠？凤麟，你从哪听来的？这些家伙真会胡说八道，父亲根本就没有带什么人回来！”一道年轻的女声，听上去无奈又气愤，“只怪父亲这些年来越发糊涂，外界对他不利的流言四起，他却坐视不管。若是他能活得清醒一些，为人刚正些，凤族哪会有人对他不敬！” “自打凤族内变，你父亲坐上族主之位后，凤族便落魄至今。听说凤淼伯伯与你父亲关系不和，你父亲每次要去水凤族巡视，都遭到凤淼伯伯拒绝。”说话的男子乃木凤族长凤森之子，名为凤麟。 “凤族落魄，不过是因为失了顶梁柱。没了凤尊的凤族，便是没了秤杆的天平，秤砣各自倾，如今只有土凤与水凤两族尚平衡在栖凤岛这无杆之秤上，落魄之幕在所难免。”凤绾绾语声淡然，“父亲最近很是神秘，不是往逝凤堂跑得殷勤，就是在凤鸾殿中睡得烂沉，有时外出，回来后总是一脸不痛快。但今日去凤鸾殿，我瞧他回来时一扫往日郁容，满面振奋，可能于他而言，有何欢喜之事？” “能让你父亲欢喜之事，应是没人能威胁到他的凤主之位了吧？”凤麟冷笑一声，“金凤族空了巢，木凤族闭了城，火凤族失了踪，而若先族主凤焱没死，你父亲又得空欢喜一场了。昔年我木凤族闭城，为的就是让你父亲安心做好凤主，不要像对待火凤族那般，哪日看我木凤一族不顺眼，就随便扣下个罪名，赶尽杀绝。” 凤绾绾不悦，“瞧你说的，我父亲是那种人么！” “难道不是么？”凤麟笑了笑，“今日我趁父亲闭关，偷溜出来陪你，回去最多被说几句。若是被你父亲撞见你与我在一起，指不定要冠我个拐带闺女之罪……绾绾，你怕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若说害怕，我只为一事不安。”凤绾绾性子乐天，但心中始终为一事郁闷，就是她的血脉问题。 “我父亲是冥土凤凰，母亲是神木凤凰，可他们生出的我，却是个不伦不类的木雉血脉。若非确认他们是我亲生父母，有时候我真的害怕，自己只是他们捡来的山野雉族……” 凤麟挑了挑眉，“绾绾……” “听说冥界开出了新的花种，生长在奈何桥的另一边，闻一闻能让人想起自己的前世。冥界之花素来不同凡响，我早就想去瞧瞧了。而且我想知道，自己前世又是什么，是不是因为我本该生于雉族，只是这一世投错了胎……凤麟，你陪我去冥界看花好不好？” 凤麟点了点头，“好，我陪你一起。”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云战与冥晶晶的身影。 冥晶晶在噤声术状态下不能发声，此刻她被云战按着肩膀没有动，竟还有些心猿意马。 她知道自己难以对身旁的男子死心。即使云战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对她来说却并不是一种残忍，而是一种警告。 他心中有人装不下别人，那她就不去干扰他的专情，从此将自己的心思小心隐藏，以寻常朋友的身份与他来往，不要让他发现就是。 冥晶晶正是情窦初开时，她只是想着，如果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边，还能做一做他的眼中人。 他可以轻松无视她的感情，她却难以无视自己的内心。 凤族那两个年轻男女走后，冥晶晶拍了拍群裾就要起身。 云战抬眼远望，见远处又有绰绰人影往这边靠近，他立刻将冥晶晶拉到身边，解开披风对着她兜头一罩。 冥晶晶从他的披风里挣扎着露出一双眼睛来，目光不解向他看去，眼神无声询问。 云战小声解释：“又有人来了，他们法力在你之上，就算你用隐身术也会被发现。你披上这个千万别动，只要不出动静，就能隐藏自己。”说罢云战自身动用了隐身术。 冥晶晶身子缩成一团，躲在云战的披风里，心中酸涩。 一边轻嗅着披风上云战的气息，冥晶晶一边想道：“三界六道里，懂法术的人恐怕都比我强，而且我并不会隐身术这门学问啊。自打出生，我只会一招风尘漫天，还是危急关头逃命所用，不过师兄总是护在我身前，为我挡下一切危险，我已经好多年不曾使过风尘漫天的招数了……” 她轻轻蹭了蹭云战的披风，此刻却忽然想念起无涯了。 这个时刻，如果呆在她身边的是无涯师兄，他定会牢牢握住她的手，眼神安慰她不要怕，或者在她位置暴露被人发现时，死死拉着她一起跑，或者一脸防备将她护在身后，然后骂一声，“蠢货，还不快跑！” “蠢货，还不快跑！” 她的耳边忽然响起谁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手死死扣住，并被粗鲁地拉着往前奔跑。 冥晶晶这才惊觉，就在她躲在云战的披风里胡思乱想时，她的位置还真就暴露在了一群蛇怪的视线里。 013 保护 追她后头的是一批人身蛇尾的怪物，脖子上是魅惑人心的美人头，整体形态与相柳蛇后有些相似，但他们并不是相柳蛇族。 他们是美人蛇，千年前那场大战后从昆仑镇上消踪匿迹的种族。 美人蛇族喜居阴暗污秽的角落，喜食生肉啖饮血酒，是邪灵异族中最不容易对付的一种，他们的出现，预示着事态的糟糕。 冥晶晶自小在昆仑山与无涯寰清做伴，他们带着她一同下山历练时，对付的不过是些道行浅的小怪，而她就连道行浅的小怪都打不过。 为了不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每次要被小怪们抓住时，她会使出逃命绝招——风尘漫天。 对了，风尘漫天！ 冥晶晶脑海中灵光一闪，脚步慢了下来。 云战一时不察，冥晶晶在他身后脱手而去，等他发现手里空空时，留给他的是冥晶晶独挡一面的背影。 云战双眼含怒：“你不要命了！” 冥晶晶却背着他，自信微笑。 风尘漫天！ 冥晶晶双手扬起，强大的沙尘土暴平地而生，尘暴势头愈卷愈烈，声势之大，竟要连那地皮都硬生生的翻开。 一堵高耸连天的尘暴之墙向着追来的美人蛇们铺天盖地压了过去，饶是美人蛇数众多，要撞碎那极为厚重的尘墙也须消磨一段时间。 等到尘墙碎裂，尘归尘土归土，冥晶晶与云战早已不见踪影。 为首的美人蛇面带黑纱，盯着云战消失前所在的方向怒吼一声，“该死的猎物，居然耍滑逃脱了！” 美人蛇除下黑纱，露出阴柔中透着几分邪恶的面容。 这美男蛇乃是蛇王扈鸠。 猎物在眼皮子下溜了，扈鸠气急败坏，转身瞪向身后众蛇，“都愣着做什么？赶紧离开这里！” 扈鸠身旁，一昏迷的美人蛇被两人架着，在扈鸠的吼声中醒转了过来，抬头见了扈鸠，不由得猛然一抖，“父王……” “长羲，我的好乖儿啊！”扈鸠转过身，冷笑着拍了拍扈长羲的脸颊，“你失踪多年，想不到为父竟要跑到这凤族领土上才能找到你！说说看，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你与凤族的女人通婚，还生下个小孽种！老子教导你的规矩，都被鬼吃了吗！” 怒未完，扈鸠忽然低头自语，“紫奢那个女人，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你们母子俩都是一路货色，专挑凤族……” 一转眼，扈鸠又对扈长羲甩起了冷脸，“蛇凤二族向来势不两立，你私自出走冥界，与凤族私婚，让老子丢了好大的脸！混小子，等你回去，看老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不管什么教训，孩儿认了。”扈长羲苦笑一声，小心问道：“只是，我妻女何在？她们还好吗？” 扈鸠阴森一笑，“凤族与我族向来不共戴天，既然人落到了我手里，你说呢？” 答案俨然凶多吉少。 “难道你杀了她们？”扈长羲愤怒挣扎，悲痛不已，“父亲，珂儿是你儿媳，不离是你孙女！你怎忍心？你怎忍心啊！” “什么儿媳？什么孙女？”扈鸠冷笑，“咱们蛇族本就该是冷血本性，处事有何于心不忍？” 扈长羲痛心疾首，“父亲，你如此残忍，迟早会遭报应的！” “逆子！”扈鸠大怒，一巴掌扇了过去。扈长羲再度昏迷。 “先将我这逆子送去黄泉客栈，路上好好看着，可别让他跑了！本王且去凤族主城瞧瞧，你们都别跟着！” 扈鸠在林子里找了个阴暗角落，身形一变，化出烛龙之身。 男子眉心浮现出一抹黑色烛龙印，是冥王九斛特有的印记。 “不知桑祁那边，情势如何了？” 栖凤岛外环。 云战用力扯住冥晶晶的手腕，拽着她来到一颗巨树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备：“方才那么危险，本尊让你在披风里千万别动，你却拿本尊的话当耳旁风，在那歪脖子晃脑袋动个不停是怎么一回事？被那群蛇怪发现了藏身还不知道跑路，跑路了还非得一个人在那里逞什么英雄！” 冥晶晶看着云战一脸郁怒的模样笑了，轻轻抽回手腕，动了动嘴，示意他为自己解开噤声术。 云战手一挥解开了对她的噤声，继续责备：“你知不知道，美人蛇可是比相柳蛇族可怕百倍的邪灵异族。因为她们的毒性不在于形，而在于蛊惑心神。活物一旦与他们的双眼对视久了，或被她们唤名之时应了声，将立刻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冥晶晶幽幽问道：“美人蛇，很可怕么？”居然是连云战都忌惮的存在。她还以为他无所畏惧呢！ “千年前，包括美人蛇族在内的邪灵异族随鬼主黄泉祸乱人间，阿澜联合百位上仙联手对敌，才将它们自人间驱散。本尊闭着眼对付美人蛇容易，但同时还要睁眼照顾你的命，却难。”云战深沉垂眸，“除非本尊晋神，才有绝对的把握一手灭了那群美人蛇。” “可是，方才是我保护了你。”冥晶晶笑眯眯捏了捏手腕泛红处。 云战力道真重，方才被他一路扯过来，她的手腕就生生疼了一路。 云战一愣，错愕道：“你保护本尊？” “难道你没发现，美人蛇群中有个面带黑纱的家伙一直在盯着你。”冥晶晶不看云战，双眼望天，“要不是你的眼神在我这里，万一那时你与它看对上眼了，可就……” 冥晶晶说这话的同时，心中有一事疑惑不解。 为何她面对着那数十只美人蛇的死亡凝视，却没有出事？ 难道她那不畏任何毒性的体质，已经强大到了连这种蛊惑人心的精神之毒都无效的地步？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云战看着冥晶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忽然感到一口闷气憋在胸膛无所发泄。 磨了半天，他向着冥晶晶双手抱拳，头略略一低，无奈叹息一声：“云战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见冥晶晶忽然扬起眉眼又冲他笑嘻嘻的，云战的语气瞬间又嘲讽：“但你用来逃命的那一招，除了能用来逃命，还能用来做什么？你能将它用在关键时刻，永远保护你身后的所有人吗？” 嬉皮笑脸的冥晶晶瞬间不笑了，扁了扁嘴，“我那招数是用来打墙或者拦路的，虽不能保护身后所有人，但保护自己足矣，没想到……” 冥晶晶抬起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云战，“没想到，今天我保护了你。” 014 剪莲 饶是冥晶晶想要竭力隐藏对云战的感情，但那双眼注视着他时，眼底最真挚的情意一览无余。 云战心中隐隐要生出并蒂双莲。 其中一莲是阿澜，另一莲是眼前女子。 可惜，他的心太小。 莲虽可并蒂而开，他却只能采撷一朵饰入心池。 他采下的那一朵名为凤漪澜，已在心头开了数千年不曾凋谢。 而这名为冥晶晶的另一朵不过是想陪在他身边，他却不得不逼自己狠心将这另一朵剪出心池。 冥晶晶眼底情意虽清澈纯真动人，翻脸祖宗的脸色还是说翻就翻。 “本尊无需你的保护！”云战冷峻的面容上慢慢罩了一层寒霜，“收起你那该死的保护心，以后别在本尊面前逞英雄！” 云战背向冥晶晶，说走就走。 冥晶晶急了，“喂，你去哪？” “冥界。”云战头也不回，召出灭魂剑，御风直下九天。 其实，他只是急着去瞧黄泉鬼主的动静。 美人蛇重现于世，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昔年黄泉鬼主何其强大，参战的上仙们合力都难以对付，直到阿澜赶去昆仑镇救场。若非阿澜魂祭，极大程度削弱了黄泉鬼主的力量，凭他一己之身难以压制黄泉鬼主。 若让那老鬼复出，届时天下可能又要大乱一场。 冥晶晶孤单茫然的站在原地，“那我怎么办？我师兄怎么办？万一路上遇到怪物……” “麻烦！”云战忽然腾云而上，重新回到冥晶晶的视野。 冥晶晶还没来得及扬起笑，就见一面宽大白幕向着自己兜头而来，她扯下那物才发现，原来是云战的披风。 “需要隐匿时将自己遮好，原地不动，没人能发现你。”云战再度消失，声音似是隔雾传来。 “哎，又到了独自一人面对一切的时候。” 冥晶晶披上云战的披风，身体被一股洁净清爽的气息包围，仿佛这样，她的身边就有了云战的保护。她的嘴角难以抑制的向上翘起。 虽然相遇以来，云战不曾对她有过什么好脸色，但她一直在努力追随着他的脚步而行，也曾让他一度默许了她的靠近不是吗？ 她还变成猫在他肩上待过呢！凤漪澜说过，能落在云战肩上的东西，必然是他喜欢的…… 冥晶晶心里突然乐开了花，她哼着欢快的曲调，飘着愉快的步伐，向着前方枫红如血似有人迹的林地快速走去。 不知远处隐隐传来孩童的哭泣声，冥晶晶一惊，循着声源走近。 她轻手轻脚拂开丛丛花草，只见一女童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周遭血流如泊，一具女尸被剖开了肚腹，血肉模糊横躺一旁。 冥晶晶迈着脚步轻轻走近，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饶是如此，细微的脚步声仍然惊吓到了她身前的孩童。 “你是谁？”孩童抱着一颗散发着荧荧冷光的冰蛋，人头般大小，上有晶莹的凤凰纹络散发着银白的光辉，极是美丽炫目。 见冥晶晶缓缓走近，女童紧抱着冰蛋惊恐后退，脏兮兮的小脸上，哭得红肿的大眼睛里泪光闪烁，“你也是来杀我的坏蛇吗？” “不，我只是个过路的。”冥晶晶摇摇头，瞥一眼地上死相极惨的女尸，不忍的别开眼去，“死去的是你什么人？” 女童闻言眼中泛起泪水，抽抽噎噎的回答：“是我母亲。” “母亲？”小小年纪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眼前，冥晶晶不懂失去至亲的悲痛，但她能感受到这孩子的痛苦。 冥晶晶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眼里的童真还不曾褪去，怎会遭遇如此不幸？ “母亲告诉我，蛇凤二族不得相恋，但她违背家规与蛇族的父亲相爱，生下我后，就与父亲来到栖凤岛最外面的林子里生活。”女童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眼，仰头看着冥晶晶，“我叫不离，今日来血枫林采露水时遇到几个漂亮孩童，本想与他们一起玩耍，他们身后的大人蛇突然出现，说我是个孽种，将我吊在树上，引我父母前来救我，然后这里就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两个种族的宿仇，却连累了一个无辜孩子的家庭。 冥晶晶不知如何安慰，叹口气蹲了下来，做她的倾听者。 “母亲挺着大肚子和父亲过来的时候，就被那群坏蛇包围了，父亲与他们动手时被打晕带走。”不离一脸悲愤，眼中是深深无力的哀痛，“他们折磨着母亲，划开她的肚子取出这个蛋后，要将它摔碎，还想弄死我，但幸好有这个蛋在，是它保护了我。” 不离垂眼看向怀中的冰蛋，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上面。 冰蛋的凤凰纹络上有银光闪过，似乎有了生机。 不离浑然未觉，继续说道：“原本这个蛋是死的，后来天上突然有一道白光射了过来，这个蛋就活了。” 冥晶晶看着不离怀中的冰蛋，若有所思。 “那群坏蛇想杀我，却打不过这个蛋，他们想强行带走它，但它很厉害，不仅没让她们碰到，还挡在我面前变成冰箭对着她们一通乱射，将那群坏蛇赶走了，我才活了下来。” 不离摸了摸冰蛋壳，一脸感激。 “它保护你，因为你是它唯一的亲人。”冥晶晶看向不离怀里的蛋，看那凤凰纹络，这明显是个凤凰蛋，她的心中生出怪异感觉。 但她和这蛋并不熟，也就未作多想。 不离点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坚强，“所以我要好好守护它，不能让它落到坏人手里！” 不离看了一旁的女尸一眼，痛苦的闭上眼，“那群坏蛇欺我年幼，杀我母亲，等我长大，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我要报这血海深仇！” “嗯，等你长大再说。”冥晶晶伸手轻轻揉了揉不离的丸子头，“不离，你家在哪？姐姐送你回家。” “家？我哪里还有家？”不离黯然低头，“母亲死了，父亲也不在，外公家又去不得，我已经没有家了！” “怎么就去不得？”冥晶晶蹙眉，感到不解，“好歹有血缘之亲，你母氏一族就忍心让你一个小孩流浪在外？” 不离摇摇头，“外公是水凤族长，母亲说他为人刻板严肃，重视血脉。当年要不是他仇视父亲，不让我父亲进门，母亲怎会身怀六甲被迫离家？我是蛇凤，在外公眼里定是低贱，怎能送上门任人轻贱？” “那你跟我走？”虽然带着个小拖油瓶子去救师兄不太好，但她是不忍心看着这可怜的孩子一个人孤身在外的。若是她将不离带上昆仑山，老头有了新孩子要照顾，就不至于整天烦叨叨的催着她修炼了。 “跟你……走?”不离抬起眼，看着眼前惊为天人的漂亮姐姐，她忽然一惊，“姐姐，我在画册上见过你！你是凤尊？” 凤尊？这个称呼套上自己的脸，冥晶晶愣了愣。 既然她与凤漪澜长得那般神似，凤漪澜在凤族中的身份尊贵无比，如果能冒用她的身份进入凤族主城…… 冥晶晶瞬间有了主意。 015 冰蛋 “不离，现在开始，你就当我是你说的那个凤尊，我需要用这个身份，去主城办些事儿。”冥晶晶起身，伸手将不离扶起，“旁人若问起我，你就说我是从昆仑镇上来的。” 不离点了点头，还是好奇她的身份，“你究竟是什么人？” “昆仑山寰清仙道二弟子，冥晶晶。”冥晶晶对着不离母亲的尸身挥了个仙诀，“让你母亲入土为安吧。” 地上立刻多了一个坟包，一块墓碑。 “多谢姐姐。姐姐能否帮我抱它一下，我要为母亲刻字。” 不离将冰蛋托给了冥晶晶，红着眼走到墓碑前，以指为笔，用微弱的灵力在碑上刻下了“家慈凤珂之墓”。 “九泉之下，母亲安息。若苍天有灵，望那群坏蛇马上得到报应！” 不离在碑前磕了三个响头。 冥晶晶的目光落在怀中冰蛋上。蛋里虽没什么动静，她却感觉里面有个强大的生命，无形之中带着一股冰冷的威压。 此刻冰蛋安静得出奇，像是在沉睡，壳上有冰雪般的凉意，抱着这颗蛋时，对她来说竟似怀捂冰雪，冷得她直哆嗦。 拜别凤珂之墓后，不离抱着冰蛋与冥晶晶同行。 冥晶晶想了解一下凤族内情，问起不离家族渊源，没想到不离曾受凤珂有心教引，能将家族历史倒背如流。 不离道：“母亲说过，她本是水凤凰一族的天之娇女，也是外公最为宠爱的幺女。她与一个叫凤无涯的人本有婚约，但她从未见过他，并没有接受外公安排的姻缘。一百多年，她趁凤族发生变故时独自去冥界看花，奈何桥上认识了父亲，然后就有了我。” 原来凤无涯还有个聘妻？ 这孩子的父亲差点就换成她的无涯师兄了？ 冥晶晶双眉一蹙，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此刻再度想起凤无涯，冥晶晶神思恍惚。 无涯给她温暖，永远让她安心，她虽无父母却有无涯这么个好师兄，原本就与他心意朦胧。 也许她早已喜欢上无涯，可是后来由于云战出现，一种莫名的羁绊，牵住了她过多的心思。 “常言虽道水火不容，但凤尊与先族主凤焱关系很好，两人义结金兰，更以兄妹相称。凤焱叔公做族主时，凤尊很是照拂，两人友谊真挚，是最好的亲友，连带着水凤族与火凤族的关系也很好，直到千年前……” 不离稚嫩的声音诉说着凤族往事。 冥晶晶从不离的话里了解到不少凤族内幕。 比如，凤凰一族原有金木水火土五行血脉，金凤族昂扬刚烈，木凤族独立强势，水凤族势微图安，火凤族古朴顽强，土凤族碌碌无为。 很早之前，五位族长每隔千年轮番做族主，凤族万象有序。 数千年前，水凤族里出了个异数凤漪澜，逆天而生成了冰雪凤凰。 因太过强大，凤漪澜的地位水涨船高，她先是接替凤淼成了水凤族的族长，再是越过族主之位成为凤族至尊，而凤族又是飞禽界之尊。 后来凤漪澜更是闯荡三界，游走天下，为行大义同各路邪恶势力相斗，三界六道里留下属于她的不败传说，凤漪澜就此立下赫赫威名。 凤尊绝非浪得虚名，她的地位至今无人能撼动。 凤漪澜做凤族尊主时，曾定下条条族规约束凤族，无人敢违。 千年前，鬼主黄泉携阴冥鬼族祸乱天下，凤族同时也发生了变故。 凤尊仙逝后，凤族上下茫然无措，就在那时，土凤族长突然换成了凤桑岐，无人知晓其来历。 凤漪澜魂祭昆仑镇时，正值凤焱做族主。 可这族主之位凤焱还没坐稳百年，有一日，凤桑岐出面言证： 凤焱为人荒唐，与凤族天敌相柳蛇族相恋，还生出凤无涯这么个半蛇半凤的孽种，简直丢尽凤族之脸，不配坐凤主之位。 后来凤桑岐更是搞出莫须有的证据，诘责火凤一族勾结鬼族，行径太过龌龊，不应为凤族所容，就将先族主火凤一脉赶尽杀绝。 凤焱不敌凤桑岐拥兵势重，被迫退位后下落不明。连带着一起下落不明的，还有凤焱背后的火凤族，以及凤焱之子凤无涯。 由于千年来一直未见火凤族回归复仇，凤族人都觉得这父子俩怕是凶多吉少。 这些年来，也不知凤桑岐在那个位置上坐得是否心安理得，不过既然敢于篡位，凤桑岐大概对此没什么心理负担，而且他占了族主之位后，明显有永远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去的打算。 自从凤桑岐做了族主，凤族局势有了明显变化。 金凤族不接受凤桑岐管治，又不愿凤族内斗，举族飞离了栖凤岛；木凤族向来深居简出，本就不喜与他族交道，极少与他族来往，当凤族生乱，木凤族对那些风雨不闻不问，索性闭了城门。 如今栖凤岛上血脉稀零，只剩水凤族与土凤族并列为户，尽管水凤族对土凤族看不上眼，却还是竭力保持着族内和平。 凤焱在时，凤淼有意与其结为秦丨晋之好，使两族关系更上一层楼。 后来火凤族遭受到凤桑岐迫害，凤族人人自危，凤淼守着水凤城的同时，一直还在关心着火凤族人的下落。 凤桑岐说凤焱的相好是一位异族蛇女，可谁都没见过。 毕竟凤族一直有规矩，禁止蛇族入城。 所谓凤无涯半蛇半凤血脉之说，凤淼是不信的。 他认为，一切不过是凤桑岐做的虚假文章，而凤桑岐越俎代庖成为凤族新主，不过是仗着凤尊仙逝，族中没了正主，才反了天去。 凤桑岐做到那一步时力量就已十分强盛，他斗不过，只好臣服。 凤桑岐散布消息说自己今日从外界带回来一个人，正是先族主之子凤无涯，凤淼一听消息就率领人马去了主城，要见凤桑岐。 “不知道凤桑岐族主这次又打的什么算盘？外公是个莽撞的，别人抛个饵他就上钩了！”不离说到凤淼，不胜唏嘘。 想起惨死在血枫林的母亲，她耷拉着脑袋，眼底有伤感涌现，“要是他对我们一家子的事也能这么上心，能接纳我父亲，接受我这个外孙女，母亲知道该有多高兴！我们一家三口够能融入外公的家庭，那可是母亲一直以来的心愿，只可惜，她再也等不到了……” 凤珂给她取名不离，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带着夫君与孩子回到水凤城与凤淼团聚，相亲相爱一家人，永不分离。 “外公就是个老顽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老糊涂！”百来岁的不离跟个七八岁孩子似的赌气，“就算他会正眼看我，我也不要理他！哼！” 冥晶晶笑了笑。谁的心里都有那么一个地位特别的人，让自己渴望得到那个人的重视，比如她对云战就有那样的心思。 她希望有那么一天，云战蓦然回首间发现，灯火阑珊处有她暗中等待的身影。 倘若云战能用不一样的眼神看她，她该死而无憾了。 016 入城 涉过流水淙淙的山涧，拐过枝繁叶茂的密林，穿过群妍招摇的绿道，冥晶晶与不离来到一座城池前。 “前面就是凤族主城了。凤族有规矩，禁止蛇族入城，我身上流淌着父亲的血，也算半个蛇族，就不陪你去了。我守在这里等你回来。”不离抱着蛋正想找个地方老实待着，却被一把拉住手腕。 冥晶晶目光灼灼看着她，“不离，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从现在起，你就当我是凤尊，我用她的身份带你入城，若是见着你外公，就将你母亲的心愿说出来。” 云战身姿颀长，冥晶晶身量不及，披上他的披风显得有些娇小。 银白色迤逦在地，冥晶晶拉着不离走向城门，边走边笑道：“任何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最后都会拗不过她的执念，他若真心希望你母亲幸福，最后会选择成全。” “此话当真？冥姐姐……凤尊，我从未见过我外公的面，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母亲是为了救我而死，会如何看我？” 不离想象着凤淼见到自己会是怎样场景。 当年凤珂身怀不离，离了水凤族，从此再未回过水凤城。 不离从未见过自己的外公，多年来，最多也只是只从自己母亲的嘴里听过外公这个人如何。 “当真。你母亲之死错不在你，这账要算，也该算在害死她的人身上，若你外公因你母亲之死而责难于你，那才真是老糊涂一个。” 不离紧紧的握住了冥晶晶的手，此行投亲很是紧张。 冥晶晶低头看她一眼，笑道：“至于你外公会如何看你，等你亲自见着，不就知道了？别紧张，不离。” 来到城门前，冥晶晶抬头看了看城墙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凤凰城。 她暗中思考，待会进了城，自己该怎样与凤族打交道。 她没有凤漪澜的实力，难以拿捏住凤漪澜那股睥睨苍生的气势。 尽管如此，守城的凤族将士见了她，还是因为她的容貌将她认成了活着归来的凤尊。 应付了一番盘问，冥晶晶以为自己能顺利入城，但守城士兵发现了不离的蛇族血脉，当即警惕起来，拔剑以对，质疑两人的身份。 正当冥晶晶思虑着如何是好，不离怀中的冰蛋蓦地动了动，一道耀眼的银白光芒自冰蛋散发出来，霎时一股可怕的威压震慑了全场。 守城士兵双膝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就连不离也是双膝一软，怀揽泰山的压迫感虽只有那么一瞬间，那威压感却十分霸道真切，不离险些丢了冰蛋。 守城士兵战战兢兢抬头看冥晶晶，惊叹方才这等威压气息果真是凤尊无疑，随后派人通知族主，凤尊回来了。 冥晶晶看着冰蛋，一脸茫然。 茫然后，冥晶晶神色很快转为惊异。她隐隐猜测，那冰蛋中怕是阴差阳错落之下，灵魂落到了蛋里的凤漪澜。 云战带她来了凤族后又莫名撇下她一个人走了，若他知道自己这次又与心心念念的人错过了，会不会感到懊悔？ 冰蛋里的灵魂似在默默审视一切，冥晶晶转过眼不再看。 当着人家的面冒用人家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但此刻她可没功夫对着冰蛋说些什么愧疚言辞，为了脱身，冥晶晶当场灵机一动，胡诌这凤凰蛋是她与云战的爱情结晶。 而不离也随即诌了个身份，谎称是凤尊的关门弟子。 因凤漪澜的身份地位实在特殊，况且蛇族不得入城的规矩还是凤漪澜早年自个定下的，如今冥晶晶顶着凤漪澜的身份出现，带头违了族规，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守城的将士只听过凤尊在族内的绝对权威，不论凤族新主是谁，凤尊永远是凤尊。旁人只知凤尊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传奇女子，哪知凤漪澜本人有哪些特性。 当凤尊带着一个半蛇半凤血脉的女娃娃入城，守卫虽然觉得奇怪，但自认还没资格对凤尊指手画脚。 想起方才冥晶晶周身散发出的威压，那强大的凤族血脉假不得，守卫只得压下疑虑，给两人放了行。 冥晶晶朝冰蛋投了个感激的眼神后，以凤漪澜的口吻将拦路的士兵训斥了几句，就拉着不离大大方方入了城。 凤凰城内，如今来来往往的多是些土凤族人，以及一些与凤族尚有生意往来的异族人士，比如冥水烛龙族，啸月天狼族，玉面飞狐族，以及仙族来的一些神秘商人。 周围一派繁华热闹，各大商贾交流声杂。 刚硬野蛮天狼族，精明算计烛龙族，妖媚狡黠飞狐族，敢来这凤族地盘上做交易的，无一不是有背景有手段的大妖怪。 冥晶晶为了用凤尊的身份行走，还得装腔作势板着脸，迈着高冷的步伐游走其间。 周围的人注意到了冥晶晶，在她经过时，不约而同停下了步伐。 女子那样美丽的一张脸让人无法忽视，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那张脸的身份。 那可是凤漪澜啊！她不是千年前魂祭昆仑镇了吗？ 起初，众人都是明显震惊于“凤尊”的复活，但见“凤尊”高傲冷漠，表情略有些僵硬，且行止有些怪异，不由得对她的背影投去了探究的眼神。 有的想要上前与她搭话，但还未开口，冥晶晶刻意回以藐视众生的眼神，无声将人劝退。 冥晶晶表面淡定，依旧冷傲前行，与不离相握的手却冒出了冷汗。 若有心人敢来探知她的修为，她这冒牌货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拆穿。 万幸碍于凤漪澜的威名，不光整个凤族，就连其他种族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上前冒犯。 不离一双大眼滴溜溜的四处转，见异族之人目光落在自己这边，颇有些无措，紧紧抱着怀中冰蛋，时不时缩了缩脖子。 身旁忽然有人靠了过来，似乎想要仔细瞧瞧他，不离忽然想起，自己是美人蛇父亲的后代，父亲与她说过，凤族的地盘上不可与他人对视过久，否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不离垂下眼睫，不去管那些探究的目光。 不光是不离害怕眼下的局面，冥晶晶也有些害怕。 她觉得，自己如今的状况简直可谓身在虎穴，如履薄冰。 如履薄冰的冥晶晶凭借着独天得厚的脸面身份，在凤族一位好心人的指路下，一路顺畅来到了城中凤鸾殿外。 017 权威 凤鸾殿中，凤淼正与凤桑岐对峙。 一入此间，他没有多言，单刀直入问起了凤无涯的下落，凤桑岐却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凤桑岐为凤淼的到来颇为惊讶，捉摸凤淼心思之余，他暗中不动声色打量跟前半发霜白，但凤目有神的老头来。 水凤族如今的安稳皆因凤淼为人低调内敛，凤漪澜不在后，凤淼在凤族局势中小心翼翼的辗转。 水凤族向来势微，凤桑岐认为凤漪澜一死，古板严肃的凤淼定会守着凤族各种礼法，忙于保全自己的族人，对他尚不构成威胁。 凤桑岐不曾过问水凤族内务，但他最近有心前往水凤族登门拜访，却吃了数次闭门羹。 而今日，凤淼竟为了火凤族的一介流亡之徒无视凤族礼规，上了凤鸾殿就咄咄逼人，这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但无论凤淼如何质问凤无涯的下落，向来以憨实厚德形象示人的凤桑岐只能一脸无奈的回答凤淼，那消息纯属道听途说。 因为凤无涯确实已并不在他这里。 凤桑岐原本确实在昆仑山上拿下了凤无涯，并打算将之抓到逝凤堂后送去冥界某处秘地，好让凤无涯父子团圆。 凤无涯不甘被擒，来凤凰主城的路上与他交战，为了脱身与他在空中进行了一场死拼，在他防备未及之际，凤无涯一口凤凰真火喷出，险些将他烤熟。 眼看凤无涯就要逃命成功，凤桑崎连发三箭。 凤无涯纵身闪避，仍有一箭正中他的胸口，他却未受伤，凤桑崎猜测是有什么东西替他挡下了伤害。 那时一道银白光束从凤无涯胸前降下，落入栖凤岛下方地界，凤桑崎感受到那银白光柱中有着谁的灵魂气息，当即脸色大变回了凤凰城。 就这样，凤无涯从他手里逃脱了，消息不胫而走。 面对凤淼怀疑的眼神，凤桑岐两手一摊，表示凤淼可以自己去查凤无涯的下落。 凤淼冷哼一声正准备离开，殿外忽传急报： 凤尊归来！ 此讯一传来，凤桑岐没坐稳，震惊得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凤淼大喜过望，匆匆奔出凤鸾殿，准备出门迎接凤尊。 然而一出门，凤淼就愣在了那里。 阶下领着一个女娃一步步走来的女子尽管面容与凤漪澜无异，但随着那女子走近，他能明显感知到归来的凤尊是个灵力薄弱的，而且从那个女子身上，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熟悉的血脉威压。 倒是凤尊身边，一颗冰蛋让他明显感受到其中凤凰血脉威压非凡，就连那个抱着冰蛋的女娃，也让他明显感受到血脉牵连。 凤淼满腹疑惑，下意识的去探测不离的血脉。 一探之下，他大惊。 这女娃，竟是个半蛇半凤的血脉！凤尊不是亲自定下过规矩，蛇族不得入城么？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凤淼不解，压下心底巨大的疑惑，目不转睛盯着迎面而来的冥晶晶，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凤尊”。 冥晶晶只是瞥了他一眼，没同他招呼，径直入了殿内。 不离经过时，抬头与凤淼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认亲，就被冥晶晶拉进了凤鸾殿。 “现任族主凤桑岐，恭迎凤尊复归！” 冥晶晶一进门，就看到凤桑岐一脸憨实的站在主座旁。 “凤桑岐？”冥晶晶努力绷着高冷的脸色，幽冷开口。 来时的路上不离有过提醒，凤漪澜应是没见过凤桑岐的。 凤漪澜在凤族内的人际圈子并不大，林林总总也就那么几路。 凤凰五族之中，与凤漪澜说得上交情的，除了水凤族的凤淼与火凤族的凤焱，金凤族长凤鑫之女凤兮凰要算一个，木凤族的凤森也算一个，唯独因土凤族人之前没什么出息，凤漪澜未曾给予关注，哪里知道土凤族什么时候出了凤桑岐这么个心怀鬼胎的。 冥晶晶此刻强制将自己当成了凤漪澜，扮着她的角，在凤鸾殿内勉强端起了一代至尊该有的气势。 她尽量压了压声调，使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有威严感：“凤桑岐？本尊倒不知凤族内何时出了你这么个人才！听说凤族如今局面居你之功？本尊且不追查火凤族遗踪，但你可知凤无涯的下落？” 凤桑岐起初一脸惊惶忐忑，他根本不敢面对归来的凤尊。 但见凤尊似乎并未在意自己的来路，而且似乎已不记得当年。 凤桑岐抬起头来，一脸微妙琢磨着冥晶晶话中之意。 折返回殿的凤淼，则是皱眉盯着冥晶晶身旁的不离。 这孩子刚进门时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觉得这孩子的面相令自己感到有些熟悉，仔细一想，那面相竟是肖似自己离家多年的女儿凤珂！ 尤其是不离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真是像极了凤珂！ 想到有了夫君忘了爹的女儿，凤淼心里一阵郁闷。 冥晶晶从头到脚都是一副高冷样，凤桑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凤桑岐局促之下看了冥晶晶一眼。 她身上披着的东西他认得，那是云战的披风，明晃晃昭示着她与云战的关系非凡。 云战与凤漪澜的仙侣关系，凤桑岐是知道的，冥晶晶身上披着云战的衣服，让他以为眼前女子就是复活的凤漪澜，身份不假。 见冥晶晶身旁还有个女娃抱着个神秘的冰蛋，凤桑岐以为那一娃一蛋是凤漪澜与云战的孩子，心里一阵忐忑。 下午他刚与云战交谈了几句，前一刻还在为云战不会插手凤族内务而欢欣，谁知后一刻，凤族最有权威的凤尊就回来了。 凤桑岐当年是通过不太正当的手段上了位，他对火凤族做过什么疯狂之事，他自己心里清楚，而他今日还与凤无涯交过手。 凤尊既然问起凤无涯的下落，他本该老实交代自己见过凤无涯的事。但他就是不敢在凤尊面前提起火凤族人，正所谓做贼心虚。 “火凤族那位少主下落，本君当真不知。但凤族能有今次局面，本君不敢居功，追本溯源，一切得归功于凤尊才是！”凤桑岐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一脸忐忑继续说道：“听说当年，凤尊也是越过凤淼之位成了水凤族长，而今本君不过是踵武前贤，以效凤尊……” “凤桑岐，当年水凤族长之位，是本君主动退位让贤，特请凤尊去坐那个位置的！你原是土凤族一介籍籍无名之辈，以不耻手段取代了先族主之位，怎敢与凤尊相提并论！”凤淼声色冷然。 018 野雉 凤桑岐坐上凤主之位以来，哪里受过凤淼这等明目张胆的言语指责，当即沉了脸色，没好气的看向凤淼。 “凤淼，你休得胡言！且不提本君如何坐得这凤主之位，本君做主以来，凤族可曾出过半点乱子？江山还需能人治，凤族亦然。凤焱既然坐不稳这个位置，换本君来坐有何不可？”凤桑岐大声道。 凤淼？冥晶晶轻轻捏了捏不离的掌心。 身边半头银发的老头就是自己的外公，不离蓦然红了眼。 她虽很想认亲，但怕叫了外公后，凤淼会用冷漠的眼神看自己。 不离扯了扯冥晶晶的袖子，轻轻摇头，表示此刻不急。 认亲戏码没有上演，冥晶晶感到有些无聊，打了个哈欠，随便找了位置靠坐下来。 一副事不关己状，她就在一旁淡淡看着。 凤淼看了冥晶晶一眼，他觉得，这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凤尊已不再重要，自己此行是为故交凤焱之子的下落而来。 凤桑岐当权以来，凤族江河日下。 