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女的桑野生活》 1、穿越 暖宝搓着双手,低下头朝着手里呼了一口热气。这已经十月了,过了麦忙,田地变得一片荒芜,田埂上更是连一个村民也没有。是啊,这时候张家村的家家户户想必都在吃晚饭呢。暖宝朝着后山走快了几步,要是天黑了可不能成事。 沿着后山的小路一直走,树影重重,昏暗不明。暖宝的心底有点发虚,该不会这世间真的有妖怪和鬼魂吧。随即想到自己的身世,暗暗地摇了摇头,自己也是异世界的一缕幽魂,若真有,也不知道谁怕谁呢。 暖宝想到自己的身世,望着树林子,更是忐忑不堪。她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一场车祸昏迷后便把她带到来这个闻所未闻的雍国,醒来时已经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八岁的农家小女孩。刚到的那么几天,她一直躺在床上,想不明白这么灵异的事件怎么会发生。甚至有时候她也搞不清楚她是谁,究竟是张暖宝还是刘婕。 两世的记忆都如此清晰明了,就像是梦境一般经历了两世的生命。 “嗷呜……”是狼在叫。暖宝收回了思绪,现在首要任务还是赶紧趁着天黑之前摘些野菜回家。家里断炊已经有三天了,这几天一直靠灶房角落里那几个番薯填饱肚子。 暖宝扒拉着草地,天冷了树叶也开始掉落了,地上薄薄的一层,虽然不难行走,却遮盖了野菜的生长。暖宝用木枝挑开落叶,看见有野菜便采摘,也不管是什么品种。反正吃杂种菜比饿肚子要强。 稀稀落落地草地被暖宝翻了个遍。天已经全黑了,月亮也开始升到高空,柔柔的月光照耀在树枝上,恍似银白的霜。虽然有月光照射,可是野兽还是会下山。暖宝收拾好竹篓,三两步地往家里跑。 待到家门口时,暖宝停住了脚步。 望着这个家,真是名副其实的茅草屋哟。 篱笆围的院子,矮矮的只有八岁孩童的高度,未入门也能全然看见里面的景况。茅草的屋子很小,只有两间房,一个厅堂。灶房和茅厕都在院子外,灶房的顶子也是用茅草盖的,盖得高高的,不容易吹燃使之着火。茅厕更是简陋地可以,只有四面稻草墙,连个顶子也没有。 暖宝叹了口气。还是别抱怨吧,毕竟这家也不是自己家呢。据记忆中,暖宝和六岁的妹妹福宝原不是在这里住的。八岁前,暖宝有一个家,家里有爹爹和娘亲,四口之家虽不富裕,但也不至于穷困潦倒,真真其乐融融。后来发生一场瘟疫,带走了村里近半的人口,同时也包括了暖宝的双亲。 两人成了孤儿,无人照顾差点濒临饿死。还是现在这屋的主人,暖宝的小叔闻讯赶来,接走暖宝和福宝,这才救了她们俩一命。 暖宝的小叔叫张德,不是暖宝爹的亲兄弟,只是未除服的同姓兄弟。所以,就算是现在面临断炊的危险,暖宝也没有责怪小叔照顾不周。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算有“草”遮头对不。 暖宝把竹篓放下,八岁的小身子还是不能很好地担负重物。抖了抖双肩,她可不想把肩膀给压坏了,长不高也不好。 看到黑黑的屋子,暖宝有些着急,妹妹福宝这么小,肯定怕黑。“小福,姐回来了。” 很快就听到的声音,“姐姐。小福不敢自己出来。天好黑。”妹妹福宝的声音就像幼猫一样,弱弱地,随时害怕会养不活。 暖宝连忙走进房间,她出去时告诉福宝一定不能走出房间,好孩子听话才有饭吃。 把小福抱出院子,拿了张小凳子让她自己坐着,暖宝开始把野菜拿出来洗干净。家里只有一个缸,是用来装水的。小叔在的时候,就会把缸里的水挑满。如果水用完了,小叔在城里做工还没回来,那么就需要暖宝去河边打水了。 小叔通常一去便是三四天。因为隆庆城离张家村有四十公里,步行要两个多时辰,所以小叔不能每天都回家。小叔在城里做杂活,哪里有要人的就往哪里跑,归期不定。以前他自己一个倒没多大问题,只是现在要顾着俩小,没法子也只能三四天回一趟。 不得不说,暖宝觉得这个小叔很善良。就算贫穷也愿意养活她们两个女娃,原本家穷婚事无人问津,现在多了两个拖油瓶,更是连一丝动静也没有。 暖宝发现自己来到这里,脑袋会想很多事情,不像在现代,脑袋子经常都是放空状态,除了她最喜欢的木雕,她绝不会多想其余的事情。 用簸箕盛好洗干净的野菜,暖宝走到灶台旁边,用火折子起了火,烧燃一些麦秆,再放到柴堆里。 这一切都做得无比自然,真是感谢这世的记忆。 把野菜煮熟,挖了小陶罐的一点盐放进去,没敢多用,盐在北方可是很贵的。拿出两个大碗,分成两份,两姐妹坐在院子就着月光的微亮吃完了晚饭。 暖宝看见小福的头一点一啄的,很是可爱。她知道小福肯定困了,小孩子都是爱困,便把她抱到房间里,用枕头围着床沿,才安心出去。 天才刚黑,暖宝没有睡意,而且她还不能心安理得的睡觉。家里连那几个大番薯也吃完了,今晚实在没东西吃了才想到出去挖野菜。以前暖宝没为生存烦恼过,她的心思都围绕着木雕,一天木不离手。家里有保姆照顾她一日三餐,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她有着一大笔遗产可以花销。 不过暖宝以前实在没过多心思在享受上,她也不懂怎么奢侈地一掷千金,她的生活平平无奇,除了和老师傅一起研究木雕就是吃饭睡觉。钱花得最多大概在买木头上,不过靠着她贡献给博物馆的木雕,她的遗产还是不动分毫。 所以,现在她有些为难,怎么养活自己和妹妹呢?她记得小叔家有一亩地,秋收的时候都卖了粮食给那时正在生病的她治病。小叔每次从城里回来就会带一点粮食,这就是说,如果小叔找不到散工,那么她们就有可能会饿死。 就像现在,已经距离上次小叔叔离家五天了,他不回来她们立刻就得挨饿。 暖宝虽然不懂得钱太多有什么用,但是她现在总算知道没钱挨饿不行。明天吧,等明天她就想法子养活自己和小福。 2、进山 天蒙蒙亮时,整个村庄就开始热闹起来,鸡“咕咕”地叫,还有不少村民彼此打招呼的声音。 这一切对于暖宝来说,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熟悉的是,过去八年她都是这样生活,陌生的是,过去二十六年,她都是住在人情冷漠的单元楼,通过铁窗子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暖宝在现代每出门一次,便难受一次。拥挤的交通,污染的空气,吵闹的人群,这些都使得她脑袋混沌。只有望着木头时,闻着清新的树木的味道,她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她不懂为何其他人要营营汲汲,就像别人也不懂她为何能隔离人群而存在,偏偏还能得到木雕大师的指点。 她晃了晃脑袋。又开始想远了,这样不好。 睁开眼,看见小福仍然抱着小枕头睡得很香。她叠好自己的被子,用被子护住小福才下床。 照旧洗簌,热好野菜,唤醒小福一起吃早饭。 看着小福仍旧低低的头,暖宝暗笑,真是个贪睡虫。“小福,今天姐姐要去山上,你乖乖在家,知道吗?” 小福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小福想要吃肉肉。你去抓只野兔来吃好不好?” 暖宝听着小福童稚的话语,没有打破她的美梦,“好。如果今天有野兔出来溜达,姐姐就把它抓了给小福吃。” 小福重重地点头,“姐姐,今天肯定有野兔出来玩的。” 暖宝收拾好饭碗,让小福继续睡懒觉,就出门了。 仍旧来到昨晚的山脚,显然经过一夜,落叶更多了些。看来,冬天很快就要来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在冬天钱存好粮食,但是怎么得到粮食,她还是想不到。以前都是去超市买,那现在没钱怎么办呢。 暖宝扶着一旁的小树开始进山。山路有些陡峭,八岁的小女娃很是艰难地手脚并用地爬上土丘。对于小福说的野兔,暖宝没太在意,因为就算有兔子她也不知道怎么抓。这些生禽对于暖宝来说,很是可怕。会跑,会跳,会咬人,她自认她雕刻的手还不懂得捕捉猎物。 幼小的身体走了没一会儿,便需要停下歇息。暖宝抚了抚胸口,平顺了气息,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刚坐下没多久,暖宝就听到野草响动的声音。直到一阵的声音,由远及近,暖宝知道肯定有什么小动物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还未等她想出结果,“砰”的一声惊呆了暖宝。 暖宝有些好奇,慢慢走过去,入目一点点灰白隐在草丛中,该不是野兔吧。在小树上折了一根枝条,朝着灰白处捅了捅,软软的,就像一团肉。扒拉开草丛,果然,两只灰白色的兔子撞在了石头上。 这……这就是守株待兔么?暖宝觉得印象中的兔子都是很聪明的,一听到动静就跑得无影无踪。这真是让她白捡了这蠢兔子。 把兔子放入竹篓,暖宝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至少今天不用挨饿了,看来小福说的还是挺对的嘛。 趁着现在还有闲余时间,暖宝继续往深处走去。一路上也有看见不少野鸡,估计是入冬前最后的养肥阶段,都很肥啊,大大的一团肉。可惜暖宝真的很怕这些生猛的动物,连走进一点也不敢。 进入树林,暖宝真的很欣喜。因为前世她一直跟树打交道,树就像她的朋友那么亲切。其实,树比人诚实得多了。若是喜欢小动物们来到它身上寄居,它们就会发出一些诱人的气味,告诉小动物们你们可以来我家。若是讨厌小虫子在它身上蛀食,它们也会流出一些汁液赶走虫子。 人嘛,就不同了。对你笑的不一定喜欢你,骂你的也不一定讨厌你。暖宝自认看不懂这些道道,所以她也不多去理会。就像前世她遇到不少老师傅的徒弟,在师傅面前对她友爱有加,回头却躲起来说她坏话。她不生气也不反击,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她们身上呢,她爱的是木雕呀。 说起来,自从来到这里,她已经很久没碰过刻刀。就像一个每天写字的人有一天突然没了钢笔。这种感觉让她心口空落落的。 暖宝想着心事,突然被脚下的东西拐了一下。好奇低下头一看,咦,这不是碧根果吗?以前她经常吃碧根果,因为碧根果富含锌和锰,有促进脑部发育和益智的作用,最适合她经常用脑。 暖宝蹲下身子,捡起一颗果实,用双手一捏,果壳碎了,看到里面的果肉,果然是碧根果。她继续找寻低下,不远处也有一颗,跟着这些散碎的果实,很快她就来到一颗树底下,“啊,这是黑胡桃木啊。”暖宝不由得叫出声。 暖宝围着这颗黑胡桃树转了一圈,好粗大的树,估计有上百年树龄,它就这样静静地在那,舒展着它的枝干,抖动着它的绿叶。暖宝情不自禁地抱着它,真好,来到这里,以为自己再也不能看见这些木料了,岂料它就在这里等着自己。 看着这黑胡桃,暖宝真想把它整棵树拉回家里。可是想到自己小小的身躯,这太不现实了。如今只有把掉落的碧根果都捡回去,而且还要把掉落的黑胡桃的粗枝干都捡回去。这都是宝啊。 事不宜迟,暖宝把地上的碧根果捡起来,再选定一根黑胡桃抱着回家。 当暖宝下山出现在村里时,村民看见暖宝抱着一根大树枝,都笑话暖宝烧柴也不用这么大呀。暖宝对着她们笑了笑,径自高兴地回了家。 对于她们来说,这就是柴火。可是对于暖宝来说,这是名木。大山的人,空有宝山而不知宝,暖宝心底有小小的歉疚,如果告诉她们这是名木,想必她们的生活也能得到改善,可是这样,黑胡桃就保不住了,自己难以看见一棵百年名木就这样被人砍去。 家里的小福看见姐姐回来了,迈着小腿跑到暖宝身边急忙问:“姐姐,兔兔呢?” 暖宝把木料放到大厅里,拿下小竹篓,“小福,你真神了。姐姐今天还真捡到两只笨兔子。” 小福摸着笨兔子软滑的毛,喃喃说道:“虽然你很可爱,但是小福很饿。所以只有吃了你了。” 暖宝觉得小福真是一个萌孩子,摸了摸小福的头发,“小福,今天就吃兔肉吧。我拿一只去隔壁张大娘家换些面粉,另一只我们自己留着吃。” 小福昂着头说道:“姐姐快去快回。” 张大娘家比暖宝家要好得多,张大娘有三个儿子,都已经娶了媳妇,家里四个大男人都很有力气,儿媳妇也不吵闹,日子过得很是和美。 暖宝走到张大娘家的篱笆外,朝着里面问道:“张大娘,在家吗?” 灶房里一个穿着蓝衣灰裤的三十来岁妇人出声说道:“是小暖吗?自己进来就可以了。门没关呢。” 暖宝闻言推开木门,走到灶房门外,看见张大娘正在摘着菜,于是说道:“大娘,今日我在山里捡着两只笨兔子,想着能不能在你这换些面粉?” “哟,小暖你上山了?那山你可不能进,有狼呢。”张大娘急忙说道,边说还边看暖宝有没受伤。 暖宝笑着说:“没上山,就在山脚呢。看见兔子撞死了才捡回来的。” 看见暖宝不似有碍,张大娘也放了心,随即看向兔子,“哎,这兔子够肥,一准炖菜好吃。刚好我家的小娃娃都嚷着要吃肉,我便跟你换吧。” 暖宝知道张大娘有心要帮助自己,也不客气,“那大娘可以帮我们一起煮了么,小暖不会炖肉呢。” “成,你先拿些米面回去,我中午炖好了再给你拿去。”张大娘拾掇起两只兔子。 “那便谢谢大娘您了。” 张大娘用麻布带装好了米面,递给暖宝:“拿着吧。快回去歇着,估计你都累了。” 暖宝听话地抱着米面回家,终于吃上粮食了。昨晚的野菜真是稀得没有几棵,而且最重要是没有油啊,一点儿也不顶饱。 3、黑胡桃木 抱着米面回到家,小福立刻围了上来,“姐姐,抱抱。你很久没和小福玩了。” 暖宝拍了拍小福的背:“乖,让姐姐放下粮食再陪你玩。” 小福扭头看到暖宝怀里的米面,一脸馋意的说道:“姐姐,今天吃烙饼子么?玉米饼子又香又脆,小福很喜欢吃。” 暖宝有点小感动,因为她以前不擅长下厨,刚来的时候虽然有些许原主下厨的记忆,但是烙饼的时候还是有些糊有些焦。小福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直说姐姐做的饼子好吃。当她把烙黑的饼子撕出来时,小福还偷偷地捡起来打算吃掉。 其实,做小福的姐姐也很幸福。她已经不再想着回到现代,尽管那儿有无忧的生活条件使得她继续木雕这份工作。 想到木雕,厅堂里还放着那根名贵的黑胡桃木呢。 暖宝抱着小福进去客厅,拿出背篓的碧根果递给小福,“小福,拿着玩吧。” 小福不懂得是吃的,只以为是果核,拿着两个在手里转,玩得嘻嘻哈哈的。暖宝拿着黑胡桃木,把不用的杂枝都掐断,只剩一根树干。 笨兔子换的米面大概够她们俩四天吃用,那么她就有四天的时间可以研究手中的木料了。黑胡桃木在现代做的最多是家具,其次是钢琴,甚至一些名车的内装置也会用到。 木雕分成两大派,一派便是雕,注重雕工,旨在雕刻出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一派则是木,注重木料的运用,旨在将木料运用到极致。 暖宝学的是木工。因为她喜欢树木,她不愿意为了雕刻便忽略了树木的感受。她认为树木也是有生命的,不同的树木有自己的性格,她愿意将它们的性格雕刻出来,使之更显得有生命力。 这根黑胡桃木,只是黑胡桃树身体里小小的一部分。它存在的时候,没有人会特别留意它,它掉落了,也不会对树木有很大的影响。只是,它也是一个个体,它很渺少,但不自卑。暖宝握着它,深深地感觉到要为它做些什么,至少要展现出它漆黑平凡外表下那颗不甘平凡的心。 有了不用挨饿的条件,暖宝沉寂的心又开始复苏起来。她想要把它雕成一支发簪,让它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见到它的人都会对它发出赞叹。 暖宝有了思绪,恨不得马上动手,可是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里没有她需要的刻刀。 每个雕刻家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把刀。有的雕刻家认为只有多功能的雕刻刀才能让作品更富有美感,但是暖宝追求的不是美感,却是灵性。树木经年生长,经过百年的树木必然产生灵性。她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感受到,她从雕刻第一个作品开始,便能清晰地感受到树木对她的亲密和依赖。 所以,她用的刻刀,仅仅是最平凡无奇的刻刀。 或许她应该找个铁匠为她打一把刀。没有刀,纵然有灵感,暖宝也无法下手。 放下黑胡桃木,暖宝决定先把午饭做好,小孩子不经饿,何况今早还上山运动呢。 吩咐小福在客厅不能乱跑,暖宝走到灶房开始发面。玉米面有些渣子,小娃娃吃着比较硬,做窝窝头虽然很简单,可是太硬了小福也没硬牙齿可以咬。还是做烙饼吧,今早还剩下一些野菜,把野菜剁碎和玉米面揉在一起。 暖宝望着自己的小拳头,慢慢揉开面粉和水,又摊开圆饼状,这才放到锅里。 锅里的油发出滋滋的声音,这是猪油啊,现代还没吃过这么纯正的肥猪油呢。这股味道特别香,远不是玉米油和橄榄油可以比,虽然不够健康,高脂肪高胆固醇,可是在古代可是能补身子的好东西呢。 暖宝烙了六块饼子,中午三块晚上三块,那么晚上便不用浪费太多柴火和猪油再煮一次了。用簸箕把晚上吃的玉米饼子盖好,农村很多老鼠和蟑螂,一旦被祸害了就没得吃了。 当暖宝把玉米饼端到客厅时,门外传来张大娘的说话声:“小暖,我把兔肉拿来了。” 暖宝一听,时间刚刚好,连忙把饼子放到桌子上,起身走到门外。果然看见张大娘端着一盘饭菜呢。 “大娘,你在隔壁喊我过去就好了。不用您跑这么一趟。”暖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麻烦别人太多了。 “哎,这算啥。这盘子东西重,你哪能端得起,我帮你放到厅里去。”张大娘爽朗地说道。 走到客厅,小福看到进门的张大娘,立刻飞奔过去,“大娘,小福好想你。”说着还靠在张大娘身上,一副牛皮糖的样子。 暖宝和张大娘看见小福无赖的样子都发笑。 张大娘抱着小福,“哟,小福又重了。就快长成大闺女啦。” 小福听见张大娘的笑话,害羞地把头埋在张大娘的怀里不肯出来。 “好啦,小福快下来,大娘还要回家吃饭呢。” “姐姐,小福没变胖,对不对?”看来小福很是在意自己的外表呢。 暖宝安慰着说道:“小福不胖,村里的二牛才胖,是个小胖墩呢,对不对?” 小福听完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对,二牛才胖。比小福胖。” 暖宝和小福迎走了张大娘,才回到客厅吃饭。 张大娘做的菜很是实在,自家用黄豆熬的酱,再加些紫苏叶,爆炒兔肉。整整一大盘,很是吸引人。暖宝不敢给小福多吃,毕竟她才六岁,肠胃弱着呢,只吩咐她吃多些饼子蘸些兔汁,兔肉留着给小福慢慢吃,那么每天都能吃到肉肉了。 两人虽然每人监督着对方不允许多吃,可是仍是吃到撑着肚子。肉的吸引力真大啊,暖宝觉得往后一定要想法设法继续吃到肉。 吃完爱犯困。暖宝给小福擦了脸和手,两人都躺在床上打算午睡。暖宝望着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的小福,真觉得小福是个有福气的娃娃。 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暖宝打算去山脚拾些柴火,因为不知道小叔叔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多准备点没错。只是不知为何小叔叔这次会延期这么久才回来呢,希望他一路平安吧。 4、小叔 张德沿着羊肠小道赶路,这时天空仍有星星,月亮也还在一边发出淡淡的光华,只是天空已经由漆黑变成淡蓝。 四更天的时候,张德候在城门口,一开城门,他便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肩上背着一大袋子的玉米面,还有两根昨天买的冰糖葫芦,要快些回家呢,不然家里的娃娃也不知道挨饿了没。想着自己已经有六天没回去了,想必家里的粮食早已吃光了,隔壁的张大娘应该会替自己照看一下吧,他唯有这样安慰自己。 这些天张德接到码头的活计,都是搬运的工作,但是因为这批货物赶得急,工钱很高,所以他想也没想就报了名。结果预期大大超过他的估算,前后竟然要六天呢。但是既然答应了便也没反悔的可能,不然以后自己再也不用到码头上混了。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次买完一个月的粮食,还剩余两百个铜钱,冬天快要来了,家里的两个娃娃也要备些棉衣,不然这么小的娃娃怎么能熬过严冬呢。 当张德赶到村子时,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了。村民看见张德,纷纷向他打招呼,看见他背着粮食,都笑着问最近哪里发财去了。 张德一边走,一边寒暄了几句。估计家里没出事,不然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呢。他心里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打开家里的木门,走到两娃娃睡的房间的窗子下,看见她们正在沉稳地睡觉,他也安了心,便准备挑水去煮早饭。 暖宝睡得蒙蒙松松,隐约间似乎听到外面砍柴的声音,一个惊醒,连忙跑了出去。 张德在院子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果然看见暖宝跑了出来,笑着说:“小暖,这天也开始凉了,快回去多穿件衣服吧。” 暖宝望着小叔叔,国字脸,粗粗的眉毛,□□厚实的鼻子,一看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田家汉子嘛。她虽然记忆中有这号人,可是还没亲眼见过哩。 “怎么这样看着小叔叔,莫不是忘了小叔叔不成?”张德有些好笑,难道真的太久没回来,小暖都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暖宝打了个哈哈,“怎么会呢,小暖一时睡懵了。”说完顿时蹬蹬地跑回房里。 唤醒小福,告诉她小叔叔回来了,小福叫嚷着头发也没梳便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听见小福快活的声音摇荡在院子里。暖宝也不禁笑了起来。 暖宝在房间里打理好自己,还叫小福回来给她梳个包包头,看来要买根红绳给小福扎在包子头上,不然浪费了她的好相貌,简直一萌娃娃。 捏了捏她的小脸,满意地看着她皱成一副包子脸的模样,嘿,还真衬小福的发型呢。 那边张德已经在灶房里看见冷却的兔肉,看见暖宝出来了,便问道:“小暖,兔肉是谁拿来的?” 暖宝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在山脚挖野菜的时候捡到的,它自己撞到树上撞死了,我就捡回来了。” “嘿嘿,小暖还真走运,那小叔叔就沾你的光,今天也吃一回兔肉。对了,小叔叔买了一袋玉米面回来,估计够你们吃上一个月了,我打算下次去城里的时候便多呆几天,赚些钱好过冬呢。” “小叔叔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我会照顾好小福的。”小叔叔正在为过冬发愁,自己也该帮帮忙,可是怎么赚钱呢。 张德听闻后,继续把刚才从山里拾回来的木头砍成一小块,又让暖宝打开带回来的包裹,告诉她里面有两根冰糖葫芦,让两姐妹分着吃。 说实话,冰糖葫芦暖宝还是第一次吃呢。在前世她从小就被教育不要吃外面的吃食,也不能贪嘴。小的时候还挺羡慕身边的小伙伴,直到长大也就没这需求了。 暖宝和福宝坐在小凳子上,两人吃着甜甜的零嘴,看着小叔叔在一边砍柴。如果小叔叔一直在家就好了,那么她就不用担心哪天会饿肚子,对于生活技能,暖宝就像个小白痴。若不是有这世的记忆,她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吃过午饭,小叔叔让暖宝和小福今天都出去找伙伴玩儿,因为以往他不在家,家务活都是两姐妹做,她们都没时间去玩哩。 小福看到小叔叔回来,早就想到要到二牛家玩。因为二牛家里富裕,所以二牛吃得多,长得胖,自然其他小伙伴每次见到他都笑话他小胖子。全村只有小福不嫌弃他,所以二牛一看见小福便粘着她。 笨笨的二牛不懂小福不嫌弃他的原因都是为了他的肉干,糖果之类的小吃食,加上小福肉包子喜感的外表,很是受到二牛家人的欢迎。 暖宝知道了也不说什么,虽然小福贪吃,但是她懂得好坏,是真心对待二牛,当他是好朋友的。 既然今天不用照看小福,她也有机会逛一逛这个小村子。 张家村有几十户人家,除了村边有几户外姓人,其余人都是姓张的。村子有一条土路延伸到县城,背面也有一座大青山,山脚有溪流,山里有瀑布,再加上农田环绕,绿树成荫,张家村真是一个美丽的小村庄。 暖宝打算到小溪边玩水。溪水冰凉清爽,把小脚丫放进去,很是舒服。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闻着清甜的空气,暖宝不觉放松身体,躺在岸边的鹅暖石上。 突然觉得脚边有东西滑过,暖宝一惊,起身查看,噢,原来是小银鱼。这种小鱼全身透明,鱼身上有银色的纹路,长不大,繁殖能力却很强,通常都是一群群的游过。 暖宝跟着这条小鱼,放轻脚步,打算跟着它找到鱼群,炸银鱼可是很好吃呢。放些胡椒粉和花椒粉,用油炸一炸,又香又脆,不管做菜还是做零嘴都很好呢。 跟着它走到一处石头边上,几个石头的缝隙处果然躲着一群小鱼。缝隙间生长着不少杂草,小鱼儿估计是吃青草长大的。天然无污染的水产啊,暖宝兴奋地用手堵住缝隙的缺口,鱼群受到惊动,纷纷往外游,一游便撞到暖宝的手里。 暖宝用手捧起鱼群,手掌不大,但是也有几十条呢。暖宝把衣衫的下摆绑起来,做成一个兜,又用刚才的方法捕了几次,总共也有一小兜鱼儿。 想着带回去让小叔叔和福宝尝个鲜,暖宝美滋滋的跑回家。 5、买刀 从小溪处走回村子,暖宝想到要去二牛家接小福回家,但是看见自己满是水迹的衣服,不由得站在路边考虑是回家换衣服还是直接去找小福。 这时杏花娘刚出院子,看见暖宝湿答答孤零零一个人呆站着,连忙走上前问道:“暖丫头,怎么弄得浑身是水,快回家把湿衣换了,这些天一会儿就该患风寒哩。” 暖宝赶紧朝着杏花娘说道:“大婶,我想去接小福呢,但是又怕失礼。” “哎,这还不容易,我过去二牛的院子帮你唤一声。”暖宝笑着谢过杏花娘,杏花娘直说这不是大事,不值得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灰衣麻布的杏花娘牵着小福走过来,只是小福胖胖的身子走起路来颠颠歪歪的,很是喜感。 暖宝让小福跟大婶说再见后,一手抓着衣兜,一手牵着小福回家。 回到家,小叔已经把水缸装满水,柴也砍好码在靠墙处,不少掉落的篱笆竹子也被他用麻绳一一栓好,家里虽然还是破败不堪,但生活气息却浓郁绵长。果然家里有劳动力,情况就是不同哇。 张德修整过篱笆,又忙着伺候后院的小菜园。 菜园子很早以前就荒废了,几分地的大小依稀可见当初的番茄架子,番薯枯藤。张德把被太阳晒脆的竹架都拔起来,扔到一旁做柴火,这些架子被拔起来都发出“疙瘩”的声音,可见是不能用了。 要在明天前把菜地收拾好,不然自己去城里做零工,两小娃娃平日也没蔬菜吃。更重要的是,要在过冬前种上一趟大白菜。 想到这些,张德更加使力,泥土已经晒得发硬,若慢慢等它恢复,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还是去捞些塘土肥地。何叔的鱼塘估计过冬前怎么也得起一池鱼,那时候拜托他运些黑土来。 用水洒了地,把土疙瘩都犁碎,整片地都比之前松软的多了。 张德伺弄好菜地,把锄头放好,锄头可以说是这家值钱的东西之一哩。回头看见暖丫头在灶房忙活,生怕她烫伤,虽然明知道平日丫头都是这样煮食,但那不是自己没看到嘛。现在自己在家,岂能让小人儿再做。 “小暖,在做啥哩?都放着,让叔来。”小人儿的头比灶台高不了多少呢,真是穷人家的娃早当家。 “叔,把这小鱼和辣椒煎一煎,很香呢。”暖宝把饭铲子递给小叔,她也害怕被油溅到,很痛呢。 张德看见小鱼还没自己指头大,就算是香,也没有肉吃哩。心知丫头是馋肉,想着下趟多接些活,过年买半扇猪肉回来,尽管吃个饱。 小鱼添上辣椒,花椒,野山椒,真是又麻又辣,很能拌菜。这一顿饭让张德很是多啃了几个窝窝头。 吃过午饭,张德要去何叔家串门,每年起鱼塘的时候很多人都抢着要塘泥,自己去晚了可就没了。都是自己村里人,给谁也不好,何大叔索性说先到先得,那就不必再争。 张德早年去城里做零工还是托何叔的门路,而且何叔和张德的父亲很是熟络,也很愿意帮勤奋穷困的侄子。何大叔原名叫何生,本也是庄稼汉,早年在陈员外家做零工,力气大,人品好,几年下来很是赚了些钱财,于是看中了村里的鱼塘,打算买来自己养鱼。鱼塘经过何大叔的精心伺候,出息也大,家里便盖了间砖瓦房,也算是村里比较富裕的人家。 何大叔自己勤奋,自然也喜欢张德的勤奋诚实,听闻张德想要塘泥,二话不说便答应起鱼塘的时候运一份到他家,而且还说,如果那日张德没回来也不要紧,自己让几个儿子帮他把塘泥都施到菜地里。张德连连道谢,直说叔叔帮自己太多了。 待张德出了何大叔的门,他又去后山摘了些柳条打算做篮子。家里的器皿一向不多,除水缸,簸箕外其余都是用麻袋装东西。过年肯定得买一些杂货回来,编几个篮子装着好看又实用。 暖宝和小福坐在一旁看小叔编篮子觉得有趣极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用机器制作的纯手工器皿。只见小叔五指翻飞,几乎不用思考全凭本能便能编出一个篮子,又快又结实。是啊,手工艺人除了手巧,还有手熟,大师都是用时间磨出来的,哪里有不劳而获的天才呢。 是夜,暖宝哄小福睡着了,看见小叔叔仍在编东西,明日他还要赶早步行去城里哩,不休息咋行。暖宝走到小叔旁边,想劝他趁早歇息,张德看到小暖,低声说道:“暖丫头,过来坐。”看到暖宝坐定,张德手摸进衣兜里,拿出一串铜钱,“这里有100个铜子,明日叔就要去城里,要是叔这次又赶不回来,你要用钱就拿来花,但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听到吗?” 暖宝连连摆手,“不用给我,叔就留着吧,出门在外可不得多几个钱傍身。” “没事。我这还有钱呢,打算到城里给你们买些棉花过冬。再说过年前,我还得再多做一次工,那也有钱。” 暖宝想着既然如此,那她就收下吧,何况她还想着找铁匠做一个刻刀呢,这钱真是来的及时啊。 第二天早晨,暖宝醒来发现小叔早已离开了,心里很是懊恼,怎么就这么贪睡,应该早些起来做些早饭让叔带着路上吃哩。 她拍了拍自己的头,真是笨蛋。只是于事无补,她想到昨晚小叔给的铜钱,还是赶紧做完早饭就去赵铁匠家,她可是一天都等不及了。 赵铁匠家住在张家村的外围,他是其中一户外姓人。据说早年逃荒来到张家村,得了村长的米面活了下来,后来看到村子没有打铁的人家,于是索性在这定居。村里人都知道赵铁匠感念村长的恩情,不欺诈村民,所以都乐意去他那儿打农具。 暖宝绕着村里走了一圈,赵铁匠家就在村口,屋子也是砖瓦房,看得出他生意非常不错,这么多年来也能赚下这份产业。 “伯伯,您好。可是赵铁匠?”对方光着上身,汗水早已顺着身躯大滴大滴地流淌,被火光映得火红的脸庞,真是阳刚呢。 “我就是赵铁匠。小娃儿,可是有事?”对方拿着布巾擦了一把汗,看见面前矮矮的小人儿,好奇的问道。 “伯伯,我想做一把刻刀,木的柄子,尖尖的刻刀,可以吗?” “哟,那个容易着呢。不过是你爹娘要的吧?” “伯伯,我叫暖宝,现在在我小叔家住,小叔叫张德。东西就是他要的。” 赵铁匠想了想,原来是那个被收养的小娃儿。暖宝被张德收养的事情全村人都知道,那时候村里人还纷纷称赞张德有仁义。 “好,你过一天来拿就行。我也不收你贵的,给我40个铜钱就可以了。” 暖宝知道赵铁匠肯定是同情自己的遭遇,不然这刻刀怎么也得收50个铜子,她可是早就打探过价钱哩。于是爽快说谢谢,交了40个铜子就回家了。 暖宝兴高采烈地回家,丝毫不知道她走后,赵铁匠的小儿子正望着她的背影发呆。早在她询价的时候他在内屋就发现外铺有个小女娃,生得很是漂亮白净,更听得原来她就是那个失去双亲的可怜娃娃时,他顿时萌生了一股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6、木簪 第二日,暖宝如期到赵铁匠的铺子,赵铁匠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新制的雕刻刀,拿到暖宝面前,问她是否合适。暖宝把刻刀抓在手里,这分明是按照大人的手掌长度打制的,她怎么就忘记了如今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娃呢。 不过,习惯了就好,外物不需要太在意,暖宝谢过赵铁匠,满心急切要回家。 回去路上,她一边走,一边摆弄着刻刀,这不仅大了点,还有些重。古代的铁都是实打实打造,不像现代还会加入一些物质,使得轻便些。 赵家的小儿子好不容易等到暖宝上门,岂料他还没和她搭上话,人家早已离开了。他想也没想,便跟在后面。 只是看见暖宝一直低着头,摆弄手里的小东西,完全没发觉自己,他有些丧气,着急着想要上前搭讪,可是苦于没和女娃玩耍过,他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沮丧地低头跟随,走着走着却撞上一堵肉墙。 “砰”的一声。 暖宝虽然一直步行,思绪却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不自觉越走越慢,突然想到簪子或许可以做成满天星的款式,然后……“砰”的一声,背脊一阵痛楚。 抬头间,赵桐发现自己撞上的竟是暖宝,嗷,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脸上止不住地泛起红晕,口齿不清地说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有心的。”双手不断挥舞,举止却因此显得更加笨拙慌张,说完后不敢看对方的反应竟是转头跑掉了。 暖宝转过身来,愣愣地望着对方的背影,刚想到哪里了——还有发生啥事了? 望着因为对方跑动飞扬起来尘土,他跑得好快啊——只是,他是谁呢。 暖宝感到莫名其妙,便也不多想,快步赶回家。 那边赵桐吓的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置,心跳不止,回过头发现视线中早已没了期待的身影,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平静后又傻乎乎地痴笑起来。 他碰到她呢,比和她说话还要好,而且隐约间还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 暖宝看着这根木料,虽然觉得满天星的含义很是适合它,但是这寓意很是悲凉。 满天星,相传是一个女子救治了一个少年,并且爱上了他,岂料女子的姐姐也同样爱上同一个人,少年身负重伤,以为是姐姐救治了他,两人从此成为爱侣。女子隐藏了爱意,守候在他们身边。有一天,少年的敌人来到了她们的山村,利用村人的性命威胁少年现身。姐姐听闻真相,哭着乞求少年离开,就在少年答应姐姐的时候,女子迷晕了少年,乔装成他的样子,最终被敌人杀死。灵魂飘荡的那一刻,她抹去了少年的记忆,并乞求姐姐给少年幸福。 满天星,就是配角的爱。 尽管我不是你的太阳或月亮,但也愿做你身边的一颗小星星,为你开出漫天的光芒。 暖宝不禁怔怔地出神,难道爱便是如此么?太过悲凉凄绝的爱终究得不到世人的认同,但谁又可以否认曾经不为这感情沉醉过。身外人,竟不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是啊——自己觉得难过,局中人却满心幸福,看来是自己魔怔了。 暖宝拿起黑胡桃木,细细地把外层的树皮剥开,露出了黑红的木色。用柴刀截取了想要的长度,便拿起小刻刀开始雕琢。满天星是很小的很平凡的白花,只是数量很多,拥簇在一起反而显得很好看。 暖宝打算雕刻出五朵花,“五”在古代是“众多”的意思,和“三”是一样的,例如“三五成群”,“三”这个数字实在太敏感了,多少有点膈应。暖宝在枝干上从顶端一路雕刻下来,五朵满天星错开排列,行云流水般竟是像一树花开的感觉。 雕刻好花朵,暖宝用砂叶打磨簪子,黑胡桃木的木纹很是好看,即使没有过多的雕琢,仍然能以木纹的延伸衬托满天星花开时的颤动。若插在云鬓上,一颦一笑间恍如瞬然花开。 整个过程,犹如一气呵成,暖宝竟然没有停顿下来想如何做,就像是木簪子带领着她去发掘它的生命。是的,暖宝觉得自己就像是沿着它的指引,最后抵达它的内心深处,还原它本来的面貌。 很久没试过有这种入定的感觉,果然这棵黑胡桃木有灵性! 待暖宝完工时,天色已经暗淡了,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越过了午时,不知疲倦地工作了一整天。糟糕,那岂不是小福饿了一天。她匆忙跑到房间,小福抱着被子睡着了,真是可心的孩子,宁愿饿着也不打扰自己。 如果说,以前的暖宝仅仅是同情或者当小福是自己的责任的话,那么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心境变化了,亲情前世很久就没感受到,直到她淡忘了它的存在。现在她心酸酸的,有种流泪的冲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梗咽地说不出一句话! 暖宝擦了擦眼睛,自己不再是前世那个不问世事,只醉心于木雕的人了。这里有自己的亲人,她要好好把生活过好,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 小福睡得蒙蒙松松,睁开眼发现姐姐就坐在床边望着自己,“姐——”嘟囔着姐姐今天做什么啦,小福饿了要吃饭饭…… 暖宝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笑着说:“好。今天姐姐忘记做饭了,下次一定要提醒我,知道吗?” 小福打着哈欠,口齿不清地说道:“小福…定会提醒姐姐的!” 暖宝抱着小福走去饭厅,把刻刀和砂叶都收拾好放在木柜子里。木簪她本来是打算收藏起来,因为她以前雕刻的东西都没卖过,一件件陈列在收藏室里,最多应邀放在省博物馆供人观览。可是现在家里这么穷困,她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使得全家受苦,唯有赶集的时候把它卖掉换些过冬的物事。 收拾好这些,暖宝走去灶房烧火,把剩下的小银鱼蒸热,又烙了些饼子,挖出腌渍的咸白菜,两人围着灶房的火堆吃完了晚饭。 7、赶集 接下来的几天,暖宝利用剩余的木料雕刻出一套古代女子梳妆的用具,一个半月牙形状的梳子,两个圆形浅底的胭脂盒子,两个圆形深底的妆粉盒子,十根簪花棒,一个小巧玲珑的叠盖妆奁。妆奁正好把以上物什都装放进去,每样东西都雕刻着满天星的花纹,一小团一小团地拥簇盛开,由远及近看,竟是成个妆奁都沉浸在花海般。 暖宝凝视这这套梳妆箱子,真不舍得卖出去呢。只是过日子嘛,总会有舍有得。 这日吃过晚饭,张大娘乘着夜色过来串门,告知暖宝明日十五正是附近大小村子的赶集日,她让暖宝把上次的两张兔子皮给卖掉。 每逢初一和十五总会有农人把自家剩余的农产品拿去墟里兜售,好换几个铜钱,这已经是不成文的约定。墟就设在几个村子必经的道路上,只要经过就能淘换到所需之物。当然沿着墟一直走,就会走到隆庆城附属下的宁县。宁县有大小商铺几十余间,分别是酒楼,食肆,当铺,车马行,脂粉铺子,土产铺子等等。县里有个小衙门,日常有何纷争都可以击鼓调停。 暖宝想着该是要把妆奁和木簪卖出去,再买一些日常用品回来。这家实在太贫困了,什么都不齐全。 于是约定了张大娘,让她明日带自己一道去。至于小福就让她到张大娘家呆一天,大娘的媳妇会帮着看顾。 第二日清晨,暖宝唤醒了小福,帮她把外衣穿好,又用篮子装好玉米饼,抱着仍在瞌睡的她去张大娘家。 放下了小福,暖宝便跟着张大娘走在田间小路上。这时天还没大亮,太阳也不猛烈,两人赶路也不辛苦,兴奋的感觉冲淡了走路的疲倦,很快她们就到墟了。 张大娘牵着暖宝的手,紧紧地拉着她,赶集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冲散,可马虎不得。 张大娘东张西望,终于在一个卖草帽草筐的地方看见一个空位,连忙拿出麻布巾摊在地上,霸占了这个位子。张大娘把背篓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摆,有几十个鸡蛋,一卷土织麻布,一堆山药和麻薯,边边上还放着两张暖宝家的兔子皮。 暖宝看张大娘摆好货物后就开始招揽顾客,忙的不亦乐乎,她跟张大娘打了一声招呼,说自己也去附近逛逛。张大娘吩咐她不要离开得太远,不然会有拐子把她掳走,暖宝笑着应是。 暖宝走在人潮汹涌的草市里,呼吸着杂乱的空气,真好,这样的生活才真实,不像以前呆在家里每天就像活在幻境一样,一点儿烟火气也没有。 她一边走,一边看别人都在卖些什么,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真觉得有趣。有卖小狗崽的,一窝狗崽有黑的,有灰色,还有一半黑一半灰的,更可笑的是有一只就脑袋是灰的,全身都是白的,基因的隔代遗传真是体现得分明。 好可爱的狗崽子,活奔乱跳的,一刻也停不下来,刚出生不久的弱弱地叫声真惹人怜爱,暖宝看见恨不得整个抱在怀里,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它的毛发,哟——还舔舐她的掌心呢! 暖宝抬起头,向着卖主问道:“这只小狗多少钱?” 卖主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今日带着家里一窝的狗崽子来卖,只是农村人很少人养狗,一来要费粮食,二来古代治安好,也不用防盗,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未开市呢。 这时看到一个小女娃在问价,他也没抱希望,随口说道:“你看着给——能的话我就卖你吧。” 暖宝摸了摸怀里的铜钱,自从上次买了刻刀,还剩下六十文,于是说道:“这位小哥,你就说说呗,我还真不知道价钱呢。” 小哥看见她认真的模样,知道刚才自己轻率了,连忙说:“今天还没开市,如果你要,那就给三十文吧。” 暖宝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肥猪肉一斤二十二文,瘦肉一斤十八文,那这狗狗三十文,应该也算可以了吧?唔——既然自己喜欢那就买吧,买回去逗逗小福也好,她太孤独了,都没时间出去跟外面的小伙伴玩。 “那小哥能送我一根麻绳么?我要把它绑着才能拿回去呢。” 小伙儿看见暖宝人小,得确是需要一根麻绳,虽然麻绳农村人都会做,但是也是要花时间上山挖材料,在外买也要花上两三文才能买到一根。 “好,就送你一根。你看你想要哪只狗崽,我帮你拴着。” 暖宝一早就看中了那只脑袋是灰色的狗狗,它精灵又好动,绝对养的活。于是用手一指,“就这只。” 小哥抱着狗崽给暖宝,暖宝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把它放到背后的竹篓里。又从怀里拿出三十文递给小哥。 好吧——原谅她家里还没吃饱饭就头脑发热买了只小宠物狗,只是暖宝还真不后悔,她一直觉得有门手艺,日子怎么也过得去。 回头望了望竹篓里的狗狗,它正乖巧地趴在篓子里骨碌碌地睁大眼四处看。嘿——以后家里又多了个新成员哩。 买完狗,最重要的当然是把那套满天星的妆奁给卖出去。 她记得墟再往前走两刻钟就是宁县。妆奁肯定要在宁县的铺子卖,就算她不懂价钱如何,但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 宁县没有城门,入口只有个牌坊写着宁县两字。只有隆庆城这样的大城才能配上城门,所以暖宝沿着主街道一直走,四处寻找脂粉铺子。宁县的商铺已经初具规模,无论是招牌还是门面都很是光鲜,暖宝看见一家名叫“凝香阁”的铺子,这铺子走近一点便能闻到脂粉香,她决定要在这里兜售。 跨过门槛,暖宝走向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妇人,“请问掌柜的在吗?我有一件物事想给她掌眼。” 妇人望着暖宝,疑惑的问道:“我便是这家的掌柜,你是要卖东西吗?” 暖宝放下竹篓,掏出里面用布巾包裹的妆奁盒子,“掌柜的,这就是我想要卖的东西。这盒子是我爹打造的,里面还有一套梳妆用品,您请看看。”说着便在妇人面前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立刻展现在她的面前。 掌柜看了一眼东西,笑的更加和蔼,“我夫家姓李,你唤我李娘子就好。小姑娘这套东西都是你爹打造的吗?” 暖宝叠手福了一礼,“李娘子,这物什的确是我爹打造的,因他不喜见生人,所以吩咐我拿出来卖。这些物件你有兴趣吗?” 李娘子把妆奁盒子放在桌上,把里面的配件一件件拿出来观赏,当她碰到木簪的时候,眼睛顿时发光了起来。 “这簪子真是巧夺天工啊,虽然简单,却显得更加明艳流动,真是一件雅物!” “是的,我也听我爹说过,难的并不是繁复的刻件,反而是最简单的考倒人。” “你说得对——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头簪了。你要价几何才愿意出售?”李娘子有些激动。 暖宝沉吟了片刻,方说道:“我爹平日不会拿他雕刻的东西出来卖,只是因为今日家里手头紧,他才舍了这物件。您看——” “姑娘,这次就当我们结识的缘分,我开六十两银子与你,可好?” 暖宝迟疑地说:“我爹爹说这木料极是难得,这价钱我还真不能卖。” 