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逐凶》 1 你经历过最离奇的事情是什么? 作为一名资深刑警,我侦办过无数骇人听闻的奇案命案,可要说到最离奇的,还得说回08年那场连环自杀案! 没错,一家三口、外加一个外人,最后死的就只剩一个了,闹得沸沸扬扬,结果调查下来全都是自杀! 可有一些细节,我至今想起来都毛骨损然……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值班夜,突然接到报警说有人要自杀,我们就赶紧去了。 到现场的时候,死者早就断气了,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 她是从四楼跳下来的,乍一听不怎么高,但已经足以致命了。 女孩的颅骨裂开,鞋子掉了,右腿反弓在了后背上,惨不忍睹!在现场没找到手机。 而报案人就是对楼的邻居,叫曹伟,是我们当地挺有名气的一个门窗老板。 我立即率队封锁了现场。 其实一般的自杀案没必要这么做,但我觉得不对劲——死者附近有大量的塑料状碎片,地板上还残留着很多白色的不明液体,这种液体浸满了死者的血肉。 难道死前泡过牛奶浴? 思虑中,我注意到曹伟在发抖,就顺口问他们是不是认识? 曹伟头摇的像拨浪鼓,叹息着说:看样子这姑娘才二十出头啊,有什么想不开的?真是太可惜了…… 我也没放在心上,取完证后就回局子里了。 我是刑警,而这种自杀案大都会迅速转入民事调解的阶段,我只需要例行公事排除一下凶杀的可能性就行了。 可联系到死者家属后,他们的供述,却令我紧张了起来。 原来,死者名叫许娜,是一名盐城交大的美术生,也是个业余蹦极爱好者,特别胆大爱刺激,已经通过了研究生的考试。可以说是个文体两开花的优秀人才。 为人开朗擅长社交,父母声称她近期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上个月还带着全家去旅游了。 怪就怪在这儿了——一名前程似锦的研究生,而且很开朗生活顺遂,无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灵机一动的问家属:你们的经济条件很富裕吗? 家属急忙说都是打工的,供许娜考研已经很吃力了,哪算得上富裕。 这就奇怪了。 我眼前就摆着死者的照片——一身白色毛呢大衣,虽然被血染透了,但看领子上那圈貂毛就知道价值不菲;手里的小包上也有lv标记;戴着珍珠项链…… 这一身少说也得好几万吧,打工家庭的子女怎么穿得起? 家属哭着催问案情,我劝他们别着急,得先排除他杀,再确定自杀的原因,这样事情就捋顺了。 挂断电话后,我就吩咐了下去:“尽快化验清楚那些白色液体的成分,是否有毒;征集周边监控录像。” “另外,核实一下死者的财物,看看都是真品,还是廉价的山寨货。” “罗列一下死者最近一周都跟哪些人接触过……” 其实当时我已经有预感了——这个叫许娜的女孩,很可能是有钱人的情妇。 因为感情纠纷闹自杀,本来就很常见;三角恋、包养关系……这种情况滋生出来的悲剧,更是多到不胜枚举。 所以我没有放在心上,认为最多两三天内就能结案了。 但没想到,下属小王突然打来的一通电话,令我毛骨损然! “成哥,我还在现场!有一个业主突然举报说,就在昨天晚上,在同一栋楼、同一个坠落地点,还有人跳楼自杀过!” 2 我当场就傻眼了。 既然如此,昨晚怎么没人报警?? 小王纳闷的说:“我也不清楚。这人说他看得真真儿的,有人从他家窗外掉下去了,还有惨叫声!可他下楼查看后,又什么人都没有……” 这也太诡异了,还能是闹鬼不成? 小王压低声音说:“队长,我看这人说起话来满嘴跑火车,会不会就是凑热闹,哗众取宠啊?” 虽然很让人无语,但这种情况确实特别常见,有的人看见个气球都要报案,说发现了ufo! 我就让小王先做下笔录,等明天亲自过去问问。 挂断电话后,我自己却忧虑了起来。 一名前程似锦性格开朗的大学生,无端端自杀…… 身上沾满了白色不明液体; 现场有人说,在前夜、相同的位置,还有人自杀,却不见尸体。 这案子,透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经过彻夜不休的调查,我们掌握到了一些线索—— 无论亲属还是校方,都声称没见过死者谈恋爱,更别提情感纠纷; 死者身上昂贵的服饰,都是真品,总值三万多块,钱包未失窃; 房子是一个多月前才租下来的,租金很昂贵,许娜就是从卧室飘窗跳下去的。 可她的银行账户没有任何转账记录,似乎近期用的都是现金,也就查不出这些高昂的支出,都是谁在背后给她买单。 尸检报告中没有任何外力导致的伤痕,只这一点,基本上就已经能排除他杀了。 而最奇怪的,则是那些白色液体。 我还以为是泡过牛奶浴之类的,结果化验出来,大部分成分居然是淀粉。 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跳楼自杀时,为什么要在身上涂满这玩意儿呢? 怀揣着重重疑惑,我带上几个下属,如约赶到了昨晚那个举报人的家里。 “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举报人情绪激动的指着自家卧室:“我正看书呢,那人哗一下就掉下去了,还叫唤着呢!” “可我下去看时,连个鬼影儿都没有,我还以为闹鬼了,吓得一整晚没敢关灯!” 我看他的表情,不像在撒谎。 可这也太诡异了。 他家是二楼,也就是说,如果确有此事的话,那人就至少是从三楼跳下去的! 这种高度,不摔死也得摔残!但人呢?? 楼上的其他住户都表示不知情,还说这个举报人平常就爱讲大话吹牛皮,不用搭理。 事已至此,我只能暂时搁下这条线索。 但没想到,在询问附近住户时,无意间得到了另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许娜楼下的住户,声称案发当晚,听见许娜跟人争吵些什么,但隔着楼板也听不大清楚。 我立马查了下调查报告——案发时,许娜家的门是锁着的,没有撬锁痕迹,灯也都关着。 也就是说,跟许娜争吵的这个人,要么有许娜家的钥匙;要么就是跟许娜很亲近,是她自己开门放进来的…… 我暗自记下了这件事,然后就顺路去了对楼的曹伟家。 他算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了,也是报案人。 虽然早就知道此人很有钱,但还是被他家华丽的装修惊艳到了。在当时黑白电视都属于奢侈品,曹家却连电脑都有两台。 我问他,案发时是什么情景? 曹伟四十多岁的样子,肥肥矮矮的,一直在叹气:就是晾衣服的时候,看见那个女孩坐在对面飘窗上,哭的很厉害,可能是被男朋友甩了之类的吧,然后就跳下去了,也没什么特殊情况。 我一边点头一边做笔录,然后很突然的问:曹夫人,你认识死者许娜吗? 坐在另一边的女人扬起了头来。 她一直在哭,妆已经花了,却仍然挡不住那令人倒抽气的美丽,像是从古典画里走出来似的。裸高至少一七三,把一米六的曹伟比的更矮了。 女人摇摇头:您叫我小茹就行,我不认识那个女孩。 我笑道:那您哭的这么厉害? 曹伟立即叹气道:跟那女孩无关,是我儿子又惹她生气了。唉,你说我赚这么多钱有啥用,家里就没太平过一天…… 我这才知道,曹伟是重组家庭,他跟梁茹才结婚一年多,儿子却已经十七岁了。 我紧跟着问:梁小姐,你老公目击跳楼时,你又在做什么? 梁茹还没开口,曹伟就不悦道:怎么扯到我老婆身上了? 我敷衍道:只是为了跟对一下时间而已。 于是梁茹擦着眼泪说:我……我在看《快乐大本营》。 “喔?那方便说一下是哪个台的吗,当时又在演些什么?” 梁茹攥紧了衣服:我记得是湖南台,就是那个韩流明星刚开始试吃烤鸭的时候,我老公就嚷嚷着有人跳楼了。 我飞速记录下来,然后直接起身,走到阳台晾衣架旁,眺望许娜的出租屋。 两座房窗对窗,楼层一样高,间距目测三十米左右…… 我灵机一动,很突然地道:能借用一下您家的手电筒吗? 3 曹伟赶忙给我翻找了出来。 塑料玩意儿,跟个玩具似的,光弱的很。 我看似不满道:这不经用啊,有没有光束更强的,能直射几十米那种。 曹伟哑然失笑:瞧您说的,我家又不是勘矿的,要那玩意儿做甚? “好吧,那……还有没有望远镜、夜视仪之类的?” 曹伟更哭笑不得了:您是要去下水道怎么的?没了,小区里也不经常停电,我家就这么一个照明的东西。 我点点头,登记了一下夫妇俩的号码,然后就很猝然的收队离开了,搞得曹伟在后面一脸懵逼。 刚下到三楼的缓台,我就小声吩咐:大勇,你立马全速跑到许惠的出租屋,再跑回来,看看要用多久。 “小刘,你去查一下梁小姐所说的节目播放时间,要精确到秒!” 两人立马去了,剩下的小候一脸纳闷:队长,怎么感觉你问的问题,都跟案情无关啊。” 小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你懂个屁啊,咱们李队长是出了名的铁面警探,铁面懂吧?就是面瘫啊,看着面无表情问些不着调的东西,其实都直达案件核心! 我哭笑不得:要你拍马屁!