栖凤岛上人烟渐稀，昔日傲立于世的神兽种族在飞禽界的地位逐渐没落，这让凤淼为凤族如今的情形捉急不已。 凤族原有五行血脉，如今来凤族行商的异族来只能见到水土两凤族的活人身影，不知情的还以为凤族其他三族血脉皆已死绝。 而且有些野心颇深的异族商人，可能会趁着凤族薄弱，起了吞并凤族的心思也说不定。 凤淼好歹是为一族之主，昔年也做过五族共主，对凤族上下责任心还是有的，他绝不能让危及凤族存亡的事发生。 凤淼说不动脾气古怪的木凤族长凤森开城建交，也寻不着离巢而去的金凤族人身影，但他认为找到了凤无涯，火凤族就有了重现凤族的希望，凤族血脉至少将不再单薄。 在凤淼心里，凤无涯很早之前就被贴上了女婿的标签，他早就为女儿凤珂与凤无涯安排了亲事，只可惜凤珂千年前趁凤族发生变故之际跑出了凤族，还与一个蛇族男子成了亲，让他丢尽了老脸！ 见到不离的那一刻，凤淼想起凤珂含泪离开凤族前说过的话： “父亲不肯接受扈郎，女儿不怪您。若有一日，父亲见到我的孩子，那好歹也是您的亲人，还请善待。” 凤淼一面与凤桑岐叫板，一面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冥晶晶身旁的女娃，心底忽然有些怀疑。 这女娃会不会是凤珂的孩子？ 凤桑岐的话成功将凤淼的思绪拉回。 见凤桑岐并未否认上位手段的卑劣，不避阴损之嫌，面对凤族如今落寞局面反而强词夺理，凤淼冷笑道：“从前我凤族五行血脉并存，凤尊做主之际，凤族何等风光霁月，自你上位，凤族光景萧瑟。金凤族脱离凤族，木凤族闭城谢客，火凤族销声匿迹，栖凤岛上还能见到的凤族人影，笼统不过你土凤一族与我族两个，你倒是说说，你还能让它出什么乱子？” 凤桑岐脸色难看，嗫喏辩白：“谁说本君让凤族出了什么乱子？那是他们自己选的路，与本君何干？” 凤桑岐此话一出，不离怀中的冰蛋动了动，幽幽冷光顺着凤凰纹络散发出来，一道银光射入冥晶晶眉心。 原本坐在椅子上歇脚的冥晶晶身体蓦而一僵。 她突然起身，双眼无焦，却泛着凛冽光芒。 “与你无干？”冥晶晶目光幽冷缓步走到凤桑岐跟前，昂首立定，她声如霹雳，“雉占凤巢，你倒是敢！” 凤桑岐脸色一白，血温骤降。 冥晶晶手中运起一道白光，隔空拎起个头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凤桑岐，狠狠将其扔出了凤鸾殿，语声冰冷： “异族野雉，焉敢为祸我凤族，觊觎凤主之位！” 在凤淼惊骇的目光之中，凤桑岐被迫摔了出去。 凤桑岐在族人的搀扶下起身，面部血色尽退，一脸狼狈道：“凤尊何出此言？本君好歹身为现任族主，这些年为凤族殚精竭虑……” 不离抱着怀中空空的蛋，目瞪口呆仰头看着冥晶晶。 她心想，冥姐姐真威风，居然敢把堂堂族主给扔了出去，装得也太像凤尊本尊了！ 不离满眼崇拜的看着冥晶晶，就连凤淼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目光灼灼打量着她怀中那个冰蛋，她都没有注意。 殿外，凤桑岐一脸愤慨。 冥晶晶回眸，对他投去睥睨一眼，嘴角微微上撇，冷意十足，“若非本尊与黄泉老儿交手时曾受你偷袭，你从本尊身上取过血样，你这一身血脉倒能以假乱真！本尊说的可对，野雉桑祁！” 桑祁面色大变：“难道你早就认出我了？” “桑祁？”凤淼转眼看向桑祁，一脸震惊，“你就是千年前，飞禽界野雉一族崭露头角的那位少主吗？” “野雉？”桑祁一脸扭曲，扭了扭脖子。 一转眼，桑祁憨实姿态不见，换上了一副恶人面孔，“野雉出生又如何？自古飞禽界你凤族为尊，压得其他种族抬不起头来，我野雉一族虽出生低微，却堪胜飞禽之尊，又凭什么要受你凤族压制！” 凤鸾殿外，土凤族人齐齐变得面色惊恐，纷纷滚下石阶，忙不迭远离桑祁，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惊恐。 他们这才明白，这位冒牌族主不知何时打入了凤族内部，先是拿下土凤族长之位，接着又拿下凤主之位，上位之后不善治理，害得凤族内部散作一盘流沙，有的离开，有的闭城，有的逃亡。 也难怪此人不受凤族不待见，原来究根竟是个异族血脉。 “休得多言！桑祁，要么你离开凤族滚回冥土，本尊暂不为难你，要么本尊将你打回原形，送你去陪黄泉老儿！” 冥晶晶绷着冷脸，神情与真正的凤漪澜别无二致。 一时之间，凤淼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凤尊。 “哼，凤漪澜，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若我猜的没错，如今你的法力尚未恢复一成，况且如今我才是凤主，你又有何底气威胁我！” 桑祁双手虚空摆了几摆，结出古纹法印，就在凤鸾殿前消失了。 消失前，他不忘嘴上逞强:“鬼主就要破封了，届时我会率军前来，踏得你凤族鸡犬不留！” 其实白光附体的那一刻，冥晶晶的意识即为凤漪澜代替。 凤漪澜面色苍白，目光森冷看着殿外，没有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桑祁叫嚣几句后逃走。 桑祁用传送阵逃离了凤族，她却没法追过去阻止，是因为桑祁说的没错，她的力量确实尚未恢复一成。 千年前，她为镇压黄泉元神祭天，消耗了太多灵魂之力。 当年她魂散昆仑，寰清出手不知用什么法子将她的魂魄存了下来。 后来她被养魂千年，才勉强养出了两魂六魄，余下一魂一魄，至今无法复原，此刻她不过是以虚弱的残魂状态附身冥晶晶。 唯有刻在灵魂里的血脉与威压，方能彰显她还是那个凤族之尊。 凤淼小心翼翼的审量着跟前的女子，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凤漪澜揉了揉额角，苍白透明的面色看着有些糟心。她看向凤淼，“而今之势，凤族内务只能交于水凤族长全权处理了。” 凤焱看着一脸虚弱的凤漪澜，面露担忧之色。 “凤尊，你还好吗？” “本尊需要休息。”凤漪澜双目微阖。 她借冥晶晶之身初见天光，尚未适应，况且冥晶晶本体似乎已经有了些睡意，凤漪澜不会对她强行夺舍，为了让冥晶晶尽快恢复精神，她只好让自己的灵魂意识脱离冥晶晶之身。 灵魂意识回到冰蛋之前，凤漪澜疲惫微笑，“蛇族不得入城的规矩看来得改一改，但凡与凤族子民有亲缘者，只要是个不存歹心的善茬，可在凤族之中占得一席之地。” 凤漪澜转了目光看了不离一眼，双眼缓缓闭上。 白光敛回冰蛋，冥晶晶往后一倒就昏睡了过去。 019 相见 “凤尊……冥姐姐！你不要死！” 刚才人还好好的，这会怎手脚冰凉，眼睛说闭就闭上了呢？ 见冥晶晶一副醒不来的模样，不离泫然欲泣。 “她只是睡着了。”凤淼叹了口气，“原来，凤尊还在。” 只是如今凤族这个局面，对她来说可是个烂摊子。 “没死就好。”不离将冰蛋放到了冥晶晶腿上，突然扑过去一把抱住凤淼的大腿，怯生生的叫了他一声:“外公！” 凤淼垂眼看着腿边的小女娃，并没有嫌弃的将她推开。 沉默了半晌，他才说道：“你是珂儿的女儿？叫什么？” “不离！外公，我叫凤不离，一百岁了！”不离抬头望着凤淼，一脸期待，“再过三天，就是不离的生辰！不离此行是来投亲的！” “投亲？”凤淼摸了摸不离的头，“你母亲呢？” 提及生母，不离眼中有泪光涌动，“母亲死了！被一群坏蛇杀害的！他们还带走了父亲，不离现在只有外公一个亲人了，呜呜呜……” 不离紧紧抱着凤淼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若是外公不要不离，不离只能跟冥姐姐走了！” “珂儿死了？”凤淼眼里满是哀痛无奈。 尽管难以平复丧女之痛，他还是伸出双手将不离抱起，“囡囡别哭，外公带你回去，以后水凤族就是你的家。” 凤淼看向椅子上昏睡的冥晶晶，以及那颗散发着银白冷光的冰蛋，一脸纳闷，“不离，这个女人和这颗蛋，到底什么来头？” 不离只能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她是昆仑山寰清仙道二弟子冥晶晶，至于那颗蛋……它是被那群坏蛇从我母亲肚子里剖出来的！本来里头已经没有生气，后来它又活了，还保护了我！” 乍闻“剖”字，凤淼目光冰冷，看来女儿果真死得够惨。 当下凤桑岐的异族身份被戳穿而逃离，凤族如今无人主持大局，以他的身份倒是可以挑一挑族主的担子。 问题是，这凤鸾殿内已经有了一个“凤尊”…… “你说的坏蛇，何时潜入了凤族却无人知道？” 凤淼问不离，不离摇摇头表示不知。 凤淼皱眉看着冥晶晶，“她真是从昆仑山来的？面貌竟与凤尊如此神似！也许只有等这位姑娘醒来，有些事才能问个明白……” 天宫琼席，酒正酣，宴正欢。 寰清悠然自酌，邻座仙家见他一直独自在那闷闷喝着自备的仙酿，以为那酒有何特别之处，特意厚着脸皮上前想要蹭杯酒，却被吝啬的寰清厚着脸皮开口拒绝了。 讨酒不成，仙家不恼，改口打听他的来历与仙阶。 寰清被问得一脸深沉。 邻座众仙见寰清一脸“我有故事”的模样，纷纷凑了上去，七嘴八舌打听他的过往事迹，问他当年如何飞升。 寰清沉默良久，才道出了身份底牌:“本道昔日与鬼主黄泉、仙后忘忧二人乃是同门，师承凌云仙府。千年前，本道于昆仑镇睡觉时飞升，还亲眼见过凤尊与鬼主的那场大战。” 寰清此话一出，邻座震惊了。 你说自己睡个觉也能飞升就够离谱了，你还亲眼目睹过凤尊与黄泉鬼主的大战？这老头怕是吹牛上天的吧！ 短暂的震惊过后，邻座众仙纷纷摇头。 众人只知，仙后忘忧与鬼主黄泉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若说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人昔年曾为仙府同门，谁都不信的。 而凌云仙府更曾是这世间最大的仙门，千年前，一夕之间毁灭。 当今世上，厉害的仙家都说自己师出凌云仙府，但后辈小仙们谁也不知这世间哪有名为凌云仙府之地。 若寻仙府遗迹，还需越过重重仙山雾海，没个脚程快又能打的坐骑为自己保驾护航，别说是探寻仙府，就是周游三界都难以实现。 如今在座的大部分仙家认为，所谓凌云仙府不过是个久远年代的传说，更有无知者认为，所谓师出仙府不过是一些老神仙为了自抬身价，随口而诌的来头。谁也不能断定寰清话中真假。 他们只能认为，寰清这老头怕是酒喝多了，在说胡话。 众仙不再关注醉酒的老头寰清，转而笑语中推杯换盏，继续闲聊三界六道里的其他趣事，显然并未将寰清所言放在心上。 寰清幽幽一笑，垂眸继续饮酒，暗中追忆尚未飞升时的清闲时光。 那时的他尚未参透人世百态，心性透彻而绝尘，即使偷偷懒睡睡觉，修为进展也能一日千里，生活远比现在更清闲。 若不是接触到一样名为冥石水晶的东西，现在的天宫早该留有一席属于他的上座了。 思及冥石水晶，寰清不由得想到了顽徒冥晶晶。 自从身边有了冥晶晶这丫头，他要操心的事情就多了去了，真正的清闲日子早就在冥晶晶出世的那一刻去而不返。 可怜他这个活了千年的老头，情场里雪月风花都没飘过一朵，就在五百年前突然喜为人师了。 寰清看着手中飘香的酒囊，目光微暖。 该来的他阻止不了，不知晶晶那丫头如何了？ 凤凰城，凤鸾殿。 偏殿之内，冥晶晶幽幽醒转，一睁眼，耳边是不离欣喜的声音:“冥姐姐，你醒啦！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不离蹦蹦跳跳，去而又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茶叶饼。 冥晶晶找了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床，接过不离递来的茶叶饼，笑着道了声谢。 虽修为薄弱，但她生来辟谷，从不会感到饥饿，面对不离的好心，她有点感动。 这世上除了师父和师兄，谁会关心她的饥饱冷暖？ 冥晶晶小口啃着茶叶饼，回忆着来到主城后经历的一切。 她记得自己最后在凤鸾殿内坐下来歇了个脚，一阵白光迎面而来，她就没了意识。 不离搬来一个凳子，端坐床前，满脸高兴说着她昏迷后发生的事，顺便说了认亲之事。 “冥姐姐，你将土鸡桑祁扔出去的时候好威武，简直就是凤尊在世！还有，外公接纳我了哦！我好开心！” “你有家人了，那太好了。”不离说得眉飞色舞，冥晶晶却是满脸疑惑，“可桑祁是谁？我为何要将他扔出去？” “桑祁就是凤桑岐族主……不，应该叫他冒牌族主！不是你亲手将他扔出了凤鸾殿，还戳穿了他的身份吗？”见冥晶晶一脸茫然，不离愣了愣，“姐姐，刚发生的事，你怎不记得了？” 冥晶晶摇摇头，“敢做那事的，应是凤尊才对，是她借我之身，铲除了凤桑岐这个……你说的冒牌货。” 不离哗然，一脸恍然大悟，“那时候，原来你是被凤尊附体了？难怪那么厉害，一出手就搞定了别人不敢搞的人！如今凤族上下皆知，冒牌族主凤桑岐是为野雉桑祁假冒凤凰血脉，有心破坏凤族而使五族落得至今局面。” 信息量有点多，听的冥晶晶一愣一愣。 她看着不离空空的两手，下意识的问：“你的蛋呢？” “外公令人将那颗蛋带去水凤族的永恒冰湖，本来我是不肯的。”不离悻悻言道：“但外公告诉我，那蛋里住的可能已经不是母亲的孩子，而是凤尊的灵魂。将蛋带回水凤族安置，说不定有利于凤尊出世。我只好放手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还得去找师兄。”冥晶晶吃完茶叶饼，掀开被子就起身下床。 不离连忙跳下凳子去帮扶，“你师兄谁啊？” “凤无涯，就是你外公来此要找的，与你母亲有过婚约的那个人。”冥晶晶边穿鞋边问道：“可曾见过？” 不离摇摇头，“不曾。” 屏风上挂着云战的披风，冥晶晶伸手取下。 此刻她可在凤族内以凤尊身份正大光明的行走，这披风用不上了。 冥晶晶摸了摸披风，轻轻叹了口气，又将披风挂了回去。 此刻她心里记挂着无涯的安危。 冥晶晶有些懊恼，方才在大殿之内冒用凤漪澜的身份时，为何没有早点探问凤无涯的下落。她看向不离，随口问道：“你外公呢？” “主城内刚刚出了点乱子，外公带人去处理了。外公已知你并非凤尊，但他想让你先用着凤尊的身份，稳一稳凤族局势。” 冥晶晶下床后，不离爬上床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又爬了下来，一看就是个勤于家务的孩子。 “还让我冒用你们凤尊的身份？”冥晶晶一阵头大。 来时的路上她仗着与凤漪澜面容相似，招摇过市走路带风，体验了一把人上人的威风。可如今还要继续担着凤漪澜的身份，做一下稳定凤族的筹码，这可不是她所愿的。 可是，不用这个身份留在凤族，她要去哪找无涯师兄呢？ 冥晶晶苦笑一声。 她正为无涯下落而忧思，不离忽然开口:“听说木凤族不日就要开城，因为凤森叔公的儿子失踪了。” 不离给冥晶晶倒了杯茶送了过来，“我还听说，有人见过一只烈火凤凰飞入了火凤城。” 烈火凤凰？那会是她的无涯师兄吗？ 冥晶晶呷了口茶，准备出去在凤族地盘上转悠一圈。 刚出门，冥晶晶就与一人撞了满怀。 那人一身红衣锦绣风华，走路生风，险些将她撞倒在地。 若有若无的梧桐香拂过冥晶晶的鼻尖，那气息她很熟悉。 不，不能说是熟悉，昆仑山上朝夕相对了五百年，冥晶晶对这人气息的依恋，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冥晶晶缓缓抬眼，看到身前满眼笑意的男子，她双眼一眯，娇俏绝美的小脸上满是恼怒与怨气，“死乌鸦，原来你没死！没死怎么不知道给我传个信！洞府里出了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在凤族地盘上，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 无涯笑着拥住她，“好了，我这不是知道了吗——姑姑！” “谁是你姑姑！”冥晶晶忿忿，忽然想到自己此刻身份确实是他的姑姑，忍不住伸出拳头锤了他胸口一下，“大侄子！” 020 未逝 尾随而出的不离一抬头，就见以“姑侄”相称的两人抱在一起貌似在打情骂俏。不离双手捂眼，“非礼勿视！” 冥晶晶转身解释，“不离，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不离摇摇头，“姐姐你不用说，我都懂的，现在神仙谈恋爱都是不分年龄的，姐姐和这位哥哥就算是姑姑和侄子的辈分之差，在一起也没什么！” 冥晶晶正想告诉不离，无涯是她的师兄，不离没等她开口就很自觉的跑开了，“我去找外公，就不打扰你们了！” 无涯看着不离一溜烟跑远的背影，不禁莞尔，“这孩子是？” 冥晶晶笑眯眯的介绍:“那是你聘妻的孩子！” “我的聘妻？”无涯皱了皱眉，随即轻捏她的鼻尖，一脸戏谑，“我可不记得，我和你什么时候有过这孩子。” 冥晶晶皱眉拍开他的手，“你耳背了是么？我说她是你聘妻的……” 明白了无涯的意思，冥晶晶俏面生晕，嗔了他一眼，“谁是你聘妻！” 冥晶晶一脸羞恼的跑开，无涯笑着紧跟其后。 无涯平安无事，冥晶晶放下心来，与之漫步走在城中某条街道上。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两者一同开口。 “我来此本为寻你。现在除了应凤淼所求，要留在凤族以你姑姑的身份待一段时间，已无要紧之事。”冥晶晶随手采下路边花，无聊把玩，“你可有什么想做的？” 无涯垂眸沉思了片刻，“你这么一问，还真有事等着我去做。来时的路上我被凤桑岐，不，我被桑祁追杀，窥天镜替我挡下一箭后碎裂消失，也不知姑姑她……” “窥天镜丢了？那应该不算什么大事了吧。”冥晶晶放慢了脚步，小声道：“你姑姑的灵魂都已经不在那镜子里了。” 无涯讶异扬眉，“你怎知道？” “那个冒牌凤主桑祁就是被她撵出凤族的，而且……”冥晶晶脸色有些别扭，“那是她借我之身做的。如今凤族上下都以为他们的凤尊回来了，这不，水凤族的老头凤淼还让我继续冒用你姑姑的身份，留在这里震慑凤族。想来，他是怕有心人趁凤族局势不稳多生事端。” 无涯挑眉，“原来如此。我觉得奇怪，你怎摇身一变就成了我姑姑，凤淼伯伯好歹是个人物，就算眼拙，也不该看不出你并非凤族血脉。” 冥晶晶白了他一眼，“哼，你凤凰血脉有多了不得！” 无涯淡淡一笑，冷润的面上略生骄傲，“凤族在凡人眼里，就是了不得。因为凤凰一族可有无数次的重生，虽然重生的过程都很痛苦，可一旦成功，便可形魂不灭，久存于世。” “活那么久做什么？凤储岁月不染红尘岂不孤独寂寞。强者如神，心中亦当有所牵挂，牵挂苍生也好，牵挂红颜也罢，只要这世间还有人值得你去等。你看云战上尊不就……” 冥晶晶愣了愣，自己随便那么一说，怎么说到云战身上去了？ 无涯剑眉微蹙，“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 “没什么。”冥晶晶若无其事摊手，“这些年来，云战上尊去昆仑镇候着花开无果，说不定真被摆了一道，而云战上尊还不晓得，你姑姑灵魂如今是养在一颗冰蛋中。凤尊就要苏醒了，届时他也该安心了。” “姑姑若能活着回来，凤族上下该安心了。”无涯执起冥晶晶的手，“走，师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叫姑姑！”冥晶晶抬头挺胸。 无涯意味不明的眼神扫了过来，“就这么想当我姑姑？” “不管想不想，如今你就得管我叫姑姑！”冥晶晶目不斜视，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大侄子，你要带我去哪？” “逝凤堂。”见冥晶晶一脸疑惑，显然不知逝凤堂是个什么地方，无涯只好解释，“历代凤主逝世，都得在逝凤堂立下牌位。” 千年前凤漪澜死讯传回凤族的那一刻，凤族上下齐哀，栖凤岛上空五行异象横飞，后来凤焱以凤漪澜的遗物水晶陨石作材料，为她打造了牌位，立于逝凤堂以供后辈瞻仰缅怀。 无涯道：“既然我姑姑就要复生，你还要借着她的身份留在凤族，如今也该将那牌位移出逝凤堂了，否则姑姑的复活岂非形同笑话。” 冥晶晶挠了挠头，“说的挺有道理，那我们这就去吧。” 逝凤堂内，历代凤主的牌位端端正正奉于灵座神位上。 无涯与冥晶晶一前一后踏入此间，顿感庄严肃穆。 “火凤族长凤焱之子凤无涯，拜见各位凤族先主！而今凤尊复生，晚辈斗胆将之请下灵位，以凤主之名，重振我族神威，还请应允！” 凤无涯起身上前，伸手就要挪动凤漪澜的水晶牌位。 冥晶晶倚在门前环视了祠堂一眼，眼见里头并无凤焱的牌位，她好奇道：“这里头怎无你父亲的灵位？我记得他也是先任族主。” “我父亲？”凤无涯皱眉叹息，“他只是生死不明，火凤坛圣焰熄灭之前，谁也不能判定他的死亡。一个未知生死之人，怎能草率为他立下牌位？” “火凤坛圣焰？”冥晶晶不解，“那是什么？” “凤族有五行血脉，每族皆有圣坛，燃有生命焰火，只要一脉未绝，对应的圣坛之焰就会永不熄灭。”凤无涯一手搭在凤漪澜的牌位上，眼中沉淀着沧桑与静谧，“一千年前，我被桑祁的手下追杀，重伤昏迷在昆仑山下，是师父捡到了我，并收我为徒。火凤族遭灭族之灾后，桑祁也许不知道我还活着，听说他为了掩人耳目，本想出手熄了火凤坛圣焰以宣告火凤族的覆灭，但终究未能得手。” 冥晶晶听得认真，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茫然看着无涯。 “今日再度逃离桑祁的魔爪后，我去了火凤城，虽已是空城一座，但城中圣坛还在，焰火亦不曾熄灭，也就是说……”无涯顺手将凤漪澜的牌位搬了下来，眼中有几分凝重的希冀，“我父亲可能还活着。” 灵牌刚被挪下神位，忽闻几声轰隆隆的机械巨响自祠堂底座传来，无涯脚下出现一个黝黝黑洞，深不见底。 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无涯双手捧着“凤尊神位”的牌子，迷茫的看了眼脚下，“咻”的一声原地掉了下去。 冥晶晶“啊”了一声，“师兄！” 眼看地上的黑洞就要缓缓闭合，冥晶晶毫不犹豫紧跟着跳了下去，“大侄子，姑姑来救你了！” 021 禁地 阴森碧绿的冥野上萤光点点，诡异的目光在四周闪烁。 冥晶晶掉下后，一脸恍惚自黑暗中醒来，一脸恍惚自黑暗中走出，一脸恍惚行过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到一株不见顶的参天巨树下。 树下恍惚了许久，冥晶晶终于回过神来。 她顺着身边的巨树抬头仰望而去，猛然发现身边这棵树的形态，竟是她见过的，昆仑镇上的那棵梧桐花树。 难怪看不到树根，原来是扎到了这里。 那么，她的上方地界是人间昆仑镇？ 可如今，她又是身处何地？ 脚下是两条大路交叉形成的十字路口，冥晶晶站在路口茫然四顾，看着左右两边，以及正前方那条路，犯起了愁。 正前方尽头，一面巨阔的银色冰镜自天幕倒悬，横亘眼帘，一支巨大的石箭钉在那冰镜表面，上有浅浅的人形坑，也不知发生过什么。 那条路怎么看都并非是一条通路。 而贯通左右两边的那条路径，右边昏沉沉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自右往左，光影渐弱。 左路尽头阴森黑暗，鬼火纵横，森绿的亡灵之光凌乱飞舞。 令人恐惧的黑暗深处，一点灯光浮在半空，隐隐可闻奈何桥传来的亡魂哭泣声，以及忘川流水汩汩。 这条路，赫然通往阴冥之间。 冥晶晶左右踌躇了半晌，不知该往何处去，急得原地打转。 左边忽有一男一女携手自黑暗中狂奔而出，冥晶晶定眼一瞧，正是血枫林外谈过话，要来冥界看花的凤绾绾与凤麟。 两人与冥晶晶擦肩而过时，似没看到她这个人，慌慌张张躲避着身后的追捕。 刷刷几声破风声响，两道长链自黑暗中甩出，牢牢套住那逃逸的两人，很快将他们拖回了阴冥。 被锁魂链锁了手脚，凤绾绾疯狂大喊，“我是凤主之女，他是木凤族长凤森之子，我们还没死，快放了我们！” “绾绾，你冷静点，就算我们被抓去也不会有事的……”一旁的凤麟倒是比较镇定，两人很快被拖入阴冥。 “呵，管你是凤族谁的后代，既入阴冥，哪有让你生还的道理？你们以为凤尊还在世吗！嗯？阴阳路上怎么还有活人？”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从左边缓缓飘了出来。 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鬼界头目黑白无常，冥晶晶一惊。 而黑白无常见到冥晶晶，也是一惊。 两者面面相觑后一脸惶恐，双手抱拳向她行礼，“凤尊大驾，有失远迎！” 冥晶晶迷茫了一瞬，明白这两位是将她当成凤漪澜了。 为了避免被当成死魂拉入地府，冥晶晶昂了昂首，色厉内荏，“本尊是来找火凤少主凤无涯的，二位可曾见到？” 黑无常摇摇头，“凤凰一族的魂魄不归阴冥约束。数千年前，我们将您拘来阴冥后，您就冥府上大闹了一场，差点掀翻了整个地府。” 白无常点点头，接着道：“您从冥王手里夺走了凤族生死簿，从那以后，凤族生灵的生死皆由您一手掌控，就连冥王都没那个能耐从您这里抢人，难道凤尊忘了？” “当然记得。”冥晶晶表面淡定的点点头，转身就大摇大摆的走向了阴阳路的另一边，“区区阴冥，怎困得住本尊？本尊就算要死，也该魂归九天，而非这等阴暗之地！” 她的心里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这凤漪澜真是够胆啊，敢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而她冥晶晶可并非真正的凤尊，手中并无凤族生死簿，自然没法光明正大将凤绾绾与凤麟的命从阴冥解救出来。 千年前，凤漪澜也在这里说了同样的话。 黑白无常不疑冥晶晶的身份，眼看她走向了阴冥之路的另一边，惊得忘了问她，可要提回那两个凤族小辈的魂魄，也忘了问她，既然凤族生死在她手里，为何那两人还会命丧阴冥。 黑无常提醒道:“凤尊仔细了，那边可是冥土禁地！” “刀山火海，本尊何惧？” 冥晶晶说着硬气的话，硬着头皮踏上那条不毛之路。 虽然直觉告诉她，此路尽头可能有着无尽危险，冥冥之中却有个声音牵引着她，要她走向那冥土之路。 “凤尊活了，还去了禁地？此事可要禀告冥王殿下？” “算了吧，闯那条路的是凤尊。当初将那位封印在深渊之下的，不正是凤尊本人么？而且云战上尊也去了那里，两人本就是仙侣，他们联起手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也是，你我还是恪守本职吧。” 黑白无常目送冥晶晶的背影融入黑暗后，也退回阴冥。 “天灵灵地灵灵，大罗神仙快显灵！诸天神佛定要保佑我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走过这条路啊！” 冥晶晶闭上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一路低头快步行走。 行过一盏茶的时间后，她感觉不知哪个方向隐隐有冰冷的风拂来，额前的刘海被轻轻吹动。 她正要向前继续走两步，还未睁眼，忽闻云战的声音幽幽响起：“再往前，就是深渊了。” 冥晶晶倏地掀开眼帘。 低头看脚下，前方是万丈深渊，黑暗永无止境。 深渊之上，一道恢宏美丽的冰雪法阵横空而现，静载着慑人心魄的可怕威压。 那威压气息她有些熟悉，她曾对着窥天镜与凤漪澜对话，通过镜面，她感受过这种威压。 冥晶晶心有余悸收回腿脚，一转身，见云战以灭魂剑撑着身体，一手捂着胸口，单膝跪在一方巨石下。 “你怎么来了？”云战捂着胸口，艰难问道。 “来找我师兄，但我没见着他。”冥晶晶一脸沮丧。 “你一路分明闭眼走来，还能见着谁？”云战嗤笑，随即正色道：“你师兄再不济也是只烈火凤凰，危及性命时自有涅槃之火护体。那火可焚尽天地万物，是火凤一族绝境逢生的至宝，你师兄会没事的。” “如此，甚好。”冥晶晶松了口气。 见云战有伤，她快步走了过去，“上尊怎么受伤了？” “本尊与黄泉老鬼战斗时不慎受了伤害。”云战眼底萦绕着阴霾，“封印千年，没想到他的力量反而日渐强盛，今日竟有破封之势。幸亏本尊来的及时，将他镇了下去。” “那你要不要紧？”见云战胸前一团血色染红了白衣，冥晶晶伸出胳膊将他挽住，热心关切，“我带你去凤族疗伤吧。” 云战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抽回胳膊，轻轻吸了一口气，大约是有伤在身感到疼痛。 他将灭魂剑搁在身旁，盘腿坐下，摆出运功姿势，“本尊在这里疗伤片刻，你切勿打扰。” “放心，我不打扰你。”冥晶晶点了点头后退两步，打量起四周，满眼困惑，“这是什么鬼地方？竟连通着凤族祠堂！” “黑白无常说这里是冥土禁地，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冥晶晶坐在云战身边，双手托着腮，静静深思。 云战闭眼静静为自己疗伤，没有同她说话。 022 渊影 “黄泉鬼主当真要再次现世了？”冥晶晶转头看了眼暗黑深渊，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体有些发冷，她连忙凑到云战身边，“听说千年前，凤尊以惨烈代价将黄泉鬼主镇压封印，如今你孤身应对，怕不怕？” 云战没出声，周身泛起巨大的金色焰芒，冥晶晶被那光芒晃了眼，赶忙自发挪远了几步，一脸大惊小怪，“你这是要焚了自己？上尊万不可如此！还有个在蛋等你……” 冥晶晶的话语声传来，云战觉得她在东拉西扯，听着聒噪，偏偏此刻尚在疗伤的紧要关头，只能隐而不发。 说到那个“蛋”，冥晶晶忧郁的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的心上人变成了一个蛋，她还上过我的身，撵走了凤主，哦不，撵走了那只冒充凤凰血脉的土鸡，如今凤族内名义上有我这个凤尊在，我快成他们的镇族之宝了！” 云战觉得身边这女子叽叽喳喳烦透了。 她的话听得他云里雾里，不想搭理。但听到她说的心上人，云战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什么蛋？你说谁变成蛋了？” “你的仙侣凤漪澜啊，她现在变成了蛋，被人送往水凤族去了。”冥晶晶打了个哈欠，“她借我之身在凤鸾殿内大显威风，水凤族有个老头亲眼见过。可惜那时你将我丢在血枫林外跑了，不然你能见到她的。” 云战有些惊讶，面上却半点不显，“真的？” “你自己去凤族瞧瞧不就知道了。”冥晶晶突然感觉有目光在注视，不寒而栗朝深渊望了一眼，却并未发现异样。 此为冥间，地上细微尘沙无处不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皆为冥土，此刻深渊下的确有一双鬼眼，透过冥土深渊，注视着深渊之上的两人。 “云战，你还有多久才能好？”冥晶晶尽量让自己离云战近一分，再近一分，身体却没由来的感到愈发阴冷。 她哆哆嗦嗦扯了扯云战的袖子，“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好不好？” “稍等片刻，本尊与你去凤族。”云战静心调和着心脉。 一阵阴风吹来，冥土飞扬，云战耳边突然响起冥晶晶惊慌无措的声音，同时他感觉她在向上拉扯自己的胳膊，力道还挺大。 云战不耐烦的睁开眼，“本尊说了，让你稍等……” 一抬眼，却见冥晶晶身体悬空向上飞起，一股无形的力道要将她扯向深渊上空的冰雪法阵，也难怪她这般惊吓，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云战眉眼一凛，用力抓住了冥晶晶，大喊一声，“抓紧！” 冥晶晶身后，漫天冥土席卷成一只手掌，死死扯住她的后衣襟。 冥晶晶害怕的大叫起来：“何方妖魔鬼怪？放开我！” 云战冷眼看向冥晶晶身后，只见深渊上空缓缓浮现出一个阴森恐怖的巨大虚影。那虚影的轮廓瞧着有些熟悉。 情急之下，云战没做多想，厉声喝道：“灭魂剑，去！” 灭魂剑凌空而起，化成巨剑光影，向着虚空凌厉劈去。 恐怖的深渊巨影被劈成两半，很快散去。 冥晶晶“噗”地一声就是一口血水，喷的云战满脸都是。 云战面无表情松了手。 冥晶晶立刻摔趴在地，“多谢上尊救命之恩！咳咳……” 冥晶晶翻过身，难受的捂住胸口喘息了一会儿，她起身看向深渊，一脸惊悚，“方才，那是什么？” 方才她感觉一股未知的恐怖力量用力拉扯着自己的元神，云战对深渊出剑将巨影劈开的瞬间，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元神似要被同步劈裂。 “你与那黄泉鬼主，有何缘系？”云战不知从哪变出一方帕子擦了擦脸，居高临下俯视着冥晶晶，“抓着你时，本尊发现你的元神气息与深渊下的黄泉老儿相似，而且……” 而且，她的元神气息中居然还有他，以及……阿澜的气息。 云战这才对冥晶晶正眼相看。看得久了，他才惊觉，冥晶晶的容貌与凤漪澜未免神似太过了，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还是说……眼前女子与阿澜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云战一脸深沉的盯着冥晶晶猛瞧，后者则是一脸怀疑人生。 “你说我长得像凤尊也就算了，怎还与黄泉老鬼扯上干系了？”冥晶晶挠头，胡思乱想，一脸惊恐道：“难道我是凤尊与那老鬼之女？” “一派胡言！”云战瞬间冷了脸色，“你再辱没阿澜半句，信不信本尊将你丢下去！” “我开个玩笑而已，你紧张什么！”冥晶晶幽怨了一句，转而又是嬉皮笑脸，“方才你救了我，而我之前也在栖凤岛上救过你，现在我们扯平了！我有内伤在身，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冰冷的眼神对上可怜兮兮的眼神，云战瞬间没了脾气。 “背你回去？”见冥晶晶满怀希望的点点头，云战轻扯嘴角，毫不留情粉碎了她的希望，“痴人说梦。” 冥晶晶撅了噘嘴，一脸失望的垂眸，“人家也是女孩子，你对我就不能温柔点儿吗？如果我是凤尊的……” “休要啰嗦，上来！”一抬眼，却见云战踩着灭魂剑御空飞了一圈后停在她跟前，对她伸出手来。 他的掌心微曲，神情不耐。 冥晶晶喜笑颜开。 强忍着虚弱感，她欢喜道：“来了！” 冥晶晶蹦上灭魂剑的那一刻，云战轻嗤：“不是有伤吗？这般活力，本尊瞧你徒手碎石都不是难事。” 冥晶晶立刻虚弱了下去，将自己挂在云战身后，“哎呀，都说了是内伤，内在的伤害你当然看不出来！” 柔软的身躯紧贴背后，一双手从身后圈住了他的脖子，一缕幽香若有若无侵扰鼻息，云战身体一僵，脸色一黑。 “矜持！你一个小姑娘家，怎兴对一个男人动手动脚！”云战低吼。 冥晶晶咳了一声，“我方才吐了血受了伤，太虚弱了，看在小女娇花一朵的份上，还请云战上尊怜香惜玉！” 云战面色隐忍，“那也不许你在本尊身上这样挂着，死猪烂沉的！” “猪？”冥晶晶发挥幼稚的演技开始哭唧唧，“小女晶晶年芳二八貌美如花，你什么眼神居然说我是猪！” 云战懒得与她斗嘴。挪开肩上一双玉臂后，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冥晶晶身后，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令她稳当当的站立。 冥晶晶反手向身后上方摸去，摸到云战的脸。 云战一脸不悦拍开她的手，“安分点，站好别乱动！” 冥晶晶嘻嘻而笑，肆无忌惮继续伸手去摸他的脸。 云战忍无可忍，一记手刀劈向冥晶晶后颈。 接住昏迷的冥晶晶，一手将人揽住，云战不自觉松了口气，“早知如此，直接这样让你闭嘴好了。” 两人一剑飞离了冥土。 少时，一男一女出现在冥土深渊前，正是桑祁与紫奢。 023 冥晶 “鬼主差点就能冲破封印重出江湖，还是被云战发现了，真可惜。”紫奢俯视深渊，妖媚的紫瞳目露凝重，“也不知云战为何这时候来了这里，他出手加固了法阵，这下鬼主想要复出，又得等上一段时日了。” 桑祁负手立在一旁，“我这边也不顺利。鬼主让我寻冰魄凤凰花，听上去是水凤族的东西，可水凤族门路森严难以进入。我正打算过些日子找机会进入水凤族探寻一番，没想到凤尊复归，识破了我的身份。” “冰魄凤凰花?”紫奢敛眉，“除了这个，鬼主还让你找什么吗?” 桑祁叹了口气：“还有个更难寻的东西，冥石水晶。” 紫奢道：“冥石水晶？蕴藏着强大力量的绝世宝物，略有耳闻。” “但你方才说，凤尊复归了?她不是死了千年?怎么可能还活着?”冥晶晶的脸浮现脑海，紫奢眯了眯眼，“说来有趣，我在昆仑山抓过一个小姑娘，容貌酷似凤尊。说不定你看到的凤尊是那个小姑娘假扮的。” “什么？”桑祁赫然一惊。 难道凤鸾殿令他原形毕露的那个，真是个假凤尊？ 他居然会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栽了跟头！ 桑祁只恨自己一时不察，竟被一个冒充凤漪澜的唬破了身份，他这凤主之位算是白坐了千年。这脸丢大发了，实在令他耿耿于怀。 桑祁咬牙问道：“那个小姑娘呢？” “客栈里，凤无涯将她救下了。”紫奢勾起一抹阴毒笑容，“他们以为用销魄箭就能为她解毒，却不知那只是障眼之毒。利用毒绳，我早已将真正的蛇毒侵入了那丫头的心脉，只要我不去催发，不到最后关头，谁也看不出来她是有毒在身的。” 桑祁唏嘘叹道：“果然，最毒妇人心呐！” “男人心海底针，你做的阴毒之事也不少！”紫奢瞪他一眼。 想到什么，她倏然沉下眼睑，“一千年前，我与凤焱反目，凤焱还派人追杀我，其中可有你从中作梗？老实交代！” “是我做的。当年追杀你的人，也是我派去，又能如何？”紫奢瞠目，桑祁苦笑，“阿奢，你我相识千年，本该心意相通，成为你眷侣的那个人，原本该我桑祁才是。我甚至早在亲友面前宣称，桑祁不惧天谴，哪怕举世皆敌，也定娶相柳蛇族公主紫奢为妻，可你却执意与凤焱相守，令我沦为雉族笑柄。