李娘子恍然道:“原来如此,你爹爹定是隐藏在山居的才人,十几年前自从京城的才子纷纷以紫檀木做挂件后,这黑胡桃木的价值便低了下来。不瞒你说,若是这些东西用紫檀木做的,还真是价值千金。” 暖宝看见李娘子实诚的模样,想着应该是事实,便也只能这般。收了掌柜六十两便匆匆赶回墟,张大娘还在等着自己呢。 8、采买 怀里有六十两,自然能大肆采买家里缺少的东西。只是一下子买太多东西,难免被人惦记,再说出什么闲话那就糟糕。 回到墟里,暖宝找到张大娘的位子,看见她正在那和几个妇人聊天。她连忙走过去,拉了拉大娘的衣角。 “哟——小暖回来啦。东西今日竟是卖光了,我们也可以收摊了。” 几个妇人看到如此,也纷纷和张大娘告别,说着自己也要继续逛集会,就不妨碍了。 张大娘把麻布巾塞进背筐,拉着暖宝的手一道走。发现暖宝的背筐里有只小狗崽,忙问她买了多少钱,怕她被坑呢。 暖宝连忙告诉大娘这狗只花了三十文,张大娘说这还差不多,就值这个价。 临近午时,张大娘带暖宝去吃午饭,听她说这墟里有一档面摊的味道特别好,汤底都是用骨头细细熬成的,不是清汤白面的毫无滋味,而且价钱很是公道,只要五文钱就能吃上一碗。 等到她们去到,发现面摊挤满了人,座位坐不下,不少人端着大碗围着面摊就吃,一点儿也不介意没有位置坐,看来这面真是出名了。 张大娘数出十文递给档主,端了两碗素面和暖宝找了个空位站着吃。 暖宝顿时就闻到一股葱油的香味,面条上摊着几棵小白菜还有一些豆芽,细细的肉末用卤汁腌过,很是喷香诱人。面条韧糯爽滑,很有嚼劲,高汤满满的都是肉味,汤水上漂着一层麻油,暖宝也不顾礼仪,刷刷地吃了起来。 太好吃了,暖宝把面条都吃光,还把汤底喝完,肚子已经隆起了个小包子。背后的狗崽一直在叫,估计它也能闻到食物的味道,真是一只贪吃的狗狗。 暖宝想着在大娘的陪同下,自然不好买太多东西露了馅,所以唯有挑最紧要的买。首先一定要买只鸡,这样每天都可以生个蛋给小福吃。其次还要买些菜种,家里只有大白菜的种子,难道整个冬天都只能吃大白菜?其次要买些姜和蒜,油盐也要买。 张大娘知道墟里有一家专门是靠卖鸡营生的人家,他家的鸡很少有鸡瘟,伺候得好还能每日都下蛋。来到卖鸡的档子前,张大娘给暖宝挑了两只母鸡,至于公鸡暂时不需要,开春有小鸡仔的时候买小鸡仔更便宜呢。每只母鸡五十文,两只总共一百文,因为是下蛋的鸡所以比较贵。 张大娘掏出钱袋,数出五十文给暖宝,告诉她这是卖兔子皮的钱。幸好暖宝之前在脂粉铺子就让掌柜兑了银子和铜钱,不然她还真没钱买呢。 买完母鸡,张大娘又带着她去种子店买种子。现在正值北方的秋季,能种的蔬菜品种很少。暖宝挑了萝卜,黄瓜,芹菜,香菜和菠菜。嘿…摆脱吃咸菜的日子不远了,她高兴地翘起唇角。 之后又去了香料店,买了生姜,葱,花椒,茴香,胡椒,八角等等。隔壁就是一间杂货店,买了些料酒,油盐,酱油,糖醋等等。 路过生肉档子,想到来到这里,除了那顿爆炒兔肉,还真没沾过肉腥,而且现在还养了只狗崽,要买些肉回去呢。于是挑了两斤五花肉四十四文,一斤排骨十五文,搭送了两根猪骨头。 一路走走停停,看见有土豆,玉米和番薯又买了些,这些都是贱物,很是便宜,只花了二十文就有十几斤的重量。 直到把背篓都装满了,暖宝踏着暮色被张大娘牵着回家。 回到家,小福早已经等在院子里,看到暖宝的身影就直冲冲地撞到她身上,暖宝差点被她撞倒了。而后又扒拉在她身上,不肯下来。暖宝知道小福人小,早年没了父母亲,所以很没安全感。 暖宝高兴地对着小福说:“今天咱们吃肉——” 小福听到肉这个字,立刻眼睛冒光,“姐姐,又有肉吃了吗?” 背筐里的狗崽听到陌生的声音,不由得站起来,趴到背筐上,露出了灰色的小脑袋,哼哼地发出声。 小福疑惑的偏着脑袋问道:“姐,我怎么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若不是狗崽叫唤,她还真忘记了。“喏——今天买来的。给它取个名字吧。”暖宝放低竹篓,让小福看清狗狗的相貌。 “哇!有狗。”小福一扑过去,抱着狗狗不肯撒手。小狗在她怀里哼唧哼唧地,奋力地逃离这个窒息的怀抱。 “你把它放在地上吧,让他四处走走,熟悉我们家。” 小福也觉得是,便把狗崽放到地上,狗狗刚来到她们家,还是有点怕生,缩在地上不肯动,小福抚摸着它的毛,跟它嘀咕着说话。 张大娘看见暖宝家没有鸡栏,就送了一个鸡笼子过来,顺便告诉暖宝把麦糠,麦麸子都拌着野菜给鸡吃。 暖宝把鸡连带着鸡笼子都放到灶房,没办法,家里的篱笆破败得可以,一眼就能看见院子里有啥物什,虽然说古代的村民很淳朴,但是人心嘛,还是经不得考验。 安顿好家里的小活物,她才发现居住在田园就是要有这些小牲畜,不然冷冷清清的,怪不自在的。每日听着鸡鸣狗叫,多快活悠闲啊。 暖宝满心欢喜地把五花肉都吊高,今晚来不及做炖肉,还是做些糖醋排骨。排骨很是便宜,才十五文一斤,估计是没什么肉的原因。不过这身子很少吃肉,一下子吃那么肥腻,肠胃也是受不住的。 她烧开一锅水,把排骨放进去焯一刻钟,捞起来用酱油和料酒腌制到入色,然后就可以放到锅里用刚才的排骨汤水烧了。出锅前放三勺子糖和醋,又放一点盐吊味,美美的一碟糖醋排骨就完成了。 期间更是用铁刀砍碎两根猪骨头,打算熬成骨汤明天早上喝。大火烧开后就可以慢慢用文火熬,晚上睡觉时放些木炭进去,一晚也不会断火,又节省柴火有美味。 晚上,暖宝炒了个土豆丝,再加上糖醋排骨,两人都吃得嘴里流油,饱的打嗝。这真是这些天来过得最好的一天了。 乡村的夜晚很是寂静,暖宝躺在床上望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吾心安处便是吾家,她不会再惦念着前世父母遗留下来的房子,她定会珍惜现在的生活,就当从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吧。 9、第一面 早上暖宝把昨晚用木炭温了一晚的骨头汤盛出来,单独装了一瓦罐送去隔壁张大娘家。骨头汤虽然没肉块,但是浓郁的肉香味还是引得几个小娃娃口水吞咽。 回到家,狗崽子一直围着暖宝的脚边转悠,暖宝好笑地点了点它的脑袋,笑骂了一句“馋狗”,从灶房找出一个破口子的大碗,充当它以后的食盒。把碎骨头都倒在碗里,放在一旁任它吃。 小福早上听到狗叫,不用人叫,立刻穿好衣服,急不可待地围着狗狗看着它吃东西。 暖宝就知道,家里有个活物定会让人心情愉快很多。 “小福,你看着狗狗吃东西你就饱了?” “姐姐,你来看,它好厉害啊,舌头一舔就把汤给喝了……”小福一直兴奋地说着,完全不管别人听清楚没,纯粹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快乐。 暖宝摇了摇头,这孩子不会迟早把狗狗给玩残吧? 耸了耸肩,小狗还是自求多福吧。 “好了——快过来。再看着它姐姐就把它卖了,谁让它惹得小福连饭也不吃。”暖宝假装生气地说道。 小福一听,不得了,姐姐发火了。“姐姐,小福这就来——今天吃什么呀?” “吃烧饼,就着骨头汤吃。吃完了再和狗狗玩,知道吗?” 小福应是,抓着一个烧饼啃着,只是还不时回头看看狗狗在干嘛。 暖宝也不管她,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顺便把脏衣服拿去溪边洗。她只有在煮饭的时候才用水缸的水,不然水用完了她就得自己挑。 小福得了新玩物,自然要拿去跟村里的小伙伴炫耀。一吃过饭,抱着小狗就跑得不见人影。 暖宝在溪边浣衣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媳妇和小姑娘都在谈论今天何大叔家起鱼塘,等会儿结伴去买几条回家腌渍着过年待客。 暖宝记得小叔说过,何叔在起鱼塘的时候会送一些塘泥到家,吩咐暖宝一定要在家等着。暖宝赶紧揉搓几下衣服,古代没什么污染,灰尘不多,而且她们俩也不下田地,一会儿就拧干水,抱着木盘回去。 回到家把衣服晾到麻绳上,把鸡笼里两只母鸡放出来让它们在院子里找虫子吃,又煮了些麦麸子给它们喂食。记起昨天买的菜种子还放在背筐里,连忙找出来,只是这些种子就挖个坑放进去?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突兀的声音:“有人吗——” 暖宝小跑到门口,看见一个壮实的男子挺拔的站在门口,“请问你是谁?” 来人抬了抬手中的木桶,“我是何叔的外甥,我送德叔要的塘泥来了。” 暖宝反应过来,打开木门,走到一边,“快进来吧,小叔不在家,你帮我放到后园的菜田可以吗?” 对方甚是低沉的嗓音应了声,没多说便抬着木桶朝着后园走去。 走进菜田,来人无疑让满地荒芜的景色吓了一跳,这时候每家每户都会趁着冬日前种植大量的蔬菜,真没见过这样的荒地。他愣了愣,随即想到家里只有两个小女娃,想必她们也不懂得这些。 暖宝指着田垄说:“这里种着大白菜,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芽。你把塘泥倒在旁边吧。” 他皱着眉头,望着整片空余的菜地,“除了大白菜,你还打算种些什么?” 暖宝说了声:“你等一会儿。”她跑到灶房拿起背筐,又跑回菜园,“喏——我昨天买的菜种子,只是不知道怎么种。” 对方把她的种子都拿出来看了一遍,“这样吧,今天我先帮你把种子给播种,不然天转寒菜很容易就会冻伤。” 暖宝摇头:“怎么好意思呢,我问问人就能做好。” 对方没搭理她的话,拿起放在墙角的锄头,开始翻起地来。暖宝讪讪地耸肩,这人面瘫似的脸,却是热心肠,虽然他的方式很是让人无奈。她看着他把土壤都翻松,用耙子打碎土块,动作熟练,充满劲道,就像是一副力与美的画面。 正当暖宝呆呆地望着他的动作时,他何曾没感觉到。一直以来,他一个人住在半山腰,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猎,一个人耕种,很少有人和他说话,几乎没人特意留意他,关注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个小姑娘——姑且唤她叫姑娘吧,看样子仅仅只有不到十岁,她就这样全心全意地陪着自己,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这种感觉很陌生,有些胆怯又伴着些快乐,他绷紧身体试图压下心底的躁动。 翻整完全部的菜地,他挑了一块离大白菜最远的地种萝卜。萝卜不能和大白菜种得近,不然很容易得病。暖宝拿出灶底的草木灰给他,草木灰做基肥做好,他点了点头,把它埋到土壤中,用耙子扫匀了,就把萝卜种子放进去,外面盖上一层薄薄的土,又浇了些水。 看了看剩余的种子,黄瓜和其余蔬菜都要用塘泥,不能用干燥的沙土,他把整整一桶泥都倒在大白菜和萝卜的中间,照例翻土,塘泥和沙土混合后变成粘土,这种土质很适合种黄瓜。 暖宝看得无趣,想着客人来自家还没招待呢。于是盛了一碗骨汤,拿了一个烧饼端到菜园。菜园子自从经过小叔的翻整后,多了凳子和小兀子,正好可以做休息之用。她把热食都放到小兀子上,招呼对方来吃。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暖宝迟疑了一下下,低声喊道:“大哥哥——” 他突然被小丫头的话惊讶地停顿了片刻,抬头说道:“秦成毅——” “嗯?——你的名字吗?”暖宝偏头问道。 “嗯。” “那……我以后叫你成毅哥哥?”暖宝不确定的问,她还没跟陌生男子相处过。 秦成毅低下头,抿唇说道:“随你。” 什么嘛。装的这么冷酷。不过——还真有点大男人的感觉。 暖宝从篮子里拿出面食,对着他说道:“先吃些东西,这活很浪费力气呢。” 秦成毅也不客气,一个人开火总有些麻烦,往日他都没习惯吃早饭,于是便坐下来端起骨汤喝。果然和自己做的味道不同,自己再怎么熟练也做不出女人做的味道,总会有些寡淡和粗糙。 吃过早饭,他让她把肥拿出来也顺手施了。暖宝瞪着他——怎能这样啊,那些私物本就尴尬,而且还很臭,她不愿在外人面前做这事。秦成毅看她踌躇着不动,也明白她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只是让她一个小丫头施肥,估计她连桶也抬不起吧。 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他唯有自觉地走到茅厕,搬出粪桶抬往菜园。 暖宝急的用手盖着脸,真是—— 这一举动惹来秦成毅的大笑,暖宝恼羞成怒地喊道:“不许你笑。不然——不然以后再也不让你来了。” 他知道不能再惹她生气,埋头把肥给施完了。 暖宝舀出一勺水,递给他让他擦洗手,秦成毅有些期待,有些忐忑地说:“等会儿我要去帮舅舅抓鱼,你要来吗?” 暖宝还没看过起鱼塘呢,她也想去凑热闹,“好,一起去吧。” 10、起鱼塘 暖宝挽着篮子和秦成毅一道出门,随着人群朝着鱼塘走去。 村民都得到消息知道今日何生家起鱼塘,起鱼塘在农村可是一件大事,古代人口少,再加上天灾人祸,活下来的仅仅能勉强补充自家的劳力需求,所以每年秋冬时候,何叔都会招身强体壮的伙子一起下鱼塘抓鱼。 秦成毅也被舅舅叮嘱要下山帮忙,何生怕外甥遭冷遇,便让他先到张德家做活,等鱼塘起了众人都忙着的时候再回来。不得不说,这里还有着一个小背景。 秦成毅是何生的外甥,何生的妹妹何莲花就是秦成毅的母亲。当年何家还没发家,田地稀少贫瘠,只有靠何生出外打零工才养活一家人,何莲花因为家穷没嫁妆一直待字闺中,眼看着拖到十八岁还没有媒婆上门,何莲花的父亲想到附近的村子都知道自家的情况,肯定不与自家结亲,唯有嫁个外来户才行得通,于是何莲花被做主嫁给了秦关。 秦关是南地逃难来的,因为是外姓人,又没有担保人,村长只给他落户在村子,并没有分到田地。秦关初初来时还带着一个年迈的祖母,两人没钱在村里买地盖房子,唯有躲到半山腰无主的地方盖了一间茅草屋。按说这样的人家,就算穷何莲花也不会嫁,只不过后来某一天她去后山摘野菜,发现秦关很会捕猎,背篓里袋子里全是野鸡野兔,她觉得与其在家被人说闲话,不如嫁个能吃肉的,就算穷也只是一时。 果然何莲花嫁给秦关后,日子过得很是美满,不到一年就怀孕了,次年生下秦成毅。在秦成毅五岁的时候,秦关的祖母因为风寒病逝了,秦关很是伤心,觉得是自己无力在村里盖房,使得祖母住在半山腰受寒所致,接下来的日子早出晚归,出入深山打猎希望尽快存钱让妻儿下山,结果在秦成毅六岁的时候进入深山便回不来了。村民知道秦家接连两年都死了人,直觉得是何莲花命硬,克死了丈夫和祖母,而且因为何生那时在城里已经闯出了名头,家里富裕了很多,大家更觉得是何莲花未出嫁时阻碍了何家的运道。何莲花受不得这样的流言,更因丈夫去世伤心过度,在秦成毅七岁的时候就撒手人世。 后来流言立刻转变了方向。村民都说原来命硬的不是何莲花,是秦成毅。不见他连母亲都克死了吗?何生看见妹妹家只剩一个幼儿,打算接他回村抚养,却遭到村人的反对,但是何生力排众议,坚决要带他下山,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独自在山上岂不是自生自灭吗。只是接了回来,小小的秦成毅每天却听着四面八方的嘲笑声,受着无尽的鄙视和厌恶,他哭着求舅舅带他上山,何生想不到村民如此作为,看到外甥每天被欺辱,唯有重新带他回山上,隔几天就看望他一次。 就这样,秦成毅没事也不会下山,过了几年,大家都忘记山上曾经住着这么一个小男孩,如今这男孩也长成男人了。何生这次让秦成毅下山为的就是看看村民的态度,如果他们接受他了,那就可以找媒婆早早地定亲。 暖宝并不知道秦成毅的身世,只觉得他好面瘫啊—— 鱼塘在张家村的外围,附近都是一片烂地,无人照管,野草都长到小腿那么高。何叔在鱼塘边盖了一间茅草房,每天割野草喂鱼的时候都会在那歇息。 暖宝赶到鱼塘时,大伙儿已经挖好坑准备把池塘里的水泄走。 何叔把一张疏松的渔网填在接口,水和小鱼苗就顺着网眼流到水坑里,大鱼儿只能堵在池塘里。不一会儿,水正逐渐地减少,大家都开始看到不少大鱼的身影,何叔让每个下水的人都准备好一个小木桶,抓到鱼就把鱼装进水桶里,水桶满了就递给岸上的人倒进大木桶里。 眼看着池水降到小腿的位置,年轻伙子纷纷磨拳擦掌,卷起裤脚拿着水桶就下了池塘。 池塘里有不少鱼,最多的是泥鳅,泥鳅没酒楼会买所以抓到要单独放置,往年多半是半卖半送的给村民当添菜。另外还有不少的草鱼,鲢鱼,皖鱼,鲫鱼……没了水的鱼纷纷跳到半空,站在岸上都可以看见一条鱼就有十几斤重呢。 这次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一片欢呼哄闹的声音,半大的小子尤其活跃,他们伙同一帮子东串西跳,嘻嘻哈哈地不时对着鱼指手画脚。妇人们也没空闲,帮忙给自家汉子递木桶,还要顾着自家孩子不要掉进水塘。 秦成毅告知了暖宝一声也跟着下水,暖宝担心小福肯定会被二牛带着来,于是连忙找寻小福的身影。 小福抱着小狗狗,高兴地跟着二牛去看起鱼塘。因为二牛告诉小福,看中哪一条就买来煮给小福吃,听到如此小福当然不落后,连忙屁颠颠地跟在后面。 暖宝还在人堆里找小福,小福一走近首先就看到姐姐挽着个篮子站在那儿,她也顾不得和二牛说话,急冲冲地跑到暖宝面前。暖宝看见小福果然来了,拉着她的手问道:“谁带你来的呀?” 小福想着回头指一指二牛,咋知道后面竟然不见二牛的身影,顿时急了,“姐姐——二牛和我一起来的,现在不见了!” 二牛可是家里的小宝贝,可马虎不得。暖宝牵着小福沿着来路喊道:“二牛——你在哪里?”二牛的家人正好也在鱼塘边上,听见暖宝的叫声,急忙问发生啥事了。 二牛看见鱼塘的边角里正好藏着一条大鱼,只因为被塘泥遮住了,大家都没发现,他想到刚才和小福说的话,头脑一热,趁着大家都没注意,跳下鱼塘抓鱼。显然这条鱼很是聪明,二牛越用力扒拉它上来,它就越往底下潜,还摆动着尾巴扇得二牛一脸泥。 这时一个妇人刚好经过,看到一个小孩子不断地往泥浆里陷落,吓得高声尖叫:“快来人啊——谁家的娃娃掉进水塘啦!” 一语惊醒了众人。大家都跑过来救人,二牛的家人更是心慌——定是自己的孩儿哩。二牛爹拼尽全力踩蹋烂泥赶到边角上,一看果然是他的儿二牛——还穿着今天的蓝布印花衣裳哩。二牛爹把孩子托起来,递给上面接着的人,自己也爬上岸,正当大家紧张之际,二牛脏兮兮的突然大声喊道:“小福——你在哪儿——我给你抓到大鱼儿!” 村人顿时笑了起来,都笑着逗趣二牛这么小就懂得讨好女娃娃了。 二牛爹吓得魂魄都不齐全,却听到儿子的童言稚语,狠狠地打了他屁股一下。二牛被打的大哭起来,众人又是一顿劝慰,才使得二牛爹停了手。 暖宝带着小福赶来,看见二牛痛哭流涕,正不知道怎么化解才好,要知道二牛都是因为小福才弄成这样子,若是真有意外,估计这村子就容不下她们了。 小福却没想这么多,高兴地拉着二牛说道:“这就是你抓给我的大鱼吗?真大啊——我能吃到老了!” 二牛看到小福这么喜欢自己抓的鱼,也不哭了,望着小福嘻嘻直笑。 旁边的妇人都打趣道:“小福——这一条鱼可不能让你吃到老,不然你就嫁给二牛,往后都有鱼吃了。” 小福双眼咕噜地转着,“二牛,以后你都会给我鱼吃吧?” 二牛拍着胸脯,豪气地说道:“不仅有鱼,还有猪和羊,你喜欢吃多少就有多少!” 暖宝捂住脸……这小福是间接把自己给卖了吧? 11、修房子(一) 自那日起鱼塘后已经过了半个月,暖宝的生活又恢复成平淡安逸的样子,每天清晨给菜园子的蔬菜浇一遍水,看着萝卜白菜慢慢长大,喂食母鸡的时候顺便拾鸡蛋,这两只母鸡很是争气,每天都生一个蛋,除了不时炖鸡蛋外仍然能存十几个,鸡蛋放在粮食缸里轻易不会坏。 连买回来的狗崽子也有了它的名字——小乖。 小乖自从熟悉了张家院子,不再怕生的躲在桌子下面,成天祸害院子的东西。例如灶房的番薯土豆就被他磨牙咬烂了几个,后来更是连母鸡也不放过,经常追着两只母鸡跑,院子里倒真是上演了一场鸡飞狗跳。 暖宝估算了日子,现在都已经是十一月上旬,距离上次小叔回城已经过了一个月,想必最近几日该是回来了。这次小叔回家,自己一定要告诉他赶集赚了六十两的事情,免得他还打算冒着严寒做苦力。 天气开始变得更冷了。暖宝和小福身上还穿着单衣,棉袄是有的,只是都已经破了一个个小洞,棉花都要露出来了。这种不得体的衣服暖宝怎么也不会穿,女孩子都爱美宁愿冻一些也不愿出丑。小叔说过他回来的时候会给她们俩带棉衣,只是既然现在有钱了,她也可以买些布和棉花让张大娘教她做棉袄,多做几件过年也能换一换。 张大娘听见暖宝要买布,直接带着她去小集买。过年前不仅有墟,还有自发的小集。小集不像墟,墟是十里八村都来赶,小集只是村里的交换会,很多时候甚至不用铜钱,以物换物。暖宝家什么都没有,换东西根本不可能,只能带着铜钱去。小集卖的布都是农家人自己织的,只图厚实耐用。铺子卖的都是作坊织的,色彩鲜亮,花纹繁多,价钱也贵。 暖宝知道自己不能一有钱就乱花,当自己和村人的物质水平都在同一线上时,大家都很友善热诚。她不想破坏这种和谐,体验生活嘛就要熬得起苦,耐得住寂寞,不然大家都穷困潦倒,只你一人吃肉穿衣,难怪别人仇视你。 所以,最终暖宝买了三匹棉布,分别是大红的,海蓝的,灰褐色的。大红色留给小福,小娃子穿红色很是喜庆。海蓝的留给自己,灰褐色的留给小叔。她料定小叔肯定不会买衣服给自己。这农家汉子为别人想的多,自己也顾不上,将来只求他娶个同样热诚善良的媳妇,过着和美的日子。 买了布后,暖宝开始每天往张大娘家跑。一件衣服从布匹到成衣真的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难怪游子吟这首诗这么出名,能心甘情愿地静下心来为一个人做衣服真的需要很多的爱才行,只有爱才支撑着人无怨的辛劳,只为了他能吃饱穿暖。 暖宝前世没为谁努力过,也没谁值得她上心。 心就这样慢慢习惯变冷,最终变成一个无心的人。 重生而来,她就像重新拥有了一次生命,这生命里满满都是爱,热乎乎的烫得她的心都舒服起来。她乐意为小叔,小福熬夜做衣,也乐意这样吃着苦,却心底舒坦。 等暖宝做好了三件成衣,小叔也刚巧回来了。 张德这次出外一个半月,收获颇丰。临近年关,不少商铺都招临工搬运货物,或是酒楼打杂。这段日子存了二两多银子,他买了两匹土布给暖丫头她们做新衣,买了四十斤棉花打算做棉袄和两床被子,还不忘答应了丫头要买半扇猪肉尝鲜。 当他提着大大的包裹进村时,歪提他有多高兴了。虽然他还是穿的破破烂烂,但满手的货物也算显得他在城里有出息了。暖宝刚把衣服做好,打算烫平之后放进衣柜里,就看到小叔爽朗的面容,“小叔叔……你回来啦!” 张德想要摸摸后脑勺,却发现手里都提满东西,唯有笑着说:“来,看看小叔叔都给你们带什么回来。” 回头又转了一圈,仍然没发现小福的身影,不禁问道:“小福呢?” 小福自从上次二牛给她抓鱼后就更和他亲了,每天都跑去二牛家,活像是一个小媳妇儿,只不过她倒是支使的二牛团团转。暖宝接过张德手里的东西,兴奋的急着打开,“小福出去玩了,吃饭她就回来。对了,这是买给我们的布吗?” 张德在饭桌前坐下,顺手倒了一杯水,“你看看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女娃喜欢些啥颜色,老板娘说这颜色多女娃买,我就买了。” 暖宝发现自己真是越活越小了,为着一匹布也欢喜成这样,倒忘记给小叔叔倒茶。 还有她忽略小叔叔劳累的神情,才二十来岁背已经开始佝偻,更不必说双手的厚茧子和眼角的皱纹。贫穷的生活真是压弯了他的腰——“小叔叔,”暖宝低头忍住哭意,“以后不要再给我们买新衣了。我,我不忍心你这么辛苦,我却穿着新衣……” “哎,这是怎么了,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哭上了!”张德看着面前哭泣的小侄女,这么乖巧的娃,哪怕辛苦也不值得啥,他早已经当她们是亲女儿一样了。 “叔——暖暖去山上采了根山参,卖了六十两。以后叔叔就不要再去做活了,我们买些田地好好过活,暖暖绝不能让你再去受气受苦。” 张德张着嘴,不可置信啊,采了山参,而且还卖了六十两。这,这是真的吗? 暖宝看见小叔叔的模样,知道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呆呆的样子真是好笑,不由得笑出声,“叔,是真的!”她还从房里的瓦罐里掏出几锭白银,“看,这些银子够我们买田了吗?” 张德这辈子还没见过白花花的银锭子,用手摸了摸,厚实的感觉,心头一阵狂热却又意识到什么突然冷却了下来,“暖丫头,这钱是你的,以后留着做嫁妆,花了就没了,不能花。” 暖宝假装害羞地低着头,跺脚说道:“叔——这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呢。而且若是我们不买田地,村人看着我们屋子这么破旧,薄田也只有一块,谁会相信我有几十两嫁妆呢。难道我还要亲自拿出来给人看不成?” 张德饶了饶头,“那怎么办才好?” “叔,冬天就要来了,我们这屋可经不起风吹雨打,万一下大雪压倒了屋子,人也在里面睡熟了,那就糟糕了!” 张德想到往年过冬每日都要爬上屋顶铲雪,也觉得这事很有可能。他一个大男人就算屋子压倒了,爬出来也不费事,两个女娃娃很可能就被茅草和房梁压坏了。 暖宝看见张德有些意动,紧接着说道:“小叔叔,冬天很冷,没有土炕怕是熬不住,小福才几岁,我怕——” “好——那就修房子吧。趁着现在日头还猛,请些人来打土胚,想必用不了多少银钱,再修个土炕就好了。” 既然决定了要修房子,张德也不迟疑,吃过午饭就去邻村请泥匠师傅过来看房子。 12、修房子(二) 泥浆师傅围着屋子转了一圈,颇有些为难的说道:“老弟,你这屋子说实在话,怕是经不起折腾,这茅草本是隔几年就要重新换的,想必你也很多年没换了吧?而且……这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把下面的茅草换成土墙,不然冬天那风啊——滋滋地往屋里渗,就算你打了土炕,也不暖和啊。” 张德也知道这屋子住不得人,往年他都在县城做活到年三十,休息几日,初三又出去,只是住那么几日,熬一熬就过去了。现在可不同,两小娃子身体弱,经不得冷,不少穷人家的孩子都是一场风寒就没了。想到这,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师傅,那你看现在要咋整?算一算银钱,若可以,就弄吧。” 泥浆师傅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老弟,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我老李,我修的房子最是结实,而且也不坑街坊的钱。如果你想省一点,那你就自己去山里捡大石头,再搬到这儿来,茅草你也重新准备好,那材料钱我就不收了,你付我人工钱就行。这一间屋子下来,就给我一吊钱,包管你在过冬前能住上。” 张德想了想,知道这价钱是很公道,起屋要趁早,“那好——就麻烦李师傅了。你看什么时候开始动工?” “这样吧……你先把地基的石头给准备好,土墙下面的石头至少高度要一米,我建议你请几个村里相熟的人一起搬,不然拖得久了,打土胚没太阳可不行。” 张德在村里也有几个好兄弟,这事就唯有拜托他们了,幸好现在是农闲时分。 一切都谈妥,李师傅就带着两个小徒弟离开了。张德觉得事不宜迟,吩咐暖宝把带回来的猪肉切一些今晚请几个兄弟来家吃饭喝酒。暖宝应了声是,忙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晚间四个同样二十来岁的汉子嚷着粗大的嗓门在院子前叫道:“阿德——” 张德走近一看,皱眉道:“咋都拿着东西来呢?快拿回去!”原来几个兄弟都得知张德同时请了他们几人,农家一般没多少剩余的口粮,让他们这样吃一顿,估计阿德都要断炊几天,所以几人都心照不宣的你拿一把白菜,我拿一瓢子豆腐,他拿一条腊肉来了。 几个人当然不听他的,嚷着不给进就各自回家,可不稀罕来。 张德有些感动,这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小时候还同穿着一条开裆裤,吃着一碗饭长大。现在这些兄弟都成了家,再像以前那样家里的婆娘肯定不乐意,自己也不能让兄弟没脸受气。唉……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汉子说道:“阿德,既然叫我们来,还不快请我们进去。” 张德心知客气只会显得虚伪,大声呼唤着暖宝和小福的名字,让她们来认人。 暖宝早在他们上门的时候就躲在屋里偷看,听见小叔喊她,牵着小福的手出门去。 张德拉着暖宝两人,指给四人看,“这就是我收养的娃儿,以前都没时间带给你们认一认,喏——这大的就是暖丫头,这小的就是小福。” 几人纷纷夸着两个娃儿长得不错,以后阿德就要享后生的福了。 暖宝笑嘻嘻地对着几个汉子说道:“今天小叔请各位叔叔来,反而要叔叔们破费,实在不好意思,暖宝今晚给大家做五花香肉,若做的不好吃,各位叔叔可不要见怪。” 其中年纪最小的汉子说道:“哟……这娃儿嘴真巧,不如就说给我家大旺,大家亲上加亲,怎么样?” “嘿,你个亮子,你的儿子还比人家小呢,打的什么歪主意!” 汉子一脸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这样才好咧。” 张德一看,这几人都是说话都不经大脑,还以为像以前一样,几个男人围在草丛里一起议论女人的时候,怎不看看孩子都还在呢。连忙截住话头,“快进来坐,暖丫头给大家倒水。” 暖宝笑了笑,这几个叔叔都好健谈,怎么她家的小叔这么木讷的人能交到这些朋友呢。 张德请他们坐下,开始诉说今天请他们过来的原因。 暖宝躲在灶房里,五个大人和两个小孩,怎么也要五个菜才够。一个五花香肉,一个土豆焖肉,一个炒鸡蛋,一个玉米羹,一个辣白菜。 吩咐小福去村里打一壶酒,暖宝开始忙碌起来。 等酒菜都上桌,张德和几个兄弟都谈的差不多,最主要是明天就要去南面的大山采石。 南面的大山不长树木,一座山全是石头,早年村民都说这山是被诅咒过,大家都不敢去。后来慢慢的逐渐有些人去那搬碎石头起房,或者做石凳石桌这些小用具,久而久之,这流言慢慢淡去。 起地基的时候不仅要用到木材,还要在外面围些石头,这样房子任凭是怎样风吹雨打,都不容易倒。几个汉子都说难得张德知道要顾家了,都乐意帮他这个忙,钱也不要,只需要到时候给顿饭就好了,而且打土胚的时候也能来帮忙。 晚饭众人都吃的拍着肚子,吃剩的菜暖宝也让他们带回去。怎么说也有肉,农村的小孩子可不计较吃剩菜什么的。相反看见碗里有肉,还会很高兴。 五个大男人一共搬了三天的石头,总算把要用的石头都给搬回来了。暖宝这几天都给他们做大馒头,把存的十几个鸡蛋也炒了,家里又变成饥荒的样子。 第四日,李师傅一早就来了,指挥着众人把原来破旧的茅草屋都给拆了,屋子里的东西张德早就搬出来了,另外简单的搭了一个木棚子夜晚三人就睡在那儿。暖宝第一次住在三面透风的木棚子,感觉好新奇,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寒酸啥的,幸好现在的天气还好,不会刮风下雨。 动工的这天,很多村民都来观看,毕竟张德算是村里的穷人家。现在穷人家都能盖新房了,虽然还是茅草房,但比以前的危房实在好太多。 土坯房用泥土和茅草混合在一起,加上粘土经过暴晒,用木板夹住,整面墙就夯实了。看起来很简单,但也要求师傅手工好,不然墙面凹凹凸凸的,或者粘土不够,夯不实,一下子整面墙就倒塌了,那压下来可是会死人的。 住了半个月的木棚子,在十一月中下旬天气变得干燥寒冷的时候,新房子终于修好了。新房子连带着灶房,灶房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独在露天的院子里,连茅厕也变有屋顶了。 此外,村里的年味儿也开始越来越浓,是时候要买年货了。 13、办年货 有了新房子,需要置办的东西显得更多了。 原先家里的桌椅板凳是小叔叔的父母亲在世时置办的,现在这些物事已经残旧不堪,既然家里有六十两余钱,打一套桌椅也不费事。 新屋入伙的时候照例请来几户相熟的亲戚,摆了两围酒菜,直到把家里的存货都折腾光。 正月就是新年,现今已是十二月上旬,各种各样的年前活动早在村里积极展开了。 暖宝感受到这股新鲜,喜庆的过节气氛,不由得也想着快点走出家门,到隆庆城看一看。听小叔说,隆庆城是北方的一个大城镇,它是相邻两国的军事重地,又是两国经济的交汇处。暖宝所处的国家是雍国,雍国占据着大片领土,拥有肥沃的南部平原和辽阔的西部高原,还有丰产的东部森林。而北部则聚居着大大小小的部落,这些部落附属于一个叫夷的国家。夷人靠着牧羊牧牛营生,多数夷人都会编织羊毛披风,羊毛毡子,羊毛大衣等卖到雍国。可以说,隆庆城就是一个南北交易的好去处。 而且,因为临近夷国,民风开放,妇女姑娘都可以走到街上,甚至可以开店做买卖。 暖宝听闻小叔叔这些介绍,马上就约定明日一定要去隆庆城逛一逛。 可能是家里有了余钱,小叔也变得开朗不少,还笑着说要去借辆牛车搭暖宝和小福两个娃。 小福听到后呱呱大叫,嚷着要带二牛一道去。暖宝觉得小福最近和二牛走的实在太近,虽然他俩年纪小,可是难免会被有心人说嘴,姑娘家的名声在这里还是看的比较重,太开放了反而失了别人的尊重。 “小福,除了二牛,你就没有其他好的朋友吗?”暖宝开始注意引导小福。 小福磨蹭着小乖的皮毛,毫无防备的说道:“其他人都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小福不喜欢和她们玩。” 暖宝怔住,她还没听过谁在她面前这么说过呢,所以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不过她一直都没认识到朋友,又怎么会有人这么笑话她呢。 “那二牛没这样说过你吗?”小孩子不都是童言无忌么?甚至说话伤害到别人也不自知。 小福摇头,“没有,二牛很好的,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好吧。暖宝也不好再多发表意见。只要小福能一直拿捏住二牛,这实在是一段好姻缘。只是现在他们俩都不知道罢了。 翌日小叔叔果真借了辆牛车回来,暖宝准备抱一台被子放在牛车里,乡间小路很是崎岖,加上天冷,没有棉被子估计都要冻僵和腿脚麻痹。当她走近牛车,车厢里突然跳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两人都被对方吓倒,一时间愣怔在一处。 “小暖……怎么呆站在这?快上车去,别吹风了。”小叔握着牛鞭子,朝着暖宝说道。 小福从暖宝背后窜出来,探出头,指着面前的人说道:“小叔叔,这小哥哥是谁啊?” 张德憨笑着,“忘记与你们说了,这是赵铁匠的小儿子,叫小虎,叔就是去他们家借车,顺道也带着小虎去城里玩。” 赵小虎笑嘻嘻的说道:“你叫小福吧?我听木头他们说过你,我叫小虎,以后可以找我玩儿。”说完又偷偷看了眼暖宝,一脸欲说还休的模样。 小福急切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家有很多木头玩具,有小马,有小鱼,木头都跟我说过,你啥时候拿出来给我玩玩呀!” 赵小虎眼睛一亮,“那你明天在家等着,我来你家。” 小福拍着手直说好,上了牛车一路上拉着赵小虎的问他家还有什么好玩的。 有了小福的欢声笑语,一个时辰的路途很快就到了。 隆庆城果然不同凡响,只见城门前有一条宽阔的护城河,河上有跨桥,河里有画舫,岸边更是一派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景象。城门的门额上镶嵌的“隆庆”二字大气磅礴,城内的大街小巷铺满凹凸不平的青石砖,两旁街道的食肆店铺零次栉比,看的三个小娃娃惊叫连连。 张德把牛车赶到牲畜管理处,才牵着三个东张西望的小娃娃开始买年货。 腊月刚到,街上就挤满了买年货的人,张德看着人山人海的街市,茫然的不知往哪儿走,他还没这么郑重其事的办年货,往年孤身一人,随便买斤肉便糊弄过去。暖宝扯过小叔叔的袖口,“叔……我们先买轻便的物什,临走前再买重的。” 张德觉得暖丫头真是聪慧,于是由着她带路。 暖宝早就看见有摊贩在卖年画和春联,新家的墙壁都糊了白纸,一为光鲜,二为防寒,雪白的墙壁贴上福字不是挺好看?而且还要买窗花哩。卖春联的是一位大娘和媳妇儿,看见三个小娃子白净可爱,肉嘟嘟的小脸直稀罕的不停,听见暖宝要买年画,挑选出很多不同种类的福娃娃抱着大肥鱼的年画给她,暖宝也觉得这画真是好看,民间艺术真不是盖的。 买了十张年画,两张窗花,一副对联,他们就去果子铺买糖果。农家都不富裕,春节当别家的娃子来讨利是,基本是没有人给铜钱的,都抓一把瓜子花生糖果放到娃娃胸前的布袋子,然后一群娃儿说完吉祥话又转战到别家。古代的甜嘴都是饴糖,甜冬瓜,甜藕片和糖莲子,各样暖宝要了五斤,冬日在家闲着烤火吃零嘴消遣也不错。 过年要穿花衣裳,张德带她们去布店扯了两块印花的布,暖宝借机向掌柜讨要了不少碎布头,这些碎布头拿来做鞋底还是很好的,别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张德走路走的勤,鞋子很快就穿破,又不舍得用新布做鞋子,这样能节省很多呢。 最后要置办的就是大头,买猪肉炖粉条,过冬一定得吃,吃完全身热乎乎的。临近夷国,这里的羊肉和牛肉很多,隐隐有超过猪肉的势头,夷过的牛羊鲜嫩肥美,一大片草原能养大很多牛羊,所以牛羊肉比猪肉还要便宜。不过雍国人不懂烹饪,总觉得这肉有一股膻味。 暖宝央求着小叔叔买半只小牛肉和半只小羊羔肉,回头让赵小虎他爹弄一个铁板子,这样就可以在火炉上烤肉,一天不出门也成。或是放个小瓦罐,慢火炖着汤,饿了就切几片肉放进去刷一刷,真是美妙的生活啊…… 赵小虎看见暖宝眼睛弯弯的模样,更觉暖宝真是好看,以后若能娶她做媳妇儿,那该多好呀! 张德在隆庆城呆久了,自然知道夷人卖的羊毛褂子很是保暖,前些年夷人只会卖羊毛,雍国人买了他们的羊毛再加工做成衣服,利润是原来的几十倍,后来夷人发现后,也不再卖羊毛了,而且成衣的价格也贵了很多,若不是今年有钱,他可舍不得呢。 分别给暖宝和小福买了件披风,淡黄的羊毛趁着如玉的肌肤,直看的赵小虎呆了。 街上除了卖货物的,还有赶新年的杂耍,小福和赵小虎看的目不转睛,那耍大刀的舞的生风,抛球的更是连抛十几个而不断手,还有两人提刀对砍更是让人心惊胆跳。张德怕天黑回程不安全,也不管两人撒娇耍赖,提着两小娃儿挤出人堆。 回家的路上,遇到几个同村的妇人,她们都背着年货在路上大声说笑壮胆。虽然农野之地的妇人比较大胆豪爽,但在外头还是会胆怯。张德看见如此,连忙扯住缰绳,停下牛车招呼她们一同归家。 暖宝抱着小福挤到一边儿,给她们问过好,牛车又继续朝着村子驶去。 14、初雪 越临近张家村,天色越暗,北风也刮刮作响,暖宝在牛车里倒不觉得冷,何况身下还垫着一床被子。她掀开布帘,迎上小叔叔壮实的背脊,难怪冷风不撞进车厢,原来这憨汉用自个儿挡住寒风呢。暖宝脱下刚买的羊毛披风,搭在小叔叔的身上。 张德感觉身上多了件衣服,顿时回头看,“丫头,叔不冷,自己穿着吧。” 暖宝趴到小叔的肩上,顺带把披风的带子系好。 “叔心疼暖暖,难道不兴暖暖心疼叔。” 张德听闻呵呵直笑。 暖宝向前移了一步,屈起双腿坐在小叔叔的旁边。 “叔一个人赶车闷,暖暖来陪你。” “那你坐好,小心不要掉下去了。”赶车的位置没有护围,颠簸之下很容易被甩出去。 夜色如墨,月华如水,茫茫星光下远处炊烟迎风摆动,光秃的树木叠叠重重,北风寒彻冷冽,不多时昏暗中竟下起片片晶莹雪花,莽莽大地间只见星星点点。暖宝抬起头,一点微凉瞬间润湿鼻尖,抬手抚弄只余一片水迹。 张德望着迷离的夜空,不禁喃喃说道:“下雪了。” 暖宝转身掀开布帘,对着里面的人说道:“下第一场雪了,大家快出来看啊!” 小福手脚并用的挤出来,压在姐姐身上,“哇……下雪啦,下雪啦!” 几个妇人就着帘子看到外面的景象,都说下雪好,今年下雪晚,还怕冻不死害虫,祸害了来年的庄稼。 赵小虎笑眯眯向小福吹嘘着往年和木头一伙人怎么打雪仗,怎么雪地里捕麻雀儿,说的小福一派神往,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寒风依旧呼啸,暖宝抱着双腿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觉得无比温暖。 ————— 雪下了一整夜,晚上烧红了新炕,暖宝和小福都睡的舒服极了。 一觉醒来,白雪铺满大地,真真是银装素裹。 当赵小虎来家的时候,小福仍在睡着,暖宝让小虎先坐坐,她去叫醒小福。 赵小虎扭捏的说道:“不用这么急,让她继续睡吧。你……你要玩木头玩具吗?我陪你玩。” 暖宝抽了抽嘴角,虽然她是八岁的身子,却是二十多岁心智,这小虎还是留给小福接待好了。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回房让小福起床。小福一开始还蒙头大睡,暖宝揉捏她的小脸,告诉她赵小虎来找她玩了,小福才悠悠地睁大眼睛,连忙梳洗好,跟赵小虎混作一堆。 暖宝烧了火炉放在厅堂,接着走去灶房做早饭。刷锅下米,煮了一锅瘦肉粥,温在灶里,什么时候饿了也能吃。 冬天需要很多柴火,之前一直忙着建屋,倒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如今开始下雪了,往后封山就不能再上山,要赶在封山前把柴火拾好。小叔叔今日在家伺弄后园的几分地,早前种的大白菜已经可以摘了,其余的要在蔬菜上盖一层麦秆,还要放些草木灰升温,不然今年的萝卜和蔬菜都收不及了。 暖宝和小叔叔告知了一声,背着竹篓往后山走去。 后山依然人迹稀少,平日村人都害怕山神,没事也不敢上山,只有猎户会在家里供奉神明,每次上山捕猎前拜祭一番,告诉山神自己即将要进山了,请求神明保佑。山脚还有土地公公的佛像和香火。暖宝想着自己进山不干坏事,路过土地公公的佛像时弯腰合手拜一拜,也算全了这礼。 秦成毅发现一晚过后就白雪满地,这正是打猎物的好时机。趁着薄薄的一层雪,人不难走动,脚不会陷落在厚厚的雪地里,而且野物在雪地上也会留下脚印,他背着弓箭,腰上绑好三个布袋子就出发了。 这山他很熟悉,父亲还未去世时总是带着他满山的跑,也教过他打猎的技巧。后来他一个人生活,油盐和粮食都有舅舅供给,但时时看着满地乱窜的野鸡野兔,不动心实在太难。于是他学着慢慢捕猎,一开始不敢走太远,仅仅在自家附近的菜田里等待上门偷吃的小动物,后来经验足了,也开始挽起弓箭猎大型的野物。 入冬俗例不进山,但是他常年住山里,也就没理会。幸好家里有早年父亲挖好的陷阱,他还不怕狼群围屋。但是深山他一般都不去,一来他不敢持大,父亲就是这样失踪的。二来家里只剩他一根独苗,怎么也得小心行事。 天冷了,动物都出来觅食,他从半山腰的家往下走,下面通常都是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伤害性不大,他一直多数都是猎这些。 相比上次进山,暖宝觉得这次无疑好走多了。野草早已枯萎,她不用再顾虑着草底下是不是潜藏着危险的蛇或者毒虫。她高兴的哼着歌,一边弯下腰捡木枝。 正当她把木枝扔进背后的竹篓,突然听到飒飒风声,而后伴随着一只利箭破风而来,正在奔跑逃命的野兔霎时被钉在地上,挣扎着终是不动。暖宝站在原地等候,果然看见一抹蓝色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来。 秦成毅顺着猎物的方向,瞄准箭头,拉开弓,箭瞬间呈抛物线的弧度不落分毫的射入猎物的身体。对于这种小猎物,他不说百发百中,但准头还是很高的。他提着弓,准备走上前把猎物收入布袋,这时却发现暖宝就站在不远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阵惊讶。 暖宝不可相信上次见过一次面的大哥哥竟然是打猎好手。秦成毅则皱眉,她怎么到山上来了。 “成毅哥哥——”暖宝星星眼的望着秦成毅。 秦成毅觉得好笑,这是崇拜的眼神?捡起兔子,走到暖宝旁边,“怎么上山了?” 暖宝指指背后,“喏……捡柴。那你怎么也来打猎了?是你自己一个么?” “我家住在山里,今日趁着有雪,下来打猎。”他把血肉模糊的兔子塞到袋子,生怕暖宝害怕。 暖宝随即兴奋的连声问道:“原来真的有人住在山里!不怕有野兽么?平日都做些什么啊?山里的住民有多少户啊?” 秦成毅望着暖宝兴奋的脸庞,她应该不知自己的身世吧。若知道了,也会像村民那样嫌他晦气么?想到有这可能,他心里闷闷的,不想答她的话转身就走,虽然以后她迟早会知道,但他不想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 暖宝呆站着,怎么也不懂秦成毅为何突然离开,是她说错话了? 15、买田地 暖宝驱赶走满心的不安,低下头继续拾柴火。 只是回家的路上,脑海里仍不时闪过少年决绝的背影。 唉……这都是啥状况。 到家后,暖宝把柴火放在灶房垒好,拍拍双手的尘土,去后院菜田看小叔弄的怎么样。 张德用麦收后的麦秆一层一层叠放在蔬菜上,既不能放的太多压倒了蔬菜又不能放的太少使其受寒。萝卜就快可以拔了,现在做腌萝卜也不知道入味不,再不行只能放到地窖里。都怪他没本事哟,不然咋日子过成这样哩。幸好现在有余钱了,往后他就留在家看顾着两个娃,免得以后相亲都被别人说嘴——没有大人在身边时刻教孩子,做亲别人都不乐意,这样没家教呢。 暖宝站在一边看小叔叔伺弄田地,这样的小叔才最有神采。不是那个在城里卑躬屈膝的伙计,也不是那个在风里雨里跋涉的苦力。以前她很难明白田地对于农民来说不仅是营生,更是生命的一部分,现在看到小叔叔诚挚的笑容,她想,或许就像木雕对于她一样,倾其一生,只为拥有。她乐意为小叔叔全了这个梦。 张德笑容满面,这菠菜的菜秧子真是翠绿,下雪了也没冻伤,今日就能割一垅,若不是今年的雪下得晚,他们恐怕还吃不上冬季的青菜。 “叔……这菜好新鲜啊。” 张德听到暖宝的声音,抬头说道:“是啊,今年能吃上青菜呢,今晚就收割一回。” 暖宝也跟着蹲下身子,抚摸着菜叶的纹路,“叔,不如你今日先去里正家看看有没闲置的土地,来年我们就可以种地为生了。” 张德想着也是,开春就是农忙了,早些安排也好,自家只有一个劳力,这可耽误不得。 “叔,既然我们家有青菜,不如就请里正来家吃饭,以前没钱没时间就罢了,现在也是时候跟里正家熟络起来。” 张德点了点暖宝的额头,打趣说道:“你这丫头,啥时候这么懂事呢。” 暖宝吐了吐舌头,让张德教她割菜。 收获了三斤菠菜,暖宝打算今日弄一个小火锅。把刚买的牛羊肉切成薄片,调些葱蒜和辣椒油,沾着吃很是鲜美。 赵小虎看见暖宝在洗锅,生怕她家吃饭会让他回去,今天自己还没能和她说上话呢,坚决不能走!于是他跑到小福身边,低声说道:“小福,下午我带你去我家咋样?我家还有很多玩具呢。” 小福点点头。 “那中午我能在你家吃饭吗?一来一回很麻烦的。” 小福不是小气的娃,“小虎哥给我这么多玩的,小福当然要请小虎哥吃饭,而且姐姐做的饭很好吃呢。” 说完就大声喊着,“姐,小虎哥哥今天在咱家吃饭噢!” 赵小虎乐滋滋的继续坐在地上陪小福玩。 张德赶到里正家的时候,里正刚好进屋,在门口两人遇上,张德忙说自己想请里正去家吃饭,感谢他这么多年的关照,而且收留了两个娃的时候也是里正帮忙签文书的,所以一定要孝敬一番。 里正看着张德长大,知道他多年来的不易,如今修了新屋,自己还是去一趟捧个人气。于是和自家婆娘说好,就随着张德带路。 里正到张家小院的时候,暖宝也已经把肉片切好,两碟红白肉整齐的放在桌上,另外还有一篓子青翠的菠菜。 两大人吃酒吃肉,三个孩子也围在暖宝安置好的小桌子上。因为害怕火锅会烫伤小福和赵小虎,所以暖宝给两人盛好一碟饭,饭上淋上一层肉汁,肉汁上更有烫熟的牛羊肉片,三人捧着碟子,吃的欢快。 饭桌前,张德劝里正吃酒,里正摆手道:“阿德,你家现在是越过越好了,也该娶个媳妇儿,不然家里的孩子也没人照管,你看……这八岁的娃儿就懂得煮食,还如此美味,多么好的娃阿,可不兴亏待了她们。” 张德听闻也不应声,娶媳妇以往想都不敢想,现在虽是有钱了,但也不是自己的,万一以后的婆娘不待见这两娃娃怎么办。 里正看见张德沉默的脸色,也知道这事不容易。这年头谁愿意嫁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后生呢?而且张德的年纪也有二十又二,不简单哟。 “里正,这事往后再说吧,若有人不嫌弃,我也不会抗拒,只要对两个娃好。” 顿了顿又说道:“今日请您来,就是想问一问村里还有没空闲的田地。这么多年在城里也算存了些钱,现在有了孩子也不想在外闯荡了,还是回村里种田吧。” 里正点头,这话在理。田地永远是农民的依靠,家里有田天塌下来也不用慌,老实的种田总会有收获的。他沉吟片刻,“这村北头是有一块地,只是靠着大山,不时有野兽下来祸害庄稼,地倒是挺肥的,你考虑一下吧。” 张德想着还是需要到现场看一看才行,于是对着里正说,“那我下饷就到那儿看看,过两日再给您答复吧。” 里正摆手,“去看看吧,若是成,那地也便宜,多年都没人要买,每亩只要十两。” 商量好大事,张德便劝着里正继续吃酒刷肉。 吃过饭,张德送里正回家,顺道去田里看看。那地足有三亩大,地倒真是肥,也没他想象中堆满了山脚的碎石头,因为田地距离山脚仍有一段距离,若不是以往种有庄稼,野物也不会下山偷吃。 张德回家和暖宝说明了情况,因为他有想过往后这田就是暖宝和小福的嫁妆了,自然要问过才好,虽然不知道暖宝人小懂不懂。 “叔,我们不能在外围弄些木栅栏吗?而且还可以在栅栏上种些带刺的植物或者带有强烈异味的植物,那野兽是不是就不会来了?”暖宝提议道。 “照理说,你的办法应该可以,不过没试过,还真不知道。” “叔,我们只余下五十多两,如果买上田,可不得要十五六两一亩才行,那只能买二亩。二亩除去缴税和平常吃用,全年不剩多少铜钱,只赚个吃用罢了。” “那你的意思是要买靠近大山的田地?” “叔,买那地我们多干些活总能把栅栏围结实,到时便不必怕那些野兽了。再说十两的地我们可以买三亩。” 张德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往日在城里那么辛苦的做工也不怕,难道还会怕受苦?这次就听暖丫头的。 第二日,张德拿出三十两到里正家办好了地契,暖宝一家子终于成为有田一族了! 17、闲言 不用一天,整个张家村都知道赵小虎和二牛打架的事。 起因是这样的—— 张德正和暖宝商量如何除草,突然听见小福哭闹的声音,他心里一惊,扔下锄头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一看,糟糕……那两个浑身泥土的孩子正打的不可开交,那拼命的劲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抱住挥拳的娃儿,想要生生的把他扯开,只听的对方“啊——”的痛呼。 “小虎子,怎么是你?”察觉出不对劲,张德说完立马用袖口擦干净被压在底下的娃儿的脸,“这二牛怎么在这里?” 随即发现二牛还咬着赵小虎的手臂,那伤口有细细的血丝渗出来,“二牛,快松口!” 二牛害怕的松口,怔怔的不说话。 张德见那牙印很深,伤口不断有血流出来,他抱起赵小虎正欲往土郎中家跑去。 暖宝在一旁安慰着小福,从小福断断续续的问答中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 光带赵小虎找郎中也不行,二牛被打了很多拳,肯定衣服下都是青淤,万一有很什么暗伤就不好了。小孩子打架没个轻重,打死人的也不是没见过。暖宝拉过小叔,让他也带二牛去看一看。 于是一连五人浩荡的往郎中家走去。 清晨村里很热闹,腊月虽然寒冷,仍冻不住大家对新年的期盼,杀年猪的,磨豆腐的,紧着太阳晒棉被的,总之村里一派欢欣鼓舞的景象。 相比之下,张德一行人就显得格格不入。莫不说二牛无精打采的被张德背着,赵小虎也是灰头土脸的,小福哭的肿胀的双眼和通红的鼻子,早有熟悉的上来询问,张德也不知道两娃子为啥打起来,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话,只管闷头带着孩子赶路。 更有的妇人看见如此,哎呀一声,相熟的都各自跑去找二牛和赵小虎的爹娘。 暖宝抚着额头,这下糟了! 土郎中住在村东头,平日也有几分薄地耕种,但更多时候是上山采药拿去城里的药铺卖,土郎中姓于,是外来的一个穷伙子,因为跟前任土郎中的女儿勾搭上,相当于入赘般住进媳妇家。前任郎中手把手教会他基本的诊断方法,又教会他草药的效用,本以为他会继承他的衣钵,哪知道当女儿怀上娃,于姓小子死活不肯按女方的姓氏为孩子上户,所以前任郎中唯有在族中过继了一个男娃抚养。于姓小子带着媳妇搬出了岳丈家,靠着与村民诊治些小毛病营生。 来到土郎中家,张德把二牛放在炕上,又拉过赵小虎的手,露出手臂上的牙印。 郎中一看,这牙印这么深,很容易破伤风——不得了,吩咐自家娘子端一盘热水来清洗伤口,从药柜子抓过几味止血草药研烂,用干净的布巾包裹好敷在伤口上。又转过身来,掀开二牛的衣裳,幸好皮肉只是有些红肿,冬天衣服穿的多倒是抵挡不少力道。骇人的反而是二牛脸上的青肿,分明就是一个个的拳头印,恁吓人了。这伤倒是不碍,用药酒每天揉一下,淤青很快就消散了,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娃,再配上这样的脸伤,着实让人心疼。 这时门外风风火火的跑来一群人,哭爹骂娘的声音传来,张德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把推开。 “儿啊……你哪里受伤了?快让娘看看,娘的小心肝哟。”赵小虎的娘亲石氏抓着小虎的双臂说道。 “哎哟,别碰我这儿。”赵小虎连忙缩起手臂。 石氏推高小儿子的袖口,看着裹着布巾的手臂,“于郎中,我儿这是骨折了?” 于郎中摇头,指了指二牛,对着石氏说道:“他们一个被打了,一个被咬了,至于发生什么事,我还真不知道,这事要问问德哥才行。” 石氏看着张德,张德笑着说两个小孩子打架,没多大的事儿。 二牛乖巧听话,在村里长辈缘很好,饶是石氏凶恶,也不禁喜欢二牛精乖的模样,只是现在的二牛哪里还有以前俊俏的样子,被人揍的就像猪头,石氏讪笑地对着二牛说:“二牛啊,你小虎子哥哥也不是故意打你的,是跟你玩呢,婶子一定带他到你家赔罪,之后啊,大家还是兄弟,还要一起玩儿。” 李氏在家里听闻平日要好的年轻媳妇儿说自家儿子被人打了,她马上叫醒歇午觉的丈夫,两人一同赶到于郎中家。岂料刚到门口,就听到石氏这样颠倒黑白,“呸”的一声,闪进大厅。 二牛看见娘亲来了,一直隐忍的眼泪哗啦啦的流,看的李氏也在一旁抹眼泪。 二牛爹抓紧拳头,朝着石氏道“我儿被你家儿子打成这样,你想道歉一句就算了?要欺负我韩家的人,还要问过我的拳头……” 石氏胆怯的往后缩一步,瞧见孩子他爹站在身后,“死鬼……你还不快过来,想看我被打死是吧?” 赵铁匠不得已的向前一步,这本是他娃的错,婆娘说的也实在太膈应人,难怪别人生气恼怒,“韩兄,我家婆娘不会说话,你别计较,这事全是小虎子的错,都是我们纵得太过,这次的医药费就由我们给,而且二牛养身子的钱也算我们的。你看这样成不成?” 二牛爹知道赵铁匠是个真汉子,倒不为难他,“费用难道我家出不起?只是这事总要有个交代,你家虎子为什么打二牛,这总该说清楚。” 赵铁匠用腿狠狠地踢了一下小虎子,“孽障,你快说你为什么要打人?” 赵小虎被老爹踢了一下,顿时泪眼汪汪,委屈道:“我哪知道……他一来就要打我,我当然不能站着由他打。” 双方都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懵了。 李氏不相信,自己生的儿子她知道,最是乖巧,“你胡说!”转过身,“二牛,你告诉大家,是不是小虎子要打你?” 众人一致看着二牛,二牛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 石氏哈哈大笑,嘲讽的对着李氏道:“唉……原来我家虎子才是苦主,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李氏被石氏气的脸色通红,“阿德你来说,这两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德不明其故,指着小福说道:“福儿,你来说他俩是怎么回事?” 小福吓得哭噎着,只说二牛不知为啥就奔跑过来推倒赵小虎,然后两人就打起来。 二牛看见小福哭泣的模样,有些难受,对着大家说道:“不关小福的事儿,是赵小虎坏,整天缠着小福,我要教训他!” 这时哪有人还有不懂的地方,李氏想不到自家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娃跟人打起架来,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真给家里丢脸了。索性抱起儿子拉着相公就要往外走。偏偏石氏不知好歹,嚷着谁家的娃真没教养,这么小就知道女娃的好,日后不是浪荡公子是什么…… 李氏听到这话,走的更快,最后竟像逃跑一般快。 石氏就像一只斗赢的母鸡,昂首翘臀的四处宣扬二牛的事迹,赵铁匠眼看这婆娘闹的愈发厉害,拖着她牵着赵小虎走了。 第二日,闲言就像龙卷风刮过一般,全村的人都拿这当笑料,暖宝关紧院门,阻止了一些八卦的妇人进屋,无奈的看着小福。身在龙卷风中心的小福丝毫不知道这事的危害,照旧玩着赵小虎往日放在她家的木头玩具。 18、新年 张家院子闭门了几天,终于少了闲人在外窥望,估计大家都想看看引起两个男娃打架的女娃是什么样子。暖宝也尽量减少外出,她可是试过出去的时候被人指点着,“这就是那女娃的姐姐,看模样也挺好的。”——“哟!还真是细皮嫩肉的,难怪招惹人。”—— 暖宝头上不禁撇下几条粗线条,这次还真是出名了。 幸好腊月快过完了,正月新年的脚步紧随而至,这喜庆忙碌的气氛多少减轻些闲言的传播和滋长,村里村外都是爆竹的燃放声和孩童嬉闹的欢笑声。 由于张德很早丧父丧母,叔伯长辈之间也不亲近,所以年夜饭只有三人围着烛火安静的享用。为了这顿年夜饭,暖宝很早就到张大娘家请教。素菜上三,肉菜上四,浓汤上一,整整八个大菜才能算是完整的年夜饭。在丰盛的菜肴面前,人少显得冷清了些,暖宝望着小叔低头用饭的侧影,昏暗的油灯下映照着黝黑沧桑的脸容。 暖宝搅拌碗里的老鸭汤,考虑良久,终于抬头对张德道:“叔,现在我们家有田有地,只缺一个婶婶了。” 张德被噎了一下,捂着嘴咳嗽。 小福不明所以,抢着发问,“婶婶是嫁来给小叔叔做媳妇的吗?” “是啊——小福想要小婶婶吗?” 小福偏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婶婶会给小福做新衣裳吗?会像二牛娘亲一样给我做好吃的吗?” 张德默然。 小福的天真的问话沉重的敲打着他的内心,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孩子考虑,母爱并不是自己再努力一些就能弥补的,它是那么不可缺少的存在,时刻影响着孩子的成长。若是小福有女性长辈教导,想必性子不会像现在这般跳脱,暖宝八岁了,有母亲教导现在不是很沉稳?如果能让两丫头学会规矩,让他娶个媳妇又有何难? 想通后,张德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暖宝看到小叔醒悟过来,抿嘴笑着。真好,其实不用说她也知道,长期的穷困生活让小叔叔的内心愈发自卑,他一直不敢相信有人愿意嫁与他为妻,而这几年孤苦的经历也足以说明这一点。所以一旦有人和他商量,他都会变得沉默,木讷。就算现在家里有钱了,他的心态仍是没转变,可能如果没有小福这次的闯祸,他这人真会寡居一辈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今年的守岁很安静,因为害怕闲言闲语,张德没有带她们出去放爆竹和烟火。三人坐在炕上,嗑瓜子,打纸牌,一样也玩的很开心。小福禁不住熬夜,早早就歪倒到一旁,暖宝和小叔叔喝着茶水,商量着来年的耕种。 子夜一过,暖宝抱着小福滚烫圆润的身体酣然入睡。 一夜间须臾而过,第二日就是年初一了。张德给两人派了红包就领着她们去长辈家拜年,暖宝和小福磕了很多次头,但也赚来很多零嘴,两人衣服上的大袋子都装的满满的。 ———— 相比小福无知无觉快乐的找不到边儿,二牛今年的拜年可真是愁云惨淡。 二牛家只有他一个孩子,但二牛的堂哥和表哥却多的记不牢。拜年的时候一碰头,大家看见青肿的二牛,很是嘲笑了一番。二牛安静乖巧,不是一个懂得辩驳的孩子,被人讥笑而且又没有亲兄弟帮忙,他只能委屈的坐在一边儿看着看着别人玩的热闹。 二牛的奶奶受完全部孙子孙女的礼,看见二牛可怜的小模样直爱的不行,抱着二牛又是亲又是心肝儿的叫,还大呼造孽,咋脸上全是淡青的拳头印呢。李氏难免被责怪看不好孩子,又听婆婆问及二牛受伤的原因,自己不待说明旁的妯娌都抢着回答。 二牛奶奶听完后问道:“那女娃是张德收养的那个?” 李氏的大嫂撇嘴嫌弃说道,“就是那个!那女娃没爹没娘,也没个兄弟照料,啥帮衬都没有,张德更是穷的连媳妇都娶不起,你怎么还让二牛跟她来往?” 二牛奶奶也不满意儿媳妇的做法,要知道小娃六岁虽然不懂人事,但农村很多这年纪的都开始定亲,等大了再行嫁娶之礼。现在惹出这样一场祸事,不定要拖延几年才能为二牛说亲。 李氏自知理亏也不敢狡辩,默默低头不语。 回家路上,二牛爹看见媳妇和孩子都无精打采,连忙问发生何事。李氏把刚才婆婆指责她的话说了一遍,觉得很是委屈,自己的娃难道自己不疼?发生这样的事她也很伤心。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很喜欢小福。 因为曾经某一日,李氏娘家人来走亲戚,刚好小福也在场,李氏的婶娘一见过小福就抱着她摸骨相命。李氏的家人一向知道这婶娘的本事,相人的功夫一流,再加上摸骨,基本能将人一生的运程猜个九不离十。但这本事只能用于年幼的孩子身上,因为孩子年幼,邪风未入体,所以估摸的准,再大些就难说了。而且婶娘轻易不给孩子摸骨,也告诉家人绝对不能告诉旁人,因为过多的透露天命会影响自己的寿命。李氏的婶娘曾断言,小福心境开阔,是个大福之人。若小福和二牛能成好事,两人相辅相成,定能富贵一生。 从此李氏心底有了一个小秘密,婶娘还说过孩子小的时候能看到长大的运程,但也有些孩子其中经历过一些事从而改变了运程,所以她同意让二牛经常邀请小福来家玩,这样她就可以一直关注小福,免得破坏了这好命格。 她知道婆婆和丈夫现在肯定不会同意二牛和小福的事,但是等多几年,大家就会发现小福的好,婶娘说的一定不会错的! 和丈夫抱怨后,她根本没提自己属意小福这件事,随即揭过这个话题。 —————— 石氏最近逢人就说自家儿子好人缘,引得张德家的小福上赶着陪他玩,咋知道二牛因为吃醋,打算打她家虎子来着,但她家虎子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你们没看见二牛打人不成反遭被打的事? 春风得意的模样惹得周遭的妇人一派鄙夷,明面上恭维着石氏,暗地里大家都说赵小虎和二牛一样是个浪荡公子,这么小就懂得讨好女娃,而且赵小虎比二牛更不好,至少二牛还是一副纯良的模样,而赵小虎太爱打架惹事。 赵铁匠看见自家婆娘这么不上道,连别人脸色都看不懂,揪着她打了一顿才算老实。石氏把火气撒到小儿子身上,“赵小虎,娘告诉你那小福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别有啥想法,不然老娘一巴掌拍死你这崽子……” 赵小虎听到她娘凶恶的话,哪敢反驳,点头应是。 心里却在想,自己喜欢的不是小福,是暖宝!所以娘说的话自己一定能做到。 不过不知道暖宝有没生气,早知道自己就不打二牛了,惹得全村人都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小福。现在连家也不能出,更别说去暖宝家了。 ———— 秦成毅拾掇好三只山鸡准备下山到舅舅家拜年。对于舅舅最近常让他下山的举动,他心里多少也有一些明白,无非就是他今年十五岁,是时候娶媳妇成家了。只是他不觉得有媒婆肯为他介绍亲事,像他这样命硬的人,实在不应该祸害别人。 就这样一直呆在山上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心底不时徘徊着一个人的身影,打猎偶尔会出神的想,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烧饭的时候也会记起那骨头汤的滋味,想尽力抛开却始终记得,就像猫爪子绒绒的搔在心间,□□着,也甜蜜着。 他不敢奢望太多,拥有记忆也是好的,至少在寂寥的人生里,也有过一道绚丽的色彩。 收拾好蔓延的思绪,他朝着山下走去,等会儿他还要应付舅舅的好意。 山下的房舍一间连着一间,从山腰往下看具是连绵的村落,这样的热闹对他来说只适合远观,若走近了伤人亦伤己。不知道舅舅能否看的明白,大概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接受。 经过村子时,秦成毅特意绕到暖宝家,只见大门关闭的严实,一点儿也窥视不了里面的情况。他停顿了一秒,转身径直往舅舅家走去。 去到舅舅家,照旧送上野鸡,又听得他苦口婆心劝导了几刻钟,留下用饭后在天黑前赶回山。 过了今日,秦成毅没事也不下山,想见暖宝一面更加难了,他不能抗拒内心的冲动,只见一面,一面就好。 重新绕到暖宝后院,他停在那祈祷暖宝能出来,不到一会儿,真让他听到说话的声音。 “暖宝……我,我不是有意的,我错了。” “赵小虎,现在你来我家玩真不是时候,还是等谣言平息了再算吧。” “暖宝,你别误会,我,我一直都是为了看你。” “……” “我不喜欢小福,真的。” “……” “我喜欢的是……” 静默良久,秦成毅垂下头,手指收紧又重新张开,发出“呵”的一声苦笑。果然,不是自己的永远不是自己的,奢望永远也只能是奢望,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般消散,心心不念的执着最后只是一场笑话。 19、婶婶候选人 暖宝听完赵小虎的告白站在原地错愕良久。这还真是她人生第一次被人告白,这心情说不上美妙,但些许沾沾自喜还是有的。只是一想到对方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她的心一瞬间“哗啦”的碎了。难道她就是吸引小屁孩的怪阿姨? 暖宝咧了咧嘴角,按捺好想要暴走的情绪,努力平静下来,“赵小虎,你不是一直跟小福玩的吗?怎么……” 赵小虎扭捏的瞧瞧暖宝,低下头害羞的解释:“我想知道小暖你的事,跟小福玩,小福会告诉我。” 好吧,这么说,赵小虎和小福走的近,还是自己累及的。 坏苗头一定要及时揪出来铲除掉! 自己家可不能再发生丑事惹得全村人关注了。 “赵小虎,我不喜欢你。而且这不是我们可以说的。”停顿了一会儿,“不过以后你要来家玩,我很欢迎。”暖宝不知道怎么拒绝,干脆直接一点就好,就像烂木头一定要狠心利落的割除,这样至少不会危及剩余的。但愿他们还能有剩余的情分。 赵小虎想不到暖宝这么平淡的就把他满腔的窃喜和紧张毁的干干净净,羞耻就像赤体般□□的暴露在人前,他羞愧的“啊——”了一声,带着些许恨意,飞快的跑掉了。 暖宝回想着那双湿润的眼睛,她直觉的认为那里面肯定是有仇恨的。不过短痛总比长痛好,小孩子伤心失落一阵子就没事了,况且他们一点儿交流也没有,谈不上深厚的感情,也不存在谁辜负谁这个问题。 天黑了,还是快点回屋吧。 过来正月十五,这拜年总算完了,张德想趁着春耕前再接一趟活,叮嘱暖宝没事别让小福出去玩,今年小福虚岁七岁了,应该学习做针线的活,他想拜托张大娘教教暖宝和小福。 暖宝疑惑道:“叔,离开春也不远了,我们不是还要育苗么?” 张德局促不安的回道:“那也不急,等我做完工回来再做。” 这小叔叔的表现真奇怪——活像被人追着逃跑似的。难道他是为了逃避相亲? 不想不觉得,这还是很有可能的。小叔该不会这时候退缩吧? “叔,我们又不是急着等钱使,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个好婶婶么?” 果然张德听后身体一颤,嘴巴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暖宝虽然知道现代有相亲恐惧症,但是没想到这会发生在小叔身上,看来还是要快点加紧给小叔找个媒人。 张德被暖宝揭穿老底,自然不能再去隆庆城做工,唯有老实的呆着家里。 暖宝不想加大小叔的压力,表面上装做没发生什么事,却在第二日张德出门挑水的时候找张大娘帮忙推荐媒婆。张大娘一边责怪暖宝小女娃子管小叔的亲事,一边又说张德不着调,自己不找媳妇倒要累了孩子。不过就算张大娘如何说,最后还是答应当一回小叔的长辈,为他找媒婆。暖宝的意思是让张大娘先和媒婆谈,等选出合适的人才告诉小叔,不然小叔脸皮薄不乐意跑回城里那就惨了。 两人偷偷背着张德密谋良久,达成共识后都奸笑起来。 张大娘的做事速度还真快,她不到一天就找到一个姓田的媒人。这田媒人做媒已经有二十多年,其中撮合的姻缘更是数也数不清,不过她收的媒人钱也比一般媒婆高,据说都是因为她做事有理有据,绝不会哄骗人。 暖宝寻了一个去张大娘家请教针线的借口,光明正大的在张大娘家客厅的里屋偷听。 张大娘乐呵呵的给田媒婆上茶上果子,等两人寒暄过家长里短才开始说正事。 “田媒婆,这次请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邻家的阿德说亲。阿德父母都不在,以前阿德的父母也待我们很亲厚,现在我也算是持着长辈的身份给他说亲了。” 田媒婆了解的说道:“这张德我也听人说过,老实本分又勤奋肯干,是个好汉子。” “就是这么说!若非早年穷困,这品性哪能拖到现在。以前我也有兴过给他说亲的念头,可他总说自己穷配不上别人家闺女,也不想害了别人。既然他那么想,而且饱一顿饥一顿,我也就熄了这心。现在阿德去城里赚了钱,我马上就想到要找田媒婆你,附近的人谁不知道田媒婆可是大媒人。” 田媒婆被张大娘捧的高高的,她也开心的说道:“我就听说张德最近修了新房子,还买了田地?” 张大娘伸出三个手指头竖起来,“买了这个数!” 田媒婆心想,这汉子白手能闯出一番家业也算有能耐,这亲事接的过! 张大娘识人多年,自然发现田媒婆满意的神色,她也很高兴,一般媒人认同的人都会积极的找好闺女,她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现在你手里有合适的人选没?” “不着急,你还没说男方有什么要求呢。” 张大娘想到张德木讷的性格,还是要找个安静沉稳善良好相处的闺女才行。 “要求倒真不多,要贤良安静的,家人也不要贪婪成性像卖闺女的,你知道阿德辛苦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求个能吃上热饭的,暖心的人。” 田媒婆点头,这要求倒容易。不过——“那他家是不是还有两闺女?” 张大娘忙摇头,“那不是他亲闺女,是他家亲戚的娃,就是去年发大灾的时候收养回来的,不过你放心,那两娃娃都很懂事听话,而且若真是善良的闺女也定不会介意家里多两个娃,谁也不容易,能帮的时候哪有见死不救。” 田媒婆有些为难,“张娘子,这不是多两口饭的事,往后孩子出嫁还要贴嫁妆,这很少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到这家庭。不怕你说,我都是有话说话,对谁也一样,绝不欺瞒,若是回头我有消息,我再上门吧。” 张大娘也没想着一次就能成事,拿出五个铜钱给田媒婆谢谢她走了这一趟。 暖宝好不容易哄好小叔叔答应成亲,咋知道她还没考虑是否有人肯嫁。因为她一直觉得小叔叔真是一个好男人,有责任感又懂得疼人,正直老实不花花肠子,又肯花大力气干活养家,这多么好的人呀。 时间过了一个月,田媒婆一直没再上门。暖宝从开始的满心期盼到现在的焦虑失落,这其中的日子真是难过。小福也很难过,每天跟着暖宝到张大娘家学习做针线,可惜她那圆滚滚的手指头真不是拿针线的料,没绣上几下就被扎到,右手那两个指头都被扎出血印子来。 不过即使这样,小福也没能逃避学针线这件事,因为在农家做衣服,纳鞋底都是一个媳妇是否有教养的证明,而且针线粗陋真是不能原谅,难道要全家人都穿着歪歪斜斜的衣服出门? 这一天,两人又在张大娘家学针线,田媒婆终于上门了。只听见她在外面喊道:“张娘子,好事近了。” 张大娘赶紧让暖宝和小福躲在里屋,才快步走出去迎接田媒婆。 “不知有啥好事?田媒婆,我都有一阵子没见过你了。” 田媒婆听出张大娘话里的抱怨,忙道歉道:“张娘子,我觉得张德这汉子好,一直想给他找个好的,这不……还真是给我找着了。” 张大娘顿时也起了兴致,“是哪家的闺女?” 田媒婆立刻口沫横飞:“这家人姓蔡,住在浦口,你知道那地方靠海,海上很多船民,这蔡家就是其中一户。蔡家有四个儿子一个闺女,今天要说的就是这闺女。这闺女是老大,今年十八了,拖到这么大没成亲也是为了照顾下面的弟弟,人品各方面都是不错的,孝顺老人,也懂得照顾小的,实在很适合张德。” 张大娘也很同意后面这一点,不过这家的家境好像挺困难的,往后闺女还不顾着外家?这可使不得。 “那四个弟弟分别几岁?” 田媒婆也知道穷是蔡家最大的缺点,不过她可不做那哄骗人的肮脏钱,于是照实说道:“这四个弟弟分别十六岁,十三岁,十岁,八岁。这次嫁闺女为的就是拿些彩礼钱再给大儿子聘个媳妇。” “那他们家一直在船上生活?没田没地啥的?” “就是靠打鱼为生,没地,一家子在渔船上过活。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张德岁数这么大,要找个家境好,又年轻的媳妇难啊,而且大妹子你也知道,张德也只有三亩地,还带着两个娃。十里八村的后生何其多……” 张大娘有些犹豫不决,再次问道:“你说的那闺女真是善良厚道的人?嫁来后可是不能欺负家里的小娃娃,要当自个儿闺女一样疼的。” 田媒婆拍着胸口肯定答复道:“放心吧,原先她家姆妈还不许她嫁,虽然这闺女家穷,但全家都是有骨气的人,断断不会为了儿子就卖闺女,要不是她愿意还说不了这亲。要我说,这闺女能干,家里一应事物都撑的起,自小为弟弟想的多,人也厚道,跟张德可是绝对相配,这世上再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姻缘了。至于她家人也不会三头两日上门借钱,都是老实人。” 张大娘被她说的意动,不过自己只是代劳,是定不下主意的,还是要阿德自己决定才行。 “田媒婆,这事我还要看看阿德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不是他正经的亲戚,这样吧,等我有主意了就马上告诉你。” 田媒婆对这亲事很有把握,也不恼笑着离开,张大娘则打算今晚就去张德家告诉他这亲事。 20、插足 田媒人走后,暖宝和张大娘告辞,牵着小福的手一同回家,小福摇晃着姐姐的手,两双手连在一起被小福用力在空中甩出一个又一个圆圈,暖宝愉快的任由她玩着,这小福就算经过这段时间的教导,还是跟没长大一样,不过无忧无虑倒是很好的。 天真无邪的孩子不是没有自立的能力,而是她拥有足够爱她的家人,才能为她撑起一片干净明亮的天空。暖宝觉得现在的生活离黑暗,肮脏,邪恶很远,往后她们就算分开嫁人了,暖宝也要为小福找一个附近朴实简单的人家,好脾气的公婆,善良的相公,这样小福永远也能保持透明剔透的心。 不过现在想这些太遥远了,当务之急是快回家烧饭做菜,晚上张大娘可是要和小叔叔聊相亲的事。为了让张大娘今晚有足够的时间劝服小叔叔,今晚的晚饭一定要提前才行。 张德还不知道晚上有大事等着他,端着饭碗夸赞暖宝烧饭越来越快,越来越好味道。 暖宝笑嘻嘻的答应着,赶紧把用过的盘子碟子筷子都收拾好,和小福呆在灶房洗碗。 张大娘如期在夜晚过来暖宝的家,两人在厅堂足足谈了一个时辰,尽管暖宝尽力竖起大耳朵,但是里屋的谈话她还是一点儿也偷听不到。 不过看到张大娘离开时满脸的笑容和小叔叔尴尬的神色她就知道这事很大可能能成! 之后暖宝也不敢去问张大娘事情的进展,因为之前找张大娘帮忙寻媒婆的事已经让张大娘告诫过小孩子不好管长辈的事,紧接着几天暖宝一直密切关注小叔叔,发现他做活的时候不时会走神,暖宝乐的在心底暗暗偷笑,这小叔叔总算开窍了。 五日过后,张大娘还没等到张德的回复,又亲自上门了。 “阿德,你告诉大娘,你是不是不满意这亲事?若真不愿,那也可以再相看一个,别怕,每家每户成亲都是这样,哪有一说就成的。”张大娘以为张德这么久没答复是因为不满意这户家境。 张德摇头,苦笑着说:“这家人好,只是嫁来我这要受苦,还是别耽误人了。” 张大娘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原因,“德啊,大娘是看着你长大,你现在不比以前,怎么会耽误人呢?这很多穷家汉都能娶媳妇,偏你就想这么多,世间上娶亲的难道都是富人?而且照我说,那闺女嫁来还是她的福气呢,往日一家挤在那小小的乌篷船上,吃喝带撒的,连薄田也没一分,那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张德有些犹豫。 “你看,她一嫁来,就有新房子住,还有三亩田,平日你们吃喝都足够了,再说家里多了个女人,你家还能再养一两头猪,再养多几只鸡,集日的时候就把鸡蛋拿去卖,日子过得还不和美?” 张德知道拖延也不是办法,张大娘说的也有道理,家里多了一个女主人,暖宝就不用每天煮饭洗衣,至于自己往后绝不亏待她,自己有的也绝对不瞒她,不遗漏她一分。 “那麻烦大娘帮我相看一回,如果那人真像媒婆说的会善待孩子,那就成吧。” 张大娘得了答复,仿佛已经看到往后张德一家人美满的生活,甚至再过几个月还能有小娃儿的出生,那才是热闹呀。她连说了三个好好好,笑着说:“那我明天就去浦口访访那家子,这事大娘一定给你办好!” 暖宝站在篱笆前看着张大娘脚下生风的走了,也笑的咧开嘴。 张德见暖宝笑呵呵的,羞怯尴尬的逃到后院砍柴。 春耕要开始了,张德下足力气在新买的田地里,这田地关乎他们一家的口粮,而且这还是他第一份上田,自然伺候的乐呵乐呵的。以前他也有过几分薄田,只能种些番薯和花生,那田种不出粮食,不值钱,在暖宝刚来的时候就卖了给暖宝治病。 忙碌的劳作似乎让他淡忘对亲事的恐惧,暖宝家的气氛随着春天的到来也一同变得更温馨和生机勃勃。开春可以养些小鸡,去年买的两只母鸡在过年的时候炖了吃,现在除了小乖,还真是没有生禽。小乖来暖宝家也有五个月,起初小小软软的身子现在已经变得肥大壮实,捣乱的程度也呈直线上升。 农历三月是农人不得闲的时候,张德的亲事也由此耽搁下来,张大娘从浦口回来后,告诉张德那家的闺女的确很能干,性子也温和,那田媒婆果然没介绍错,事成的时候一定得多给谢媒钱。 不过事情往往不按常理发展。 因为就在张大娘去找田媒婆答复的途中,她遇到一个从自称从隆庆城来的年轻妇人。那年轻妇人面容姣好,身姿卓越,梳着一个妇人专有的垂柳髻,五指干净葱白,大大方方的模样很讨得张大娘好感。 一问之下,对方竟是来找张德的,张大娘也顾不得去田媒婆家,忙调头为这妇人带路。 张德这时仍在田地干活,家里只有暖宝和小福,看见这突然到来的妇人,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办。张大娘让自家的小儿子去田里叫张德回来,自己陪着暖宝招呼客人。 原来这妇人夫家姓钟,但相公早就去世多年,如今正是守寡之身。 张大娘和暖宝两两相望,都搞不清楚为啥一个寡妇走这么远的路来找张德。 小福眼尖,抱着小乖在院子玩,一下子就看见满腿泥泞,匆忙赶来的小叔叔,“小叔,有人找你。” 客厅内众人听到小福的说话声,纷纷转头看向张德。 张大娘的小儿子说的不清楚,只告诉张德,他娘让他快回家去,他心想今天不是张大娘去找田媒婆的时间么,怎么又突然到他家了。当他匆忙赶到家,却看见客厅里多了一抹明艳的身影,这杂货铺的钟娘子怎么来了? 钟彩心站起身,见到四个月未见的张德,脸色倒是比以前在码头干活时白些,人也有精神多了,她不禁笑自己今天这一趟是不是多事了。 “钟娘子,是杂货铺发生什么事了吗?来,先坐着,暖丫头,倒杯水来。” 暖宝自这妇人进门她一直好奇的看着她,还真忘记上茶了。“这就来……” 张大娘知道别人有事,自己识相的先走了。她可是发现这两人很熟络,也不知道阿德怎么认识的。 钟彩心缓缓坐下,环顾了一周,对着张德说:“你家也不是你说的那么旧,院子也弄的很好的。” 张德憨实的摸着后脑勺,“去年入冬前翻新的,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刚听到他们说你下田了,你现在租种村里的田地吗?不再回去城里做工?难怪过完年也不见你来。” 接过暖宝递来的水杯,张德亲自端给她,“走这么远的路,先喝一口水吧。你就是看我没回去,所以来的?我现在买了地,不打算回去做工了,这样也方便照顾娃儿。” “是啊,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住么,见你没回来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不放心就来看看。”钟彩心一边说,一边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这就是你家的暖丫头?” “对。那边玩儿的就是小福。”张德大声喊过小福,让她们一起来叫钟娘子。 钟彩心从荷包绣袋里拿出两颗小小的彩珠子,分别送给两人,“真乖,来婶婶给你们见面礼。” 暖宝和小福道谢后,小福摸着那颗小小的彩色珠子,一边转一边对着阳光照,“真漂亮。叔叔,这婶婶就是小福的新婶婶吗?新婶婶真的会给小福好玩的,小福喜欢新婶婶。” 张德局促的脸红,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钟彩心拉过小福抱到怀里,温柔的问道:“小福真是一个乖孩子,你叔叔要娶新婶婶吗?” 小福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姐姐告诉我的,往后叔叔娶的新婶婶会很疼小福。” 暖宝连忙抱过小福,哄着她和小乖玩。 偌大的屋内只剩张德和钟氏。 钟彩心直直的望着张德,“阿德,你终于要娶亲了吗?” 张德感觉这话说不得,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说,沉默着没答话。 “回家四个月就要娶亲了,时间过的真快,我们都快认识四年了。” 张德心底也感慨着,四年了,刚去城里做活,就是在钟娘子的杂货铺搬东西,后来不时也找门路到码头搬运货物。 “阿德,记得以前我问过你为啥不成亲,你说你不想连累别人家闺女,现在你是看自己有钱了,所以就想成亲了?是啊,有钱不成亲难道等老了孤单一个人么?你这样是对的,只是我,我……”钟彩心说不下去,有些尊严需要自己留给自己。 张德错愕的凝视着面前这个女人,他一直没想过她会对他有情,况且她又是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也照顾有加。虽然有时他对她的关心也会想偏,但是他只是想想而已,想她这样厉害又美丽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意思。 “我输就输在嫁过人,不然以前我肯定会告诉你我的心思,而且我知道你一直想着等生活好了才娶亲,不让媳妇受委屈,我也愿意慢慢让你了解我的心,只是现在,既然你过的好了,找个大黄花闺女也是好的……” 张德连忙摆手,“我不是一定要大黄花闺女,我没这个意思,你不要这样……” 钟彩心目光闪动,“其实,你一直知道我的想法吧?那你既不嫌弃我这身份,为何——你知道我不介意受苦,以前我受的苦你不也看到过,外人都说我衣着光鲜,你最清楚背后我费了多少心血。” “你值得更好的。真的!像你这样就应该生活在城里,穿着棉衣绸缎,嫁一个识字文雅的人,那不应该是我。” “呵”——钟彩心苦笑,“难道在你心底我就是贪慕虚荣的人?为了彩衣美食,为了好听的名头,就嫁给文质彬彬的书生还是家财万贯的土地主?你怎么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嫁一个知冷暖的实诚汉子,我这手不管是打算盘还是做农活一样能做的好,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谁才是我的良人!” 暖宝这时躲在窗外偷听,听到这段话直想跳起来大声鼓掌。但顾虑到被发现,她只能偷偷的在心底呐喊:这婶婶搁在现代就是一个自尊自爱的女强人,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宠她爱她的老实人,自家的小叔不正是这一类型?而且她也不会仗着自己比男人厉害就看不起相公。不过,两个女的究竟小叔叔会怎样选择呢? 21、开水源 五月中旬,小麦开始进入灌浆期,由于新买的田地在山脚下,附近没有水道,而且天一直没下雨,张德急的嘴角生泡,连夜晚睡着也会发开口梦呢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麦子灌浆时期每家的青壮劳力都忙着伺候自家的田地,哪有空余时间帮助张德。借人手,借畜生实在不太现实。这时候就显示出家里兄弟多的好处了。张大娘虽然帮张德料理了娶亲事宜,但是对于张德娶了一个寡妇还是很有微词。其一,钟娘子是寡妇,而张德是头婚。其二,钟娘子看样子就不像是会做活的,难不成娶个女人回来供着?其三,钟娘子娘家太远,兄弟只有一个,张德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张大娘自然希望张德能娶个娘家亲戚多的媳妇,不然两人成亲了,过年连亲戚也没得走动。 所以知道张德农忙不够人手,张大娘又一次感叹钟娘子娘家不给力。 钟彩心虽然这段时日一直很努力适应农村的生活,但要她一瞬间像身强力壮的农妇一样担水灌溉麦田她也吃不消。 暖宝人小,除了在田地里拔些杂草也做不得挑水这个工作。 一家人除了懵懂不知的小福外都眉头紧皱。 “没水挖口井不就成了?”小福天真的说道。 “井不是随便能挖的,要底下有水才行。”暖宝敷衍道。这田地是他们生活的保障,要是灌浆的时候来不及浇水,麦子定会减产的。到时候缴完赋税,剩下的粮食也不知够不够他们一年的吃用。 “一定有水的,姐姐带我去看看呗,等我找到水,我们就挖口井。”小福抱着暖宝的手臂摇呀摇。 “傻瓜!水在地底下,你怎么找?而且若是找到水,那就不必挖井了。”不过她在家也无事,还不如去田里看看,小叔和婶婶每天都去溪边挑水,她虽然人小,但能挑一点是一点,总比坐着什么都不干好得多。 “小福,那我们把饭送到田里和叔叔婶婶一起吃。” “好呀。我还要去找水呢。” 暖宝觉得小福说的是玩笑话,一定是最近拘着她在家她不耐烦了。也是,自从那件事后,小福的唯一玩伴二牛也被父母送到学堂读书了,小福虽然认识了新玩伴,但再也没有人像二牛一样心甘情愿供她驱使,对比之下小福更觉得二牛才是她的好朋友。至于赵小虎,暖宝突然想起,他也没有再来过她们家玩了,若不是她还记得那日赵小虎临去时怨恨的眼神,她会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他不来正好,要再发生些幺蛾子那就不妙了。 田间绿油油的麦子一片连着一片,除了远处的青山围绕,还真是望不到边。麦苗高度没过膝盖,葱葱郁郁的,可以想象七月份的时候是怎么一场丰收的景象。 小福一到田里,就像鱼儿到了水里,欢快的跑来跑去,“小叔叔,小福送饭来了,快来吃呀。” 张德放下水桶,洗干净手,和钟彩心一道从田垄里走出来。 四人在树荫下吃过饭,又脚不沾地忙碌起来。 暖宝在树荫下铺好麻布,让小福在树下睡午觉,她提起水桶也去小溪边打水。既然挑不起一桶水,那搬半桶总可以吧?虽然很浪费时间,但她现今有的就是时间,能挽救一些麦苗也好。 三人全副身心用在挑水上,谁也没留意小福偷偷溜到田里。 小福避开几人的视线,沿着田垄的空隙一直往深处走,这三亩田有大半部分处在山脚下,小福低头一边走一边看,泥土都是干干的,还真是没有水呢。只是她就知道这田里肯定有水,至于为什么肯定,她也说不出来。 越走近山脚,滑坡下的碎石头越多,石头碍着小福走路,小福干脆一边走一边踢,慢慢清出一条小道。因为张德之前为了减少锄地时间,山脚下的杂草并没有被铲除,野草的高度直达小福的腰间,小福觉得外面没水,水肯定是被野草遮盖住,所以她拨开野草继续往前走。野草越来越茂密,甚至遮挡了小福的视线,脚下一个大石头横亘在她面前,可惜她看不到,悲催的小福被石头绊了脚,一下子跌在地上,压倒了旁边的草丛。 脚指头的痛楚让小福抽着气,“这该死的石头!让你绊我,我踢我踢,踢死你!” 小福踢完还不解气,用手挖开石头旁边的泥土,想要把整块石头挖出来,那大石头旁边的泥土都被压的紧实,小福又找出一根小树枝沿着石壁慢慢挑松土块,表层土质干燥,挖开了外面里面很快就松散了,只是她一直挖一直挖,石头却变得越来越大,一点儿也移动不了。小福不死心,继续坐在地上和石头较劲,越往下挖,沙化的土变得细腻多了,摸在手里还有一些湿润的感觉。 暖宝挑水回来发现树底下根本没有小福的身影,记起小福开玩笑说要找水源,于是对着麦田大声喊道:“小福,在哪?” 只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迎风摇摆的麦苗。 张德和钟彩心听闻小福不见了,也急忙放下水桶。三人沿着外围找寻小福。 小福越挖越起劲,完全忘记自己偷溜出来很久了,突然听到远处的喊叫声才迷蒙的抬起头,“小福,小福……”是姐姐的叫声! “姐姐——” 暖宝听到小福回应一喜,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扒开眼前大腿高的野草,终于看见在大坑里的小福。 “小福,拉着姐姐的手,姐姐抱你上来。”这坑真深,小福怎么会掉进去?而且中间那块大石头怎么那么奇怪。 小福高兴说道:“姐姐和我把这石头弄出来,咱们搬回家做凳子!” 暖宝这才发现坑旁边堆了一圈的泥土,不会是——“小福,这是你挖的坑?” “是啊是啊。我被这石头绊住了,想把它挖出来咋知道它这么大,越挖越深我就在坑里了。” 汗。这妹妹的破坏力堪称超人级别。 暖宝唤过小叔叔和小婶婶一起把小福抱上来,小福指着石头不肯走,一定要把石头挖出来搬回家。张德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石头,究竟石头有多大他也不清楚,不过真可以让石匠弄成凳子放在院子里。 张德扛起锄头把土往外翻,只是一直挖也没尽头。钟彩心疑惑的摸着挖出来的土问道:“这土怎么比我们田里的要湿的多?” “山脚下的土通常都会这样,雨水顺着山流下来,所以会湿润一点儿。”张德不在意的答道。 刚说完,脚下感觉一阵冰凉,小福指着坑里流出来的水喊道:“挖到水了!” 张德很愕然,这显然不是井水,但这水是从哪儿来的? “小叔叔,是不是这大石头把水源给拦截了?”暖宝问道。 一想很有可能,“先把这石头挖出来再说。” 水润湿了泥土,挖起来就更方便了,张德下足力气终于把石头给挖出来,当石头被撬起时,一股水流从地底下涌出来,很快水就把坑注满了,还一直往外渗透。 这下子可不怕麦田不够水了! 张德捧起清澈的水,激动的咧嘴傻笑。 “姐姐,小福就知道田里一定有水。”小福扬起笑脸,两个小辫子一摇一摆的。 暖宝记起以前的兔子事件,这小福该不会有特异功能吧? 张德想犁出一道水沟方便水引到田里,暖宝觉得犁地浪费时间,害怕赶不上麦子灌浆,毕竟三亩地那么大,要犁出多少纵横交错的水沟才能全部浇完。而且麦收的时候可不能有水,不然麦子根部被水淹了,很快就坏死了。 “叔,还不如用竹子把水引到田里,不用的时候把竹子撤掉就行。”暖宝提议道。 