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破苍天》 第一章 英红楼里掌厨者 世间有妖魔,虽无具形然不足惧,食人而为欲,辨其欲可断其行; 世间有精怪,多天生地长机缘得智,草木为精依惧金石,何恐? 世人供仙佛,皆言仙可长生,佛化因果,然则香火不断却难觅其踪,纵其然,与诳何异? 世间多凡人,凡人不可说,凡人不可说。 妖魔鬼怪皆有法,人心叵测最难言。 说荒唐,人最荒唐。 ——荒唐道人 “陈小哥,天香小阁上肉!” “好嘞,来啦!” 陈泽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烤肉串送达了挂牌天香小阁的包间,随即在房门上轻扣了三下。 待里面莺声燕语的应了声:“进。” 陈泽方才推门而入,虽目不斜视,但不经意的一瞥,也能见房间内柔情旖旎,那迷离的氛围可见一般。 这是家楚馆,俗称窑子,男人宣泄欲望的地方。 而陈泽此时,正是这“英红楼”唯一的厨子,而且不会做别的,只会烤肉串。 他已经在这里几日了,每回想这几日的过往,仍是恍恍惚惚,仿如隔世。 陈泽本不是这世界的人,而是不知哪个世界的一名警察。 还不是一般的警察,自警校二年级起,便被定向培养为了一名卧底。 毕业后也顺利打入了黑恶势力团伙,可就在卧底五年后,总部正准备收网之时,他都已经计划好假死脱身了,准备找机会“暴露”一下,然后被老大愤而“弄死”。 之后就是立功受奖,升职加薪,活在阳光下的美好未来。 可谁承想,计划到了关键一步,却被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骑着一头莫名其妙的青牛给救了! 也不应该说是救,而是彻彻底底给弄死了,假死变真死。 于是投胎到了这莫名其妙的世界,但他所有的记忆却都还在,甚至娘胎里就记着自己前世所有的事情。 这是转世投胎么?貌似不太像。 更不像的是,在他娘肚子里一呆就是三年。 这三年给他无聊的啊…… 结果出生后,他什么都记得却什么都表达不出来,仿佛这具身体压根不是他的。 灵魂剥离?也许吧,谁知道呢。 更诡异的是,他只用了18天时间就长到了现在这么人高马大。 十八天,谁能想到眼前这七尺男儿,竟然都还没满月? 也幸好,给自己弄来的那疯老头又出现了,稀里糊涂的在陈泽眉心一抹,他还就真的清醒了。 而且自那之后,也便不再日长一岁。 否则陈泽真还担心没过两三个月,自己就稀里糊涂老死了。 陈泽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呢,搅了自己立功受奖的好事不说,稀里糊涂给整这个陌生的世界来了,这谁能受得了啊! 可最后…… 陈泽还是跟着疯老头走了。 因为这个世界他谁都不认识,包括生他的母亲和养了他18天的父亲。 他只跟这疯老头有过交集,甚至还想着老头把自己送回去呢。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傍晚,自己的父亲母亲为自己穿上了精致的小羊皮袄,柔软的小牛皮靴,包裹里准备了几天的吃食,甚至还有几百两银子,然后就这样跟着老头上路了。 “唉,老头,别特么喝酒了!赶紧想招给我送回去!我尼玛大学没毕业就开始道上当混混,好不容易洗白了,特么对象还没处一个呢!” 或许是几年混混的经历,陈泽一嘴的流氓气。 “莫急,莫急,待我细细算来。” 于是老神棍开始有模有样的掐指推算,忽而神情一怔。 陈泽一见,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哎呀!不好!” “什么不好?你不是老神仙么?能把我弄来,不能把我送回去?” “不好啊不好!我已算得,我的一位仙姑朋友近日似要癫狂,我得赶紧前去。咱爷儿俩就此别过吧!” 说着,一拉老青牛,那老青牛也不慢慢悠悠了,扬起四蹄转身就跑,那叫一个飞快。 陈泽一脸的莫名:“我尼玛!老b登!你特么还是人么!你这就走?你特么走也跟我交代交代啊!我特么才18天大,人生地不熟的,你让我咋活?” 只听远处传来:“再往前30里便是会宁城,对自己要有信心,小子,我看好你!” “我尼玛!看好尼玛啊,这是哪我都不知道。” 陈泽彻底无语了。 “这……这特么……我擦,这特么可是个能穿越的世界!嘛的,我又不是不了解穿越,啥书我没看过,不求个天大的机缘,你好歹给我个保命技能啊!” 只见忽忽悠悠飘来一本书册。 