我永远不想与你为敌，可我怀疑，迟早有一天，你会为了凤焱与我反目，届时，你要我情何以堪！” 紫奢面色阴沉，桑祁说的面不改色，“不除掉凤焱，不破了你二人在一起的希望，着实叫我寝食难安！” “岂有此理！”紫奢一把揪住桑祁的衣襟，绝色魅惑的面庞因愤怒而微微扭曲，“亏我还当你是知己，亏了这千年交情，以为你不会害我！没想到你竟这般黑心肠！桑祁，老娘警告你，凤焱的命是我的！你若敢伤他，我与你没完！凤焱如今下落何在？快放！” “蛇后息怒啊！”桑祁眨眨眼，眨眼间一副做凤主时的憨厚老实样，“凤焱那个老东西负了你，当年为了给你出气，我将他与火凤一族的人全数关在了一面镜子里。” “什么镜子？”紫奢冷冷道：“你可别随便说个镜子糊弄我！” “冥土玄冰镜，许进不许出，唯一通路，是凤族祠堂的地下机关。”桑祁对着某个方向遥遥一指，“除了凤无涯那小子，火凤一族全员已被那冰镜困了千年，凤焱这辈子都走不出那地方，你永远别想见到他！” 桑祁话音刚落，一声高亢的凤鸣划破冥土寂静。 紧接着，两声，三声……有千百声尖锐的凤鸣掠过阴阳路上空。 桑祁面色一变，“有人将凤焱救走了！” 他正要追出去，紫奢死死将他拉住，摇了摇头。 桑祁怒道：“你还惦记着老情人？就算凤无涯是你和凤焱的……” 眼见紫奢面色惊疑，桑祁的话生生止住。 他顿了顿，才改口道：“你和凤焱，永远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凤无涯是我与凤焱的……他是我儿？他竟是我儿子！”紫奢一脸不可置信，随即怒容满面:“桑祁，你这狗贼！你竟敢坏了老娘姻缘，还害得我母子分离千年！” 想起昆仑山上初见无涯，他对她横眉立目，一口一个“孽畜”的唤她，到头来，那竟是她亲儿子！ 此刻想来，她这做母亲的甭提有多心酸难受了！ 紫奢一怒之下化出原形，蛇身迅速缠上了桑祁。 她将他死死勒住，捆了几捆，对他吐着冰冷的蛇信子，冷冰冰威胁道：“当年凤焱为何抛弃我？我儿还活着，为何你却不告诉我？当年涯儿被生下之后，是谁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他又为何成了寰清的弟子？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桑祁，你最好一五一十给老娘说清楚，否则，老娘就将你从这里丢下去，去陪鬼主！” 桑祁难逃困束，只好含糊其辞的交代了当年。 当年，紫奢与凤焱冲破种族之见相恋。 桑祁与紫奢相识在先，且暗自倾心于她。 桑祁曾向紫奢袒露心迹，却遭婉拒。 他认为是紫奢嫌弃他真身为野雉，比不得凤焱血脉金贵，加上那时凤焱担任凤主之位，身份更是高贵，而他只是飞禽界小有名气的野雉少年。 心上人对他不屑一顾，另投他人怀抱，与凤焱的种种差距，使桑祁心中不甘被无限放大。 然后，不甘命运的他犯下了错事。他先是取得凤凰一脉的精血，冒充凤凰血脉潜入凤族，一面阻止着凤焱与紫奢相见，一面收集着虚假迹象，让紫奢一度以为凤焱变心恋上凤漪澜，抛弃了自己。 紫奢怒上栖凤岛，欲往火凤城质问凤焱，桑祁变成凤焱的模样将紫奢拦在城外，说自己早已玩腻了她，并下令追杀。 痛意重重，紫奢与凤焱决裂。 被追杀之际，紫奢雨中产子，诞下个半蛇半凤血脉的凤凰蛋。 桑祁当时心情复杂极了，他虽为人阴损，却并非是个嗜杀之人。 从昏迷的紫奢手中夺过凤无涯，桑祁将无涯带到凤族交到了凤焱手里，并对凤焱说，无涯是紫奢与别人的孩子。 凤焱问起紫奢下落，桑祁却说紫奢已死，临终前她希望这个孩子姓凤，希望凤焱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能替她抚养这个孩子。 凤焱接过襁褓中的无涯后，也不知怎么想的，答应将之抚养成人。 桑祁这才觉得凤焱对紫奢的感情真挚而深厚，即使以为那个女人背叛了自己，这送上门的春天帽他凤焱还真敢往自己头上套了。 024 九斛 后来桑祁代替凤焱成了凤族之主。虽然他并不适合坐那位置，只要能让所有人高看他一眼，哪怕只是虚与委蛇，他也能欣然接受。 桑祁本想借着千年前凤族那场变故，将凤无涯连同火凤全族给关进冥土玄冰镜里，谁知凤无涯从他手里逃脱，重伤坠在昆仑山下。 至于凤无涯被寰清道人捡起并收为弟子的事，桑祁是真不知道。 当时桑祁只是以为凤无涯被属下做掉了，多年来没留意过凤无涯的动向，直到上次在黄泉客栈要离开时，他见到无涯进了客栈救人。 得知无涯这小子没死，桑祁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一路暗中跟着无涯上了昆仑山。 而后面的事，紫奢也知道了。 桑祁将凤无涯捆下昆仑山后，紫奢也出现在了昆仑山。 她本想拿走丹炉房里的窥天镜，却没想到，窥天镜被凤无涯带走了，而凤无涯则被凤桑崎带走了。 “既然知道涯儿是凤焱的儿子，你居然还在他面前给我泼脏水！”得知真相的紫奢怒不可遏，“你这老贼，信不信老娘现在就送你下去！” “放开！”桑祁艰难的扒拉着缠住自己脖颈的蛇身，“阿奢，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好个屁！”紫奢化为人形，一手掐住桑祁的脖子，“看来鬼主大人现世之后，有笔账等着我亲自去算，算算你，凤焱，还有扈鸠那个老淫贼，究竟谁欠我更多！” “凤焱欠着你的，我可以帮你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桑祁面无表情直视着紫奢，眼底却深藏几分旧时的爱恋。 “待鬼主大人复出，你我有了横行无忌的依靠，届时我率兵踏平凤族，你随我同去，将凤焱那个老家伙捉来就是。”桑祁将紫奢的手握住。 紫奢明明瞧见了桑祁眼中的情意，却只能视而不见。 她撒开手，撇过眼，“你说我与凤焱之间不可能，可是我们之间，更是不可能。名义上，如今我还是扈鸠老贼失踪的正妻，蛇族王后，他若知道你与我纠缠不清，那你可就麻烦大了。” “你的事，扈鸠早就知道，包括五百年前你被封入窥天镜，也是他亲手所为。”见紫奢惊异的看着自己，桑祁冷笑，“好歹同床共枕五百年，你们做了那么多年夫妻，难道你不知，蛇王扈鸠体内住着另一个灵魂？” 来不及思考当年被封入窥天镜的真相，紫奢拧眉，“扈鸠老贼不就是条靠着出卖色相拐骗无知女子的老淫蛇，披着美人蛇皮，做尽淫邪之事，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能耐？” 桑祁笑了，“你认识的扈鸠，不过是鬼主想让你看到的扈鸠罢了。” 黄泉鬼主与蛇王扈鸠？紫奢陷入沉思。 桑祁见她一脸愁眉苦思，摇了摇头，“你这女人总是感情用事，脾气暴躁又爱犯蠢，眼还瞎得厉害。鬼主痴情，明知你对他也是毫无感情，亏得你与他心里那个人长得相似，他才容忍你做了枕边人。” 忽略桑祁的讥讽，紫奢紧锁烟眉，费力思索着其话中的信息量。 然而她越是费力思索，脑子里的某根弦就越是打结的厉害。 实在懒得多想，紫奢猛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阴冥之王，烛龙九斛，这位你听说过吧？不妨告诉你，蛇王扈鸠只是他的一副皮囊。而冥王九斛身上，还有个魂格与之共生。”桑祁转头看向深渊，“那就是鬼主大人。” 紫奢听得越发迷糊。 她隐隐觉得，桑祁所知关于扈鸠之事，怕已超出了自己所知范围。 紫奢没能收住好奇心，顺着桑祁的话问道：“什么魂格？” 桑祁幽幽一笑，“你想知道鬼主的故事吗？” 桑祁广袖招摇，刹那之间冥土飞扬，于半空中化成一方镜台，映出碧海青天。 青天下，是一个久远的时代—— 七千年前，这片大陆的尽头有位强大的异世神灵降临，创仙府，招门徒，授长生之道，脱人间疾苦。 而那位神灵离开这个世界，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离开前，她收下的最后一批关门弟子只有三人，清洹、碧落与黄泉。 寰清即是清洹，忘忧即是碧落，鬼主即是黄泉。 三人相识，清洹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修，碧落与黄泉却大有来头。 碧落是天宫仙帝凌霄的爱侣忘忧转世，黄泉是阴冥之王烛龙九斛的一缕魂格投胎。 昔年三者一同拜入仙府师门，一同修仙，朝夕相对，关系匪浅。 清洹颇有仙根悟性通透，但为人懒散玩世不恭，有不学无术之弊； 碧落天资聪颖，为人大方又生得美，毕生理想是位列仙班，寻长生，共仙侣，逍遥游； 黄泉在仙缘道法的领悟上很是愚钝，情之一途更是愚钝。 每日与碧落一同试炼仙术，云霞映娇颜，与佳人常伴，黄泉的眼里便有了碧落。 自从眼里有了碧落，他的心思慢慢就从修仙转移到了泡妞上。 当清洹偷懒睡觉时，他在想着怎样讨碧落欢心，当清洹奉师命领着他们两个下山除魔卫道时，他在想着怎么讨碧落欢心，当一陌生男子出现在碧落身边时，他还在想着怎么讨碧落欢心。 直到碧落脸上有了笑容，他才发现那笑容不是自己讨出来的，而是因为一个叫凌霄的家伙。 因为凌霄不止一次的在碧落身陷危险时英雄救美。 碧落有危险时，他也想上前英雄救美，却碍于实力不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凌霄对碧落英雄救美。 至于清洹，有危险时早就溜了，美其名曰去搬救兵。 黄泉一面鄙视着平时与自己称兄道弟的清洹，暗嘲他是一个被师尊赞有慧根的好弟子却没有男人的担当，一面羡慕着那个虏获碧落芳心的男人，同时下定了决心认真修练，等自己变得强大再去跟前碧落陈诉情意，将她从凌霄身边抢过来。 于是某黄昏，黄泉脑门一热，带着师尊离开仙府前留下的《冥石心经》入了天冥洞，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闭关。 闭关那些年有些无聊，黄泉为了打发闭关的时间，用石头在洞壁上刻满了碧落。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将她的一颦一笑认真刻了出来，直到用来刻画的石头被磨成了指甲盖大小，他就干脆将之打磨成了一颗圆溜溜的珠子。 黄泉觉得这珠子凝聚了自己对心上人的心意，弥足珍贵。 黄泉闭关后的第三年，碧落在仙帝凌霄的殷切关照下飞天，拾起了做神仙时的记忆，与凌霄回了天宫。 而黄泉还在傻乎乎想着有朝一日能陪碧落位列仙班。 但他知道自己机缘不够，距离飞升还有很长一截路。 十年后，两鬓微霜的黄泉出了关，修为变强了一些，他将《冥石心经》中用来保命或拼命类的几页法术修得了大成，比如《石化》，《化尘》，《燃魂》，顺带还修习了好几页看似无用的法术，《斩命》，《塑脉》，《生缘》，《窥天》，《同元》。 出关那日，仙府中除了黄泉，所有弟子都在师尊离去后，一个个辞了仙门入了凡尘，偌大的凌云仙府只剩寥寥秋风。 但几日前，仙府隔壁来了一对白衣翩翩的仙侣璧人。 025 黑化 璧人之中，男的在沉睡，女的为唤醒仙侣才来了仙府，府上一直无人接应。 黄泉一问得知，沉睡的男子叫云战，一直守在他身边长得冷艳绝色的那位女子叫凤漪澜。 这对神仙眷侣一直有着响当当的名气。 可两人名气再大，皆与他黄泉并无什么交情。 黄泉无心接待凤漪澜仙侣，说话时把玩着石珠，以仙师不在府上无人能帮忙为由，将凤漪澜请出了仙府。 当凤漪澜抱着云战离开仙府时，他的石珠不慎滚落在凤漪澜脚边，也不知云战沉睡时看到了什么，眼角流出一滴泪，正好落在了石珠上。 石珠的模样就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 凤漪澜离开仙府后，黄泉用万里寻踪术探知，平日里懒散不修边幅的师兄清洹辞了仙府去了昆仑镇，而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猎取的芳心早就跟别的男子跑了。 碧落成仙后，与凌霄兜兜转转也转去了昆仑镇。 仙府之主离开这个世界前放出过消息，昆仑镇将有奇宝冥石水晶出现，那东西能够提升修者万年修为，堪称绝世神物。 感知到清洹、碧落同在昆仑镇，黄泉也去了昆仑镇。 虽然他不知道冥石水晶是什么东西，但那既是能让所有修仙者疯狂奔赴的好东西，自己必定也要得到，不能错过。 可黄泉没想到，在他赶往昆仑镇之前，那里早就聚了一大批仙人，有天界来的仙人，也有凡间散修。 众人皆为冥石水晶而来，有的认为，冥石水晶顾名思义藏在石头里，有的认为，既是绝世宝物应由天降。 黄泉到达昆仑镇时，就看到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各种仙术天上地下翻飞着，晃得人眼花缭乱。 在场的仙人们寻宝的手段也不同，有的用仙术对着昆仑镇里大大小小的石头狂轰乱炸，有的对着天穹挥袖铺撒仙网，还有的为宝物到底藏在天上还是石头里，离奇的打了起来。 一地混乱之中，忽有一紫裳妙龄女子路过昆仑镇。 黄泉瞧见那女子的侧脸，惊喜的扑了过去，自身后将那女子抱住，叫了一声碧落。 女子身体一僵，茫然的回过头来，面容正是碧落的模样。 “碧落”刚想与他说些什么，只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忽然一脸惊恐的挣脱了他的怀抱，变出九头蛇身仓惶逃离。 因为黄泉身后，有仙人提剑杀了过来，并质问他为何与那妖孽纠缠一起，但介于黄泉只是个修为忒弱的小小修者，仙人没将过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很快又转身投入寻宝现场。 黄泉原地发愣，这才明白，那路过的紫裳女子不过是个与碧落容貌相似的相柳蛇女。 黄泉悻悻，不再关注那逃逸的女子，随后也返了镇子，加入寻宝大军。 众仙满镇子寻着冥石水晶，神仙打架现场，凡人规避。 黄泉自认不是什么神仙大能，小心翼翼避开了那些乱斗的仙法，专心寻找着冥石水晶。 不经意间，他却看到懒散的清洹师兄这时候显得尤为懒散，别人发了疯似的寻宝，只有他靠坐在树下呼呼大睡。 就在众人忙着寻宝时，还在睡觉的清洹迎来了飞升的天劫。 懒腰一伸，清洹醒来，感知天劫来临，清洹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肃然，赶忙原地盘腿打坐。 黄泉看到后，一下子就羡慕得有些眼红。 同修仙道，他之前闭关苦苦钻研了十年，出关时已略显老态，却还未曾见到飞升的机缘，而清洹师兄未经苦修，俊颜如旧，成日懒散的睡着春秋大觉还迎来了飞升的天劫。 相形之下，黄泉未免觉得命运真是不公，心土隐隐生出个张牙舞爪的魔鬼，令他有股灭世的冲动。 然而真正让他生出灭世念头之事还在后面。 仙帝凌霄携着一位云髻高挽仙姿卓然的美人登临昆仑镇一方高台，当着上百位仙人的面宣称要立身边的女子为仙后。 黄泉定睛一瞧，凌霄身边的美人正是碧落。 他要疯了。 修仙问道数十年，黄泉不为苍生只为碧落，出关时还在想着要怎样做才能让碧落喜欢自己，一转头，碧落却已成了他人之妻。 而碧落选择了凌霄，在他看来不过是因为凌霄有个高高在上的仙帝身份，论条件，他永远比不上凌霄。 他在高台下大声呼喊碧落的名字，可倚在凌霄怀里的那个女子如今是忘忧。 她看过来的眼神那样陌生，似乎在瞧一个无关之人。 黄泉很是难过，强忍着心中悲凉，在众人惊异目光里走上高台，要同忘忧立下一个约定。 他请求她给自己一个机会，若有一日，他也能君临天下，希望她能陪他入一世轮回，做一次平凡眷侣。 仙帝凌霄目光淡然撇了过来，轻轻一挥袖，将黄泉扫下高台。 周围仙家有的面露同情之色，有的捂嘴而笑，看着黄泉窃窃私语，似乎都在笑话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被扫下台的那一刻，黄泉感觉自己这些年的仙术真是白修了，命运从来不曾眷顾他，那就别怪他反杀命运！ 一股对命运的怨怒之气无处发泄，黄泉决定做出些什么大事，至少要让碧落对他正眼相看。 修仙和泡妞他都不行，那就做一件他从没做过的事——强抢人妻。 然后只见黄泉凭《冥石心经》里学来的招术“化尘”，化作一阵尘沙，将忘忧从凌霄身边卷走了。 一脸懵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的凌霄当场震怒，以仙帝之名，令在场仙众缉拿黄泉，寻救仙后忘忧。成功救回者，上仙奖赏千年灵果，下仙奖赏百年灵果，散修特许直接飞升。 适时，清洹渡劫的天雷降下，天边青云滚滚，万钧雷霆以骇人声势自天边浩荡袭来，众人吓得面如土色。 众仙想着一时半会寻不到冥石水晶，不如顺水推舟做个美事，营救仙界巨擘的妻子，好歹还能捞个奖赏。 于是众仙纷纷招来坐骑，追着黄泉逃跑的方向而去。 黄泉的去向是凌云仙府。 凌云仙府坐落于海外仙山，海天一色水雾茫茫，海上有鲛惑人心智，仙府下落更是隐秘，料想众仙一时半会寻不着。 黄泉将碧落掳至仙府后，刚落地就挨了一巴掌。 碧落斥责他胡闹，她告诉他，自己如今是仙后忘忧，不是他的师妹碧落。 她要求黄泉放自己回去，黄泉不肯，拿出了凝聚着自己心意的水晶珠子，献宝似的送给了碧落。 碧落并没将他的心意放在眼里，身为仙后，漂亮东西她见的多了。 她将那珠子丢弃在地，为了令他死心，还故意狠狠的踩了几踩。 碧落告诉黄泉，自己从来没喜欢过他，并冷着脸出言警告，日后休要再来纠缠，她执意要离开仙府，他若敢阻拦，她便与他恩断义绝。 碧落的回复伤透了黄泉的心。曾经他一颗心扑在她身上，双手奉上，却被这样无情的践踏在脚下。 他的心冰冷又愤怒，爱而不得的痛苦让他心里的魔鬼破土而出。 碧落毫不留恋离开了仙府，黄泉拾起被扔掉的珠子吞了下去，立刻感觉身体内的力量在不断暴涨。 他没有在意，只当是内心的怒火燃烧了力量的小宇宙。 趁人没有走远，黄泉强行将碧落带回了仙府，给仙府里里外外设了几层厚实的结界后，他关上大门，将她带到了闭关时容身的天冥洞。 霸王硬上弓，彻底点燃了碧落的恨意。 事后碧落给了黄泉一刀，黄泉吐了口老血，血中有那颗水晶珠子。 026 战幕 黄泉命丧阴冥之际，清洹赶来。 感觉碧落黄泉两人要出事，清洹渡劫后立刻赶回了仙府，四处寻找两人的身影，终于在天冥洞里发现了哭哭啼啼的碧落和胸膛染血的黄泉。 一见清洹，碧落立刻哭着投向了清洹的怀抱。 黄泉一脸绝望，撒手人寰。 清洹看着洞壁上满刻的碧落画像，突然明白了黄泉所做的一切。 他叹了口气，推开碧落，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耗尽自己渡劫刚得来的修为，硬生生将黄泉的命拉了回来。 鬼门关里走一遭后，黄泉睁眼，额上出现一抹黑色烛龙印。 这个时候，他的灵魂已不再是那个愚昧憨傻的黄泉，而是九泉之下叱咤阴冥地府的王，烛龙九斛。 九斛看着清洹与碧落，眼神没什么波动，还没等他有什么情绪，仙府之外凌霄已带人赶了过来。 众仙合力破开了仙府结界，来到洞前，齐声高喊让黄泉交出仙后忘忧，并滚出来束手就擒。 黄泉看向碧落，不，应是九斛看向忘忧，眼神冰冷肃杀。 忘忧立刻逃命似的离开。 洞内只剩师兄弟二人，九斛问清洹，此时可要与他为敌，清洹摇摇头，表示并不想参与他与碧落的感情纠葛。 清洹捡起地上染血的水晶珠子问九斛，这东西可还要了，九斛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再理会清洹。 胸前的伤口自发愈合，九斛穿好衣裳后直接走出了山洞，独身对抗洞外聚集的仙家。 九斛顶着黄泉的身份出现在天冥洞外，威严冷酷一身戾气的派头起初狠狠震慑了在场众仙。 凌霄得知爱妻忘忧被眼前的男人侮辱，立刻拉下脸色。 冲冠一怒为红颜，凌霄看向九斛拔剑冷对，给他扣下桩桩罪名后，当着众仙的面向他下达了死亡战书。 九斛起初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可黄泉在世时受过的窝囊气，他实在难以咽下。 身为冥王，他曾在凌霄手下受过的气，更令他难以咽下。 碧落黄泉两茫茫，阴冥尚在仙族统辖之下。 凌霄并没有九斛实力高强，却以仙帝的身份处处打压阴冥鬼族，连带着整个仙族都认为鬼族是见不得光的弱势种族。 鬼族上下早就对仙族心生仇视，冥王九斛也一直想要造反，令鬼族摆脱仙族的压制，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九斛没想到，有了黄泉这卑微又狗血的那么一段人生经历后，自己造反的机会还就送上门来了。 黄泉是九斛的凡身，既然如今凡身已成了亵渎仙后忘忧的罪人，那就让他多一桩不敬仙族的罪名，又能如何？ 九斛以黄泉之名，大手一指，指出仙帝凌霄不过是个衣冠楚楚的草包，能坐上仙帝之位，不过是欺世盗名。 仙族自以为高人一等，明明他们眼中，其他种族生灵命如草芥，却还要装模作样揣着众生平等的胸襟，令人作呕。 被揭了短的凌霄恼羞成怒，没让九斛再说下去，就直接亲自上阵，对九斛动起手来。 谁知九斛仅用一招就将他的法术化解，并反手一掌将他击飞吐血。 众目睽睽，堂堂仙帝被一个小小修者打伤，凌霄丢了大脸，大怒之下不再顾及什么颜面，誓要置九斛于死地。 九斛毫不畏惧，冷袖一甩消失在天冥洞前。 离开前，九斛放出个法术大招毁了凌云仙府。 从此仙府只存在于世间传说，世间亦无碧落黄泉。 众仙在仙府被夷为平地之前，纷纷灰头土脸的逃了出来，向凌霄请示下一步何去何从。 凌霄用万里寻综术得知黄泉去了昆仑镇，觉得他必定是冲着冥石水晶去的，当即号令众仙前去昆仑镇，灭了以下犯上的狂徒黄泉。 九斛来到昆仑镇后，第一动作是在清洹待过的树下打坐运功。 昆仑镇的这棵梧桐花树非比寻常，它的根须不在大地，而在冥土，顺着这棵树往地下而去，可通往阴冥世界。 方才他当众得罪了仙帝凌霄，又岂会被就此放过。 他与凌霄之间，早晚是有一场硬仗要打的。 如果黄泉与凌霄的过节只是个人感情问题的纠纷，那九斛与凌霄的战斗，就该上升到鬼仙二族的大战层面了。 迎战之前，他须以鬼主黄泉之名，领鬼族将士对抗。 凌霄领着众仙赶赴昆仑镇，围堵树下打坐的九斛，战斗说来就来。 眼看即将到来的战斗中自己势单力薄，九斛当即从地底召唤出了阴冥鬼族军团，以鬼主之名，向仙族宣战。 没想到，一听要与仙族决战，他这一手召唤来的不仅是鬼族将士，还有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异族邪灵，残翼鸟族，凶灵魇族，万毒蛇族…… 仙族常年扛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旗子，肆杀作恶世间的邪灵，连同它们异族也是可怜遭了殃。 因为异族生灵多为不祥之身，每次出现必会引起天灾人祸，只要它们出现在人界，哪怕只是路过，多半也会被仙族顺手除掉。 鬼族苦仙族压制久矣，异族亦然。 看着异族大军密集列阵在九斛身后，凌霄终于意识到这场战斗背后是九斛蓄谋已久的野心，凭他带来的这些仙人还不足以与九斛抗衡。 凌霄打了个烟雾弹，逃回了天宫。 九斛时刻留意着凌霄的动静，他本以为凌霄会率领在场的仙人们与自己的鬼族大军较量，哪知堂堂仙帝这时候脚底抹油，当两军亮出兵甲勇猛对阵的时刻，他却带着忘忧溜了。 鬼怪军团忙着与仙族一决高下，九斛鬼影迷踪暗随凌霄去了天宫，闪身来到天灵宝殿，骇得凌霄魂飞魄散。 凌霄问他，究竟想要如何。 九斛直言，异族的出现与他并无直接干联，都是仙族自身造的孽。 鬼族本无意祸乱人间，若要停战，除非他立下一纸仙冥诏书，废了天宫对阴冥的管辖之权。 九斛的亡命镰已架在了脖子上，凌霄别无他法，只好按照九斛的要求写下了诏书。 诏书一得手，九斛立刻昭告三界: 阴冥独立，不再掣肘于仙族统御。 九斛走后，天宫的金钟被猛然敲响。 九斛上门威胁还令鬼族翻了身，凌霄震怒，为护自己的仙帝威严，他召来天宫里有战斗能力的千百位上仙，令众仙下界与九斛大战。 九斛回到昆仑镇，本想等两方人马混战一段时间，以便让他估量一下鬼仙两族的实力差距，等双方打累之后他再发出休战指令。 谁知他前脚刚落地，转头就见九天之上千百上仙踏云而下，率领万千天将，奉仙帝令迎战鬼族。 九斛的脸色瞬间阴沉。 既然战幕已然拉开，覆水难收，那就打吧。 仙鬼二族之战一触即发。 027 斩命 战局如火如荼，一打就是五个日夜。 五日之后，昆仑镇上只剩断壁残垣，镇上很多百姓被仙鬼乱斗伤及而亡，活人要么早就逃了个干净，要么就是不愿走或走不动路的。 仙鬼大战惊天动地，弱小无助的凡人们只能听着半空各种法术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谁也不知道昆仑镇究竟是怎么了，无端招来牛鬼蛇神，先是镇子上的石头遭了殃，再然后镇子就这样被毁了。 屋子毁了事小，生灵涂炭事大，战争带来的后果从来不是小事，不论结果谁输谁赢，总是不断有人死亡。 鬼族与异族合攻下，仙族一方战力不足伤亡惨重，尸横万顷血地。 正当仙族疲战倾颓之际，一位头饰护额宝石、身着冰晶战甲、手持冰弓的银发女子凌空而来。 只见女子一弓挽如满月，她的身后立刻有万道箭影横空而现。 箭雨无数，对着镇上万千邪灵猎杀而下。 异族杀得正起劲，没想到仙族突然来了这么个强势救场的狠人，避之未及，就被兜头而来的箭雨射了个魂飞魄散。 九斛一抬头，认出那女子正是几日前，曾在凌云仙府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凤漪澜。 那时他只是黄泉，并未关心仙族有哪些战力逆天的人物，也就忽视了那时的眼前人，就是三界六道里无人敢惹的凤尊。 凤漪澜是朵铁血彪悍霸王花，上可九天摘星，下可四海斩蛟。 听说这位斗战祖宗凭一人之力打过无数次群架，次次皆是双手滴血未沾，全身而退。 九斛还记得，凤漪澜这女人早年去过阴冥大闹过地府，饶是他这个冥王见了都要忌惮几分。 九斛警告凤漪澜不要插手仙鬼二族的战争，凤漪澜冷傲一笑。 她的仙侣是仙族一方的人，如今云战沉睡，她只能替他披甲上阵杀敌，不将鬼族打回阴冥，她就不叫凤漪澜。 眼见凤漪澜到来，仙族这边突然变得不再倾颓。 尚有一战之力的仙人纷纷摆脱敌人聚到了凤漪澜身边，在她的指挥下列出了诛邪大阵，众仙之力合而为一，形成一支巨大的销魄箭，射向九斛。 九斛领军奋抗，他虽修为强盛，却也难对付百位上仙合力杀来的武器，一时为了保命，只好顺着梧桐花树遁入地下冥土。 开弓没有回头箭，销魄箭早就瞄准了他，不将他的魂魄钉个窟窿，又怎会轻易收回。 销魄箭追逐九斛，穿过梧桐花树也来到了梧桐花树下的世界。 地底世界是为冥土，阴阳路上一支巨箭飞来，箭气破空，九斛被销魄箭冲击而来的力道击中，挂在了一方冰面巨镜上。 那冰镜地处阴冥一隅，本是天际流下的一方瀑布，后来被九斛施以神通凝水成冰，化为一面冰封之镜，镜名就叫冥土玄冰镜，用以关押人间十恶不赦的罪徒灵魂。 凤漪澜射来的这一箭是想将他送进去，可哪有那么容易。 九斛在销魄箭下困顿半晌，身影忽然没入冰镜之中。 与此同时，凤漪澜与众仙还在昆仑镇上合力诛杀着邪灵异族。 凤漪澜战力超绝，出手极是雷霆狠戾，因其佩有护额宝石，加上护身法器皆为永恒之冰所造，即使面对美人蛇这样可怕的怪物，她也毫不畏惧。 此番仙鬼大战，凤漪澜化身杀神，销魄弓一上手，异族大军很快就被杀得四散而逃没了影。 鬼族也恐惧于她的手腕，眼看鬼主不见了，纷纷遁入了阴冥，再也不敢造次。 眼见这场战斗胜负已分，已没什么好打，众仙一个个身上挂着彩昂首挺胸的回了天宫，向仙帝凌霄交差。 冥界这边，一道人影自冥土玄冰镜中脱了身，正是黄泉。 他出来时，九斛的元神已与他肉身分离。 原来九斛被重创在销魄箭下难以动弹，为了脱身，进入了玄冰镜后咬牙分割了灵魂。 他以斩命之术，将转世成为黄泉之后的那缕魂格从自身灵魂斩去，以黄泉身份经历过的一切，便与他九斛没了干系。 没了做黄泉时的羁牵，九斛轻轻松松自这场仙鬼二族大战中脱身，回了地府准备好好调养。 九斛离开前，还坑了黄泉一把。 他将自己的灵魂气息烙在了黄泉身上，泰半修为也塞给了黄泉。 九斛植给黄泉的记忆是，黄泉魂格为鬼主，强占仙后忘忧，得罪仙帝凌霄的人是他，大战中召来鬼族大军，发动这场战争的也是他。 经此一战，仙鬼二族虽然翻了脸，事情却还有转圜的余地。 九斛若想息事宁人保全鬼族，与仙族交战的祸盆，只能全部扣到黄泉这缕魂格身上。 黄泉虽已成了独立的魂格，此刻却有凡身与冥王九斛的双重记忆。 想起闭关修过的本领，黄泉费了许久力气，以《冥石心经》中的石化术将销魄箭化为了巨石，才得以箭下脱身。 千年后，冥晶晶在阴阳路上看到那冰镜表面上的人形坑，就是黄泉此时所留。 当黄泉负伤回到昆仑镇，入目只见一个山野雉族的少年被凤漪澜反扭了双手跪倒在地，直呼自己只是路过，并未参与过仙鬼二族之战。 凤漪澜神情睥睨，一脸高冷审视着少年。 黄泉刚从地下冒出头，她的注意力立刻就没在那少年身上了。 她以为这场仙鬼大战的始作俑者此刻应是被关在冥土玄冰镜中，却不知黄泉为何能逃了出来。 不论其中何故，凤漪澜明白，冥土玄冰镜是关不住他的。 凤漪澜冷漠睥睨的目光看过来的那一刻，跟看蝼蚁时没什么两样，然后黄泉就见她化弓为剑，迎面走了过来。 凤漪澜问他，是想自己下地狱，还是要她亲自送他下去。 被一个女人挑衅压制到这种地步，黄泉怒了。 他虽然也很畏惧凤漪澜的实力，可事到如今，他早已成了凤漪澜眼中的罪人，没了退路，只能收拾九斛搞出的烂摊子。 凤漪澜盛气凌人，黄泉勉强一副镇定的样子，额头却不断冒出了细密冷汗，思索着对付她的策略。 还没等他思索出个结果，凤漪澜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问他为何要发起这场仙鬼大战，为何要害死镇上的生灵。 黄泉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耳边忽然传来小声啜泣，扭头一瞧，只见不远处废墟中有对凡人母子紧紧抱在一起。 黄泉却忽然想起，幼时自己因为愚钝被母亲嫌弃，送离海岸学艺。 一入仙山数十载，隔茫茫海雾，不见鱼笺雁书。 拜入仙府学艺以来，哪怕只是一封家信，黄泉都没收到过。 母子团聚的场景，只在他梦中出现。 多年未见，他早已忘了母亲的面貌，只记得自己被送达海口时，母亲绝然离去的身影。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就被母亲抛弃了。 而几日前，他的心意被一个叫碧落的女人踩在脚底，如今，他的性命又被一个叫凤漪澜的女人踩着。 好歹是个血性男儿，黄泉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何其卑微。 他在女人面前，简直活得比草还贱。 黄泉擦了唇角血迹，阴鸷的眼神中渐渐覆满恨意。 他站起身来看向凤漪澜，忽然有了跟她同归于尽的打算，即使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死前他想再见见碧落那个女人。 既然不能爱，为何当初要让他遇见她？ 为何要在仙府之中陪他度过一生中仅有的那么一段温馨时光？ 为何后来要让他看见她投入他人的怀抱，为何要在得到她后，又被她在心上狠狠的捅了一刀？ 难道这一生遇见她，是为了成全这一刻的悲哀？ 绝望与疼痛在心口蔓延，怒火在黄泉眼底燃烧的厉害，他想在短时间内提升自身修为，以燃魂术点燃自己的魂格。 但他知道就算那样做了，以他的实力去挑战凤漪澜那个女人，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而且燃魂术是《冥石心经》中最为危险的法术之一，法术以燃烧施法者的灵魂为代价，不论他法术高低，不管他能否战胜凤漪澜，一旦动手，他的下场都会很惨，轻则形容枯槁，重则灰飞烟灭。 黄泉犹豫着是否要施展燃魂术。 忽见清洹带着一颗水晶珠子飞快赶来。 看着被毁的昆仑镇，清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黄泉一眼，这个师弟总不让人省心。 清洹为黄泉求情，请求凤漪澜放过他这个师弟。 黄泉一下子拉长了脸，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发现清洹手里的珠子很是眼熟，正是天冥洞内自己吐血而出的那一颗。 想到昆仑镇上冥石水晶的传说，他突然福至心灵，一把夺过清洹手里的珠子吞了下去。 028 神祭 一股浑厚磅礴的力量自丹田爆发，温醇神秘的狂流冲刷着四肢百骸，感受着身体力量的变化，黄泉狂喜。 他觉得苍天不负老实人，原来老天让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是为了最后关头赐予冥石水晶，让自己成为绝世强者。 黄泉暗自得意，这下终于有了对抗凤漪澜的资本。 谁知还没得意多久，凤漪澜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凛冽的眼神漠然投了过来，与看一个将死之人无异。 被那眼神看着，黄泉以为凤漪澜定是不打算放过自己，她想动手。 趁着功力暴涨，黄泉决定先下手为强。 无惧凤漪澜强大的气场，他咬了咬牙，运起燃魂术不要命的冲了过去。 清洹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黄泉将自身燃成一团巨焰，没头没脑的撞向了凤漪澜。 凤漪澜面色深沉，没料到黄泉这么能作。她本想看在清洹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黄泉却不惜命，非要跟她死磕。 眼见黄泉的身影迅猛而来，凤漪澜明显感受到此刻黄泉身体爆发出的力量非比寻常，她不得不收起轻狂，化出凤凰真身对抗。 清洹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黄泉的身影四处扑腾，看着他在与凤漪澜的战斗周旋中渐渐将自身旋转成了一道火龙卷。 估计是被打得有些惨，黄泉时不时发出声声凄厉咆哮，而他的上空，凤唳之声也在墨蓝苍穹下不断回响。 缠斗之中，有冰雪、尘土、火焰四溅，原本狼藉颓坯的昆仑镇被覆上了厚厚的尘与雪，显得更加颓坯。 两人激战情势愈来愈烈，后来完全是以命相搏。 清洹感到头疼，他的实力远不如此刻这两人中的任何一方，就算有心阻止战斗，他也插不上手，但小镇上的居民不能遭殃。 趁两人还没打到这边，清洹以仙术做出了一道屏障，勉强护住了身后的一对凡人母子。 忽闻雉鸣声响，转首一瞧，被晾在一旁的少年化出野雉真身，它拍了拍肥短的翅膀，冲着天上的两人飞蹦了过去。 就在清洹以为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雉铁定要完蛋时，天边传来一声惨然又愤怒的凤鸣。 野雉少年又变成人从高空摔了下来，奇迹般的，他还活着，只是一只手上染满了鲜血。 野雉少年抬头看了看高空，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咧嘴笑了笑，似是目标达成，而后原地消失。 缠斗多时，黄泉与凤漪澜双双了落地。 黄泉被糊了一脸冰碴与血水，五官扭曲得厉害，一件零碎衣物挂在腰间，勉强遮住了他的下半身，整个人摇摇欲坠，一眼看上去极是凄惨； 而凤漪澜其实更惨，她心口的位置被人从身后穿了个血洞，后背一片血迹斑斑。 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她的身形却还站立的笔直，因为与生俱来的王者傲骨支撑着她，从不允许她在对手面前倒下。 清洹叹了口气，正想再次上前调解一下，黄泉突然大吼一声就要祭出本命元神，隐隐可见那元神是九斛真身的烛龙模样。 元神被人召唤，感知到召唤之人是黄泉，身在酆都帝榻上的九斛面色大惊，一骨碌爬起。 在自己的元神被强行召唤到黄泉身上之前，他在殿内一众鬼侍里随便选了个美人蛇的法身，然后钻了进去。 待元神稳稳寄居在鬼侍身上，九斛的面目已成了扈鸠。 再次被抛弃，黄泉的神情变得麻木，尽管如此，他还是要进行最后的抵抗。 既然整个世界抛弃了他，那他就毁灭这个世界。 黄泉仰天狞笑一声，彻底释放了心中的魔鬼。 他不断催动着体内冥石水晶的所有力量，无视了一旁清洹的劝说，以身为炉，炼出了一道庞大的虚影，肆意破坏着整个大陆。 天外天上，无数陨石流星呼啸而来划过墨蓝天幕，很是壮观，地底世界，冥土剧震，裂出一道黑不见底的深渊。 三界六道似被猛力摇晃，上至九霄，下至冥土，动荡不安。 人间悲惨，河道山川被一股恐怖的外力猛然撕扯，不规则的齐齐断裂，山崩洪涝陨石流，人间各种灾祸接踵而至，无数生灵家破人亡。 天崩地裂，人间横祸，凤漪澜岂能坐视不管。 她飒然撇去唇角血迹，同样祭出元神，一道比鬼魅虚影更为庞大的凤凰虚影笼罩在了大陆上空。 黄泉一抬头，就见天边的冰雪凤凰张开双翼飞扑而来，他的鬼魅虚影一下子就被拍入了地下，怎么炼都炼不出来。 终是黔驴技穷，黄泉蓦地吐出一口血，大骇之下终于惜命。 他刚想对空中的女王跪地求饶，凤漪澜已势如破竹自高空俯冲了下来，凤足奋力一蹬，将他踹向梧桐花树。 黄泉再次被踹，吐了一滩血，血中裹着一枚水晶珠子。 作死的鬼主就此滚落阴冥，坠入冥土深渊。 凤漪澜化出人形跌落在地，大口咳血吐出了内丹，昆仑镇霎时漫天大雪飞扬，这是绝代强者陨落才会引发的天象。 冰天雪地中，凤漪澜体力不支半跪在地，本就银白的长发白得更胜雪色三分，冰冷耀目，刺痛人眼。 她将内丹打入地底世界，内丹顺着梧桐花树来到冥界阴阳路，飞到冥土深渊的上空。 内丹化成一道纹路复杂的冰雪法阵，将黄泉彻底镇压在冥土深渊之下。 凤漪澜摊开手掌，现出一本古书——凤族生死簿。 她的掌心焚起银色火焰，生死簿在银焰中化为灰烬，随大雪飘飞。 然后，凤漪澜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化出真身，落在了梧桐花树顶端，凝为一尊凤凰冰雕。 