钟彩心想到的却是另一方面:现今这个水源不在田地里,山脚下仍是无主之地,如果被人知道后抢先找里正买了,那么自家往后就不能使用。为了以后田地的灌溉,怎么也不能让人知道,犁水沟工程太多,未必瞒得住,还是照暖宝说的做,隐瞒一时是一时,等过几个月卖了粮食后再把这片土地也买下来。 张德一听,才知道这里面有这些小道道,虽说村民都实诚,这水源是他们发现的,怎么也会顾忌几分面子。但真遇上不讲理的又贪图富贵的,很可能会买了这片荒地弄成鱼塘养鱼放鸭。到时候他们又要经历缺水的危机。 第二日张德一早上山砍竹子,砍下的竹子放在山脚下让钟彩心领着两个孩子绑竹子。两个竹子断裂间用旧布一层一层包裹好,用麻绳绑起来,虽然中途仍是有点漏水,但还是挺实用。水源的水顺着竹子流到麦田各处,麦子吸饱了水份,更加昂扬的串高个子。 有了新水源,大家都不用再去挑水了。麦子得到充足的滋润,籽粒长得很是饱满,小叔叔把贮存几个月的粪肥施放到田里,随着六月的到来,麦子逐渐变黄,金黄色的麦浪翻滚着,预示着一年丰收的景象。 22、卖猪肉 张德狐疑望着他:“小兄弟学过?” “先父是猎户,小时候曾经教与我一些陷阱的构造,我自己这几年也琢磨过,略有些心得, 应该能帮上德叔的忙。”秦成毅把舅舅的肩膀拉偏,重量更多落在他的肩膀上。 张德喝的有些醉意,一时间也觉察不出肩膀上轻松了,笑呵呵的谢过这小少年。 把何生送回家,张德拍了拍发晕的头,踉跄着摸黑回家。 秦成毅一路跟随,看到张德安全回家才折路返回。 钟彩心扶张德进入内屋,张德一碰到床就发出呼呼的鼻鼾,钟彩心好笑的捏着他的鼻子,只是底下的人毫无反应,却是睡熟了。打水替他洗过脸,脱下草鞋,脚板上全是泥巴,不少细纹里填满灰尘,那颜色像是和皮骨融为一体。这老实巴交的汉子真是让人心疼,稍微对他好些就浑身僵硬,平日里过于亲近的举动都能让他龟缩几天。 哪有男人害羞成这样呢。 黑夜深沉,暖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小福被姐姐翻身的动作弄醒,呆呆说,“姐,快睡吧。明天再玩儿。” 暖宝扶好小福不安分的身体,这样容易落枕,明天又该喊痛了,“知道了,睡吧。” 小福听后安心的睡去,呼吸一缓一缓的,平静绵长的节奏莫名让人感动。 暖宝的脑海里突然冒出“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两句话,犹记得傍晚那少年倔强的嘴角,挺直不屈的背脊,生生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凉意,只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怕,甚至还有点想要向前的欲望,多么想摸一摸那骨节分明的五指,是不是也如他的人般冰凉逼人? 她直觉认为他能耐得住寂寞,游走在热闹人群外,携手和她共看一世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到时候真是岁月静好,偕手白头。 不过,看着现在的小身板,她是不是想太多了?摸摸脸蛋,没发热,还好,自己不是花痴。 唉……长大,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一夜过去,天边的乌云被太阳的金光驱散,屋里的小人儿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双脚左右摸索布鞋的位置,穿上后步行到灶房煮早饭。 小叔娶了小婶婶后,暖宝很久没试过早起做早饭了,她敲碎两个鸡蛋打匀打算做鸡蛋饼,吃时再配上咸粥就好。 暖宝把柴火往外拿出一些,慢火熬出来的粥很香软,糯糯的。 “泵磐庥腥嗽谇妹拧 这么早,谁呢?暖宝急步跑去开门,门外秦成毅头发上还沾着雾水,雾气横溢的背景下更显得少年朦胧缥缈。 秦成毅昨晚留在舅舅家过夜,习惯早起的他没注意时间,一早就来到张德门前,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才让他意识到不妥。 暖宝看着门外少年剑眉微蹙,一副懊恼欲走的样子,急忙说道:“外面雾气浓,快进来。” 招呼秦成毅往堂屋坐,“成毅哥哥怎么来了?” 秦成毅低头不看对面的暖宝,“德叔要在山脚下弄上陷阱,我试着帮忙做。” 暖宝眼睛一亮,“这办法真好!成毅哥哥真厉害,上次见你在山上猎物好轻松,想不到连设陷阱也会。” 秦成毅依然不咸不淡说道:“太客气了,力所能及而已。” 暖宝明快的心情顿时萎顿下来,自己到底惹他讨厌么?好像自从上次见面后,他就这样子。 两人相对无语直到张德醒来吃过早饭又出去了。 暖宝踮起脚尖遥望走远的人,只是对方一直没回过头来。 田地里秦成毅围着山脚走了一圈,量好陷阱铺设的长度和宽度才和张德两人开工。 陷阱不能太接近山脚,因为山脚容易滑坡,碎石头掉落陷阱后收拾很麻烦,而且还要在山脚下竖立几个警示标志,以免村民上下山没留意掉落陷阱里。 陷阱足足挖了一米半深,三米宽,一条坑道围绕着麦田的长势蜿蜒铺设,料想野猪和狍子等物再也不能跳过陷阱糟蹋粮食。 早上两人挖坑,夜晚秦成毅在山上做机关,五六日后陷阱终于做好了。 这几日两人动工的动静吓得野猪不敢下山,完工后的那天大家都极其期盼野猪的到来。 由于田地处在偏僻处,夜晚野猪来袭的动静村民都没听到,包括张德一家因为不用再担惊受怕也睡的很香。 第二日当他们去到麦田时,发现陷阱上的草枝全都不见了,张德一喜,走近一看,里面俨然躺着三只浑身是血的野山猪。 原来陷阱并不是最致命的部分,秦成毅在陷阱里放了三个连环机关,触一而致二,当野兽掉落时会把它挟制住,然后左右机关同时向内进发,野兽薄弱的肚子就会被捅裂,然后不用多久野兽就会因为失血而死。 小福看见血肉模糊的野兽,惊吓的连忙缩到暖宝身后。暖宝也第一次看见如此残虐的做法,捂住口忍住吐意。 在场女性都面色发青的呆在一旁,唯有小叔叔很是高兴,这样皮相的野猪卖不出去,但自己吃或者在村里卖也是可以的,三头野猪每头足有一百来斤重,他唤严成毅把机关收起,一起把野猪抬上来。 三头野猪,每人一头,另外一头在村里卖。临近夏收,几乎全部人家都会开荤,这时候卖猪肉肯定好卖。 秦成毅让舅舅家的表哥表弟扛着自家的野猪回去,自己帮张德把野猪送回张家小院,另外一头也在张家小院出售。 村人早就震惊了!三头野猪没有几十人也不能捕获,现在张德和一个小伙子竟然能打死三头野猪怎能让人平静。 不管别人羡慕还是妒忌,张德高兴的请了一个杀猪人帮忙杀猪。 杀猪的场面很热闹,虽然野猪早已死了,但不乏看热闹的村民对着野猪指指点点。 平日村民很少买猪肉,因为除了过年杀猪外,要吃猪肉还要到墟里买,墟里的猪肉比较贵,不像村人自己杀猪,所以张德卖猪肉的消息一出来,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23、赵小虎的怨 赵铁匠有一门好手艺,家里相对宽裕,养得石氏像只猪一样胖。 不过那时候可不兴什么瘦身,相反如果男人能把自家的婆娘养的比出嫁前胖,那就代表这男人有能力,家里富,外人看见也是要竖大拇指夸赞的。 石氏每回赶墟总要割上几斤肉解馋,赵铁匠人高马大,做的又是力气活,对于石氏买肉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婆娘给他做肉吃就行。 这天石氏无聊又到左邻右巷串门,得知张德家有野猪肉卖,她赶忙回家拿上一串银钱也跟在人流后。 前面的媳妇说话叽叽喳喳,说的无非是张德厉害,刚修好新房子就买了田地,然后又娶了个美娇娘,现在连野猪也能杀死三头,想不到过去无人问津的男人现在这么吃香。 石氏心性狭小,容不得别人好,尽管别人还比不上她,但她就是看不惯一个本来低微的人瞬间爬起来。照她的想法,这时候就该狠狠的把这苗头踩下去。 她抬高下巴,重重的发出一声“哼”,快步超过前面的妇人,边走边自言自语:“还不是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有啥威风的!靠女人吃饭的男人还有人稀罕,我呸!” 听到她如此鄙夷,大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背后会怎样讨论就不知道了。 石氏趾高气扬的来到张家小院,看着疏落的篱笆墙,简陋的茅屋才觉得散了口闷气。在张家村自家男人才是厉害的,就算自家是外姓人,但整个张家村的人都不敢在自己面前逞能,这张德算什么。 她使劲推开面前拥挤的人群,大声喊,“让让,让让。没钱买肉的就往边上站,别挡着要买的人。” 大家听到这么不留脸面的话语都齐齐望向石氏。石氏左右一瞪,“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吗?不买的站这干嘛!快回家煮把青菜才是正经!” 张德眼看场面失控,忙打哈哈说道:“大家都是村里人,这次的野猪得来纯属幸运,也不卖贵,只是让大家在麦收的时候开个荤,每斤16文。虎子娘,你来个几斤?” “哟哟!既然那样,怎么不送给大家,还要大家买。就送我十斤好了,也不要多。”石氏恶意曲解张德的意思。 张德被石氏的话堵住,一口气不上不下咽着难受。 秦成毅向前一步,对着乡亲父老说道:“这野猪不是家养,我们也是侥幸运道好,但是这野猪也花费了我们五六日的功夫,几经危险才把野猪置于死地,所以送的话有些为难,不过这价格倒是能便宜一文,各位叔叔婶婶给个15文就好。” 大伙儿原本都没白要的打算,现在听到便宜了一文,真是惊喜。石氏周围的妇人顿时推开还想反驳动嘴的她,挤到案桌前纷纷掏钱买肉。虽然肉价都是15文,但肉的部位可是很重要的,这时候哪里还有人乐意听石氏的废话。 石氏被疯狂的人群推到外面,头发散落,银簪子被踩的变形,脸上的脂粉腮红也乱作一团,像极一个疯婆子。 只是她顾不得打扮自己,要知道墟里卖的肥肉要20文,精肉也要18文,现在15文一斤的肥肉哪能错过,她拨开散乱的头发,利用自己肥壮的身体硬生生的撞进去。 一头野猪一百多斤,不用一个中午就卖光了,总共得到二两银子,和秦成毅平分了一两银子两人都笑呵呵的。 张德把到手的一千个铜钱放在钟彩心面前邀功,那样子就像一个孩子想要得到家长的夸奖似的。 钟彩心特意大声说道:“哇——我这辈子都没数过这么多钱!今晚抱着睡都嫌磕人。”以前收的都是碎银子,的确没有一次性收过上千个铜钱。 张德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彩心,娶亲的时候把家底都花光了,现在只有这么多了。”他想了想,还是没把偷偷藏着暖宝卖人参剩下的几两银子拿出来,那是留给两个娃做嫁妆的。 钟彩心不知张德内心的纠结,把铜钱一个一个串起来,以往一两银子她还看不上,现在竟觉得这银子有千般重。难怪娘亲常说肯把家里的钱全给媳妇拿着的男人是好相公,哪怕只有几文钱。现在她总算体验到这滋味。 赵小虎的伙伴都去张德家看热闹,唯有赵小虎百无聊赖的躺在草丛里咬着酸味草,他想着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半年了,不知道暖宝会不会改变心意呢。大概等村民都忘记了打架的事,那暖宝就会理会自己吧,他记得她说过欢迎他去她家玩,所以之前的拒绝是因为怕牵连到小福吧? 暖宝那么好,那么温柔,她一定不会狠心的拒绝自己的,那次只是迫不得已吧? 赵小虎胡乱的想了一番,越想越觉得暖宝拒绝自己肯定是有苦衷的。那自己伤心怨恨了这么久,竟是白费功夫? 这时木头从张德家的方向跑来,气喘吁吁大喊:“虎子,你娘在德叔家撒泼了,你快去看看!” 赵小虎一挺身,拉住双手扶膝的木头,“你刚说什么?” “呼呼……你娘要德叔送她猪肉,后来据说是何叔家的外甥摆平了,那外甥我还真没见过,不过看模样挺厉害的,你说啥时候我们和他干一架?”木头刚才看见秦成毅挺身而出,英勇的模样让他斗意顿起! 赵小虎听闻老娘去暖宝家捣乱顿时急了,撒开双腿就跑。 “喂喂,等着我啊!”木头摇摇头,在后面喊道。 赵小虎哪容得老娘在心上人面前做那无礼的举动,穿过大半个村落终于到了暖宝家。 买猪肉的妇人早就高兴的拿着猪肉走了,而石氏也不知去向,只剩杀猪人在处理猪血。 赵小虎进了院子,走到灶房前听到熟悉的声音。“成毅哥哥,你先洗洗手吧,这猪头放着让我慢慢弄就好。” “这活脏,你先出去,我先把猪头上的毛拔干净。”陌生的男生让赵小虎的脚步一顿。 “成毅哥哥是不想见到我吗?暖宝想不清楚那日在山上做了什么让你生厌?” 男声停了一会儿,“我命不好,你别靠近我。” “我不信。”里面隐隐有拉扯的声音,赵小虎头脑发热一瞬间n了进去,指着纠缠的两人,“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暖宝被突然而至的赵小虎吓了一跳,顿时放开秦成毅的衣角。 赵小虎看着暖宝退缩的双手,恨恨说道:“原来你拒绝我就是因为他?” 暖宝低头,这该怎么说,答案是对的,只是怎能说出口。 赵小虎咬紧下唇,望了望暖宝,又望了望一旁面无表情的秦成毅,“你们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24、夏收 秦成毅出神了一会儿,轻声说:“你还是去跟那人解释吧。我不是……” “不!”暖宝拿起扫帚清扫地上的猪毛。“他想多了,我一直都没那个想法。” 秦成毅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低头继续用夹子拔猪头上细小的绒毛。 暖宝还等着他出声,只是对方一直认真工作,丝毫没有聊天的打算。 她黯然的低下头,刚秦成毅说的“命不好”是啥意思?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理会她么? 张德把铜钱都交给娘子,踏出院子和杀猪人合力再杀自留的野猪,这野猪也有一百来斤,全腌了估计能吃到年底,今年自家养的两头猪都可以拿出去卖掉,想到这张德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两个猪头煮熟挂在案板上,猪血做成猪红汤,猪腰切片蒸在米饭上,猪肺留着晚上煲菜干猪肺汤,猪大肠等猪杂放在盆子上等小婶婶处理。 张德把一头野猪切成无数条小块状,每小块大约有□□斤重,切完后全部放在盆子里,就这样整整装满五大盆。 家里有肉,免不了要送人一些,张德用柳枝把肉条串起绑好让暖宝和小福提着送去张大娘等人家。 张大娘早先打算去张德家买野猪肉,但是张德不肯收她的钱,让她先回家等会儿杀另一头猪的时候再给她送肉去。 当暖宝和小福推开张大娘虚掩的木门时,在院子玩耍的石头和牛娃顿时围了上来,看着她们手中的肥猪肉露出馋嘴的表情。 张大娘听到响声也走了出来,打发掉两个调皮的孙子接过小福手上的肉条。 “这肉太多了,给大娘一条子就好,剩余的快拿回去吧。”张大娘看着张德长大,等于张德的半个娘亲,以前张德在城里做散工时也是张大娘照看着老房子,所以张德对张大娘很是感激。 猪肉大概有三十斤,张大娘不敢接受这礼。 暖宝眼睛骨碌一转,“大娘照顾我们这么多,还受不起这肉不成?若大娘不想白得这肉,不如和我们一起合伙收麦子。” “当然要合伙,你小叔今年终于有田地了,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家人足够多,到时候先割了你们那再割我家的。” 张大娘家有十几亩地,三个儿子媳妇并张大娘夫妇都是强有力的劳力。 从大娘家走出来,暖宝和小福又去了小叔叔的长辈们家。虽说是族内的长辈,但已经隔了几辈,以前家穷没办法走亲戚,这亲还是小叔叔娶亲时再走回来的。 这也不存在啥攀亲之类的,在农村住总是要团结才好,太孤立了有麻烦也找不到一个人帮忙。 之后又去了小叔叔的四个好兄弟家。 他们都没想到两个女娃会上门,忙问张德是不是发生了啥事,早间男人们都在田地干活,不知道张德猎了野猪也是有的。相对的几个叔叔的媳妇很是惊喜,啥时候张德也有这能耐送人猪肉了?而且一送还两条,每条几乎有十斤呢。 农家妇人没有啥坏心肠,只是以前张德穷的连饭也吃不上,自家男人靠的近难免要补贴一些,对于成天只和柴米油盐打交道的妇人来说,送出一丁点的芝麻绿豆也能让她们心疼几天。现在张德发家了,她们自然不介意丈夫跟他来往。 小福很久没见过二牛,她拿着剩下的肉条打算去探望二牛。暖宝也觉得小福以前经常在二牛家“骗吃骗喝”不好,现在能还上人情当然很好,也乐意陪着她去。 二牛家在村里也算是富裕家庭,只看那青砖黛瓦就能说明一二。他家不像普遍的农村屋舍一般大大的打开院门让人一看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形,院墙建的很好高,在外面只能看到从里面生长延展出来的绿枝。 小福似乎没因为几个月的不得相见而变得疏离陌生,她照常拍打院门,大声熟络喊道:“姨姨,小福来啦!二牛,快开门!” 话音刚落,院门立刻开了,二牛露出小脑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小福。 “给!”小福递上猪肉,“小叔叔抓了三头大野猪,我家好多肉,你今天怎么不来我家看杀猪?” 二牛娘从屋子走出来,“小福来了?快进来让姨姨看看。” 小福一蹦一跳扑到二牛娘怀来,二牛娘一抱,笑着说:“小福又重了!” 小福扭了扭胖胖的身体,瘪嘴说道:“哪有!姨姨说谎!” 二牛娘安慰道:“是……小福没胖,最好看了。” 二牛眼巴巴的望着小福,也连忙附和道:“对,小福最好看。” 小福和二牛玩作一团,二牛因为最近上学堂了,人也成熟了很多,拿出草编的蚱蜢,蝴蝶和小兔送给小福,还有在城里买的泥娃娃,面人,风车等等。 暖宝注意到二牛比以前瘦削了很多,估计是男孩子开始抽条了,整个人变得挺拔,不再像以前小胖墩的模样。而且面容也褪去了当初的稚气,开始有读书人文雅的气质,相信不久后二牛想必会引起全村女娃的青睐。 不过照小福贪吃贪玩的性子,要她开窍懂得情爱怕是很难,所以暖宝一点儿也不担心小福会早恋,会吃醋,会难过等等。 情商低真是一个大杀器啊…… 二牛娘看着儿子和小福的互动,真心觉得小福这孩子真是好,性格够大气,做事不隐藏,没小心眼,正直不懂得心计,最重要是盘骨大,肉厚好生养!一看就是聚福的相貌。 回到家小婶婶正用水洗猪内脏,指着五大盆猪肉让她们俩腌制。 暖宝和小福把家里的盐都用上,细细涂抹在条子肉上,还要用手揉搓使盐渗透进肉里面。 小福两手各拿一条肉甩呀甩,一副有肉万事大吉的模样,惹得大家发笑。 中午留了杀猪人在家吃饭,煮了满满一盘炖肉作为酬谢。 吃过午饭,秦成毅引杀猪人去舅舅家杀猪,这天的张家村满是杀猪看热闹的声音。 腌肉的放置也有规矩,最底下一层皮在下,肉在上,一层层摆好,最上一层皮在上,放在陶盆里每日翻两番,三日后取出擦干水用麻绳串好挂在堂屋火塘上面的大梁下,火塘下放些松枝燃烧后可以使猪肉增加香味,到了过年他们就有熏肉吃了。 暖宝一家忙着做熏肉,一连四日总算把生肉都挂上房梁,夏收也即将开始了。 由于张德把自留地给卖了,他们一家都没田地种花生种玉米,这个夏天只要收割麦子就好。 三亩地不多也不少,若是单靠小叔叔那没半个月也不成事,现在和张大娘家合伙就方便多了。 小婶婶负责在家煮全部人的饭菜,暖宝在一旁打手,小福要看顾张大娘的孙子孙女,这样一来,张大娘家的全部劳力都可以下田干活,不像以前总要留下一个人来煮大伙儿的饭食,还要分神看顾孩子和送饭到田里。 第一天大伙儿先到张德的田地收割,本来大家都以为张德的田地贫瘠,想必种出来的粮食强差人意,但是走近才发现,那麦株上饱满的麦穗压弯了腰,一垂一垂的,怎么看怎么喜人。 张大叔问道:“阿德,想不到这麦子长得这么好,这不靠近家里挑肥料很费力吧?” 张德搔了搔头,实诚的说:“反正每天没事做,多干些总会有好收成的。” 张大叔赞同道:“可不是,你对它好它也对你好。这最是骗不了人。” 张大娘摆手让大家快干活,老头子最喜欢唠叨了。 大伙儿赶在中午烈日前收割,午时可以躲在树下乘凉,这时大家才发现这里有一道深沟,张德解释说是陷阱,让大家小心。 “不会是捕获上次三头野猪的地方吧?”张大娘的大儿子大壮问道,他平时力气很大,但也不敢轻易进山捕猎,所以对于上次张德猎杀三头野猪很羡慕。 “就是这里,别看很简单,那里面的机关很厉害,这都多得成毅那小兄弟,不是他估计我的麦子都要给野猪祸害了。”说起秦成毅,张德又是一阵夸奖。 张大娘平生最爱八卦,听到不熟悉的人名,马上追问秦成毅是何人。当得知是何莲花的儿子时,大伙儿都明白了。当年何莲花的事闹得还挺大,毕竟同一家连续三年死了人,流言都传得满天飞,再加上大家的想象,秦成毅想不出名也难。 钟彩心和暖宝提着篮子给众人送饭,饭菜很丰富,有玉米大骨汤,梅菜肉饼,大酱排骨等等。割麦子是全年最辛苦的时候,这时候的饭菜要做的实在,每盘都是满满的肉,简直和过年一样了,吃完饭大家又充满力气干活。 等他们割的差不多了,暖宝可以跟在后面拾麦穗,别小看这遗漏的麦穗,如果不及时捡,村里的孩子很快就会到你家的麦田里捡光,这时谁也不能指责小孩子做的不对,因为麦收就是和天抢时间,不赶忙收割天一下雨让麦子烂根,发霉就完了。 25、怀孕 下午天空卷来一阵风,吹的麦株倒向一边,有风的时候农人舒爽很多,大家都抹了一把汗继续弯腰挥刀抢收。不久云层变厚,太阳逐渐被遮盖,风刮的更大了,天空也开始阴沉了下来,这才是收割的第一天呢,要是下大雨那就惨了! 所有抢收的农人不顾酸痛的腰肢,加紧手头的活计。 暖宝望了望天空的乌云,她真想学着小叔叔那样也拿把镰刀抢收,但奈何家里只有一套农具,她只能空站着直焦急。 钟彩心也不能干些啥,但也不妨碍她挑起一担麦子往茅草棚跑。 茅草棚是建来放割好的麦子的,因为暖宝家的田地单独在山脚下,无论是距离村中的田地还是麦场都很远,根本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把麦子挑到麦场翻晒。所以张德在空地上搭了一个茅草棚子,如果有雨的时候就把麦子放到棚子下,再给成堆的麦子盖上油布就行。若是无雨,那他夜晚也能在棚子上看守,夏收的口粮一般没人偷,但架不住有田鼠啥的来偷吃。 暖宝管不上还种在地上的庄稼,只能连忙把摊晒在地的麦子先收到茅草棚里。不管是否下雨,这样总保险一点。 秦成毅刚下山就看到暖宝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左转右转,不一会儿又变成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搬运着沉重的麦捆。 暖宝负重的肩膀顿时变得一阵轻松,她抬头一看,竟是秦成毅接过她的担子稳步往棚子走。 又看见他了,真好! 暖宝收拾好内心的欢喜,又继续挑着麦捆。 天一直阴沉着,却是没下雨,生生吓倒了全部人。 晚上小叔叔守在田边,现在有了陷阱,暖宝她们不怕再有野物下山,大家都睡得很安稳。 第二日秦成毅又来了,还拿来一把镰刀跟着张德一起割麦。有了秦成毅的加入,大家的进度无疑又快了很多,三亩地经过十几个人的劳动,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收完了。 暖宝和小福等一众孩子被安排在田地里看着麦子,张德跟着张大娘家一起去他们的麦田收割。秦成毅问舅舅借来一头牛辗场,他在前面拉着牛,小婶婶在后面推着磨盘,两人齐力把麦粒脱出来。暖宝在一边扫麦秆,麦秆可是好东西,收集起来用来烧火最好,烧火过后的木灰还可以用来肥田。 当暖宝这边脱粒完成,秦成毅又牵着牛到张大娘的晒场上帮忙。 自从那日赵小虎撞见自己和秦成毅对话后,秦成毅反倒没有像以前那样疏远自己,只不过也从不主动和她说话,暖宝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怪怪的,但他成日一副面瘫脸,她也没办法。 张大娘的十几亩地又让大家干了十多天,这段时间暖宝家的麦子已经翻晒透了,可以搬回粮仓了。手里有粮,心中不慌,自从粮食入仓后,暖宝有更多的时间做好吃的慰劳辛苦的大伙儿。家里野猪肉很多,所以暖宝每天转变着花样给大家做肉菜,一个夏天下来,大家没有变胖也没有变瘦,相比那些辛劳过度却营养跟不上使得脱了一层皮的村民好太多了。 只是小婶婶却越发没胃口了,开始暖宝只以为是婶婶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劳作,后来发现婶婶经常捶打着腰上的两侧,腰部更像是紧了一般僵硬了很多,最后麦收结束了,小婶婶还是缓不过神来。 钟彩心看见暖宝担忧的神色自己也不免害怕起来,莫不是挑麦子的时候伤到了腰部,要知道女人的腰可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对于她这样还未生育的人来说。 这天税官来张家村收税,按照惯例需要缴纳两成的口粮。 幸好今年风调雨顺,谁家也没因为缴税而要卖儿卖女的,大家欢欣的把税官送走,又开始种玉米秧子了。 六月份还能种上一趟玉米,过冬前就能收,农家人多数吃玉米面,麦子都是卖到城里的粮店换些铜钱做一年的花销。 张德忙着补种玉米,自然没发现钟彩心身体的不适,而钟彩心看见丈夫又开始忙碌起来,想着在家休息几日应该就会痊愈而没有及时找大夫把脉。 暖宝觉得小婶婶不舒服肯定是因为太劳累了,她要多做些肉菜给她补补。 她切了一段熏肉蒸在米饭上,又做了一个青菜肉片汤。夏天太热吃啥都没胃口,如果小婶婶还是吃不下饭,那能喝汤也是好的。最好在下次赶集的时候买些水果回来,缺少维生素人也变得没活力。 暖宝把饭菜端到桌子上,钟彩心远远闻到猪肉的油腻味立刻捂住胸口气闷起来。 “快拿走。这味道受不了!”钟彩心撇开脸,转身避开。 暖宝连忙把饭菜端回灶房,“小婶婶怎么啦?” 钟彩心抚顺急促的气息,无精打采说道:“也不知怎么了,反正闻不得那味道,胸闷!” “还是去县里看看大夫吧。”小婶婶的情况比想象中差多了,病最怕拖延,还是趁早治疗好。 想完对着小婶婶说:“我现在就去找小叔,让他借车带你去,早去早回,现在去傍晚还能赶回来。” 钟彩心身体难受也想张德陪在身边,不由点头同意。 张德一听彩心的身体不好,连玉米秧子也不管了,连忙跑去有牛车的人家借了一辆送小婶婶去县城。 一路的颠簸让钟彩心更加难受,脸色早已发白,张德被吓倒了,心里一直向天上神明祈祷。 把牛车放置在管理处,张德背起钟彩心快步往宁县最大的妙手堂走去。 妙手堂门前的小伙计早看到一个焦急的汉子背着一个妇女往自己药店的方向走,他连忙让排队的人让开,清出一条空道让张德挤过。 小伙计在前引路领着张德进入内堂,一边排队的人看见背上妇人苍白痛苦的表情也没有抱怨。 内堂里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医师正坐在案几旁为一老妇诊治,小伙计风风火火的出现惊动屋内的两人。 “大夫,快给我娘子看看,她不知怎么了。”张德边放下彩心边喊。 小伙计也说道:“这妇人额头冒汗,面色苍白,吴大夫还是快给看看吧。” 连之前的老妇不禁也伸出头观看。 吴大夫起身连忙让病人躺好,伸出两指搭在病人的脉搏上。 “是不是哪里疼?”大夫问道。 “麦收的时候好像闪到腰了,但是一直僵硬却不疼,今日才有痛觉。”钟彩心咬紧牙,虚汗从额头大滴大滴的顺着两颊往下流。 “去叫容儿来,替这病人按摩腹部两侧。”吴大夫吩咐小伙计后又对着张德说道:“你娘子有了一个多月身孕,但是现在伤到腰,照把脉来看腹中胎儿应是无碍,但腰部的损伤随时能影响胎儿的生长。” 张德先听到彩心有了身孕还呆滞了一刻,还未来得及高兴却被告知胎儿往后会有危险。 这下子他慌了,抓着吴大夫的袖口,“大夫,你给看看,这大人孩子怎么办?” 吴大夫安抚道:“现在还无大事,等我的女徒弟过来替你娘子按摩一番就知道了。” “师傅……”一女子刚跨过门槛就出声道。 “快来,给这病人看看腰部,她还怀上一个多月身孕,你小心点。” 名唤容儿的女子让两人回避,掀开钟彩心的衣角探手进入,从左至右抚摸了一遍,又集中在两侧摸索,觉察出是因为突然做多了农活腰部承受不了而发疼,告诫道:“这位婶婶,幸好你平日身子骨好,不然这一个多月的身孕恐怕……” 就算不说出来谁也知道之后的意思,钟彩心吓得心砰砰直跳。 “现在我教你一种按摩的手法,你回家后每日早中午按摩三次,一定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定不能下地干活,半个月后你再来复诊一次,如果期间再有不适,一定要赶紧来看病。” 钟彩心直直点头,不敢错漏小姑娘的一句话。 医女扶起病人,在她两侧分别揉捏,力量不轻不重,一刻钟后钟彩心紧绷的腰部逐渐松了下来。 “还有——你这年纪生育不比别人轻松,腰部痊愈后要多走动,但不能累,每日分几次慢慢走,未来几个月也不能再做重活。” 钟彩心抚摸着肚子,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神奇,这小小的肚子竟然蕴藏着筋骨相连的骨肉,她不禁笑出声来。 医女容儿走出里间,告诉张德他娘子的情况,然后让他进去里面接人。 张德大步走进内堂,激动的扶着钟彩心,使劲望着她的肚子,想摸又不敢摸,一副忐忑的模样。 钟彩心也很害怕,虽然两人年过二十,但还是第一次做父母,抛却了往常的经历,两人都是愣头青。 等钟彩心的情况稳定下来,张德拿过吴大夫开的安胎药扶着娘子上牛车赶在天黑前回家。 暖宝不时盯着院子外的路面,直到一辆牛车驶来,她焦急的迎上去。 张德一路上驾着牛车想到自己要有孩子了,笑的合不了嘴,看见暖宝的时候不禁玩笑道:“暖丫头要有弟弟了!” 暖宝联想到小婶婶吃不下饭的情形,真幸亏早点看医,不然孩子…… 晚上小叔叔把牛车还给别人家,又到张大娘那儿告知彩心怀孕了。张大娘早就期盼张德有后,听了连连落泪,还说张德的父母在底下也能安心了。 张德想到自己不能奉养双亲,双亲也看不到自己娶亲生子,也不禁悲从中来。 张大叔朝着大娘叱道:“看你说的什么话,本是喜事偏你多事,快过去给阿德媳妇看看,年轻人头一次也没个经验。” 张大娘也掌了自己一嘴,连忙到隔壁看张德媳妇去。 26、吃田鼠治孕吐?(入V公告) 张大娘进门后便看见钟彩心安坐在堂屋里,暖宝正端着饭菜上桌。 钟彩心看见张大娘来,连忙站起身。 “别……快坐着。”大娘扶着钟彩心的手臂,“刚听阿德说你怀上了,我来看看。” 钟彩心脸红着,不说话唯有笑笑。 张大娘瞧见新妇害羞的模样,笑道:“有什么好脸红的,这是喜事,有几个月了?” “大夫说一个多月了。” 那岂不是怀了身子干了一个多月的农活?张大娘抓着钟彩心左看右看,庆幸说道:“还好,还好,真是老天保佑!这孩子福气重,定能平安落地,阿德媳妇放心吧。” 钟彩心摸摸肚子也暗自庆幸。 “不过现在一定要小心,三个月之前一定不能做活,也不能……”顿时想起暖宝还在旁边,“同房”两字生生被截断,含糊不清的糊混过去。 暖宝一直留心倾听,不由眨眼,追问道:“大娘,也不能怎么样?” 张大娘摆手,“哪有说什么——”又指着桌上的饭菜道:“阿德媳妇,趁热快吃,阿德还在我那边,你也别等他了,先顾着孩子要紧。” 小福上前捧过一碗饭,邀功道:“小婶婶快吃,我舀的!” 张大娘接过饭碗夸奖道:“你看,有了弟弟,小福也长大了,愿意做活了。” “当然——小福要做姐姐了,以后就像姐姐一样厉害!” 她挺起腰杆,昂头背手在堂屋里走来走去,活像一个显摆的土财主。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钟彩心摸摸她的头,“那小福往后天天都要如此,给小弟弟做个榜样,不能让他学坏喔!” 小福重重点头,大声道:“这是必须的!” 暖宝看不过她这样耍宝,揉捏小福圆圆的包子脸,催促她赶快舀饭。 吃过饭后,张大娘和小婶婶进了卧房说些私密话。 “你现在能吃上饭吧?要趁着孕吐之前养好身体,不然往后可是受罪。” 钟彩心记起以前家里小妾孕吐凄惨的模样,不禁颤了一颤。 “别怕——到时候吃些酸梅就好,到时候我给你拿来。还有啥不懂的,让暖宝唤我过来。” 钟彩心点头。 张大娘握住她的手,“我听说你这是头一胎,年龄是大些,但也不要怕,村里不知有多少生娃生到四十岁的,比起她们,你这容易的很!” “我知道——大娘,谢谢你!我,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我毕竟嫁过人,也算是突然出现破坏了阿德原先的姻缘……” “过去的事就算了,日子总不是一帆风顺;原先我得确觉得你的身份不妥,阿德虽然年龄大,但我这做大娘的总想替他择一闺女,所以自你嫁来后也不过来串门;现在想想,两个人都觉得过的好,又何必在乎外人的想法,我们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关上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仿佛觉得话题太沉重,张大娘紧接着笑道:“现在最紧要的是为阿德生一个儿子,他孤家寡人也太久了,你们两家的亲戚也不多,最好三年抱两,生个十个八个!” 农家人开玩笑很直接,惹得钟彩心喏喏接不上话。 小婶婶怀上孩子,一家人都热乎起来;连最懒惰的小福都勤快的围着钟彩心转悠。 小乖差不多两岁了,它不再满足于呆在家里,每天摇着尾巴跟在张德身后,陪着他一起到田地干活。只不过张德做的是农活,他做的是捕捉田鼠。最初它跟不上田鼠的速度,每次斜眼看着田鼠从它身边溜走,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教训使得它发狠扑上去咬住田鼠的耳朵,一爪子拍残田鼠的双腿,然后看着田鼠拖着身体慢慢逃走又追回来玩弄。 当张德发现小乖可以抓田鼠的时候,小乖不知玩死多少只田鼠了。 一日张德提着一只死田鼠回来,嚷着要让大伙儿吃田鼠肉。 田鼠很小,但很胖,棕色的皮毛,贼小的眼睛,长长的尾巴;暖宝一见那田鼠吓得躲在门框边一动也不敢动,“暖丫头,怕啥!这田鼠肉很甜,今儿就让你们尝一尝。” 暖宝惊呆了,连声问:“叔,这真的能吃吗?不会有鼠疫吗?” 张德捏着田鼠的尾巴,扬手一晃,“我小时候经常吃,这田鼠和老鼠不同,不会得病,那时候我和兄弟几个还抢着吃,现在没空不然也抓几只请他们来吃饭。” 暖宝和小福齐齐打了一个冷颤,摆手道:“既然叔叔喜欢吃,留着叔叔吃吧。” 张德想不到小娃儿这么胆小,想当初他皮厚的很,下水捉蛇,下田抓鼠,玩得可真开心。 连暖宝她们都嫌弃,那彩心肯定不会吃,他还想着这田鼠肉甜,孕妇一定喜欢,现在这样,唯有郁闷的自个儿烧火把田鼠的毛都烧掉,晒成干自己下酒吃。 钟彩心仍在卧房睡的香甜,一点儿也不知道张德的准备。 而后几日,随着玉米的成熟更引出无数洞里的田鼠出来祸害粮食;小乖终于发挥出土狗彪悍的作用,胖嘟嘟的身子一点也不累赘的在玉米地里灵活的穿梭,最终拍死了几只田鼠上交给主人张德。 张德摸摸小乖的头,不停称赞小乖真是一只聪明的小狗,晚上还在它的饭碗里添多了剩饭,倒惹得那两只家猪饿着肚子委屈的嗷叫。 小乖仿佛受到鼓励,每日都能叼回一只田鼠,暖宝再也不敢接近小乖,生怕它突然甩出一只田鼠尸体来。 八月的风燥热无比,暑夏闷热难挡,没食欲的钟彩心开始进入孕吐期。 大家忧心的看着小婶婶不知怎么办,太热了好不容易吃下一点儿饭,但转眼又全吐出来,几天下来好不容易将养出来的肉也慢慢消失不见,整个人消瘦的不像样子,唯有肚子小小的凸出一个包。 富贵人家都有冷窖能预藏冬季的冰块消暑,暖宝毫无办法,唯有每日对着庭院洒水,希望能降低一些温度。张德借车赶去隆庆城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了不少水晶糕回来,现在小婶婶只能靠着吃冰凉清甜的水晶糕解饿。 张大娘也焦急,眼巴巴的送来酸梅,孕吐倒是止住,但越吃越饿,一吃饭又受不了油盐的味道。 田鼠干晒在架子上,不少苍蝇闻到甜味纷纷围着肉干打转,张德不知想到什么,把肉干切成丝放在锅上蒸熟,一点儿油盐也没加。 钟彩心无力的躺在炕上,神色奄奄的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张德拿起一个抱枕塞到炕头,扶着媳妇坐起,“彩心,我想了个新吃食,你尝尝看,一点儿油也没有,也没有油烟味,不会恶心的。” 钟彩心看见是肉丝,本能有一些抗拒,她哪能吃肉,推开面前的吃食道:“阿德,肉都有一股腥味和腻味,我真的吃不下。” 张德继续哄道:“这不是猪肉,你尝尝看,我从外地的客商手里买的,是其他野物的肉,你闻闻是不是很甜?一点儿也不腻。” 钟彩心探出头对着肉丝一闻,果然没有肉腥味,张德趁机递过勺子,“快吃。” 她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点儿放到嘴边,肉丝切的很碎,硬硬的很有嚼劲,不像猪肉软软的,甜甜的很有鲜味。 “阿德,这好吃。”说着,又舀了一勺。 张德终于放下心来,看着媳妇吃完又扶着她睡下,转身吩咐两小的,“你们谁也不许说这肉是啥,知道吗?” 暖宝和小福不可思议的点头,想不到这田鼠能治孕吐? 27、徭役之祸(一) 钟彩心连吃了半个月的田鼠肉, 身上渐渐长出一些肉来, 而且蒸饭也能吃上一点,一切都向好的方面发展,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要隐瞒这肉干到底是啥。 “阿德, 这肉干好甜,平时可以做零嘴, 下次进城的时候记得要多买一些。” 张德摸摸头上的虚汗愈发心虚;幸好平日精明的彩心因为怀孕智力低了些,不然以他憨实性格, 别扭的表情怎能瞒的住。 “好, 你快睡睡吧,睡醒了就有饭吃了。” 钟彩心皱眉,心情不好问道:“我就那么像猪吗?不行——我要下床, 不睡了!” 张德阻止媳妇掀开薄被, 连声安抚:“不像不像,只是孩子要睡觉, 你不能不让他睡吧, 乖乖的,快躺好。” 钟彩心又拉着丈夫的手臂,“你说我是不是丑了很多?” “哪有!你一直这么好看,不信叫暖丫头进来问问。” 钟彩心笑着斥责:“哪有这样问人的,你个老不正经;行了——你出去吧, 我要歇息。” 张德连忙退了出去,扣上门长叹一声。 不过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没过多久小婶婶终于过了三个月的孕期,身体稳定下来也不再孕吐了。张德生怕被彩心知道他骗了她吃了两个月的田鼠肉, 连忙把剩下的肉干都送到大旺爹的家,也就是上次相中暖宝做大旺媳妇的张德兄弟家,这举动又招惹出大旺娘的好感,直说要去张德家看看新媳妇;张德慌忙摇头示意不需要,哪能让她上门告诉彩心呢。 小婶婶的身体好了,大家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即将来临的收玉米上。 玉米收缴后不用纳税,所以大家很是欢欣雀跃,许多人家一年到头都是靠着这次玉米的收成过活。春天种小麦用来缴税和售卖换钱添置一年的家私,夏天种玉米磨玉米面平常吃,农人没有其他的收入,对于田地的收成很看重,也是最懂得对大自然感恩的一伙人。 掰玉米不难,除了钟彩心,张家全部人都下田了。小乖这段时日抓田鼠习惯成自然了,就算现在张德多次告诉它不要再抓田鼠了,它仍是乐此不彼每天叼一只田鼠回家。 钟彩心第一次看见小乖叼着一只老鼠在她脚边转悠,吓得哇哇大叫,隔壁的张大娘听到叫声也吓得魂不附身,立马二话不说闯到张家小院,撵走了土狗才安抚拿着扫帚驱赶的阿德媳妇。 “没事了,阿德媳妇,扫帚快放下,小心伤着自己。” 钟彩心抚着胸口,不停的吸气,指着地上毛绒绒的尸体,“那东西快让小乖扔了。” 张大娘拿过阿德媳妇手中的扫帚,配合垃圾铲扫走扔到老远。 回头看见彩心仍然惊魂不定的模样,安慰道:“不要怕,这田鼠没病的,还有很多人吃呢,晒干吃很有滋味。” 钟彩心不信,“这东西怎么吃的下,这是老鼠啊!” “你问问阿德,他小时候也吃过很多,我们都是这样吃的,水蛇,泥鳅,黄鳝,青蛙,蝉哪样没吃过,看着恶心,吃多了就习惯了。”张大娘不在意的说道。 钟彩心生怕张大娘对她有成见,连忙点头说知道了。只是张德回来一定要问他吃不吃这些东西,不管他吃不吃,往后他们家一定不许再吃了。 张德暂时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啥事,和暖宝小福一起忙着掰玉米。 小福很高兴,玉米又大又黄,她看见这个大就掰这个,转瞬看见那个大又去掰那个,气的暖宝喊住她:“小福,你还想吃玉米羹吗?还想吃玉米煎饼吗?”小福直觉姐姐说的话不是客气话,眼睛一眨,讨好道:“姐姐煮的饭菜都好吃,小福最喜欢吃姐姐煮的东西了!” 暖宝弹了弹她的小脑袋,“你啥时候学会这谄媚法子?让你不学老实!” 小福继续像牛皮糖一样粘到暖宝身上,“姐——” 暖宝双手推开她,“快走开,热死了。” 小福重重一哼,颇有脾气,“姐姐不要后悔,不要小福的后果很严重!” 张德在旁边听两姐妹的对话,越听越觉得好笑,笑着问道:“那后果究竟是啥?” 小福撇嘴,“连小叔叔都帮姐姐,不过……”说着,小福奸笑起来,“如果小婶婶知道她吃了两个多月的田鼠肉……” ………… 暖宝和张德一致闷声,这小福恁奸诈了! 自上次秦成毅帮忙收割,之后不时会下山带些野鸡野兔给张德,张德本不想要,但又考虑到彩心怀孕不吃猪肉,或许能吃其他肉禽,所以就收下了。 这几天轮到收玉米的时候,秦成毅又下山了。 玉米地真是一个培养□□的好地方。 成人高的植株几乎把矮小的暖宝全遮住,秦成毅借着空隙隐约能看见暖宝巴掌大的小脸,她认真执着的从玉米秆上掰下包衣的玉米来,顺手放在身后的背筐里,接着又掰下一个。 秦成毅挑眉,那背筐很大,几乎遮住了大半个后背,她能背得起吗?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走近暖宝,从她的背筐里把玉米转移到自己的背筐。 “成毅哥哥,我不累,等多了我会背上去放下的。” “没事,我的背筐比较大,刚好能放多一点。” 暖宝使劲瞄了瞄,转身望望自己的背筐,她怎么看不出两个背筐有差别呢。 秦成毅转身走回刚才采摘的地方,把剩余的玉米掰下来。只是和暖宝一直保持相同的距离,隐隐中两人似乎未曾分开过。 暖宝倒是未曾发觉什么,一旦用心工作时,她就会全神贯注,认真执行,两人间没有对话,只有衣服摩擦枝叶的“梭梭”声。 整片地的玉米掰后,张德把玉米秆挑回去烧火,暖宝和小福留在家慢慢脱粒。 钟彩心闲的无聊,除了给肚子的小娃娃做衣服外,也会掰玉米,只不过她不许碰刀,暖宝预先把玉米切出一条空,然后她再掰。 院子地上全是一颗颗的玉米粒,晒干后就可以磨粉了。 张德让秦成毅背一袋玉米面回去,因为山上只能种些青菜瓜果,并不能种粮食,粮食都是靠秦成毅卖掉野物换回来的。 正当秦成毅推脱时,张大娘从村中心的大树下奔跑回家,看见张德站在院子,高声喊道:“阿德,快来我家,要发生大事了!” 接着又喊道:“老头子——快出来!” 张大叔提着烟斗慢腾腾的走出来,“你这婆子又喊叫啥,能发生啥天大的事?” 暖宝和小福也扶着钟彩心走出院子,来到大娘跟前。 “我听说十多年前废除的徭役又要开始啦!” 张德一怔,徭役——他还记得十几年前的徭役生生夺去了他爹的命,如今悲剧又要上演了么?他望着钟彩心的肚子,目光迷离起来。 张大娘的大声量引来附近几乎人家,小孩子都不懂得徭役是啥,歪着脑袋问自家爹娘,而在场的大人无不脸色有异。 “老婆子,这是谁告诉你的?别是哄人的吧。” 张大叔的声音一响起,大家纷纷响应。 “是啊,那可是死人的事……” “不会的,老郭,要是真的你说咋办?呜呜,孩子还这么小……” “张嫂子,啥情况你快说呀!” 张大娘理顺呼吸,沙哑着嗓子,“我听隔壁村走亲戚的人说的,她说她大姑嫂的儿子就在隆庆城做捕头,不久就要征收民夫修路,戍边,达令很快就要下来了!” 张大叔曾经经历过徭役之苦,知道这事非同小可,阻止了一众人的猜测抱怨,带着张大娘去里正家告知情况。 钟彩心看见张德想要跟着张大叔一起走,连忙拉着他的衣袖进屋,吩咐暖宝关上门,几人躲在屋里商量。 张德一直脸色发青,双手握成拳头,青筋暴露,坐下后仍然目光定定,很是吓人。 暖宝不知道徭役具体是做些啥,害怕的依靠在小婶婶怀里。 钟彩心拍着暖宝的背,对着大家说道:“别怕,这事也不知道真伪,不值得自己吓自己。” 顿了顿,又说:“若是真的,那也不怕。之前我爹为了避徭役,曾请了官差吃饭,又舍了些钱财,最后也不用被征派。而且,我记得若家里只有一男丁,那这户就不用出派壮丁,我们家不就是这情况吗?” 暖宝一听,快速问道:“那小叔叔和成毅哥哥都不用去?” “照理说应该如此,但是有些贵人和富户为了逃避徭役,也会请人替代自己去,若请不到,那就给些官差好处……” “然后官差就会抓平民?不管是否家中独子,只为了凑足人数?”暖宝自顾自答出来,看到小婶婶点头,她身体颤抖起来。 仿佛像握着最后一根稻草,暖宝眼巴巴问道:“小婶婶还有其他法子么?” 钟彩心迟疑道:“有。不过……” “不过什么?”秦成毅出声问。 “除非逃走。” 张德口舌发干,舔了舔秋天干燥的双唇,喃喃说道:“没用的,逃到哪儿都是雍国,逃跑只会被抓的更快。” 28、徭役之祸(二) “当年我祖父生了四个儿子, 除了大伯父养不活, 二伯父劳累过度死于疾病,三伯父和我爹都是因为受不了徭役的苦,服役中途去世的。我娘也想让我爹逃跑, 但是没有路引根本逃不了,更莫说带着妇女孩子。”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沉默了。 暖宝没有经历过古代强制服兵役的场面, 仍抱有希冀挽着张德的手:“叔,若真有官差来抓人, 那我们给钱吧;钱是死的, 人是活的,叔叔一定不会有事的。” 钟彩心苦笑,“但愿如此。” 张大叔赶到里正家告知他全国将要复役的消息, 里正心慌起来, 马上驾车到邻村偕同一众里正去隆庆城打探消息的真假。 隆庆城早已不复往日的热闹场面,午后的太阳安静的照耀在平静的护城河水面上, 碧波荡漾之中竟没有一艘画舫, 杨柳依依的沿岸也不见呼朋唤友的高门子弟,城门前的吊桥上只有一两个步履极快,仓促行走的路人。 一切都昭示着不寻常。 里正下了车,召集一众人向六扇门走去。 六扇门,即是衙门, 是隆庆城内官员处理事务的地方,也是各项政令颁布施行的地方。