有这闲功夫,还不去征集线索! “这小区挺老的,已经问过了没有监控,但我看附近有几家楼层很高的商铺,你们都去打听一下,兴许有商用的监控头拍到了这里。” 两人都被我打法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缓台上,定定地仰视着曹伟家,心里暗潮涌动…… 这案子,可能真的不是单纯的自杀! 下楼后,我先开着巡逻车离开,然后却把制服搁在了里面,步行着偷偷绕回来。 直接去了许娜那栋楼! 刚进门,就迎面撞上了大勇。 “你怎么过来了?我还没来及跑回去呢。”大勇气喘吁吁的看了下表:“单程两分钟左右!往返大概就是四五分钟吧,你算这个干嘛?” 我一把将大勇推上去,一边解释:“楼下邻居说深夜十点左右,听见许娜在房里跟其他人争论些什么,而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也是十点左右。” “所以,这个跟许娜争吵的人,就是破案的关键。哪怕不是凶手,他也至少知道许娜死前发生了什么。” 大勇道:“所以咱们现在要去走访群众,征集这个人的线索?” 我摇摇头,直接拿出了证物科给的钥匙,打开了许娜家的门。 面对大勇困惑的表情,我解释道:“种种迹象表明,许娜很可能被人包养了。” “眼下这套房子,租金一个月两千六,而在盐城交大附近租个房,也就七八百块钱罢了;而且这里距离学校足有三十多公里,她为何舍近取远?” 大勇若有所悟:“你是说……金屋藏娇?这是她情夫给租的!” 而这就意味着,这个是否存在还不确定的情夫,就是唯一能在不撬门的前提下,进入许娜家的人!也就极有可能是那个在许娜跳楼前,与其争吵过的人。 他租的房,他自然有钥匙! “另外——”我沉声道:“根据我们刑事科多年总结的经验,作案人往往会在短期内返回作案现场,一是为了确定现场没留下证据,二是为了观察警方动向,以便未雨绸缪。” 大勇兴奋了起来:“成哥,听你这意思,这就不是自杀啊,是凶杀!咱们有大案子破了?” 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给一个人打了电话——曹伟! “你好曹先生,请问,您报案的时候,有没有在死者附近看见过一把钥匙?” “额,没有啊,您找它干嘛?” “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这其实是一场入室凶杀案。在室内很可能还残留着凶手的指纹、鞋印之类的,所以准备晚上过来调查一下,但找不到钥匙。既然您也不知道,那我就再问问别人吧,打搅了。” 说完就直接挂了。 大勇瞪大了眼睛:“成哥,您这是引蛇出洞?难道怀疑那个曹伟?” 我没时间解释的太详细,只是冷声道出四个字:“嫌疑重大!” 我们藏进了许娜的衣柜里。 其实现场早就调查过了,没有任何线索。 但曹伟对此是不知情的。 一直等到了下午——“咔嚓~” 开门的声音! 我跟大勇屏住了呼吸。 那人警惕的张望了许久,才合上门进来,鬼鬼祟祟的忙活起来。 时而擦擦地板,时而擦擦窗沿,生怕有遗漏。 大勇请示完我后,就迫不及待的撞开了衣柜:“我是警察!趴下,双手抱头!” 4 那人打了个寒颤,拔腿就跑。 大勇直接飞扑了上去! 此人却是短小精悍,用肘子猛砸了大勇好几下,挣脱开了。 我疾步追到门口,却不往下跟了,冷声道:“一米六、肥壮、臂展短小……曹伟,你以为你戴着口罩,我就认不出你了?” 那人颤抖了一下,却是继续逃窜。 我大喝一声:“有种你就跑,拒捕加袭警,至少判五年!” 大勇也擦着鼻血站了起来:“我抓烂你胳膊了,指甲缝里也留下了你的皮脂,可以化验dna!你以为你还跑得掉吗?” 那人惶恐的望了下胳膊,果真有道抓痕。 僵硬了好半天,才垂头丧气的把口罩摘了。 果然是曹伟! 他绝望的看着大勇为他戴上手铐,嘴里喃喃着:我是无辜的,是她害了我…… 回到局里后,我让大勇先负责审讯,自己去找小王他们跟进线索。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小区周围有很多商家的监控系统,覆盖到了案发现场。 但当时是深夜,距离又远,大部分画面都是黑洞洞的。 值得庆幸的是,有一家开在二楼的火锅城,因为楼上经常高空抛物砸坏招牌,就把监控头调成了仰视角度。斜角正好对着许娜那栋楼的二楼位置,而且迎着月亮! 我们调出了昨夜十点前后的录像,屏气凝神的观察。 当录像时钟走到十点零四分时—— 哗! 一道黑影,猝然闪过屏幕,就像月亮掉下的一滴黑色泪水。 我们又降低帧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确认了,那就是许娜! “队长,这个时间很重要吗?”小王疑惑问。 “你待会就知道了。”我说道,然后灵机一动:“对了,把前天晚上的也调出来看看。” 一番调查后,我们发现,在前夜的九点二十五分,在相同的抛物线上,也有一个人体大小的黑影掉了下去! “那家伙居然没撒谎,前晚上真的还有人自杀过!”小王惊讶万分:“可是尸体呢??哪怕没摔死,也不可能从这么高掉下去,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吧??” “队长,该不会真闹鬼了吧……” “别瞎说!”我闷哼道:“世上只有一种鬼——心里有鬼!” “好了,证据已经足够了,现在该让那个大尾巴狼现原形了。” 我们直接去了审讯室。 大勇在里面无奈的耸肩,表示曹伟什么都不肯说。 我扳把椅子坐下来,看着嬉皮笑脸的曹伟,淡淡道:“你为什么会有许娜家的钥匙?又为什么溜进她家?” 曹伟显然做好了准备,对答如流道:“我是4单元402的二房东啊。这房子我原本是转租给另一个男人的,直到您今天来找我,我才知道许娜也住在那个房子里。进去不也是为了帮警方找找证据吗?没想到让你们当贼给抓了,唉,真是好人难当。” 二房东……真是好借口! 我处变不惊的微笑:“是不是冤枉了你,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我问你,你说是看到一个女孩坐在对楼的飘窗上哭,所以才报的警?” 曹伟理直气壮:“对啊,难道这也有错。” “事儿做的没错,但这话……” 我站了起来,背搭手来回渡步,笑道:“你们6单元跟4单元的间距,至少三十米。而我已经走访过了周边邻居,都声称案发时已经关灯睡了,许娜自己家的灯也是灭着的。” “你家里,也没有任何长距离的照明设备。” “在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居然能看见三十余米外有人坐在飘窗上,还能看见她在哭……啧啧,您可真是目光如炬啊,开车时都能当远光灯使了!” 曹伟的嬉皮笑脸,一下子就凝固了。 5 面对我们灼灼的逼视,曹伟如坐针毡,却突然眼睛一亮,兴奋道:“是……是哭声!我没看见人,但听见声音了!” 我眉头一皱,想起那天晚上风很大,确实有可能把声音带过去。 不过…… 看着曹伟洋洋得意的样子,我冷哼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奈何不了你了是么?” “好,那我再问你,你是在许娜死了以后,才报的警,对么?” 曹伟先是点头,然后使劲摇头,一副识破我的得意:“你这不是给我设话套吗!、?如果那时许娜已经死了,我怎么还能听见她的声音?这不就证明我撒谎?小伙子,你也太坏了!” 我一脸尴尬的样子,摸着鼻头转移话题:“对了小刘,你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小刘道:“根据梁小姐的说法,我核实了一下昨晚那期节目的播放时间,她说的节目段落,恰好在十点十五分,前后误差不超过一分钟。” 说到这里,小刘也面露窘迫:“队长,曹伟报警的时间,也是十点十五分啊,这都吻合的……” “对!”曹伟兴奋拍桌:“这更证明我们没撒谎啊,是你们没事找事,欺负老实人!” 我一副难堪的挠着头皮:“额……所以曹伟,你确定是在许娜跳楼前报的警吗?” “必须的!”曹伟一副吃定我的样子,眼神灼灼:“不就是想让我不能自圆其说吗?别以为我不懂法,你这叫骗供,小心我告你们!” 我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曹伟,你没听说过么,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所以迟早会自食恶果。” 曹伟怔了怔,激动道:“时间和我的供述都能对得上,怎么还说我作假?警察就能胡说八道吗!” 啪! 我拍了桌子,吓得曹伟一激灵。 冷冽道:“我不是说你对报案时间做假,而是怀疑,你谎报了许娜的跳楼时间。用来给自己伪造不在场证明。” 曹伟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了! 我这才让小王把监控录像拿给曹伟看。 “按你的供述,许娜就是在你报案的那一刻跳了楼,也就是十点十五分;” “可监控里拍的很清楚,她是十点零四就跳楼了,这中间有整整十一分钟误差!