唯有如此，她的魂魄方能不入轮回，与梧桐花树相连，护下一方。 事态到了如此地步，清洹早已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在树下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销魄弓箭就在自己的脚下，旁边还有颗染血的水晶珠子，正是黄泉吐出来的。 寰清走过去，将之拾起。 这就是冥石水晶？ 清洹掂量着手中小小的水晶珠子，目光复杂难言。 冥石水晶让黄泉陷入疯魔，透过这颗珠子，清洹看到了黄泉过去的内心，种种感情波折在其中。 一瞬间，竟让他看透了人间疾苦，看透了人世百态。 冥石水晶只是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珠子，顽石所化，爱心所刻。 谁人知晓？这颗珠子来源于至纯至爱的心，以及捕捉至情至性的泪。 一千年后的云战不知冥晶晶的来历，更不知冥石水晶的来历。 当他知道一切，多希望沉睡时的那场梦里，自己从未见过冥晶晶。 冥晶晶的诞生，且为后话。 清洹手握冥石水晶，仰望树上的凤凰冰雕，释然一笑。 他突然决定，纵然飞升，也不要去天宫报道位列仙班。 自古红尘是非多，成了仙想必也不会例外。 他想择一处清静之地，归隐红尘，不问世事。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做了一件事，关乎着凤尊生死。 然后，清洹就带着冥石水晶离了昆仑镇。 自那以后，红尘没了清洹，昆仑山上多了个寰清道人。 人间大难，天上地下好一阵忙活，仙族忙于止住天灾，救赎无辜的生灵，鬼族忙于摆渡忘川，引渡流落阴冥的亡魂。 一切重归安宁后，仙鬼二族皆以怜悯众生为名，止戈。 那场大战，囫囵而生，囫囵而息，就这么不了了之。 五百年后，仙族云战上尊自沉睡苏醒后去了一趟昆仑山，再后来，就是昆仑山寰清仙道的二弟子冥晶晶出世。 时光一晃而逝千年，如今世人只知，九重天阙仙后忘忧高高在上，昆仑山中散仙寰清闲云野鹤，深渊之下鬼主黄泉不得翻身。 谁能想到，千年前，三者只是仙府学艺的好友? 谁能想到，千年前，那一念灭世的鬼主黄泉，只是冥王九斛掀起仙鬼大战后为了保命，推出的一缕替死鬼魂? 029 傀儡 冥土镜台的画面止于黄泉滚落冥土深渊的那一幕。 黄泉视角的往事一落幕，冥土幻化而成的镜台也随之烟消云散。 紫奢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动作久久难以回神。 直到她的耳边响起桑祁的叹息声：“如你所见，鬼主大人的过去就是那样悲惨无奈。当年我趁凤尊与鬼主大战，冒死偷取了凤尊之血，后来在鬼主大人的帮助下重塑血脉，机缘巧合之下又救过土凤族长，才有了进入凤族的底气。我承认，自己对凤焱很是嫉恨，但一切都是因为你。可我没想到，在我摆平凤焱之后，转眼你却嫁给了蛇王扈鸠。” “因为我？”紫奢仰头闭着眼，无奈的笑了，“桑祁，你做的这一切根本没有意义。我一直以为，凤焱欲置我于死地，是因为他变心恋上凤漪澜，原来他二人之间却是兄妹情意。” “当年若我能知晓，所谓凤焱抛弃我是你在背后使坏，我必定不会放弃凤焱，更不会委身于扈鸠，还会杀入凤族找你算账，可如今……”紫奢怅然，“如今追究那些陈年风月，早已没了意义。” 即使后悔，她已上了贼船，因为鬼主黄泉对她有救命之恩。 幽冷的紫眸缓缓转向桑祁，紫奢徐徐开口，“可我想知道，你说，扈鸠不过是鬼主大人想让我看到的那个扈鸠，此话又是何意？扈鸠老贼不是冥王九斛控制的一副皮囊么，又怎与鬼主扯上关系？” “九斛虽成了扈鸠，他也曾是鬼主大人的元神。不过……”桑祁冷笑一声，“冥王九斛与鬼主大人既是同源之魂，凭什么他能闲于酆都苟且偷安，而鬼主大人却在被他弃若敝履堕入深渊之后，还要替他背负千古骂名？阿奢，你知道鬼主大人后来如何让自己的魂格同九斛的元神藕断丝连，然后慢慢反噬了自己的主魂吗？” 紫奢摇摇头。她从来不知蛇王扈鸠与冥王九斛有何关联，至于鬼主黄泉与冥王九斛的干系，她更不知道了。 “真是不聪明的女人。”桑祁叹息一声，“鬼主虽为冥王九斛所弃之魂，九斛对鬼主大人那缕魂格使用‘斩命’之后，二人的命运从此看似互不相干，但你还记得千年前自己路过昆仑镇时，鬼主大人曾将你错认成他的心上人碧落吗？” 紫奢对黄泉的过去本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因为黄泉这个人的一生貌似与她无甚相干。 但千年前的昆仑镇上…… 紫奢猛然抬头。 “那时，他抱过你。”桑祁道：“千年前，鬼主大人闭关之际，曾于《冥石心经》中修得一页法术，名曰‘生缘’，只要是同他有过接触的人，便是与他有了命缘。凭着生缘一术，他可用玄术将那命缘制成傀儡命丝，连接与他有过接触的人，比如你，进而也可连接与你有过接触的人，比如扈鸠。这法术有一定的使用范围，而酆都离此不远，鬼主大人利用它控制了扈鸠，反噬了九斛，终有一日，定能翻身！” “什么？”紫奢大惊，细思极恐，“那我与扈鸠的一切，岂不是早就被鬼主大人看光了？长羲是我与扈鸠之子，如果那事鬼主大人也牵涉其中，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桑祁一脸无语，揉了揉额间穴，半晌才无奈道：“你这女人，怎么就不会关注别人话里的重点？当下的问题是，扈鸠虽为九斛操控的傀儡之身，却在你嫁给他的那一刻，九斛同时也成了鬼主大人可以操控的傀儡之魂。而现在，云战与那个小丫头去了凤族，九斛又入了凤凰城，我看云战是有些在意那个小丫头的，只要九斛能在鬼主大人的操控下将那小丫头绑了，以此威胁云战交出冰魄凤凰花，我们再去寻来冥石水晶，这冰雪法阵的封印不就迎刃而解了。” 桑祁愁然叹道：“就是不知这冥石水晶，究竟落在何方。” “冥石水晶？”紫奢眯眼，细细思索，“云战身边那个小丫头，我曾探测过她的真身，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她的心脏，竟是一块水晶！既然她出生于昆仑山寰清座下，结合她的身世，我觉得她的元神可能很有就是那冥石水晶。” “那小丫头就是冥石水晶？”桑祁倒吸一口气。 曾几何时，冥石水晶近在咫尺，他竟浑然不知。 “我还有一事不解。”紫奢皱眉，“这冰魄凤凰花有那么重要？既然冥石水晶有那般强大的力量，要解除封印，直接取得冥石水晶不就够了？又何须什么冰魄凤凰花？”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鬼主大人。”桑祁面色凝重，“冰魄凤凰花可测定凤尊魂魄的完整，听说花开之际，就是凤尊复生之时。鬼主要我们在冰魄凤凰花开之前，将那东西毁掉。” 紫奢拧眉，“那冥石水晶呢?” 桑祁答道：“借冥石水晶的力量应该可破除封印，但五百年前，冥石水晶开启灵智，修得人身。如今冥石水晶已修成人形，元神与肉身极难分离，鬼主难以出手提取她的元神，况且她还有云战护着。” “除非那小丫头自愿将元神祭出，鬼主有了冥石水晶的力量才可冲破封印复出人间。”桑祁看向空中威力巨大的冰雪法阵，一脸凝重，“但我总觉得，冥晶晶那丫头与凤尊有着莫大干联，只怕鬼主复出的同时，凤尊也会复活。” “鬼主若能达成夙愿，那我就不欠他了。”紫奢闭上眼，声音起伏不定，“千年前，我先失挚爱，后失亲子，万念俱灰跳入深渊，却被鬼主大人救起。我被送入酆都，暗奉鬼主之命，委身于蛇王扈鸠，五百年后，我被抽出魂魄封于窥天镜中五百年，扔于昆仑山下，原是扈鸠所为。而现在看来……那分明是鬼主的意思。” “原来是鬼主大人在利用我？他利用我蛰伏在寰清身边，探知到冥石水晶的下落。”泪水划过面庞，紫奢的笑容逐渐酸痛苦涩，“寰清捡到窥天镜时，涯儿想必也在昆仑山，我们母子就这样硬生生被分隔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世界。你们既然早就知道涯儿是我的儿子，为何不让我与他相见，还让他仇视我？今后我母子相见，情何以堪？” “阿奢……”桑祁的手掌搭上紫奢肩头，却被紫奢拂开。 “桑祁，凤焱父子与我走到今日局面，说来全是拜你所赐，可你曾于我有情有义，我不能伤你。”紫奢擦去眼角泪光，冷声道：“鬼主大人与凤漪澜的实力我都见识过，我与他们实力悬殊，他们的战斗，我无力参与。等鬼主大人事成，我便与他互不相欠，至于扈鸠此人，我权当陌路。长羲虽是我与扈鸠之子，但他早已成家，无须我照拂。等一切告一段落，也该是我去找凤焱的时候了。” “你果然还惦记着凤焱！”桑祁沉着脸，“阿奢，既然鬼主大人于你我有恩，你该清楚，当务之急是取得冥石水晶，令鬼主复出，助他完成复仇大计，而非顾及你的儿女私情！” “桑祁，你少拿鬼主压我！他虽于我有救命之恩，欠我之处却不止一星半点！”紫奢冷笑，拂袖转身就走，“你欠我的，我已不打算同你计较，看在你未曾伤及涯儿性命的份上，我且原谅你。但我们的从前，就此一笔勾销！” “阿奢……”桑祁一脸黯然。 为她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虚妄。 030 归来 黄昏之际，凤凰城中逝凤堂。 扫堂的凤仆前一刻还在嘀咕，是哪个宵小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偷去凤尊牌位，下一刻转身，就见地面忽有黑洞出现。 高亢嘹亮的凤鸣声自那洞中传来，有烈烈火光涌现，接着，竟有成百上千只烈火凤凰自那黑洞中鱼贯而出，冲天而起，掀起烈火飓风，光与火明烈交织，猛然洞穿了逝凤堂的屋顶。 琉璃瓦片轰隆隆的坠下，逝凤堂前烟尘四起。 火凤归族，声势浩大，凤仆吓得屁滚尿流，赶忙扔了手中的凤毛掸子，连滚带爬冲出了逝凤堂。 凤凰城门附近，凤淼一手臂弯里揣了个冰蛋，正与一黑衣蒙面人交手，感知到逝凤堂传来的动静，凤淼骤然大惊。 回首一瞧，逝凤堂上空有千百只火凤盘旋飞舞，凤淼大惊之后大喜。 “凤焱没死，还带着火凤族回来了！” 趁着凤淼分神，黑衣人伸手猛然一吸，就将凤淼臂弯里的冰蛋吸了过去，随后一束黑烟腾地而起，黑衣人原地消失。 凤尊不见了！回过头的凤淼顿时一阵惊慌。 与黑衣人交手之际，他能明显察觉那人的气息来自阴冥，而且他有注意到，那人额上一抹黑色烛龙印。 如果他没记错，烛龙印是冥王九斛特有的印记。 九斛素来深居酆都，为何这时会在凤凰城出现？ 凤淼这边正犹豫着，先去寻找那冰蛋的下落，还是先回凤鸾殿找冥晶晶商量，让她继续冒充凤尊。 原地踌躇半晌，凤淼忽然又想到，凤尊既然实力超绝，能在三界六道中叱咤风云千年万年，即使变成一个蛋，也定能在任何情境下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凤淼一下子放心了，转身大步流星向着凤鸾殿走去。 凤淼刚离去，城门口处就有人声躁动。 画面拉近，一白一粉两道身影被守城的士兵拦在了城外。 白衣正是云战，至于他身旁的粉衣女子，自然是冥晶晶。 “你们敢阻拦本尊？”冥晶晶与云战并肩而立，抬首昂起下巴，“速速放我二人入城，不然……” “不久前城中刚进了一个凤尊，这会儿又来一个凤尊？”守城士兵目光一厉，“如何证明，你是凤尊？” “他可以证明啊！”冥晶晶冲云战眨了眨眼。 见云战不为所动，她用力掐了掐他的臂膀。 云战皱眉，立刻释放出天人威压，“就凭本尊是云战，她的仙侣！” 守城士兵扛不住威压，双膝跪地，“小人眼拙，不识上尊驾临！” 冥晶晶哼了哼。尽管云战是为了替她解围，她心里却为云战方才的话美滋滋的。 云战抬腿入城，冥晶晶连忙跟了上去，“阿战，等等我！” 云战低吼，“不准那样唤本尊！” …… 云战是带着冥晶晶先从还阳之路回到人间，后至栖凤岛，凤无涯则是以凤漪澜的灵牌做钥匙打开了凤族与地底世界的通道，自冥土玄冰镜中救出了火凤一族，领着全族离了阴冥。 一声凤鸣响彻天际，凤焱终于脱离了黑暗，重见天日。 逝凤堂中，随着最后一只火凤自地面黑洞冲出，连接着阴冥的通道开始缓缓闭合。 凤无涯落地后化为人形站在逝凤堂前，看着族人兴奋盘旋于顶，有的甚急亟不可待向着火凤城的方向展翅高飞，他的面上露出了笑容。 被困幽冥千年之久，而今，火凤族终于回来了。 “涯儿！”凤焱落至无涯身边。 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凤焱眼眶一红，“儿子。” 无涯冷润的眉眼瞬间微热，他扬起灿烂笑容，一手持着水晶灵牌，上前给凤焱来了个慷慨拥抱，“父亲，欢迎回来！” 凤无涯开怀道：“如今凤族已非凤桑岐当权，姑姑她……” “儿子，我们回家。”眼见族人纷纷向着火凤城的方向飞去，凤焱也拉着凤无涯就要离开逝凤堂，“不管这些年凤族发生了什么，咱爷俩先回火凤城细谈。” “父亲，等等！”凤无涯看着手里的灵牌，有些无措，“若是姑姑还能活着回来，她的灵位要如何处置？” “她的灵位？”凤焱止步，望着无涯手中的水晶灵牌，叹了口气，“此物非同小可，带走吧。” 父子俩化出凤凰真身，向着火凤城的方向飞去。 冥晶晶正与云战并肩走在通往凤鸾殿的大道上。 一抬头，见巨大的火凤身影一前一后自上空掠过，冥晶晶展露笑颜，“原来师兄真的没事，太好了！” 云战唇角淡淡出笑，“要是阿澜也没事，那也太好了。” 冥晶晶笑容微敛，悻悻道：“放心吧，只要见到凤淼，从他口中问出那颗蛋的具体下落，很快就能见到你的阿澜了。” 凤鸾殿中，凤淼负手来回踱步，一旁的不离正抱着鲜嫩竹笋大快朵颐，时不时一抬头，就被凤淼的身影晃得头晕。 “外公，您老人家还是坐下来休息会吧！”不离擦擦手，上前拽了拽凤淼的衣角，“冥姐姐和凤无涯哥哥会没事的！” “无涯少主与你母亲同辈，你该唤他一声叔叔！”凤淼顿下脚步，揉了揉不离的丸子头，叹息一声，“火凤一族这才刚回来，转眼凤尊却丢了。若云战上尊知道，该如何是好！” “凤淼，你说什么丢了？”云战幽冷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凤淼一个激灵，赶忙出了凤鸾殿，“上尊……” 云战静立大殿门前，阴晴不定，“本尊再问一次，什么丢了？” “丢的是……”凤淼冷汗涔涔，“……一颗蛋。” 得，这下某人又与心上人错过了。 冥晶晶立在云战身侧，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凤淼干笑，看向冥晶晶，打着马虎眼，“凤尊回来了？” 感受到云战的气场越来越冷，冥晶晶本想顺势再冒充一下凤漪澜打个圆场，却见云战慢慢笑了。 那笑容瞧着无比骇人，明明是晴空，夕阳未落天色未晚，那笑容却让人感觉狂风暴雨欲来，看得她胆战心惊。 冥晶晶打了个寒颤，干笑一声，“老伯明知我不是凤尊，就别开玩笑了哈哈……不离过来，姐姐带你出去玩！” “冥晶晶！”云战拎起冥晶晶的后衣，笑得美绝人寰，却又险绝人寰，“你既然知道那蛋中是阿澜的灵魂，怎能将她随手交由一个老糊涂处理！万一阿澜出了事，你来负责？” “我负责？合着全世界都欠你一个阿澜是吧！”冥晶晶怒从心起，猛然挣开云战的牵掣，“你这人只会感情用事吗！” “老糊涂？”凤淼闻言却是一脸惭愧，“是，老夫糊涂，一时不慎弄丢了凤尊，还请云战上尊息怒……” “外公才不是老糊涂！”不离站了出来，挡在凤淼跟前，双手叉腰仰头看着云战，“那颗蛋里的人虽然重要，可我外公又不是故意将它弄丢的，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怪他！再说，能从外公手里抢走蛋的那个人虽然厉害，可我觉得凤尊一定更厉害，说不定她能徒手捏死那条大长蛇，为我母亲报仇！” 凤淼一愣，“不离，你说什么？” 031 传音 “外公，从你手里抢走凤尊的那个人，他的气息我认得，他就是杀害我母亲的那条坏蛇！就是被烧成灰，我也认得他！”不离一双小拳头捏得咯咯响，“那条大长蛇一见我父亲，就管我父亲叫逆子，我父亲又不叫逆子，他一定是认错人了！” 凤淼:“……”想起交手时那人额头露出的黑印，结合不离提供的信息，凤淼飞快转动着脑筋，静静思索事态始末。 冥晶晶一脸茫然，当下已不知如何自处。 冥晶晶觉得事情有些复杂，而她并非凤族之人，没有立场过分参与其中，她还是先去火凤族那边瞧瞧无涯师兄的情况好了。 冥晶晶转身离了阶下。 云战面色微霁，垂眸看向不离，“你知道那颗蛋的下落？或者，你知道抢走那颗蛋的人是谁？” 不离摇摇头，“我不知道大坏蛇的身份，但我记得他头上有……” “你们说的，是本王么？”邪恶的笑声低沉响起，一道黑影淡然出现在凤鸾殿外，手中托着一颗冰蛋。 一见来人，不离目眦欲裂：“大坏蛇，还我母亲的命来！” 说着就要扑过去，却被凤淼一把拦住。 “不离，别冲动！”凤淼急忙将不离拽到了身前，紧紧看护着，“你修为尚浅，凭你奈何不了他！” “哟，这不是亲家公，还有我那逆子家的小孽障？”九斛的笑容阴冷又残忍，“凤淼，这蛋是从你女儿肚子里剖出来的，可它并非我儿长羲的血脉，莫非是你女儿背着我儿，与哪个男人鬼混……” 杀女仇人就在眼前，可凤淼刚刚在城中与九斛交过手，心知自己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见九斛出口侮辱自己死去的女儿，凤焱大怒，气得发抖，“住口！不准你诽谤珂儿！” 不离双目血红，死死盯着杀母仇人，不自觉化出凤身蛇尾，一脸凶狠的模样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要跟仇人拼命。 这心狠手辣的仇人虽是她的祖父，不离可不想认这个亲。 “不离！”凤淼赶忙施法压制住了不离的身体变化，伸手点了她的睡穴，将人抱起带入偏殿，“这里就交给上尊了！” 冥晶晶尚未走远，闻声一回头，见云战身边突然冒出个黑衣人，当场愣住。想要上前却没有挪动脚步，静观其变。 “冥王九斛，亦是蛇王扈鸠？” 云战一转身，就见一颗散发着冰雪气息的凤凰蛋跃入眼帘。 他目光一热，手一伸:“拿来！” “云战上尊想要这个？”九斛额上的黑色烛龙印里忽有白色冷芒闪过，他的面上隐隐覆了一层冰霜，又很快褪去。 九斛面露邪笑，那笑容却微微扭曲，仿佛暗中承受着巨大痛苦。 面对云战，九斛提出条件：“拿你的冰魄凤凰花来换。” 冰蛋中的确有着属于凤漪澜的气息，尽管微弱，云战能认得出，那确实是凤漪澜的气息，无疑。 五百年来未见冰魄凤凰花开，很有可能是寰清诓了自己，那花留着已是无用。 那冰蛋中定有阿澜的灵魂，只是如今尚在九斛手中…… 云战目光灼灼盯着九斛手上的冰蛋，正要自怀中取出冰魄凤凰花。 忽闻身后不远处的冥晶晶大喊了一声：“不要给他！” 云战错愕了一下，下意识的停了停手。 九斛面色一恼，转向冥晶晶，“抓了你，更省事！” 九斛将冰蛋抛向云战，趁云战伸手接物而无暇顾及冥晶晶之际，迅速窜下阶去，抓住冥晶晶后化为黑烟消失了。 云战接过冰蛋，小心翼翼的抚摸了一下，却发现这冰蛋除了里头还残留着微弱的凤魂气息，只剩一个空壳。 云战的脸色瞬间精彩极了。 “九斛老儿，你找死！”一声怒吼直上云霄。 云霄之上，仙宴丝竹未绝，仙帝仙后姗姗归座。 仙帝凌霄刚落座，视线便投在了寰清身上，仙后目光左飘右飘，飘飘荡荡也落在了寰清身上。 寰清似乎并未察觉，抖了抖空空的酒囊，直到最后一滴冰雪梅花醉滴落而出滑入杯盏，寰清一脸可惜。 邻座的仙家用肘子碰了碰寰清的胳膊，提醒道：“仙道，帝后正瞧着你呢。” 寰清抬起头来，视线在半空中与一脸狐疑的凌霄、一脸谨慎的忘忧撞了个正着。 “若本君没说错，寰清仙道飞升以来未曾于仙宫登名造籍，想必未收此宴仙帖。此番赴宴，不知仙道以何名由而来？” 仙帝凌霄一开口，全场寂静。 众仙看好戏的眼神纷纷投向了寰清，终于晓得这个来历神秘的老头原来是昆仑山上的散仙寰清，是来蹭酒的。 “本道来找师妹叙旧。”寰清泰然自若，看向仙后忘忧，“师妹，多年不见，师兄甚是想你，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叙旧？”见众仙八卦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仙后忘忧蹙了蹙眉，正要说些什么，仙帝沉了沉脸色，冷笑道： “天宫只有忘忧，没有碧落。哪个是你师妹？” “本道晓得，仙府没落后，这世上便没了碧落。可在本道眼里，不论碧落还是忘忧，都是我师妹。”寰清道人将酒囊系在腰间，打了个酒嗝，闭了闭眼，酝酿出一副醉熏熏的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仙酿饮多了，寰清醉酒之间，容颜忽然变得年轻，老态尽褪，清濯俊逸，朗若山涧明月。 其实，这才是他的真颜。 不装老，哪有仙道气质，以便混入仙宴? 只是寰清忘了，自己的真容本就是仙姿佚貌，放在仙庭之中也是俊俏难寻。 而今来见故人，他有要紧之事相告，也懒得装什么仙道了。 寰清摇摇晃晃就要攀上仙石玉阶，去和帝后平起平坐，“本道好歹是她师兄，你这仙帝宝座若是坐得不顺心，不如换本道来坐。” 凌霄面沉如墨。 众仙见势不妙，连忙在凌霄发作之前，架住醉酒状的寰清。 “陛下，他醉了！”众仙忙着打圆场。 “本道没醉！你们贪图安逸的小仙哪里知道，黄泉那个小鬼……不不不，该叫他老鬼，那个老鬼就要冲破封印卷土重来，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也不带上本道……” 寰清看上去已是烂醉如泥，众仙只当他说着胡话。 高座之上，凌霄与忘忧闻言却是双双一惊，面面相觑。 凌霄目光森寒之中沉凝着几许慎重，但介于众仙在场，况且黄泉将要复出之事未知真假，他不能凭着寰清一面之词武断而论。 凌霄恼怒道：“本君仁慈，且不记你冒犯之过。但黄泉鬼主分明在千年前就被众仙家合力击溃，更被凤尊镇压在深渊之底，你这疯道休要在此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左右何在？”仙帝凌霄一挥手，左右各有护法神将现身。“将这泼皮老道送回凡间，从哪来就让他上哪凉快去！” 左右领命，出现在寰清跟前，架起寰清拖向天门。 “黄泉的手下在寻冥石水晶，他们一旦得手，三界又将生灵涂炭，若要对付他，除非凤尊复活，而凤尊的复活，亦需冥石水晶。可我不能为了复活凤尊，眼睁睁的看着晶晶那丫头去送死。”寰清眼底划过清明，暗中思忖道：“唯今之计，只能劝碧落走一遭凡尘，阻止黄泉那傻小子复出祸乱世间。” 被带走前，他暗中传音仙后忘忧:“碧落，他能有今天，一切因你而起。若当一日他要重临于世而无人阻止，希望你念着昔日同门之谊，去见他最后一面。你要劝他放下心魔，早日轮回！” “这是对他唯一的救赎，也是对你唯一的救赎……” 仙后忘忧凝望着寰清远去的背影，神色渐渐恍惚。 仙帝凌霄捕捉到寰清的传音之术，拳头暗中握紧。 032 试探 黄泉客栈，二楼雅间。 “咝咝……”耳边是蛇后紫奢冷冰冰吐着蛇信的威胁声，冥晶晶睁开眼，面无表情看着捆住自己的大长蛇。 此时此刻，她竟没有上次被抓来时那样害怕了。 “醒了，丫头？”紫奢用蛇尾勾起冥晶晶的下巴，啧啧了两声，“想不到这黄泉客栈还算个风水宝地，净招来牛鬼蛇神不说，还招来了世人垂涎的宝物，冥石水晶。” “冥石水晶？”冥晶晶一抬头，就见紫奢垂涎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鸡皮疙瘩浮起，冥晶晶感到莫名其妙，“大婶，你说的冥石水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上次被抓到这里时，她只听无涯师兄略略提及，冥石水晶不过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绝世宝物。 “怎么，你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紫奢化出人形，不忘一手甩出绳索，将冥晶晶束在一旁。 紫奢笑了笑，“昔年世人为之疯狂角逐的冥石水晶早已化为人形，你师父将你保护的很好，也难怪这些年，鬼主难寻你下落。” 冥晶晶一脸震惊，“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冥石水晶？” “是啊，本宫原打算费心将你绑过来，谁知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紫奢媚笑生花，“若你就是鬼主要找的冥石水晶，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大婶，你是不是弄错了？”冥晶晶艰难的笑了笑，“可别因为我叫冥晶晶，就真当我是什么冥石水晶了？” “是与不是，本宫自有法子验货。”紫奢看着眼前越发瑰丽的面庞，阴冷一笑，“听说冥石水晶能克一切毒？本宫在你身上植入的蛇毒，是时候让它发作了。” 一根银紫细丝自紫奢指尖生出，细看方知，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毒物，万毒噬心银线蛇。 “出来吧，宝贝。”紫奢慢悠悠的发出指令。 冥晶晶尖叫了一声，心口同样钻出一条银紫色细丝，与紫奢指尖那细丝般的毒蛇慢慢纠缠在了一起，形成一道毒蛇细丝。 冥晶晶身体被那细丝牵连在紫奢手中，看上去形同一个提线傀儡。 “是生是死，就看你到底是不是什么冥石水晶了。”细丝在指尖缠了一圈，紫奢用力一拉，冥晶晶吐出一口血来。 心口剧痛传来，冥晶晶因难挨疼痛当场昏了过去。 冥晶晶吐出的血是鲜红色，而非毒发症状该有的紫黑色。 “毒未发作？”紫奢引出染血的毒丝，抹了一指鲜血轻轻一品，“这丫头的血真美味。” “看来这丫头确为冥石水晶，接下来该想办法逼她献祭元神了。”扈鸠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紫奢身后。 紫奢明亮的瞳中瞬间卷起暴风雨。 转身迅速抬手，她死死掐住身后之人的脖子，“老贼，你还敢出现在老娘面前！” “放手，你这恶毒的婆娘！”扈鸠被掐得有些窒息，因为紫奢下了狠手，她似乎真想置他于死地。 扈鸠用力推开紫奢，“本王将儿子交到你手里，就是希望你能看在咱们过去曾是一家子的份上，不计较本王当年让你受过的委屈。” “我呸！谁跟你是一家子！你还知道长羲是你儿子！”紫奢怒气腾腾仰头看着扈鸠，“你将他丢在客栈门口，他昏迷之际，口中还求你放过他的妻女！快说，你这老淫贼是不是对儿媳和孙女做了什么？” “你这毒婆娘，一把年纪了还是妒妇一个，连儿媳的醋都要吃？”扈鸠冷笑，一手捏住紫奢的下巴，“本王知道了，你这是还念着你我往日夫妻之情？” “你少放屁！”紫奢厌恶的拍掉扈鸠的手，“五百年前，你将我封入窥天镜，害我与长羲母子分离，更让我与凤焱之子分隔两界，就凭你做的一切，老娘早就与你一刀两断，还谈什么见鬼的夫妻之情！” “原来，你还惦记着凤焱那个老东西，惦记着与他生的孽种？”见紫奢一脸愤慨，扈鸠同样一脸愤慨，“你是本王的人，嫁入冥土后，居然一直惦记着昔日的老情人？凤焱不过是个小小的火凤族长，身份与血脉，真有那么重要吗！” 扈鸠说这话时，眼光里流转着不明的恨意。 想当年，碧落那个女人也是看中了仙后之位…… 呵，女人！ 看着眼前容貌与仙后忘忧相似的紫奢，扈鸠冷冷一笑，“你还惦记着凤焱是吧？本王这就带着桑祁去灭了凤焱，灭了火凤一族，再灭了你们的小孽种！” 扈鸠转身欲走，紫奢徒地拔高了声调，“九斛，你敢！” 扈鸠蓦然转身，眼一眯，“你叫我什么？” 紫奢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我知道你是冥王九斛，也知道，你有可能也是鬼主大人……” 扈鸠面色骤冷，眼中迸发出杀伐之气。 看着男人一步步逼近，紫奢一边后退，试探问道：“你如今究竟是冥王九斛，还是鬼主？” 男人冷笑一声，“既然桑祁告诉你那么多，你也该清楚，我既是冥王九斛，亦是鬼主黄泉，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知道的清楚。” 紫奢收起疑惑与惶恐，单膝跪伏:“属下唐突，还请鬼主恕罪。” “不继续放肆了？”被探出老底，黄泉索性不装了，以真面目站在紫奢跟前，居高临下俯视，“想要恕罪，给你个任务。” “与桑祁联手，攻入火凤族，灭了凤焱父子！顺便将云战引去昆仑镇，我要让他亲眼看着凤漪澜与这丫头一齐，魂飞魄散！” 黄泉晦暗一笑，笑得紫奢毛骨悚然。 紫奢迟迟不动，低着头，掩下目中闪烁之光。 黄泉目光一凛，看向紫奢，“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桑祁！” 紫奢沉默着点了点头，直起身推开门。 却见扈长羲一脸苍白，忧郁单薄的站在门前:“母后……” 紫奢皱了皱眉，“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扈长羲的视线越过紫奢，看向屋内，“母后，这里面到底是我生我养我的父王，还是昔日祸乱天下的魔鬼黄泉？” “逆子，我是你父亲！”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随着凌厉视线飞出。 紫奢险些软了脚跟。 长羲竟是……竟是她与鬼主的孩子！还真乱了套了！ “长羲，回屋待着去！”紫奢闭眼深吸了口气，忙不迭将扈长羲推回了隔壁屋子，落上青铜锁，不敢再闻扈长羲的叫喊。 “鬼主，属下若是没回来，长羲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一缕紫烟腾起，紫奢消失在黄泉客栈。 033 合体 “小丫头，我知道你还醒着，别装死。” 冥晶晶掀开一条眼缝，垂首只见一双黑金绣烛龙云纹靴停在跟前。 冥晶晶赶忙闭上眼，继续装晕。 黄泉见她装晕倒也不恼，伸手一招，一张雕龙黑玉石椅招至身后，黄泉落座，眯起黑黢黢的眸子打量着冥晶晶。 “丫头，你可想过，为何自己无父无母，生于昆仑山？”黄泉老神在在的开口。 见冥晶晶久不吭声，黄泉低笑一声，“现在你知道了自己是冥石水晶，千年前大陆仙者争相求夺的宝物。若我放出消息，得到冥石水晶之身可增万年修为，你猜自己的清白还能保得住么？” 冥晶晶刷地睁眼，抬头怒视黄泉。 “不装晕了？”黄泉幽然一笑，“其实我说的没错，只要得到你，确实可以得到万年修为。” 冥晶晶担惊受怕的咬了咬唇，“我宁自爆丹田，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狼爪。” “我不会让你以自爆丹田的方式死去，因为你的元神对我还有天大的价值。”黄泉直起身，伸出一只手隔空罩在冥晶晶的头顶，“你原是我手中一块顽石，千年前有了云战的眼泪洗涤，才成就了你的水晶之身。即便如此，你终归是我曾经当成过宝贝的石头，既然碧落那个女人不肯接受我当年的心意，那你早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黄泉五指按了下去，刚触上冥晶晶的头顶，他的额头印记里便有冷白光芒一闪一闪，面覆寒霜又很快褪去。 “凤漪澜，老实点！”黄泉目染阴霾，不再触碰冥晶晶，只能隔空施法，意图提取出她的元神。 然而他的摄魂之术运转了半天，冥晶晶的元神还是困在身体里。 “元神与肉身这般难以分离，难道……你还是个雏？”黄泉眯眼，蓦而淫笑一声，“那就……” 黄泉的笑容看得冥晶晶心里发毛。 她恨自己平日里不学法术，此刻有了清白之危，却难以法术自救。 思量一瞬，冥晶晶闭着眼大吼，“救命啊师父！” 她还有师父师兄，若非身处真正的绝境，何须玉石俱焚。 师兄如今正与亲人团聚，她不能传唤，只望吼这一嗓子，能将天上蹭酒的师父给吼下来。 “徒儿莫慌，为师来了！”寰清一身银衣，端着仙风道骨出现在黄泉身后，一现身就对着黄泉的后脑勺拍了一掌。 “谁！”黄泉大怒，正要反击。 转身一见来人，他面露错愕之色，“怎么是你？” 寰清龇着一口银牙，“你什么你？一把年纪了还想染指别人家的小姑娘，你这心术不正啊，难怪碧落师妹不喜欢你。” 寰清无视了黄泉发黑的脸色，上前给冥晶晶解了绑，将人安抚到玉石椅上坐着。 谁来告诉她，眼前这个银袍墨发、霞姿月韵、风华绝尘，面容与寰清老头极为相似的青年是谁？ 冥晶晶看着寰清腰间的银色梅花酒囊，双眼亮了。 难道她这一嗓子吼来的，真是自家师父？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返老还童了？”冥晶晶看着仿佛沐浴在光芒里的师父，疑惑道：“难道是回光返照？” “返老还童？回光返照？这词是这么用的吗？蠢徒，让你好好钻研学术，现在见了为师真容，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 寰清一脸恨铁不成钢，轻轻敲了敲冥晶晶的脑袋。 一转头，见黄泉眯着眼立在一旁观察他师徒二人，寰清没好气的，顺手也给黄泉来了一记爆栗。 “放肆！”黄泉咆哮，“我可是鬼主，黄泉鬼主！” “鬼主怎么了？只要你还是黄泉，我就是你师兄！”寰清一脸肃容，“为了讨那个女人的欢心，你慢慢将自己推上不归路，还修炼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法术，有用吗？到头来，还白搭自己一千年的自由！” “谁说没用？”黄泉冷笑，“我为碧落蹉跎了那些年，不是造就了冥石水晶？师兄，你养的好徒弟，她的真身可是世人垂涎的宝物！” 寰清面色一变，“你知道她是……” “我动不了她，不代表别人不可。”黄泉幽幽一笑，看向冥晶晶，“丫头，你注定要为我献祭，在那之前，我先带你去火凤城瞧瞧，你师兄凤无涯一族是如何被灭的。” 黄泉一手搭上冥晶晶的肩头，正想来个空间瞬移之术将人带走，额头烛龙印里忽有银白的光芒一闪一闪。 黄泉惊恐捂住额头印记光芒，那光芒由弱渐强，双手难掩。 屋中光芒大盛过后，一道银白光芒自黄泉额间印记飞出。 美丽虚幻的银白色身影悬于半空，冷冷将他俯视:“黄泉老儿！” “凤漪澜！”黄泉面色大变。 一见那人影，黄泉就如老鼠遇见猫似的，顾不得先前威风，暗中念了个法诀，一溜烟的原地遁了。 寰清震惊的看向半空中的身影，“凤尊？” “清洹，千年不见，本尊又一次承你救命之恩，不胜感激。”凤漪澜凌空而立，“不过，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那蛇女奉黄泉之令与桑祁去了凤族，火凤族可能有危险。本尊可召集金凤族人归族支援一二，但本尊魂魄未全，这副现状怕是维持不了多久，难以出门。” “冥姑娘，可否借你肉身一用？”凤漪澜看向冥晶晶。 冥晶晶仰头呆呆的看着凤漪澜，直到寰清推了推她，她才扭捏道：“这……小女不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凤尊要支援凤族，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大忙……” 凤漪澜轻笑，“本尊能重见天日，总觉得与你有着莫大干联。冥姑娘，先前本尊不知你是冥石水晶之身，如今本尊已知如何发挥你的真身力量，凭其独断乾坤。你可愿暂与本尊合而为一，去对付黄泉那老鬼，以护三界安宁？” “凤尊能借我之身，对付黄泉鬼主？”冥晶晶双目雪亮，张开双臂，慷慨献身，“人生在世，若能风光一回，何乐而不为？凤尊来吧！” 凤漪澜双手抬起，冥晶晶的身体飞向了半空。 “合而为一？”寰清缄默片刻，琢磨着合而为一的后果，他突然面色一变，“凤尊，不能合！” 等他开口时，凤漪澜的魂魄已与冥晶晶的肉身合为一体。 冥晶晶一落地，发色银白，俨然是凤漪澜在世的模样。 寰清看着同一个面貌的徒弟，却感觉她被里里外外换了芯，心中不由得疼痛难抑。 寰清闭了闭眼，瞬间流出泪来。 冥晶晶突然开口呛了寰清一句，“老头，一把年纪了你哭鼻子呢？该不会是以为我死了吧！” 寰清睁开眼，看着发色墨黑的冥晶晶，一脸错愕，“丫头，你不是被凤尊……” “夺舍”两个字他说不出口，只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我被凤尊怎么了？”冥晶晶正要追问寰清，下一刻，她的发色再度变白，口中发出凤漪澜的声音:“清洹，你方才是不是以为，你那宝贝徒弟被本尊夺舍了？” 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能在徒弟与凤尊之间无缝切换，以两种身份跟自己说话，清洹再次错愕了一下。 034 凤归 凤漪澜嗤笑一声，“本尊想要重活一世，还不至于干出夺舍这等卑劣勾当。” “凤尊，知道你端正道义，你让我跟师父说两句话嘛！”冥晶晶的声音一出来，凤漪澜的气息就立刻消无，“老头，近日天下可能不太平，您老人家还是先回昆仑山做逍遥散仙吧，等徒儿回去，还给您带去爱喝的冰雪梅花醉！” 寰清红了眼，“顽丫头，你可要说话算话，别一去不回！” “老头你可别咒我！”冥晶晶吐了吐舌头，忽然正色问道：“对了老头，凤尊剩下的魂魄在哪啊？” “为师……不知。” 其实寰清知道，凤尊缺少的一魂一魄，需要她献祭元神。 寰清不敢说出真相，有点小心眼。 他怕凤尊知道冥晶晶对云战那点小心思，惹她一个不快，就将自个徒弟的元神给灭了。 天下可生出第二个冥石水晶，却难生出第二个冥晶晶。 凤漪澜倒是看穿了寰清的小心思，大方一笑，“放心，待本尊平定凤族之乱归来，定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女徒弟。” “走啦。”冥晶晶的身影消失在寰清跟前。 寰清想到冥晶晶与凤尊复活的干联，目光戚戚然。 黄泉与九斛本为同源之魂，他在深渊下静静蛰伏了千年，将《冥石心经》里的奇门异术摸了个遍，最终能反噬九斛之魂，主导扈鸠之身，寰清不觉得奇怪。 