陈泽大喜,果然是有功法秘籍的。 陈泽正欣喜呢,忽然感觉背后包袱一轻。 遂马上打开包袱查点。 “我尼玛……” 陈泽欲哭无泪,陈家庄老父亲给自己的几百两银子全没了,这老b登! 陈泽恨得牙根痒痒。不过还好,起码换来本功法秘籍,能保命了。 索性迫不及待的拿过一看。 “我了个大艹!” 只见书册封面上明晃晃的写着:警用擒拿术详解。 甚至下面还有行小字:公安部出版社,2003年版。 我艹!我艹艹艹! 陈泽差点没气吐血,这我用你教!大一我就会了! 这是白白被坑了我所有家当啊。 于是,欲哭无泪的陈泽,在吃完了包里所有的吃食之后,总算误打误撞的来到了会宁城——一座边塞城池。 可是,然后呢? 对,活下去,别饿死。 这就是陈泽最真实的想法。 于是他就成了这会宁城里头号青楼的厨子。 无他法,寻便了满城的商馆,要么不招人,要么在出兑。 这着实让陈泽很是纳闷,好好的买卖,怎么就家家都在出兑呢。 也幸好英红楼在招厨子,而且要求极低,能把饭菜做熟就行,管吃管住,月俸二两银子。 他还寻思,这个世界对食物的要求是否也太低了点。 可是,直到第二天,他才清楚的知道怎么回事。 是之前的厨子跑了。 不光是厨子跑了,整个会宁城,稍微有点本事的人,都跑了。 陈泽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陷入了一座朝不保夕的绝境城池。 ps:大家若有兴趣,可以看看序章,其实序章也挺有意思的呢~~~~ 第二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是的,北莽大梁国,就要打过来了,而这边塞会宁城,将成为攻城略地的首要目标。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跟甜姐儿们聊天也大致知道了这世界的面貌。 此时他们所处的大周皇朝正在跟北面的大梁国交战。 大周镇国柱石姜老令公都已经战死了,这座边塞会宁城,早已危在旦夕。 …… 送完吃食,陈泽从这间“天香小阁”退了出来,刚一关门,就听门里面猴急的男女肆意纵欢之声不绝于耳。 再有隔壁几个包厢里类似的声音频繁传出。 陈泽无奈的摇摇头,轻叹了口气。 眼瞅着都破城了,没想到这青楼里还这样歌舞升平,这些人,难道只是求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当然,也只是心里感叹而已,这里的男人如何想,这里的女人如何做,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国破家亡?那是别人。 他在这个世界又没有国,家也只不过呆了18天而已。 作为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能苟活下去再说吧。 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往他的后厨走去。 忽而走廊旁的一间房门推开,一个衣衫凌乱的甜姐儿匆忙而出。 看这出来的甜姐儿眉头微皱,似是有些难言的苦楚,嘴角却是上挑着呢喃:“呸,这浪-荡子还真会玩儿,竟想些花花的,给老娘整的这个难为情……” 陈泽有些诧异:“杏儿姐,你怎么……半柱香前不是才给你送的烤肉么,你这是……” 瞧见陈泽,这叫杏儿的甜姐儿忽而住嘴:“啊,是陈小哥啊,那个……那个……你这烤肉很好‘吃’,就是块太大了些,‘吃’的有点不舒服了,嘴有些胀麻……去……我去如厕……” 陈泽纳闷,我又没放辣椒麻椒,怎么会涨麻,就算吃多了,也应该胃胀,怎么嘴还能涨呢? 似是看出了陈泽的疑惑,杏儿忽然俏脸微红,娇滴滴的指了指自己的樱桃小嘴应了声:“不是……不是这个嘴啦……” 言罢,缓步而走,胯骨有些不自然,还很是难为情。 陈泽恍然大悟,别过头去摇头苦笑。 听着各个房间的或是莺声燕语,或是放肆疯狂,陈泽知道,今晚想来是没人再点餐了。 径直的走到二楼亭台处,双手拄着栏杆,看着一楼大堂里那些喝花酒行令的浪荡子们,以及那些坐在男人大腿上的甜姐儿眉飞色舞,陈泽不禁慨叹一声。 “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句诗还是他中学时候学的,如今也只记得这么两句而已,且也仅仅是身在其中感叹一句,他对哪国亡了,哪国又胜了,没有丝毫的归属。 