而根据我们白天做的试验,从你家到许娜家往返一趟完全足够了!” “在这十一分钟里,你人在哪儿?又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撒谎?说!” 曹伟像泄了气的皮球,哆哆嗦嗦道:“我……我要找律师!” 审讯被迫中断。 但因为曹伟的供词无法自圆其说、擅闯被害人住宅,而且袭警,所以还是被正式列为了嫌疑人,并且申请到了调查法令。 我的真实目的达到了,立马籍此起底他的所有私人信息。 可经过一天两夜的调查,还是没能发掘出他包养许娜的证据;手机被重置了,通讯录与录音全部丢失。 曹伟的嫌疑越来越大,证据却越来越少,律师也真的起诉了警局,说我们侵害了曹伟的声誉。 警局内一片消沉。 眼看这案子快被迫定性为自杀了,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提审梁茹,和她的继子。 第二次见到梁茹,比初次印象更为惊艳,妆容精致打扮雅致,比起明星都毫不逊色。 而她的继子,叫曹旭,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盐城交大附属中学念高三,烫着卷发打着耳钉,坐下来就不耐烦的抖腿,看起来脾气很急躁。 我先把曹旭叫到办公室里,笑着推过去一杯水,问道:“你们附中的,以后也大都会进入盐城交大吧?说起来,你倒算是那名女死者的学弟。” 曹旭斜瞪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爸,有证据么?” 我淡淡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先告诉我,昨天中午,你是不是跟你继母吵架了?” “放狗屁!”曹旭激动的拍了桌子:“我跟我妈关系好着呢,是谁特么造谣?” 6 我点点头,直接让他出去了。 没必要再核对了。 十六岁时突然多出来个后妈……在这种代沟之下,还能用“妈”来称呼,就足以他们母子的确相处的很好。 我又将梁茹叫了进来。 她一脸担忧,询问曹伟的情况,还问我是不是误会了,她家曹伟虽然看起来像个大老粗,但其实很本分,绝不可能行凶。 我答非所问道:“梁小姐,你知道那天为什么问你那么多问题么?” “因为,我一直怀疑死者许娜被人包养了,而这个人恐怕就是你丈夫。在这种前提下,你作为原配,其实有很大的仇杀动机。” “什么!?”梁茹的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出来:“包、包养?谁说的,他自己承认了吗??” 我平静道:“看来您还不知情,那当天为什么哭的那么厉害呢?我已经问过曹旭了,他说没惹你生气。” 梁茹低下了头,沉默不发,紧紧攥着衣角。 我顾自道:“既然曹伟很怕我问出你哭的原因,甚至不惜为此撒谎,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你是急哭的,为曹伟!怕他出事。” “而这也就从侧面证明了,他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并且你也知情。” 梁茹突然抬起了头来:“李警官,你现在是拿我当犯人来审吗?你有这个权利吗?” 我皱了皱眉,道:“梁小姐,你丈夫三番两次掩盖事实,已经被列为了嫌疑人。你要是继续为他打掩护,就是包庇罪了。不仅帮不了他,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希望你保持理智配合调查,不要一错再错。” 梁茹紧紧攥着衣角,犹豫了半天,才紧张道:“如、如果我说出来了,你们能取消对他袭警的指控吗?” 我还没吭声,一直在外面偷听的大勇就探出头来:“没问题啊!不就挨了几下么,跟我们训练时比,都是小意思!” 梁茹当即松了口气的道:“那我就说了,其实……其实那天晚上,有个女孩打电话到家里,是我接的,名字就叫许娜。她说有急事找我老公,我老公就去了。” “回来的时候,他就说死人了,然后才报的警。” 我先是怨怪的瞪了大勇一眼,然后慎重道:“这段对话会作为呈堂证供,您同意吗?” 梁茹无奈的点了点头,抹着眼泪出去了。 大勇立马得意的凑上来:“成哥,没想到我几滴鼻血能换来案情的突破,我真是太牛了!” 我却不这么想。 梁茹既然敢说出来,就意味着很确定他丈夫没杀人。所以,对夫妇俩威胁最大的,其实就是袭警罪。 她这是避重就轻,以小换大。包括曹伟包养许娜一事,她应该也是知情的,只是为了骗我放松警惕,接受这个交换条件。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确定曹伟没杀人呢?案发时她在自己家里,又没亲眼见到…… 带着疑惑,我重新提审了曹伟。 听完对话录音后,曹伟心虚的发起抖来。 我道:“根据你老婆这段供述,几乎已经能够证实,你跟许娜早就认识了,而且她跳楼时你就在旁边,还想狡辩吗?” 曹伟不停的擦冷汗,脸色惨白。 我拍桌道:“说!” 曹伟打了个寒颤,彻底被攻破了心理防线,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我有罪!我、我那天火气太重了,没拦住她,可是,她就是自杀的啊,我真的没杀人!我冤啊!” 我眯起眼缝:“谁能为此证明?” “有!有证据!在我老婆手上!” 我愣住了。 十几分钟后,梁茹就回家一趟把证据拿来了。 是个手持dv机。 我疑问道“你就是看了这里面的东西,才确定你老公没杀人?” 梁茹抹着眼泪轻轻点头。 我立马插上电源,播放出了里面唯一的一段录像。 画面抖动几下后,浮现出一张青春靓丽的脸。 正是死者许娜! 11 曹家三口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我们没能申请到逮捕令,只凭几个人手去找,实在是大海捞针。 可万万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曹伟。 钟点房! 是嫖娼的时候,被扫黄大队给逮了! “禽兽啊!”大勇当即感慨:“禽兽的不是嫖娼,而是家里有个那么美的天仙似的老婆,居然还有心思去外面嫖,真是人神共愤!” 我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就直接去了拘留室。 曹伟一看见我,就吓得往后退:“李、李成?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刑警吗,嫖娼你也管啊?” 我单刀直入道:“你儿子呢?” 曹伟好像很心虚,闷闷的说不知道。 我也不急,转移话题:“刚才同事跟我开了个玩笑,但其实挺真实的——你老婆那么漂亮,你还有心思去外面瞎混?” 这话好像勾起了曹伟满肚子委屈,当即就缩到墙角烦躁的抓脸,最后才闷闷道:“长的漂亮有什么用,也得让我碰啊。” 大勇瞪大了眼睛:“我去,别说你们没有夫妻生活!” 我顺势给曹伟递了根烟,笑道:“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说的,就当唠嗑吧。” 他这才放松了警惕,闷闷不乐道:“差不多吧。” “结婚以前,她还挺爱好那事儿的,天天缠着我要。结果领证以后,要多冷淡有多冷淡,变着法儿的拒绝我。” 说到这里,大男人竟是憋屈的哭了出来:“别人都羡慕我,可谁特么知道我有多苦!明明都是两口子了还不让碰,这是人过的日子么?要不然,我也不会染上许娜啊,我是真的很爱我老婆的,可她好像已经不爱我了……” 大勇一脸八卦:“那还不离婚啊?你可真憋的住!” 曹伟叹了口气:“因为也不怪她啊,你们不知道,小茹她,小时候被混混侵犯过,那时候就有心理障碍了,好像叫什么……厌男症!” 我眉头一皱,感觉不对劲:“你不是说,婚前她还挺热情的吗?这病还分婚前婚后不成?” 曹伟沉浸在悲哀里,抱着头充耳不闻。 我暗自记下了这件事,然后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儿子么?” 曹伟顿时不哭了,连连摇头,显得很紧张。 他显然在隐瞒什么…… 我皱了皱眉:“好,那咱们就再来捋一下案情吧。” “六月十一日晚九点许,你们小区4单元三楼的住户,看见一个人从楼上掉了下去,下楼查看时,却连个鬼影都没发现。” “而就在一周前,我在许娜坠亡的附近,发现了一个人形布偶。” “所以,我推测,三楼住户看见的“鬼影”,其实就是这个布偶,掉到地上后就立马被人藏起来了;而听见的惨叫声,则是由抛下布偶的人发出。” “因为当时,很可能还有个人在下面,替她把握布偶掉落的位置,她怕那个人被砸到,才失声叫了出来。”