里正不是官,因此没有资格进大门询问, 只能悄悄的走到后门塞给守门婆子些铜钱找一个名唤张三的人。 张三本是张家村人,几年前找到门路进了衙内做小兵,也算他们村有出息的人物之一。张三最初听到打杂的人报信说后门外有一群老者等着他,他摇头一笑,屈起五指朝着小伙子的头叩了一下,“胡说,想玩弄哥哥我,也不怕哥哥的金刚爪!” 小伙子冷不丁被吓唬,鼻子眼睛皱成干菊花样,苦哈哈道:“贵子哥,是真的,我还看见守门婆子收了他们十个铜钱,真不骗你!” “好,这次听你的,若被我知道……”这小伙子正处于活泼好动的年龄,不时会撒个小谎哄骗一群兵丁,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好玩也没计较,反而越发熟络起来。 走近后门,老远就看见里正一群人站在外面,张三挥手:“叔,咋来了?”说着,又狐疑的看了一圈旁边不相识的人。 里正踱着步心里一直思量着消息的真伪,一听到来人的声音,便问道:“三小子,你有没……” 瞧见守门婆子倚着门框一副长舌妇的样子,他顿时改口道:“有没空和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去茶馆坐坐?” “当然有,叔来看我,应该是我请你们去喝茶才对。走,几位叔叔这边来。” 品茗居内,茶博士替众人沏茶,又让跑堂小二上几碟小茶点,两人慢慢退出包间。 “来,叔叔们别客气。”张三招呼几位喝茶。 里正摆手,“三小子不用客气,这几位分别是我们村附近村落的里正,今日我们来就是听到国家要复役的说法,不知道你在衙门有没听过。” 张三朝着自己的方向挥手,示意大家往他那儿靠,众人往前搬动椅子,伸长脖子等着张三的回话。 “衙门是有这个流言,而且十有八九是真的!”看到大家一副惊慌的表情,他又接着详细讲述缘由:“你们来时必然也看见城里安宁了很多,平日那些大家子弟都喜欢在城里策马奔驰引起祸乱,最近好几天衙门都没接到投诉,估计都躲在家里避祸。” “而且——我听说衙门已经有大动作,据说是登记在户人丁,所以我想徭役很大可能又要开始了。” 得知了消息,大家都心情沉重的回村。作为里正,当然希望村落人口繁衍,生生不息,万一抽调了大部分民夫服役,村里就只剩下老弱病残,来年的春耕恐怕也不能顾及了。 随着里正黯然归家,流言再一次席卷张家村,丰收带来的喜悦遮掩不住大家对徭役的恐惧,往日的欢声笑语瞬然消失不见,村民每天战战兢兢的,生怕官兵突然闯进村子征派民夫。 秋风一卷而过,树叶渐渐变黄直至掉落,空荡荡的枝桠更显萧瑟。就在这一天,一群官兵身穿戎服,手持铁刀浩浩荡荡直奔里正家,有胆大的村民直接围在院子外等候,胆小的躲在旁边人家的屋子处偷偷张望,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午时过后,一群人又提刀威风凛凛的离开。 里正等到官兵走后,敲锣通知大家立刻去晒场集合。 这一次没有人迟到,就算恐惧但男人们仍拖家带口的聚集在晒场上。 “刚刚隆庆城来人了——大家猜的没错,徭役又要开始了。” 听到这确切的消息,早有胆小的妇人哭开了,老年人也默默抹着眼泪。 “大家别慌!这结果还不算差,不是所有男子都要服役!一切要按照这公告上的来。”里长扬着手中卷起来的纸。 众人的视线一致聚焦到那发黄的纸张上。 “等会儿我说的时候大家别插嘴,有啥不懂等我说完再问,听到没?” “为维系国之安定,民之富足,今抽调五万丁夫,尔等务必戍国之边陲,修河道之淤塞,护都城,建栈道,稳一方安危,平四方祸乱。每户需派一人其年十七及以上,年五十以下需为国效力,若有潜逃推诿者,一律交由地方处事评定,按轻重等级处罚。” “此外,处于此范围皆可豁免服役:一,伤残,重疾者;二,独丁者;三,袭有爵位官位生员资格者;四,雇人代役者。” 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政令上说的是啥意思,里正逐一为大家解释,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所有人终于明白每户只要抽调一人即可,这比起以前大家瞎猜的要好上太多了,场面顿时失控起来,有人落泪有人欢笑,多日来的压在心底的阴霾终于消散了。 小福不懂究竟小叔叔要不要服徭役,拉着暖宝的手问道:“姐姐,那小叔叔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因为小福不懂徭役是啥意思,暖宝只能跟她说小叔叔以后要去很远的地方,或许往后都不能再见面了,最后说的两人抱着躲在被窝里哭泣起来。 “不用了!虽然每家都要出一个人,但我们家只有小叔叔一个,就是独丁,所以不关我们的事!”说完扭头对着钟彩心问道:“小婶婶,我说的对吗?” 钟彩心抚摸着肚子,高兴说道:“对——就是这样!” 张德也高兴的搔着后脑勺,傻傻说道:“想不到这事就这样解决了。彩心,这几天你吃的不好,现在快回家烧饭吧,肚子里的孩子也饿了。” 钟彩心也有了谈笑的兴致,掐了相公一把,“谁让你大声嚷嚷,你个呆子!” 暖宝和小福偷笑,面对面看着对方学着他们俩刚才的模样,“彩心,孩子饿了。”——“呆子!”说完,两人又一顿狂笑。 张德板起脸假装呵斥道:“你俩一点儿也不像女孩子,今晚回去绣上两份针线,明天给我检查!” 两人对着小叔叔吐舌头,牵着手一点儿也不在乎,谁让小叔叔的死穴被她们知道呢。 由于解决了危机,张家小院又热闹起来,再有两个月就到腊月,她们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事情了。 秦成毅未满十七岁,又是家中独子,所以也不在征派之列,暖宝放下心,安心等着秦成毅再一次上门。秋天野物更加活跃,秦成毅每天都能捕获几只小猎物卖到饭馆换些铜钱,堪堪足够一人花用。 正当暖宝家和秦成毅都忙活过冬的事宜,张家村其他人家却愁云惨淡。 短暂的欢愉过后,冷静下来的村民终于意识到即使不用全被征派,但每户仍要抽调一人。家中有多个儿子的人家就发愁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究竟选谁呢? 这情况在赵铁匠家尤为突出。 石氏生育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年十九已娶亲莫氏,生有一儿;二儿子年十七未曾娶亲;三儿子赵小虎年一十。照理他们家的征派人选是一家之主的赵铁匠,但是赵铁匠的手艺在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大儿子也跟着父亲学打铁,但手艺没出师。若赵铁匠离开了,赵小虎家失了主心骨,家业恐怕从此没落了。所以为了全家人的生计着想,征派人选就落到大儿子和二儿子身上。 石氏看着两个健壮的儿子怎么也不舍得让他们服役,但是随着登记的日子越发临近,她想了良久,终于拿定主意对着大儿子说:“强子,你是老大,从小我就教你要照顾弟弟,现在你娶亲了,也有了血脉,通子还是光棍一个,娘可不能看着他绝后啊!” 赵强是个孝顺的,听到老娘这么说,立刻同意这一决定。 旁边的莫氏一听这话,这岂不是让自己相公送死?她和赵强成亲三年夫妻情深,儿子将将两岁,听闻后立刻晕厥过去。之后任由她怎么劝说,赵强也不改初衷。 报名前一日夜晚,莫氏摸着红肿的眼袋,看着熟睡的相公,轻轻说了句“别怪我……”终于狠下心来抱起襁褓中的孩子出了院门。 月圆时分,万籁俱寂,住在村中央的李婆子喘着粗气,猛拍赵铁匠家的门,尖声喝道:“快来人呀!强子,你家媳妇要跳河啦。” 29、嫁娶风潮 赵强睡的迷糊, 睡梦中听到有人要跳河, 慌张下转瞬摸上旁边的床位,冰凉的触感让他突然惊醒,“静娘……” 本该属于莫静的位置此时却空荡荡的, 连摇篮里的孩子也不见踪影。 石氏一马当先从卧房跑出来,看见木门虚掩着, 铁锁被人扔在地上,连忙问道:“你刚说啥?强子媳妇要跳河?” 李婆子扶着门框焦急说道:“快去, 不然等不及了!我刚出院子就看见强子的媳妇抱着孩子经过, 我好奇问了一问,她说要带着孩子跟着强子去。哎呀——那时我还不懂,后来想想那方向不是要寻死吗?等我反应过来, 她人已经走了老远, 我唯有赶紧跑来告诉你们。” 赵强鞋子也来不及穿,马上朝着村里小溪的方向跑去。 赵铁匠点起火把, 带着石氏和赵通, 赵小虎紧跟在后。 一行人动静很大,惊动不少还未入睡的村民,经过李婆子吐沫横飞的宣扬,越来越多人顺着火把的光亮找寻赵强媳妇。 夜风萧索,唯有一轮明月当空, 刚才和赵强度过十五月圆之夜,想不到这么快两人的缘分就要终止在这日,莫静伤心的抱着儿子蹲下痛哭。 赵强每日打铁练就无穷力气, 脚程快一下子就撇开后面跟随的人来到溪边。媳妇每日都在小溪边洗衣服,有时候还会开心的和他诉说在溪边听到的家长里短,他想起她的细浅的微笑,心底惊慌不由加深。 “静娘……静娘……” 襁褓中的婴儿听到吵杂的声音,脸上潮湿一片,嘴角又沾有咸咸的液体,不禁哇哇大哭起来。 黑夜中婴儿的响声很是突兀,而后又伴随着低低的哄诱声。 赵强循着哭声,找到正在独木桥上的母子。 独木桥并不宽,仅容两人迎面通过,莫静站在木桥的边缘上,再走一步就是湍急的河流。 “静娘,别动!俺这就来!”赵强大步上前。 莫静摇头,“别过来,你就站那,不然我就跳下去。” “好,好,好,我不动,那你下来,有啥事俺们慢慢说。” “我们没啥好说的,相公你要赴死,我和孩子也要跟着你去。” 这时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莫静看见阴暗中的石氏,不由出声道:“娘……” 石氏看见长孙被儿媳妇抱着,恶毒说道:“你快我把孙子还来——你要死就趁早,别祸害了我亲孙子!” 赵铁匠一巴掌甩在石氏脸上,“你还不给我闭嘴!” 莫静早就知道婆婆的无情,现在相公还在她就能这样对自己,她想不到往后守寡的日子该如何难过,“爹——别怪娘,我临死之前只有一句话想问问娘,然后媳妇死也安心了。” 赵强原地急的打转,“静娘,要问回家问,你快下来。” 莫静完全不听赵强的话,反而对着眼睛发狠露出幽光的石氏问道:“娘,若我和草娃死了,那相公没后了,是不是就不用相公去服役了?” 众人都想不到强子媳妇为了这个原因轻生,不少妇人已经轻泣起来。 赵强红着眼睛,梗咽说道:“俺不用你这样,你留在家好好养大草娃,爹娘也会看顾着你,往后你好好过就是了。” “我死了,你再娶就是了,我和草娃都愿意,只要你平安。” 赵强痛苦发出“啊……”的一声,蹲下身子,双手不断用力捶打地面,溪边的碎石头扎入皮肤,双手顿时流出鲜血。 赵通自从来到溪边一直都没说话,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这时他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抱住发狂的大哥,抬头对桥上的莫静说道:“大嫂,你下来吧。我去。” 赵铁匠无力对着大家挥手,“今晚耽误各位了,请回去吧。” 赵小虎趁着大嫂愣神的当头猛拉了一把,莫静回到实地才发现自己脚软,萎顿在地。 既然事情如此发展,赵强自然留在家伺候双亲,而赵通则第二日报名参加徭役。 经过两日的核定,初次参加徭役的名单已经上报官府,开春后名单上的人员就要远离家乡服役了。 十月的天气渐渐转冷,但雍国上下却掀起了一股嫁娶的热潮。 十七岁的男子需要统一参加徭役,富贵人家因为可以以银代役,所以这次的徭役并没有过多的影响他们正常的生活;但穷苦人家就麻烦了,乡村十七岁仍未娶亲的男子很多,这次的徭役无疑十有八九丧命其中,所以为家族留后就显得迫切起来。 但是这些男子本来就因为穷困支不起聘礼,现在霎时间又如何能娶亲呢? 不久自李婆子家开始首次换亲成功后,张家村未娶亲的男子不约而同瞄准同样穷困的闺女,大家倒是能和乐的结成亲家。因为你家的闺女嫁给我儿子,我家闺女也嫁给你儿子,两家的儿子若是共同死在服役途中,那么谁家闺女也不亏,至少看在对方的脸面会当自个儿闺女一样疼。 若是不换亲,任凭你家出多少聘礼,万一女婿倒霉,那自己的女儿能侥幸生下孩子还好,还没怀上的话只能过继堂兄弟的儿子,怎么也不和自己亲,女人的一辈子就蹉跎了。 除了黑心卖闺女的人家,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即将服役的男子。 石氏在遭遇大多媒人的拒绝后,看莫静的眼光越来越凶狠,整天在家吵闹着二儿子娶不上媳妇要绝后了…… 赵铁匠也没想到以自家的身家娶不上一个儿媳妇,要是以前只有他挑拣别人,现在他倒是羡慕邻家生了一个闺女能给儿子换亲。 十月的张家村满是喜庆,土路上大红的炮衣铺满整个地面,昨日的还没清扫今日爆竹又点燃了。今日你家娶亲,明日我家娶亲,钟彩心为了回礼忙的头晕脑胀,张德看不过去,在赶集的时候买了几十个鸡蛋回来,不管谁来派请柬一律回鸡蛋。 这天,石氏满是挑剔的再次走进张家小院,小福知道她是赵小虎的娘,遂甜甜的喊了一声伯娘,石氏不屑的哼了一声,不满说道:“怎么一个大人也没有,这是不欢迎我吗?” 钟彩心挺着接近五个月的肚子迎出门来,“婶子快进来坐吧。”而后瞄到石氏手上的大红请柬,笑道:“婶子家好事近了吧?真是恭喜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石氏不好发火,皮笑肉不笑说道:“我家通子要成亲了,这请柬你们拿着吧,到时候记得带礼来喝喜酒。” 钟彩心像是没听出石氏的不满,接口说道:“那感情好,让我们也沾沾喜气。不知说亲的是哪家姑娘?” “说你也不认识,她不是我们附近村的,姓蔡。到时候你就认识了。” 30、曾经情敌难为友? 钟彩心笑着应是, 送了趾高气扬的石氏出门。 暖宝这才摘了几把白菜从后院出来, 看见钟彩心挺着肚子站在门口,抱怨道:“小婶婶,大夫嘱咐过你一定不能久站, 怎么我一不守着你,你就不听话呢。” 钟彩心还未答话, 小福窜出来反驳道:“都是赵小虎他娘坏!不然婶婶也不用出来。我不喜欢她,以后也不跟赵小虎玩了。” 暖宝嘴角抽了抽, 心里想着:“幸好你不跟他玩, 他早就把你姐姐我当仇人了。” 只是话不能说出口,转而望向钟彩心问道:“石大婶又来找茬了?” “不是——前不久她家二儿子报名参加徭役了,所以今儿是来请喝喜酒的。” 原来又是一对因灾祸成亲的小夫妻。 这段时间成亲的人太多了, 暖宝早就习以为常, 没多问新娘子是谁。 赵通成亲这日排场很大,赵铁匠感念儿子替他服徭役, 又想到以后一别多年, 这次几乎把全部身家都花在酒宴上,连里正看到了也暗暗诧异。 酒宴的菜式无不让人眼热:白斩鸡;芋头焖扣肉;酸菜蒸草鱼;玉米骨头煲;香菇肉片;炸大虾;醋酸排骨;萝卜焖鸭;素炒面和花生猪脚浓汤。 这场恢宏的盛宴就像一面光亮的镜子,正面满是鲜花红缎,反面却是埋藏在繁华绚烂下的极致离殇。 蔡妮儿满心忐忑的坐在新房里。 屋外一片喧嚣,此起彼伏的祝贺声, 劝酒声接连响起,此刻的她却像被隔绝在外,任凭外面如何热闹, 屋内只有一盏红烛默默垂泪,蔡妮儿抓紧膝盖上嫁衣,垂眸想道:“但愿这次的聘礼够大弟娶上媳妇,那一切也算值了。” 不久房门被人打开了,只听到一群人混杂进入的声音,其中一个醉醺醺的男声尤为突出:“今晚给我面子,大家都散了吧。” 另一个更为醇厚的声音也附和道:“不是要拼酒吗?大家尽管找我,今天我就替通子拼了,谁不来谁是小狗!” “怎么不来——兄弟们,今天我们喝光他们家的酒。” “就是就是,强子,你以为你的酒量能比得上我们?来……把你弟弟虎子也叫来,咱们一起灌醉他们!” “那还等什么,快走!” “通子,你老哥可不能阻挡我们,你最好快上手,不然莫怪咱们来闹洞房。” 赵通推开调笑的兄弟,嚷道:“还怕你不成,等我提枪上阵完再来寻你。” 周围又是一阵荤话,“通子,你的枪磨利了?别是磨细了吧!” “磨细的话,嫂子可不饶你。” “才不是,通子还是童子鸡,就像刀一样,还未开刃呢。” “……” 蔡妮儿年纪不小,虽未体验过那男女之事,但从小一家人住在窄小的船舱不多不少也听闻过深夜从爹娘那传来羞人的声音。 现在调笑的对象突然变成自己,大红的头盖下,脸色瞬间绯红,热气上涌。 “好了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家都识相些。”赵强扒拉住一群着急想看新娘的汉子。 “哪能这么轻松,不行!通子,你好歹也要掀盖头给咱们看。” “不对——至少要亲个小嘴!” 赵通酒气上脑,站也站不稳,由着赵强扶住半身,打着酒嗝抱怨道:“你们饱汉不知饿汉饥,谁还挡着俺亲热媳妇就不是俺赵通的兄弟!” 大家都指着赵通笑骂“有了媳妇忘了兄弟”,接着被赵强和赵小虎合力撵了出去。 赵通刚被大伙儿撩拨的气血上涌,这时望见红衣人儿安然静坐,急不可待的猛扑上去,反倒把新娘子压倒了。 蔡妮儿刚侧耳倾听到关门的声音,还未来得及想要怎样面对新郎,想不到下一刻就被压倒在炕,红盖头也被掀开了。 赵通迷醉的双眼只能看清媳妇模糊的轮廓,而且底下的人儿还在眼前不停左右晃动,他捧住媳妇的脸立刻把双唇凑上去。 蔡妮儿的唇上涂抹了胭脂,赵通还是第一次舔舐女人香软的唇,越吃越带劲,不禁啃咬起来。 蔡妮儿又羞又怒,这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对她做这样的事呢。她还谨记着要喝交杯酒,净脸,结发这些步骤,哪知道这男人一上来就抱着她狂啃,活像一个浪荡子,她心底不免对这个相公轻视了几分。 赵通年轻力壮,精力十足,再加上醉酒,哪会想到要安抚身下的人,情动时连上衣也不脱了,一手揽住媳妇的腰,一手伸入媳妇的衣裳下揉搓起来。 男人宽厚的手掌揉捏着下身的玉珠,那地方就算是蔡妮儿自己洗漱时也不敢过多的清洗,就怕被人知道说她淫、荡,现在被人这么玩弄,她不觉舒服只觉委屈,眼泪像掉线的珠子从两颊不断掉落下来。 赵通解下腰带,裤子往下一退,连带着亵衣一并脱下,双腿间露出昂扬的物什。 蔡妮儿浑身发烫,满心打算着推开身上的人,不到一秒就被一个滚烫的硬物抵住最柔软的地方,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呼。 赵通不顾媳妇的反抗,叉开蔡妮儿的两腿,对准入口夹紧双臀用力一挺,硬物顿时没入一片温暖柔腻之中。 蔡妮儿的身体自被侵犯就变得僵硬起来,直到□□传来一阵痛心裂肺的撕裂感,她不甘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再坏也不过如此,不是吗?赵通感觉媳妇不再抗拒他,越发放肆起来,那物什就像一条活鱼不断在蔡妮儿体内游动,进进出出的不下几百次,就算她有多不情愿,但身体还是背离她的思想,□□慢慢开始渗出一丝滑液。 巨物顺着滑液一举进攻到蔡妮儿的小腹上,甚至隔着肚皮仍能感受到有力的抽动,蔡妮儿抹干眼泪,顺手拿起一个枕头垫到腰上,紧抱赵通的头,双腿夹紧赵通的腰,挺起下身更加迎合男人的举动。 一起一伏间,她怔怔的望着帐顶,想起临出门前娘亲的忠告:“妮子,你得趁着男人在家使劲怀上娃,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孩子才是你往后的依靠。记得同房的时候在腰下塞上枕头,这样容易受孕。” 接下来的日子赵家人都知道为赵通留后是紧急事,所以蔡妮儿没有受到一丝作为新媳妇的刁难,一概家务全由静娘承担,她每天只需呆在房里任由赵通在她身上发泄。 赵通摸索着媳妇白胖的身体,那么软,那么香,和男人硬实的肌肉截然不同,难怪兄弟们谈起女人都是一阵淫、笑,现在他终于知道这销魂的滋味是多么痛快,恨不得整日抱着媳妇呆在炕上。 蔡妮儿为了尽早怀孕,对赵通的各个要求都尽力配合,赵通没想到媳妇这么柔顺听话,抱着蔡妮儿上上下下玩个不停,经过半个多月的索求,赵通被蔡妮儿榨的一干二净,而蔡妮儿终于能空出时间走出赵家在张家村内逛荡。 她一直没能忘记张德就住在张家村。 那日姆妈,大伯母和娘亲兴致昂扬的走访张家村,回来却一脸怒气,还未等她问个明白,娘亲劈头盖脸的斩断她的欢喜,“那汉子不是好人,你收收心吧,咱再找其他人家。” 谁也不懂她的失落。 晚上她坐在船尾,盈盈水波的河面一片宁静,泛着月光的河水如同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这么美,她却这么厌恶。她恨极了这片水域,恨极了乌篷船,恨极了常年身上洗之不净的鱼腥味,恨极了随着水波漂泊带来的晃荡感。终有一日,她定要脚踏实地,有田有房,让她的后辈永远脱离渔民的身份。 可是,这一切幻想都随着张德另娶他人而幻灭了。 她知道她不该责怪任何人,但是心底最初的期盼和渴望却如同毒瘾,越压制越膨胀,最终田媒婆再次上门燃烧了她的理智,她立刻同意和赵通的婚事,虽然最大的原因是这婚事能助她上岸,并且凑够一笔钱给大弟成亲,但也不乏希望见一见张德的缘故。 这日天气晴好,钟彩心和张德正坐在院子编织篓子。 张德每编几下就看看媳妇,生怕彩心的嫩手被刮伤,钟彩心享受着丈夫的关怀,美滋滋的拿着柳条学着。 “彩心,要不你别做了吧,我顾着你速度都慢下来了。” “那怎行,怀孕的时候多做做手工活,孩子肯定会伶俐一点,难道你不稀罕孩子聪明一些?” 张德无语,埋头加快动作想迫使彩心自动放弃。 钟彩心拍打丈夫的手,“呆子,你啥时候学坏了?你不停下我就……” 张德二话不说,拿过彩心手中的半成型的篓子,五指翻飞迅速跟上自己的篓子步骤,又递回给她,“我知道,你就不吃饭?不睡觉?不……” “哼,知道就好。我脾气坏了很多,但也是怀了你儿子的缘故,所以这段时日你要让着我。” “我何时不让着你。”满是抱怨的话语偏有带着宠溺。 两人顾着说话,谁也没注意到屋外站着一个人。来人看到院内两夫妻打情骂俏,咬了咬唇,强迫自己笑出声,“打扰了。” 钟彩心扶着肚子站起身,遥遥问道:“你是?” “我夫家姓赵,本姓蔡,嫂子也可以唤我妮儿。” 31、离别苦 赵姓, 张家村只有一户, 这女子姓蔡,想必就是赵通新娶的妻子,想到这, 钟彩心扬起笑容:“原来是赵二媳妇。” 蔡妮儿:“是的。早前娘告诉俺钟嫂子吃酒的时候送来鸡蛋和布,真让嫂子破费了。” 张德一顿, 放下柳条,这蔡妮儿的名字有点耳熟。 “彩心, 你别编东西了, 陪客人进屋聊聊。” 钟彩心把篓子交到张德手上,在衣服上抹掉草屑,拉上来人的手往里边走, “看你我的年纪相当, 日后一定得多来串门。” 蔡妮儿的手经年累月干重活因而分外粗糙,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钟彩心那柔软的指肉让她忍不住挣脱, 对比永远最伤人。 突兀过大的动作惹来钟彩心不解的目光,蔡妮儿悻悻解释道:“俺的手容易出汗,粘在一起难受。” 钟彩心一笑而过,毫不介怀:“汗而已,哪有这么计较的。” 就算如此, 蔡妮儿仍是双手交叉握紧放在身前。 堂屋内摆放着一套全新家私,窗户纸雪白无暇,火塘的高梁上挂着满满一串熏肉, 地上青砖拼凑紧实,土炕放着几个华贵的牡丹花抱枕。 钟彩心在火塘边盛了两碗玉米羹,递到蔡妮儿跟前。 “我饿的快,家里一直备着吃的,真让你见笑了。” 这话很简单纯粹,蔡妮儿却觉得很刺耳,她家还在为口粮发愁的时候,别人已经能随意吃食,拿着汤勺的手一阵紧绷,黑红的手指弯出深刻的轮廓。 “不如往后我就唤你妮儿,你也可以唤我彩心。” 自己是地上的泥,别人却是天上的星,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越是如此越要得体,“好呀!俺今年十八,不知俺们谁大谁小?” 钟彩心呵呵笑,边搅拌汤羹散热边说:“那我可是比你大两岁。” 蔡妮儿低头抚摸脸,真看不出来,还以为自己和她同岁。 “彩心姐,往后俺就唤你彩心姐。”姐姐——永远昭示比自己老。 钟彩心答道:“好呀。”她挺喜欢这淳朴的农家妹子。 “彩心姐,听说家里有两个女娃娃,怎么不见人?”心中突出一点儿看戏的小苗头。 汤勺移近嘴边稍微吹了吹,上唇沾了沾,还有些热,抬抬头:“她们俩刚去溪边洗衣了,等会儿就能见到。” 果然!她是不喜欢拖油瓶的吧,才会支使她们去干活。 “俺早就听人说姐姐家大义,所以才收养两个远房亲戚。”这是煽风点火吗?蔡妮儿觉得自己有些变了。 钟彩心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结,孩子是自家的,别人怎么说多少会伤害到她们,忘记并不是一件坏事,自暖宝爹娘去世,他们就已经是一家人了,过多的念记会让他们的亲情存在一丝裂缝。 “羹汤要冷了,先吃完再说吧。” 蔡妮儿从张德家告别出来,脑海里仍回荡起钟彩心温柔的声线,得体的举止,秀美的面容。她揪过路边的狗尾巴草,怎么看都像丑陋碍眼的自己,但她一辈子只能做野草么?或许她也能努力做一朵鲜花,就像刚看到的抱枕上的红牡丹。 暖宝提着木桶和小福从溪边回家,小叔叔仍旧坐在院子编篓子,“叔,小婶婶呢?” 张德抬抬头,“刚来了客人,你婶子在里面招待,现在可能在睡着吧。” 小福拿起一件衣裳就要往晾绳上抛,“姐姐——为啥我还是这么矮?” 暖宝接过衣裳,“等你也到十岁那就有姐姐高了。”继续扭头问小叔叔:“刚才的客人是谁呀?” 张德摸摸头,似乎想不起,停滞了一会儿,迟疑道:“像是赵二的媳妇,叫蔡啥来着,好像是蔡妮?” 暖宝嘴里反复吟喃,莫非是…… 想到那可怕的后果,暖宝马上把小叔往一边拉,两人凑到边角,“叔,该不会是张大娘给你相看的人?” 张德在脑海上过了一遍,脸色变得奇怪起来,瞪着暖宝。 “真被我说中了?”暖宝捂住口,左右疑神疑鬼的看了看。 张德搓手:“那咋办?” 暖宝翻白眼:“那能咋办,干脆当不认识好了。” “这不好吧?” “难道小叔想让婶婶知道?” 小福大声喊道:“你们又在说悄悄话不告诉我!” 这捣乱的小福。 钟彩心刚出来就听到小福满是醋意的声音,“那婶婶也只和小福说悄悄话,不和他们说,咋样?” 小福挽着婶婶的手臂,“哼,我们不理小叔和姐姐。婶婶我们进去把玉米羹都喝光,一点儿也不留给他们。” 张德和暖宝看着一大一小进屋,齐齐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认定往后一定不再提蔡妮儿这号人。 似乎蔡妮儿也没有再来的心思,这个冬天就在小婶婶的肚子愈发膨胀之际来临了。 去年因为小福惹祸的原因使得大家守夜都滞留在家,今年家里多了一个人,不对——是一大一小,显得份外热闹。 小婶婶肚子里的小宝宝已经学会踢人,小福最喜欢就是望着钟彩心的肚皮,等着小宝宝做运动,暖宝看她想摸又不敢的样子真是可怜。 两只家猪杀了卖掉,养了一年的鸡也杀掉埋在雪里冷藏,想吃的时候随时在雪里刨出一只来,炕烧的暖暖的,这冬天让大家都长膘了。 不过这年过得并不欢喜,开春后服徭役的民丁就要集合远赴边疆,京都,或是南下修河渠,修马路,除了几家新媳妇怀了孕能冲淡一些失意,绝大部分人家连冬日冒雪也要到瑶山寺求佛。不仅求平安,还求生子。 石氏不知是拜得神多被点化,还是母爱泛滥了一把,终于不再挑事,懂得静下心来跪在蒲扇团读佛经,而蔡妮儿也正在这时被发现怀上身孕。因为这事,石氏变得对佛更虔诚,大有一副浪子回头的感觉。 再凶恶粗鄙的人,也敌不过离别,而母爱更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它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或许石氏没有作为母亲的温婉和大气,却给了孩子最重要的生命,并愿意为这生命的延续做出努力。 农历二月,隆庆城城守曹双闵陪同役监守林海巡视新丁,隆庆城管制下的各县被征民夫聚集在驿道等候抽派。 三万人的队伍随着驿道蜿蜒排列,民夫的亲人站在驿道旁的山丘上挥泪送别。 这天,寒风凛冽,雍国的第一次征兵正式拉开帷幕。 32、产子 时值三月, 当每家每户都在山丘上送别时, 钟彩心不敢乱走,因为肚子已经九个月,圆滚滚又带点儿尖, 双腿有些肿,穿上平日的布鞋紧得很。 张德一心记挂妻子, 一心担忧春耕,每天两头转, 嘴角生泡。 张大娘家的大儿子也要去服役, 最近几日隔壁哭声不断,暖宝没要紧事也不敢打扰他们,只是望着小婶婶的大肚子很害怕, 这么大到时候怎么生出来呢。钟彩心也眉头紧皱, 但她担心的不是生产,而是这肚子里很有可能是男孩, 若来年也要征兵, 那张德就不再是独丁,到时候…… 四月来临,钟彩心的娘家早就送来了催产礼,不过因为是外嫁闺女,所以照理需要等到女儿生产后女婿上门告知才能来探望。张德家无长辈, 一个男人两个小孩一点也不顶用,张大娘每天都来家看一看才安心。 二十那日,钟彩心躺在炕上等着发动, 前一天她感觉下腹坠胀,沉沉的就像不停想要如厕,而后腰酸的厉害,让暖宝请张大娘来,张大娘高兴的一拍大腿,“就是这两日了。” 果然,晌午刚过,暖宝还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小叔叔卧房里传来钟彩心的呼叫,“阿德……阿德……” 暖宝进房一看,火炕里天蓝色的床巾上沾着些许红印,那点点的血迹很刺眼,而小婶婶蜷缩着抓紧枕头。 “婶婶,我这就唤大娘来,你等着!”蹭蹭汲着鞋子跑到张大娘家。 张大娘带着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赶来,又让野小子石头去通知村里的稳婆。稳婆是张家村上了年纪的钱婆子,钱婆子这些年接生过的孩子不计其数,经验老道,所以钱婆子一听说张德媳妇要生了,一点儿也不紧张,胸有成竹背上工具跟在石头身后。 等到钱婆子来到,张大娘已经烧好热水,准备好布巾,初生婴儿的裹身布等物。 钱婆子阔步走进卧房,看见孕妇还在屋里不禁皱眉,“你们怎么不扶着她去杂物房,等她更痛的时候怎么抬她去?” 暖宝刚好端着鸡蛋糖水经过,忙说:“小婶婶生产就在这,不用移去杂物房。” 钱婆子诧异了一下,那炕上的被子套巾可是金贵东西,往常妇人生产都是躺在茅草上,最多在底下垫上旧布或是睡在木板上,不然晦气冲撞到丈夫,那罪过就大了。这家媳妇真有福气。 “那你们先收拾炕上的棉被,免得污了。” 张大娘接过暖宝手中的糖水喂钟彩心,让暖宝自己收拾,就算多亲近也不好接手别人房里的物什,这与礼不合。 暖宝卷好被子放在红漆的大木箱,拿出事先准备的布垫在炕上。 张德回来的时候暖宝和小福都被隔绝在外面,他们三只能听着钟彩心在里面低低哼叫。 “彩心,别怕,今天你乖乖生孩子,明天我就去岳母家请他们来陪你过月子。”张德焦急说道。 声音隔着土墙依然清晰,张大娘笑说:“阿德媳妇,你看阿德对你多好,你呀就好好生下孩子,痛一痛一下子就过去了。” 钟彩心也感动于张德的用心,抿起嘴勉强扯出弧度,很快又被痛楚折腾的咬紧牙关。 钱婆子朝着孕妇嘴里塞了一块四方的布巾,“别咬伤唇,这痛还有一阵子呢。” 被塞上布巾的钟彩心呜咽声更低,外面不明所以的三人听到里头安安静静,一点儿也不似生产,吓得拍打房门,“大娘,彩心没事吧?” 张大娘打开一条缝,对着外面说道:“没事,别大惊小怪,现在存着力气等生的时候才顺畅。”说完,又连忙把门掩上,漏进风可不好。 两个时辰后,阵痛变得有规律,羊水破了,钱婆子拿出钟彩心口里的布巾,让她随着规律呼吸,集中力气往下使。张德趴在窗户上,一边耳朵紧紧贴在窗户纸上听着里面的喊声。小福缩在暖宝怀里,小婶婶的声音一大起来,她又忍不住探出头接着又埋回去。暖宝摸着小福毛茸茸的脑袋,心里一阵发毛,生孩子真是一件恐怖的事。 天刚黑下来,就在红霞与黑幕交接的那时刻,屋内顿时响起嘹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声。 大清晨,张德驾着牛车赶往边城接钟彩心的父母亲到张家村。 守门的陆伯看见面容憔悴却眼神清亮的姑爷马上猜到是什么回事,连忙引张德进屋,一边对打扫前厅的小丫鬟说道:“快进内院告诉老爷夫人,姑爷来了。” 小丫鬟把扫帚靠着朱红门柱放好,一溜烟往内小跑。 张德刚坐下喝上热茶,钟老爷和钟夫人齐齐从大门进入,张德站起身给岳丈岳母道早安,并告诉他们彩心昨夜生下一个七斤八两重的胖男娃。 钟良贵让马夫套车,钟夫人让小丫鬟搬上补品,一道启程。 张德不忘借来的牛车,但被钟良贵拉住,派了一个小厮驾着牛车追随在后,他们三坐上马车迅速回张家村。 钟彩心睡了一觉终于舒服很多,起身时候份外轻松,只是□□仍有隐隐的痛楚。 昨晚折腾了很久,暖宝今早仍然能早起,这时正趴在床边看熟睡的小娃娃。那细细的,一条缝般的小眼睛紧密的合着,颇像小叔叔的眼睛。小嘴红嘟嘟的,嘴角还有些水沫,头上有初生的毛绒细发,想必以后的头发定是浓密乌亮就随小婶婶。 “小婶婶醒了?”暖宝听到响动,抬抬头。 钟彩心揉眼,看到旁边的小肉团,用手摸了摸小宝宝的脸颊,轻声说:“你叔呢?” “叔去了边城,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这么早就去了?也不知有没吃早饭。”那呆子这么急,早晨的风还很冷,也不懂照顾自己。 暖宝偷笑:“那还不是答应婶婶了吗?” 钟彩心佯装不解,满不在乎道:“他不会晚点再去。” 暖宝心知婶婶傲娇了,也端正脸色,重重点头,“小叔就是笨蛋。” 钟彩心一口气上不来,也不好为张德摆脱,顿时变得哑口无言起来。 “心儿!”老远就听到呼声。 暖宝跑出门,马车上依次下来一个华贵的妇人,而后是严肃的中年男人,最后就是黝黑的小叔叔。 “暖宝,你婶婶起床了吗?”张德刚跳下马车便问。 “刚起来了。”又对着来人说:“婶婶精神很好,正等着你们来呢。” 钟夫人的手搭在暖宝肩上拍拍,“好孩子,辛苦你了,看你的小眼都黑了,快去睡睡吧。” “不要紧,小宝宝很好看呢,夜晚都没闹。”暖宝笑眯眯说道,“婶婶一早就盼着,老夫人还是快进去吧。” 钟夫人也不客套了,吩咐小丫鬟把东西放好,她就进屋看闺女去了。 小丫鬟得了吩咐,将带来的补品放在桌上,主动拿起鸡蛋和红糖,小米到灶房煮早饭。 钟良贵不好进入孕妇的房间,和张德坐在堂屋聊天。 屋内钟彩心抱起小宝宝,小宝宝在娘亲怀里哄哄,钟夫人刚进屋就看见小外孙的馋样,乐的扑哧笑出声。 “娘,你来啦!” “来看看外婆的乖孙子,看这小嘴就像你。” 小宝宝凑近丰满里,左右上下胡乱弄着。 钟彩心不知所措的喊了声“娘。” “我替你洗把毛巾,热敷上就有奶了。” 经过热敷,揉搓,小宝宝终于能喝上奶,小嘴一张一合的吸的起劲,钟夫人拍打他的小屁屁,“这孩子是个省心的,不像你,小时候吃不上就哭,一点儿耐性都没有,人说,三岁看老,那真是有道理,你的性子定是要找个像张德这样的才能受得了。” 钟彩心撇嘴,“哪有娘这么埋汰自己闺女的?” 钟夫人替闺女理顺头发,慈爱的说:“以前你那前夫是个孝顺的,你又不懂得温柔小意的迁就,就倔着一副牛脾气,我真害怕你一辈子就那么过,当听到那人死了,娘多高兴啊!别说娘恶毒,娘宁愿你改嫁也不愿你呆在那个家。” 钟彩心看着怀里吃得正香的儿子也感怀道:“我也庆幸自己能遇上阿德,他是最包容我的人了。他一直觉得配不上我,其实是我配不上他。我很自私,很理智,他却很善良,很诚实,和他在一起一点儿也不累。现在有了宝宝,更加有盼头了,只希望能生多几个孩子,到时候围在一桌多好,到时候大嫂也生多几个,娘也可以儿孙满堂了。” “不过……” 钟夫人疑惑道:“咋了?” 钟彩心面带忧愁,“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肯定会有大事发生。” “刚生完孩子就喜欢呼吸乱想,没事,别自己吓唬自己。” 帮小宝宝打了个饱嗝,哄着他入睡:“娘,你说——以后还会征派民夫吗?怀孕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还有下一次,那生出来的是男孩,阿德就要服徭役了。” 钟夫人一直没想过这事,现在被闺女说出来,想想还真有可能。 33、满月误解 “事在人为, 若真发生这事, 你爹肯定会为你想办法的。”钟夫人拍拍闺女的手。 钟彩心点头,唯有这样了。 “我给你爹看看外孙去。”说着,抱起襁褓中的孩子走到门口招呼钟良贵过来看。 钟良贵大步走来, 刚靠近冷不丁被老妻踢了一脚。 “让你走这么快,风都刮向宝宝这儿了。” 他笑了笑, 耸耸肩表示无辜又无赖的挨上去。 张德跟在岳丈身后,差点儿控制不好就要撞上去。他可是很想看看孩子呢, 刚出生时怕入风张大娘不给看, 他也不好进卧房,只能匆匆瞄上一眼。现在他站在岳丈旁边,眼巴巴的看着钟良贵抱着孩子, 孩子感觉附近有人被惊醒, 小嘴文气的打了个小哈欠又睡过去,引得三人喊着心肝宝贝的稀罕不已。 张德搓搓黑红的手, 摊在钟良贵面前, “爹,给我抱抱。” 钟良贵很是痛心疾首的教训了张德一顿:“你不去看彩心,只顾着孩子。你这样,我哪放心让彩心跟着你,张德, 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 钟夫人看不过去,大力扭丈夫的耳朵,“人家当爹的不能看孩子, 你还有理了?打量别人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呢,快给阿德看看,孩子也要睡觉了,让他带进去和彩心一起睡。” 张德绝不参合到岳丈岳母的战争中去,连忙抱过孩子闪进卧房。 两人像刚得到新玩具的大孩子逗弄着熟睡的小宝宝,直到小丫鬟端着早饭敲门才作罢。 钟父钟母在张德家过了一夜,第二日钟良贵上了来时的马车回家,钟夫人留在张德家伺候闺女坐月子。 因为今年村里丧失了极多劳力,春耕更加繁忙,所以小宝宝的洗三没大办,请了接生的稳婆钱婆子上门替孩子洗三,张德的近支亲戚都来添盆,完毕后众人吃了一顿洗三面就算是结束。 小宝宝的小名也有了,唤满头,意思就是啥都不缺。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等到满月的时候,满头已经长的很壮实,胳膊小腿一节一节的,就像莲藕一样。满头的性格大多像张德,静静的不出声,夜晚更是安静的睡觉一点儿也不吵闹,醒时那小眼睛一眯一眯的,好奇的打量周围的人,那小鼻子和小嘴最像钟彩心,文雅的很。 张大娘每天都来看满头,惹得大孙子石头吃醋背着人挥挥拳头,狠盯着小宝宝,满头不知道害怕,仍然吐着泡泡眯着眼安静的和石头对视,这让调皮好动的石头郁闷极了。 小奶娃啥的最讨厌了! 满月礼摆了三桌,近亲的亲戚一桌,张大娘等街坊一桌,钟彩心的娘家一桌,不过就算如此,仍有很多未请的村民站在院子凑热闹,因为钟家太给力了,清晨两辆马车拉着满车子的重物沿着土路奔驰,“踢踏”的马蹄扬起一路灰尘,也撩起大家好管闲事的心,当大家纷纷猜测是谁家的富贵亲戚时,马车驶进令人意想不到的张德家,于是村里沸腾了。 马车来人正是钟父,钟大哥,裴氏和几个小孩子。 钟大哥从钟良贵手上接过祖业,将几间小铺子发展成同一商号的连锁店铺,后加入行业商会被推举为商会理事,这些年颇累积一定的资产。这次唯一的同胞妹妹生产,他几乎把商铺里有用的东西都挑全一并带了来。 村民都知道张德的媳妇漂亮好看,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女,但当初摆嫁妆的时候可没特别好的东西,所以大家都以为钟彩心比张德有钱一点而已。现在如此看来,张德娶的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蔡妮儿围在人群外冷眼旁观,她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之前一直在家养胎,直到今天在院子闲逛的时候才听到路过的人说张德家要摆满月酒,而且女家娘家还驾着两辆马车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马车,以往做闺女的时候一直呆在船上忙乎家务,带弟弟。成亲时也是盖着头巾送到夫家,完婚后又被赵通拘在家造人,连回门也没有。整整十八年的光阴,在这一瞬就像被硬生生的拉长,原来方外的世界是这样的,有马车,有绸缎的布帘,有牡丹的抱枕,有房梁上挂满的肉,不是日夜飘荡的摇晃感,不是昏暗潮湿的船舱,不是全年围绕的咸腥味,她迷茫着为啥别人的生活竟比自己好这么多呢? 目光碰上酒席中穿梭的身影,她情不自禁想走入张家问个明白。 酒宴刚开席,暖宝和小福在院子和灶房两地跑动,两人根本没看到蔡妮儿走入堂屋。钟家的小丫鬟以为蔡妮儿是客人,稍稍掠过一眼便无深究。 借来的桌子摆在院子,堂屋空荡荡的,只有连排的长凳靠着墙。张德正想把火塘上的热水提出去,却看到蔡妮儿失神的走向自己。 张德心慌了下,随即想起暖宝说的话,佯装道:“赵家弟妹来了?” 蔡妮儿本是凭借一股莫名的勇气走进来,刚进门口早就消退一些,突闻面前男人的话,气愤之下质问道:“你真不知道俺是谁?” 张德本就心虚,这时提水的手抖了抖,热水在晃荡中有点儿飞溅出来,地上湿了一片。 蔡妮儿明白张德记起了,更加有底气问道:“为什么?” 张德支吾着,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好。 蔡妮儿见张德不说话,自顾自说道:“当初你可是派了人到俺那儿把俺的事情问的一清二楚,那阵势谁不知道是相亲的。要是你一开始就不稀罕俺,俺也不怪你,但明明你也觉得俺好——这是田媒人告诉俺的。为啥还和旁的女人纠缠不清,被俺娘发现,最终又遣媒人来拒绝?” 张德苦恼的咬牙,想了很久才回答:“你是很好,我当初想着你答应对两个娃娃好,一定是善良的人,所以就有和你成亲的想头……” 蔡妮儿不等他说下去,立即打断:“那你既然有想头,为啥还会娶别人?别告诉俺你是有苦衷的。” 钟彩心倚靠在卧房门,苦衷?难道阿德娶我是因为要对我的名节负责吗?难道真是我想错了,其实阿德心肠好,对谁都一样,自己反倒是自作多情? 34、五年之约 钟彩心踱步挨到炕头, 满头依然嘟嘴熟睡, 她静下心,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即使当初张德想要娶的是蔡妮儿, 但现在的人是她,不是吗?她不会愚蠢的让这事影响夫妻的感情, 谁的婚姻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门外的张德和蔡妮儿不知何时谈话完毕,钟彩心抱起满头往外走让大伙儿看看小宝宝。 一眨眼, 距离满月宴已经三个月, 满头的眉眼疏松开来,模样糅合了张德的憨厚和钟彩心的柔美,真真是一个乖巧文静的小奶娃。 九月上旬, 官差又一次闯进张家村, 不久里正满脸悲色的宣布今年需要再次征兵。 谁也想不到仅仅隔了半年,朝廷又有征派令传达下来, 而且速度这么急范围这么广。这次的征兵每户需要抽调一人, 独丁可捐银代役,但是农家人哪有白银可捐,于是张德和秦成毅也在征派名单之列。 钟彩心最担心的事情应验了,还未向钟良贵报信,大哥钟全敬鞭策快马赶来。 “妹妹, 这次朝廷估计有大动作了,全国四大城前后征兵三十万人,爹得到消息据说可能要向夷国进军。” “哥哥说的属实?” “这次爹花了大关系才争取到一个名额免了咱家的徭役, 妹夫这次可能要上场了。” 暖宝听完双眼一花,钟彩心跌落在地。 钟全敬扶起妹妹,安慰道:“放心!爹不会不管妹夫的,他想了办法让妹夫去守皇陵,只要三年。” 张德没想过依靠旁人,有此结果竟是比想象中好多了,遂躬身谢过大舅子,“这次麻烦岳丈了。” 钟全敬客气道:“其他人想必去守边疆和修河渠,这两个都是要命的活,而且一去五年,所以妹夫这次还算幸运,皇陵就在首都东边,安全的很。除了有些烦闷却是一个好差事。” 末了还交代全家人不许往外透露消息,毕竟是走后门,全城也不过那么十几个守皇陵的名额,万一被其他有权势的人知道被夺了就不好了。 既然事实已定,钟彩心和暖宝只能替张德收拾行囊,心情悲怆的与他送别。 临行前,秦成毅下山去何生家告别,之后又绕弯路到暖宝家。 暖宝趁着日头在院子晒秋衣,衣裳经过一年的叠放怄出些潮湿的味道,小叔叔要离开三年之久,布鞋冬袜棉衣都要准备好,听说皇陵给进不给出,缺少衣物那叫为难。 秦成毅见院门没关径直走入,暖宝听到响动侧头一看,“成毅哥哥?” “嗯。”几个月没见,她好像长高了。 暖宝放下手中的衣物,走到秦成毅身边忐忑问道:“成毅哥哥也要服役吗?” “要。不去的话要交二十两白银。” 暖宝很想问何叔不是有钱吗,为啥不向他借然后以后再还。 秦成毅仿佛觉察出暖宝的意思,主动说道:“二十两不是小数目,而且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修马路通河渠都是力气活,能长见识的只有守边疆。 暖宝捂住口,眼睛瞪的大大,“成毅哥哥要从军?” “不入军籍,只是服徭役,期限一到还会回来。” 暖宝很焦急,想劝他放弃这想法:“听到我们国家有可能和夷国开战,到时候肯定是要服役的人打头阵,成毅哥哥一定不能去。” 秦成毅没想过两国交战,怔怔的过后才说:“可是我早已报名了。” 暖宝手心冒出许多冷汗,在暖阳的照耀下尤为感到阴冷,她试图把手掌的虚汗抹到衣服上,可是怎么擦仍然粘粘的。 秦成毅抓住暖宝不停磨蹭的手,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恳切的说:“别怕,我一定会回来的。” 暖宝被握住双手,那手掌的温热触觉让她身体一颤,两人顿时尴尬起来。缩回手,暖宝眨眨大眼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五年。”似乎觉得太久,他又补充道:“五年后一定回来。” 暖宝在心底数了数,五年后她就十五岁,那时候还不算晚,她能等。 秦成毅看着低头的小姑娘,想必那时候回来刚好能看到她出嫁,还能喝上一杯喜酒。想到这,胸腔迸发出一股酸意,像钝刀子缓慢磨蚀他的心房,他强压酸意,打趣道:“刚好能回来喝暖宝你的喜酒。” 暖宝张大嘴,一脸不相信,“你说什么?” 等不及秦成毅的回答,暖宝继续追问:“难道你要我等你的意思不是……” 秦成毅听明白暖宝的意思,一时间乍喜,朝着暖宝向前一步,浑身气场全开,倒是把刚大声质问的小人儿压成小鹌鹑样。他扶着暖宝双肩,小心翼翼的问:“你会等我回来,是么?” 暖宝敌不住秦成毅强大的气压,弱弱的点头。 张德正从屋外回来,看到暖宝惧怕的模样,疑惑的看了看秦成毅,开口打招呼:“小兄弟来了?” 