就听身后一个温柔妩媚的声音响起:“未可知,陈小哥竟还懂诗,竟也胸怀家国大义。” 闻声回头,竟是这英红楼的当家老板梁红英。 陈泽微微一笑,毫无情绪波动的回了句:“哪里懂什么诗,从哪儿听来这么半句罢了。至于什么家国大义,或许曾经有过吧,但不为大周,也不为大梁。或许,或许再难回去了。唉……” 梁红英嘴角微挑,缓步走到陈泽身边,也学着陈泽的样子双手拄着栏杆望着楼下的大堂。 “看来陈小哥也是有故事的人啊。” “故事?没有,哪来的故事。我要说我还没满月呢,红姐你信不?” 红姐噗嗤一笑,随即掩嘴:“不说就不说,何必说这不着边际的疯语,不过……也对,荒唐的男人才招我们这些个甜姐儿喜欢,陈小哥深谙此道啊。” 陈泽也不辩解,因为没有意义。 忽听红姐问道:“我甚是好奇,陈小哥为何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来这会宁城,还应了这厨子。奴家瞧你不像是走投无路的人。” 陈泽每想起这事儿就一脸的无奈啊:“唉,说来话长,但,确实走投无路。” 他心说,我要是知道会宁战乱,我能跑这来?也未必,被老疯子骗的身无分文,包袱里那点吃食,估计也就够坚持到这里。 想起这事儿陈泽就来气。 “你们呢?为什么不走?城里能跑的商户都跑了,就剩下些穷苦百姓,和一些祖产在此的大户了。就如包间里那些公子哥,无论谁夺了会宁城,第一件事必然是安抚乡绅大户,他们是有恃无恐的。” 只听红姐忽地叹了一声:“唉,自愿卖身的民籍女,我早已还了她们的卖身契。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因事牵连的贱籍女,没有会宁府的转籍文书走不了的。再说,我们一帮弱女子,能走哪里去?哪里都一样的,走到哪里,都是羊入虎口而已。” 听着梁红英的说辞,陈泽沉默了。 他对什么周朝,什么梁国,毫无归属。 可几天下来,这英红楼确是在这陌生的世界唯一收留他的地方。 他本以为,这些甜姐儿是只知道没心没肺的欢愉而不知危机,虽没有看不起,却着实有点惋惜。 谁想到,这么一帮窑姐儿,却也有着他们的苦楚。 是啊,世界上哪有真的没心没肺的人呢。 沉默片刻,忽听红姐没头没尾的说了句:“乔儿今天出阁了。” 陈泽正走神,听了这句,心头顿时一紧,扶着栏杆的双手狠狠攥下,梁红英甚至能感觉到栏杆的微颤。 出阁,本是良家女初嫁的意思,在这秦楼楚馆里,就是从未接过客的雏儿开始接客了,美其名曰出阁,也算是甜姐儿们的粉饰遮羞吧。 “城西张公子说,只要乔儿跟了他,便替她改了贱籍,城若破了,到张家做个侍妾,也能保个安生。” 听了这话,陈泽紧握的手逐渐松开。 在这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会宁城,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儿,还是个贱籍甜姐儿,这许能算是她最好的出路了吧。 或许刚才碰到的杏儿姐,和这二楼所有包厢里的甜姐儿们,都是如此想法。 若能如愿,便起码谋个平安。 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那么不是滋味呢。 就在两人沉默间,忽而只见一楼大堂门厅处,乒乒乓乓一阵嘈杂,霎时间,只见几个膀大腰圆的看门护院倒飞进了前厅,甚至身体不受力的直接砸碎了几张正在喝花酒的桌子。 人未到而声先至。 只听门厅外几声大喝:“兵爷们今天就要玩儿你这英红楼的甜姐儿,谁敢说个不字!” 第三章 大堂里的哀嚎声 楼下大堂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让陈泽和红姐有些错愕。 正想细究是怎么回事,只见被摔到酒桌上的一昂藏大汉,抹了把嘴角血,愤而起身,口中怒斥。 “姓林的,平日里俺敬你们官兵戍城,每来楼里逍遥,无不尊敬有加,今日因何生乱?” 言语间,大堂外大摇大摆进来一撮人,具都顶盔带甲,为首一人趾高气昂。 “牛二,咱兄弟们平时也算给你面子,毕竟曾经在楚州绿林道上你也算小有一号。但今日,我等兄弟来逍遥,你竟推三阻四?可是不把我戍城卫放在眼里?” 这说话的,正是会宁城戍边卫校尉官孔良。 竟是因戍边卫来此逍遥被阻了? 牛二不忿:“都说了,今日客满,姑娘们也都有客,如何招待?你们是客,别人就不是客?” 