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另外,当天还有个网名叫“观潮”的人,通过聊天软件,向许娜透露了你次日的回家时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观潮,很可能就是帮忙捡布偶的那个家伙,而且肯定是你家里的人!” “六月十二日晚十点许,许娜坠亡,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很多蓝色塑料碎片,尸体上沾染着大量水性物,最后化验出大部分固体成分是淀粉。” “证物科的人起先告诉我,蓝色塑料碎片的成分很常见,可能是碎掉的脸盆之类,而且你们小区也确实经常有高空抛物的现象。” “可是,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我沉声道:“我觉得,那些蓝色碎片,原本是个大水缸,许娜也不是成心自杀,而是计划跳进水缸里,所以才先用布偶测准方位。挑在漆黑的深夜跳楼,就是怕你看见那个水缸,识破她在演戏。” 12 “这可能吗??”大勇目瞪口呆:“四楼啊,十米多,我都不敢跳!” 我解释道:“你别忘了,案发当天,就查出这个女孩是业余蹦极爱好者,别说十几米,我估计一百米她都敢跳。” “另外——”我灼灼的逼视曹伟:“根据最近的调查,许娜是个很花心的女孩,他跟你,估计也是看中了钱而已,你自己相信她会为了你自杀吗?” 曹伟满眼惊愕,片刻后才落寞摇头,表示他自己其实也不相信。 “那么我再大胆假设一下——既然只是图钱,那许娜没必要冒生命危险啊。除非,她之前已经敲诈过你了,只是你不给,所以她,或者说那个“观潮”,才想出了以死相逼的办法。” “她先跳下去,然后把水桶藏起来,装作奇迹发生没有摔死。但这时的你已经吓破胆了,怕真的闹出人命,而且有那卷dv录像做要挟,所以这个时候,她要多少你都会给。” 曹伟细思恐极,已是脸色惨白:“她、她倒没有直接敲诈过,但确实一直逼我给她买套房配台车。但我们只是包养关系而已,我已经给过她很多钱了,是她自己太不知足了!我就一直搪塞着没答应。” “妈的,这个臭婊子,敢情都是演戏?想敲诈我?草!草!” 大勇也终于捋顺了逻辑,目瞪口呆:“所以说,从一开始,这就不是自杀,这不是自杀!是在演戏!” “只不过期间发生了某种变故,使得假戏成真,真把她给摔死了!” “妈呀,这也太离奇了,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我心情沉重道:“这正是关键之处——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才导致许娜假死变真死?这也是自杀变凶杀的转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很可能就是有人提前打破水桶,放掉了里面的水,这才把许娜摔死了。而知道这个水桶存在的人,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就是那个“观潮”。” “我可不是!我是无辜的!”曹伟激动的抓住栏杆。 我的眼神更加锐利:“我知道不是你,但,你儿子呢?”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他很可能比你更早认识许娜,是许娜的男朋友。许娜却为了钱,勾搭上了你。这可不仅仅是劈腿,已经乱了纲常了!可想而知曹旭有多屈辱、痛恨。” “同时,作为你儿子,他也就极有可能,是提前通知许娜你几时回家的那个“观潮”。” “那么,真相是否如此——” 我眯起眼缝推理:“曹旭被劈腿后,极度憎恨,但你是他父亲,他下不了手,所以就把所有仇恨算在了许娜头上。” “他知道许娜贪财,于是就利用这一点,跟许娜“合作”,明面上可能就是说敲诈到的钱,两人平分之类的,赢得许娜的信任;实际上,却是为了借刀杀人,而且刀就拿在许娜自己手上,让她自己把自己给杀了。” “这样一来,表面上看,许娜就是单纯的自杀,甚至有那段dv做证据。除了已经死不瞑目的许娜外,几乎没人会怀疑到他曹旭头上。” “他才十七岁吧?真是不可谓不恶毒,也不可谓不可怕。” “这不可能!”曹伟激动的双目充血:“你不要乱讲我告诉你,我儿子怎么可能看上许娜那种轻佻拜金的婊子?又怎么可能杀人?小心我告你诽谤!” 13 我这才注意到,曹伟的眉骨有条裂伤,还在渗血。 “谁打的?” 曹伟立马缩了回去,支吾道:“自、自己摔的,关你屁事!” 看样子,再问下去也是白问,尽管他明显知道什么隐情…… 我直接起身离开,到门口时停了一下,冷声道:“曹伟,舔犊情深,人之皆有。但作为父亲,你最不该做的恰恰是包庇他,应该劝他自首,这样才能从轻论处。” “也别以为他还未成年,我就会心软,你不招供没关系,我是警察,只要他真杀了人,我就一定会把他绳之于法!但到时候就没有宽大处理的机会了,你好好考虑!” 离开拘留所后,我直接去扫黄办打听逮住曹伟的地点,然后沿路调取监控,顺腾摸瓜, 最后发现,曹伟是在进入一家麻将馆后,眉骨才被打裂了。 我跟大勇立即赶去那里。 大勇困惑道:“成哥,是谁打伤他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点点头:“原本不重要,但问题是,他不肯说出对方,这就不对劲了,明显是在袒护。” “被人打了,他还帮那人袒护……你想想这是谁?” 大勇眼睛一亮:“曹旭啊!” 我们赶到麻将馆时,一帮赌徒吓得四散逃窜,老板也赶紧拉卷闸门。 我冷声道“不是来查赌的,跟你打听个人,曹伟,认识吗?”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讪讪到:“阿sir,我们可是正经的棋牌店啊,绝对没涉赌!至于曹伟……当然认识了,是我的大主顾啊。” 我翻看了一下监控记录,道:“他今天一点多来过你这儿,半小时后带着伤离开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老板起先还不肯说,大勇立马作势要查牌桌,他这才急忙道:“知、知道!是一个大小伙子突然闯进来了,吵了几句后,就拾起板凳给曹总打了!曹总也没还手,气哭了,最后就走了。那小孩好像在躲事,从后门进来,也是从后门离开。” 怪不得没被监控拍到…… “是不是一米八左右,很瘦,打着耳钉?” “对对对!左耳朵还发脓呢,臭烘烘的。” 我立马想起那天在盐城交大,曹旭被学生拽破了耳朵。 果然是他! “他为什么打曹伟,你知道吗?”我问。 老板回忆了一下,道:“好像是来要钱的,整整两百万啊!后来说一百万也行,结果曹总很关心他的样子,逼着问他出了什么事,不敢直接给钱,他就急了,就打人了!” 我心头一颤,赶紧回到巡逻车联络总台:“小王,快通知局里封锁高速出口,曹旭要跑路了!另外赶快查查,那个梁茹到底去哪儿了?” 曹旭这是被打草惊蛇了! 肯定是这几天,我带着大队里的人满城找他,让他听到了风声,所以就问他爸要钱跑路! 而既然曹伟没给,他自然就会去找梁茹要! 所谓狗急跳墙,如果梁茹也不给,或者根本就没钱的话,曹旭很可能走极端加害梁茹! 我正心急如焚,小王却说:“梁茹?她现在就在局子里啊。” “……” 曹旭的嫌疑只存在于我的推理中,没有实证,所以还是没能申请到封城抓人的许可。 我只好让几名心腹属下,先去把守住出城的主干道。 回到局里时,梁茹已经在我办公室了,哭哭啼啼的。 我把门关上,安慰了几句,然后问道:“您这几天去哪儿了,怎么音讯全无?” 梁茹有些怨恨的斜视拘留所方向,哽咽道:“他都在外面嫖了,我还有脸住家里吗。” “原来如此……他几天前就开始嫖了,而您是躲娘家去了?今天来是想保释他?” 梁茹嗯了一声。 我敲打着桌面,正寻思怎么把话题引到曹旭身上,梁茹就很紧张的主动问道:“李警官,我听说这几天你一直在带人找我家小旭,他是不是出事了??” “这就得问您了。”我抓住机会道:“许娜跳楼的前后,曹旭人在哪儿,又在做什么,你清楚吗?” 梁茹脸色微变,结巴了起来:“是、是在念书吧,要不就在电玩城。” 我眯起了眼缝“您好像很不确定啊?这是不是说,他那会儿真的不在家?” 梁旭脸色大变,直接起身离开。 我蹙眉看着她,突然道“您怀孕几个月了?” 梁茹顿时僵在了门口。 我走过去,点了点从她包里漏出来了半截药瓶。 是孕酮素。 我皱眉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了,曹旭很可能涉嫌谋杀。你要是继续为他打掩护的话,就成包庇罪了。” “这种压力对妊娠很不利,希望你保持理智配合调查,不要将错就错,这也是为了曹旭好,他应该尽快自首,跑路只会让量刑加重!” 梁茹已是抖若筛糠。 心痛的望了自己腹部许久,才轻轻点头。 我赶紧做笔录。 梁茹脸色苍白道:“那个女孩跳楼的时候,小旭……小旭确实不在家。” “或者说,是尾随他爹出去了。” “回来后脸色就很难看,站都站不直,好像吓虚脱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可是后半夜我听见他在房间里哭的很厉害。” 我点点头:“还有其他异常吗?” 梁茹仔细回忆了一下,迟疑道:“算有吧……他出去的时候,抱走了家里的所有淀粉。” 14 淀粉! 我瞬间联想到了许娜尸体上的玩意。 