秦成毅和暖宝像两个偷情的小年轻被家长发现一样急忙拉开一段距离,秦成毅转过身把暖宝遮挡住,方才答道:“不久就要服役,想在之前来德叔家看看。” 张德招呼秦成毅进屋坐,又让暖宝和小福唤几个好兄弟来,大家趁着人齐最后聚上一聚。 这夜晚所有人注定是不醉无归,大家知道秦成毅要上山所以让他先走,暖宝送他出门,走到门外,小声提醒道:“成毅哥哥记得今日说的话,一定要平安回来。” 秦成毅看着暖宝嘟囔的小嘴,头脑发热一把抱住面前的小人,在她耳边承诺:“我会回来,你也等我,好吗?”暖宝只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星海中,满眼都是星星,晃的她头晕眼花,最后等到秦成毅离开时她只记得自己呆呆的回应了。 满头只有四个月大,还不懂离别是何物,听到周围一片断续的哭声也不吵闹,眼睛眯眯的,闲适的任由钟彩心抱着,小鼻子耸呀耸闻着娘亲的奶香味。张德看着儿子乖巧的小模样,用满是胡渣的下巴蹭了蹭宝宝幼嫩的小脸颊,又亲上一口,环顾身边一大两小,毅然背起行囊没入队伍之中。 时间并没有因为离别而显得缓慢,相反因为张德的离去,钟彩心不得不挑起全家的重担领着两小收割大豆和玉米。今年张大娘家失去两个劳力也无力再帮暖宝,三人每日早出晚归才在过冬前拾掇完毕。 钟彩心因为劳累涨奶又回奶,胸部一阵一阵的疼,终于在秋收后的第二日病倒了。暖宝让人捎信给钟夫人,钟夫人当天就赶到,带着钟彩心去城里的医馆就医。 大夫吩咐钟彩心不能过度劳累,而钟夫人留在张家替闺女采买年货,打扫卫生,全部活计全完才在钟彩心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离开。 赵小虎家这次彻底安静了。 石氏对赵强心底有隙,认为是他不去服役所以二儿子被迫顶上,现在蔡妮儿的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万一生不出男孩老二家就成绝户了。而现在赵强也因为再次征兵而被招了去,石氏的怨气消退了,反而担忧起两个儿子的安危来。 莫静和蔡妮儿的关系也因赵强的离去改善了很多。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两人的丈夫都不在了,反而两人生出革命友谊来,一起对石氏霸道的作风一点儿也不理会。 家里没了男人,不少妇女走得更近了,共患难从来都是容易的,你诉苦来我开解,村民变得更团结和谐了。 这日蔡妮儿跟莫静提议要去张德家串门,莫静还没见过张德的新媳妇,于是两人拿起鞋底朝着张德家去。 钟彩心自从知道蔡妮儿就是那个有机会嫁给张德的人,她面对蔡妮儿显然再也不能做到毫无芥蒂。不过对于莫静她倒是很合得来,两人都是刚烈的性子,一拍即合。 蔡妮儿见钟彩心冷淡的模样,就知道她明白曾经的事,不过现在蔡妮儿也没有争强好斗的心思,大家都是没了丈夫的可怜人,不用比较自然相处的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钟彩心也放下对蔡妮儿的成见,三人经常聚在一起做针线。 十一月,怀胎十月的蔡妮儿如愿生下一子,由赵铁匠取名为赵小豹。 这个冬天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白雪,雪够厚足已冻死土地下的害虫,即使经历离别,生活仍在继续。 35、春日游园 林悠苒接过小丫鬟的纸伞, 转动木质柄把轻巧撑开粉白兰菊花伞, 挽起低垂裙裾小跑奔向柳树下的蓝衣少女。 小丫鬟紫黛看向跳脱的小姐,边跑边扁嘴,埋怨道:“小姐, 慢些。你不记得上次摔跤的事了?” 林悠苒想起上次的糗事,跑到少女身边才气呼呼点着小丫鬟的头顶, 斥责道:“你能不能别提,小姐的糗事你非要提上百遍万遍?”又抬头对蓝衣人儿问道:“暖暖, 你说这丫鬟是不是该罚?” 暖宝拉回林悠苒的手, 笑道:“紫黛只是提醒你而已,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沉稳些?” 小丫鬟赞同的点头, 犹自不忿道:“小姐就该听张小姐说的。” 林悠苒气的跺脚, 牵着暖宝的手往前走,把丫鬟抛在后头。 暖宝接过纸伞, 撑在两人中间稍微向后遮挡背后的太阳:“我们就在这附近坐坐吧, 不然撞上她们,就该烦了。” 林悠苒嘻嘻笑着,“要不是能出来逛逛,我才不来她们举办的游园会呢。” 暖宝也深感同意,这种青少年的交流会还真不适合她。 “她们”指的是惠兰女院的同班学生, 她在这学院已经呆了一年,今年的春天是秦成毅离开后的第二个春天。 林悠苒是她在学院认识的好朋友,自从小叔叔走后, 雍国屡屡传出要攻打夷国的消息,时局不定,人心惶惶下钟彩心只能带着她和小福到钟府暂避。寄住期间,钟夫人让她和小福去女院读书结交朋友,暖宝想想两世都没有知心朋友也就答应了。 春日的风细细的,拂过片片丝绦,扬落朵朵飘絮,柳絮翻飞随风飘落在大雁湖上逐水而流,紫黛在柳岸边铺上软布,设有案几,摆上一壶清茶,几碟点心。 林悠苒家世普通,只是商人之女,因此颇不入官家小姐的眼,不过性子天真活泼,和同样不受待见的暖宝凑成一堆。 “你说,她们找不到我们岂不是要气疯了?”林悠苒想到那些大小姐生气过后面容扭曲的模样,捂嘴狂笑。 紫黛跪在一旁沏茶,也忍不住接口:“她们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若不是有老爷等富商孝敬,她们哪还能穿绸缎抹胭脂。现在还如此欺负小姐,等有朝一日少爷也当官了,有她们好看的。” 得到小丫鬟的鼓动,林悠苒更加激动,“就是就是,持着爹是文官就学那才女作势,呸!分明大字都写不好,还学人作诗。” 暖宝摸摸鼻子,她也害怕和那些官家女处在一起,动不动吟出一首诗恁吓人了。 林悠苒捏起一块点心放进嘴,不顾嘴上还沾有粉沫,得意说道:“哥哥今年就能参加科考,以哥哥的能耐进士不在话下,到时候……” 林悠苒的大哥林一峰是林家下一代的佼佼者,被长辈寄予深切期望的他才艺斐然,得确担得起这重担。 所以林悠苒说的时候,暖宝重重的点头表示赞同,林悠苒瞧见暖宝小鸡啄米的样子,凑到暖宝耳边问:“暖暖也喜欢我哥哥么?” 这都哪跟哪——暖宝拍飞林悠苒靠近的头,“小苒别乱说喔,不然搔你痒痒。” 林悠苒不信,一副“我就明白”的模样让暖宝咬牙。 “好呀,你个小丫头,连我也戏弄,以后你被她们抓去的时候,我再也不管了。”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张小姐说的可是真的?那我可不客气了。” 暖宝和林悠苒同时回头,说话的正是领头的粉衣女子,后面跟着三个十二三岁的青葱少女。 “林悠苒,你找的地方真好,有柳有湖,春花烂漫,不如我们借个宝地也一同享受春光?真是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暖宝冷不丁打颤,这“才女”又来了。她想起前世人们经常倜傥:“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现在这名唤崔彤的官二代就是这些女子中杀伤力最强的人物,并不是说她势利,而是太温柔缠绵了。你能对着一个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你谈诗论赋的女子有好感,那简直生命力太顽强了。 林悠苒抽抽嘴角,这下糟了——这崔彤作诗很差,但爱诗如命,但凡与人说话,总要扯上一两句诗词以显示高雅。而林悠苒在崔彤眼中是最好的人选,原因之一是她本是商人女,崔彤觉得她不懂教化,满身铜臭。原因之二是林悠苒的成绩倒数第一,而她倒数第二,不免要在她面前摆摆场子。 崔彤没知会林悠苒这主人,直接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大家且坐下吧。春光明媚,席地而坐也是一番乐事。” 身后众人得到吩咐,一一落座,统一屈起双腿,双手交叉叠放于腿前,远远看去皆是大家闺秀,娴静无比。 崔彤遣了小丫鬟摘了一朵花,大家玩起击鼓传花,林悠苒被提问的“体无完肤”,而暖宝坐在一旁堪堪能应付过去,对好朋友的求助爱莫能助。 钟彩心笑着对刚归来的暖宝说:“你看看你,活像吞了莲心似得。” 暖宝皱起脸,谁让她被一群十多岁的小女孩问的哑口无言,古诗词真不是她的强项。 小福捧起碗一勺一勺的吃蜜枣雪梨糖水,天真问道:“姐姐真笨,她们问你诗词,你不懂问她们吃食么?” 钟彩心叹气,“原我还想着养出两个才女来,咋知道……” 暖宝没想,便答道:“婶婶再生个妹妹就好啦,她得了婶婶的真传,一定很厉害。” 钟彩心笑容泯去,看着乱爬的满头不说话。 暖宝捂嘴,她一定是被那群人轮番攻击整晕了,不然怎么这么没大脑。小叔叔一去两年,直至现在也没有一点儿消息送回来,大家虽然嘴里说没事,但心里始终都有一根刺。 小福仍是无知无觉,吃完糖水,又指挥小丫鬟再来一碗。 第二日,暖宝和小福带着一个小丫鬟去上学。小丫鬟是配给小福的,因为小福人小,而且太能惹事,没有丫鬟跟着估计早走丢了。钟彩心原也想给暖宝配个丫鬟,但她觉得不需要,毕竟自己不是千金小姐,习惯了很难改变,等小叔叔回来她仍是张家村小小的一名村姑。 林悠苒早在学堂门口等着,紫黛看见暖宝,连忙掀开车帘扶小姐下车。两人挽着手一同进门。仿佛一夜是太长的时光,林悠苒拉着暖宝不停说话,话题很广,暖宝静静的听,最后竟然扯到林一峰那儿去。 “暖暖,不如你做我嫂子呗,那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玩了。” “你当你不用出嫁?” 林悠苒脸红,“我才不,我爹养我一辈子。” “不知道谁成日在我耳边说付天很帅,付天最好……” 林悠苒被揭老底,恼羞成怒:“你再说,往后我有什么事都不跟你分享了。” 暖宝知道她面皮薄,也放过她:“好了好了,不说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往后你也不能再和我说你哥哥的事。” “我哥有什么不好,你就惦记着你那成毅哥哥,哼,我哥肯定比他好。” 暖宝捂住她的嘴,“你这么大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林悠苒也一脸后怕:“幸好幸好。”说着,仍劝道:“你再想想,我哥真不错喔。” “小丫头,在说哥哥什么?” 是林一峰的声音。 暖宝很尴尬,果然不能背后说人,被抓了吧。 林悠苒眼睛骨碌一转,讨好说道:“在说哥哥的好呢,以后谁能做我嫂嫂真幸福。”说完,瞄了一眼暖宝。 林一峰也向暖宝看去,可惜佳人面无表情,就像听不到似得。他提起精神,满脸笑容真诚邀约:“下学后,张小姐有空去云起居吗?小苒想去很久了,不如我们三个一道去?” 云起居是闹市中的一间茶坊,名字来源于“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据说里面装溢平静淡雅,于内品茗别有一番风趣,近来是读书学子热门聚集地之一。 暖宝不懂情趣,也不想和林一峰过多纠缠,摇头道:“我要和妹妹一起回家,恐怕要辜负公子美意。” 林悠苒还想说些什么,被暖宝一瞪,终于闭上嘴巴。 林一峰认识暖宝是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妹妹小苒嫌弃学院的饭菜不合口,让他从家里送饭食来,就在那天,他看见坐下树下的暖宝,她抚摸着大树,一寸一寸像是抚摸珍宝,他不禁想,若是树仙也应当如此。那么天然,那么淳朴,不是雕琢而成的美,自然的宛如天成。往后每每走近,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宁静安逸的味道。 告别林一峰,走回课堂的路上,暖宝警告林悠苒,“你若对你哥好,就莫要参合到其中来,我喜欢的人,你不是一直知道么?” 林悠苒欲言又止:“暖暖为何不给哥哥一个机会。他也不知道能不能……” 暖宝的心一紧,他一定能回来的。答应过她的,不是么。 37、小叔归来 时间不知不觉从指缝溜走, 距离小叔离家已经有三年了。如无意外, 今年小叔叔就会从京都归来,而她们也是时候回张家村等待阖家团圆的大日子。 这日下学,暖宝到教司处登记退学, 她在惠兰女院学习两年之久,毛笔字算是写顺畅了, 诗词基本也能理解,针黹勉强过关, 乐艺中的笛子学的最好, 所以这两年的古代学子生涯算是完满结束了。 除了—— “暖暖,你抛弃我……呜呜……”林悠苒熊抱着暖宝,可怜巴巴的。 暖宝双手一摊, 无奈说道:“要是你爹娘同意, 那你来张家村找我玩吧。”不过说完估计也不可能,林悠苒的性格开朗活泼, 看着比她小, 实际却是比她还要大一岁,古代十四岁的女子很快就要关在家里备嫁,哪能出门去探望她呢。 林悠苒也想到自己的定亲对象,那人是父亲商场上好友的儿子,因为生意需要, 两家联姻了。而她,喜欢的却另有其人,他叫付天。付天自小和她青梅竹马, 双方互生情愫,都以为将来会成为夫妻。两年前,时局动荡,付天的父亲生意失败,偌大的产业瞬间被同行瓜分,林父看见付家没有起复的可能,一年前将林悠苒许配给城中陈家的二儿子陈群。 林悠苒觉得自己不能嫁给爱慕的人,便更加希望大哥林一峰能娶到意中人暖宝,“暖暖,往后我们可能不能再见了,明天你去我家做客可以吗?认识这么久,你还没去过我家玩呢。” 暖宝一时心软,答应道:“那明天你在家等着我吧。” 钟彩心忙着收拾回家的物什,听见暖宝要去林家,忙让钟夫人寻些送给林家长辈的礼。 次日,在林悠苒的陪同下,暖宝见过林家大夫人,被抓着手一通客气后跟着小苒去她的芳菲院。 园子不愧芳菲的名号,一院姹紫嫣红,东边还有一个人工开凿的小湖。 暖宝第一次参观古代富商大宅院的女子闺房,一切都觉得很新奇。小婶婶家也算有钱,而且她一住三年,照说该习以为常才是。只是钟府的格局很规整,总体感觉很严正朴实,和林府的高调奢华完全不同,来到这里,处处可见亭台楼榭,池馆水廊,琉璃碧瓦。 林悠苒挽住暖宝的手,笑嘻嘻说道:“暖暖的看呆的样子真好笑。” 暖宝也不想表现出一副土包子的模样,只是这景象真是太吸引目光了,她以后的家也要弄个小园子,最好问问成毅哥哥家附近有没山泉,到时候引一道活水弄个小池塘乘凉钓鱼也好。 林悠苒不满暖宝暗自发呆,问她正在想啥,暖宝兴起跟她说往后的家要怎么设计怎么舒服。林悠苒扁嘴,“暖暖你真不害羞,小心你的成毅哥哥不喜欢你。” 暖宝不理她,继续拉着她逛院子。大宅院的门道暖宝分不清,她不知道自己走着走着已经出了二门,正往林一峰的翠阁走去。林悠苒想到大哥的苦恋,决定再帮他一把,不作声默默跟在暖宝身后。 翠阁的垂花门并没有刻字,在外依然能见到里面高于院墙的翠竹,院子里,两旁栽着绿竹,仅容中间一条小路通过,小路没有铺设青石砖,原始的干硬泥土地落满竹叶,郁郁葱葱的竹林蕴荡着凉气,里外全然是两个世界,满世尘嚣被隔绝在外,空气清新,凉爽舒畅。 暖宝回过头好奇问:“这里有人住吗?”看这景象不像是居于富贵的宅院,反倒像山中清雅人家。 林悠苒不答,神秘说道:“你自己往前看看不就知道了。” 暖宝刮了刮她调皮的小鼻子,继续往前走。 隐约中,除了两人步行的声音,横笛的声音透过茂密的竹林断续而清晰着。 林悠苒紧张的握紧手,大哥真给力,竟在这时候吹笛,真是好浪漫。 暖宝学了两年的横笛,自然听出这是横笛名曲《喜相逢》。她一边走手指不忘敲点大腿外侧,情感丰富,节奏把握的很好,她有些兴趣想知道这是何人在吹奏。 两人放轻脚步移动到竹林深处,入眼是一座四方楼宇,两边抱厦对垒,四面抄手游廊环绕,角落间山石点缀其中,真真悠然闲适,乐在其中。 林一峰常年居住在竹林中,习惯清冷,一丝风一斜雨的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朵,听闻身后有两女子轻微的脚步声,一曲终了他转过身本想呵斥偷窥的小丫鬟,怎想到竟然是妹妹和暖宝。 暖宝也想不到吹笛之人是林一峰。林家嫡子,商界风云人物,怎会住在清冷寂寞的竹林,这人虽温和有礼,但不失霸气,如若全盘接手林家生意,成就必然更上一层楼。 既然误闯“禁地”,暖宝很识趣的朝林一峰告辞:“真是打扰了。”说完,快速拉着林悠苒逃出翠阁。 林悠苒还以为暖宝会点评一下大哥的横笛,然后两人一番切磋,她正好趁机撤退,哪想到现实如此残酷,结果如此悲凉,她满脑子的粉红色小泡泡被无情戳破,气闷说道:“暖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你刚不是很有兴趣的吗?” 暖宝甩了她一个白眼,这妮子真不够朋友,为了自家老哥就把她给卖了。她用了小福最常见的口头禅:“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林悠苒知道没戏,嘴里依然不停:“我哥真对你有情意,你咋不懂呢。” 暖宝反省自己,究竟哪里惹得林家大少的喜欢,她改还不成吗。“你大哥很好,真的。只是时间不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悠苒气的死劲拍打暖宝的手臂,深呼吸后说道:“你这倔性子!就算你不喜欢我哥,也不能这么明白说你喜欢其他人,被人听到会说闲话的。” 暖宝知道自己说话很直接,只是她一直是有话说话的人,什么小心眼小聪明小心思的她不懂,所以她只喜欢同样沉默寡言却善良真诚的秦成毅。 这世界得确没有谁不能没有谁,但那将是唯一罢了,失去了任何人再也不能成为心中的唯一。 下朝的时候,天色变得暗淡,暖宝向林悠苒告辞,两人站在大门前,林悠苒阻止守门婆子开门,一头撞进暖宝怀里啜泣。出嫁从夫,两人的地位又如此悬殊,恐怕以后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了。暖宝也抱着小苒,希望她以后的夫家对她好些,这么明亮纯净的人真怕会被宅门的小天地束缚的磨光了性子,变成圆滑通透的大家妇人。 坐上林悠苒准备的马车,暖宝推开窗户,探出脑袋向林悠苒挥手,马车起动,预示这即将失去的十三岁青春也伴随着年少难能可贵的友谊埋葬在这个霞光满天的下午。 ***** 满头三岁多,懂得喊人,迈着小胳膊小腿走到婆婆跟前,“婆婆……婆婆”叫个不停。钟夫人不舍外孙,抱着满头不放,钟彩心笑道:“娘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就来张家村吧。” 钟大哥提议道:“不如等妹夫回来再搬回去吧。我派人盯着,妹夫回来定会告知我们的。” 钟彩心不肯,“难道要阿德回来面对冷锅冷灶。我还是早些回去开火聚些人气,他回家才觉得舒服。” 钟良贵大手一挥,阻止两人说话,抢过老妻怀里的满头,亲了一下就递给闺女:“早些回去吧。免得村里人说你养的娇贵,若不是丈夫回来,连夫家也不愿回了。” 马车上,小福兴奋的掀开窗帘子,东看看西望望,把满头也引的眼睛骨碌碌的转,扒拉着小婶婶的衣裳要去小福那儿。 暖宝掰正小福的坐姿,告诉她:“坐好些,你先生没教你女子要贞洁守静,估计你就只学到如何烹调吧。” 小福摇头,“姐姐,我还学会很多东西,例如品茗,着衣。而且,我现在不是为自己而看热闹喔,等会儿回去我还要跟二牛说呢。” 在征兵的那一天,二牛爹站在张德身边,两家人送别时钟彩心见过二牛这孩子,想起那小书生模样的小子,乐道:“小福,二牛可是在县里读书,每天都能看热闹,你还巴巴的跟人说,不是闹笑话吗?” 小福不屑道:“他敢不听我说,我就打他。” 钟彩心和暖宝同时噤声,这小福哪里学来的招式,她们可是一直想把她培养成小淑女来着。 张家小院虽然拜托张大娘看着,但里面的灰尘都积的很厚。钟彩心只能把满头放在张大娘家,她们三一起打扫卫生。张大娘两年没见过暖宝和小福,一边感慨两人都长高长漂亮了,一边抱着满头稀罕不已,当初她们离开时满头才几个月大,现在会跑会跳可好玩了。 东西收拾妥当,张大娘把这两年田地的租子交到钟彩心手上,欣慰说道:“你们回来就好,自你们走了,大娘我可闷了,等阿德回来,更热闹了。” 不成想,没过五日,张大娘的话应验了,张德背着一个大包袱坐着同村的老头子的牛车回来了。 钟彩心看着面前神采奕奕的人,一点儿也没有苍老受苦的痕迹,痛恨的捶打他的胸膛:“我每天都担忧你过得好不好,眼睛哭肿了,眼角也起皱纹了,你却好,还这么年轻,我都老了。” 张德傻傻的笑着,抬起她的脸,认真说道:“让我看看,哪里有皱纹,没有没有。” “哧,你就懂得卖乖。”想起满头还在睡着,忙跑去卧房把儿子抱出来,满头被搬移的动静弄醒,要哭不哭的,张德搓着手,紧张的看着这粉肉团儿,语出惊人:“儿子,我是你爹。” 38、小福VS二牛 二牛最近春风得意, 十一岁的年纪便考过童生, 听了县学先生的意见,试着下场考秀才,结果又中了! 二牛娘也很得意, 这次总算是光宗耀祖了,看几个妯娌还怎么埋汰自己只生了一个娃。 张家村的长舌妇人也很得意, 看——俺们村就是人杰地灵,十一岁也能中秀才呢。 结果, 漫天的传言卷过宁县的各个角落, 媒人纷纷接到任务,使劲力气往二牛家跑断腿。 唯一很不爽的只有小福了。谁能告诉她,本来被人嫌弃的小胖子二牛怎么突然在她离开的两年变得如此受欢迎。她恨, 她怨, 当她刚回家不久就跑到二牛家门前时,里外挤满几圈人, 她挤, 她跳,她撞,可是前面的大小媳妇,粉妆媒婆就是不动脚。 最后,累的她气喘吁吁的回家。 她发誓, 二牛是自己的,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盯着的肉,肯定会被别人偷走。 要吃好肉, 就要了解肉。 某人在村里溜达了一圈。 村中央的大树下。 “哇,二牛哥哥好俊啊。” 俊? “哇,二牛哥哥好有才啊。” 才? 村里的小溪边。 “昨天二牛哥哥对我笑了。” 笑? “他前天也跟我说话了。” 说话? 小福点点头,自认为收集完情报,满心轻松的拍拍屁股,摩拳擦掌准备改造二牛。 回到家,躲进卧房里,避开姐姐的视线,她抽出抽屉里的笔墨纸砚,正儿八经的托着腮开始一笔一划的写着。 《改造二牛计划之第一卷》 情形:二牛很受欢迎,小福很不爽。 目地:还原二牛惹人讨厌的情景 方法:一,俊——让二牛变丑 二,才——让二牛变蠢 三,笑——让二牛变傻 四,说——让二牛变呆 效果:(空白) 第二日,小福屁颠颠的来到二牛家,敲响了大门。 二牛很欣喜,昨天就听说小福回来了,他想去小福家,只是一出门就被很多女孩子围着说话,先生教导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他不能因为急着见小福,就远离这一众需要他的人,自私是小恶,要不得,做不得。 小福见二牛的受样,还是以前那样,她不懂哪里俊了。于是她围着二牛转了几圈,眼神尖锐的想把二牛盯出一个窟窿来,二牛被看得发毛,连忙问:“小福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小福挺胸收腹,双手叉腰,气势涌现:“说!你哪里俊俏了?” 二牛听后脸色晕起一丝丝红粉,羞答答的,摆手道:“没有没有,大家都说我好看,我想是因为我瘦了。” 小福一想,二牛以前是个小胖墩,姐姐也笑过自己和二牛一样,只是她一直不觉得自己胖,现在她连忙走到二牛旁边,一相对照,好嘛——二牛啥时候瘦下来了。 不行! 第一步,二牛变丑——帮二牛增肥。 “二牛,你说我胖吗?” “不胖。” “那我好看吗?” “好看。” “那你也要像我一样,不胖又好看。” 小福把猪头肉,红烧肉,蘑菇炖小鸡,老鸭汤都灌到二牛肚子里。经过半个月的暴饮暴食,二牛终于胖起来了。 二牛苦哈哈的跟娘亲诉苦:“娘,我胖了,学堂的同学都笑我。” 二牛娘摸摸儿子肉肉的小脸,“不错不错,还是胖点好,你读书辛苦,小福送你的吃食要记得吃完。” 二牛:“……” 第二步,二牛变蠢——劝二牛种田 小福带着二牛路过一整片田地,她指着田地说道:“民以食为天,没有粮就会饿死,对不?” 二牛点头。 小福又说:“舍己为人,推己及人,对不?” 二牛又点头。 小福义正言辞道:“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对不?” 二牛再次点头。 “那你不要读书,努力种田养活全雍国的人民吧。” “……” 第二日,二牛的夫子登门,对着李氏说道:“二牛这孩子死活不再读书,他性情内向,虽然不擅为官之道,但做个教书先生也是好的。你这妇人还真是蛮不讲理,怎能毁灭雍国未来的园丁。” 二牛娘瞧了瞧夫子洗的发白的外衣,两鬓的白发,直接把唾沫横飞的夫子赶出门,心想:我家的二牛才不能像他那样做先生混的那么惨,还是做个土地主好。” 于是二牛的官途彻底没了,回家意了浅善奶锏厝ァ 第三步,二牛变傻——笑笑更傻逼。 计划顺利进行到第三步,小福高兴的仰天大笑,同时还不忘夸奖二牛一番。 二牛很受用,傻傻的笑了笑,害羞的低着头,一幅小媳妇模样。 小福很不解,明明二牛的笑容很傻,为嘛那些女孩子都喜欢看二牛笑。不过,她记得村里有个傻子经常对着人笑,别人非但不喜欢他,还经常骂他傻。小福回忆了一下傻子和二牛的笑容,她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大家喜欢看他笑,那改变他的笑容就好了。 “二牛,我觉得傻子的笑很真诚动人,而你笑的太傻了。” 二牛不干了,他在小福心中竟然比不过一个傻子,好吧,就让他看看傻子是如何笑的。 之后……二牛发现他看多了傻子的笑,不自觉模仿了□□成。 村里的小姑娘被他吓哭了,和人宣扬:“二牛跟傻子多了,得傻病了,大家快跑!” 二牛:“……” 第四步,二牛变呆——不许说话 二牛很忧郁,他45度抬头望天,怎么大家都觉得他傻,明明小福看到他的笑容很开心。 小福为了阻止二牛跟其他女生说话,想了一个好办法。 她仿佛患难兄弟一般拍打二牛的背,劝道:“你硬是告诉她们你不傻,她们更不理会你,这时候你就要硬气一点,不理会这些闲言,闲言自然不攻自破,相信我吧。” 果然——二牛很高傲的不和众女生说话,大家觉得他很酷,一点儿也不傻,纷纷又围在他身边,二牛觉得小福说的真是有效,愈发不理会众人,只和小福谈天说笑。 众女生抛出一颗炽热的心,却被二牛踩的粉碎,爱慕转为憎恨,二牛身边从此只有小福一个。 最后,小福笑眯眯的拿出计划表,在效果那栏填上:大获全胜。 39、小福要离家出走 满头睡眼懵松的, 看见面前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男人, 热切的盯着自己,吓得骨碌转身背朝张德躲进钟彩心的怀里。 张德气的一手朝着儿子突出的小屁屁拍了一下,满头胖胖的手捂住脑袋一缩一缩埋的更深。 “小子, 连爹也不认了,看我不打你屁股。” 钟彩心把满头打竖抱着, 低头在他耳边说:“满头爹爹回来了,满头不是最想见爹爹么?” 满头离开娘亲的怀抱, 抬头刚想问“他是我爹?”却不妨被张德掳去, 一把抛高,惹来孩童哇哇的尖叫。 “娘娘,姐姐……”呜呜, 这爹好可怕, 满头才不要。 暖宝听见张德的笑声,和小福早就跑出来了, 看见小叔叔仍然背着大包裹, 连忙说道:“叔,先把东西放下吧。” 小福围了上去,“叔是不是带了好东西给小福,听说京都的东西都很好吃,还有很多玩意儿。” 张德想起两个侄女, 马上停下来一顿细看,“不错不错,小暖长高了很多, 小福倒是又胖了。” 小福嘟起嘴,不满道:“叔真坏!人家哪有胖。” 自从二牛瘦下来后,小福就不许别人说她胖,不然又是一场鸡飞狗跳,暖宝安慰道:“没有,小福没胖。还有,你不是要看看小叔叔带了什么回来吗?” 张德高兴说道:“我还真带了好东西回来。”说着,托起包袱,领大家进屋派礼物。 包裹实在太大,大家都很好奇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张德解开围绕成一圈又一圈的布条,摊开后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包裹。 大的自然是小叔叔日常穿用的衣物,小的就是在雍国京都买来的手信。 小福跪坐上炕上,双手托腮眼巴巴的凑近礼物,随着包裹的解开,里面的拨浪鼓,九连环,面具,泥人,陶响球,泥叫叫,空竹杂乱一堆。小福撇嘴,嚷道:“小叔叔偏心!” 张德搔头,不解问道:“叔哪里偏心了?” “小福和姐姐早就不玩这些东西了。叔只记得满头,都不疼我们了。” 满头听到小姐姐说他的名字,他扑腾着要抱抱,小福接过满头,气呼呼的把玩意儿一鼓作气全堆在他脚边,哪知道力量重了些,小拨浪鼓撞上满头的脚踝,满头呜呜的哭起来。 钟彩心抚摸着儿子幼嫩的肌肤,脚踝上已经红了一片,看的她心疼不已。 小福看见满头哭了,她害怕的也想跟着哭,暖宝喝止她,“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坐没坐姿,跪在炕上一点礼貌也没有,给我下去站直了。” 小福被姐姐骂了,不敢反驳,正想下炕,张德拦住,“别这么凶,把小福吓坏了。” 暖宝气焰更上一层,“她胆子肥的很!就一点儿不合你心意,你就耍脾气,你真以为你是大家小姐?看你这两年是吃多了,人越发不长脑子!” 张德呆愣了,暖丫头何时变得这么凶了,以前不是很宠小福吗。 “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话,还不去墙角站着。好好想想你错在哪里,想不出就一直站着。” 小福抹着眼泪,抽搭搭的,委屈的很。 张德还想做和事佬,被钟彩心拉住衣袖,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暖宝收拾好被小福乱扔的玩意,推着张德让他回房休息。 钟彩心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小福,扭头跟着丈夫进房。这两年小福在城里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女子不要求才艺有多高,小福每天跟学堂里一群无所事事的闺阁女子讨论彩衣美食,性格娇纵了很多,现在是时候让暖宝纠正她了。之前张德不在,没出大事自己不好干预太多,孩子大了,会思考了,说的太多难免离心,再传出婶母趁着叔叔不在欺负孤女就难挽回了。 直到傍晚,饭菜上桌,暖宝依然不理站的脚酸的小福,径自摆饭。 小福闻到饭香味,肉嘟嘟的小鼻子往前嗅了嗅,用幽怨的小眼神瞧着姐姐,想提醒她又不敢说出口。 张德早在卧房里就被钟彩心告诫过不许帮小福,所以唯有低头装不知道,默默扒饭。家里的饭菜真香,他不由得多吃了两碗。小福见小叔叔不停添饭,她垫高脚尖发现饭桶空了! 脚痛,肚子饿,她望着大家和乐融融的吃饭,单单遗忘了她。呜呜,她们都不要小福了,小福无家可归,想到这她憋着眼泪只等她们吃完她就离家出走! 吃过饭,暖宝在灶间洗碗,钟彩心挑拣出破旧的衣服补好,张德逗弄着满头,堂屋漆黑一片,只有卧房和灶间有一丁点光亮。 小福摸摸干扁的肚子,打算去二牛家吃饱再逃跑。 二牛看见小福泪眼汪汪的,鼻子更红通通的,去灶房偷了几个吃剩的白面馒头给小福。他们躲在大树下,仗着黑夜和粗壮的树干不被人发现,小福像小老鼠一样快速的啃着馒头。二牛急道:“别吃这么快,我去拿水给你。” 小福嘴里塞的满满的,说不出话,唯有摇头。 啃完三个大馒头,小福才顺了一口气,打嗝说道:“二牛,我就要离开了,你要记得我,永远记得我。” 二牛以为她又要去边城,点头说道:“如果可以,我让我娘带我去你婶婶家探望你。” 小福一听婶婶,眼泪马上流出来了,哭着说:“我叔和婶婶都不要我了,姐姐也不要我了,我要回家,呜呜……” “怎么会?你姐肯定不会不要你的。还有你家不就在这里吗。” “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爹娘都在那,我要回去。” 二牛急了,“你爹娘都不在了,你回去哪啊?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就来我家好了。” 小福虽然说回家,但她根本不记得旧时的家在什么地方,她想了想,去二牛家也不错,反正他说过会让自己吃饱的。于是,拍拍屁股上的尘屑,两人调头去二牛家。 暖宝洗好碗,正打算到堂屋看看小福,如果她能说出自己有什么不对,那她就把热在饭锅的饭菜端来。她提着小油灯走进堂屋,却发现本该有人的角落空无一人。 二牛娘发现小福在自己家,责怪了二牛一番,连夜跑去张德家。 等到大家都赶到二牛家,小福早就眉开眼笑,和二牛正在玩纸牌。 暖宝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小福,“让你反省自己,你却跑到别人家玩,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不想吃饭了?” 小福憋了一肚子火,有了二牛这后盾,颇有底气说道:“二牛会给我吃的,我不回家了。”回头问二牛:“二牛,我说的对不?” 二牛眨巴着眼睛,乞求的望着李氏。 李氏笑容满面,拉着钟彩心的手笑说道:“小福这娃好,我真巴不得小福能留在我们家。” 暖宝听不懂李氏话中有话,钟彩心却是懂的,和张德对望,原来二牛娘也喜欢小福。 被李氏这么打岔,气氛也融洽了一些,暖宝松开抓着小福的手,煽情说道:“你真不想回家?如果你不回去,小福以后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小福依偎在暖宝身边,弱弱问道:“那姐姐不骂我了?” 暖宝扯出笑容,温柔保证道:“不骂了,小福跟姐姐回家吧。” 小福欢呼一声,跟二牛挥手:“二牛,我要跟姐姐回家啦,以后再来玩。” 二牛还沉浸在小福答应留在他家的美好愿望中,谁知道小福一被勾引,就成叛军了。他满脸幽怨的控诉小福恶劣的行为,只是小福根本没搭理他。 小福牵着姐姐的手,唱着山歌快乐的回家,暖宝在一旁翻白眼,回家你就知道厉害!竟然学人离家出走!不掐这个没脑子的妹妹一顿不足以泄愤! 趁着小福打水洗澡,钟彩心语重心长的跟暖宝说:“你不要凶她,小福学不坏,只是她不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好好和她说就行。再有问题,就找婶婶,我和她讲讲道理。” 暖宝知道小婶婶和叔叔离别这么久,今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她不想麻烦婶婶,于是向钟彩心保证:“我会好好教她的,今天也是我鲁莽冲动了。” 夜里两人盖着同一张被子,小福把双脚贴到暖宝的脚上,“姐姐,你的脚缠着我的,那样就不冰了。”小福身体热烘烘的,往常暖宝都是把小福当暖炉用。 “小福,你知道姐姐今天为什么罚你吗?” “知道,我弄疼了满头,他哭了。” 暖宝揉揉小福的头发,“不是这原因。” “那是啥?”不就是满头比她小,大家都喜欢满头不再喜欢她了。 “小叔叔一路辛苦把东西带回来,你二话不说就埋怨这埋怨那,而且气性大,把东西乱扔,你学会尊重长辈,爱护幼小吗?” 小福词穷,她也没想这样来着,只是她在五岁的时候就被小叔叔收养,她把他当父亲了,满头出世后,小叔叔眼里再也不是只有她了,她妒忌满头是小叔叔的亲生儿子,而她不是。 “姐姐,你说小叔叔有了满头会不要我们吗?” 暖宝不假思索:“当然不会。你脑子成天想些啥?” “那叔叔为啥给满头买那么多东西,小福一样也没有。” 暖宝不答反问:“那你喜欢满头吗?” “当然喜欢。” “所以,如果我们出去游玩了,也会买东西给满头,对不?而且,小福你也不是小孩子,今年十一岁了,是大姐姐了,不能再跟满头争风吃醋了。” 小福纳闷答应:“好吧。那我把小叔叔让给满头好了。而且,我也会照顾满头,就像姐姐照顾我一样。” “所以,你以后再也不能发小姐脾气,知道吗?我们都是穷苦人家,你不能学那些小姐的作风,往后嫁人也要下地干活,洗衣做饭……” 小福听得有些困了,打断暖宝的话:“姐姐,我以后再也不发脾气了。”接着又说道:“不过,二牛说往后不要我做重活,他养我。” 暖宝提醒:“二牛还小,说的话当不得真。” “可是……二牛的娘亲是大人,她也是这样说的,要我做她闺女,一辈子都能和二牛一起玩。” 40、重开杂货铺 夜里, 钟彩心把满头哄睡, 叠好张德带回来的衣服才上炕。 张德早躺在炕上,眼睛眯着,不知道想些什么。 钟彩心睡下, 移动到丈夫旁边,侧身环抱他的腰, 手放在他的颈窝里。 张德难得主动一次,感觉到妻子的靠近, 大手一揽, 把整个人儿禁锢在怀里。 两人靠在一起取暖安慰良久,钟彩心开口道:“虽然大哥一直跟我说你去的地方没有危险,但没亲眼见过, 怎能安心, 而且你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传回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顺利到达京都。” 张德安抚性的拍了拍妻子的背, “去的时候很顺利, 跟着带队的官兵一起坐马车,马车在京城郊外就停下让我们十几个人一起进皇陵。初初管制很严格,只有采买的人能出去,其余人一概守在里面。后来轮流分派工作,就算我烧的饭最能入口, 所以大家推举我做伙夫,半年后终于能和采买的人一起去京城买粮食。” 钟彩心埋怨道:“那你怎么不送个信回来?” “啧啧,哪能呢。采购完粮食就要回去, 时刻有人旁边看着。不过我的情况算最好了,烧两顿饭,晚上守半夜陵墓,一日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还能出外一次,大伙儿都羡慕我。而且,我还跟采买的人相熟,平日有东西要买的人都要送钱给采买,采买看我稳妥,又能做事,暗中也分我一份。” “想不到你这呆子去了那里也能赚钱。看你这高兴样儿,赚了多少?” 张德竖了十根手指,但又想到黑暗中彩心看不到,出声道:“十两呢。” 钟彩心以为稳打稳算一两了事,咋知道是预想的十倍,连忙问:“你不会做了什么坏事吧?”但想想也觉得不可能,要这老实人做坏事,估计他整夜都睡不着呢。 “我怎么会做坏事。不过赚这十两还真容易,和我一起的都是有钱的富户,他们不乐意巡逻,不乐意打扫陵墓,我就替他们干活,然后他们托我买东西,我把钱都给采买了,采买见我上道,事后也分了我一点,三年存下来就有十两了。” “呆子,你还替人干活?家里又不缺钱,你熬坏了身体怎么办?” “怎么会,那些活很轻松的,而且我一去几年,你们一定过得苦哈哈的,有了这十两,往后就舒服了。” 钟彩心生怕村民对张德说嘴说舌,连忙把回了娘家这件事告诉他。 张德没责怪,反而苦恼说道:“我怎么就想不到,早应该让你们去的,你们四个在家我担心的很。” 钟彩心听了感动无比,手伸到张德衣服下,替他揉起骨头来。 张德被妻子一通揉捏,燥火直升,瞄了眼熟睡的儿子,反身把钟彩心压在身下。 第二日清晨,钟彩心提着小儿尿桶从卧房出来,张德抱着满头在后。满头经过昨日一日对张德的接触,安静的小娃娃对突然出现的爹爹很眷恋,抱着张德的脖子不肯放手,张德拿出玩具哄他,还跟他说京城的杂耍,街头卖艺等等,两父子说的叽里呱啦,一通大笑。 小福羡慕的看着张德怀里的满头,以前她也窝在小叔叔怀里玩儿,现在属于她的位置没了。 张德朝小福招手,小福顿时摇着小尾巴跑过去,“小福去叔房间里拿礼物,就在那灰色的布袋里,昨天还没给你呢。” 小福一听,屁颠颠的跑去卧房,抱着一个布袋子出来。 “打开看看,你和暖丫头的礼物都在里面。” 满头双手撑住桌子,脚踩在爹爹大腿上,探出头看。 小福打开,发现里面有两盒脂粉,她急忙旋转开盖子,里面是粉色透明的膏状物,其中还夹杂着沉淀。 “闻闻看,据说是用桃花瓣做的,有一股桃花香味,而且能滋润皮肤,不油腻又干爽,京都的女子都买这个。” 小福用手指沾了一些涂抹在手背上,湿湿的,一抹就化,皮肤滑滑的,还带香。 “姐姐,快来看看。”她朝着门外扫地的暖宝喊道。 暖宝放下扫帚,让小福抹一些在手臂上,果然凉凉的很舒服。 两人像看稀罕物一般头碰头嘀咕着。 钟彩心洗完尿桶回来,看见桌子上摊着的东西,问道:“在看什么呢?” 暖宝把脂粉递给钟彩心,“小婶婶,你说这东西难做吗?主要用桃花瓣做的。” 钟彩心用擦手的布巾擦干手掌,挑了一些闻了闻,“做是可以,不过效果可能不比这个好,好像还加了些白芷什么的,要懂药理才行。” 张德搭嘴道:“是啊,我记得掌柜说能美白,估计就是白芷的功效。” 暖宝在现代没用过护肤品,连洗面奶也不用,所以对制作护肤膏药没把握,不过摘些花瓣,或者敷些黄瓜片还是可以的。 而后,小福又在布袋子里挑出一些头绳,头巾,香包,等女子用的小饰物。这些东西对暖宝来说很新奇有趣,更别提小福了,两人坐在一起互相帮对方束发,包上头巾,真像一个小村姑。 暖宝看见这些小玩意,不由想到如果她们也做些同京都一样的简单的小发绳和小发夹,那肯定也会受欢迎的,“小婶婶,你说我们也做这些东西卖好不好?” 钟彩心以前一直做杂货铺,对这些小零件的行情自然比较熟悉,想了一会儿答道:“应该有的做,不过单做这些也不赚钱,就当是玩一玩吧。” 张德去了京都一趟,眼界开阔甚多,以前觉得种田安稳,现在胆子大了,倒想做些小生意。特别是听说家里的三亩地租了给张大娘耕种,今年秋租约才到期,他准备利用那十两再赚些银钱回来。 钟彩心觉得京都头绳的样式仿照很容易,现在这股风潮还未刮来,她们只能在时间差中赚些小钱。头绳需要不少颜色各异的布料,她们不可能买整匹的布回来,只能去买些碎布头了。 张德陪着钟彩心和暖宝一起去宁县,宁县的商贸比较发达,裁缝店也多,她们三人去裁缝店买了几袋碎布头也花去几十文。碎布头真的很碎,细细的一小条,或者小小的边角料,做荷包和鞋垫是完全不可能的,平日只能卖给穷人家做补丁,店家是绝不会莫名丢掉的。 回到村子,让赵铁匠帮忙做些铁丝,付了定金,三人回家开始分布头。 张德记起钟彩心以前做的杂货铺,抬头问道:“不如我们在村里开个杂货铺咋样?” 张家村没有杂货铺,因为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都有墟,大家沿路去赶集,也没什么不妥。而且杂货铺需要的预备资金极多,银钱都砸在货上,村里人都没这份胆量去做。不过村民要是突然家里来客,或者短缺了什么东西,只有等赶集才能补上,或者坐牛车去县里买。 小福觉得这提议好,杂货铺一听就知道有很多东西吃,很多东西玩,到时候她一定守在铺子前。 “开杂货铺吧,小叔叔,我们也能开铺子了。” 张家小院离村中央的大树不远,这得确是一个做买卖的地方,不管哪儿的村民都不会走太远的路才能买到东西,真的很方便。 钟彩心觉得开不开都无所谓,只要张德想开,那就开吧。 张德对隆庆城很熟悉,所以他打算去隆庆城贩些货物在村里卖,这样既不会和宁县的货物重复没人买,又不会影响村里驾牛车的生意。 主意已定,大家的心都活泛起来,要在院子搭个草棚做商铺,还要砍些木材做桌椅,不过这次张德的几个兄弟都被征派了,唯有他自己一个人上山。村民看见张德一回来就动工,纷纷来打探,张德对着每个人都笑嘻嘻,说自己要在村里开个小杂货店,希望大家都来捧场云云。 小叔叔在前院忙乎,暖宝她们也没停歇,要赶在铺子开张之前把头绳,发夹做好,到时候放在铺子里卖。 夜晚大家聚在一起商量贩些什么货物回来,钟彩心很有经验,“村里肯定需要盐,糖这些日常东西,还有一些女子要用的绣线之类的,除了这些,你还可以贩些夷国的羊毛帽子,手套等,张家村的村民虽不富裕,但也不穷困,特别是一些媳妇很爱攀比,最喜欢她们没见过的东西。” 暖宝也说道:“我觉得可以贩些笔墨纸砚回来,村里也有去村学的孩子,买些便宜的就好。” 小福也不甘落后,跟着说:“小叔叔要记得买些糖果回来,村里很多人喜欢吃的。” 张德笑道:“是小福你很喜欢吃吧?” “不管她喜不喜欢吃,买回来的东西都是要卖出去的,小福你偷吃的话,晚饭就不能吃了。” 小福低头绞着手指,究竟是吃糖好还是吃饭好。 不等小福想明白,草屋建成了,桌椅也做好了,只等着货到就能上架了! 张德借了牛车去隆庆城逛了一圈,终于把货物都置办好,望着手里仅剩的三两银子,这次一定要开张大吉才好。 找了个良辰吉日,烧了几串爆竹,张记杂货铺正式开张了。 41、双喜 开张那日, 张大娘带着几个儿媳妇来捧场, 给几个小孙子买了些糖果,其他孩子看见,也嚷着让爹娘买糖, 大小媳妇儿看见绣线的分色比墟里的多,相约以后都在张记杂货铺买, 还不用等赶集呢。 杂货铺的生意不算非常好,但也不坏。张家村有百来户人, 需求很足, 银钱回返的很快,每个月铺子能赚一两,而张德只需要每月去隆庆城贩货两次, 这实在是一门来钱的好生意。 钟家大哥听闻小妹又开了杂货铺, 不日就拖运了一车货物来。据说是陈年的旧布,边城的富商很多, 陈布与其放在自家店卖拉低顾客水平, 还不如放在妹妹的村子卖,这样更能赚钱。 张德手头只有三两,而且这三两是用作活动资金,要他一次性收下这批布还真困难。钟全敬知道妹夫憨直,提出一个成本价, 让张德代卖,多余的钱就是他的劳务费。 钟彩心觉得既然大哥每个月都运一批布来,不如把杂货铺的其他东西也一并卖给她们, 还省了自己去贩货的麻烦,而且比起自己去贩货,大哥批发的价显然更便宜。 就这样,张记杂货铺的东西更全了,而且那些陈布得确很吸引大娘婶子的目光。陈布虽旧,但花色样式比普通的染布要好看多了,价钱只比普通的染布多几文,大伙儿也乐意到张记扯布。不知张记杂货铺有陈布出售的消息是如何传播出去的,近来越来越多外村的人专门来买,甚至久而久之,大伙儿都知道陈布运来的时间,那一天,张家小院简直人山人海,不仅布匹能卖出去,连其余的东西顺带也销出去不少。 每月十四是杂货铺统一卖陈布的日子,比每月的赶集前一天,这是钟彩心提议的。暖宝也提出一个买多少送多少的主意:买货物超过五十文,送发绳一条,超过一百文,送木勺子一个,超过二百文,送木碗筷一双。 这木勺子和木碗筷都是暖宝做的,张德对暖宝会木工很好奇,边替她打下手边问:“暖丫头怎么会做木勺子?” 暖宝早就编好一个借口,以前她只有八岁,而且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没时间也不敢做太突出的事情,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她以后可是要接续做木工活的,若是突然能雕刻出繁复的作品,别人岂不是把她当妖怪,所以她就想着先从容易的东西做起,那样几年下来大家都会习以为常了,最多只会赞叹她有在雕刻上有天赋罢了。