那孔良还未等开口,就见其身边一兵士率先开口:“就冲你这一句,定你个有碍军备,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大汉牛二闻言,忽而就隐忍了下来,但依旧怒目,心中咒骂:军备?什么时候逛窑子也成了军备了? 特娘的大周军纪本就不许官兵狎妓,你们平时来此俺们什么时候不是客客气气? 而此时,孔良才悻悻开口:“牛二,你要知道,现在正是整备戍边、大战在即的时候,若没我们兄弟守城,等北莽蛮子来了,你们全都得死!如今,这会宁城里天大的事情,就是军备,你敢造次?”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谁都不敢言语了。 如今大势,城防第一。 若惹了官兵,给你戴上个阻碍军备的高帽,那当街打死你那也是白死,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见牛二不言,孔良更加跋扈:“所以咯,今天既然兄弟们来了,这英红楼的甜姐儿们,无论有客没客,都得让我们兄弟玩上一玩,要知道,兄弟们若不在甜姐儿的肚皮上逍遥一下,那守城可是没什么心情的。” 言罢,周身的兵卒们皆哈哈大笑。 而此时楼上的陈泽恶狠狠的啐了一口:“特么的,这哪里还像官兵,这分明就是土匪!还特么学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事儿!奶奶的,真特么欺负人!” 陈泽有些不爽,但也很是无奈。 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太多,何况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何况以他的能力,什么也改变不了。 身边的红姐梁红英,也只是轻叹一声:“唉,世道如此,又能怎样,人为刀俎,我们为鱼肉。在这乱世能苟且保全已是万幸了。” 随即,冲楼下管事儿婆子一个眼神,相互了然。 “哎呦喂,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咱们会宁城的大英雄们上门了,我们都不知道,您说这怎么话说的。” 大堂管事婆子上前圆场。 而且立即叫过几个甜姐儿陪着。 牛二见状,便准备带护院兄弟下去,但还是气不过恶狠狠的瞪了孔良一眼。 哪知孔良忽然一句:“慢着!牛二,我记得刚才你给了老子一拳,哎呦,我可受了内伤了,你说这要是影响了杀敌守城……” “你待怎样!”牛二怒视。 “好说,刚才你哪只拳头打的我?是自己卸了腕子赔罪,还是让兄弟们动手啊?” 闻言,兵卒们就要上前。 牛二此时咬碎了后槽牙,恶狠狠大笑:“哈哈!好,姓孔的,我认栽!你们要还是条汉子,就好好的守城,也算对的起这城里百万父老了!” 说罢,右手从腰里抽出把匕首,眼睛眨也不眨的就要往左腕上抹去。 “太特么欺负人了!”陈泽愤懑一句,随即大喝一声:“慢!” 哗啦。 言未至而人先到。 只见一人从二楼跳下,砸塌了一张桌子。 随即也不顾是否扭伤,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牛二持刀手腕。 来人正是陈泽。 他虽只来了这英红楼几天,但同是天涯沦落人,英红楼里就他和这些护院的汉子是男人,相互也算是熟悉了。 道上混,是要有点义气的,这是他当混混几年所习惯的事情,何况牛二大哥平日里待他还算不错。 而红姐,眼看难以收场,也赶紧快步下楼。 她以为陈泽少年气盛,似要动手。 可谁承想,陈泽一回头,满脸堆笑。 前世卧底当混混那几年,各种场面见多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强硬能解决的。 尤其对方比你人多,尤其对方比你拳头硬,尤其对方还站在道德制高点。 “孔将军是吧,小可贱姓陈,给您见礼了。大战在即,兄弟们本是戍城劳累来缓解缓解疲劳,该是让诸位欢心,心情愉悦了,才好杀敌。怎能见血呢,未战而见血,那可不吉利啊,您说是不?” 说着笑面虎的话,但陈泽心里,已经给这孔良定了性:此人非善。 孔良一脸的不屑和玩味:“噢?是嘛?你谁啊?这英红楼新来的龟公?” 众兵士闻言放肆大笑。 陈泽心中大怒,怒的不是兵士嘲笑自己,怒的是明明是兵士,却如此跋扈轻蔑的对待百姓?这叫一名人民警察如何能忍得下去? 