虽然还不知道这些淀粉是用来干嘛的,但如此一来,线索就都关联上了! 梁茹离开后不久,大勇就打电话过来。 他终于找见曹旭了! 可惜,人跑了! “我是在西环路这边堵到他的,开着台大众,戴着口罩,就是我去摘口罩的时候,他一脚油门差点没把我撞死!” “你没事吧??”我紧张道。 “擦破了点皮而已,可是他跑了。”大勇懊恼道:“小侯反应快,直接开车堵住了出口,他是往城内跑的!” “你们做的很好!”我振奋道:“他袭警了,我们现在就有理由申请正式封城抓人了!” 我立马起草申请函,递交给上级。 没想到,等待批准的过程中,曹旭,居然自己给我打电话了! “那、那个警察没事吧?”颤颤巍巍的问。 我没想到他还会关心别人,嗯了声道:“大勇没事,重要的是你,孩子,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曹旭抽泣了起来,显得无比痛苦。 最后沙哑的说:“我……我后悔了,可我也是被逼的啊!” “许娜……我不计较她拿我当凯子,也不计较她花了我那么多钱,甚至移情别恋都可以,可是……可是她为什么非要勾搭上我爸啊?你能理解这种屈辱吗?你能吗?!?” “你冷静一点。”我沉声道:“我当然理解你有苦衷,可为此就剥夺一条性命,是否太过激了?” “别扯虚的!”曹旭的情绪很不稳定:“你就说吧,我凭什么自首?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思量了一下,道:“未成年加上自首,这至少会免去极刑。但更重要的,是赎罪。” “既然你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我那个同事有没有被撞伤,就说明至少还是有些良知的。许娜有错,但罪不至死,你带着这种负罪感,又能逃多远?以后怎么生活?” 曹旭沉默了很久,才沙哑道:“我在东郊废品站。给我一些时间,跟我爸和我妈告别……” 然后就挂了。 我深吸一口气,立马上车。联络阿勇他们到废品站跟我会和。 到地方时,已经下午了。 我忍着刺鼻的废品气味,下车呼喊:“曹旭?” 过了许久,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才从一堆铁皮后边颤巍巍的出来。 他不敢靠近,我高声劝解:“曹旭,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还小,还有机会!” 曹旭浑身一颤,非常痛苦的抓着头发哭了起来。 我给他冷静的时间。 半晌后,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脸色苍白朝我走来。 我松了口大气。 可就在此时—— 砰! 一辆黑色面包车突然从我背后抢冲前去,差点撞死曹旭! 七八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下车,拿着钢管对曹旭一顿乱抡。 我目瞪口呆。 “住手!” 赶紧拔出枪扑了上去。 结果被带头那人一棍子就给打碎了! “拿个滋水枪装大尾巴狼?你特么以为老子没见过真家伙!” 我咬了咬牙,直接赤手空拳跟他们打了起来。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腹背受敌身处险境! 就在此时—— “砰!” 一声枪响,如拨云穿日的雷霆,震彻荒野! 15 是大勇他们赶到了! 因为之前被曹旭袭击了,大勇得到了持枪许可。 他又朝天开了一下,然后笔直指住打手的脑袋:“再特么动我成哥试试!老子手里的可不是滋水货!” 打手们顿时丢掉了钢管,趴在地上嬉皮笑脸的,一看就是些滚刀肉。 而我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曹旭,被吓跑了! 我狠狠踢了打手一脚,大勇赶紧来拦架,在他们眼里我还从没如此冲动过。 可我已经顾不上了,死死揪住打手的衣领:“是谁派你们来的?” 打手跟同伙对视一眼,嬉皮笑脸道:“我们跟许娜认识,是来给她报仇的。你们这些蓝皮也太伪善了,那种杀人犯就该直接毙了。” “少特么扯皮!”我恼怒至极:“你以为拍古惑仔么?有情有义?你们这些家伙无利不起早,说,到底是谁收买你们!?” 打手一脸无辜:“阿sir,我真没骗你啊,就是给许娜报仇来的。” 我咬了咬牙,松开他,冷哼道:“好,那我问你,是曹旭害死许娜这件事,连我们局子里的刑警都没几个知道的,一切都只存在于我的推理中。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打手答不上来了,心虚的面面相觑。 被拷进巡逻车里时,却是不屑讥讽:“打人才赔几个钱?哈哈,随便罚,爷现在有钱了!” 我攥紧了拳头,沉声道:“这几个人,涉嫌故意伤害罪、袭警罪,直接转交给法院,给我往死里告!” 打手们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看向我的眼神透着害怕。 可我知道,吓唬他们也没用。 既然他们敢当着警察的面行凶,就表示幕后金主价钱给到位了,他们绝对不会供出来的。 可是,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曹旭躲在废品站,又为何雇凶袭击曹旭? 怀揣着重重疑惑,我亲自带队,地毯式搜查曹旭。 但他已经逃远了,不见踪影,电话也关机了。 我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直到隔天清晨,噩耗,真的传来了! 曹旭自杀了…… 我紧急赶到曹家时,梁茹已经泣不成声,曹伟急的团团转。 “怎么回事??”我问。 曹伟拼命砸门呼喊曹旭,未果后急哭道:“李警官,怎么办啊!” “这孩子凌晨突然回来了,鼻青脸肿的,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问我拿一百万。我怕他是被人敲诈了,或是诈骗了,没敢给,他就让我们给他买份早点去。” “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用衣柜抵住了门,嚷着不给钱就自杀!到现在已经三个多钟头了!” 大勇冷哼道:“是在吓唬你吧?现在的小屁孩真是太不省心了,急也没用,等消防队过来破门吧。” 我却心头一颤,敏感的嗅到了刺鼻气味。 烧炭的味道! 果断到小区保安室借来消防斧,将曹家大门上沿劈碎,然后顺着这个洞爬进去,推开抵着门的障碍物,放其他人进来。 屋里已经被烟罩满了。 我推开所有窗扇透风,然后用力撞开曹旭的卧室。 “儿——” 曹伟焦急的喊声戛然而止,死寂! 紧跟着,就爆发出了夫妇俩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曹旭的尸体,都硬了…… 跪在地上,脸贴在窗台,眼睛睁的好大,就像在眺望许娜的房间。 红窗帘被风卷起,缠在他脖子上,跟血一样猩红…… 16 我们立即隔离家属,封锁现场! 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痕迹,电脑还开着,呈现出游戏画面;在卧室中央有个不锈钢脸盆,里面架着几块还在燃烧的木炭,旁边撂着半袋薯片。 而且烟雾散尽后,便凸显出一股粪便的臭味。 等法医赶来后,我就先让人把夫妇俩送到门外了,免得他们情绪太激动。 一番查证后,法医道:“死者的口腔黏膜呈现樱桃色、胸膛发红、大小便失禁,符合一氧化碳摄入过度的致死特征,体表并无其他致命伤势。” 大勇感慨道:“杀人者,最后却死在自己手上,真是悲剧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算是结案了吧?” 我眉头紧锁的沉思着,觉得不太对劲。 大勇继续道:“但问题是,咱们仍旧没有曹旭杀害许娜的实证啊?也就是说,虽然咱们知道是他杀了人,但在案宗上,那依旧是桩自杀案。这可真是既荒唐又离奇。” 我突然打断道:“他都不想活了,却还有胃口吃零食、打游戏……你不觉得奇怪吗?” “而且……” 窗户明明是关着的,为什么窗帘动来动去? 我快步上前撩开,诧异的发现,在窗户的左上侧有道龟裂在透风,好像是被曹旭用板凳砸的。 他想破窗透气。 但,一氧化碳最恐怖之处,就是能令人快速窒息丧失活力,他当时已经没劲儿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大勇道:“自杀的人,最后十有八九都会后悔的。” 也不无道理…… 可是,既然曹旭后悔了,推开窗子不就行了吗?为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去砸呢? 我灵机一动,使劲推了一下窗子。 果然推不动! 当即喊道:“这窗户是哪家门店装的?把人带来!” 十来分钟后,门窗师傅就急匆匆赶来了。 我有些诧异的指向他制服上的广告:“众鑫门窗……这不就是曹先生自己家的公司吗?” 