但凤漪澜昔年魂祭昆仑镇，三魂七魄散得没边，若非他以冥石水晶强行锁住了她的一魂一魄，凤尊岂能临世。 如今，凤尊除了魂魄没有回到自己的真身，还能与冥晶晶肉身兼容，看上去似乎并无大恙，复生指日可待。 寰清却明白，凤尊那一魂一魄被冥石水晶吸收后，早已生成了一个独立的灵魂。 冥晶晶若不自愿祭出那最后的一魂一魄，凤尊无法以真身临世，而且冥晶晶身上的那缕魂魄，还是凤尊三魂七魄中最不可缺的一环。 冰魄凤凰花只是盛放魂魄的一件容器，将一个人的魂魄提取后放入其中，若见花开，则意味着那个人的魂魄彻底齐全。 冥石水晶本是个无魂无魄的死物，是寰清日夜炼化，令其吸收天地精华，冥石水晶修得灵性，再修得灵心，就有了自我意识。 寰清身边，冥晶晶如今已相伴了五百年，五百年的光阴将他二人关系磨合得情同父女，他怎舍得让她去死？ “师尊，若您在天有灵，能否告诉徒儿，这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冥石水晶？”清洹抬头看天。 遥远的异时空，青云大陆顶端，有位玄衣神女高坐云端，手中玩转一只神笔，隔着时空之镜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日落西山，天色已晚。 凤漪澜劈开青铜锁放出了隔壁房间的扈长羲，并跟他说可以去凤族看看女儿不离，就离开了客栈。 凤漪澜寻了个深巷，施展出凤尊血脉之威。 天边一只赤金凤凰虚影飞来，落地后缓步走到她跟前，化为一凤冠金袍的美貌女子。 “凤尊，你果真回来了？看来城中报信的家伙没有骗人。”女子眉眼弯弯，“方才我隐了身形在上空巡视，突然感受到凤族血脉威压，料想凤尊必定就在附近。” 凤兮凰在上空盘旋了一圈，果然守见凤漪澜的身影。 “兮凰？你真带着金凤族来人间了。”凤漪澜微微一笑，“瞧你这身打扮雍容华贵，想来份位菲浅，定为皇亲国戚之流。人间有多好，竟让你乐不思蜀？” “凤尊说笑了。”凤兮凰垂下眼睫，“若非当年……” “当年之事，等回了栖凤岛再谈。”凤漪澜依旧礼貌微笑，笑中却透着几分疏冷，“有人威胁到火凤族安全，兮凰，你若还当自己是凤族血脉，速速召集族人，尽快回归栖凤岛！本尊先行阴冥一步，去看看那黄泉老鬼的动静，就不等你了！” 凤漪澜捏了个法诀匆匆御风而走，留下凤兮凰原地发蒙。 凤尊还是老性子呢……凤兮凰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既然凤尊回来了，她也是时候带着族人回归了。 一千年前凤族内变，自凤桑岐上位成为凤族新主，凤族内部矛盾横生，栖凤岛光景愈见萧瑟，不利于金凤族人安心修行。 凤兮凰身为金凤族的少族长，与凤漪澜的交情亲如姐妹，早年她曾随凤漪澜游历三界，见识过异乡繁华，眼界较开阔。 凤族生乱，她便带着族人来到人界安居，隐匿了凤凰之身，凭借着自己的才智，在人间谋得了一席之地。 世事更迭，人间山河几易其主，凤兮凰曾以不同面貌不同身份陪在各朝君王身边，参悟人间帝王之道。 早在几百年前，她就摸透了人间权谋斗争的套路，顺着王者法则走到了人间权利的最顶端，逐步问鼎天下，成了世人膜拜的女皇。 她在人间执柄皇权数百年之久，无人取代，世人皆以为她这女皇懂得长生之道，谁人知她真身实为鎏金凤凰。 凤凰一族可无限重生，凤凰本身，就是长生之道。 凤兮凰几个纵跃飞至高处，俯揽人间，面露倦色。 她在人界做了那么多年的女皇，人间繁华早就看腻。 人世烟火迷离，终究抵不过金凤城内圣坛之焰长明。 倦鸟知还。人族生活再是美好，凤族才是她的故土。 金鳞岂是池中物，凤翎岂可人间留？ 她早该离开了。 至于皇权什么的…… 凤兮凰想起金銮殿中那众野心勃勃的臣子。 他们对那把皇椅有什么心思，她不是不知。 她的治理下，纵然海晏河清，可这天下到底是人族的天下。 现在，就让她还给人族一个盛世江山。 凤兮凰寻来熟睡的小豆丁，将凤储抱在怀里，迎风立在皇城至高处，毅然取出了赤金凤翎，施令隐匿于市的凤族血脉，即刻归族。 金凤族人自从来到凡间，眼看着身边凡世亲友难以摆脱生老病死命格入了轮回，独留他们孤寂在人间，一个个早就看透了红尘，心念故土。 凤兮凰一声令下，尚有归族之心的金凤族人激动了，表示愿随她回归栖凤岛。 翌日，强盛了数百年的晋沣王朝传来这样一则讯息： 女皇陛下突然宣布退位让贤，并带着小殿下凤储归隐。 与此同时，市井之中也消失了几百号人。 翌日卯时，金凤还巢。 肉眼凡胎看不见的是，天穹之上，数百只金凤虚影追随在一赤金凤凰身后，向着久违的故土栖凤岛飞去。 由于朝霞升时金凤族才集体起程，她们还是错过了归族前夕，夜晚发生在火凤城的那场战斗。 035 临世 彼夜，蟾宫遥悬，遍洒清辉。 火凤城中灯火通明，抬头就能瞧见一群火凤长尾拖着流焰，在城池上空盘旋飞舞，舞出炫丽生动的图案。 庆贺自由的光，染上了温暖明亮的颜色，这一刻绽放不绝。 火凤族人回归，空寂了千年的城终于有了人烟，一下子热闹起来。 城中至高处的琼顶上，凤焱父子促膝而谈。 鹤归华表，了解到这些年凤族变迁，凤焱直叹世事无常。 千年前，凤焱赴紫奢之约去了黄泉客栈，两人在客栈情不自禁一夜缠绵之际，凤漪澜魂祭昆仑镇的消息传来。 凤族齐哀凤尊之死，凤焱闻讯后丢下紫奢回了凤族，为凤漪澜处理后事，此后就再也没见过紫奢。 没想到，千年前的一夜风流，竟是他与她的最后一面。 后来凤桑岐为了上位，对凤焱以及火凤族下了手。 凤焱退下族主之位后，被凤桑岐封了法力，扔进冥土玄冰镜中幽闭千年。 冥土玄冰镜中的世界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冻土，被关在那里头的，原本该是黄泉鬼主这样的人物。 但因这面冰镜是九斛神通所造，即使将黄泉关押了进去，他也有法子自己逃出来。 因而千年前与黄泉一战，凤漪澜匆忙之中选择了祭出元神，以一己之身封印了黄泉。 玄冰镜许进不许出，身处镜中世界能清楚看到冰镜外头发生的一切，但外界无法视听镜中世界的一切。 凤焱被关入镜中后，除了牵挂幼子，剩下能做的，只有在白茫茫的荒原之中苦行。 尽管找不到镜中世界的出口，千年来凤焱不曾放弃过离开那个世界，直到有一天，他发现阴阳路上出现熟悉的身影。 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凤焱前一刻还在高兴着，下一刻就见冥府十六鬼官抬着一顶黑色花轿出现，紫奢穿着冥界大婚的华冠丽服坐了上去，被一路抬往酆都，做了别人的新娘。 凤焱无奈，走不出玄冰镜的他，对外界一切变化无能为力，挣扎过一段时间后，凤焱终于静下心来，于荒原中打坐修行。 他与族人被困玄冰镜中，磨了百年光阴才适应了冰镜中那恶劣不堪的环境，本以为会就此老死在那镜中世界。 惊喜的是，他的好大儿凤无涯居然从天而降来救他了。 凤焱转头看向凤无涯。虽不知凤桑岐当年为何要对他谎称无涯并非他的血脉，但血浓于水的亲缘感总是骗不了人的。 千年前第一次抱起凤无涯之时，凤焱就知道那襁褓中的奶娃娃是紫奢与自己的孩子，否则他不会那样轻易的接受了无涯。 此刻思及紫奢那女人，凤焱一阵落寞。 他曾那样深爱着她，为她放下一切，最后换来的却是她移情别恋，投身酆都。 凤无涯看着满脸落寞的凤焱，父亲似乎在思念着谁。 凤无涯关切道：“父亲，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凤焱摇摇头，正想聊一聊凤无涯的身世，忽见火凤城外飘来一朵紫云，云中藏着阴暗的蛇族气息。 父子双双自屋顶起身，凤无涯将凤焱护在身后，目光凛冽看向由远及近的紫云。 紫云飘然而至，凝成紫奢的身形落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紫色媚香，凤焱眼一热，还没来得与紫奢说句话，他身前的凤无涯就飞快亮出剑来，剑尖直指着对面一丈远的紫奢。 “凤焱，涯儿……”紫奢缓步靠近。 凤无涯目光冷漠，剑往前伸了一伸，“孽畜，你别过来！” “涯儿，不可如此无礼！她是你的……” 凤焱话未完，紫奢蓦地回首，紧接着绕至两人身后，伸手用力一推，将两人推下屋顶。 一排黑气缭绕的冥石箭翎扎在他们先前站立之处，若是不是紫奢这么一推，父子俩怕是要中招了。 “鬼主就要来了，你们快走！”紫奢焦急大喊。 城池上空的火凤族人瞅见屋顶上紫奢的身影，敏锐捕捉到一股蛇族气息，纷纷飞过来，一人一口烈火对着紫奢喷了过去。 紫奢在烈火之中化为尘烟消弭，原来只是个幻影。 凤无涯扶起凤焱，一脸迷茫抬头看向屋顶，“父亲，那妖妇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妖妇?还有你方才叫了她什么？孽畜？”凤焱急促的呼了口气，“涯儿啊，为人之子，你怎可对生母大不敬！” “什么……生母？”凤无涯一脸不可置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讷讷道：“那妖……女人是我母亲？父亲，你不是说我母亲是个人族，早就轮回转世了么？” “其实，你体内另一半血脉并非人族，而是蛇族。”凤焱解释道：“刚刚出现的那个女人叫紫奢，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她竟是我母……”凤无涯深吸一口气，“好了，先不提这个。” 就算知道紫奢是自己生母，无涯还是难以原谅她抛夫弃子成为蛇后。 当务之急，是应对黄泉鬼主就要兵临凤族之事。 凤无涯一手摄来屋顶箭翎，细细端详后，发现那确为阴冥之物。 无涯目光沉重，“黄泉鬼主要现世了？若是真的，我们该如何？” “还能如何？生为凤族人，死守凤凰城！”凤焱目光如炬，“黄泉鬼主不来便罢了，他若敢来，我们就与他拼死一战，说不定还能为你姑姑报仇！” 远空蓦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天地为之震颤。 火凤族人大惊，离开自由盘亘的高空，落地围在凤焱身边，惊恐不安问道：“族长，是凤族浩劫要来了吗？” 凤焱眉宇肃然，没有回答，化出火凤真身飞向了高空。 只见视线尽头有一线寒影云中飞驰，以吞星噬月之势过境。 随着黑影迫近，原本皎洁的夜空瞬间阴暗，黑云蔽月，数以千计的鬼怪驾驭着体型巨大的怪物呼啸而来。 忽有一道庞大鬼影自地平线彼端升起，巨影越涨越大，直入九霄，最终凌驾于墨色苍穹之上。 那鬼影睁开眼，猩红的眸光萦着磅礴的暗黑气息，冷冽俯视着苍茫大地，脚下还踩了只凤凰。 一股浩瀚的压迫感笼罩着整个大陆，令人窒息。 九天众仙瑟然，这才知晓，原来仙宴上那个醉了酒的寰清道人所言黄泉鬼主重临天下之事，竟是真的。 036 影戏 天灵宝殿里，凌霄眉宇深沉，隔着万里云海死死盯着漫过天际的庞大鬼影，思索这次该如何应对黄泉。 他记得千年前，那个摇撼天地的庞大黑影带来的浩劫有多可怖。 忘忧缓缓走到凌霄身后，看着天边，忆起往昔，心绪烦乱。 “忘忧。”凌霄双眉紧蹙，侧目看向忘忧，“还记得千年前，他与你有过一个约定吗？若是这次没人对付得了他，要不你就……” 忘忧忧伤蹙眉，“难道陛下真的别无他法，定要妾身出面？” 凌霄沉重的点了点头，一脸正气凛然，“你我身为众仙之首，理当做那仙侣楷模，如今为了维护三界和平，却不得不做出些牺牲。只是要委屈你了，忘忧，你可以假意委身于他，必要时……” 必要时，再给他捅上一刀！令那老鬼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后面这句话，凌霄没有明说，而是以阴狠的眼神示意。 “陛下放心，妾为仙后，千年荣华不会白享。”忘忧苦笑。 没想到枕边人要维护和平的法子，竟是要以她的晚节为代价。 忘忧摘下凤冠，摇身变了变装。 眨眼之间，已是千年前凌云仙府里黄泉所认识的小师妹碧落的模样。 “陛下，妾身一旦赴了约，你身旁的仙后宝座就可以换人了。失去了妾身，你会如何？”忘忧抬眼看着凌霄，眼中犹有期待。 凌霄别过眼，挥了挥手，“放心去吧，仙后之位永远是你的。” 忘忧闻言却是一脸失望。 正要离去，凌霄叫住她：“等等！” 忘忧一喜，以为凌霄改变了主意，谁知凌霄只是变出一颗灵果塞入她手中。 凌霄眼神阴测测的道：“升天果，可提高服用者七千年修为，赛过大罗金仙。若性命受那老鬼威胁，你知道该怎么用！” “妾身谢过陛下了?”忘忧讽刺一笑，黯然转身，离了天灵宝殿。 天宫之外群星黯淡，云霞凄冷。 忘忧抬头仰望天外天，怔怔看着天边那道张牙舞爪的鬼影。 她蓦然想起千年前的某一日，黄泉为了讨她欢心，给她表演了一幕粗陋的皮影戏。 而陷入回忆的忘忧哪里想到，此刻天际的那道鬼影，不过也是黄泉放在人间震慑众生的一道影子。 某只老鬼真正的灵魂，此刻其实还在深渊之底。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黄泉以傀儡命丝操控着扈鸠来到昆仑镇上，飞上宝树后，盛气凌人的一脚踩在凤凰冰雕的背上，然后广施神通，以漫天飞雪为幕，以三界为观席，表演了这么一出鬼影戏来。 鬼影的出现让三界以为黄泉真身复出，重新忆起千年前的恐惧。 因封印还在，黄泉真身不得临世，只能在昆仑镇虚张声势，以鬼影把戏助攻桑祁。 人心恐惧之下，有利于桑祁进攻火凤城。 果然，在那鬼影现世的一刹那，原本打算连夜回族的金凤族人暂且耽搁了当日行程；城门半开的木凤族以为三界重陷危厄，再度紧闭了城门；原本打算造访火凤族的凤淼，也带着不离回了水凤城。 黄泉的鬼影只是踩着凤凰影像疯狂舞着鬼爪，并未对三界造成实质性的危害。 云战细细审量后，眯了眯眼，扔了空蛋前往昆仑镇。 而火凤城这边，天际有万千流星轰然而至，火凤族人合力筑起一道火红透明的结界笼住了整个城池，勉强抵御住了冥土流星的轰击。 然而敌手众多，以桑祁为首的阴冥兵团对着结界进行了一番猛烈的法术进攻后，红色的护城结界终是被轰出了大幅裂纹。 魑魅魍魉撞破结界闯了进来，同火凤族人厮杀缠斗碰撞在了一起。 火光与夜色交织，雷霆与杀伐共舞，一群鬼怪变成火凤族人模样，混入火凤族群中搞突袭。 凤焱不慎挨了几招，一怒之下化出火凤真身，也不管身边是敌是友，直接原地旋了个圆，喷出凤凰真火。 凤焱的真火对于族人自然不会造成伤害，可伪装的鬼怪就没那么容易安然而退了，避之不及者，纷纷在凤焱的真火中化为了灰烬。 族人见状纷纷效仿起凤焱的做法，化出真身原地画圆，不管周围是敌是友，一口凤凰真火横贯八方。 霎时只见满场子的大小火圈平地而生，烈火焚烧之下魑魅魍魉灰飞烟灭，一眼看上去倒有些炫目壮观。 紫奢立于城下某处不太起眼的角落，一旁有两个鬼怪持着火仗奉命看守。 虽然紫奢看上去是自由之身，她的元神却是被几道看不见的丝线牢牢束缚着，成了某只老鬼的提线傀儡。 只要她敢去帮凤焱，凤焱面前的她可能前一刻是无害的，下一刻随时都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变成个出手捅刀的。 紫奢不便进入战场，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的默默观战。 她之前还飘了个虚影来到火凤城，原本是为了给凤焱报信的，没想到桑祁那厮追踪着她的虚影射出了冥石箭，若不是她惊觉危险将人推开，凤焱父子险些要被她害死。 紫奢一脸焦急无措，妖艳魅惑的面庞与妙曼勾人的身段在火光映照之下，宛若夜色中盛放的紫玫瑰。 一旁的鬼侍侧过脸看她一眼，不过是惊鸿一瞥，却在这一瞬间捕捉到女子别有风情的美。 魔爪悄悄往紫奢背后下方一伸，色欲熏心之下捏了紫奢一把。 “你这色鬼，好大的狗胆！” 紫奢横眉竖目，一巴掌将那色鬼扇倒在地。 一旁的另一个鬼侍见同伴被打，幸灾乐祸偷笑了一声，转眼却见紫奢表情凶恶转身向他走了过来，“啪”地一掌也将他扇倒在地。 紫奢“呸”地一声，“你们阴间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紫奢凌空而起，俯瞰着狼烟烈烈战事激昂的火凤城，她不能光明正大的靠近凤焱，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凤焱父子被灭，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尽自己所能干扰一下战局，起码让他们脱险。 地上的鬼侍眼看着紫奢上了天，想偷偷瞄一眼这朵带刺的紫玫瑰裙底的旖旎风光，双双滴溜着眼珠子，正要色眯眯的去瞧，紫奢冷眼睨了过来，蓦地化出蛇身，对着两人喷出一口紫雾。 两个鬼侍瞬间昏迷。 紫奢随后转向战场边缘，继续出口狂喷紫色的雾气。 浓郁的紫雾向着火凤城弥漫而去，战场中不论是凤族还是鬼族，都在那紫雾中松了手中兵械，原地昏睡了过去。 一地躺尸人，场中桑祁与凤焱没有受到紫雾影响。 紫奢落地后，正在交手的桑祁与凤焱停下了打斗，目光惊讶的看了过来。 紫奢无视了那两个男人，任裙袂飘飞着，看向高空中的凤无涯。 凤无涯一眼瞧见紫奢入了战场，凤眸一冷，向着紫奢俯冲而下。 “涯儿！” “阿奢！” 眼看着紫奢被凤无涯叼走，凤焱与桑祁面面相觑后，又打了起来。 037 还真 昆仑镇雪幕深深，映着凄迷的银月，清冷得不似凡世之间。 云战御剑而来，一眼得见梧桐花树上，九斛一脚踩在凤凰冰雕上，张牙舞爪做着各种吓唬人的动作。 云战怒极反笑。他就知道，所谓鬼影都不过是这只老鬼在这里搞出的吓唬人的把戏！ 亏得三界一群蠢货一见那鬼影吓得门都不敢出，到头来，却是被一个空有的噱头吓破了胆！ 长时间对着栖凤树顶那尊雕像寄托哀思，那冰雕凤凰每一个角度的剪影，云战都能记得清楚。 某只老鬼演了这出鬼影戏恐吓三界众生，而那鬼影脚下所踩的凤凰影出自哪里，云战又怎会看不出来？ 云战不知，九斛那副鬼畜美艳的皮囊早就被黄泉的灵魂占据，他也不知，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在正下方的地底世界。 与冥晶晶合为一体后，凤漪澜的灵魂有了寄居之处。 斗转星移，时光纵逝，当年凤漪澜献祭神魂才换得三界千年安宁，而今重游昆仑故地，她却无暇感叹什么。 对于冥晶晶与云战之间的纠葛，凤漪澜更是不曾追究，冥晶晶也是识趣的只字未提。 念在三界安危要紧，她重临于世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踏向冥土禁地，查看冰雪法阵封印下的黄泉鬼主可有闹什么动静。 深渊之下，黄泉感知到凤漪澜的走近，大骇之下没有再用什么傀儡命丝去控制九斛，而是疯狂挣动着冰雪法阵的封印。 那封印本是凤漪澜的内丹所化，早在千年前，她的命就与梧桐花树相连。 当法阵震动，九斛脚下的梧桐花树也震了一震。 云战以为是九斛故意闹出的动静，怒喝一声，灭魂剑直刺而去，“九斛老儿，你当真找死！阿澜真身岂容你践踏？速速滚下来！” 失了意识的九斛停下动作站在那，茫然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下一刻又该做什么。 恍惚半晌，他才记起自己是阴冥之王，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操控着他来到了这里，让他莫名其妙的想要体验一把君临天下威风。 九斛神志朦胧间自以为天下无敌，居高临下俯视云战，轻蔑一笑，“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云战上尊？这是准备给凤尊收尸来了？” 九斛提起脚板，故意在冰雕上重重的碾了几下。 “收尸？”黄泉此番动作无疑于明目张胆的挑衅，云战额上凸出几根青筋，阴冷一笑，“既然你想变成一具尸体，本尊成全你。” 灭魂剑去势惊鸿，直削九斛而去。 剑气凛凛横推雪浪，激起千重寒，神光如电风如涛，卷万钧雷霆。 云战出剑速度极快，九斛见势不妙，闪避得也极快。 九斛刚自凤凰冰雕跃下，云战的剑已来到他的脖颈上。 九斛被云战这番雷霆出手唬呆了，反应过后，很没骨气的跪了下来，很没骨气的举起了双手:“上尊息怒！本王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云战冷哼，“谁给你的胆子，同本尊开这种丧命玩笑？” 九斛脑海里忽有人影晃过，他已经想起了那个控制他的人是谁，可怎么也说不出来。 似乎一旦他说出口，元神将彻底湮灭。 正所谓因果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千年前，他坑了黄泉一把，如今风水轮流转，黄泉也坑了他一把。 身为冥王，九斛本有职权掌控万灵生死，可他并不像外祖父酆都大帝那般强横无匹，也不像母亲北君婵那样叱咤九幽，数千年前还被凤漪澜闹过地府，夺走了执掌凤族生死的权利。 其实九斛的实力放在这个时代的鬼神里已是出众，但还是比不上仙府时代名动天下的一些神仙大能，比如云战，及其仙侣凤漪澜。 九斛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苦笑一声，“可能不是玩笑，只是本王的因果报应来了。” “因果报应？”云战眉峰微微一抖，看向树上那尊凤凰冰雕，“那棵树方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是冥土禁地传来的动静。”九斛闭上眼，认命的叹了一声，“都是本王一手造的孽，只怕深渊下的那位，真要实现君临天下的夙愿了。” “你造的孽？”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云战沉着脸，“此话怎讲？” “当年仙鬼二族大战，其实并非黄泉那个老鬼发起，而是本王不满仙族压制，一时生出了祸乱天下之心……”九斛对着梧桐花树跪了下来，“黄泉与本王同魂，本王借他与仙帝仙后的爱恨纠葛滋生事端，一手挑起仙鬼大战，致使昆仑镇生灵涂炭，铸下大错后才知悔。” 云战面色极度冷沉，“那你为何还能活着？若你才是那场大战的罪魁祸首，阿澜会放过你？” “那是因为本王为了全身而退，也为了息事宁人，最后让黄泉做了千年前那场大战的替死鬼……”九斛低头，深深吸了口冷气，“但害得凤尊神魂祭天的人并非本王，而是黄泉。本王选择斩断前尘命格，与黄泉脱离所有干联时，黄泉就已经有了自我意识。” 云战一脸困惑，暂且收了剑。 九斛继续道：“千年前上尊沉睡，凤尊带着你去往仙府求医时，黄泉曾在仙府后山闭关，习得各种奇门异术，其中一术名曰‘斩命’，一术名曰‘燃魂’。本王对黄泉用了‘斩命’，黄泉对凤尊用了‘燃魂’。燃魂术是一类极其危险的术法，可令施展法术者修为增长到难以匹敌的强横地步，而那时，黄泉还得到了冥石水晶，力量更是有如神助。凤尊最后大概是抱着赴死之心，神魂祭天与黄泉大战，后以内丹化作冰雪法阵，才得以将黄泉那个家伙封印在冥土深渊千年……” 说到这里，九斛嘴唇有些颤抖，“没想到冥石水晶的力量那般强大，就连凤尊这样厉害的人都要以性命为代价，才能摆平黄泉那个家伙撼动三界造成的浩劫。” 云战一脸深沉，“你继续说。” 九斛低着头，面无表情，“上尊还想知道什么？” “你既与黄泉同魂，想必对他有一定的了解。若黄泉老鬼复出，会造成何等后果？还有……”云战墨瞳之中，氤氲着浓重的疑雾，“那冥石水晶，究竟是何物？” 038 命劫 当年九斛借黄泉之身临世，看透黄泉一生命格之后，他也觉得生命中那数十载时光活得像个笑话。 爹不疼娘不爱，还要跟在一个女人身后跪舔，卑微得如同走狗？ 九斛对黄泉那段仙府学艺生涯感到万分厌恶，便出手毁了凌云仙府。 他出手那般轻松，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时自己连带着一同毁去的，还有黄泉美好的回忆，做人的尊严，以及对生活的希望。 后来为了逃命，九斛以斩命之术切断了与黄泉最后的命格联系，还在黄泉准备祭出元神与凤漪澜硬碰硬时选择了退缩。 那是黄泉一生遭遇的最后一次抛弃。 一个连自我灵魂都被放弃的人，还有什么活着的希望？面对一切欺凌到自己头上的人，黄泉狠下心来不再怯懦，破釜沉舟，以命相搏。 天下人对不起他，那他就反过来对不起整个天下。 毁天灭地，在所不惜！ 然而邪不胜正，凤漪澜当时也在，黄泉毁天灭地就没能做得彻底。 千年前，黄泉出于怨憎命运不公的心理，一时脑热掀起灭世之劫。 灭世理由之中，排在首位的便是对碧落的爱而不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以及凤漪澜对他的压制。 时光若能重来，若他也是黄泉，还会恋上碧落那个女人吗？ 不会！九斛扪心自问。 他终归只是黄泉感情生涯中的一个外人，当然不会恋上一个瞧不起自己的女人。 怎奈碧落那个女人，始终是黄泉心头的白月光啊。 “黄泉老鬼是个木头脑袋，活得并不如意，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年他挑衅凤尊，要与凤尊同归于尽，不过也是一时糊涂。他这个人啊，其实很胆小的。” 寰清不知何时来了昆仑镇。 云战与九斛双双转身，异口同声：“你怎么来了？” 寰清负手走来，看着九斛冷哼了一声，“就许你们在此花前月下，不许本道前来赏月？” 花前月下……用在两个大男人身上，合适吗？ 云战嘴角微微一抽，鄙夷的看了寰清一眼，“本尊总算明白，冥姑娘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辞是从哪儿学来的，感情她有你这样不会用词的师父，有那样的口才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云战轻嘲。 他想起栖凤岛上，冥晶晶曾对着他自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时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小丫头，真是傻的可爱。 “上尊可别顾着嘲讽下仙，你还不知冥石水晶是怎样一回事？”寰清身后的拳头悄然握紧。 他实在不敢告诉云战，冥晶晶就是冥石水晶之身。 可冥石水晶的诞生既有云战的份，他认为云战有权利，也是有必要知道真相的。 寰清此次前来，可是花了不少勇气去下一个赌注。 一个关于云战感情选择的赌注。 千年前，寰清用冥石水晶留住了凤漪澜的一缕真魂，而后五百年，冥石水晶在昆仑山上由寰清教化启智，化而为人，貌同凤尊。 承凤尊之魂，启昆仑之智，念故人之情，动水晶之心。 这是冥晶晶与凤漪澜容貌如出一辙，并对云战动情的根本原因。 只是沉睡之际究竟为何流出那滴泪，怕是只有云战本尊知晓了。 冥晶晶虽身上存了一缕凤魂，她却是另一个壳子生出来的新魂。 她与凤尊容貌相似，还对云战动了心，看起来不过是一场巧合。 现在，寰清要利用这所谓巧合，看云战是否愿意留住冥晶晶的性命，即使接下来他要说出的话，可能会破坏云战与凤尊的感情。 “冥石水晶？”再次提及冥石水晶这东西，云战神色竟有些紧张。 寰清见状轻笑一声，捏着拳头，斟酌着开口：“当年……” “还是本王来说吧。”再跪下去膝盖都要肿了！ 九斛自雪地起身，膝袍之上映了一大片雪水，双膝之处显得有些悲催。 寰清见九斛愿意发言，松了口气，“好，就请冥王告诉云战上尊，晶晶那丫头的身世。” 云战一脸疑惑，“不是说冥石水晶？怎与冥姑娘扯上了关系？” 九斛叹了口气，“冥晶晶那丫头的元神就是冥石水晶。” 云战眉头微扬，却还是一脸平静，“然后呢？” 九斛继续叹气：“当年上尊沉睡之际，凤尊曾带你现身凌云仙府，正逢黄泉出关，带出一块闭关时用过的石头，那石头本是黄泉对一个女子的心意。顽石原身被黄泉磨成了一枚石珠子，后来掉在凤尊脚下，吸收了你的眼泪，便化作一颗水晶珠子，也就是冥石水晶的模样。” 云战一脸茫然，“本尊与冥石水晶还有这关系？那冥姑娘呢？” 他转身看向寰清，“你可别告诉本尊，她是本尊与阿澜的女儿？” 九斛一脸滑稽，欲言又止。 “那丫头心仪于你，她对你什么样的心思你并非全然不知。她对你的感情又不是父女之情，怎么会是你的女儿？”寰清白了云战一眼，“若她真是你女儿，我早就告诉她了，又岂会给她看上你的机会？” 冥晶晶的心思被寰清大大咧咧点了个透，云战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忽见寰清双眼一亮，啧了一声，“本道怎么就没想到，可以用这样的身世来诓她呢？若她以为自己与你是父女关系，还不歇了那心思？” “云战上尊，下仙求你个事，等我那顽徒回来，你就冒充一下她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你看可行？”寰清的情绪难得小小激动了一下，“这样她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这下换云战白了寰清一眼。 “本尊看上去还年轻，为何要冒充她的父亲？” 他与阿澜连夫妻之礼都没行过，哪来冥晶晶这么大的女儿？ “因为，你是她的劫。”寰清语声清冷。 云战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云战正想对冥晶晶的命数问个明白，恰此时，一阵天摇地动。 昆仑镇上鹅毛大雪疯狂乱舞，以梧桐花树为中心，雪地塌方，一股强悍的力量将梧桐花树拖向地底世界。 寰清大喊了一声“不好”，下一刻就与云战、九斛，三者一同随着梧桐花树沉入冥土。 039 神威 半个时辰前。 冥晶晶与凤漪澜双魂同体来到阴冥，再遇黑白无常。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手脚被带上铁链，被黑白无常牵着链子缓步走过阴阳路，。 冥晶晶隐了身形立在暗处，见那女鬼肚腹之处惨不忍睹，下意识的竟想到了不离的母亲。 她的意念此刻与凤漪澜连通，不离母亲之死只要她稍稍想起，凤漪澜立刻释放了神念感测，那女鬼确实是个凤族血脉。 “你可是不离之母，水凤族长凤淼之女凤珂？”隐在暗处的冥晶晶突然发声。 女鬼浑噩之中，灵魂被那声音惊醒。 凤珂猛然抬头：“谁！” “谁在那里？出来！” 黑白无常也是大惊，一脸戒备状态看向冥晶晶所在之处。 冥晶晶现出身形，缓缓走了出来。 “凤尊？”黑无常愣了一愣，“她怎么又来了？” 白无常摇摇头，小声道：“你忘了，昨日拘来的那两个凤族小鬼还在生死牢待着，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可能是假凤尊。如果这个凤尊是真的，怎么会连这个凤族女鬼的生死都掌控不了？” “凤珂见过凤尊！凤尊救我！”凤珂跪了下来，器脏垂了一地。 冥晶晶不忍直视的别过眼去。 黑白无常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怀疑。 为了验证眼前这个凤尊是真是假，黑白无常抡起哭丧棒砸向冥晶晶，大喊道：“何方鬼怪，胆敢扰乱阴阳？还不现出原形！” 冥晶晶眼眸开阖之间，发色银白，灵魂意识已切换成了凤漪澜。 面对飞来的哭丧棒，凤漪澜丝毫不慌，一手抓一个，徒地掰断。 黑白无常面色一惊，开始怀疑鬼生。 这哭丧棒可不比寻常木棍，一般鬼魂被打着了，是会灰飞烟灭的。 “难道她真的是……”黑无常瑟瑟不安。 “稳住！说不定对方只是普通厉鬼，为了逃避勾魂，刻意幻成凤尊的模样在此作妖而已！不信我们用索魂钩试试！” 白无常广袖一甩，袖中抛出两道闪亮的银丝。 四面八方飞来数不清的骷髅，被那弯曲的银丝穿引，交织融汇成两道锋利的银色长钩，直钉凤漪澜的琵琶骨而去。 凤漪澜立在原地不动如山，面无表情抓住那两根银钩，用力一拉，白无常被迫起飞，连人带钩被甩至奈何桥上，砸进孟婆熬汤的大锅里。 汤水四溅，气得孟婆砸了玉碗，“熬汤的原料本就不够用了，这锅汤，老身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熬制出来，被你个小鬼头这么一搅和！你要让那些死鬼喝假孟汤吗！他们投胎后记忆未消你负责吗！” 白无常咽了咽口水，不敢在孟婆面前贫嘴，麻溜的遁了，麻溜的滚回阴阳路，走到黑无常身边。 “这只厉鬼倒是有些道行，但她一定不是凤尊！”白无常认为，如果惹上的这个真是凤尊，这会儿他们的魂魄早就被捏爆了！ “要不我们用压轴宝物试试？我带了镇魂印，你的食魄笔呢？” “压轴的？”黑无常望着对面缓步迫近的凤漪澜，双腿发抖，“万一那两件东西也教她给毁了，我们今后还怎么对付真正的厉鬼？” “还能怎么着？先对付了眼前这只厉鬼再说！”白无常神情不耐，两手左摸右掏，表情看上去镇定，实则慌得一批，想掏出镇魂印。 “你们商量够了吗？”凤漪澜欺身而近，一手提起一只无常鬼，冷笑了一声，“打架靠武器的人，都是拳头不够硬的，冥府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孬仆，九斛那样的孬王，才会弱势到被仙族看轻。” 白无常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不服气的争辩了一句，“千年前昆仑镇上仙鬼大战，我们鬼族也曾力压仙族一头，不过后来……” 后来，凤尊降临，扭转乾坤。 凤漪澜双眼眯起，语声冰冷，“还敢在本尊面前提千年前？” 白无常瞠目看向凤漪澜，“你真的是凤尊？” “是的呢。”凤漪澜微微一笑，揪住白无常，再次抛向奈何桥。 “砰”然一声，奈何桥上传来一声怒吼：“谢必安！你作死啊！” “老白！”黑无常惊呼，随即伏地认怂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女鬼的魂魄，还请凤尊带走吧！” “不，本尊还有事忙。你将她的灵魂引渡六道，让她投个好胎。”凤漪澜转头看向一脸泪水的凤珂，“本尊曾在你的凤凰蛋中寄居过，说来也该同你道声谢，并让你与不离母女团聚。可在他们眼中，凤珂已死，本尊不能为你扰乱阴阳。” 黑无常面露疑惑，大胆问道：“凤族生死，不是由凤尊说了算？” “千年前，凤族生死簿被本尊亲手销毁，如今凤族之人的命数本君不会再去干涉，就让他们听天由命。”凤漪澜出手神通，使凤珂身前的伤口愈合，“凤珂姑娘，三界六道自有你魂归之处，放心去吧。” “敢问凤尊，我女儿不离，还有扈郎，父女二人可还无恙？”凤珂抹了抹眼泪，“还有我父亲那边，可还安好？” “既入阴冥，你们缘分已尽，本尊让你看他们最后一眼。” 凤漪澜环顾四周，见远处正有冥土玄冰镜，长袖一挥，神通一着。 凤凰城中如今光景呈现在镜面。 镜中画面，凤淼抱着不离走向水凤城。 爷孙二人身后，扈长羲垂首跟着凤淼的脚步，一脸小心翼翼，始终与岳父凤淼保持着一定距离。 “父亲，扈郎，不离！”凤珂泪流满面跪了下来，“永别了！” 镜中三人似有所感，齐齐扭头朝着身后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若是有缘，来生，你们还会再见的。” 凤漪澜正想收了神通，镜中画面一转，黄泉鬼影浮世，鬼怪呼啸，直扑火凤城。 黑无常大惊，下意识的看向冥土禁地。 凤漪澜目光一凛，嘴角微扯，“好个老鬼，千年不打上房揭瓦！” “范无救，速送凤珂姑娘去投胎，至于来世身份，让她自己选择。” 凤漪澜撤去镜面神通，疾步走向冥土禁地的方向。 一袭白衣没入阴暗之中。 黑无常看向凤珂，“你希望来世如何？” 凤珂抬起头，面上毫无波动，“人道，问禅。来生愿我心如止水，不用在亲情与爱情之中两难抉择。” “你想出家，常伴青灯古佛？” “未尝不可。” 040 赌约 冥土深渊之地，境野里地广物稀，光线昏暗。 入目所见，除了几块高耸连天的巨石，只有漫天黑沙呼啸盘旋。 这样阴冷骇人的环境，一看就是处不宜久留之地。 有人走路带风飘然而至，扬起一地飞沙。 一双白鞋履地，立定在深渊前，银发女子负手而立，王者霸气浑然天成，一身白衣单薄，却难掩其仙姿霜华。 正是灵魂寄于冥晶晶之身的凤漪澜。 “凤尊。”冥晶晶的意识试着与凤漪澜交流，“这样阴森的鬼地方，鬼都不愿意待，你将黄泉老鬼封印深渊之下千年，他如何甘心？” 凤漪澜睥睨深渊，意识与冥晶晶交流道：“祸乱人间，自食恶果，他不甘心也得忍着！本尊当年没令他神魂俱灭，而是选择将他封印，还是看在清洹的面子上。这千年光阴，黄泉这厮若能在深渊之下平息怨气，活出个人样，本尊倒是还愿意放他一马。只是今日看来……” “本尊当年，倒是给自己留了个麻烦！”凤漪澜自嘲。 凤漪澜一手挥开深渊中的重重黑雾，借着她的视线俯瞰冥土深渊，依稀能看到深渊之下黑风阵阵，沙幕翻卷如浪，黄泉鬼主就潜在那阴森的风沙之中，千年前，他的灵魂就与那翻卷的黑沙融为了一体。 活了千年，黄泉也堪称一声“黑沙老妖”了。 感知到凤漪澜的来临，深渊下黑沙狂卷成一道人影，抬头看向深渊彼端，黄泉指着岸上身影仰天怒吼：“凤漪澜！你这杀千刀的悍妇！敢将我打下此地封印千年，现在可有胆子放我出来？我们再斗上一斗！今后不是你给老子做牛做马，就是老子拔光你的羽翼做凤毛掸子！” “凤尊，他在说什么？”冥晶晶表示不明白这老鬼在叫嚣什么。 凤漪澜轻嗤一声，“这厮怕是在这里蜗居了千年，蜗坏了脑袋。” 凤漪澜抬头看向深渊上空的冰雪法阵，眼色几许凝沉，“那封印是本尊内丹所化，这才千年，竟已破损到这种程度？看来本尊想要借此内丹修炼，还魂本体有些困难。” 冥晶晶忐忑问道：“那凤尊的意思，我这宿身你还得用多久？” 凤漪澜笑了笑，“这得看你意愿。你想让本尊用多久，本尊且与你共存多久。” 冥晶晶一下子沉默，陷入了纠结，自闭了思绪。 凤漪澜无法感知冥晶晶此刻的思绪。 她不知，冥晶晶此刻暗中纠结的是，自己应该大方一点，让凤漪澜继续用这个身体震慑一下黄泉，以维持三界安宁，还是……应该小气一点，为了自己的感情私心，将凤漪澜的灵魂排斥体外？ 思来想去，冥晶晶忽然想到两个人。 一个是云战，一个是凤无涯。 