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有个大叔会这门手艺,他在教小徒弟的时候,我经常过去玩,看多了也懂一点,而且这勺子和碗筷容易的很,多练练就好。” 张德点头,“那也是,只要知道道理,一通就明了,明儿我上山砍些木料回来,你慢慢做,做坏了也不要紧,反正这不卖,算是添头送的。” 做木工不比做木雕,这活计很伤手,暖宝手肉上细腻的皮肤磨出一层茧,心疼的钟彩心直呼受罪。不过,她才不怕呢,为了以后能顺利在她们面前展示她的雕工,她要从低做起,也当是长久不做后的练手。 十月时候,张大娘收完大豆和苞米,把土地深耕翻作了一遍,又施过一层肥,终于把地交回张德手上。临近年关,杂货铺的买卖更加昌盛,由于暖宝和小福是农家女,并没有不见外人的规矩,所以四人都在草棚里守店,钟彩心翻找货物的时候不停低头弯腰又抬头垫高脚取货物,一高一低间眼前一片晕眩,跌在旁边的暖宝身上。 这一跌,倒跌出个喜事来。小叔叔回来已经有一年了,小婶婶再次传出怀有身孕,四岁的满头终于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除了张德,小福是最开心的那个。她抱起小不丁躲在墙角,悄悄问道:“满头,你要有弟弟妹妹了,要是大家都喜欢小弟弟或者小妹妹,那你也会喜欢吗?” 满头是个安静少话的娃,但并不代表他笨,相反人家可是很大气的,反问小福:“小姐姐,满头当然喜欢弟弟妹妹,难道小姐姐不喜欢吗?” 小福见满头一点儿也没吃醋,不禁反问自己,难道姐姐说自己小气是真的。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二牛只会对她一个人好,哼哼。 钟彩心二十五岁怀上第二胎,张德比第一次更为紧张,立刻勒令妻子在屋里歇息并看顾满头,暖宝和小福在外面卖杂货,而他就忙田地的事情。 暖宝的口算不错,坐在凳子上一边刨木一边算钱,小福好动,有人来买东西她乐的忙前忙后,还对来人一顿大姐大哥的喊个不停,不少五六十岁的妇女最喜欢来逗趣她,暖宝觉得她们就是为了小福那一句:“唉哟,几天不见,大姐又年轻漂亮了,连小福都认不得咯。怎样,糖冬瓜来上一斤?” —————————我是成毅哥哥的分割线—————— 大雪飞舞,浅滩,溪流,草地都被冰雪覆盖,这样的天气夷国的大部落最喜欢前来挑战,就算不为抢回粮食,也争个面子图个愉快。 夷国和雍国自上一朝皇帝时期打过一次仗,太平年间已有几十年,而夷国也承诺退兵迁土几千公里,相方互不侵犯,甚至还有雍国商队进入平原互通坊市,夷人也不远千里前来售卖货品。 若不是这一次大雍皇帝心存贪念,这和平也许还能持续长久些。 秦成毅正好每四天带队巡逻边境,每队人马十五人,每人配上一匹战马,一把弓箭或者长矛,队长秦成毅随身携带狼烟,由南至北方向逐渐移动。 边境处不乏过路夷国商人,夷商有的是部落贵族,也有的是游散平民,相较于贵族,平民更能得雍国士兵的欢心。所以边境上出现了不少驻地平民夷商,专门为对面的敌国士兵提供优质御寒皮毛,奇特功效的雪原植物等。 秦成毅横视驻扎的大小帐篷,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遍布星星点点的白帐,他想着,趁着这个冬,他要把积存的粮食布匹药草都换成皮毛,因为今年八月他将要期满回家了。 来到这里的第一年,春夏秋日除了练兵就在草原上打猎,猎的肉自己吃掉或者和营里的人换粮食,低等皮毛卖给过路的雍国商队。第二年,他发现把低等皮毛全换成粮食,然后存到冬日拿去和夷人换草原,高山里的雪貂和红狐皮毛更值钱。这三年,他换回来的皮毛都塞到来时放置衣物的黑布囊里,只等着五年一过,他便能在集队回京的时候一次卖光。少了中途的层层剥削克扣,相信这批上等皮草一定能卖上好价钱。 队伍越过一顶顶帐篷,其中满脸深红沟壑的老人,顽皮稚嫩的小童穿插其中,他们头顶水壶,手捧窜碗,身上裹着臃肿的各色皮毛,和雍国的老百姓不同,夷人彪悍野蛮但也不失善良热情,特别是这些无辜的平民,生活在最底层仍面露笑容。 这些平民夷商中,有一个出名的药医,听说本是雍国人,后来不知何故做了穆连家的女婿,从此定居在夷国。夷人很少懂药,因为雪原的药草不多,他们信奉天神,认为天神带给他们一切,而疾病,死亡等一切污秽都是天神惩罚犯错的下民,诚心忏悔后通过巫医的治疗可得救,若依然死亡则是罪过无法使得天神原谅。但这药医的出现,无疑拯救了很多急热,风寒的病人,所以大家以他为首,很是崇敬。 远远就听到一妇人急切的喊声:“阿耶,阿耶!” 大家回首望着雪地中央的帐篷,这时帐篷中走出一个魁梧的壮汉,灰鼠毛皮的围脖把脸都盖住,只剩余一双眼睛和一个鼻子在外,只见他虎虎生风往声音的来源走去。 秦成毅一群人也被喊声引去,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儿被他母亲抱在怀里,小儿的右脸和脖子上皆被烫伤,起了一个个大水泡,绯红一片。 名唤阿耶的男子让女人把孩子放下,他抬高小儿的头查看伤势。 那妇女不等问话,把孩子的情况说出:“刚围着火塘烧水,没看见青原在旁边,转身倒水却撞上青远的脸,阿耶,这下该怎么办好?” 穆连耶把孩子的在外的皮毛大衣脱下,幸好有皮毛的遮挡,热水渗透不进里面,身体这才无碍。 “先拿件衣服来穿上,不然受寒也是糟糕。”他又吩咐跟在后面的妻子:“贞儿,把药柜第二层的止烫膏和包扎纱布拿来。” 秦成毅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底下跪在褥垫上的男子,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穆连贞小跑而来,旋开盖子将膏药递给丈夫。 穆连耶把膏药涂在小儿伤处,冰凉的感觉使孩子的啼哭停止,那妇女哭着向他道谢。 “阿耶,小儿无事吧?这伤要是留下疤痕怎好?” “无事。小孩子长的快,这药加了活血的功效,疤痕大了就变淡,妹子不必着急。这药每日涂抹一次,清洗的时候记得要小心,洗完要包扎好,等水泡的水流出来就好。” 说着,将一卷纱布顺开,围着小儿的脖子绕了三圈轻轻打上小结,剩余的纱布剪出一块,贴在小儿的右脸上。 秦成毅不错眼的看着名唤阿耶的手,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交界处有一道深深的伤痕,看其形状和大小皆与已过世父亲的疤痕相似,只是手背上更多了些细微的刻y。 穆连贞看见丈夫医治妥当,牵起他的手,两人慢慢散步回去。 开春气温回升,夷商避过寒冬,又要大规模迁徙,他们需要向北挺近深原,雪化后那儿的自然资源更丰富,来年冬他们才会带着交换货物再回来。 在迁徙大队离开的前一晚,秦成毅约见了穆连耶。 第二日清晨秦成毅骑着一匹马独自奔驰到草原上,远远的看着他离开。 “再见了,父亲。” 七月的大草原仍然早热晚寒,不过这片领土却发生重大的变化。夷国不堪雍国士兵几年的深入挺近骚扰和阻断两国经商,终于同意与雍国皇帝签订朝贡合约,每年上缴皮毛,良马等。征派的士兵终于能拔步撤营,离开束缚了五年的边境。 金秋九月,全部人马于边境外围登记解散,秦成毅签上生还书,背起包袱朝京都赶路。他二十二岁了,再也等不及了,只希望暖宝也在等着他。 顺利在京城分点销卖几十件上等皮毛,兑换成轻便银票,到马市买了一匹马踏上回家的征途。 而远在张家村的钟彩心也在八月的时候诞下一名男婴,婴儿百日过后陆续有民丁返乡,张家村又经历一轮悲喜。秦成毅终于在百日前来到暖宝家门前,笑意荡漾的敲响张家的门。 42、前奏 暖宝觉得奇怪, 自从家里开了杂货铺, 有人找也会来到铺子喊一声,很少走正门。正门已经用铁锁关好,院子散养了十几只家鸡, 任由它们在地上吃小石子和小杂草。 正午村路无人,小福伏在案几上睡的正熟, 听到响声发出一声梦呓,又沉沉睡去。暖宝侧身绕过她走出杂货铺, 院子正门在杂货铺的左边, 所以秦成毅先到张家,而他越靠近越紧张,反而忽略了旁边新建的草屋。 暖宝这几年长高不少, 不过对比起秦成毅八尺身高, 仍是显得娇小无比,她需要仰头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 秦成毅久不见正门来人, 正想翻身上马, 马却突然提蹄嘶鸣起来,他抚摸大马的头颅,呵斥了一声:“随云。” “它叫随云?” 她的声音没多大变化,只比之前更多些柔润。秦成毅欣喜的转头,胸腔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喜悦。 暖宝走前几步, 抬头抿嘴:“成毅哥哥……” 秦成毅同时跟着跨前一步,步伐过大两人差点撞上。 撞倒没撞上,只是, 这仅仅相隔一拳的距离更让人尴尬,暖宝想退后一点点,秦成毅眼明手快抓住她的肩膀,稍微低低弯下腰,沉声道:“不要理我太远。”说话的气息吹拂过她耳边的发丝上,耳朵竟也变得红透起来。 什么嘛。这也太暧昧了。她左右扭动,却被钳制的更紧。就像一条河流里的小鱼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紧握,全身上下似被包裹,真羞人。 “秦成毅!”她不满了,怎么这男人变得如此无赖,以前可是连接近她一点也不敢的。 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惹笑了他,他松开她的肩膀,随后又揉了揉,仿似刚才抓疼了她。 “暖暖,我回来了。”真让他说些什么他说不出,只是一直重复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暖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了,隆! “那等会儿我去舅舅家报平安,然后——”他摆足神秘感,拖上一阵才在她耳边悄悄说完余下的话:“提亲。” 她今年十五,早在两年前——张德回家时,小叔叔和婶婶议论过她的婚事。在农家,十三岁议亲很正常,过完大定小定,十五六就可以成婚。那时,她扭捏着不敢对他们说喜欢秦成毅,又被逼迫的紧,心理压力过大还生病了好几天,张德看见暖宝如此抗拒也没再提。她以为这件事就以生病告终,其实,她不知道小福早已出卖了她。 “姐姐不是要嫁给秦大哥?” “我听见姐姐说会等秦大哥五年的。” “秦大哥走后,姐姐翻身睡不着呢。” “……” 张德觉得秦成毅年轻有为,有责任心,确是一个大丈夫。钟彩心觉得那些关于秦成毅的谣言都不尽信,像她,曾经也被人说成是克夫,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命硬的人。如果五年以后,秦成毅真能回来,那么他们不妨考虑考虑,农家的女娃十六七成婚也有很多,不怕被人说嘴。 **** 何生家外响起“nn”的声音,张家村没人养马,这马蹄声何处而来?何生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被派遣到南方修水渠,今年该是时候回来了,听到这马蹄声,何生的媳妇季何氏的心“咯噔”一下,把手中正想放入灶膛的麦秆扔下,脱下腰间的围布,神色慌张的从灶房跑出来。 “是谁呀?”还没开门,季何氏忐忑不安问道。最近幸存的民丁陆续回村了,再也不能回来的则由官府送信告知丧事。她颤抖着手不敢开门,就怕是官兵上门。 “舅母,是我!”他牵过缰绳,站在屋前。 是小侄子!季何氏对主屋大喊:“阿生,小毅回来啦!”说完,连忙抬高门栓,咯吱一声门打开了。 秦成毅牵马进院,在院角枣子树下的石磨上套上缰绳,随云安静的站着。 小孩子没近距离见过高头大马,秦成毅这表叔又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大伙儿无需考虑就围在随云前面,秦成毅得空进屋。 五年前何生听闻小侄子要去从军,劝导过后仍是无功,知道他的性子拧,也就由着他。男人还是趁着年轻出外闯荡才好,一辈子局限在村里那就没多大出息了。 “好小子,终于回来了!”面前的侄子当真长大了,双眼如鹰目般锐利,面部轮廓更加受削,鼻子厚实□□,军人的凛凛杀气外露,变化真大啊。何生重重的给了侄子一拳,男人间的愉悦不像女子的温言笑语,拳脚相向也是表达情感的一大方式。 不仅何生在观察秦成毅,秦成毅也在观察他,舅舅这些年苍老多了,眉间也不似以前阔达,双眉峰处皱成一个川字,以后不管两个表哥有没回家,他也把舅舅当成父亲一样孝敬就是了。 季何氏退出堂屋让两个爷们聊天,自己去灶房炒两个热菜片刻就上桌。 “先让小毅吃饱再说,你看好好的人儿瘦了黑了。”她打断相公的问话,放好碗,递给侄子一双筷子。 何生也挥手,“快吃吧,吃些热饭暖胃。” 外面几个小孙子跳跳扎扎,闹出不少嘻哈的声音来,季何氏扔下抹布,气哼哼的边走边独自骂道:“小兔崽子,你们不去割猪草还在吵啥,快快给我拿好竹篓就出门。” 外间小子听到奶奶的怒嚎,纷纷哄抢墙角的背篓鸟兽散的奔出家。 季何氏看马瞧着她,拾起一把草混些苞米粒喂它才进屋看看饭菜是否足够。 秦成毅在军营习惯快速用饭,三扒两拨一碗饭就见底了,何生给他饭碗不停添菜,不到一会儿桌面上便已清空,季何姓进来忙问:“我再去炒多个菜?” “舅妈,你坐会儿,我吃饱了。” 季何姓也乐的坐下,见他打饱嗝知道不是客气,才安心说道:“现在小毅回来了,也该谈婚事了吧。” 何生岂能看着妹妹无后,“当然,你明日就去媒婆那问问,小毅今年有二十又二了。” 听他们谈论到婚事这话头,正好不用他提及,他接口道:“舅舅,舅妈,我有看中的人了。” 何生和季何氏觉得奇怪,还以为他们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劝他成亲,哪知道侄子一回来就有意中人了,难道是在回来途中认识的?只希望是好人家的女儿才好,莫要寻些浪荡私奔女子回来。 季何氏舔着笑脸:“那就好,不过不知是哪家闺女?” 犹是秦成毅也有些难以说出口,同一个村子这么熟悉,真有些尴尬呢。 何生板起脸,若真是那起子私奔的,他定要舍去老脸也要拆散他们:“毅哥儿,找媳妇一定要找良家女子,虽我不是你老子,但作为你的舅舅也是能管教你的,若是狐媚子啥的,我坚决不能让她进门!” 秦成毅吓一跳,暖宝怎么会是狐媚子,连忙解释道:“舅舅和舅母也认识的,就是张德叔的侄女。” “是那暖宝丫头?”何生问道。 暖宝和小福这两年在杂货铺干活,和村民交流多了,大家都认识她们两个。正由于此,上门去提亲的也多,谁不知道张家有两朵金花。 秦成毅点头。 “毅哥儿有眼光,那丫头模样好,性情好,一等一的人儿。近些年去提亲的人很多呢,大家都看准了那丫头。”季何氏对暖宝很满意,不像村里的女娃晒黑,皮肤就像白瓷似得,见人就笑,温温和和的,娶来做媳妇多好呀。 听到前一句对暖宝的认同他很高兴,只是很多人去提亲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在他不在的时候,已经有这么多人看上他的人了。想到这,他本就黝黑的脸泛上一层薄怒。 “这样吧,我先找阿德问问去,若阿德愿意,咱们再找媒婆上门,不然人家不乐意,这样不好看。”何生一掌拍定了章程,秦成毅只能在家等消息了。他知道暖宝肯定乐意,只是他臭名在外,德叔不知怎么看他。 何生不含糊,大清早挑了水吃过早饭就去张德家。张德现在开了间杂货铺,开门挺早,自己不怕打扰别人清梦。 张德对何叔的到来很诧异,“叔有事就让小子找我,何必走上一趟,进屋来说话吧。” 暖宝在摆放货物,货物的种类越来越多,架子不够用,只能每天将卖出的补上,不能一次全放在货架上。何生瞄了一眼正在忙乱中的暖宝,满意不觉又增添了一分,笑容满面的跟张德进屋。 “阿德,不用客气,就坐下喝杯水。”张德让媳妇把瓜子花生拿出来,又要沏茶,何生忙阻止。 “昨日我家的毅哥儿从边疆回来了。” 哦,那小兄弟回来了,那真是好哇。他笑说:“那叔该放心了吧。” “唉,回来是好,但今年足足二十多岁了,我和他舅母正在忙着给他相看媳妇呢。” “是应该了,既然回来了就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吧。” “唉,实不相瞒,毅哥儿看中你的大丫头了,阿德怎么看?” 这话何生问的有些不厚道,他自己也是察觉到了,只是为毅哥儿娶个媳妇是他多年的愿望,而且暖宝这丫头他是满意的,唯有仗着长辈的身份压一压张德了。不过若他不愿意,他也不勉强,只是尽他最大努力罢了。 问的太突然,张德自己还未反应过来,发呆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他想明白了,原来他们俩早就互相喜欢上了,幸好自家的暖丫头不是单相思。 张德搓着手,脸红耳赤的仿佛是他再嫁一样,“秦家小子很好,只是等我再想想吧。迟些答复叔,好吧?” 何生听出张德话里的意动,含笑应道:“那是应该的。” 送何生出门之后,张德急的大叫:“彩心彩心。” 钟彩心以为发生啥事,抱着小儿子就跑出来。而后听到张德说的一番话,才责怪道:“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问问暖宝,若她愿意便成了,我们都觉得秦家哥儿靠得住,既然小两口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也是良缘一桩。” 暖宝看到何叔上门就联想到秦成毅昨天说的事,想也知道是为着提亲来的,她装作不知摆放货物,任是没让人发现异常。 而后被叫进屋问到是否愿意嫁给秦成毅时,她特么矫情的跟钟彩心说了一句“任凭叔叔做主”就逃跑掉了。 照钟彩心的想法,两人拖多了五日显示出女方的矜持才去何生家商量成婚的一概准备。这五日,暖宝照常干活,那心底的小小害怕害羞被她压制在底端。在未得到答复之前,秦成毅不能去找暖宝,介于成或者不成间,他担忧了很久。 之后随着媒人上门,双方总算是定下来了。因为秦成毅年龄的关系,两人成婚的日子倒是不远了。 43、大婚(一) 对于成婚, 暖宝两世人还是第一遭, 初恋算是给了他,初吻还留着,但是谁能告诉她初婚怎么办!婚期定在十一月二十八, 至今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小叔叔早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就把做嫁妆的婚床做好备齐, 现在她只要把床被枕头套子嫁衣绣好就成。 时间太紧,一个月根本绣不完嫁衣, 婶婶钟彩心倒有一建议, 不如全部交给绣坊的绣娘做好了,既好看又能堵众人之口。 原来,张家村人听闻暖宝要嫁给秦成毅, 都说一定是张德娶的那个恶毒婆娘作的孽。谁不知道那姓秦的可是克父克母之人, 人也穷的叮当响,媳妇嫁过去也只能跟着住在山上, 家无良田, 简直是嫁入火坑。 如果嫁衣被单在绣坊买不但能减缓她们的时间急迫,还能让村人看看究竟是卖侄女还是嫁侄女。因为农村人自己绣的嫁衣都很简朴,很多人一身红布也就了事,能穿上买来的特制的嫁衣全村也没几个。 就这样,钟彩心带着暖宝去隆庆城定下嫁衣被单的款式, 付了定金统一由绣工坊制作。而暖宝只需在家等着出嫁就好。 钟彩心看出秦家哥儿不是重色之人,不过女爱俏,男爱娇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照着以前出嫁之前钟夫人做的膳食替暖宝调理身体。 暖宝十五岁,身高抽条了很多,不像小福那样圆润,显得高挑苗条。 未成过亲的毛头小子肯定喜欢娇弱的女子,但饱经人事的男子倒会喜欢有点肉感的少女,这可关系到日后“夫妻相处”之道。 熬了一个月的汤水,经过婶婶的调理,暖宝面色红润,身上长出不少肉来,钟彩心特意瞄了瞄少女发育的部位,果然比之前更丰满多了。 暖宝不知道婶婶的用意,真以为是为了调理身体方便日后怀孕减少受苦,每天逼迫自己喝下一碗碗丰胸汤。 秦成毅也不闲着,他家在山腰,成亲那日必定要将新娘抬上山,这段时间必须要开出一条山路来才好,这也方便暖宝日后回娘家。屋子五年无人居住,重建是来不及了,只能抓紧时间翻修,而且他也不想把旧时的屋子拆掉,那有他祖母父母的回忆。 屋顶上的茅草换下来重新铺上新的,篱笆也要扎上,以前只有他一个,仗着附近有陷阱倒不必害怕野物,暖宝应该会怕,他还是要围上,这样才能安心。 存了五年的皮毛卖了有三百多两,这银钱不能突然拿出来,村民对他还存有恶意,闷声发大财最适合不过了。 拿出十两买口粮,暖宝喜欢吃大米饭,不喜吃白面馒头,更枉论苞米番薯了。猪牛羊也各买了一头,除去喜宴,剩下的也够他们过冬了。东西全部放入地窖后,他才找村中的木匠定做一套新的桌、椅、凳、柜、衣架、盘架等等。 张德第一次到秦成毅家铺嫁妆,安置好新床、镜台和衣柜后巡视新屋。屋子翻修过后也很大气舒适,虽在山腰,但视线无阻,一大片垦出的菜地,远处就是深山,距离不远还有一个水潭方便取水,这也不算委屈了自家的小丫头。 十一月二十八前夜,小婶婶钟彩心从陪嫁箱底抽出一本泛黄的书籍,盖上木箱后张德正好从外面进来,眼睛梭巡到娘子手中的东西,急忙转身装作视而不见。 钟彩心此时有些做恶作剧的心情,挨到张德身边,扇扇手里的东西:“呆子,你说我给暖丫头说哪一页好呢?是大前日的还是前日亦或是……” 张德脸涨的通红,哼哼唧唧的横眉对着娘子。 钟彩心噗哧笑出声脚步轻快的朝暖宝房间走去。 小福莫名其妙的被小婶婶赶出房间,她知道一定是小婶婶要和姐姐说秘密,可能小叔和婶婶都喜欢和姐姐说秘密,她一个人好可怜的。 暖宝被面前的书籍吓了一跳,她想不到翻开后竟然是这东西。她前世游离在人群之外,没和男友看过有色电影,也没有闺蜜讨论过这玩意,此时她更像是正经的古代女子害羞的低着头不敢看小婶婶。 钟彩心刚才调笑了张德一顿,但不意味她就放得开,只是初夜毕竟是美好的,也是疼痛的,这一定要先和暖宝说说,成功愉悦的洞房是婚姻完美生活的第一道保障。 “暖暖,明晚你一切让秦家哥儿来做,他想做什么你都不要拒绝,知道吗……可能过程有些痛,但缓缓就好了……最好还是要看看这书……嫁作人妇不仅要伺候丈夫穿暖吃饱,最重要是在床榻上满足他……夫妻间多些花样能增进感情,你也要主动一点,这时候害羞不得……” 说到最后,不知暖宝懂不懂,反正她舌头也打转了,连自己也不懂自己说什么。 “总之,你一定要看书上的内容,特别是图上的小字,一定要看。记着啊!” 暖宝听到关门声,确定小婶婶出去了,才抬起头用两手作扇不停朝着脸颊扇动,试图减低面部的高升的热度。 好吧,她也觉得洞房是很重要的,起码了解后不至于让自己太惊慌。她轻轻的翻开第一页,匆匆瞄了一眼图,记起婶婶说的要看小字,想必小字是解释? 只见题跋于上,附言于下: “跋云,女子坐太湖石上,两足分开,男手以玉麈投入阴中,左掏右摸,以探花心。” 她忍住害羞继续往下看: “跋云,女子仰卧锦褥之上,两手着实,两股悬空,以迎玉麈,使男子识花心所在,不致妄投。” “跋云,女子欹眠绣床之上,双足朝天,以两手扳住男人两股,往下直椿以下,佳境已入,能恐复迷。” “跋云,女子正眠榻上,两手缠抱男子,有如束缚之形。男子以肩取她双足,玉麈尽入阴中,不得纤毫余地。” “跋云,妇人之头,欹于枕侧,两手贴伏,其软如绵。男子之头又欹于妇人颈侧,浑身贴伏,亦软如绵。” 这五条小字将图上的情形描写的为妙为俏,一系列的动作步骤跃然纸上,暖宝不禁感叹,这古代也好开放啊!只是那些动作的字眼,就着柔暗的灯光下,就像突然放大似得印在她眼前,唔唔,怎么办。 小福等了好久终于看见小婶婶开门,她还想进去就被婶婶喊去和满头玩。等她回房时候,姐姐已经睡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姐——今晚我要抱着你睡。”小福挤上炕,像八爪鱼似得抱住暖宝,用大脑袋蹭蹭姐姐的胸怀,暖宝被小福一动,想到刚才的春宫图,又想到明日将要照着那图洞房,浑身一颤,太可怕了。 整夜胡思乱想,导致天将亮的时候才迷离入睡,卯时刚到,钟彩心就让暖宝起来准备上妆了。 上妆前替她绞面的是张大娘,张大娘生育了几个儿子,又有孙子在膝下承欢,当之无愧是全福之人。绞面梳妆穿戴好,暖宝坐在闺房等候,钟彩心带着一众请来的媳妇布置宴席,只等着新郎官来接新娘子。 秦成毅一身红衣,骑在随云上,胸前绑着个大红花,要是平日他定不肯这么招摇的,现在他可是一点儿也没心情顾虑这红花好不好看,傻气不傻气,只想立刻骑马飞奔到暖宝面前,把她掳回家。 鼓乐顿起,在张家接了新娘子上轿后围绕村落走了一圈在一阵颠簸中终于上山了。秦成毅轻脚踢开轿门,暖宝被喜娘扶着出轿,跨火盘,拜堂,然后送入洞房。 安稳坐上床,暖宝才歇了一口气,这繁杂的仪式总算完成了。 她等到所有人出门才将红盖头折起,依然盖上头上,只是不让遮住眼睛。打水梳洗过后,脸上的厚粉终于洗净,她很难想象秦成毅看她那模样还认不认得她。 秦成毅进门就看见暖宝低垂眼眸安静的坐着。新婚红烛下,床帐围绕中,娇俏小人儿独坐新房,怎么不惹得新郎官热血沸腾。 “暖暖。”他呼唤出声。这景象和梦中的多相似呀,他走近床榻边,在床架子上拿起喜秤挑开她的红盖头。 暖宝抬头,只见他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太难为情了,唯有借口道:“成毅哥哥要沐浴吗?我替你拿衣物吧。” 秦成毅呵笑出声,“暖暖知道我的衣物放在哪里吗?” 她被问的窒住,心虚的说道:“你告诉我在哪,我替你拿好了。” “不用,不过倒是可以替我宽衣。” 暖宝红着脸果真给他解衣,冬日衣服颇多,她围着他身边转了几圈才脱完,只剩下最底层的内衣物。 秦成毅转瞬上了床,躺在床上等她,暖宝步移到床架,低着头一件一件慢慢脱。她想着要拖延时间,只是已经剩下最后一件,无奈只能狠下心上床。 放好帷帐,红烛的光依然能透过帐子照亮一室,暖宝睡在里面,紧紧抓住被子等待将要到来的洞房。 秦成毅伸出手握住暖宝的手,两人相交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暖宝感受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跳,不自觉偷笑出声。 “傻乐什么?”秦成毅转头问道,暖宝也转头看着他说:“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怕,原来你也是怕的。” 这事关男人的面子问题,绝不能妥协,秦成毅转身抱紧她,唇毫不迟疑的压在她上面。 46、回门路遇 眼睛再次睁开时发觉人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 身旁暖哄哄的, 手脚被捆在他的怀里,左耳贴近的鼻翼上传来熟睡时平稳的呼吸声,暖宝往后靠了靠, 闭上眼睛继续假寐一会儿。 昨夜两人在小木床上耳鬓厮磨,环抱热吻, 生生忘记处在郊外,衣裳也没脱, 胡混着上演了一场活春宫。等到她累倒睡去, 也不知是如何回家的。 只是现在全身□□,但却清爽无比,一定是回来后清洗了一遍才上床歇息。她用脸蹭了蹭秦成毅的手臂, 也不知被这坏蛋看去了多少。 秦成毅对她的小动作似有所觉, 缓缓睁开眼,捆紧怀里的人, 双腿如同藤蔓缠绕上去, 大红锦被下遮挡一片春光。 “成毅哥哥。” “嗯?” “要起床了,午时要回家吃饭。” 见他不应声,暖宝又重复了一遍。 秦成毅板正她的姿势,面对面说道:“是去叔叔家吃饭。” 暖宝明白过来,立刻奉承道:“是!我张暖宝生是秦家的人, 死也是秦家的鬼。” 秦成毅见她大日子说些不好的字眼,连忙堵住她的嘴:“以后别再说了,知道就成。” 暖宝抿嘴偷笑, 推着他让他先起床洗漱。 待自己起身穿衣时,嘟囔着:“以后可不能纵容他,不然腰非折了不可。” 雪停了,地上的积雪不算多,太阳一出,消融的也快,现在还不到下大雪的时候,不然封山后他们俩还不定能下山。 回门是件很重大的事情,直接关系到夫家对新媳妇待不待见的问题。不过嫁给秦成毅,还真不存在这个问题。上无公婆,下无妯娌,更没有虎视眈眈的丫鬟表妹,这日子真心舒坦。在蕙兰女院看多了嫡出庶出的争端,还是农家小日子好过呀。 下山路上并没有人,也是,冬日寒风萧瑟,山里也没有山货,自然无人进山。这大大方便了想要亲热的秦成毅,他左手提着一个竹篓,右手牵着娘子,还不时附耳过去倾听暖宝嘴里吐出的谈笑声。 两人走走停停,走出小径时手不自觉仍牵在一起。路过的大娘知道是新婚,也没有打趣说破,纷纷来打招呼。 赵小虎的两个哥哥赵强和赵通都从南方回来了,一家人高兴半天,才记起要去里正家说明情况,免得变成失踪或死亡人口。 张家村房屋分布不均,靠近溪流和田地的地方房屋密集,屋与屋之间生出不少小巷街道,蜿蜒曲折,却又四通八达。日头高升,暖宝正好打算抄近路回张家小院,离开家两天了,她很是想念小福和两个小弟弟。 出门没看黄历真要不得,她万万没想到抄个近路也能遇上住在村外的赵小虎。 自从五年前第二次大规模征兵,赵小虎的大哥逃避不了徭役,终于继赵通之后也踏上南下的旅途。一家三个儿子顿时少了两个,本就被宠溺的无法无天的赵小虎此刻更被赵铁匠和石氏捧在手心。不过再怎么偏心小儿子,日子还是要过的,从前两个劳力的活计全压在赵小虎身上,他开始每天学着下田耕地,赶牛挑柴,长久下来,人竟也变得稳重有担当起来。 刚开始暖宝还会遇过他和木头一伙人几次,大家相对无言,只当作不认识匆匆转身而过。后来赵小虎忙着家计,暖宝搬去边城,两人直到今天才再次相遇。 要说暖宝对赵小虎还有着介怀那是笑话,她一直都不上心的人没过多关注,事后也不会想想自己的无心是否会给她带来麻烦。而赵小虎的心情则复杂的多,暖宝乖巧淑静,颜色姝丽,完全是少年梦中情人的首选,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白白错付一腔热忱不说,被人拒绝的懊悔和尴尬日夜啃噬他的心,年少的冲动真是害人不浅。 此时三人碰头,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无限拉长,周围的茅舍屋檐淡化成黑白,唯余仨人头打亮光灯,闪避不得,被迫进场。 赵小虎欢喜的笑容凝滞在唇角,眼见面前转角而来的两人一红一蓝,红如火,热情肆意,蓝如海,温润柔和,更看的两人相牵的手,满满都是落寞。 暖宝在想,要不直接走过去。 秦成毅眯眼,那不是几年前的小子,现在倒是变得成熟多了,真碍眼。 不管两人心底如何不待见,赵小虎却是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爽朗说道:“好久不见,听说你成亲了。我的哥哥刚好回来了,所以你的喜酒我们没去,暖宝不会生气吧?” 生气?怎么会,我们又不熟。 “怎么会呢,成亲来不了不要紧,往后还有机会,孩子的满月宴一定会请你的,小暖你说是吧?”秦成毅似乎很为他着想,一副“我不生气,我很大量”的模样,还煞有介事的对暖宝询问一番。 暖宝听出他的醋意,心底美滋滋的,不过这话也太暧昧了,捏了他的手臂一下,“当着别人说什么呢。” 赵小虎被他们一人一句“满月”,“别人”给刺激到了,看着暖宝愈发娇俏的面容,痛苦却又倔强的说道:“暖宝,我们可以单独谈一谈吗?” 已婚少妇和未婚青年还有什么可谈的,徒增笑资罢了,暖宝刚想拒绝,秦成毅替她应声,“去吧,就去那儿。”他指了指不远的空地,“我就在这里等你。” 暖宝愕然,搞不懂他想什么,赵小虎深深的看了一眼秦成毅,先一步走去他刚指的地方。 “放心吧,把话说清楚了,以后就当没这号人。” 暖宝听到他如此说,既然他这么想,想必是怪自己断的不够清,事实上两人成亲了,谁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都会膈应人。 而且,这次他主动要求,那么下次给她发现他也有追求者,那就别怪她也用这法子对付他。哦嚯嚯! 赵小虎今年十七岁,要不是家里发生一连串的烦心事,以他家的情况他早就应该成亲了。家境好,人也不像以前只顾着玩,变得成熟稳重,的确在挑拣婚事上很有资本。 “我知道你成婚了,我不应该打搅你,不过有些话我放在心底很久了,不说出来一辈子也不得痛快。” “……” “以前我和你说,我喜欢你,这是真的。” “……” “直到现在,也喜欢。” “……” 久久等不到下文,暖宝问道:“还有呢?我听着呢。” 赵小虎被她的话窒住,只觉满腔幽怨付诸东流,还不如对牛谈情。 遇上这么个区别性情商低的,只能怪他运气太差了。 “没了。”赵小虎很丧气,可不就是没了,伊人已嫁,自己暗生的情愫也表白了,就像一把大刀砍在木材上,一刀之下各自分离。 暖宝不会说“你这么好,我配不上你”,也不会说“除了我,你以后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既然自己不能赋予同样的感情,那事后的安慰不过是胜者对弱者的同情而已。 “不早了,快回家吃饭吧,以后再聊。”说完,向他挥挥手,转身和秦成毅并肩离开了。 秦成毅一边走,嘴角一直扬的高高的,暖宝捅了他一下,“你就这么高兴?” 能不高兴吗,自己娘子情商这么低,你看过被别人表白还让人回家吃饭的吗?想到这,他又乐呵乐呵笑起来。真庆幸他们是两情相悦,要不然怎么敲开她这块顽石呢。 张德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堂屋,东走走西看看,一刻也不得停,惹得钟彩心笑话:“你又不是新媳妇见翁姑,你用的着吗?” “我这不是担心吗?暖丫头回门,家里乱糟糟的,怎么见得人?” 小福一脸嫌弃,“叔,你就别捣乱了,越弄越乱……不过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小福去门口看看,应该快来了。” 四个月大的生根被钟彩心抱在怀里,满头围在小福身边,跟她一起站在门口守候。 大红色衣裳的暖宝在一片乡村景色中显得特别醒目,小福一眼就看见远处正走来的两人,挥手大呼:“姐姐,姐夫,这里!” 暖宝小跑过去,一把抱起小不丁点的满头,在他脸上左右亲了两口,又拥着妹妹走进屋。 秦成毅被遗漏在后,摸摸鼻子,别人有媳妇就忘了娘,她可是有了弟妹就忘了郎。今晚看他不死劲折腾她才怪。 小乖懒洋洋的睡午觉,听到暖宝的声音,顿时从狗屋里蹿出来,摇着大尾巴扑到她身上。秦成毅不妨一只大土狗飞扑而来,向前一步拦在暖宝身前,一掌把土狗拍转。 “乖乖!”小福冲上去,抚摸被重打滚在泥地的小狗。 满头也凑上去,一下一下温柔的摸着它的头,“小乖不疼。” 张德瞧了瞧狗,对秦成毅说道:“没事,这狗调皮的很,快进来坐。” 秦成毅多年未见这土狗,想不到一下子就从印象中的狗崽子变成大土狗,错手打飞了它。 小乖不忿,从泥地上又爬起来,前爪猛紧地面,弓起身,准备对着秦成毅咬去。 暖宝喊了一句:“小乖,听话!” 小乖转头看看暖宝,又看看那男人,终究放松身体,慢悠悠的走到暖宝腿边磨蹭。 “真不枉暖丫头喂了它几年,小乖就听她的话。”钟彩心从屋里走出来。 “小婶婶。”说完,看见怀里的生根,“让我抱会儿。姐姐要抱抱生根咯。” 小福要争宠,拉着满头也围着暖宝,“姐姐,姐姐。” 张德大手一挥,“去摆饭,都别玩闹,先吃饱再玩。” 众人听了吩咐,吃完回门饭,由张德领着,围着炕桌打叶子牌。 生根要睡午觉,暖宝陪钟彩心去了卧室。 掩好门,钟彩心不紧不慢问道:“在那还习不习惯?听说只有你们一户人,没人气呢。” “没事,反正我也不喜欢和那些碎嘴的人来往,挺好的。” “要不你把小乖拿去养着吧,以前都是你养的,它这两天一直没精打采,正好你也有个活物陪着。” “那也好,不过等会儿问问他。” 钟彩心笑道:“这么快就向着他了,真是女生外向。” 暖宝低头,“小婶婶不是教我要柔顺么?” “如今看你嫁的好,你叔和我都放心了,他亲戚不多,不过何叔是个重子嗣的人,你要讨好他欢心,还要多加努力才好。” 她也喜欢小孩子,何况秦成毅年龄也不小了,自然答应的好好的。 过午,放下给娘家的礼物,秦成毅带她去何生家敬茶。 何生的儿子也回来了,两人分别给两老人敬了茶,又给表哥表嫂的孩子送了礼,呆了一下午用了饭才回山去,身后跟着小乖这个小尾巴。 47、要个孩子吧 秦成毅忙着给小乖做新窝, 山里比较冷, 不比张家能盖个小狗屋,新来乍到只能铺上稻草再垫上旧日废弃的麻布袋移动到温暖的灶房。灶房夜间不熄火,早上木柴烧后形成的碳半夜点燃着, 不会闹出火灾,清晨一起来还能喝上浓稠绵烂的肉粥。 暖宝烧开一锅水, 北方冬天不能每天泡浴,费柴颇多, 今晚就着热水洗洗脸, 烫烫脚就好。兑了些凉水,匀到两个洗脸盆和洗脚盆,喊秦成毅来梳洗。 她收起晾在外头的布巾, 递给他, 看他麻利的擦干脸,蹲下身替他脱棉布鞋。化了雪, 鞋子里没有湿, 不过还是放在外堂上吹吹脚气。 秦成毅的脚行军打仗走的路极多,操练起来也不分日夜,有时夜行军看不清周围,鞋子破了也没来得及缝补,坑坑洼洼的, 脚遭了不少罪,看起来小疤痕非常多。 暖宝心疼的摸索着他的脚背,手掂了掂水温, 双手捧起他的脚放下去。脚掌穴位很多,据说脚底按摩很有好处,她不懂但也不妨碍她胡乱按捏两下,舒服就行。 点点烛光,很暗很淡,但足以看清微蹲下小身影认真的脸庞。 秦成毅想起小时候母亲和父亲相处的旧时光,也是这样服伺洗脸洗脚,如果父亲不是那样的际遇,那么现在一家人该是多好,可能他还能有几个小弟弟小妹妹,也不至于现在冷清孤寂。 “暖暖……” 暖宝抬头不解问道:“怎么啦?是水太烫了?” 秦成毅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轻声说:“过来坐。” 暖宝替他擦干双脚,也擦干自己的手,照他的话坐下。 秦成毅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似是叹气,“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的情绪不妥,以往就算难过仅仅是皱眉,暖宝像哄小孩子一样柔声说道:“我们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一排排的房屋建在后面,娶了媳妇后每人一间,然后我们就可以每天逗逗孙子,溜溜狗,多好。” 秦成毅把她压倒在床,鼻尖扫过鼻尖,似是被她的话打动,笑意微扬,“那要多多努力才好。” 第二日艳阳高照,窗棂外小麻雀吱吱咋咋吵作一堆,还伴随着劈柴的声音,小乖也不甘寂寞,不知为何吠声不断。 暖宝打着哈欠,伸伸腿脚,忙不迭起身做早饭。嫁人后似乎更懒惰了,这几日都是睡到自然醒,毫无一点为人媳妇的自觉。 前院很小,当初因为赶时间,只匆匆在屋子外围了一篱笆墙,照暖宝看来,篱笆对于抵御野兽是毫无作用的,不过防些黄鼠狼还行,而且多了篱笆,更增添多一些田园野趣。 秦成毅身穿单衣,码着身子手持斧头砍柴,木头都是齐整的一棵棵树,现在要劈开晒干里面的水,烧火的时候也方便用。以前暖宝在家只能捡树枝烧火,小叔叔回家后才能上山砍树做柴,她家的柴永远是不够的。现在秦成毅每天早晨进山一趟,赶在过冬前堆满一个杂物房的柴应是可以的。 暖宝梳洗完毕,看见锅里煨着热粥,打上两碗端出去。 “成毅哥哥,过来吃早饭啦。” 秦成毅洗了把手刚要坐下,暖宝拾起椅子上的棉衣给他披上,“做活的时候就热,一停下来冷不丁就吹风了。”说着,握握他的手,感受到温热才作罢。 “没事,去山里走了一圈,使了些力气,看,额头还出汗呢。” 他内里燥,火气足,冬天十足是个火炉,稍稍活动一会儿,寒气顿时驱散。 猪肉片在玉米粉上滚过几圈,沾有淀粉,即使熬了一夜,粥里的肉仍然滑嫩,暖宝给他添食的时候,搅了搅锅底,把肉片都盛到碗里。 “多吃些,要把前几年的肉都给补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不够吃还是太累,从边境回来,又黑又瘦,脸上更是干燥苍老的厉害。 秦成毅笑着把肉粥吃完,趁着天气晴朗去加固陷阱。过冬前野兽找不着吃的,容易过来伤人,这陷阱五年没动,想必生锈松懈了。 暖宝在家无所事事,看见秦成毅砍剩的木头,一时手痒,挑了一块就地坐下雕刻起来。 说起来,初来时家境困难,她还用木雕赚过钱,但是银两一到手,她倒是不再想以此谋生。卖木雕本不是她的目的,对于银钱她也不是太看重。而小叔叔的成家,更是把生计问题揽了去,她可以安心在家人的维护下享受着重得一次的少年时光。 直至现在嫁人了,秦成毅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会对她的过往有诸多疑问,到时候只消她找回上次的借口便可糊弄过去。 想到这,她不禁抿嘴打量手中的木材。 昨夜秦成毅不知何故突然变得很悲伤,不过以她推想,可能是想起去世的父母亲吧,不然怎么会急着要孩子呢,家里也实在太冷清了。想到孩子——不如,就雕刻些孩子的小玩具好了。若是真怀上小宝宝,那时候定是不被弄刀的,现在雕刻一些简单的正好。 小孩子玩弄的,简单的莫过于七巧板了。这在现代家喻户晓的玩具实在没多大技术含量,不过放在现今却是没人玩过的。 暖宝知道,她是外村来的,而秦成毅的名声也不好,两人的父母长辈皆已不在,亲戚太少,总给别人留下不好意头的感觉,虽然他俩关上门来过的幸福,但不代表以后生的孩子不受人歧视,况且她也不想宝宝跟着村里的小屁孩打狗撵鸡,举止鄙陋,学的一口粗言秽语,五六岁尚且可以开蒙上学,但三四岁怎么办?学前班的教育也不容轻视啊,所以现在开始开发些小儿玩具是头等大事。 要是被秦成毅知道,他们连娃都没有,就担心娃娃教育的问题,一定会被摁在床上,折腾的浑身虚脱,头脑一片空白。 七巧板顾名思义有七块木板,其中五块三角形,一块正方形和一块平行四边形。利用这七块木板,至少能拼出1600种以上的图案,大大开发孩童的脑力智力。 雕工久不使手疏,木工却是容易的多,之前打磨的砂叶变脆了,冬天叶子都掉光了,要想抛磨还需等到开春枝头冒绿才行。 自家的孩子玩的东西不需上色,小孩子抓起东西就咬,虽然现在的染色是天然色料,但不是为了售卖,样子普通一点也无妨。等孩子大了,再制作一套有色的就好。 农家一日两顿食,暖宝呆在家不干力气活,肚子饿的慢,秦成毅早晨吃了一锅粥,中午直接在山里维修陷阱不回来,她一个人做着做着不知日头偏西了,等到秦成毅踏月回来,屋里早已染上一室清辉。 48、木雕再发展 “怎么不点灯?”老远就看见家里漆黑一片, 这片地方只有他一户人家, 想串门也没地儿,他霎时想到是不是暖宝在外脚巍了回不来。 山野之地多碎石,平时女子走路不经心磕碰倒是平常。 暖宝抬头才发现颈部酸软, 原来她工作这么久了,“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活, 适应了光线逐渐变暗,倒没发现要天黑了。” “那你站着别动, 我先去点灯。”说完, 大步跨入堂屋拿出油灯去灶房点了个火折子。 暖宝感慨他的体贴,放下手里的物件,准备给他做晚饭。 再过了几日, 继第一场雪后,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腊月里再不买年货就来不及了。 家里随了成亲的一番添置, 虽不会空荡贫乏, 但小物件却是缺之又缺,水缸要多买一个,开垦菜地的农具也要补齐,各种小针线小布头紧需的很。 幸好家里开了个杂货铺,有什么缺漏也能回家拿要, 付钱是不可能的,唯有春节时多买些年礼回敬。 暖宝心头默默记着需要的物件,拿上做好的七巧板和秦成毅说了一声回娘家后就下山了。 想想孩子都没有, 自己未免太急躁了,她好笑的把七巧板送给满头,回头再做多些送给张大娘家的娃,自己也留一副。 张德东看西看也不明白这几块木头能有啥用处,憨憨问道:“这怎么玩?” 暖宝抱起满头,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指着玩具说道:“可以把它拼成屋子,拼成小兔,小狗,啥都行,只要想的出就能拼出来。”说完,自己立刻摆出一个小村屋的形状。 “哟——这真能行。不过照我想,我肯定想不出来。” 钟彩心也在一旁,恍然道:“这跟九连环相似,都是用脑子想的。” “嗯,就是为了让孩子多想多动,脑子转的快,人也就聪敏了,是益智玩具。” 随后,她又摆出几个形状来,端的一看都是平常常见之物,只要玩的多,想的就广了。 钟彩心眼睛发亮,有钱人家谁不想自己儿女聪慧,这点小东西制作简单,造价也不贵,中等生活水平的人家绝对舍得花这钱来买。 “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做一批出来卖如何?” 张德觉得这小玩意这么简单,别人一看不会自己做吗,用的着买吗? “呆子,我们只是赚头次的钱花花罢了。难道还想一家独赚?” “婶婶想卖就卖呗,我们也不图赚大钱,算是推广也好,孩子多些玩的,亦不会那么调皮。” 钟彩心很久没有作为,正好此次有机会大施拳脚,连一直不离身的生根也要放在一边,两人就着玩具的问题讨论到傍晚。 “好了,天黑前让暖丫头上山吧,你看,连毅哥儿也下山来找了。”张德说道。 秦成毅听见这话很不好意思,就像他是深闺怨男一样,等不及妻子,还要动身来寻。慌忙找上个借口:“听说家里缺些东西,怕太重小暖背着辛苦。” 暖宝忘记刚来的初衷,连忙问道:“铺子仍是开到二十八关门吧?要是货不够,明天我和他一起去赶集好了,不在这儿拿了。” “哪有自家的东西不要,去别家买的,难道还能亏了你不成。对了——年货你们也不需买了,我大哥会送年货来,他在商行统一买,再分些给我们,货好价低。” 秦成毅服役回来买了一匹马,现在仍在家放养着,每天骑着在山里跑上几圈,免得养废了。“不如我驾车去拿好了,也免了特地送来这一遭。春节前,商会一定很忙,再顾着这些小事真是麻烦了。” 张德认为他说的对,自家做生意也是大舅搭线给货源,现在连年货也麻烦到人家实在不妥,“也不用你去,大家一起去好了,说起来,毅哥儿还没见过钟大哥,我们一道去拜访吧。” “那好,上次见面还是暖宝成亲的时候,那天太忙乱了,亲戚还没认全,再者母亲也想我们去玩,她特喜欢小暖和小福了。” 说好明日出发,更兼路途遥远,一来一回也要一日,暂定在那住上一天,第二日才回来。 暖宝两年不来边城,如今再不比以前读书肆意逛街的时候,头发梳上髻,已然是一妇人了。