师傅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操纵让我给他家换窗户的。” 我暂时摁下疑惑,问道:“这窗子怎么推不动?” 师傅脸色苍白的绕开曹旭尸体,仔细沿着窗缝看了看,一拍大腿:“哎呀,真是夭寿啊,上了童锁了!” 童锁? 师傅解释道:“这是近两年才从国外传进来的技术,其实就是防止低龄儿童乱跑乱爬闯祸的紧急闭锁装置。只要按一下遥控开关,内部的电子锁就抱死了,哪怕拨开外面的卡扣也没用。” 我急忙道:“快找找遥控器在哪儿!” 搜寻中,背后突然啪嗒一声。、 是曹伟。 遥控器就在他手上,听见我们的对话后,手掌发颤的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脸色已是惨白,极度痛苦懊悔的望着曹旭尸体,泪如雨下。 我正要安慰,大勇就兴奋道:“队长,这儿有份遗书啊!”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遗书我早就看到了,可内容实在是…… 只能说,足以令曹伟彻底崩溃!得等他冷静点了再说。 梁茹却眼疾手快的夺了过去,一边看,一边浑身发抖。 “梁小姐!”我急忙道。 梁茹怔了怔,微微点头,把信藏兜里。 “写的什么?给我!!”曹伟吼道。 就在这时,门窗师傅焦急辩解道“我的手艺绝对没问题,应该是有人误触了开关吧,跟我可没关系!”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简直像刀子一样扎在曹伟心上。 他万般悔恨的痛哭流涕,最后发出野兽般嘶哑的咆哮,就情绪失控的跑开了。 我喊道“快跟上,不要让他做傻事!” 梁茹也急忙追去了。 我捡起遥控器,先把窗子打开透风,然后纳罕道:“曹旭都十七岁了,家里还装什么童锁?” 师傅挠着头回忆了好一阵子,才道:“好像……好像是梁小姐建议老板装的。” 17 “她不是怀孕了吗,而旭仔这个房间,已经是计划好预留给小儿子当婴儿房了,说要给旭仔另外单独买套房。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其实这个问题不言自喻。 尽管曹旭跟梁茹相处的不错,但毕竟这个后妈太年轻了,才二十四岁而已,而曹旭都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儿子,二十四岁的妈……住在一起属实尴尬! 我试着把窗户关住,跟我想的一样——声音特别小! “正常吗这?”我问。 师傅点点头:“童锁门窗都是静音设计,因为低龄儿童就是对声音很敏感啊,吵醒了又要哄半天。” 我咬住食指沉思“也就是说,如果不一直盯着窗子看,是很难发现电子锁启动的?何况还隔着窗帘,而且是在已经一氧化碳中毒、感官麻痹了的情况下……” 我越来越感到不对劲了,急忙问:“曹旭知道这窗户有童锁吗?” 师傅说:“着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是上个礼拜天换上的。” 而曹旭因为被打草惊蛇,最近一直没敢回家。 他的确有可能对这电子锁不知情! “成哥,现在追究这些还有意义吗?”大勇叹气道:“他已经死了,而且摆明了就是自杀啊,虽然后来反悔了,但也没用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作报告吧。” “你执意继续调查已经被定案了的许娜自杀一事,上级已经很不满了……” 我咬牙道:“可现在的确证实了许娜并非自杀,不是吗?” 大勇这才明白过来,惊奇万分:“你是说,这曹旭,也不是自杀??” 我心情沉重的点点头:“至少在我看来,有很多疑点……” “这样吧,你先别急着跟上级汇报,等我回来再说!” 现场已经没有线索了,我直接离开。 事到如今,与其继续执迷于案件表象,不如回到原点,从头查起! 也就是曹旭跟许娜,是怎么在一起的?又如何勾搭上了曹伟? 许娜口风很严,搞得家里跟校方都不知情;但曹旭是个火爆张扬的人,在霞飞夜场为许娜挥金如土,就表示他也有很强烈的虚荣心。 追到了许娜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他肯定没少在学校里吹嘘。 于是,我赶去了盐城交大附中。 面对我的提问,学生们各执一词—— “曹旭?他不就是个街溜子么,早就该被开除了!” “喂,你别乱讲啊,旭哥虽然爱挑事打架,但人品还是蛮不错的!去年外校的跑来打人,不都是旭哥护着咱们?” “是啊,他还帮班里的贫困生垫过学费呢。” 我急忙道:“其实我主要想问的是,他有没有提起过一个叫许娜的女孩?” 学生们顿时噢噢的起哄了。 “当然提起过啊,不就是他女朋友吗!” “好鸡儿羡慕旭哥哦,居然能找大学生当女朋友。” “好羡慕哦~” 艳羡之中,一道不合群的冷哼骤然响起:“女朋友个屁!人家拿他当饭票而已,自作多情的傻逼!” 那是个抱着篮球十分精壮的男孩子。 “张凯,你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啊,不就是跟旭哥抢许娜抢不过,还被他给揍了一顿么,至于吗?” “是啊,以前跟曹旭关系最好的不就是你吗?” “去你妈的!再胡说老子弄死你们!!” 打起来了! 我赶忙把叫张凯的男生扯到角落里,给他递了瓶矿泉水,让他冷静点。 然后好奇道:“小朋友,你好像对许娜跟曹旭的关系,很了解啊?” 张凯不吭声,恶狠狠瞪着那几个揭他短的同学。 我想了一下,就说:“孩子,曹旭出事了,而且是大事。不管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叔都劝你别赌气,否则以后可能后悔都来不及。” 看着我严肃的表情,张凯愣了片刻,然后就咽着吐沫道:“我、我都说了啊,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人家许娜根本就不在乎他,只是看上了他的钱而已。每次逛个街就大几千,真是人傻钱多。” 我想起了许娜跟“观潮”的聊天记录,那言语之间可不仅是玩玩而已,显然是有真感情的。 于是皱眉道:“你确定吗?” 张凯左右查看,确定没人偷听,才凑过来小声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以前我们三个一起去体育场玩的时候,许娜夸我挺可爱,然后就亲了我,那会儿曹旭还跟个傻逼一样,在街上屁颠屁颠的给我们买凉皮呢!” 居然如此…… 我正感到意外,张凯就喝着水嫉妒道:“不过,听说他老子把茹姐也给娶了,怎么大美女都往他曹家跑啊,不就有点臭钱么,有什么了不起!” 我浑身一颤。 “茹姐?是说梁茹?你认识她??” 18 “对啊。”张凯点头:“就是许娜介绍她给我们认识的,她也不嫌弃我们年龄小,乐意跟我们玩儿,但多半也是看上曹旭人傻钱多吧。” “曹旭老爹当时还送他上下学呢,在加上曹旭引荐,他跟茹姐也就慢慢认识了。” 我听得是目瞪口呆。 “难道曹伟不知道许娜跟曹旭的关系吗?还有许娜跟梁茹的关系,他都不知道??” 张凯仔细回忆了一下,才点点头:“曹旭拿他老子的钱装逼泡马子,哪还敢跟他老子说啊,一直瞒着呢。至于茹姐……说起来也奇怪,私下里我们都是一起出来玩的,但只要碰上曹旭他爹了,许娜就躲开了。” 这些隐情,简直始料未及,匪夷所思! 也就是说,许娜跟梁茹,早就认识了?? 而且,是许娜先勾搭上了曹旭,接着又利用曹旭,把梁茹跟曹伟撮合在了一起…… 这些隐情,跟眼下的案子,一片片的融合在了一起,令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再结合曹伟目睹曹旭自杀后,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我简直细思恐极,毛骨损然! 上课铃敲响了,张凯回班里去了。 我心事重重,着急离开。 却突然听见老师在里面说:“同学们,淀粉都带来了吗?” 淀粉?? 这个常用名词,已然成为了我心里的一块逆鳞! 下意识停住,好奇的望向教室。 只见那名化学老师,笑嘻嘻的接过了学生的淀粉,然后用器皿仔细调配比例,最后倒进了水缸里。 “谁想试试啊?” “我!” 一名女生跃跃欲试的拿着文具盒上前,好像早就做过这种实验了,很熟练的用力砸进去。 “铛!” 我瞠目结舌。 那白色液体,居然瞬间固化了!震飞了文具盒! 学生们顿时兴奋的拍起手来。 我却如坠冰窟,浑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 老师拉下眼镜看了我一眼,笑道:“警察同志,您怎么连这都不认识啊,是非牛顿流体啊。” “哦,对了对了,这种剪切应变率的实验,在咱们国内目前还没有多少实际应用的需要,所以还没普及呢。我是觉得这种实验对同学们可能很新鲜,能调动起积极性,所以才搬到课桌上来。” 我走过去,感到不可思议的搅动水缸。 仿佛在里面,看见了许娜漂浮着的、沾满淀粉的尸体。 “这、这东西,只需要淀粉就能做吗?” 