凤漪澜是云战心心念念的人，而云战却曾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可凤鸾殿外，那时云战为了接一个空蛋而未顾及她的安危，让她再度落入黄泉客栈紫奢手中，她对云战感到失望。 而黄泉客栈中见到凤漪澜真魂的那一刻，冥晶晶总算明白，为何云战千年来一直放不下凤漪澜这个女子。 因为她够独立强势，是云战欣赏并心悦的类型，是三界六道之中，最有资格与云战比肩的人。 而冥晶晶与凤漪澜一比，则相形见绌。 如果凤漪澜是顶天立地的女强人，她冥晶晶不过只是万丈红尘中的一株菟丝花。 凤漪澜遇鬼打鬼，冥晶晶则遇鬼怕鬼。 凤漪澜有多强势，她就有多弱势。 以往每次冥晶晶奉师命下山历练遇到大大小小的妖怪，要不是有凤无涯保护着她，她恐怕早就没了。 如果一生只能有一个人陪伴，她只求那人能永远让自己心安。 云战不能给她的，无涯可以。 只是，为何她会对云战那样执着呢？ 冥晶晶对自己的感情选择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云战，似乎冥冥之中有层因果在其中，但她剥不开那层因果。 思前想后，冥晶晶决定顺其自然。既然凤漪澜大方尊重她的意见，她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为一己私心而排斥凤漪澜的存在。 “凤尊，若我不能与你共存，你当如何？”冥晶晶半开玩笑的问。 “听天由命，看谁命大？”凤漪澜浅浅一笑，也半开玩笑的回道：“虽然本尊一直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但命运这种东西，又有谁能真正掌控得住呢？这天下最难对付的，从不是什么修罗恶鬼，而是人们心里的恶鬼。毕竟，无形的东西才是最致命的。” 冥晶晶赞同，“是啊，比如我这该死的梅花运。” 她说的是梅林之中初遇云战这件事。 “休说有形无形，眼下先看看，要如何令黄泉这厮安分做人。”凤漪澜死死盯着深渊下的黑影。 深渊之底，黄泉发出恶鬼咆哮：“凤漪澜，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老子可不怕你！你可敢跳下来与我一战！” 凤漪澜“呵”了一声，“手下败将。” 黄泉怒道：“不就是一千年前踩了我一脚，你得意什么！” “本尊将你打下深渊之时，是用踹的。”凤漪澜补刀，“看在你不愿好好做人的份上，本尊又想踹你了。” “凤漪澜，你嘴上逞强又有何用！不如你我打个赌，你若赢了，我就如你所愿，好好做人，如何？”黄泉的身影慢慢升腾上来，只是靠近那冰雪法阵时，又在法阵威压之下，即刻溃盘成了一片散沙。 黄泉费了大力气慢慢适应了这等高度的威压，再次重聚了身形。 “赌约？”凤漪澜挑了挑眉，“你想与本尊赌什么？” “就赌你的相好，那位痴情种子云战上尊，如今他心里的人究竟是你，还是与你一体同魂的……冥石水晶，冥晶晶姑娘。”黄泉诡笑。 “你说什么？”凤漪澜神色一凝，目光微冷之间，发色变黑，换成了冥晶晶的意识支配宿身。 “你说什么？”冥晶晶再度开口问道。 黄泉眯眼笑了，“丫头，你想在云战心中永远留得一席之地吗？” 冥晶晶没有回答，冷眼看着黄泉，“你这老鬼，又想玩什么把戏！”却不忘问上一句，“赌注是什么？” 猎物上钩了！黄泉笑得越发诡异，“赌注是，云战的选择。你知道自己是冥石水晶，云战大概也要知道了。” 冥晶晶故作云淡风轻，“然后呢，他知道了又能怎样？他又不是图谋私利之人。” 黄泉说过，得到她的人，可以得到万年修为。 其实，若是云战图谋她的清白，冥晶晶也不知自己会什么反应。 冥晶晶想入非非间，宿身又被凤漪澜的意识占据。 “他的选择？” 凤漪澜目光幽冷，五指微曲，心中微微起伏。 凤漪澜看着黄泉得意的脸，冷声问道：“若他移情别恋选择了冥姑娘，你要如何？若他心若磐石不曾对本尊变心，你又要如何？” 黄泉见凤漪澜与冥晶晶的灵魂意识还能做到这般自由的无缝切换，诧异的扬了扬眉，计上心头。 041 同元 “若云战对你心若磐石不曾变心，那就是我输了，我愿放下一切，赴轮回，好好做人。”大不了人生重来一次，这结局对他无利无害。 黄泉抬头看向凤漪澜，平静的表情下，是朝着自由翻滚的心。 凤漪澜冷眼睨着他，“你最好说到做到！” 她似乎对云战的选择很有把握？黄泉眯眼，玩味一笑。 “若云战移情别恋选择了那丫头，那就是我赢了，你要成全云战的选择，也要成全我的意愿。”黄泉提出条件：“我要你撤了这冰雪法阵，放我离开，还要你为我证明，千年前那场大战，不是我……” 黄泉话未说完，凤漪澜冷笑着打断：“你赢了就让你离开这里？以便你为祸三界？妄想！” 黄泉提出的赌约，抓的是云战的心理，似乎也是凤漪澜的心理。 可恕她冷情，她向来只有作为强者的责任心理，鲜少受爱情支配，因为她从未被爱情这种不靠谱的东西冲昏过脑袋。 数千年前，就算云战表示可以在她有危险之时英雄救美，凤漪澜都没主动给过他那个机会！ 彼时，她情窦萌芽，是云战悉心灌拂了许久，两人才确定了仙侣关系。 黄泉懊恼，没想到自己的自由还是被她揪着不放，但凤漪澜的关注点似乎不在云战的选择上，这让他更懊恼。 “你这女人，能不能关注一下我说的赌约！我在赌云战会选择谁，而不是在赌我的自由！”黄泉坚决不能让凤漪澜看出自己立下赌约的意图，只能大吼。 反正自由都搭在这里了，如果有了冥石水晶还是不得自由，余生还要活在对凤漪澜的恐惧之中，他还不如不要自由，留在这里，让三界众生对他的存在日夜提心吊胆。 “你算哪块黑沙包，本尊跟前大呼小叫！”凤漪澜伸腿就是一脚，正想隔空将黄泉踹下深渊，恰此时，冥晶晶的意识再度支配宿身。 冥晶晶将伸出的脚收了回来，笑眯眯道：“老鬼啊，既然你们这个赌约里头也有我的份，那是不是还可以加上我的赌约条件呢？” 黄泉目光一亮，“你什么条件？” 凤漪澜那个女人不好糊弄，不代表冥晶晶这丫头不好糊弄啊！ 冥晶晶撇了撇嘴，“老鬼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冥晶晶学着凤漪澜的样子昂首睨了黄泉一眼，“若是云战上尊对我有心，那只能说明，是我破坏了他与凤尊的感情，我会自动退出，日后见了云战上尊主动绕道，而你，就在深渊之下老老实实待着吧！” 黄泉听了，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他本就身在深渊，也没有多考虑什么，自发被冥晶晶的话带着跑偏了思维。 黄泉点了点头，“我在深渊。”他就在深渊，没毛病。 冥晶晶来回踱步，清了清嗓子道：“若云战上尊对凤尊从未变心，那就说明，我没有喜欢错人！既然大家都在好好做人，那老鬼你也要好好做人，不管我有没有赢，老鬼你都要去轮回，来世做个好人！” 黄泉越听越迷糊，感到摸不着头脑，但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冥晶晶和凤漪澜似乎都在默默认定，云战不会变心！ 她们想要的结果，也一致是想让他滚去轮回，好好做人。 可这一世，他的执念还没放下，又如何甘心放下一切去轮回？ 千年前他替九斛背锅的真相，总要让天下人知道吧？ 就算最后可能是他输了，要去轮回，他也不能带着一身的污点去投胎吧！ 而且，千年前的昆仑镇上，他与碧落有过一个约定！ 碧落，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给我一个机会，待我君临天下，希望你陪我入一世轮回，做一次平凡眷侣……黄泉抬头看天，拳头握紧。 “欲我赴轮回，先还我自由！我要为她，君临天下！”黄泉浑身蓦然爆发出一股疯狂的狠劲，抬头时，双目赤红。 他双手向上一挥，一股黑色沙暴临渊而起，化为一只巨手，向着冥晶晶的脖颈抓去。 黄泉大吼一声：“同元术，启！” 同元术，昔日黄泉闭关时，在《冥石心经》中学过的一页法术，此术法的功用在于，被施法术者的元神将与他这个施展法术者同在。 黄泉难以提炼出冥石水晶的元神，心急之下等不到她去主动献祭，就将冥晶晶的元神同自己的命运强行捆在了一起。 他在，冥石水晶的元神就在，他亡，冥石水晶则一并消亡。 冥晶晶骤惊之下来不及闪避，就被黄泉掐着脖子拽向了深渊。 黄泉一手掐着冥晶晶的脖子，情绪隐隐疯狂，“冥石水晶，你不过是被老子遗弃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同老子叫板！” 凤漪澜情急之下正想出面揍黄泉一顿，冥晶晶连忙喝止，“凤尊，你别出来，这个老鬼已经疯了！” “凤尊？呵，你与凤尊双魂同体又如何？我还曾与九斛那个老家伙共用过一个身体！我与九斛本是同魂而生，他的抛弃使我成为孤魂，千年前那场大战又不是我发动的，凭什么要让我承担他的过错！” 黄泉双手用力掐住冥晶晶的脖子，歇斯底里：“你们这些自诩为正道之人，可知千年前，我也曾是个谦谦君子！我也曾是老实人！千年前，我还曾是个痴情种子！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父母的抛弃、爱情的背叛、命运的愚弄，最后搭上了千年的自由！碧落！你这个女人！” 黄泉仰天怒吼：“我那样喜欢你，碧落，你为何不肯选我！为何！” 冥晶晶艰难挣扎，“放开我，你这个疯魔！” 黄泉咧嘴一笑，笑中满是挑衅，“我就是疯魔，你奈我如……” “何”字还未吐出，黄泉脸上便挨了一拳，身下也挨了一脚。 凤漪澜一出手，黄泉原本聚好的身形就被打成了黑沙。 千年之间，黄泉将这深渊的每一寸领域都牢牢掌控，凭借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黄泉化为黑沙，与浮身在深渊半空的凤漪澜斗了起来。 凤漪澜正想施展一招本命冰雪法术，令冥土深渊化为冰天雪地，使这里变成有利于自己战斗的地域，出招时才想起，这已不是她自己的法身，她现在的宿身，是冥晶晶。 因非冰雪凤凰之身，冰雪法术施展不开，凤漪澜敛了敛眉。 趁此时机，黄泉揪住她这一瞬间的短板，抓起凤漪澜，用尽全力，将之掷向空中的冰雪法阵。 “轰”然一声巨响，冰雪法阵被撞得裂成两半。 法阵缓缓消失，凤漪澜内丹一毁，法力尽失，生命也快速流失。 昆仑镇上的梧桐花树也迅速失了生机，轰然塌了一方雪地。 此刻的昆仑镇，大雪依旧疯狂飞舞，而冥土世界也因昆仑雪地的塌方，降下三个身影——云战、寰清与九斛。 042 摊牌 “阿澜！”云战一脸惊喜。 “丫头！”寰清一脸焦急。 两者一同向着半跪在地的银发女子奔去。 九斛茫然而尴尬的站在原地，硬着头皮看向黄泉：“老鬼！” 黄泉大怒：“你才是老鬼，你全家都是老鬼！” 冥王九斛，这个害他被困深渊千年的罪魁祸首，他还敢来！ 封印解除，黄泉立在深渊之岸，本想趁机离去。 但没有提取出冥石水晶的元神之前，他还不想离开。 他虽懂得不少法术，可没有冥石水晶赋予的修为，也就没有绝世法力在身，要如何君临天下？要如何登上天宫，去找碧落？ 云战与寰清即将来到银发女子身边的那一刻，女子伸出手来，沉声制止道：“不许过来！” 听那霸道的说话语气，寰清眉头一沉，“是凤尊么？我徒弟呢？” “她……”冥晶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了一声，“可能消失了吧。” “消失？”寰清紧皱眉头，“此话何意？” 云战轻轻皱了皱眉，“阿澜，到底发生了何事？” 转眼间，冥晶晶的发梢又变得墨黑，但被一股内力极力压制，又变回了银色。 云战没有留意到，寰清却留意到了。 他懵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感情那丫头在钻凤魂同体的空子，玩变身游戏。 “封印没了，内丹没了，我也没了。”冥晶晶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云战皱了皱眉，“你真是阿澜？那冥姑娘她……” 冥晶晶闭了闭眼，凤漪澜的意念再现。 她开口声音虚弱，“阿战，我累了，只想问你，若有一日她真不在了，你我还能回到从前吗？” 云战一愣，心绪流转，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凤漪澜闭着眼眸笑了一声，“不用给我答案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 “阿战，谢谢你等我千年。”凤漪澜的意念说出了最后想说的。 因撞击冰雪法阵身受重伤，冥晶晶体力难支，就地昏厥了过去。 云战犹豫了一会，才走过去将冥晶晶揽在怀里。 指尖冰凉的温度传来，虽然不能确定此刻怀中人究竟是冥晶晶还是凤漪澜，但云战知道，最后唤他阿战的那个，就是他等了千年的人。 “阿澜，我带你走。”云战将她打横抱起。 几人出了冥土深渊。 黄泉尾随而出，一把剑将他拦了回去。 “滚回你的冥土深渊去！”云战没好气的道。 黄泉冷静提醒，“她元气大伤，若不及时救治，怕是要真没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老鬼又是安的什么心？ 云战瞥了黄泉一眼，“别以为封印不在，你就自由了。” 黄泉面色一黑，咬了咬牙，“被封印在这里的，该是这家伙才对！” 黄泉大手一伸，指着身后九斛的鼻子恨恨道：“千年前是这厮祸乱昆仑，都是他干的坏事，凭什么让我承担一切！” 云战冷哼：“九斛这厮跑不了，他的账迟早是要算的。” 九斛一脸心虚，连忙将自己的身影藏在了阴影处，一言不发，竭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而你，”云战转身看向黄泉，冷笑了一声，“就凭你掀起天地浩劫，害得阿澜魂祭昆仑，令她从本尊身边消失了千年，其罪当诛！” 仙鬼之战虽不是他发动，千年前天崩地裂造成人间百姓流离失所，以及凤漪澜元神祭天，倒确实是黄泉造成的。 黄泉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上尊要如何惩罚？” “要么滚回深渊好好待着，要么你去六道轮回，来世好好做人。”云战双手抱着冥晶晶，灭魂剑自动出了鞘，冷冷架在黄泉脖子上威胁，“若阿澜平安，你的生死由她发落。” 黄泉眼底攀上阴霾，握紧拳头，努力克制了弄死这对仙侣的冲动，讥笑道：“那丫头不死，你以为回到你身边的，会是真正的凤尊么？” 云战脚步一顿，看向黄泉，“你什么意思？” 寰清神情有些紧张，瞪了黄泉一眼：“你闭嘴！” 冥晶晶与凤漪澜灵魂的内在关系，那可是他保守了千年的秘密！ 黄泉见状，扬起一抹玩味笑容，“你还不知道这丫头与凤尊的关系？我师兄还没将真相告诉你？” 寰清动了动手正想些做什么，灭魂剑立刻转移到了他的脖子上。 云战警告的瞟了寰清一眼，眯眼看向黄泉，“老鬼，你继续说。” “我对这丫头施展一法术时发现，她的元神虽为冥石水晶，真魂却仅有一魂一魄，而那丝魂魄，来自于谁呢？”黄泉幽幽道。 “黄皮子！”寰清伸手给了黄泉一记爆栗，“你别多嘴！” “我实话实说而已。”黄泉摸了摸脑壳上的包，眯眼挑衅笑了笑，拖长了语调，“哦——原来师兄也有自私的一面！” “你！”寰清无从辩驳，因为从某个方面来说，他确实自私。 “师兄，容我猜猜，冥晶晶这小丫头容貌与凤漪澜如出一辙，怕是你的杰作吧？”黄泉奸笑，剥开了真相，“当年凤漪澜魂祭昆仑镇，莫非是你用冥石水晶锁住了她的魂魄，让那一魂一魄借着冥晶晶那丫头的身体重生，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丫头就是另一个凤漪澜……” 云战脸色一冷。 他冷眼审视着寰清，“老鬼所言可是真的？” 寰清握紧了拳头，看向黄泉，“你如何知道？” 寰清这么一说，无异于默认私藏了凤漪澜的魂魄。 云战怒目。 若不是手里还抱着人，他早就愤怒的揪起寰清一顿狂揍了！ 寰清无视了云战愤怒的脸色，冷冷看着黄泉，执着质问道：“晶晶丫头与凤尊魂魄的联系，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师兄，我那十年闭关，可不是白闭了，当年我虽天资不如你，可我如今懂得的法术，却未必比你少！”黄泉一脸自豪，得意道：“我对你那乖徒施展了同元之术，她的元神本就出自我之手，如果我想知道她的一切，与她有关的任何事岂能瞒得住我！” 寰清的面色逐渐阴沉可怕。 “同元术？你敢对她用同元术！”寰清大怒，“她的生死，岂能与你左右？老鬼，快将那法术解除！否则……我掐死你！” 事关冥晶晶生死，寰清气的就要动手去掐黄泉。 银光乍现，灭魂剑横亘在两人之间，阻隔了可能要发生的互殴。 “同元术？”云战从未见过寰清这般怒火模样，有心问道：“那法术会对她有何影响？” “若有一日，黄泉灭亡，晶晶那丫头的元神也会受到影响，与之一同走向灭亡。”寰清红着眼，艰难开口。 云战眉峰一抖，“她会消失？” 043 心魔 见云战明显在意冥晶晶的死活，为了保住徒弟的命，寰清只能将真相何盘突出： “当年我为了挽住凤尊之命，不让其魂飞魄散，不得不用冥石水晶将她的魂魄锁住。晶晶丫头身上那缕魂魄是凤尊的主魂，若是她没了，凤尊也就真没了。而要凤尊真正复活，少不得要她献祭。我费心护了她五百年，不想让你知道她与凤尊的关系，就是希望那丫头能以冥晶晶的身份好好活着。” 云战敛眉，“所以我怀里这个，究竟是阿澜，还是冥姑娘？” 黄泉抢着回答：“只要凤尊魂魄没有回归真身，她只是冥晶晶。” “什么？”云战面色一僵，双手险些打滑。 “就算这丫头元神中藏有凤尊的魂魄，她从来只是另一个人，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女人。若不令她献出那缕魂魄，真正的凤尊是永远无法回到你身边的。”黄泉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无视了寰清捏得骨骼作响的拳头，继续言道：“如今那丫头气息虚弱，正是凤尊吞合主魂的最佳时机！要从那丫头身上取得凤尊那缕魂魄，还需破其真阴……复活凤尊在此一举，上尊可要三思啊！” 寰清忍无可忍，“老鬼，谁让你多嘴！” 一记拳头迎面砸了过来，黄泉未曾闪避，故意挨下这一实锤。 黄泉狡黠一笑，“看，我师兄都急了，可见我说的都是真的！” 话罢，黄泉再次挨了寰清愤怒的一拳。 这回黄泉反抗了起来，反扑回去就与寰清扭打在一起。 云战抱着冥晶晶静静的立在原地，眼光复杂难言。 他低头看了怀中女子一眼，半晌偏首问道：“除了让冥姑娘献祭，还有别的法子让阿澜的那缕魂魄回归真身吗？” “没了。”黄泉刚说完，声音就立刻被一道法术强行禁了。 “禁言术！”寰清一手指着黄泉，磨牙微笑，“你再拿丫头的性命开玩笑，信不信我让你后悔自己嘴里长了舌头！” 黄泉不再多言，看向云战。 云战此刻陷入天人交战，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寰清缓步走到云战跟前，见云战对冥晶晶生死一副犹豫难决的模样，心微微一沉，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晶晶才活了五百年，你知道她喜欢你，她为你活得有些固执、莽撞、小自私。晶晶虽有人性的瑕疵，却是个心善纯良之辈，她该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上尊可不能为了私心，罔顾他人意愿，这对晶晶丫头来说可不公平！她若因为上尊而消失，有朝一日必将成为上尊晋神时的心魔啊！” “心魔？”云战倏地抬眼，蓦而忆起自己晋神失败之前，曾在心骛山顶经历过的一幕。 一千多年前的某一日，云战忽然感知到自己的天劫就要来临，便在凤漪澜的陪同下前往心骛山修行，以渡晋神之劫。 晋神在即，八十一道九天玄雷加身，安然度过，方能寿与天齐。 前八十道雷劫接踵而来，云战堪堪渡过，偏偏最后一道迟迟不肯落下，不将那最后一道雷劫受完，是无法晋神的。 云战在心骛山顶等了三天三夜，却在最后一日，群峰忽然被一片大雾笼罩，云战身在迷雾中，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白衣女子向自己走来，抱着他的腰问了他一句，“云战，你喜欢过我吗？” 那女子并非阿澜，云战将那女子推开，冷冷问了她一句，她是谁。 女子含笑，“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你是我的劫。” “我愿意将自己交给你，为了你，我愿意去死。” 女子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一阵错愕，随后还以为是哪个山野妖精趁自己渡劫，跑到山上前来戏弄自己。 云战转身闭眼打坐，念了一遍无我心经，身心进入无我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哭腔，“你可以为她守望千年，我也可以等你千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一千年后，我将成为你的心魔！” 云战依旧枯坐，无动于衷。 女子绕到他身前，哭腔更浓。 “你看我一眼啊，云战！” “我其实是来与你告别的！” “你不睁眼，那最后一道天雷，我替你扛？” 雷劫可不是闹着玩的，云战蓦而睁眼，看着那女子在跟前笑着为他扛下最后一道天雷，看着那女子在跟前三尺远处化为飞灰。 天地寂静，大雾缓缓散去。 最后一眼，他看见那白衣女子的眉眼竟与凤漪澜如出一辙。 “不！”云战急火攻心而吐血。 他错过了最后一道天雷，也因此错过了晋神的机缘。 恍惚间天旋地转，云战的意识刹那僵化，陷入千年沉睡。 后来凤漪澜背着他离开心骛山，背着沉睡的他四海求医，凤族之事交给凤焱托管了百年。 直到千年前，云战被凤漪澜带到凌云仙府。 恰逢闭关而出的黄泉手中把玩着一颗石珠子，那珠子滚落在地时，毫无意识的云战被凤漪澜扶住身形站在一旁，魂飞千年之外。 一片朦胧的世界里，云战预见未来某一日，一个女子为了成全他的执念，毅然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献祭了元神，然后雨落满天。 沉睡之际的幻梦里，有冰冷的风吹痛眼睛，云战流下一滴泪。 正是有了他的泪，那顽石才变得玲珑剔透，冥石水晶就此形成。 一朝雷劫，千年沉睡，云战难以相信自己晋神路上生出的心魔，就是此刻怀中抱着的女子冥晶晶。 寰清一语惊醒梦中人，云战心铃被振响。若千年前那场幻梦的结局是真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冥晶晶献祭元神。 因为他明白，冥晶晶也有活下去的权利，这世间还有在意她的人。 诚如寰清所言，他不能为了复活爱人的私心，罔顾他人意愿。 “天下奇门异术千千万，本尊就不信没有法子让阿澜复活。寰清，你这徒弟，本尊先带走了。”云战幽幽道。 寰清一惊，目露悲戚，“上尊……” “放心，本尊不会拿她怎样。”云战戏谑一笑，“如你所愿，本尊会给她一个公平的人生，并让她多个父亲，好让她知难而退，自动与本尊保持距离。” 寰清欢喜道：“好，有劳上尊布下善意的谎言！” 黄泉急了，瞪向寰清，眼神里满是计划被破坏的恼怒。 044 湮灭 “师弟，这千年来，你竟从未为过去犯下的大错忏悔，而且你也从未放下那段过往，执着于那段无望的感情。你妄想着冥石水晶的力量，妄想着不适合你的女人，我看即使碧落来了也无济于事。” 寰清失望的看了黄泉一眼就要离开。 黄泉死死抓住寰清的胳膊，内功传音与之交流，“冥石水晶本来就是我的，我有权利掌控她的生死！你们凭什么夺走属于我的东西！” 寰清抽回胳膊，轻飘飘的与黄泉对视一眼，“冥石水晶是你的东西不假，可冥晶晶却是本道的徒弟。你还是回深渊待着去吧！” “上尊，我们走吧。”寰清率先拔腿而走。 云战在冥土深渊下了一道禁制，随后抱着冥晶晶也离开了此地。 寰清与云战离开后，黄泉破开了禁声术。 “公平的人生？哼，命运何曾予人公平！” 在他眼中，这世间可从未有过公平二字。 他认为所谓公平，只能由牺牲二字成全。 黄泉立在阴影之中，握紧了拳头，“老子可是要君临天下的人！老子不得翻身，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大不了老子就再毁天灭地一次！” 九斛自黄泉身后走出，摇了摇头，“老鬼，你就认命吧。” 黄泉看向九斛，磨了磨牙，呵呵一笑，笑得九斛心里发毛，“呵呵，认命？千年前那档子事，是你欠我的！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弥补？” 九斛迟疑，“你想要什么补偿？” “合魂。”黄泉一手搭上九斛肩膀，目光如刺，“你我同魂而生，合而为一方能完整！” 九斛目光瞬间阴沉，“合魂？” 说白了不就是其中一方吞噬另一方的魂格。 不是他令黄泉消失，就是黄泉的魂格将他反噬。 九斛摇了摇头，“本王拒绝。” “这可由不得你。”黄泉冷笑，“千年前，你借我之身掀起大战，害我成了千古罪人，既然你才是真正的罪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想做什么？”九斛直觉不好，抬腿就要离开黑暗的深渊之境。 “你以为这千年来，我会甘心看着你逍遥？”黄泉目露凶光，五指一张，催动早已穿入九斛魂体中的傀儡命丝。 “黄泉，你竟敢！”九斛面色大变。 随后一声惨叫，只见他的身体骤然亮起耀眼光线，一条散发着碧绿荧光的烛龙幽魂被强行扯出体外，向着上空游荡而去。 “即日起，再无冥王九斛！阴冥鬼主，唯我黄泉！” 黄泉一手擒住那抹烛龙幽魂，用力拍向云战布下的那道禁制。 一声凄厉的龙吟，在这黑暗之地掀起骇浪。 烛龙之魂就此湮灭，多少悲愤与不甘，只能烟消云散。 九斛最后的残魂被生生祭出，银色水波纹的禁制一下子被破除。 黄泉鬼主踏出冥土禁地，重临天下。 “桑祁那小子，让他进攻火凤城，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回信！” 黄泉正打算离开昆仑镇前往凤族，天边一袭素衣飘然而至。 黄泉脚步顿止，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迎面缓步走来的身影。 “碧落？”白月光落在眼前。 时隔千年，她在他的眼中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黄泉觉得不可思议，犹恐幻梦中，他伸手用力掐了掐女子的脸。 “疼疼疼！师兄，你总是毛手毛脚的！”女子蹙了蹙眉，温柔的娇嗔似乎一下子将两人的关系拉回从前。 黄泉几乎要忘了，眼前女子是仙后忘忧。 “你还记得当年的约定吗？”黄泉目光悲凉。 不论她是碧落还是忘忧，黄泉不敢忘记当年昆仑镇上，他单方面与她说好的，自己要君临天下的约定。 他也不敢忘记，当年仙府天冥洞中，风流之后……她绝情一刀。 “师兄，我不要你君临天下。今日我敢来见你，就是希望你能原谅我当年……天冥洞中……我不曾忘记。”忘忧语无伦次，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忆起当年仙府所有时光，眼中有泪落下。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碧落，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黄泉轻轻拭去女子眼角清泪。他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那般疯魔，如今想来，不过是执念二字作祟罢了。 “喜欢？”忘忧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师兄，我们共赴轮回，做一世平凡眷侣好不好？来世，换我喜欢你。” “来世？来世一切未可知。为了等你喜欢，我还要赴来世？那太迟了，忘忧。”黄泉轻轻讥讽。 忘忧面色一白，“你叫我什么？” “忘忧。”黄泉轻轻抚上她的脸，忽然露出了野心十足的笑容：“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只要今生，不要来世。如果你愿意以仙后的名义昭告三界，让仙帝凌霄那个伪君子沦为下堂之夫，我来替他君临天下，娶你为后！如此我就消了灭世的念头，如何？” 白月光指尖绕，旧时念瞬间消。 黄泉如今有了新的执念。左右祸乱天下的罪名已在己身，他连自己的主魂都敢吞噬，何妨再吞噬一个盖着盛世华章的天下？ “你说什么？”忘忧面露惊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自与凌霄共枕，忘忧的处事守则是以夫为天。 她的仙后之位，她的一切尊荣，都是凌霄给的。 现在让她为了黄泉这个背负着千古骂名的老鬼去与凌霄反目？ 而且听黄泉话中之意，他想篡凌霄的位？ 她不来之前，他还想灭世？ 忘忧心中一片惊骇，面上却不动声色。 “师兄！”忘忧见劝说无果，只能施展美人计。 她上前抱住黄泉，轻轻蹭了蹭他的身体，一边鄙视自己，一边一脸含羞带怯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腰带，“当年天冥洞中，那刻满山洞的壁画，你再给我画一次，好不好？” 黄泉低头，一脸错愕。 他眯了眯眼，一把捉住忘忧不安分的手，“好，我们去天宫，当着凌霄的面，就用你身体作画。我让你看个够，也让他看个够。” 忘忧瑟瑟一抖，“不用了，就在这里……” 黄泉邪笑，“你确定要在这里？” “……” 如果忘忧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绝对后悔在他面前出现！ 045 烤鸡 火凤城中，紫雾缓缓退散。 倒了一地的鬼怪一族与火凤一族醒来后茫然了一会，见桑祁与凤焱这两位领军级的人物还在打得不可开交，两族又继续开打起来。 城下，凤焱与桑祁拳脚相搏，“桑祁，我本与你无冤无仇，千年前你何故加害我火凤一族，还害我整个凤族沦落至此！” “无冤无仇？阿奢与我相识在先，她是要做我妻子的，谁料半路杀出你这匹夫！”桑祁目光阴狠，忆往昔与紫奢一起度过的青葱岁月，心中怅痛，如今他只能将失去恋人的痛苦算在凤焱身上。 “凤焱，当年是你横刀夺爱，令我失去阿奢！不报这夺妻之仇，桑祁誓不为人！” “奢儿与我两情相悦，是你从未得到她的心！”凤焱嘲讽道：“可能是我看错了人，如今她又成了别人的妻子！你瞧，不论她所嫁何人，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你这野雉当年祸害我凤族的理由，真是可笑！” 桑祁恼羞成怒，“胡说！当年是你……” 两人争论未休，城池上空蓦而炸响一声咆哮：“都别打了！” 众人循声抬头望去，城头不知何时立了两道身影，一紫一红。 妖娆蛇后紫奢，与火凤少主无涯。 紫奢裙摆飞扬，站在高墙上睥睨火凤城外的战场。 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说些什么，她的身后，凤无涯淡然抬眼，“娘，城头风大，你下面穿得太少。” 紫奢立刻拉下裙裾裹紧大腿，退到无涯身后。 桑祁与凤焱纳闷，这两人离开后究竟谈了些什么，怎么一下子就母子相认走到了一起？ 打斗的两人还没整明白城头上怎么个情况，下一刻就见凤无涯自城头一跃跳了下来，正好落到桑祁跟前。 “母亲说了，麻烦你给那位鬼主传个话，她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后再也不会害人，所以不会再与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为伍。” “她希望你能带着那些魔鬼大军，一路爬出火凤城，今后无事不准祸害天下，更不准再来骚扰她。” “还有，现在开始，她不再是什么狗屁蛇后，而是火凤族长夫人。” 凤无涯看着桑祁，面无表情如是说道。 那时紫奢被凤无涯叼离火凤城后，两人私下有过密谈。 紫奢表示想做他的母亲，好好尽一尽为人母的责任，弥补那些年对他缺失的母爱。 无涯虽难以接受紫奢就是自己生母的事实，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给紫奢一次机会。 接受紫奢之前，无涯开出了三个条件： 阻止凤族与鬼怪一族的这场战斗，让桑祁老贼滚出凤族； 克制毒蛇本性，不再祸害他人，尤其是不得伤害他在意的人； 与阴冥那边断绝关系，今后以火凤族长夫人的身份活着。 倘若她做出一件他不满的事，直至好感度清零，他就不会再认可这个母亲。 紫奢如今只想与凤焱父子一家人平平安安聚在一起，除此之外，她已别无所求，凤无涯开出的条件，她不得不接受。 回到火凤城之前，凤无涯主动拥抱了她一下。 紫奢听到凤无涯叫了自己一声“娘”，当时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下一刻就见无涯皱着眉，指责她衣服穿的太暴露。 从昆仑山上初见开始，他就不喜欢她穿衣的风格。 紫奢羞愧的保证，回去后就将衣服换了，今后会守着他们父子好好过日子。 其实得知凤无涯是自己与凤焱亲生儿子的那一刻，紫奢的立场早就改变，她不好直接将自己背叛鬼主黄泉一事告诉桑祁，只好由无涯代诉。 只是从凤无涯嘴里出来转告桑祁的话，自然没那么客气。 听到凤无涯连珠炮似的逐客令，桑祁瞬间火冒三丈。 “臭小子，你少在这装蒜！你让那个女人下来，我要听她亲自说！” 凤无涯面无表情的直视着桑祁，“我母亲不会有兴趣对着一只野鸡浪费口水，老贼，请你滚粗。” “你！”桑祁的拳脚转向凤无涯，“你叫谁野鸡！” “说你呢，冒充我凤凰血脉的山野土鸡！”凤焱冷嘲热讽，自身后踹了桑祁臀部一脚。 眼见桑祁摔了个狗啃泥，周遭众人不明情势，停止了打斗。 桑祁曾伪冒凤凰血脉，以冒牌族主凤桑岐的身份在凤族混了千年，最后真相被假冒凤尊的冥晶晶捅了出来，桑祁丢了大脸。 这事如今凤族上下皆知，凤焱也从凤无涯那里听说了，只有在场打斗的家伙们不知道。 这个八卦一出，一地震惊。 桑祁站起身来，一脸怒火指着凤焱父子，“你们不要含血喷人！” “我们火凤一族从不含血喷人，只用火喷。再不带着你的人马滚出我们的地盘，信不信一人一口凤凰真火，让你原地变成一只烤鸡！” 凤无涯一手推开桑祁，猝不及防那么一下，桑祁被推倒在地。 “可恶！你们欺人太甚！我要代表鬼主灭了你们！”桑祁变出了野雉原身，足足一人高。 “颠倒黑白！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分明是你们侵犯火凤族在先！”凤焱化出火凤原形，一翅膀将桑祁拍飞老远。 在场的其余凤族再次效仿他们的族长，人人变出火凤真身，一人一翅膀就将身边的鬼怪一族拍飞。 残兵败将不堪一击，纷纷聚到桑祁身边。 “今日之辱，他日必当十倍奉还！”桑祁站起身，死死瞪着凤焱。 凤焱风轻云淡的与桑祁对视一眼，“千年前你关押我火凤族那事，我迟早也是要找你算账的。” 桑祁身边围了几个手下，不知所措，“大人，接下来该当如何？” “鬼主未至，不见援军，还能如何？”桑祁咬牙切齿，“凤焱，明日卯时，你可敢独身前去昆仑？休养之后，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凤焱讥笑：“好啊。听说昆仑镇终年落雪，来只冰镇烤鸡也不错！” “哼，嘴上逞强的人，只能得意一时！我们撤！”桑祁带着属下灰溜溜的离开了火凤城，全然没了来时那般强势威风。 桑祁的人马离开后，紫奢才从城头落了下来。 紫奢一降临，在场的火凤族人纷纷上前就要发难，凤焱一手制止：“都别动她！” 凤焱走到紫奢跟前，垂眸打量，眼光几许复杂，半晌才干干开口：“你嫁给扈鸠一事，能给个解释吗？” 紫奢压低眉头，沉声道：“凤焱，家丑不可外扬，你说是不是？” 凤焱挑眉，“你还当自己是我家人？当初为何……” 凤焱话未完，紫奢一手捂住他的嘴，隔着手掌亲了凤焱一下。 四周一片哗然，凤无涯挥手驱散围观的吃瓜群众，“都散了吧！” 046 乱套 火凤族人四散开来，疲累了半天这才各回各家。 仍有人对紫奢随着鬼怪大军出现在火凤城一事表示怀疑，凤无涯淡定回复，紫奢是他的母亲，紫奢的事就是他的家事。 他的家事，还轮不到别人来管。 于是火凤族人都知道，紫奢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莫名成了他们的族长夫人。 千年前，凤桑岐指责凤焱与凤族天敌相柳蛇族相恋，这事搁现在来看，也终于没那么荒唐。 因为后来他们又听说，凤尊回来了，凤尊还亲口改了规矩，但凡与凤族有亲缘者，不存歹心皆可入城。 天光微熹，云战抱着昏迷的冥晶晶来到栖凤岛。 寰清担心徒弟的安危，也随云战现身凤族。 因为昨夜种种变故横生，凤凰主城的门前没了守卫。 没了凤族守城士兵的阻拦，云战与寰清轻松入了凤鸾殿。 偏殿中，云战为冥晶晶疗伤，传送了不少内力。 等冥晶晶安睡，云战将她安置好，才一脸深沉坐在正殿之中，看向一脸忐忑的寰清，面色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老江湖。”云战只手扶着茶盏，手指轻轻敲着茶盖. 一声声清脆的叩击声响，如同春末时节最冷的雨点敲在寰清心上。 一室凝重里，寰清听到云战被刻意压低的嗓音又冷又沉的响起：“一千年前，阿澜魂祭后你用冥石水晶相救，五百年前，晶晶姑娘以阿澜真魂为引诞生，昨日，阿澜借你徒弟之身重临于世，独自前去冥土深渊对付那老鬼……这些事发生之时，想必你都在场，明明只要支会本尊一声，本尊就有法子早日复活阿澜，为何你却一直瞒着本尊？” 寰清正想解释什么，却见云战自衣怀中掏出一冰晶花盏，正是五百年前他给出的冰魄凤凰花。 “如今阿澜就在身边，这东西，想必本尊是用不上了。还给你。”云战将那花盏重重搁在桌上，冷冷抬眼看向寰清，“除了阿澜的复活需要你徒弟元神相祭，如今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是本尊不知道的？” “上尊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寰清无奈笑道:“但有些事，本道认为上尊还是不知道的好，毕竟上尊也不想背负太多，是不是？” 凤漪澜的存在本就逆天，将她的命从老天爷那里强行拉回更是逆天，当年寰清耗了多少余生寿命为代价，才勉强挽住凤漪澜的魂魄。 冥晶晶所酿的冰雪梅花醉有提神醒脑、延年益寿之功效，这五百年来若不是靠她所酿的东西吊着精气神，寰清可能早就驾鹤西去。 云战闻言，心中郁怒之气稍稍散去，看来寰清当年救人并不轻松。 “你这话听着倒有意思，不管你为救阿澜牺牲过什么，本尊承你的情，替她还你救命之恩。你想要什么不妨直接说，只要本尊给得起。”云战的手指轻轻攀上冰魄凤凰花盏，未等寰清开口，继续补充道:“但凡身外之物，本尊皆可舍去，包括……本尊的性命。” 寰清锁眉，不悦道:“上尊的命金贵着，本道可拿不起。本道不求别的，只求晶晶那丫头喜乐无忧，永远平安。上尊若给不起她幸福，那就请上尊今后勿复与她相见。” 偏殿里传来一声细微响动。 尽管那声音微不可闻，云战耳尖，还是敏感的捕捉到那一声源。 云战勾了勾唇，“你当本尊乐意被你徒弟烦扰？她三番五次纠缠本尊，明知本尊已有心上人，还是不识体面，处处碍本尊的眼。” 寰清拉下脸，“上尊既然不喜她在跟前晃悠，何不当着她的面与她说个明白，只要你告诉她……” 云战接过话尾，有意提高了嗓音，“只要本尊告诉她，其实她是本尊与阿澜的女儿，就算本尊会喜欢她，也不过念在父女之情，如此，她可会死心？” “哐当”一声，偏殿里器物碎裂的声音传来，寰清一惊。 见云战的表情波澜不惊，寰清总算明白云战那番话的意图，当即决定配合云战唱一出双簧。 寰清故作无奈的捶了捶桌子，“本道其实早就知道她是你女儿。本道允许她接近你，不过是想让你俩培养一下父女感情。她想要与你在一起，你却拿她当女儿，这个真相对晶晶丫头来说，可谓残忍。” “若放任她勾引亲爹，岂非乱丨伦？那才是真正的残忍！”云战握紧拳头，有意将“乱丨伦”二字咬音极重。 “骗人！你们一定是在骗人！”偏殿里传来冥晶晶的哭喊声。 寰清与云战交互了一下眼神，双双慢条斯理的起身。 “丫头，你怎么了？”寰清猛然推开门，一脸惊讶的看向冥晶晶。 冥晶晶将身体绻成一团靠坐在门边，旁边碎了盏琉璃青灯。 听见寰清推门而入，冥晶晶抬起头来，一脸泪水，“老头，不想让我缠着云战上尊，给我个像样的理由就是，何必与他编出这么个荒唐理由诓我！云战上尊是我父亲？这鬼话，你们以为我会信吗！” 寰清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丫头，不是为师骗你，你知道吗，一直以来，云战上尊他……” 这时云战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看向冥晶晶的眼光深邃莫名。 冥晶晶抬眼望去，只见云战似个木头桩子杵在门前，见她泪眼模糊，他也没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倚在那里，眼巴巴的瞅着她哭。 直到她哭得渐渐没了声，才见他自袖中掏出一方白绸汗巾，伸手递给她，面无表情道:“丫头，哭起来这般丑，以后怎么嫁人？” 冥晶晶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崩了出来。 “要你管！我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还有，我绝不可能认你为父！呜呜呜……”冥晶晶夺过汗巾糊了糊鼻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寰清在一旁看得心疼，还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云战微笑，“你不认本尊这个爹，本尊却认你这个女儿。不论从前你对本尊有何心思，本尊权当是你认父心切。” 冥晶晶揪起汗巾扔向云战，怒道:“去你的认父心切！” 云战挥开迎面而来的帕子，“难道没人教你，乱扔东西很不对？” “你少跟我东拉西扯！”冥晶晶怒气冲冲的起身来到云战跟前，“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明白！我，冥晶晶！倾慕云战上尊已久！不论上尊对我如何看法，晶晶愿以清白之身，侍奉上尊左右！” 寰清抚了抚额，头疼道:“丫头，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047 身世 “侍奉左右？”云战摇了摇头，“本尊可是你父尊。” 冥晶晶气笑了，“还想骗我？若你真是我父尊，凤尊与我初见时就该告诉我了！要不，我这就让凤尊出来，我们对个质？” 云战眼睛一亮，“你真还能让本尊见到阿澜？” 冥晶晶气结，猛地拔高了音量，“阿澜阿澜，就知道念着你的阿澜！凤尊魂息薄弱，尚在安睡！你就不能关心一下你面前的大活人！” 云战笑了笑，“你能这般中气十足的与本尊说话，想必已无大碍了？那本尊先走了。” 云战毫不留恋的转身，冥晶晶赶忙矮身抱住他的腿，眨巴着眼睛，“别别别，父尊！” 云战睨她一眼，“你到底想怎样？” “我叫你一声父尊，你就得多陪我一会儿！”冥晶晶拽了拽他的衣袖，故意捏着嗓子撒娇道:“父尊！你就多陪陪人家嘛！” 云战一阵恶寒，“谁教你这样？” 在他眼中，凤漪澜那般霜洁，冥晶晶却是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同样的面容，风貌却是大相径庭，云战瞧着别扭。 寰清一脸头疼的站在一旁，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只觉得平日里对这丫头的悉心教导都白教了。 “咳，上尊他还有事要忙，为师留下来照顾你得了。”寰清对云战使了个眼色。 云战立刻抽出衣袖，飞快淡出了冥晶晶的视线。 “老头，你不仗义！”冥晶晶一脸无趣的撇了撇嘴。 寰清叹息一声，“丫头，天下好男儿千千万，你为何非他不可？” 冥晶晶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寰清摇了摇头:“孽缘。” 冥晶晶一脸怏怏坐到床上，“老头，你方才连同云战上尊一起诓我，还不给个解释？还有我的身世，是不是该还我个原原本本的真相了？我与凤尊究竟是何关系？” “这……说来话长。”寰清避而不答，“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你好好休息，为师也有事忙，就不陪你了。” 寰清迅速关门，闪出了屋外。 “有些事情，你们越是想要隐瞒，我越是想知道真相！”冥晶晶倒头窝进云被里自言自语：“客栈中，黄泉老鬼说我本是他手里的一块石头，他说我就是什么冥石水晶，当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他知道的肯定不比师父少，有些事的真相，我要不要去问问他？……好困，还是先睡上一觉好了。” 冥晶晶沉入梦乡，意识游荡在一片混沌虚无的世界。 “冥姑娘。”耳边传来一声呼唤。 冥晶晶回首一瞧，凤漪澜的身影在她身后缓缓凝形。 “凤尊？这是哪里？”冥晶晶面向凤漪澜，眼神迷蒙。 凤漪澜道：“这里是你的梦境，是你的意念世界。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本尊可以帮你。因为本尊也想知道，自己与你究竟有何干系。” 冥晶晶合掌做拜托状，急切道：“请凤尊出手吧！” “那你随本尊同行，我们回溯过往，一探究竟。你要握紧本尊，万一被时空洪流冲散，本尊可不容易将你捞回。” 凤漪澜长袖一挥，半空有中水晶通道出现，其内正是洪荒流域，漾漾一片璀璨星光。 “走！”凤漪澜拉紧冥晶晶的手，快步冲往那星光通道，临近之际，两人脚步腾空飞起，眨眼功夫就没了踪影。 两人的意识顺着那通道回溯时光，来到七千年前。 某年起，天下大旱，三界水域干涸了数年，人间闹饥荒，一些负责降雨的仙人使出百般神通，也无法令大地回潮。 水凤族出动了十位神使前往人间，本欲润泽苍生，岂料刚出栖凤岛，水凤神使们就被扑面而来的人间热浪灼化，本体险些被蒸发。 那时，凤族之主正是水凤族的凤淼。 凤淼对外头的大旱光景也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之际，凤淼前往湖边漫步。 水凤族内有条湖，名曰永恒冰湖。 永恒冰湖乃是荒古宇宙中某位神灵流下的一滴泪所化，存在了不知多少纪元，论起亘存年岁，这片大陆上还没哪片地域比永恒冰湖存在的更久。 水凤族中有传言，那冰湖中沉睡着一道仙灵之体，可从未有人敢于下湖一探究竟，因为下过水的，全被那湖水冻成了冰。 直到凤淼徘徊在永恒冰湖之畔，巧见冰湖上乍现奇观。 那日，天外一道流星轰然坠入冰湖，惊醒湖底沉睡的仙灵。 流星沉入湖中后，被一股力量缓缓托起，当其浮出水面，只见那所谓流星，竟是一昏迷的玄衣女子，怀抱一大块水晶陨石。 那玄衣女子，即是后来的凌云仙府创建者。 那水晶陨石，既是冥石水晶之身的原材料，也是后来用以打造凤漪澜灵牌的原材料。 而将那玄衣女子从湖中托起的力量，来自于沉睡在湖底的仙灵，一只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冰雪凤凰。 冰雪凤凰化而为人，成了一代新生王者，凤族至尊凤漪澜。 凤漪澜临世之时，人间久旱忽逢甘霖，普天同喜。 玄衣女子念着凤漪澜冰湖相救之恩，特从水晶陨石上切下一部分，送给了凤漪澜。 那水晶陨石看起来虽不值钱，却有诸多神奇用处。 比如，玄衣女子正是靠着那水晶陨石打造成的钥匙才得以打开星空之门，然后乘着时空乱流来到这异世。 后来，玄衣女子将剩下的水晶陨石分成两块，一块埋藏于天冥洞中石壁，一块用作返程载物，回了自己的时空。 埋藏在天冥洞石壁中的那块水晶陨石因融于洞中石壁已久，被同化成了一块顽石，直到黄泉将之拾起，磨成一颗石珠，再到后来，云战的眼泪洗涤了顽石，还原其身，陨石才恢复了原本的水晶模样。 冥石水晶问世不久，昆仑镇上一场仙鬼大战。 凤漪澜元神祭天，魂飞魄散之际，寰清高高举起了冥石水晶，念动古神诀，凤漪澜一魂一魄就被锁入水晶之中。 冥石水晶以那一魂一魄为基，用了五百年光阴，还原了凤漪澜残缺的其余魂魄。 寰清以为凤尊三魂七魄终于完整，可就此复活，云战突然来访。 冥石水晶过云战之手的那一瞬间，突然启智，有了自我意识。 云战走后，寰清欲将凤漪澜的三魂七魄取出，却发现有一魂一魄被冥石水晶锁得死死的，根本没法取出。 寰清无奈，只将另外两魂六魄自冥石水晶抽离，封于窥天镜中。 至于后面的事，她们都知道。 此刻冥晶晶游荡在时空通道之中，看着过往一幕幕，总算明白了自身与黄泉、云战、凤漪澜的命中关联。 她的耳边适时响起凤漪澜的叹息声：“难怪本尊初见你时感到莫名熟悉，想不到你我竟有这等渊源。” 原来她的体内锁有凤尊一魂一魄。那么，欲令凤尊完整复活，就需要她献出那缕魂魄？代价可能是要她付出生命？ 这就是寰清不想让她们知道的真相么？ 冥晶晶抿了抿唇。 半晌，她才释然开口：“所以我并非云战上尊之女，而是你……” 话未完，周身忽有狂劲气流来袭，凤漪澜声色一厉：“小心！” 冥晶晶下意识的抓紧了凤漪澜，却还是被突然袭来的时空洪流卷入了过往时空。 冥晶晶的意识再度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凤漪澜的意识借冥晶晶之体苏醒。 048 答案 凤鸾殿外，云战踌躇而立。 他思量着如何在保全冥晶晶性命的同时令凤漪澜复生，矛盾的是，冥晶晶身上那缕魂魄就是凤漪澜的主魂。 若要两者同存于世，难道只能让两者共用一个身体？ 如此，日后他少不得要将脸色周转在两个女人之间，那可不是云战想面对的，毕竟他的感情只能给一人。 如果必须在冥晶晶与凤漪澜之间选一个长伴余生，云战必然选择后者，也只能选择后者。 他的心不大，只适合一人居住，认定一人便是永恒，又岂会因半路蹦出个与心上人相似的女子，转而移情别恋。 云战想起冥土禁地之中，黄泉老鬼说过，要从冥晶晶那里取得凤漪澜的主魂，需先破其真阴，也就是说…… 云战的危险想法还未推进，身后蓦而响起一道清冷似雪的女声：“阿战，那个答案，你想好了么？” 云战愕然回身。 温暖晨光打在白衣女子身上，女子身上却似落了层冰雪，冷冷清清的，将所有明媚活泼隔绝在眉眼之外。 “你是……阿澜？”云战走到女子跟前，小心翼翼的抬手抚了抚女子雪白细腻的面颊。 女子咧嘴一笑，抬起双手捏了捏他的脸，“小白脸，这身体又不是我的，别乱摸！” 云战眼角微微一抽。 敢称呼他“小白脸”的，除了阿澜，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云战看着凤漪澜的眉眼，心中徒然涌起一股心酸。 也不知是因为爱侣活生生站在眼前而乐极生悲，还是因为，他以为她的复生，是以令一个女子的生命成全。 “阿澜，你……”云战咽了咽口水，“你可是对她夺舍了？” 凤漪澜眯眼，“怎么，在你眼中，我是这样轻贱他人性命之人？” 云战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他知她的为人，与她几乎保持着同步心跳，过去他与她只需一个眼神交流，便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阿澜，你回来就好。可是……她呢？”云战握紧拳头，颤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了冥姑娘与你的关系，所以才……” 凤漪澜低头沉下眉眼，半晌才抬头，冷冷睨了云战一眼，“看来，那个问题你不用亲口回答了，我已知晓答案。” 云战不解：“哪个问题？” “你自己慢慢想去吧。”凤漪澜绕过云战，走出凤鸾殿。 云战急了，“你要去哪？” 凤漪澜回道：“去我兄长凤焱那里，取回当年故人赠我之物。” 冥晶晶的真身既然出自于玄衣当年所赠的水晶陨石，而水晶陨石具有穿越时空之能，那她就用另一块水晶陨石做为指引，说不定可以将冥晶晶的意识从时空洪流中捞回。 “虽说我的命是命，可她的命也是命。”凤漪澜垂眸自语，“说好了会给寰清一个安然无恙的宝贝徒弟，况且我还欠着他的恩情。” 凤漪澜回眸看了云战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呵，说来真是讽刺。冥姑娘借我之魂而生，我借她之体而活，万一她真的消失，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会安心与你相守。” 云战这才慢半拍的想起，凤漪澜的那个问题，说的是身在冥土禁地时问过的，若有一日冥晶晶不在了，他二人还能否回到从前。 那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会儿，凤漪澜倒是替他回答了。 “阿战，实话告诉你，我并没有对冥姑娘夺舍，只是她的意识陷入了时空洪流，这会不知被卷进了过去哪个时间段。”凤漪澜扯了扯嘴角，夹着许些自嘲，“有可能，她在与过去的你邂逅。” 而这一切，还不是要怪她拉着冥晶晶，共赴时空通道。 凤漪澜头也不回，缓步下阶而去，朝云战反手招了招。 云战赶忙跟了上去。 火凤城内挚炎殿，火凤族长凤焱一家三口齐聚一堂。 凤无涯慵懒靠坐一旁，看着父母腻在一块互诉衷肠。 听着紫奢说起过往，他所以为的抛夫弃子不过是桑祁当年设下的误会，知道母亲心中一直挂念着他父子二人，凤无涯心情稍稍回暖，看向紫奢的目光终于不复初见时那般冰冷。 紫奢与凤焱从千年前黄泉客栈一别，谈到昆仑山上自己与凤无涯的初见，眼光不自觉的瞄向了凤无涯。 她眼中的忐忑与期待，凤无涯尽收眼底。 凤焱见儿子透明人似的歪在一旁，不悦的轻斥了一句：“涯儿，你母亲正说道你呢，还不过来说句体己话！” 凤无涯嘴角微微一翘，“儿子还以为，老爹有了婆娘忘了儿。” 凤焱老脸微窘。紫奢这会刚回到身边，确实差点将他激动坏了。 “是我对不住你们爷俩。涯儿，你要是还不能原谅娘当年与黄泉鬼主有瓜葛，娘这就去寻他做个了断，大不了还他一条命……”紫奢眼中微微泛着泪光，“能在死前与你们父子相聚，我死也值了！” “胡说什么？”凤焱皱起眉头，握紧了紫奢的手，“奢儿，知道你有苦衷，今后我们爷俩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是吧涯儿？” 凤焱有意看向凤无涯，却见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凤焱咳了一声，大声重复着话尾：“是吧？涯儿！” 凤无涯吊儿郎当的掏了掏耳朵，故作漫不经心回应道：“是是是！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紫奢笑了笑，想到什么，她敛起笑容走到了凤无涯跟前，“涯儿，你好像对冥晶晶那丫头有点意思？” 凤无涯依旧吊儿郎当，“是啊，我是对师妹有意思，怎么了？” 紫奢目光复杂，“你可知，其实她是黄泉鬼主一直在找的冥石水晶，五百年前我被封入窥天镜送去昆仑山，就是为了她……” 凤无涯目光一凛，正襟危坐，“你说什么！” 堂前气氛突然有些发沉，凤焱见状正想开口打个圆场，外头忽然响起一声通报：“凤尊到！” 凤无涯愣了愣，凤焱一脸欣喜的回头，紫奢则是僵在原地。 凤漪澜刚踏入挚炎殿，一个火热的怀抱迎面而来，伴随着凤焱热情爽朗的笑声：“澜妹，你也回来了？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凤漪澜这会可没什么心思叙旧，她单手拍了拍凤焱的背，淡淡道：“兄长，我来取一样东西，当年玄衣送我的那块水晶陨石。拿了就走。” 凤焱转身看向凤无涯，“涯儿，将你姑姑要的东西取来。” 凤无涯却缓缓起身，走到凤漪澜跟前，缓缓问道：“姑姑，她呢？” “哪个她？”凤焱皱了皱眉，轻轻推了推凤无涯，“涯儿，还不快去将你姑姑的东西拿来！” 凤无涯点了点头，看了凤漪澜一眼，暂离挚炎殿。 恰逢云战到来，与凤无涯擦肩而过，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下，又很快错开。 049 回魂 凤漪澜抬眼看向凤焱身后，一眼瞧出那女子真身是相柳蛇族，她随口一问：“兄长，这位是？” 凤焱走到紫奢身边，扣住她的手温情一笑：“她是我妻，紫奢。” “奢儿，这是我义妹，名头响彻三界的凤尊，你该听说过她。”凤焱看向紫奢，见她一脸僵硬，凤焱疑惑问道：“奢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紫奢僵硬笑着，微微福身，“妾身紫奢，见过凤尊。” 凤漪澜幽幽望着紫奢，眼眸一狭，瞬间洞悉了一切。 “傀儡命丝？” 凤漪澜话音刚出，紫奢目光空洞，突然暴起，化出蛇身，张开血盆大口向着凤漪澜发起攻击。 凤焱怒而惊呼：“奢儿，你疯了吗！” 云战见有状况，迅速自凤漪澜身后闪出，正要拔剑斩杀紫奢，凤漪澜身后，凤无涯的身影突然闯入门口。 “娘亲？上尊剑下留人！” 凤漪澜出手按住了云战拔剑的手，电光火石间，她抬手飞出几枚小巧的水晶弯刀，刀刀命中紫奢每个蛇身上方穿悬的……那一根根肉眼不可见的黑色丝线。 紫奢喷出一口黑血，化为人身，跌入凤焱怀抱。 凤焱搂住昏迷的紫奢，一脸困惑抬头看向凤漪澜，以及她身侧不知何时出现的云战，“云战上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战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不需要他来回答。 凤漪澜淡然道：“她被黄泉老儿算计了，幸而牵连不深。” 否则她要斩断的，就不是穿连在紫奢身上的傀儡命丝那样简单了。 “姑姑，你要的东西。”凤无涯一脸恭敬，将刻有“凤尊神位”的灵牌交给了凤漪澜。 凤漪澜低头看着手中的牌位嘀咕道：“我还没死透呢，这灵位倒是先给我安排上了……就没一个指望我能活过来的吗？” 凤无涯讪笑道：“那且将这灵位砸了就是，姑姑一个大活人，看这玩意怪晦气的是不是？” 凤漪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玩意虽看着晦气，却还是有用的，我还得靠着它救回冥晶晶那丫头。” “师妹？她怎么了？”凤无涯打量凤漪澜一眼，心里忽然一咯噔，“对了姑姑，你在用着我师妹的身体？我师妹呢？她去哪儿了？” 凤漪澜悠然抬眼，“你们一个两个都在问我冥姑娘的下落，还都用那般异样眼神看我，难道我是吃人的精怪，会将她吞了不成？” 凤无涯挤出笑脸，“谁不知姑姑是这天下最讲道理的神仙，一身凛然正气，浩荡凰威震四方，跺跺脚都能教那三界六道抖上一抖……” 凤漪澜挑了挑眉，“大侄子，说正经话！” 凤无涯顷刻间一脸肃然，对着凤漪澜拱了拱手：“不论师妹出了何事，还请姑姑出手相救！” 凤漪澜转身，眉眼没在阴影之中，“非得让本尊以命换命么？” 凤无涯面色一惊。 云战也是一惊，“阿澜，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们能理解我的意思。”凤漪澜持着水晶灵牌，抬腿离了挚炎殿，“我尊重你们每个人的选择，你们想要的，我都会成全。” 夜色中，凤漪澜的背影看上去那般清冷孤寂。 云战愣愣的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恍惚间觉着自己弄丢了什么。 他已经失去她一次，绝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云战一阵惶恐，追着凤漪澜的背影而去，“阿澜，等等我！” 外界过了一个时辰，梦境中的冥晶晶被卷入时空洪流后，随着时空洪流迷迷蹬蹬的乱飘。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传送到了一千年前的心骛山顶。 当她的神识从浑噩中猛然清醒，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大雾之中，依稀可见不远处有道人影，冥晶晶走过去一瞧，竟是云战。 她没想到自己能与千年前的云战邂逅，还为他扛下雷劫。 天雷轰顶，她的魂识即将消散之际，天幕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看见天边那道裂口之中探出一道熟悉的身影，看着那清冷眉眼，她才恍然想起现实中的自己在睡觉，凤尊大概借着她的身体苏醒了。 “冥晶晶，回魂！”天幕之上那道人影伸出手来，看着遥远，冥晶晶下意识的想要抓住那只手，那只手就离自己越来越近。 下一刻，冥晶晶被那只手拉回了时空通道。 通道尽头悬有一块发光的水晶，指引着她向前，走出这梦境。 凤漪澜坐在一厢房间内，双手间悬空盘着缩小版的水晶灵牌。 她为了将冥晶晶的意识从时空洪流中捞回，耗了不少精气神。 冥晶晶的意识已在归途，而这会，她真需要好好休息。 云战坐在一旁，看着凤漪澜苍白的脸色有点心疼。 他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凤漪澜立刻倾倒在他怀中，神色微倦，“阿战，冥姑娘马上就能回来了，我先借你怀抱睡会。” “嗯，睡吧。”云战温柔的将她揽在怀中。 “这个给你，你将它雕刻成我的模样，若我这觉一睡醒不过来了，你就将它扔进冰湖，说不定等个万儿八千年，你又能见到一个活生生的我。”凤漪澜将水晶灵牌交到云战手中，“但如果你选择了她，我不会怪你，也不会去祝福你，以后我们相忘江湖就是。” “谁要和你相忘江湖?当年我费了那般力气才追到你，你可不许将我甩给别人！”云战握紧了她的手，“阿澜，我想再见到一个完整的你，若冰湖可以让你重生，莫说等上万年千年，就是等到万物寂灭，我一样等得起！” “希望我没有看错人。”凤漪澜倚在他怀中，微笑着闭上眼。 凤漪澜这厢眼睛刚闭上，冥晶晶就立刻睁眼醒了过来。 “云战上尊抱我了！”冥晶晶喜滋滋的想着，顺势环住云战的腰。 “你不会看错人的，我相信自己也没有看错人。与你在一起，我从未后悔当初的选择，阿澜。”云战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冥晶晶面色一僵。 云战这是将她当成凤漪澜了? 云战是她放不下的人，可她不想插足别人的感情，做个第三者。 之前她以为凤尊再也不会活过来，才起了心思取代云战心中伴侣。 可如今凤尊不光活过来了，还是借着她的身体活了，与她喜欢的人谈情说爱！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明明自己才是此身正主！凭什么要她看着喜欢的人与别人恩爱！ 冥晶晶闷闷不乐的抬头，“上尊，我不是你的阿澜！” 050 回头 “你是冥姑娘？”云战的手顿在半空，脸色快速冷了下来。 他一把将她从怀中推开，抬腿就要离开。冥晶晶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险些气哭，“我与她同一张脸，你为何要区别对待！” “一心不可二用。你既然不是她，又有何资格让本尊平等相待？”云战冷着脸回答。 他知道冥晶晶的心思，不能让她为自己越陷越深。 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冥晶晶去死，不想让她献祭元神，从来不是因为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因为他不想牺牲一个无辜的生命而已。 欠她的感情已还不起，怎能连她的命一起欠上。 他可以留住她的命，给她公平的人生，却无法给她公平的感情。 他对凤漪澜有多深情，对冥晶晶就有多冷情。 原谅他情感孑然，做不得多情种子。 冥晶晶闻言，脸色瞬间不好了。 “为何我没有资格让你多看一眼？还记得我为你扛过雷劫吗？” 她这么一说，云战忽然想到千年前心骛山顶渡劫时发生的事。 他看着冥晶晶，面色惊疑，“千年前，那不是本尊的幻觉，真的是你？” 冥晶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对，是我呀！我好歹也算是你救命恩人了，以后你跟我说话还是客气一……咳咳！云战，你干什么！” 冥晶晶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云战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谁要承你的救命之恩？你知不知道，那是本尊晋神的雷劫！若不是你挡了本尊的雷劫，害得本尊沉睡千年，本尊早就晋神了！”云战一脸戾气，“若不是本尊沉睡，又怎须阿澜一人独自对付黄泉老鬼？从这一点来说，阿澜当年的牺牲也有你的份！” 冥晶晶被掐的翻起了白眼。 她不明白云战这厮什么脑回路。 她好心为他挡了个雷劫，结果还成了他眼里的罪人？ “你有病！”冥晶晶又气又怒，眼泪狂飙，“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的好心，对本尊一文不值！”云战笑得冷酷残忍，“冥晶晶，如果你到现在还对本尊抱有一丝感情期望，本尊可劝你，赶紧别这么天真了。哪怕阿澜是个死人，本尊愿为她鳏寡此生，哪怕你长得再像阿澜，可你终究不是原原本本的她。本尊与你，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宛如一把重锤，还真粉碎了冥晶晶所有的希望。 云战平静与她对视着，冷静得若无其事。 冥晶晶看着云战，一脸惨白的绝望。 她终于知道，自己不管在他面前真哭假哭，云战都不会动容半分。 因为她的心思他都知道，她的喜欢，与天上地下爱慕他的异性没什么不同，不论她如何向他靠近，她的喜欢在他眼里是真的一文不值。 冥晶晶垂下眼眸，想起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关于自己身份的由来。 过往中的一切，她对云战莫名产生的感情，也许都是冥冥注定。 云战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本心想要爱上，她也无法确定。 但如今她能确定的是，这场角逐里，她输了，也累了。 可笑她一厢情愿的喜欢，竟是他人感情中的绊脚石。 “冥晶晶，难道你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总喜欢追求得不到的东西？” 冥晶晶抬头看向云战，泪水慢慢糊了眼。 她自我腹诽，“眼前这男人除了长得养眼，修为强大一点，为人专情一点，还有什么值得你追求的？” 云战不知冥晶晶此刻的想法，依旧平静无波的与她对视。 他的眼神看着冥晶晶时极少有波动，除非是将她当成了凤漪澜。 而今确定了冥晶晶与凤漪澜并非同一人，他对她的态度越发冷心无情。 理智告诉云战，冥晶晶只是个无辜的女孩，他不该那样伤她的心，可眼下逮着机会令她死心，他要斩桃花，就该出手利落的斩。 冥晶晶看着云战的神色，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既然他不想再与她有什么纠葛，如他所愿。 “我明白了。”会看上一个心里有人的人，大概是她眼光有点问题，看来她需要找个人为她治治眼疾了。 冥晶晶吸了吸鼻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匆匆跑出了屋子。 冥晶晶离开后，云战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好不容易让她死心。 身边没了冥晶晶这块牛皮糖，甚好。 只是这样做，他与阿澜可就不容易了，毕竟阿澜的魂魄还在她的身上。 云战看着手中的水晶灵牌，苦笑一声。 冥晶晶一路哭着小跑出来，与大殿门口的人影撞了满怀。 “谁呀，走路不看路！”也不管对方是哪方路人，冥晶晶叉腰抬头。 一见来人是无涯，冥晶晶霎时红了眼。 “师兄！”冥晶晶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师妹？”凤无涯低头看了她一眼，感觉跟前的女子并没有一身冰冷压迫的气场，确认她只是冥晶晶，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搂住。 “师兄，我不要喜欢云战上尊了，你赶紧散发你的个人魅力，让我早点喜欢你好不好！”冥晶晶说着幼稚的话。 无涯莞尔，“你不觉得师兄我一直很有魅力？凤族不知有多少女子等着我去做她们的郎君！” 这倒是实话，凤无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年纪轻轻招惹多少芳心，毕竟他的父母盛世美颜摆在那。 “那你去做她们的郎君好了！”冥晶晶扁了扁嘴，委屈垂了泪，“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我几时不要你了？”凤无涯将她搂得更紧，“师妹，我一直在原地等你，只是从未见你回头。” 冥晶晶抬起泪眼看着他，“你一直在等我？你的意思，改不会是？” 该不会是她想象过的那样，无涯对她，从来不仅是同门之谊？ 无涯莞尔一笑，“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冥晶晶被这春暖花开的温暖笑容这么一晃，人傻了。 她瞬间回想起五百年前化形为人之初，睁眼瞧见的第一个人影就是一脸好奇的无涯。 那时的她不懂男女有别，启智之初还缠着无涯，要求沐浴的时候带上她一起，无涯拒绝，后来实在顶不住她的胡闹，红着脸将她带到一处温泉浴，背对着她，让她自己好好洗浴。 冥晶晶心思顽劣，泼了他一身水，还在入浴时拉他下水，结果看到无涯从额头到脖子红了个透，爬出温泉后逃之夭夭。 她又想起这五百年来，无涯每次带着她下山，一路默默无言紧跟在她人后，陪她走在熙攘的人群。 看她对着什么食物流口水，他就为她买下所有美食。 当她一手抓着一个糖葫芦，走在前头津津有味的吃着，无涯就在身后抱着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的背影。 只要一抬头，冥晶晶总能见到他温柔宠溺的眼神。 无涯看她时的眼神，与云战将她当成凤漪澜时的眼神太过相似。 这时的她才发觉，原来无涯看她时的眼神，名为“心悦”。 一直以来，是她将无涯的默默守护当成了习惯，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她就从未细品过无涯看她时的眼神。 那是她一直期望过的，自己想要的一心人看自己时该有的眼神。 抛开与云战的所有感情纠葛，冥晶晶细思过往与无涯相处的点滴，眼眸缓缓瞪大。 冥晶晶心中所想全写在脸上，无涯哪里看不出来。 他对她的感情，她这是后知后觉。 无涯无奈的笑了，“师妹，你该不会才看出来，我一直喜欢你？” 前一刻，冥晶晶的心湖还在为云战的那句“绝无可能”而冰寂，这一刻，他的“喜欢”宛如煦阳照耀，令她心湖回暖，并有涟漪荡漾。 冥晶晶偎在无涯怀中啜泣了好一会，才收起眼泪，“师兄，我们这就去人间，我们一起行侠仗义！” 凤无涯揉了揉她的脸，“确定是行侠仗义，不是为了人间美食？” 冥晶晶撇嘴，“你管我！我只是想为你回头！我们慢慢培养感情！” 凤无涯眉目间尽是温柔，“师妹，感情一事强求不得，所以我从不强求于你。等你放下心里的那个，你自然会感受到我的心。” 纵然竹马难敌空降，他的情馆永远只对她开放，绝不打烊。 冥晶晶俏脸一红，“你的心意，怎么不早点说出来！” “我以为我们心有灵犀，即使我不说，你也能感觉的到。”凤无涯用指腹轻轻扫去她的泪痕，“师妹，等到姑姑复生，你就成全云战上尊他们，顺便也成全一下我的心意好不好？” 冥晶晶垂眸不语，半晌才抬头，一脸认真看着无涯，回道：“好。” “师兄，你族人回归，你怎么不与父亲团聚，来找我做甚？” 冥晶晶见凤无涯换了一身紫装，显得成熟稳重，眼睛都要看直了。 “父亲正与母亲你侬我侬，哪有顾我的份？”凤无涯嘴角噙着深深笑意，眼底也是。 冥晶晶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心，不由得好奇，“你母亲？” “相柳蛇后紫奢，你见过的。”凤无涯呼了口气，“没想到我的生身之母就是她。” 冥晶晶眼中闪过意外之色，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凤无涯拉住她的手向外走去，“不是想去尝人间美食吗？走吧。” “是除魔卫道，行侠仗义！”冥晶晶义正辞严的纠正。 “都一样。”凤无涯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调侃道：“哪一次不是见你仗剑而去，载食而归。” “师兄懂我。”冥晶晶弯了弯眉头，方才的不愉快被抛之云外。 一紫一白的人影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凤鸾殿外。 云战缓缓走了出来，立于高阶，目送着冥晶晶远去的身影。 冥晶晶与凤无涯刚出凤凰主城，突然间一阵天摇地动，天之彼端有黑影再度浮现，这回是真正的浩劫。 “发生什么事了？”冥晶晶一个不稳险些扑地，凤无涯将她扶住。 “动静来自昆仑镇！千年前的浩劫，难道要再度上演？走，师妹，我们去昆仑镇瞧瞧！” 凤无涯变出火凤真身，载着冥晶晶前往人间。 “黄泉老鬼，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云战目光一冷，身影一闪，眨眼间消失在凤鸾殿前。 昆仑山上正在打坐的寰清蓦而睁眼，怒道：“黄皮子，死性不改！” 051 浩劫 兜兜转转，又回到落雪满街的昆仑镇。 原本长有梧桐花树的土地由于塌了方，整棵树沉入了地底世界，只余一尊巨大的凤凰冰雕立在雪地上。 半个时辰前，冰雕凤凰的背脊上一男一女还在鸳鸯交颈，此刻凤凰冰雕下，谁的泪光与血光冰凉，一齐流入雪地。 黄泉敞着衣怀，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一脸扭曲看向对面衣衫不整的女子，艰难喘息，“为什么？” “你当年为祸三界犯下大错，这是仙界对你的制裁！”忘忧拢紧衣裳，低头流着泪，不敢看黄泉的眼睛。 “师兄，我来此赴约，本想与你一同隐世，谁知你心比天高，肖想凌霄的帝位！我是他的仙后，为了正道，为了三界安宁，只能对不住你了！” “哈哈哈……好一个仙后！好一个正道！好一个三界安宁！” 黄泉红着眼，忍着剧痛拔出了染血的匕首。 “忘忧，我以为我做下的一切你都能理解，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初心，理解我的野心！结果你为了所谓的正道，还是如千年前那般，在我心口捅上一刀！瞧你给的伤口，还是千年前你伤我时的同样位置，不偏不倚！” “既然你如此绝情，休怪我灭绝人性！”匕首掷地，黄泉低吼。 