小福挂念着要找以前书院的女学子叙旧,暖宝也打算见一见成亲后的林悠苒,除去此次,以后没事也不再有可能来了。 林悠苒早她一年成亲,嫁给同是商户的富家子弟陈群。如今两年未见,不知她过的如何,钟彩心替她派了一小厮去陈家递帖子。 帖子很快就有了回音,林悠苒约她明日去府里煮茶。 暖宝望着帖子偷笑,那小丫头最不喜赏花喝茶,她们都是大俗人,不懂花和茶的妙处。难为她还记得春夏的回帖无外乎赏花,秋冬便是煮茶。 第二日秦成毅和张德一起点货,趁着年节前再贩一批货回去卖,还要看年货有没漏下的,再来添补。 暖宝和秦成毅告别一番,登车前往陈府。 陈府位于城东,城东是富商家眷的聚集之地,这些富商不少是靠边境贸易发家,颇有花钱如流水只为挣脸面的感觉,真真一路繁华。 车夫向守门的小厮递上请帖,待通报后暖宝下车,随着引路丫鬟走去林悠苒所在的晖苑。暖宝住在乡野一向散漫倒不觉得有何不对,不过在前引路的小丫鬟颇有些怨气。 她是晖苑的二等丫鬟,本在侧房做针线,听闻二少奶奶的朋友要来,打着有赏钱的念头出来迎接,哪知道这夫人下马车并没有丫鬟搀扶,衣着也普通,就像穷酸的亲戚来沾光似的,这一趟,真枉费她抢着出来,回去肯定被其他人笑话。 暖宝不屑于使心机,但不代表不懂看人眼色,被人狗眼看低,心底难受倒称不上,只是多少有些郁闷,自己在农家生活习惯了,衣着随便了些反倒让悠苒难看了。 林悠苒独自一个站在垂花门前,身后伴着两个大丫环屏意和画意,两人都是陪嫁丫鬟,以前和林悠苒一起上学时,暖宝经常见到。 “暖暖,你来了!” 引路小丫鬟施了一个福,慢慢退后,暖宝这才从后面露出身影,眼看面前的人头插双环金簪,衣着深红暗金常服,整整一个富家贵妇的标准形象。 “悠苒——”暖宝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心。 “我昨天看见帖子兴奋了一晚,想不到真是你,太高兴了!”从垂花门进入,不及几步跨过门槛,便是待客厅。 “昨天刚到婶婶家,想起你,匆匆递了帖子,下午也要回宁县了。” 林悠苒挥手让丫鬟送上茶点,这才退下。 “怎么这么急,多留几天不好吗?对了——你成亲了?”她被她的妇人发髻惊住,错愕用手指着。 暖宝一笑,“是啊,刚成亲不久。” “也是,是你的成毅哥哥?”算算时间,正是五年了。 “是呀,他回来了,年龄也大了,所以……” 林悠苒羡慕睥了一眼她,又恼怒:“成亲也不通知我,枉我还当你是好姐妹。” “那不是距离远么,而且你也出阁了,想来是不方便的,所以我就没告诉你,农村摆酒你也吃不习惯。” “好呀,竟然嫌弃我,我是那样的人吗,其实,我真羡慕你。”富贵的生活岂是那么容易享受的,得到多少总要付出多少,总是如此。 暖宝迟疑了下,小心问道:“刚看见屏意梳着妇人髻……” 林悠苒苦笑,“之前怀孕的时候给她开脸了。” 暖宝握握她的手,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唯有转移话题:“你生了孩子?快抱来看看。” 提到孩子,林悠苒声音也嘹亮了,高兴说道:“画意——快抱勤哥儿出来。”又接着说道:“刚满周岁,你不知道他可闹人了。” 暖宝瞧着胖乎乎的娃娃,忍不住逗弄着。 “看你那高兴样儿,自己生去!” “好呀,打趣我,看我不理你。”暖宝撇开她,对着宝宝咿呀咿呀的叫唤。 “暖暖……”林悠苒低声说,“你知道你婶婶的大哥是管什么的吗?” 她住在钟府三年未曾留意过钟家的生意,所知只是一点皮毛而已,“只知道是在商会,怎么啦?” “我……”说出来真是难以启齿,不过关系到自己相公的前途,林悠苒仍是说道:“我家相公想找钟管事谈谈,不过……” 暖宝直觉这事定是不简单,不然陈家也是大商家,哪里需要找到自己,“我对生意上的事情不大懂,我能怎么帮你呢?” “就是有批货的分配权在商会的管事手里,我们陈家也有份额,就是比较少,我想、想请你帮帮忙,看能不能……” 可是这件事一听就知道自己完全没能力帮,自己不是婶婶的亲侄女,而且婶婶也是出嫁女,怎么指明让钟家大哥如何做。 “悠苒,这真是不行,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帮不上这忙。” 林悠苒有点急,快声说道:“可是我家相公很需要这批货,相公本就排行第二,上有长兄压着,他只能管着几间铺子,如果这次收到货源,我公爹知道了一定对相公刮目相看的,到时候和钟府也能互惠互利。” 原来是家族内的纷争,这更不适宜牵扯进去,虽然和悠苒是朋友,但这明显不是她能应承的,况且她也没能力保证些什么。 “小悠,我只能和婶婶说说情况,至于合作,这我真的无能为力。” 林悠苒听到如此,仍在旁边说两家合作有何好处,钟府能从中得到回扣之类的,暖宝沉默听着,不发一词,最后场面有些尴尬。 她知道最好的方法是表面应允答应帮忙,背后和婶婶说说了事,但她做不出这样的举动,不仅因为她把悠苒当朋友,更重要的是,不想变得这么现实市侩。 往日纯真可爱的小姐妹变了,环境造就人,嫁人后谁又能一直保持天真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暖宝急着回家,估计林悠苒也焦急等暖宝回去说说,挽留了一下就送她出门了。 回钟府用过饭,清点好年货,大家坐上马车回家。暖宝从未如此急切想要回去,驶出边城,窗外连绵不绝的大山暗黄一片,却也显得可亲,大概一辈子她只喜欢呆在山里和秦成毅一起变老吧。 马车在张家小院停下,先撤下一批货,剩下的留在车厢等会儿拉进山。 钟彩心拉过暖宝坐在炕上,愉悦说道:“我把你做的七巧板给大哥看了,我们正打算大量做一批出来投入市场,有商会的标记,不怕没人买,更不怕被人仿造,除非他不想在西北混了。” 暖宝以为这东西是小打小闹,没估计到商会竟然看中了,连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哥哥说,这东西简单,但是经由商会来卖,盈利却是丰厚。不过商会愿意替我们卖,我们也要损失一些,前头给你一笔买断钱,不过我们自己想要卖也可以,还可以替我们打上商会的标志。” “那买断钱很少?” “对,钱不多,因为实在太简单了,若是我们自己做,估计不用几天就被人仿造出来,这样更得不偿失。” 她本来就没在意钱多不多,不过现在有商会在背后撑腰,仿造品断绝了是件好事。 “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们也可以自己做些放在杂货铺卖,多少添补家计也好。” “你要画些示意图交给我,整个东西最重要就是这个了,不然别人没见过可不会玩。” 也是,这玩意就像拼图,本来一幅图画很寻常,但拆散后却很有趣味,这东西真是见仁见智的。 “过几天就是腊八,你赶在那之前整理出来,腊八那天哥哥来送腊八粥,顺道来取。买断钱十两,那日签合约就会给你。” 秦成毅在外面整理好归家的年货,暖宝聊完踏出门来和他一起回家。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时,暖宝和他提起这事,乐呵呵的笑说:“我也算是小富婆了,十两银子呢。” 秦成毅弹了一下她的脑壳,揶揄道:“难道为夫没有银钱让娘子使?值得这么高兴。” 暖宝记得小婶婶说过要掌握住家里的小金库,于是连忙问道:“那相公的银子呢?” 秦成毅披上衣服下床到衣柜里翻了翻,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她看,“喏,家当全在这儿,以后就由娘子保管。” 暖宝笑眯眯打开,这木盒子还挺深的,伸出手一抓,不是碎银子,顺着窗棂透进来的月光一看,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好家伙,翻出来竟然还有三张,四张银票子总共两百两,原来她张暖宝嫁的还是个富一代呢。 49、远道而来的秦父 散碎的银子沉在盒底, 五两十两的分别几个, 算下来二百五十两少不了。 她一直以为成亲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所以小婶婶提出要卖玩具的时候也没推拒,孩子出生了总不能让他受苦吧。 秦成毅抚摸她的小肚腩, 轻声问道:“不知我们的乖孩子在里面没?” 暖宝拍掉他的手,佯怒道:“哪会这么快, 又不是种番薯!” 秦成毅想了想番薯的模样,又瞪了瞪她的肚子, 笑出声来:“宝宝的小名以后就叫小番薯吧。” 暖宝抱着钱盒子翻滚到床的一侧, 没好气的背对他,“要是不怕孩子日后怨你,你就叫吧。” “怎会怨我, 贱名才好养活, 对不对小番薯?”说着,赖皮的粘到暖宝身上, 贴着她的肚子说道。 暖宝把他的头从肚皮上移开, 敲打怀里的钱盒子说道:“有钱了不如来年在房子的两旁盖上东西两厢?” “好,一切随你喜欢。” “西厢给男孩子住,东厢给女孩子住,以后男娃要穷养,女娃娃要富养, 还要开辟一间用来做书房,一间做绣房……” 暖宝絮絮叨叨的,不知不觉已然闭上眼睛入睡, 秦成毅挪开她紧抱的钱盒子,亲了亲额头,柔柔呢喃:“说这么多,还不如快些让孩子出来,小傻瓜。” 腊八的时候,暖宝用瓦罐煮腊八粥,秦成毅不喜吃甜,所以她打算做腊八咸粥。粥里的配料有大米,小米,糯米,大枣,花生,莲子,豇豆和绿豆八种,不过听秦成毅说,他小时候家穷,母亲煮的腊八粥里只有大米,小米,花生和大枣,不过那时仍觉得很好吃,后来倒是每年能在舅舅家吃上一顿。 腊八粥都是要送人的,乡邻间互相赠送腊八粥,村里的孩子这日通常往每家跑,谁家的粥好吃,谁家的偷工减料都会被人大声嚷出来,如果不是特别穷困,粥里至少也有三四样配料的。 暖宝和秦成毅携手下山给小叔叔和舅舅送腊八粥,先到舅舅家放下粥,再去小叔家等商会来人签约。 张家多了生根,满头也要靠边站,小婶婶要给他喂奶,换尿布,还要顾着家务和看守杂货铺,忙的不停。小福今年十三岁,过年就虚岁十四,由于她不像暖宝那般稳重,所以钟彩心不让她再去铺子露面,成日在家照顾满头和烧饭。 以前姐姐在的时候,不但有人陪自己聊天,玩耍,她还能抽空去二牛家玩,现在姐姐出嫁了,她的厨艺和绣工一直不过关,小婶婶每天布置任务做完检查过关才能睡,她很不耐烦,只等着暖宝回来好好抱怨诉苦一番。 等到暖宝提着瓦罐到家,小福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她,撒娇道:“姐姐,你终于回来啦,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说。” 原蹲在地上掘蚂蚁的满头也屁颠颠的跑来,抱紧她的大腿,“姐姐,姐姐。” 暖宝把瓦罐交给小福,“里面是咸粥,你拿几个碗来分分,大伙儿一起吃。”之前每年的腊八都是她煮的粥,她和小福和婶婶都喜欢吃甜的,想来今年婶婶煮的也是甜的。 “咸的?我还没吃过呢。”说完,小福马上跑去灶房分粥,灶房顿时传来一阵瓷器碰撞的声音。 暖宝摇摇头,这小福对做家务简直没天分,以后嫁人也不知怎么办,可能这世间只有二牛那个傻孩子才能包容她。 “满头,来,姐姐抱抱。”满头遗传了张德的寡言和钟彩心的聪慧,一直以来都是安静聪明的小娃娃,有时呆呆的,却什么都看得懂,难道是扮猪吃老虎的天然呆? 生根的到来抢走了大家对满头的关注,满头不会哭不会争宠,愈发安静,忧郁平和的自个儿玩着,懂事的让大家更喜欢怜爱他。 此时他就趴在暖宝怀里,眯着小眼睛颇为享受,惹得暖宝接连亲了几下小脸。 午饭前钟家大哥来送腊八粥,也带来一纸合约,暖宝自己看了看,也给秦成毅看了一遍,提笔蘸墨签上自己的大名,之前想到的拼图总共有六十来款,也足够交公了,一叠白纸送到钟全敬的面前。 双方交易完成,钟全敬赶着回边城整理草稿印制成册附在七巧板里一同出售,时间匆忙,最好在年前完成,过年走亲戚时肯定大卖。 钟彩心也不耽误哥哥工作,给爹娘分别纳了对鞋底让他送回去,就送他出门了。 送走钟全敬,暖宝也要归家去,之前带回来的年礼还没收拾呢,距离春节可不是只有二十来天了。 秦成毅去了边关五年,冬季的棉衣全都破了打上补丁,补的时候估计也不懂,歪歪扭扭的,线口也大,真难为他了。新年前,她打算替他做几套新衣服,以前的旧的不能穿了。 暖宝找出新买的几匹棉布,一匹是藏青色的,做底衫应该好看,外面罩上深色大衣最好不过了。大衣就用玄色的棉布来做,做成外袍,以金色绣线封边,帽子外围缝上深灰狐狸毛,不要太帅噢!另一匹月白色的做成短衫长角裤,方便骑马打猎。 秦成毅看见暖宝在炕上做衣服,烧着了火塘供她取暖,自己出门去陷阱查看掉坑的猎物,小乖被他一掌打过,虽然说不上是仇敌,但眼光总追随着他,这时看见他外出,犹豫的回头看了看堂屋,还是奔跑追了上去。 雪地松软,小乖双脚陷落在雪里,跑的不快,本想在秦成毅面前施展一番,无奈下怏怏的垂头跟在身后。 所住的屋子外总共有陷阱八处,专门用来猎杀大野兽,寻常身形较轻的野兔和野鸡不常被绞杀,想吃野味还是需要自己捕猎的。 巡视一遍,发现毫无破坏,他便得知动物都冬眠了,暂时来说周围很安全。 他朝着土狗喊了一句,“小乖,跟我走,学打猎去。”说完,背着弓箭往深处走,小乖似乎能听懂,也一直跟着不乱跑。 腊月二十后要发年糕,做豆腐,做糯米粑团,包饺子,暖宝今年第一次独自主持一家的吃食,很是忙碌,所以要在这之前把新衣服都给做好,中午不能偷懒睡午觉了。 穆连耶头戴獭皮镶边的皮帽,身穿玄青大领无钗长袍,中系腰带,下着小口裤,足穿皮靴,背着一个大大的行篓,此刻正在边境等候过关。 自从夷国向雍国朝贡后,夷商又可以继续进入雍国边境,只要交上纳钱和登记名字,在冬季后,开春前可自由买卖经商。 他收好通行铭牌,在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直接朝宁县属下的张家村进发。夷人只能在边境贸易,为防止奸细进入,城池有士兵把守。而他本是雍国人,换上雍国的平民服饰,出入时并没有受到阻拦。 边境离张家村很远,若是坐马车至少要八天,经过多日的颠簸,在腊八这天终于到达张家村。 中午村子行人甚少,因是节日,不少外村的人来走亲戚,所以穆连耶的出现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他记得自称是自己孩儿的人说过,他就住在山腰上,这附近只有一座连绵的大山,而山腰较为平坦,从山下望去只能看见满山枯萎的树枝。 夷国也有不少山,而且是高山,山里常年积雪,比起这里的山丘,危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犹豫,他甩甩肩上的重物,抬脚走了进去。 行至山腰,细心一些便会发现不少树木有刀砍的痕迹,这条路刚好是秦成毅开的,方便暖宝下山回娘家。 他顺着痕迹往上走,越走视线越开阔,树木越来越少,不远一间小茅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暖宝正在穿针引线,突闻外面有一陌生男子的声音,大觉好奇,这山一般人不会进的太深,而同村的猎户也不多,知道这里是秦成毅家的范围,更不会来此打猎,这人是谁呢? 隔着木门,暖宝问道:“请问你是……” 外面传来男子雄厚的声量,“这里是姓秦的人家吗?” 暖宝点头,但又想到对方看不见,出声说:“是的,你是谁呢?” “我在边境的时候认识一个叫秦成毅的人,他说,他就住在这里,我刚好来到,便来访访,我姓穆连。” 穆连?怎么不像雍朝的姓氏,暖宝打开门,来人是一个八尺健壮的男人,面色黑红,像是专属高原的黝黑和酡红,“你进来吧,他去打猎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穆连耶一边走,一边四处观望,很普通简朴的农家小院,生活估计不富贵,但处处透露着温馨,就如炕上的小抱枕,火塘上的热汤。 暖宝把暖炉移近客人一点,用勺子添了一碗羊肉汤给他,“来喝点吧,天气太冷了,上山不容易吧?” 穆连耶喝了一口,热的全身都发烫,舒服极了,连声说:“味道不错,又浓又鲜,我们那煮的都有一股腥膻味道。” “很容易的,煮汤之前把羊肉先淖水,淖水的时候放些米醋,这样就能除膻,你可以试试。” “原来有这等巧妙,以后可就有口福了。” 暖宝接过他的空碗再替他添上煮软的羊肉和萝卜,“想来你是没吃午饭的,你先吃着,他等会儿就回来。” 穆连耶坐车刚下地,得确没吃东西,只吃了两个干饼,这时也没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秦成毅没朋友她是知道的,这突然跳出的大龄朋友又是谁呢,而且姓氏如此奇怪,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穆连耶察觉到她的注视,笑着问道:“你是他娘子?之前没听过他说成亲了。” 暖宝点头,越看越发觉他的脸容有点熟悉,就像秦成毅,对!就是像他!不过,与其说他像,还不如说秦成毅像他! “他从边疆回来我们才刚成亲的……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穆连耶放下碗,用手背擦干净嘴,不在意的回答道:“可以,想问什么?” 暖宝用五指搔了搔头,不好意思的说:“我觉得你和他有些像,挺像亲戚的。” 当初穆连耶也是觉得秦成毅很像自己才相信他说的话,那时心底还存在困惑,更遇上开春部落要迁徙,自己跟着走了,今年过冬部落又重新驻扎在边境交换物资,所以他为了寻求答案终于来了。 “我也不知道和他有没有血缘关系,这次来,正是为了这个原因。” 呃,不会吧?有没关系也不知道?难道是成毅哥哥父亲失散的兄弟?据说当年就只有他的父亲带着祖母来到这里,有失散的兄弟也有可能吧? 秦成毅用弓箭射了一只野鸡,野鸡被射中翅膀,想飞也飞不起来,他拍打小乖毛茸茸的大脑袋,“去,把东西叼回来!” 小乖不是一般听话卖萌的狗,它可是抓过田鼠,有过实践经验的勇士,看到猎物眼睛都发光了,得到吩咐立马蹿到野鸡旁张口咬在鸡脖子上,跑回来得意洋洋的在秦成毅脚下放下。 这狗虽然不凶悍,但够聪明,说的都懂,被暖宝养的颇有人性,以后打猎也是一个好帮手,想到这,秦成毅也不吝啬,揉弄它的大脑袋,赞叹道:“真是聪明!” 打到野鸡,不空手回去也算不错,冬季动物猫冬,轻易不出来寻找食物,而且他没和暖宝说会晚回去,怕她担心提着野鸡就打道回府。 小乖太兴奋,刚回到家门口,就迫不及待的吼叫起来,暖宝和穆连耶听到狗声,一同出去开门。 秦成毅看见门开了,刚说出口:“暖暖看我带什么东西回来了。”就看见暖宝身后站着的高大男子。 他的双手无端颤了颤,这画面就像是多年前他归家就能看到一样,父亲在家等他玩耍完回来…… 不过现在早就物是人非了,他低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平静无波的神态,低沉的嗓音说道:“你来了。” 50、当年的真相 风呼呼刮过树林, 从森白的树干和伶仃的树桠上穿过, 遥遥来到林间的小草屋,猛烈的气流遭到阻碍,生生的在那打了个圈儿, 又折返回去。 屋外如此寒冷,屋内虽有火塘和暖炉亦不见温暖的多。发出冷气的两个源头正坐在堂屋的四方桌上, 暖宝不知他们有何渊源,但也知要退避三舍。 掩上门, 暖宝跺脚在屋外呼出一口白气, 这两个冰脸,真让人受不了啊!搓搓手,向门口的小乖招了招, 大狗马上站起身摇着尾巴跟着。 有客人来了, 看他背着那么大的一个行囊,今晚肯定在家过夜, 她刚好搬个小马扎坐下想想做什么菜式。 刚好猎了野鸡, 切一半做生炒鸡,另一半煲鸡汤,再做个干竹笋炒肉,配上贴饼吃就好了。 撵小乖睡到灶台的另一边,她开始烧水杀鸡, 热水烫去鸡毛,把鸡切成两半,一半放进瓦罐慢慢煲, 加些茶树菇就更美味了。鸡汤要慢慢煲,慢火煲上一个时辰刚好到晚饭时间,其他菜不急着做,她去卧房里继续做秦成毅的衣服。 秦成毅看着面前的男人,提声问道:“怎么来了,记起了?” 穆连耶摇头,实话说:“不记得,所以要来一趟。” 秦成毅的嘴角划过一丝讥讽,不紧不慢的说:“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骗你好玩?” “不是的,你别激动,我们可以好好说话。” “其实你心底早就有了成算,不然你也不会来,不是吗?来到这,你还是没有一点记忆吗?” 穆连耶再次环顾四周,相比起他住了多年的帐篷,这屋子还真是陌生的很,“当年受伤了,是阿贞救了我,伤好了,记忆却没了,这些年也一直没能记起。” “当初你是在山里被救的?” “是的。你知道每年的冬季夷人都会南迁到边境和雍国人交换货物,阿贞好玩,瞒着家人跑到山里,她说她是在山里捡到我的。” “哪座山?” “就是边境附近的那座,也不记得是在哪个山头了。” 边境和张家村相隔很远,秦成毅想不通父亲进山打猎怎么会到了边境,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一定是自己的父亲。 “你背后有一道长长的伤痕,那是你去打猎的时候被熊瞎子抓的,我说的对吗?” 穆连耶一怔,错愕的望着他。 “你右脚的脚掌也有一处,那是因为不小心踩上了自己的做陷阱而伤的。” 穆连耶苦笑,说的还真是,这么说他就是自己失忆前的亲人了,他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液,问道:“那你是我什么人?” 秦成毅不语,冷漠的偏头盯着木桌上一个小小的缝隙。 气氛由此冷淡了下来,穆连耶望着面前仿似自己的轮廓,猜测道:“是孩子吗?你是我的孩儿?” 秦成毅一直以来都痛恨自己克父克母,但是在边境竟然看见自己父亲还活着,他不仅活的很好,还和别的女子成亲,连姓氏都改了,这教他如何自处,仿佛母亲的去世和他多年的隐忍都是笑话。 “既然不记得,那你就回去吧,留在这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 月亮初上枝头,暖宝松了松肩膀,看着毫无光亮的堂屋,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她把饭菜都放进端盘,在门外敲了敲。 秦成毅开门,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不发一语沉默的放下,暖宝替他们摆好晚饭,三人围在一起用餐。 菜式很丰富,但耐不住大家毫无心情,连喝酒也欠奉,匆匆收拾好碗筷,暖宝给堂屋的炕添好足够的柴火,便让客人在那休息一夜。 秦成毅心情不好的时候不会发脾气,不会打骂,只会更加沉默,暖宝害怕他心里憋着一团火又发不出来,生生熬坏了身体,抚摸着他的眉峰,轻轻吻着。 “我没事,不用这样。”话语里尽是安慰,却不知他越解释越是让人怀疑。 暖宝把头靠在他的怀里,倾听他的心跳声,双手环抱他的腰,手掌在他的后背上流连,“我是你娘子,你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我,一定要自己闷着。” 秦成毅眼睁睁的不知望向何方,良久才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暖宝心底莫名跳了一跳,没敢说她觉得是他们如此相像,就像父子一般。 “我父亲早死了,他明天就会走。” 此话一出,她就知道这人就是他的生父了,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怎么突然又活了过来。 “如果娘没去世,那该怎么办,是幸还是不幸,呵呵……” 暖宝抱紧他,脸蹭到他的脸上,两人气息相闻,“别这样,别笑,听的我好难受。” 像是发泄,又像是被更巨大的痛苦缠绕,“他成家了,只是我的母亲却死了,多可笑。一句失忆就可以带过了吗?” 原来如此,暖宝默然。 不过她觉得,这也不能全怪在那人身上,谁能想到最终会这样呢,秦成毅的母亲何莲花因为丧偶悲伤过度忧郁在心所以去世了,而秦关却没死,这真是一场玩笑,怪不得谁,天意难违。 暖宝握紧秦成毅的手,安慰道:“其实,你别恨他,他忘记了也不是本意。成毅哥哥,放下吧,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过的很痛苦,现在他的出现,不正是说明双亲不是被你克死的吗?你该放下这心结了。” “是啊,原来我以为我真是命硬,克死祖母,又克死双亲,我不敢和人深交,就怕哪一天谁又被我弄死了。我也不敢娶你,要不是真的心意难违,我……我一直怕,就怕你也像他们……” 衣领上传来冰凉的湿意,泪珠儿滚落在肌肤上,暖宝的心一痛,拍打他的后背,喃喃道:“哭出来就好,一切都过去了。” 他一直就像一个钢铁巨人一样,不笑不哭,暖宝很痛恨那些无知的村民,小小一个孩子就被他们说成现在这个模样,如果秦父不出现,怕是他一直心底都有一个心结,现在相认虽然难过,但对于他来说,却是解脱。 第二日暖宝替还在熟睡的秦成毅围好被角独自出门。他昨夜沉默的流光了十几年的眼泪,现在睡的正香,她不想吵醒他,就让他好好睡吧,从今天后是一个新的开始,她会陪着他解开心结的。 秦父正在堂屋睡着,她没进去,在院子梳洗好,和小乖打了招呼就忙活早饭。 穆连耶听到暖宝关门的声音已经醒来了,听到灶房忙活的声音他也起来。昨夜他想了很久,自己应该就是他的生父,只是他已经全然忘记过去,也有了新的生活,留下还是离开,他一直没想通,而且,他愿意他留下来吗,看样子他是恨他的。穆连家的所有人也在等着自己,和贞儿成亲后,他也生有孩子,这下怎么办? 穿好衣裳,走近灶房就看见里面娇小的女子,还没等他说话,一只灰白的狗朝着他吠。 “小乖,睡觉!”吵醒成毅哥哥,就不给你吃饭! 暖宝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招呼道:“院子的架子上有脸盆,还有新脸布,你先梳洗吧。”用瓢子舀了一勺热水递给他。 穆连耶梳洗完,坐在灶房的马扎上,说道:“我很可能就是他的父亲,他什么都不肯和我说,我也忘记了,你能同我说说吗?” 要解开成毅哥哥的心结,自己一个人努力是做不到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想必他们父子两人的沟通更有用些。 “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就听听吧。” “他五岁的时候,祖母因为风寒去世了,他父亲觉得山腰上不适宜居住,所以打算进山打猎赚钱在山下买地皮盖房,但是进去了就没出来了,他母亲伤心过度,村民也乱传她克夫,不久也跟着去了。七岁开始他独自一个住在山上,因为大家都说他是扫把星,不让他下山,一直到十七岁去了边境当兵,不久才回来。” 寥寥几句也能透出他活的不易,一个小孩子在山上,要不被野兽侵袭,要不被饿死,还真不简单,况且大家还说他命硬,跟谁好就克死谁,这谁能受的了,至少他的母亲就因为这去世了。 穆连耶听完没说一句话,或许太沉重说不出口,毕竟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也不再需要他的守护,他连他最需要的时候都不在,现在过的这么好,他还能做些什么。 秦成毅一觉醒来,发觉旁边已经空无一人,经过五年的训练,他很少这么不警觉,想来是昨夜太放肆,警惕心都下降了。他揉了揉肿胀的双眼,在暖宝面前落泪他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不是怕被娘子看轻,而是自己大男子不该这么软弱。 暖宝看见秦成毅打开门,忙不迭替他放好热水,递上脸巾。 秦成毅揉揉她的软发,笑着说:“我没事,别担心。” 早饭是白粥包子,包子蒸了一笼,足足有十二个,他们两人的饭量极大,五个包子刚好顶饱,再吃些稀粥暖胃。 秦成毅打量了穆连耶一番,看他吃好了,便对暖宝说:“今日我出去打猎,就快春节了,打些小猎物送给舅舅和德叔。” 暖宝点头,笑说:“去吧,小心一点。” “你也来吧,家里还有你以前用过的弓,看看谁射的好。” 穆连耶一笑,这是和自己和解吧?“好,虽然你在军中多年,但我也不差,平原上的走兽跑的极快,但也难逃于我手下,今日就比一比。” 说完,秦成毅带他去杂物房取弓箭,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 暖宝倚立在门旁,望着他们的背影,但愿回来的时候成毅哥哥能够释怀。 她走回房间,本是想着继续做衣服的,但这穆连耶好歹是自己的公公,怎么也得给他做一双鞋子,这本是成亲的第二日就该给的,现在也不晚。 刚好把秦成毅破旧的衣服拆开做鞋底,再用新的棉布做鞋面,时间来得及的话还能绣些花样,老人家应该喜欢吉祥如意的还是万寿无疆的? 中午饭他们怕是不回来吃的,自己喝些稀粥也就不用再麻烦了,一整天下来,鞋底纳好了,就差剪个鞋面出来用糊浆粘实再缝纫。 直到天黑下来,暖宝还未等到他们归来,心急如焚的站在门口等。平常秦成毅没准备干粮不会进深山,一般就在不远走走,下午定然能回来,今日是怎么了,不会两人发生分歧,打了起来? 月照中天,看样子已经是晚上□□点,如果他们再不回来她就准备下山找上舅舅和小叔了,她回堂屋点燃油灯,拿上挂在墙上的灯笼,借油灯上的火点燃蜡烛,提起灯笼打算下山寻人帮忙。 小乖被栓着没跟秦成毅出去,让它留在家守门保护暖宝,这时正好派上用场,暖宝解开绳索,牵着大狗一同出去。 没走多远,小乖朝着远处黑暗吠了几声,暖宝拉了拉套着小乖的绳子让它安静,却响起秦成毅的声音:“是暖宝吗?” 暖宝提着灯笼向前照,还是照不到有人,不过仍是高兴喊道:“我在这里。”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灯笼。 秦成毅从树林里蹿出来,抱紧她,“怎么出来了,我没事,快回家去吧,东西太多,父亲还在那等着,我和他搬东西去。” 暖宝听闻他喊了父亲,嘴角抿起,想来他们是和解了,遂放心的牵着小乖回家。 原来他们猎了一只鹿,难怪这么晚才回来。暖宝热好饭菜,递给他们温烫的洗手水,三人才开始吃晚饭。那两人劳动了一天,饿狠了,谁也没说话,只顾着吃东西去了。 那头鹿夜晚灯光太暗,把它埋到雪堆里,明日再起来料理。 晚上睡觉时,秦成毅已经不像昨夜那样辗转难眠,整个人的精神气改变了,变得开朗爽快了。暖宝顾及他的劳累,没多问今天发生何事才使得他抛开了心结,反正以后总会知道的,担心了一晚,她安心的抱紧他沉沉入睡。 三人睡的很熟,直到早上的十点才堪堪睡醒,再见时父子两人熟络了很多,一谈一笑也不知再说什么。 暖宝继续做鞋面,等鞋子做好,已经是一日后,秦父也在他们家住了三日,等暖宝递上亲自做的鞋子,秦父却笑着说:“我也是时候要走了,下一年再来看你们,或者你们也可以去边境看我,我和贞儿会在那里等着,毅儿,你会来吗?” 秦成毅想了想,终于点头,“会的,她不是我的母亲,那儿却有我的兄弟姐妹。下一年,或许暖宝怀上孩子了,你就可以看见小孙子了。” 53、二牛提亲 自上次被暖宝狠踢下炕后, 忠犬的成毅哥哥又恢复成冷漠淡定的面瘫模样, 不过眼睛一直盯着暖宝的时候更多了,生怕肚子里本是一个蛋却变成一朵花来。 暖宝却不淡定了!新婚还没多久,相公眼里就没有自己了, 只顾着肚子里的小胚胎,难道她是专门用来生育的工具?而且大家还打着各种为了宝宝好的名头拘着自己在家, 虽然她不是活泼好动的人,也不一定非得出去玩儿, 但自愿和被压迫还是很有区别的吧, 她在家的地位直线下降了! 值得安慰,幸运的是即使怀孕到三个月她仍没有孕吐的苗头,初期胎儿补充营养很重要, 小婶婶每天尝试给她炖鸡汤, 白煮鸡蛋,蒸豆腐等等, 据说吃多一些白色的食物孩子日后也能白嫩一些。既然吃得下东西, 各种青菜水果也端上桌来,本来苗条的人儿顿时胖了一圈,也不知道是怀孕后脾气变差还是怎么的,郁闷的直想咬人,可怜的成毅哥哥每晚作为饭后甜点供她咬手臂, 咬完一只还及时送上另一只,美名其曰:想咬就咬,别憋坏肚里的宝宝。 同样不淡定的还有同一村的二牛。 二牛和小福同岁, 今年十四,虚岁十五,按说是时候应该要找媒人商定媳妇了,不过爹娘没提话,二牛一个毛头小子也不敢说自己想娶亲,但看着小福家里不断有媒人出入,他心慌了,绝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于是就有了以下的对话。 李氏在灶房发面,想着儿子最近抽条的厉害要多做些好吃食,家里有四十亩良田,给唯一的独苗每顿吃白面也是可以的,她是一个心宽体胖的妇人,不像其他小气吧啦的妇女一样把东西东藏西藏舍不得吃,所以二牛家在外人眼里可是很富裕的。 二牛踌躇了一番,鼓起勇气走入灶间,对着煮食的娘亲暗示道:“娘,我又看见很多装扮的妖里妖气的人去小福家,她们是做什么的呀?” “那不是媒婆吗,你见了一定要快些走,不然逮着你可有一顿好说的。” 这又关乎自己何事,二牛不解。 李氏不在意的说道:“你去上学的时候,那些媒婆也来过家里,娘跟她们打马虎眼,所以你见着她们千万要绕路走。” 原来家里也有人来做媒了…… 二牛的心更慌了,这下该怎么办? 自己和小福两情相悦(这孩子想的太美了),小福对自己那么好(这也算好的话),没有小福的日子怎么过啊(……) 李氏看自己儿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本想逗趣一番,又可怜他的小心思,连忙安慰说:“我看呀,小福这娃真好,小时候就跟你玩的熟,娘也喜欢她,不如就让她做你的小媳妇吧。” 二牛眼睛一亮,忙点头:“娘说啥就啥吧。” “不过,”李氏顿了顿,又说:“你爹还不知同不同意,他可是想你继续考举人的,你又不争气,还有你姥姥,她从小那么疼你,估计早就预备好女娃子给你做媳妇呢。” 二牛考上秀才后,二牛爹那个兴奋啊,只恨不得请全张家村的人吃酒,而他确实也那么做了,谁叫他有钱儿子又得力,他早就知道别人暗地里都说他作孽太多,只生下这么一个孩子,现在看来,就算只有一个却比别人生了十几个要强多了。 后来二牛听了小福的哄骗,不再考举人,虽然还继续去学院读书,但成年后他就做个快乐的小地主看管家业去了。二牛爹还指望他出人头地,哪想到儿子这么安于守成,本有一番遗憾,不过儿子喜欢,他也不再多问。 二牛姥姥从小就喜欢腼腆的二牛,觉得二牛安静坐的稳,和其他调皮捣蛋的娃不同,一看就是斯文俊俏的孩子,虽然小时候很胖。 听了娘亲的话,二牛知道想要娶意中人还要做好老爹和姥姥的思想工作,老爹嘛,是个疼娘子的,这就交给娘亲劝服好了;姥姥最心软,只要自己装的委屈些,也能顺利办妥。想到解决好全部的障碍,二牛真心觉得一阵舒畅。 经过几个媒人上门,李氏终于找到机会向相公抱怨:“孩子他爹,那些媒人真是不靠谱,什么好的差的都往家里来说,我们还是早些订好对象,以后就无人上门了。” 二牛爹也觉得二牛长大了,一拍手掌说道:“那你好好看看哪家的闺女最好,二牛这么好,值得找个好媳妇。” 李氏沉吟片刻,试探问道:“我们家只有二牛一个娃,肯定得找个腰胖臀圆的闺女给咱们生多几个孙子。” 二牛爹毫不迟疑,“这是当然,不仅要好生养,还要长得好,生出来的娃才漂亮。” “好生养,长的好,又要活泼一些才好,不然以二牛那害羞样,难不成还找个害羞的?要是哪天我们都去了,留下两个懦弱的,岂不是被人欺负死?” “对!找个活泼的,但也不要太泼辣,那样的人定把二牛欺压的狠了。” “孩子他爹,照这么说,你看小福这孩子怎样?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而且还在同一个村,知根知底的不怕被媒人哄骗。” 二牛爹径自捋起胡子来,思考一阵还是摆手:“不妥不妥,小福无父无母,姐姐又嫁给同是无父无母的,这晦气,不好!” 李氏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前几年所有人都不看好暖宝和小福这两姐妹,后来见张家逐渐发家,而她们又长的越来越漂亮才有人上门,不过上门的都是粗鄙的农户,想着媳妇家里没人,一来不会偏心外家,二来欺负的狠了也没兄弟帮忙,三来钟彩心家有钱,若是关系好,还能沾些光,如此种种,倒是很多贫穷的农家愿意结这门亲。 而他们家条件好,小福虽然长得好看,又好生养,但也是不入二牛爹的眼。 既然软的不行,李氏就硬着来,“我就看上小福了,你看他们从小玩在一块感情多好,我就喜欢她不喜欢别人,你不答应就别想进房。” 二牛爹为儿子还真硬气了一把,不进房就不进房,还真不相信娘子为了一个外人不理自己。谁知过了三天李氏仍然不为所动,二牛爹悲催了,喊着儿子来帮忙,结果一问才发现,自家儿子早就喜欢上小福了,以前说的喜欢可不是玩笑。 二牛爹妥协后,一家三口转战二牛姥姥家,二牛姥姥听了这事誓死不同意,不等二牛绝食抗议,老人家自个儿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乖孩子,听姥姥说,那小福不配你,等姥姥给你找个更好的……” 二牛摇头不肯,想到凄惨的未来,泪眼汪汪的,想掉又拼命强忍,看煞一众婶娘,李氏的大嫂一直很嫉妒李氏,认为她生不出孩子也能管的住丈夫,家里不缺吃不缺穿,比她过的好多了,如今唯一的儿子竟然喜欢那个一无是处的孤女,她当然要从中推动,力促这门婚事不可。 “哎呀——二牛这孩子苦啊,你们不知道那什么村的有个哥儿就是娶不上自己喜欢的媳妇,生生忧郁过度,不到二十就撒手去了……” 二牛姥姥听了,觉得二牛自小就少话,忧郁在心真有可能,暗暗瞧了瞧他的脸色,二牛爹就这么一个娃,可不能逼死去了。 别看二牛傻,傻人都值得别人信任,二牛安慰姥姥:“奶,我不娶小福,我听话,你别生气。”说着,却终日愁眉苦脸,前颜欢笑的模样让姥姥心啊肝啊的一阵痛哭。 小福完全不知二牛的计划,姐姐怀孕她一点儿也不高兴,多了满头和生根她已经很不满,现在姐姐还有自己的孩子,以后她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苦恼的她上演了一场辣手摧花,把院子摘种的野花都摘完了,光秃秃的连叶子也没剩下。钟彩心算是对她死心了,无论怎么教还是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样子,她终于相信小福应该就是傻人有傻福的类型,在家有姐姐叔婶护着,出嫁应该也会有丈夫护着吧? 这不——刚担忧完,二牛就立刻来提亲了! 这一年经常有媒婆来张家,他们是习以为常了,只是媒婆介绍的人大多不合条件,所以一家人对今日的媒婆也没有最初的热情,只等着介绍完就送人出门。 钟彩心悠哉的端起茶杯,茶盖子轻轻刮过杯上的茶沫,摆手示意田媒婆喝茶。 田媒婆还是当初给张德介绍闺女的那个,只可惜张德最后选了她,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冷淡,任谁知道眼前的媒人给自己相公说过亲,还差些成功都会有些想法吧。 “钟娘子是大忙人啊,老身今天来就长话短说——家里的小侄女还未定亲吧?我这有个好人选,就是同村的韩文杰,本人是秀才出身,家有良田四十亩,独子承继全部家业,真是万中挑一的好后生!” 钟彩心嫁来几年也没听说过有韩文杰这号人,不禁问出声,田媒人一拍大腿,醒悟说来:“就是大家长说的二牛,没错,就是他!” 小福躲在门帘外偷听,听到二牛有个这么文雅的名字,顿时笑出声,暖宝也见识过田媒婆,当然知道这人靠谱,很有机会配对成功,所以也跟着在门外偷听,这两姐妹其实都是一个样子,只不过暖宝比小福好一点点而已! 钟彩心不自觉手抖了抖,暗自庆幸自己抓的稳茶杯,不然真给小福气死,偷听也能让人抓到把柄。 “你看这样好吧,你先回去过些日子再来,我还要跟她叔商量商量。” 田媒人早就练就一双慧眼,这话说到这里,十有八九能成,于是乐呵呵的告别,一点也不带犹豫。 张德下完田地回来,听闻这事,直接就回道:“二牛是个好孩子,但愿小福能珍惜,不要祸害别人才好。” 暖宝也深以为然,只有二牛能容忍小福的任性,而且乐于此道,不嫁二牛还真不知要嫁给谁呢。 小福看大家都认为她耽误二牛,扁嘴说道:“二牛才是有福气的,你们看着吧,娶了我以后定会富贵荣华的。” 众人无语,纷纷笑说小福很傻很天真,谁知道日后真的成真呢。 来年五月,小福穿上新嫁衣等二牛揭开头盖子后,暗自嘀咕:“所有人都不信,可是我明明看见二牛娶我后头顶上就产生一圈红气,小地主会变大地主呢。” 54、尾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文啦! 历时两个月,这篇文是我写的第一本小短篇,其中有很多不足,不过最让我值得检讨就是最新不给力,因为工作等种种原因,说过要更新还是更不上,这一点实在惭愧!唯有忐忑的捧着两个小番外前来向大家道歉,希望求的各位亲谅解~ 小番外有2个:1、包子的成长(包括水珠儿的cp等等) 2、二牛关于纳妾问题的再讨论(小福第二次作战方案) 如果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留言哈,尽量满足~~ 更新大概是隔日更~每更一个会在内容上写上“番外一”以更等字样,大家看看更新日期就知道了。 番外会在下面! —————— 番外一 清晨的阳光射入窗棂纸透出微弱饱和的光亮,水珠儿轻眨眼,一双莹亮有神的大眼睛眯了眯,右手捂嘴打个小哈欠才掀开薄被,套好鞋轻轻踮起脚踱步去梳洗。 八岁的她早就学会烧饭,若是早晨不见母亲起床,她也能顶替上去做好一家人的早饭,至于弟弟泉哥儿经常嘀咕的娘亲身体弱不能早起,她是不会跟他解释的,因为她还想着爹爹跟她说过要让娘亲睡多点儿,这样才好让妹妹生出来。 水珠儿早就想要一个香软的妹妹,不像弟弟成日板起一张严肃的脸,跟爹爹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个大小相同的模型嘛。等娘亲生下妹妹,她可以帮她扎小辫子,带她玩过家家,最好能一起睡,睡觉的时候有人陪着聊天最好玩了。 她撸起衣袖,洗涮铁锅一遍再下米煮饭,顺便把灶里的木炭挑拣出来,至于爹娘房间里经常发出的千奇百怪的声音,这又关她什么事呢。 五更过后,泉哥儿踏着稳稳的步伐迈过门槛和大姐打了招呼,自觉舀水洗漱就去后院扎马步了。今年他五岁,三个月前开始习武,目前只学会扎马步,据爹爹说这样子还要持续半年才教他基本的踢腿动作。 别看他人小,那股沉稳劲儿却比十多岁的男孩子还要厉害,每天不用提醒就能坚持早起练习,未曾因下雨落下过一日。 待水珠儿把早饭做好,剁食喂过鸡后,天已大亮,要六更了,屋里传来厚重的开门声,水珠儿从灶房探出一个头,看见爹爹终于醒来出来,脆声说道:“女儿已经把早饭做好了,爹快去洗把脸吧。还有热水也烧开了,爹可以搬一桶去。” 秦成毅听了乖女儿的话,脸上不见一丝局促,老神在在的说了句“好。”就抬起一桶水往屋里走,不一会儿水珠儿就听见房里娘亲的呼叫声和笑骂声,只是通常不用多久就像消音一样聊无声音,安静异常。 等娘亲脸红红的出来,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过早饭,爹通常是背起弓箭进山,而她和弟弟则可以下山找小伙伴玩,原因是他们在家太吵,娘亲需要睡觉休息。 虽然不知道娘亲为什么刚起床就要补觉,不过能出去玩他们是不会深究其中的原因的。 弟弟泉哥儿约了伙伴一起踢蹴鞠,她要去叔公家找叔婆学刺绣,两人在山脚分开各自高兴玩儿去。 满头和生根分别比她大三岁和一岁,却是她的小舅舅,水珠儿每次喊完称呼后都捂嘴嘻嘻笑,叔婆拥过她的肩把她掉落的小碎发抿到发鬓上,笑着说:“今日就不绣东西了,和满头他们一起抓鱼去吧。” 满头平日在县学上学,逢六日一休,今日正好是沐休日,钟彩心给他放一天假,三人拿好渔网和鱼叉就往小溪边去。 要说捕鱼,还是生根熟练,用鱼叉看准斜斜一叉,大鱼基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爬树掏鸟窝,上山下田无一不通,唯一不通的就是念书,而满头文秀清静,两兄弟性格大为迥异,看得大家直叫稀奇。 生根刚跑近溪边,就急不可待的脱下布鞋挽起裤腿涉入水中俯身等候,满头亦学他的模样,脱下鞋子慢悠悠的选了一个离弟弟远些的地方和水珠儿一起抓鱼,因为他们俩没生根的技术,只能由满头在一边赶鱼,水珠儿在另一边网鱼。 就在生根看到一条鱼儿刚准备动手时,竟听到远处传来的吵杂声,鱼儿受惊一下子飞速游走开,生根恨恨的瞪着仍在大声呼叫的某人。 “水儿姐姐,水儿姐姐诶……” 水珠儿闻声转过头,就见一脸高兴飞扬的补子飞奔过来,她朝他招招手,“这儿呢。快来。” 生根对补子最看不过眼了,人小胆子也小,家人又护短,要是被赵叔叔家知道他们和补子在溪边玩,只怕有的隆 原来补子是赵小虎的孩子,赵小虎后来娶妻宋氏,宋氏是个温柔胆怯的人,万事听从相公的话,和暴躁的赵小虎倒是相处融洽,不过因着懦弱胆怯入不得石氏的眼,又有妯娌蔡妮儿的对比,自然显得更小家子气,刚嫁给赵小虎的头年因为干重活流产了,休养了两年才有身孕,是以第二胎就取名为补子,补上一个儿子的意思。 补子小水珠儿三岁,他不喜和蔡妮儿的儿子玩,自从见过温柔的大姐姐水珠儿,就缠上了。水珠儿也喜欢这个乖巧腼腆的小弟弟,因为在自家弟弟的冷脸上她找不到做姐姐的乐趣,所以和补子的感情日益深切。 四人凑堆捕过几条鱼又各自分了,才乐呵呵的回家。 又过八年,水珠儿十六岁,长得亭亭玉立,脸容白皙姣好,引来无数村户的求亲,不过秦成毅哪舍得这么容易把女儿嫁出去,留到十六岁仍在考虑该嫁给哪个臭小子好。 水珠儿也不舍离开家,这几年娘亲又给她添了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她每天照顾弟弟妹妹不得闲,对男女之事也没过份期盼,每天做做饭,绣绣花过得好不快活。 补子偷偷躲在秦家不远的大树后,看着水珠儿洗衣,那十指青葱秀美,即使做着粗陋的活计仍不失柔美大气,越看越觉得心口暖和,心情激动。 他知道自己比水珠儿小,不过早在几年前他就不再像小时候高兴的喊她水儿姐姐,任凭水珠儿如何哄他,他只叫她水儿,气的水珠儿好几天不理他。应该就在那时起,心底小小的绮念就萌发了吧。 (姐弟恋~~大家喜欢吗?哇咔咔~~蛮有爱的。腼腆善良的少年,温柔美丽的少女) 番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