老师虽然不明白我为何对此感兴趣,但还是耐心解释道:“主要就是淀粉,比例越高,受到应力时就凝固的就越快、越硬。甚至能在一瞬间变得跟石头一样硬。” 我咽了咽吐沫:“摔死个人,也不在话下?” 老师嗯道:“别说人了,就是上百斤的铁球,也会被弹起来呢,但可能会撑爆容器,搞得很脏乱,被妈妈打屁股。” 学生们哄然大笑。 我却是脸色惨白,道了声谢谢,就紧步离开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之前我还在疑惑,曹旭想杀人,直接把水桶挪走不就行了吗,却没动水桶,使得现场留下了很多线索。 但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就算那时是深夜,也有月光反射水面,站在许娜跳楼的高度肯定能看见,水桶不见了、或是里面的水被倒掉了,都会被她发觉。 而且,证物科给的结论,是现场的所有塑料碎片搜集起来,刚好能拼成一个两米多见方的大桶。许娜应该就是乘着夜色将它先藏在花圃里,再吊下软管注水。 那至少有一吨多重,曹旭想挪也挪不动啊! 那许娜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曹旭没挪走水桶,却把里面的水弄成了非牛顿流体,许娜摔在上面,就跟摔在水泥地上一样,能不死么?! 也怪当年的物理知识还不够普及,不然早就破案了! 然而,我现在最揪心的,却是曹伟! 急忙联系总台,让他们把曹伟保护起来,顺便把梁茹叫到局子里。 结果话没说完,梁茹自己,就给我打电话了! 我急忙吩咐道:“在我办公室准备好录音器,我待会就跟梁茹过去!” 然后深吸一口气,接通了梁茹的电话。 她开口便笑道:“李警官,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儿呢。阿旭死都死了,你还跑他学校里干嘛?” 我心底一沉:“你跟踪我?” “哪敢啊,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而已,是校方听说你在打探小旭,就联络我了,毕竟我好歹也是他妈啊。” “不过,何必那么麻烦呢?你想知道小旭的事,来找我不就行了,我也正好想跟你聊聊。” 我沉声道:“行,我今天全天有空,你什么时候来局里?” 梁茹突然笑了起来。 是那种很不屑,嚣张的笑,与平日里的温婉判若两人。 “李警官,你的地盘我可信不过,一定设好了鸿门宴吧?还是来我家里吧。” 梁茹停顿一下,声音突然诡异的冷淡:“晚了,他可就凉了。” 19 “凉?什么凉??” 梁茹已经挂断了。 我心里越来越不安,只好调头,开向紫金苑小区。 到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下着雨。 我的心情,跟潮湿的空气一样,充满迷雾与阴郁。 曹家大门没关,我小心翼翼的推开,走了进去。 灯也没开,黑漆漆的,我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东西,随手拨开。 它往左荡了一下,却又摆动回来,打在了我脸上。 我当场僵住了。 迎着月光,一寸寸往上看。 最后就看到了那张吐着舌头,两眼布满血丝的脸。 死不瞑目的脸…… 饶是刑警,我也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不敢置信。 曹伟,上吊了…… 就在这时,灯被人打开了。 梁茹。 她特意换上了隆重的红色晚礼服,姿态非常优雅的抚着墙壁。 先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会儿曹伟,然后就走过来,亲手为我道茶。 还顺手抚过我浑身,眼神妩媚,糊涂的人可能还以为艳遇了,但我知道她是在确保我没带录音设备。 “李警官,真是麻烦你了,但我实在是信不过你们这些披蓝皮的,所以只好让您来这里。” 她翘腿坐到沙发上,笑容那么自然,就好像房间里没有挂着个死人。 丈夫已经发灰的死眼里,倒映出妻子的一席红裙,和浅浅笑意,就像一朵盛开在死海的玫瑰。 这一幕,说不出的诡异! “放心吧,茶里没毒。”梁茹笑道。 我僵直了片刻,才坐到她对面,感到匪夷所思道:“梁茹,你……还有人性吗?” “你的丈夫,继子,都死在这个屋子里,你居然还敢待在这儿?还笑得出来?” 梁茹笑笑,从小包里拿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优雅的点上。 “李警官,话不是这么说的,又不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紧紧皱眉:“是么?” “可是,现在曹旭死了,曹伟自杀,受益最大的人不就是你么?” “原本这种没留下遗嘱的情况,会将你丈夫的很多钱,从夫妻共同财产里分离出来,继承给老人或是个别直系亲属。但因为你已经怀了曹伟的孩子,这比例就变很小了,你至少也能得到他九成的遗产。甚至其他亲戚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根本就没脸面来分这个钱。” 梁茹好像很哀伤的轻叹一声:“人都没了,要钱有何用。” “说的真好听。”我继续道:“除非,你就是那个“观潮”,也就是许娜真正的爱人。你认为许娜的死,曹伟跟曹旭都拖不了干系,计划报复他们。既然如此,为何不顺便把遗产也谋夺到手呢?” 梁茹似笑非笑,递了过来:“吃个橘子吧,瞧你嘴干的。” 我随手拍开,起身走到阳台,眺望许娜的房间。 “霞飞夜场的老鸨子,曾今说过一句话,我当时也没在意,现在想想真是大失误!” “那就是,许娜男女通杀!” “她其实是个双性恋,对么?正因为忽略了这个可能性,我才一直没怀疑到你头上来。” 梁茹没吭声,也看向许娜的房间,眼里挂着淡淡的伤感。 我继续推理道:“曹旭在霞飞夜场认识了许娜,许娜见他人傻钱多,就拿他当饭票,甚至想让你也分一杯羹;后来,你们就通过曹旭了解到,曹伟早年丧妻空窗已久,有可乘之机。” “与其在曹旭身上骗点小钱,还不如直接攀上他老爸,可是许娜已经是曹旭名义上的女朋友了,曹伟就是再好色,也绝不会碰这禁脔,所以这个机会,就只能给你了。” “而曹伟之前就说过,你婚前在床事上很热情,婚后却冷淡如冰,说是什么厌男症,但难道这种病还分婚前婚后吗?” “除非,你是个同性恋,看上了曹伟的钱,所以强忍着心理巨大的不适去讨好他;但婚后就没必要这么做了。打着捞够钱就离婚的主意,对么?” 我看向梁茹,她平静的剥着橘子,面无表情。 20 我皱了皱眉,继续道:“可是,这不像说起来那么容易。婚后,面对曹伟的频频索求,你因为性取向的缘故,简直生不如死。但你们才刚结婚一年左右而已,婚后财产根本没积累多少,大部分还是人家曹伟的婚前资产,离了婚你也分不到多少。” “于是,你们就想了个主意——利用曹伟的好色,再加上你作为妻子的情报优势,为许娜创造各种机会,让她也勾搭上曹伟。” “这样一来,情况好的话,单凭许娜就能从曹伟这儿骗到很多钱;哪怕情况不好,你也可以利用他出轨,装作无辜受害的可怜妻子,使曹伟在愧疚之下,给你更多的生活费,甚至把房子过户给你、离婚后主动补偿你更多资产。” “这一切,你们当然是瞒着曹旭做的,但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对吗?” 直到这时,梁茹脸上才有了些变化,非常怨恨的盯着曹旭卧室。 “我本来就不喜欢你们这些臭男人,曹旭……呵,更是最让我反胃的那一类。” “他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只会花钱,装腔作势,打架生非,这种废物,就不该生下来,看着都碍眼!” “但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只能对他好点儿喽。他也够蠢的,居然真以为我拿他当儿子,我可没这么废物的基因。” 我冷哼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梁茹高昂脖颈,冷漠寡淡:“对,他发现了。” “这也得怪曹伟自己,别人包养情妇,巴不得藏到天涯海角去,他可倒好,近水楼台先得月,直接安置到小区里了!” “其实我知道,他就是想让我发现,想让我认为,就是我不给她,所以才逼得他去找别的女人,想让我惭愧害怕然后在床上弥补他……真恶心,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窗对窗的,曹旭自然也就慢慢发现了。娜娜跳楼的前一夜,我跟她在那间出租屋里商量整个计划,出门时,就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跑开了,应该就是曹旭吧,只不过。他当时还没发觉到屋里的另一个人是我。” “可我真没想到,这个向来只会狗仗爹势的废物草包,害我们女人时,居然就变得这么狠!” 