愤怒之火在他的眼中灼烧，满腔悲绝化为血煞涛涛。 “吭哧”一声，匕刃没入雪地。 黄泉周身萦绕着冲天的血煞之气，闪电般来到忘忧跟前，露出魔鬼般的笑容，“既然已经得到你了，我再无遗憾，你也可以放心去了！你不是想要三界安宁吗？那我且让这三界安宁成为你的殉葬品！” 黄泉颤颤抬起一只手，掐住了忘忧的脖子。 黄泉周身血煞气焰带着剧毒，他的手与忘忧的皮肤一接触，立刻将忘忧的皮肤灼得又黑又紫。 忘忧面露惊恐，痛苦吐息，挣扎道：“不……不要！” “我的心在流血，忘忧，是你让我痛彻心扉。”黄泉流着血泪微笑道：“你，去来世等我吧！” “不！”忘忧大骇，她抖了抖衣袖，正想取出升天果，保命要紧。 黄泉却没有给她活命的机会。 他的力道拿捏到了极致，“咔嚓”一声，仙后忘忧命丧昆仑。 忘忧倒下前，袖中掉出了升天果。 黄泉眉头一扬。 千年前仙府学艺，他在书页上见过升天果。 他知这东西也是修者梦寐以求的东西之一，功效虽不及冥石水晶，服下一颗，修为足以撼动三界了。 黄泉将升天果拾起，一口吞入腹中。 滚烫的灵力逸出丹田，仙果作用下，黄泉血液沸腾，灵力大增。 他看了一眼瘫软在脚边的尸体，眼中悲恸，痛苦的闭上眼。 终于……要结束了么？ 他亲手终结了自己的心魔，如今世上还有什么能干扰他灭世之心？ “万丈红尘，三尺白雪，人间寂寥，莫过于此。” “我曾像这漫天白雪一样纯洁，可再纯洁，终究还是被污染了。”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既生黄泉，何以碧落相虐？” “阴阳轮转，何故欺我为邪？你这该死的苍天！” 黄泉仰天悲怆怒吼，暗中运转起“燃魂术”，一道庞大的黑影自地面升起，凌驾云霄，三界再度陷入恐慌。 “毁灭吧，三界！”黄泉大吼一声，那高天上的黑影立刻出动，肆意践踏山河、撕裂天幕。 黑影落足间，山川化齑粉，抬手间，天幕现裂痕。 地动山摇，灾害降临人间。 奈何桥边，孟婆扶着大锅叹气，这下冥界又得新来多少怨灵。 冥界亿万亡灵伏首齐哭，人间高香垒土，求神祈平安。 天界诸仙也是惶然不安，早没了闲情逸致，随时等待着仙帝的出战指令。 凌霄没料到黄泉会亲手杀忘忧，短暂闭眼哀思亡妻后，再度睁眼，他的眼中呈现杀伐之意，“鬼主黄泉灭绝人性，犯三界之忌，诸仙能与之一战者，即刻下界与那老鬼大战，本君要将那厮挫骨扬灰！” 天灵宝殿中，众仙在摇晃中站稳后，面面相觑。 大战黄泉鬼主？那可是凭一己之力掀起三界浩劫之人，千年前尚有凤尊能够镇住，如今凤尊已是冰雕一尊，这下还有谁能治住他？ “陛下，何不去请云战上尊？” “他已经在路上了！” 寰清下了昆仑山，刚来到镇上，一眼瞧见的是黄泉张开双臂仰天大吼、披头散发一脸疯狂的模样。 寰清愤怒上前，正想赏黄泉两个巴掌让他清醒一下，视线一转，一道熟悉的身影躺在雪地里，躺在黄泉脚边，明显已气绝身亡。 “碧落？”寰清满脸不可置信，“黄皮子，是你杀了碧落？” 黄泉犹在疯狂大喊，寰清快步上前，想要阻止陷入疯魔中的黄泉，就要接近时，黄泉身上迸发出一股强大的真气将他弹飞。 “师弟，你清醒一点！可别再造孽了！”寰清大声劝道：“再祸三界，枉顾人间生灵，你就不怕遭天谴！” 黄泉低首，发丝共飞雪乱舞，双目血红，“天谴？呵，天道不公，弃我如履，今天老子要灭的就是这天！” 寰清横眉竖目，“你做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碧落已经不在了！” “是啊，她不在了！就是因为她不在，我做这一切才有意义！”黄泉疯狂丨操控着黑影，继续发动人间浩劫。 寰清无奈，还想与黄泉周旋几下再趁机将人擒住，雪幕中忽有光影一闪，是云战到来。 “老鬼，不在冥土禁地待着，还敢出来作乱！” 云战召出灭魂剑，一记寒光向着黄泉扫去。 黄泉目光如刀斜了过来，他冷哼一声，凌空一掌竖劈而去，撞上云战横扫而来的剑光，飞雪化水四下飞溅。 “云战上尊这是维护三界安宁来了？”黄泉嘲讽一笑，右手五指化为尖刀，对着云战快速一挥。 空气中划过凛凛寒光，五道白色光轮劈向云战。 云战下意识提剑格挡，胸前却还是被光轮劈出五道抓伤般的血痕。 黄泉的武器是由心中怨念所化而成，其威力非比寻常。 他对命运有多怨，心中戾气就有多深，相应那五指战刀就有多锋利。 云战后退一步，眉眼一寒，“倒是本尊小瞧了你！” 黄泉轻蔑一笑，“上尊金身不破的神话，就止于此！” 黄泉召回黑影，全身力量聚于手掌，左手五指也干脆化出刀锋，他目光嗜血，毫不畏惧的迈步走向云战，看架势是想要与之硬碰硬。 云战目露杀气，剑指黄泉，冷笑一声，“急着寻死？本尊成全你！” 刀光剑影打破了雪地里的安静，这一日的昆仑注定无法安生。 052 魂归 黄泉仗着升天果与燃魂术的双重力量加持，周身有血煞之焰护体，面对云战毫无怯战之心，他攻速越来越快，每次出手都追求一击必杀。 云战身手不错，每一次交锋避开了黄泉周身血焰的同时，也避开了黄泉的攻击要害，否则他早就在黄泉的疯狂进攻下被削成肉泥了。 寰清看得心焦，被晾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打算先给碧落收个尸。 他刚要将地上身躯冰凉的女子抱起，黄泉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的喝止一声：“别动我的女人！” 寰清顿了顿，眼看云战在战斗中状似落于下风，他清了清嗓子，出声干扰黄泉：“你的女人？她分明是仙后！凌霄给过她仙后之位，给过她千年尊荣，而你给过她什么？除了冥石水晶能证明你的心意，如今还有什么能够证明，你爱过她吗？” 黄泉战斗未停，招式却在某一瞬间有了明显的迟钝。 也就那一瞬间的功夫，云战格剑一挡，手腕一转，反守为攻。 云战气场一开，黄泉被震退数尺。 他懊恼回头看向寰清，恨恨道：“师兄，虽然千年前你于我有恩，若你现在也要与我为敌，我会亲手了结你。毕竟，我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敢杀！” 寰清摇了摇头，“谁愿与你为敌？是你在与自己过不去！” 黄泉愣了愣，眼中刚要攀上清明，碧落之死很快扭曲了他的理智。 “师尊曾教诲，生死有天命，万事莫强求。我所求一切不过是她，谁知到头来，伤我最深之人却也是她！她不在，这世间一切的存在又有何意义？今日我就要毁灭一切，你们能奈我何！”黄泉悲愤大吼，再次运转起燃魂之术，任体内澎湃的戾气勃如盛焰燃烧诸天。 黑影再现，人间再度遭难。 “为仙者，一剑镇山河！今日不灭了你，本尊誓不为人！”云战将灭魂剑深入雪地，并指念动元神诀。 寰清大惊，“上尊，不可！” 他可没有忘记，黄泉对冥晶晶施展了同元之术，若是黄泉被灭，冥晶晶的元神将与之一同灭亡。 况且千年前，凤漪澜元神祭天才镇压了黄泉，如今云战也要祭出元神，这回可没第二个冥石水晶能去救他。 高空一声凤鸣，千钧一发之际，凤无涯与冥晶晶赶来。 云战就要祭出元神的一幕似曾相识，千年前凤漪澜神魂祭天的场景蓦而浮现脑海，吓得冥晶晶心跳都快停止了。 “云战，不准你这么做！”没等凤无涯落地，冥晶晶从他背上一跃而下，踉踉跄跄奔向云战，打断了他的法术施展。 云战睁眼，清清冷冷的眸光里满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若不想三界毁于那老鬼之手，你最好放手。”云战冷冷道。 冥晶晶扒拉住他的衣袖，拼命摇头，“要对付那老鬼，你让我来！毕竟元神祭天这种事让我来做，会比你更有用。” 云战意外的看她一眼，蹙了蹙眉，“你什么意思？” 凤无涯落地后来到冥晶晶身边，想查看她有没有伤着哪里，却见她正与云战“眉来眼去”的，顿时觉得无趣。 他悻悻撇开两步，目光转向寰清。 “师父？你怎么也来了？”凤无涯见寰清旁边还有个疯子在那呼天喊地装神弄鬼，他皱了皱眉，“师父，你旁边怎么有个疯子？” 寰清白他一眼，“他就是黄泉鬼主！” 凤无涯瞠目结舌，随即亮出烈火剑来，“师父，赶紧灭了他！” 寰清目光复杂看了黄泉一眼，摇了摇头，“若是能灭了他，为师早就替你师祖清理门户了。” 寰清叹了口气，转头看了身后的凤凰冰雕一眼，鬼使神差的自怀中取出了冰晶花盏。 “若是凤尊之魂能够回归本体，还有人能治一治你黄泉师叔，可这冰魄凤凰花啊，怕是开不了了。”寰清叹息一声，看向冥晶晶。 却见冥晶晶眼神有些幽怨，向他看来。 寰清被徒弟那小眼神瞧得心脏一抖，总觉得被她看透了什么。 他抬起手，将冰魄凤凰花盏随手一丢，正好丢落在凤无涯的脚边。 凤无涯将之拾起，“这是什么？” 寰清摆了摆手，“不重要的东西。” 其实是冥晶晶的催命符。 天地震颤，昆仑镇连带着剧烈的震了几震，冥晶晶身体一晃，一个不稳扑倒了云战。 云战僵着身体就要推开冥晶晶。 冥晶晶抬头看了高天黑影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与决然。 她将头埋进云战怀里，声音闷闷的，带了哭腔：“云战，这个时候不要推开我，请你主动抱我一次，就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云战眼中浮现一抹疑惑，明明想要将她推开，双手却不由自主的将她抱住，因为她的话听起来竟有些诀别意味。 果不其然，忽听冥晶晶一语中的：“我是冥石水晶，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元神？还有凤尊的魂魄在我这里存了千年，现在归还就是！” “你……”云战震惊。 寰清也是一脸震惊，“丫头，你都知道了？” 凤无涯不明觉厉，“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好歹我身上有凤尊之魂。”冥晶晶笑了笑，转头看向凤无涯，“师兄，原来我真该唤你一声大侄子，只是……” 只是，她与凤漪澜到底并非一人。 她对云战的莫名感情，恐怕仅是来自于千年前他的那滴泪。 偿还因果方能成全一切，若是此刻以身证道，她是不是就能得到最后的解脱？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没时间与你们告别了！”冥晶晶起身走到凤凰冰雕跟前，“凤尊，三界又有难了，如今只能拜托你与云战上尊联手对付那黄泉老鬼。晶晶在此，魂归原主！” 冥晶晶闭上眼，张开双臂，身前飞出十道华光璀璨的凤凰魂魄，正是凤漪澜的三魂七魄。 冰魄凤凰花盏旖旎而开，每一片花瓣都是以冥晶晶的生命为祭，美得惊心动魄。 凤无涯茫然的看着花开，茫然的看着华光交织自冥晶晶身上飞出，直到冥晶晶的身形看着摇摇欲坠，他才从茫然中回过神。 “师妹！”凤无涯惊慌失措看向寰清，“师父，她怎么了？” 寰清同样惊惶失措，冲着冥晶晶的背影大喊：“丫头，挺住！” 凤漪澜的魂魄悉数离体后，冥晶晶微笑浅浅，身体向后仰去。 凤无涯扔了花盏，冲过来将她接入怀抱，“师妹！你不要吓我！” 他的手缓缓探在她的鼻息下，感觉怀中人一丝生气也无，凤无涯面部血色褪尽，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 对他来说，冥晶晶的死远比天崩地裂更可怕。 冥晶晶倒下的一瞬间，云战别过眼，眼角有湿意晕染开来。 他曾尽力想要阻止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053 缘劫 若千年前沉睡时的那场梦里，云战不曾预见过这一幕，若这世间从来没有冥晶晶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大概不会这么难受了。 不过，云战很快就被凤漪澜神魂补天的一幕夺去了注意力。 冥晶晶元神献祭，他只能强制自己去关心凤漪澜那边的状况。 凰舞九天，属于凤漪澜的威压弥漫长空，黄泉心悸之下正要令黑影出手擒住凤漪澜的魂魄。 云战目光一冷，起身提剑，雷霆出手直击黄泉。 黄泉面对云战不敢分神，只得专心应战。 凤漪澜的真魂化为补天神针，穿梭在被撕裂的天幕中，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天边黑黝黝的口子给缝合上了。 转眼俯瞰人间，见云战正与黄泉大战，她毫不迟疑冲云而下，魂魄终于回归了本体。 昆仑镇落了千年的大雪骤而停止。 凤凰冰雕周身，“咔嚓”声响不绝，那厚厚的冰层不断破碎。 冰雪尽褪，一声威武霸道的凤鸣响彻昆仑镇。 云战不可思议的望向不远处的冰雪凤凰，惊喜道：“阿澜！” 沉寂了千年的冰雪凤凰睁开眼眸，昂起燕颌，张开双翼，一飞冲天而起，尾羽拂过之处，流光盈盈。 大肆破坏人间的黑影自天际扣下手掌，意图将那冰凰一掌拍死。 那一掌重重扣下去，扣得山峦崩裂，扣得昆仑镇破碎为墟，看着威力十足，却并未对冰雪凤凰造成任何伤害。 冰雪凤凰穿过那掌心后，摇身变为凤漪澜的模样凌立虚空。 “千年前本尊镇得了你，千年后，本尊一样治得了你！”凤漪澜意念一动，永恒之冰战甲护身而现，额间护额宝石光可鉴人。 听着下方寰清的叹息声和无涯的哀恸声，凤漪澜蹙眉，手掌一覆，一颗透明光珠自冥晶晶身体中飞出，落在她的掌心。 她抬手一抹，护额宝石幻化为一寸大小的水晶珠子悬在额前。 “不管人还有没有得救就在那哭丧，无涯这小子，也太不上道了。”凤漪澜微微偏首看向身旁，那里飘着一人的元神，只有她能看得见。 从凤漪澜的视角来看，那元神赫然就是冥晶晶了。 冥晶晶眨巴着眼看着凤漪澜，希望这场战斗能带上她。 凤漪澜来了点精神，“你是冥石水晶，可助本尊一臂之力？” 冥晶晶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好极！有了你的力量，本尊对付黄泉那渣渣还不轻而易举！”凤漪澜指了指额前的冥石水晶。 冥晶晶会意，投身其中。 耀眼璀璨的光芒自凤漪澜额间水晶中迸发而出，恢宏磅礴的神光笼罩在凤漪澜周身，此刻的她堪为这片大陆的绝顶战力。 “锁魂链，起！”凤漪澜凌云而立，张开了右手五指，立刻见五道银色光链自那五指尖端射出，穿云而去，无限延伸，直逼天际那道庞大的黑影，最终五道光链穿透了那黑影的头颅与四肢。 “抓住你了。”凤漪澜收紧了铁链。 黑影形同一个被命运套上铁链的奴隶，垂死挣扎。 光链越收越紧，高出云端的部位被渐往下拉扯，黑影被迫向着凤漪澜低下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愤怒咆哮。 “任尔问鼎苍天，本尊面前，也得俯首作谦！”凤漪澜勾起唇角。 冥石水晶的力量悉数注入光链，凤漪澜念动了催朽诀。 只见每一寸光链闪耀华光，耀眼的银白色光芒顺着光链澎湃流转，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穿透那黑影的四肢百骸。 末了，光链被凤漪澜猛力一拉，黑影轰然倒下，化为点点森绿荧光，飞入黄泉之身。 与此同时，昆仑镇上云战与黄泉的战斗也收了尾。 黄泉攻势迅猛有余，但身手终究不及云战敏捷。 黑影一倒，黄泉遭到了燃魂术的反噬，周身焰火瞬间燃尽，生命也迅速垂老。 当云战闪身来到他的身后，已经意味着战斗的结束。 云战比黄泉高出一个头，他先是抬腿从身后踹倒了黄泉，然后抬高手掌，啪地一声对着黄泉的天灵盖按了下去。 半截入土。 黄泉没入土地难以动弹，心中不甘，几欲咬碎银牙。 他正想做点什么，以再次掀起风浪，云战的灭魂剑已架在了他的脖颈。 “欠你莫要轻举妄动，本尊手一抖，你的魂就被这剑收割了。”云战面无表情威胁道：“灭魂剑的威力，相信你是知道的。” 一剑灭魂，再无来生，谁愿死在云战的灭魂剑下？ “我输了？输给云战上尊，值了！”黄泉颤声低笑道：“成王败寇。上尊动手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云战却未回答，而是用剑柄敲晕了黄泉，然后抬头看天。 凤漪澜眼睑上掀，看向额上的冥石水晶，“你想如何处置这家伙？” 冥石水晶里，冥晶晶的身影一晃而现，她的元神立于一方水晶通道前，正是上次凤漪澜在她的梦境里引现出来的时空通道。 “他的生死，凤尊定夺。只是如今我的元神还与那老鬼同命相连，可有法子断了我与他的干联？我去了不要紧，可我放不下师父师兄。” 冥晶晶看向凤无涯，只见他的怀中，她的身躯早已不见踪影。 寰清猜测可能是凤尊出手将她收去，便提醒凤无涯看了过来。 “这个好说。”凤漪澜笑了笑，“玄衣与我有着匪浅交情，她创建凌云仙府，广招门徒进行传道授业，曾著《冥石心经》一作，其中法术皆无应对之法，但若是你中了招，还是有门道逆转的。因为你，从来与众不同，你有一颗水晶之心，同我永恒之冰一般光明，不会沾染任何黑暗。别人的任何法术对你都是不起作用的，换而言之，你的命运从来只有你自己能够左右。还记得吗，千年前你锁住了本尊的魂魄，若非你自愿祭出，谁也奈你不得。” 冥晶晶恍然大悟，随即又面露疑惑，“那我对云战上尊……” 凤漪澜淡淡道：“本尊知道你对他的心思。但你对他的情感究竟从何而来？你我一同过了时空通道，本尊以为你早该清楚。” “他是执念，也是缘劫。执念不过是因求而不得，我渴望身边能有云战上尊那样一个专情之人。”冥晶晶的目光落在下方的云战身上，随即又转向了凤无涯，心中一片明朗。 “如今，我找到了那个人，那我与云战上尊之间，不管是缘是劫，也早该结束了。”冥晶晶抹了抹眼尾泪光。 凤漪澜淡淡一笑，“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若能早日想开，我就不会缠着云战上尊。抱歉给你们添麻烦啦！”冥晶晶眼中流露羡慕之色，“凤尊仙逝千年，上尊从不曾放弃过你，他对你一片痴心日月可鉴，你们果真情比金坚。” 若得一心人为她守望千年，生生世世，她定不负那人痴心。 冥晶晶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无涯，眼中萦上一丝温柔眷恋。 她知道无涯的心意，想要正式为他转身，可惜……太迟了。 如今她只是一抹灵体在人间徘徊，无法告诉亲口无涯，自己后悔没有早点喜欢他，后悔没有好好与他还有师父告别。 若是遇见云战之前，无涯敢像她曾经追求云战那般死皮赖脸的穷追于她，在她最好的年纪为她折一枝昆仑梅花，而不是只做傻傻等待，说不定她早就认定了无涯。 即使后来云战出现，那不过是她挂在闺房里的画中人，她对他，将仅是无关风月的仰慕而已。 054 话别 “情比金坚么？”凤漪澜自嘲，“本尊生来冰雪心肠，云战那家伙在本尊身后消磨了三千年光阴，才令本尊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这一眼搭尽了本尊的余生，也令他输光了冷面上尊的排面。本尊以为，往后余生将没有什么能够撼动这段感情，谁知你的出现，令本尊与他彼此生疑。幸而阿战不是多情之人，本尊更不是，就算哪日闹了不欢，也能冷静下来重归于好。” 冥晶晶点头道：“所以我羡慕凤尊，心有所羁，又有所不羁。” 凤漪澜摆了摆手，“别羡慕本尊了，赶紧同我那大侄子话别去吧！你的元神本尊且替你收着。改天本尊造访酆都，能替你筹谋个妙胎相投，顺便看看北君婵那娘们在做什么，她儿九斛都被人灭了，都不见她替儿子寻仇！莫非九斛不是她亲生的犊子？” 冥晶晶忍俊不禁，“凤尊……” 凤漪澜道：“磨蹭什么？你若不想投胎，让玄衣从异世来一趟，为你画个仙身也成。她有一支笔，可画天地万物，活的！画什么都不成问题！可惜了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画技，成天只会往诸神身上泼墨水，啧，要不是她惹怒了诸天神灵，当初怎会被放逐到这个世界。” 说到玄衣，凤漪澜摇摇头。 想起冰湖初见玄衣那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凤漪澜一阵可惜，可惜自己不是男儿身。 初次见面，若她是个以貌取人的，性取向差点都要被玄衣那家伙掰弯了。 虽然凤漪澜也是个大美人，可她怎么瞧，都觉着自己的容貌比玄衣逊色好几分，若非性格上的强势拉近了她与玄衣的距离，她怕是连玄衣的边角都摸不着。 玄衣常说众生平等，为了苍生，她敢于挑战她们那个世界高高在上的神灵，最终落得神罚，流放异世。 玄衣此人，是真正该端坐神坛之人。 时空亿万个，星河亿万里，时光亿万年，再难出一个玄衣。 凤漪澜思绪有些悠远，冥晶晶却看开了眼前。 “生生死死人之常态，这一世能遇见你们，也不枉人世走一遭。”冥晶晶开怀道：“愿来生……” “休说来生，先为此世画个圆满句点！”凤漪澜咬破手指，滴血点在冥晶晶眉心，“借你一盏茶的时间，将该说的都说了，莫留遗憾！” 冥晶晶的元神凝为实体，因肉身为冰雪凤凰精血所铸，只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 就这一小段时间，够她做很多事了。 “谢过凤尊！”冥晶晶激动转身，自九天飞身而下，一脸欢喜扑向凤无涯的怀抱，大叫着：“师兄，师兄！接住我！” “来了！”凤无涯满目惊喜，向前迈出几步，张开双臂就要将冥晶晶接入怀中。 冥晶晶眉眼一弯，来到他跟前时，故意悬浮不前，目光与他平齐，在凤无涯愣愣的眼神里，捧住他的脸，蜻蜓点水，笑意盈盈。 “盖个吻别章，来世不相忘。”冥晶晶揉了揉凤无涯的脸，“乌鸦，如今你已归我所有，不准喜欢别的女子了！” 凤无涯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师妹……” 寰清看着冥晶晶身躯渐渐透明，眼一酸，“丫头，是谁说好，会给老头我带回冰雪梅花醉的？你不在，为师怎么活？” 他的寿命还剩百余载，也许他能等到冥晶晶转世为人，可谁能保证哪日天劫一至，就能将他这把骨头给劈没了？ “老头，这世间从没有谁离不开谁，时间沉淀下来的都是习惯，没有我的生活，你也要慢慢习惯啊！”冥晶晶落了地来到寰清跟前，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你自天宫瑶池仙宴回来后，整个人都那样年轻了，我都不好意思叫你老头。看来琼浆玉露亦有延年益寿之效，而且比我酿的冰雪梅花醉管用多了！” 寰清摇摇头，“天宫仙浆，怎及你妙手仙酿。” 莫说是仙浆，就是给他个仙帝之位，他也不要啊！ 神仙们云端高座受着红尘香火，人间有难，却无人敢出面平乱。 这样的神仙，他才不要当。 寰清正鄙夷着天宫那群缩手缩脚的龟仙，九天之上忽有金光涌现，金灿灿的云朵遮了半壁天穹，看着极是祥瑞。 “黄泉触九霄之禁，祸乱三界，本君御令，判其挫骨扬灰之刑！” 洪亮的声音自云头穿来。 寰清的目光穿透了金云，一脸鄙夷，“黄泉老鬼祸乱三界之时，你们仙族可有半分讨伐之功？如今人已伏首，才来这么一发马后炮，真当自己是什么德高望重的救世主么！” 云头的仙人正是仙帝凌霄，他被寰清这么一怼，顿时有失脸面，半天才涨红了脸，睥睨寰清道：“何方小卒，敢妄论我仙族的不是！” 凤漪澜抱臂，自凌霄身后幽幽现身，“昆仑镇上降服黄泉老鬼的，是本尊的仙侣云战，本尊出手时，也不曾见天宫来人。想抢战功？想以功德美名流芳百世？你先去摆平黄泉那个老鬼啊！” “凤……凤尊？”大陆传奇人物就在身后，凌霄汗颜。 凤漪澜冷笑一声，踹了凌霄臀部一脚。 堂堂仙帝被踹下凡尘，跌落昆仑。 “陛下！”随从而来的仙侍仙将们惊呼。 介于下脚之人身份不凡，没一个敢下去搀扶凌霄一把。 凌霄咬了咬牙正要起身，一抬头，见对面半截入土披头散发之人正是黄泉，凌霄大喜，正想出手报千年前天冥洞前那一掌之仇。 岂料他刚有所动作，黄泉睁开了血眸，冲他龇牙一笑，“老东西，你是来捉奸的么？可惜你来晚了！忘忧已经被我杀了！” 凌霄气得一个趔趄，恨不得召来天雷将黄泉劈成飞灰。 “老鬼，你得意什么？如今你已形容枯槁，连凡人之躯都不如，信不信本君立刻召来雷公电母，教你劈得三魂七魄渣都不剩！” 凌霄忿忿，正要呼唤雷公电母，天边骤然玄云密布。 沉闷的天，轰隆隆的雷声格外惊人心弦。 凌霄以为雷公电母通晓了他的心思，准备降降雷给自己助威，转眼却瞥见云战盘腿坐在不远处。 他一喜，腆着老脸走上前去，恭敬道：“上尊也在？” 云战闭着眼，眉目淡然，“躲远些，莫挡了本尊的雷劫。” 冥晶晶眉目微动，看了云战一眼，向云战走了过去。 云战立刻睁开眼，冷眼扫了过来，“你别过来！” 千年前的孽债，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055 婚笺 “上尊别想多，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冥晶晶无奈的走到云战跟前，弓身拜了一拜，“千年前，晶晶承云战上尊泪泽之恩洗尽铅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该唤你一声父尊，因为是你予我水晶之身，让我看清尘世间那千番纠葛，万般因果。” “父尊，”冥晶晶扬起笑脸真诚祝福，“你和她，一定要幸福啊！” 冥晶晶的身躯一点点透明，化为一道璀璨流光，直上青云。 凤无涯化出火凤真身直追那流光而去。 来到凤漪澜面前，他愣了愣神，“姑姑？” “没你的事了。你父亲刚刚传信，让你回去继任城主之位，因为他要与你娘成亲，过一过二人世界。”凤漪澜扬了扬手中火羽信书。 凤无涯接过信羽点了点头，“那我师妹？” “放心，她有我护着，来世必有福泽，你先回吧。”凤漪澜抬手收了冥晶晶的魂魄，藏在额间冥石水晶幻化而成的护额宝石里。 凤无涯拱了拱手，“侄儿先走一步。” 凤漪澜挥了挥手，没有管他，转身踏云而下，来到云战身边。 “凌霄，滚回天宫做个仁君，你若不仁，百年之后就让寰清接替你的位置！至于你……”凤漪澜冷眼看向黄泉，不怒自威。 埋在泥土中的黄泉还在暗戳戳的搞着小动作，凤漪澜弯了弯唇，一手招来冰魄花盏往他头上一砸。 凤漪澜简单粗暴的攻击下，黄泉头部挂彩，简单粗暴的气绝而亡。 “黄泉鬼主祸及三界，其罪当诛，但老天还欠他一世轮回，与碧落的一世轮回。”凤漪澜一手拎起黄泉的后衣领，拔萝卜似的将他从地下一举拔了出来，随手一扔，抛在忘忧的尸身旁边。 “百年之后万象更新，不管人族是谁的天下，异族不得插手人族之事，更不得欺凌人族！”凤漪澜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尽威严，令人不敢相驳，“凌霄，碧落来世将不再是你之妻，她的选择你莫再干涉。若是孤寡寂寞，你不妨去人族投个胎，一品人间真正的风月。” 凌霄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是……本君这就回天宫静修。” 没办法，凤尊才是这片大陆真正意义上的女帝，女帝面前他哪有为君者的底气。 凌霄来时威风凛凛，去时灰头土脸。 凤漪澜看着他腾云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我看凌霄那老小子实在不成体统。清洹，仙帝宝座迟早换你来坐。” 寰清摊了摊手，无奈苦笑，“老道过惯了清贫生计，仙帝之尊何其奢靡，这份神仙苦差实在不适合我，凤尊何必？” “适合也好，不适也罢，你若不愿，谁强迫得了你？一切随缘。”凤漪澜看着天边滚滚而来的雷云，眸光幽暗，“是缘是劫，心说了算。” “凤尊说的是，是缘是劫，不过心中一念而已。我与丫头这一世的缘分已尽，来世可期。”寰清说的风轻云淡，召来仙鹤回了昆仑。 远方忽有一阵脚步声匆匆而至，是桑祁孤身而来。 “凤焱，出来受死！”桑祁神采奕奕的吼了一嗓子。 他刚在凤漪澜跟前现身，就被凤漪澜一巴掌拍飞。 “本尊不记你当年暗袭之仇，你倒想找本尊兄长的麻烦？” 凤漪澜眸光微冷，压迫感十足的逼近。 桑祁道：“别以为你是凤尊，我就怕你！”脚步却不自觉后退。 凤漪澜摇了摇头，“一己私怨，何以冤冤相报？凤焱就要成亲，还不滚回你的野雉园，好好修行，寻访仙缘，将来没准还能位列仙班。” “什么？凤焱要成亲了？阿奢！”桑祁转身跑路。 “无名鼠辈，不自量力！”凤漪澜冷哼一声。 驱走桑祁，凤漪澜负手立在云战身侧，仰望天穹。 阴云蔽空，雷霆涌动，命运携藏了千年的晋神之劫终于降临。 九天玄雷毫不留情朝着云战兜头劈下，凤漪澜在一旁看得略忧心。 那雷劫只能由云战自个承受，旁人替他挨了也无济于事，若非如此，她早就将云战的雷劫引到自个身上与他共渡了。 好在有惊无险，那雷劫虽看着恐怖，云战的意志力倒是强大，一盏茶的功夫就渡完了晋神之劫。 云战一身白衣被劈得墨血斑斓，发际也乱得厉害，但外观上的所有不堪都被冰冷气质遮盖，晋神后的他神光萦身，一眼看去风华更盛。 雷劫过后，东方一轮旭日衔山，金红的霞光将山河染上一层明媚。 玄云未散，天边忽而落了潇潇疏雨，凤漪澜拾起冰雪凤凰花盏，施了神通将之变作一把好看的冰魄凤凰伞，遮住云战头顶飘摇雨幕。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凤漪澜一手替云战撑伞，一手接住冰冷的雨丝，目光微微一转，看向云战，“阿战，你对她，究竟有没有情？” 云战叹了一声，“阳春白雪绕指柔，千古迷离情载舟。” 凤漪澜皱眉，“说人话！” 云战微笑：“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都听你的。” 凤漪澜眉峰一挑，“什么都听我的？” “嗯，都听你的，因为我一直都是你的。”云战睁开眼，起身握住凤漪澜的手，笑道：“阿澜，择个良辰吉日，我们也成亲吧。” 凤漪澜眉染笑意，正要顺势依偎在云战怀中，天边一道玄雷劈下，一道清冷揶揄的女声自天边响起，“爱而不藏，自取灭亡！” 凤漪澜脸色一黑，扔了雨伞，撸起袖子叉腰骂天：“死玄衣，你这万年寡人犬，肯定尚无仙侣为伴！说吧，找我做甚？” 天边没有回音，凤漪澜纳闷，玄衣这家伙怎会在这时候联系她？ “谁说本座孤家寡人？今次造访，喜帖奉上！” 玄衣话音刚落，一道耀眼红光自天际射下，化为一纸光笺落于凤漪澜之手。 上书： 青云玄衣，合庚太虚，万岁而婚。 特邀神凰凤漪澜见证，见帖如人！ ——玄衣敬上。 凤漪澜更加纳闷，“太虚是谁？” 玄衣懒洋洋的回了一声：“寰宇洞房星辰烛。” 要谈就谈大的，她与时空之神太虚谈了个恋爱。 “百年之后即是婚期，届时我亲自前来接你。”玄衣挥了挥袖，驱散天穹所有阴霾。 天边渐渐没了动静，凤漪澜捧着那纸婚笺愣在原地。 “阿澜？”云战扣住她冰凉的五指。 “寰宇洞房星辰烛？玄衣这家伙玩得也太大了！”凤漪澜唏嘘道。 云战提议：“那我们也玩把大的？” 凤漪澜收了婚笺，挑眉问道：“怎么玩？” 云战笑着搂她入怀，“山河洞房天星烛，只愿，你我永不殊途。” 056 尾声 百年之后。 凤漪澜参加了玄衣所谓的婚礼，不过是在寰宇空间遨游了三日，见识了摄人心魄的星河画卷。 当她问玄衣，为何不见她的伴侣太虚，玄衣拍着她的肩膀大笑说，时空之神无固定之相，宇间万物皆为太虚。 凤漪澜只当玄衣在为孤寡找借口，没有戳破她。 她想请玄衣帮忙，为冥晶晶的元神画个仙胎，令之早日新生。 玄衣没有动笔，只是将她额间的冥石水晶取了下来，对着她的小腹轻轻一按，冥石水晶凭空消失。 然后玄衣告诉凤漪澜，若她腹中有了云战的孩子，未来最先出世的那个就是冥晶晶的转世。 那神奇的命盘操作看得凤漪澜目瞪口呆。 三日后，凤漪澜从异界归来，与云战大婚。 他们新婚当日，发生了太多有趣的事。 成亲后的一个月，窗外风光正好，凤漪澜倚在美人榻上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一脸匪夷所思。 这才一个月，她就感觉到腹中生命的异常。 难道真如玄衣所言，她与云战生出的第一个孩子会是冥晶晶转世？ 这下前世的小情人要直接变成小棉袄了！ 凤漪澜酸不溜啾的想着，就连云战什么时候来到身边都没留意。 “想什么呢？”云战一脸柔情捉过凤漪澜的手，细细端摩了一会，叹了口气，“你这指甲该剪了，昨夜掐得我……” 凤漪澜眼波流转了过来。 云战立刻改口：“掐得我怕你没掐舒服！” 凤漪澜轻哼一声，“甭贫嘴，给孩子取个名吧。” 云战一愣，“谁的孩子？” 凤漪澜捏了捏他的脸，“我家小白脸的！” 云战一愕，一喜，“我要当爹了？”随即他皱了皱眉，“不对啊，你我新婚不过一月之久，你如何确定？” 凤漪澜精神不济，“你自己听听。” 云战笑着将耳朵贴在凤漪澜的小腹处，意外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父尊，你和她一定要幸福啊！” 云战的笑容瞬间凝固。 “是她？”云战难以置信的问道。 凤漪澜忧郁的点了点头，“有可能。” 云战干干一笑，“因也果也，缘也命也。若真是她，也好。” “若她记得前尘，那她就叫冥晶晶，若她前尘尽忘，她就叫……” 凤漪澜接口：“就叫云澜白要吧。” 反正是参加人家婚礼白送的一个崽，不要白不要。 又是一年凛冬，云战的小棉袄出生了。 小棉袄眉目神似凤漪澜，一看就是凤尊亲生的。 小棉袄满月宴上，凤无涯来吃喜酒。小棉袄一见凤无涯，一脸花痴的撒开脚丫子狂扑了过去，抱着凤无涯的大腿叫美人相公。 小棉袄还没嫁出去呢，就成了泼出去的水。 于是云战给小棉袄定了名：云澜白要。 后来，白要嫌自己的名字太没品，央着一双取名废的父母给名里头的“要”字换成了“药”字。 十年后，云澜白药隐姓更名为白药，提着十坛冰雪梅花醉独自上了昆仑山，拜了寰清道人为师。 又是十年，瑶池仙宴，寰清坐在昆仑洞府中，一脸苦哈哈的看着手中两封帖子。 一封是天宫来帖。帖中言道，仙帝凌霄动了凡心，欲历红尘百苦，仙帝一职由昆仑山德高望重的寰清仙道继任。 一封是金凤族长凤兮凰的生死战帖。这一帖，是因昨夜他在凤漪澜与云战二儿子凤忆玄的满月宴上醉了酒，干下了糊涂事。 昨日夜幕正昧，寰清酒过三巡后，在凤族寻了个客房睡下，夜半时迷迷糊糊间他的怀中滚入一具香躯，寰清以为是个抱枕，唇干舌燥间就将那抱枕按在身下一阵摩擦。 翌日醒来后，床上一片落绯，然后他就被那抱枕赶出了凤族。 后来他才知道，那夜给他充当抱枕的女子竟是金凤族长凤兮凰。 “师父，赶紧给我找个师娘！我看姨母凤兮凰就不错！” 白药拿着那封生死战帖兴冲冲的跑出了洞府，刚要下山，天边一只火凤披着东方万丈霞光而来，美得如梦似幻。 凤无涯身姿矫健落在白药跟前，一身温暖的梧桐香，低眉看她时，目光温柔而缱绻。 “师妹，今日可有好好修炼？”凤无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白药脸色一红，一脸傲娇的避开，“师兄不是天下最忙的人？今日竟有空来看我了？” 凤无涯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是喜欢管我叫美人相公么？” 白药前尘尽忘，满月宴时却一眼相中凤无涯，是因为这个少年给她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仿佛早与他相识千年百年，此生为他而来。 十年前白药离了栖凤岛，凤漪澜才告诉无涯，白药这小妮子就是冥晶晶的转世，他若不早点下手，没准再过几年小妮子要跟别人跑了。 于是十年前，他开始倒追白药，以看望师父为名频繁回到昆仑山，只为确认她安好。 凤无涯自从接替了他那个“有了婆娘忘了儿”的老爹凤焱成了火凤城主后，日夜忙着兴盛火凤一脉。 听说姑姑的女儿天天吵着要见他，他犹豫再三，只能以“公务繁忙”为由避而不见。 因为他不知道那小女娃究竟单纯只是姑姑的女儿，还是他心中所恋之人冥晶晶的转世。 每次远远望着姑姑一家三口在夕阳下牵手漫步的身影，凤无涯很想冲过去问问，云澜白药这小女娃究竟是不是他的师妹。 可他从不敢贸然上前，因为他怕那女娃不是冥晶晶，更怕那女娃真是冥晶晶的话，还对云战余情未了。 直到十年前，凤漪澜给了他答案： 这一世的冥晶晶前尘尽忘，只是她与云战的女儿云澜白药。 凤无涯来了昆仑山，白药欢喜。 但她知道凤无涯也是寰清的弟子后，整个人开始恍惚了。 她恍惚间总觉得，自己与无涯有宿世情缘。 她时时梦见十道凤魂流光从自己身前飞出，梦见自己倒下时，身后有个人冲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脸色仓惶的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梦里的抱住她的那个人，一身紫袍，气息冷润，但她总觉得那个人身上应该散发着一种香——她在无涯师兄身上闻过的梧桐香。 她幼时追了无涯十年，如今无涯又追了她十年，这二十年不长不短，足够她将一段感情磨出自己最满意的味道。 此刻无涯就在眼前，气息完全贴合她梦里的那个人。 白药一口咬住凤无涯的手指，见他大惊小怪的呼痛一声，她踮起脚，用唇堵住了他的呼声。 一吻过后，无涯顺势搂住她的腰，“师妹，我们成亲吧。” “不行，我要下山比武招亲！等我确定自己没人要了你再来娶我！”白药昂起俏脸，硬是将混账十足的话说出了傲娇味道。 凤无涯故意板着脸，“你敢比武招亲，我就敢拆了你的擂台，管教所有敢与本君抢女人的家伙上不了台！” 白药哼了哼，“那我……” 无涯笑道：“别闹了师妹。相信你听说过你母亲与你父亲的过往，你不是一直很羡慕他们？如今你该羡慕一下自己了。” 凤无涯变出火凤真身，示意白药坐上。 白药娴熟的爬了上去，“羡慕自己什么呀？” 凤无涯载着白药飞往星辰大海，“你有个全世界最爱你的师兄。” 白药迎着晨风，大声回应：“你也有个全世界最爱你的师妹哦！” 寰清倚在洞府前，望着两个徒弟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他一手焚毁天宫仙帖，一手拾起白药丢在地面的生死战帖，对着朝霞晃了晃，“年轻真好啊！” 他也年轻着，属于他的风花雪月，将由这封战帖开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