梁茹攥碎了橘子,突然站了起来,像只发疯的母狮子,把屋里有关曹旭的一切都摔碎了。 很快就狼藉一片。 看着废墟中狰狞喘气的梁茹,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沉声道:“我在许娜的墓碑前发现一束桔梗花,话语是至死不渝的爱……应该就是你献祭的吧?却说是回了娘家。” “总之,现在可以告诉我,曹旭是怎么死的了吧?” 梁茹把长发往背后一捋,狰狞的表情就恢复了柔美,笑道:“当然了,叫你来不就是为了成全你么。我向来很欣赏工作认真的人,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说着,她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通话录音。 这也是曹旭生前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21 曹旭:“妈,我、我听你话了,去找那个姓李的自首了。可突然冲出来一帮人,想杀我!我好害怕!” 梁茹:“你没事吧??是妈错了,对不起,就不该让你自首的,那个姓李的……不,警察都信不过!” 曹旭:“妈,那群人打我的时候,嚷着说要给许娜报仇,怎么办,我还去自首吗??” 梁茹:“如果真是许娜的姘头,你现在自首也没用了啊!不是说许娜以前在霞飞夜场陪酒吗?那地方混的,可都是刀口舔血的!在监狱里肯定也有他们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你呢!” 曹旭:“呜呜呜,妈,我到底该怎么办……” 梁茹:“这样吧……你跟你爸要点钱,去外面躲躲!” 曹旭:“我要了,他不给!” 梁茹:“怎么会呢,你爸最爱你了,应该是还没被逼到份上吧……” 曹旭“你、你是说……” 梁茹:“没错小旭,你得逼他!那个狐狸精不是刚死不久?如果你现在用死来刺激你爸,肯定你要什么他都答应!” 曹旭:“这、这能行吗?” 梁茹:“总得试试,也没其他办法了啊,妈真的好担心你被人打死!那样妈也活不下去了!” 曹旭:“呜呜呜,妈……” 梁茹:“这样吧,你先回家问问他,他真不同意的话,你就烧炭自杀!” “放心,我以前也这么做过,只要把窗户打开就行了,一点危险都没有,但能吓到你爸!” 曹旭“可是……” 梁茹:“回来再说!” 录音到这里就中断了。 我眼疾手快的去抢手机,梁茹却已经嘲笑着删掉了。 “好了。”她背起手踮起脚,笑得像领家女孩般阳光:“这样一来,我最后的污点,也消失了,是不是很生气啊,李队长?但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做了一切,但又什么都没做过,哈哈哈~” 我紧紧攥着拳头,气得发抖:“你真恶毒!” 梁茹笑声戛止,脸色倏然阴沉下来。 回到沙发上,翘腿抽着烟,冷淡道:“刚才我说,叫你来是想成全你的求知欲……假的,我才没那么无聊。” “我曾跟曹伟说过,我讨厌男人,是因为小时候被侵犯过,这是真的。而伤害我的那个男人……” 梁茹不屑而厌恶的扫视我的警徽,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感到意外的抿唇道:“哪行哪业都有好人坏人,你又何必这么偏激。” 梁茹冷淡道:“不管怎样,那个伤害我的家伙,靠着他的职务便利,抹消了一切证据,至今都逍遥快活。我求天天不应,因为他就是天……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警察了,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看清真相,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痛苦死你!” 我确实很痛苦…… 忍耐着道:“所以,曹旭就信了你的话。一是因为他幼年丧母,很渴望母爱。二来是因为,他不知道你跟许娜的关系,那么在他眼里,其实是替你铲除了第三者、狐狸精,你们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他当然就更信任你了。” “他傻傻的闭门烧炭,却从小锦衣玉食不懂生活常识,不知道一氧化碳这种东西能迅速麻痹感官、令人丧失力气;而此时的你,偷偷开启了童锁开关,当曹旭发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已经没力气逃生了。” “准确的说,是曹伟摁的。”梁茹冷笑:“我只不过在买早餐时提了一嘴——小旭现在情绪很不稳定,锁住门也没用,可能跳窗逃跑,甚至做傻事。” “然后,曹伟就真自作聪明的给他锁上了!哈哈哈,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真是好玩!” 那乍似甜美的笑声,听得我毛骨悚然。 原来魔鬼不一定长的很丑陋,也会有天使一样的皮囊…… 这时,我注意到曹伟已经尸僵的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22 抽出来一看,正是那封被梁茹夺走的遗书。 “老头子,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是你儿子!” “见死不救,是你逼死我的!” “我死了,你不要来拜祭我,墓碑上不能写你的名字,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跟你有一丝关系!” 这本是曹旭用来吓唬他爸的,却成真了,他真的死了,而曹伟也的确再也没机会去祭拜他了…… 我攥紧纸团:“你故意用这信刺激曹伟,然后他就自杀了。” “不止。”梁茹眼神淡漠:“我还告诉他,许娜是曹旭的女朋友。就是因为他这当老子的太好色无耻,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才造成了这么多悲剧,两个人都是他害死的。” “不过,说话总不犯法吧?咯咯咯~而且你猜的没错,就因为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公婆已经打电话说清楚了,主动放弃瓜分遗产,还哭着安慰我千万别做傻事呢,真是贴心。” 我咬牙切齿:“你这叫吃绝户!” “是又怎样,你去告我啊?”梁茹淡笑,站了起来,抱起胳膊:“但现在,除了你以外,在全世界的人眼里,恐怕我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那个受害人遗孀吧?孤儿寡母,啧啧,以后可怎么活啊。” 我扶住额头,摇摇欲坠,还从没如此压抑无奈过。 怒发冲冠,却什么都做不了…… 魔鬼叼着人的血肉在耳边嘲笑,我只能眼看她一口口吞下去,连骨头都不放过。 梁茹搭住我的肩膀,轻佻的一寸寸划过,走向门外。 我沙哑道:“你,就一点都不惭愧吗?” “这事情里有很多因果关系,但站在源头去看,曹伟、包括曹旭,起先都是受害者,是你跟许娜算计他们。” “而许娜虽然死于曹旭在水桶里动手脚,但说到底,是预谋敲诈自食恶果。而且她既然为了钱敢去跳楼,脑袋恐怕不是很灵光,所以大部分主意,恐怕都是你想出来的吧。” “这三个人,都是间接死在你手上的!你一点都不负疚吗?!” 梁茹在门口僵直了许久,才回过头来,笑得既冷血又充满纯良的甜美:“李警官,你好像很不服气,那就由你来告诉我好了,我,到底犯法了没有啊?” 我:“……” 大门在梁茹放荡的笑声中,重重甩上。 我看着曹伟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蹲下去,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如何为自杀的人伸冤? 如何逮捕一个没有犯法的人? …… 案子很快就定性了。 不管我如何跟上级复议,但一切都是要讲证据的。 曹伟、曹旭、许娜,都算是被人谋杀,却都没有实证,也都已经死无对证! 最后只能全部定性为自杀。 接连自杀三人,轰动全城! 整整半年后,舆论风波才平息了下去; 我心里的惊涛骇浪,却仍旧无始无终的翻涌着。 直到有一天,鲁城开启扫黑专项运动,极度缺乏警力,来我们局里调人。 我心里的骇浪,终于找到了闸口! 毫不犹豫的递交了申请书。 大勇他们都惊呆了:“哥,你搞毛呢?!你马上要从支队长升到大队长了,还主动跑去鲁城做扫黑的小警员??这不是自己给自己降职吗!” 我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三件自杀案定性后,梁茹很快就卖掉了盐城所有资产,搬到了鲁城! 面对同事们不舍而费解的神情,我只是果敢的戴上警帽,挎上公文包,冷毅的望向西方,鲁城的方向。 “在我心里,横着三具尸体。” “不把他们埋了,我对不起这颗警徽,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