眼见不能善了,陈泽甚至都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忽而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林将军,此乃舍弟陈泽,初来投奔,不懂规矩,还望林将军海涵。” 孔良已看到了下楼而来的梁红英。 也不知是微有忌惮,还是不想闹得太不愉快,但却收敛了些跋扈。 “陈小兄弟的话也在理,既然红姐说话了,那……今天就不见血了,且饶了他们。” 陈泽闻言,迅速给牛二使了个眼色,牛二也马上带护院兄弟郁闷而去。 而后陈泽满面的殷勤招呼:“姑娘们,赶紧啊,林将军和兄弟们都等不及啦!还不赶紧来伺候着咱会宁城的大英雄们!”继而朝向孔良:“孔将军,本来英红楼就商量要犒军的,这不正巧了么!” 孔良也不计较,搂了个甜姐儿找桌子一坐:“赶紧赶紧,该上酒上酒,该唱曲儿唱曲儿,继续,继续!” 英红楼复又恢复了一片歌舞升平。 而陈泽一转身,满眼的怒火几近外溢。 第四章 戍边卫与大将军 他诚然对什么北莽还是周朝的没什么归属感,但毕竟他前世是一名警察,受了多年良好的教育。 他的价值观和正义感不允许他对欺负一帮弱女子的兵痞不愤怒。 但…… 那又如何? 此时此地,他只能忍着。 好在卧底当了几年流氓地痞,他已习惯了口是心非和忍耐。 仿佛间,大堂角落里似有两声同时传来。 “哼,嚣张跋扈,欺压平民。” “该杀。” 一声高亢,一声低沉。 声音都不大,因为大多数人都没听到。 但一身功夫的孔良却听了个真切,陈泽也略一皱眉,心知要坏,刚平复的事情,怎的又要转折,可不能让这孔良再借题发挥。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孔良骤然而起,这两句话必然是指他的。 “是谁!给老子站出来!”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拔刀。 可腰刀出鞘方才一寸,忽地又落回鞘内。 不是他主动,而是不知何时,他身边站立一人,直把他持刀之手拍落。 没人看到这人是怎么出现的。 孔良正欲发作,回头一看,忙不迭的行礼:“将……将军!” “嗯,莫动,继续吃酒,那两人不必在意。” 言罢便不再理会孔良,转而望向了大堂的一个角落,眼神微眯,似有所想。 那里有两人正在推杯换盏。 一人身披白袍,一人全身黑衣。 而这突然出现的人,正是会宁城戍边卫,戍边将军林烨,也是此时会宁城最高军政官,更是漠南数得上的大高手。 大周的将军多为家学渊源、祖辈恩荫,极少数人靠个人军功和本事能熬到将军。 这林烨却是其中之一。 没人见林烨是如何出现的,但既已现身,大家也便认出了。 大堂里有些个胆小的宾客早已放了银子溜走。 红姐和陈泽自也是看到了的,只不过陈泽不认识,但就那股子气势,也知道此人不简单,地位还要在那孔良之上。 红姐此时一拉陈泽的衣袖,陈泽会意跟上,却有些莫名。 许是红姐怕陈泽再跟兵士起什么冲突,毕竟在这秦楼楚馆里,男人间莫名其妙的大打出手实在常见; 也或是在这满堂女人的世界里,身边站个男人,心里多少会有些踏实吧。 “呦,林大将军,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让姑娘们备着。” 林烨闻言,目光便从那角落移开,转头望向梁红英,面目也变得讪笑,眼里却藏不住的贪婪。 这目光梁红英常见,但这目光始终令她觉得恶心。 而后林烨还瞥了眼红姐身后的陈泽,眼中不屑。 陈泽心里暗骂了声:嘛的! “红姑娘,多日不见,没想到竟多了个弟弟,我记得你弟弟不是当初下了昭狱流放了么,怎会在此?” 看来这位林大将军想必早就来了,只是一直没有现身。 否则怎会知道刚才红姐称陈泽为“舍弟”。 “阿泽是我远方姨母家表弟,家中遭难,特来投奔。林大将军楼上小厅请。” 小厅不是包房,小厅是二楼的一处雅座,能望见楼下大厅的一切。 这并不是招待不周,而是梁红英知道,这身份贵重之人,若非信任的地方,向来不喜封闭内室。 此时,楼下的军士们见自家大将军都来了,似是主心骨更硬了几分,更加的放肆无度。 只见孔良此时已经微醺,兴致上来,大声招呼:“兄弟们,玩儿就得放得开!今儿咱就玩点没玩过的!” 言罢,便将堂中小台上的弹弦老头赶了下去,将身旁的甜姐儿拦腰抱起,走至台上。 那唱曲的丫头有些惊慌失措,孔良一抬头:“唱啊!继续唱!给兄弟们助兴!” 说罢,将身下甜姐儿衣服粗鲁撕破,满眼的银邪,嘴角还带着恶笑,直接招呼:“兄弟们,都过来!大家一起才痛快。” 那甜姐从最开始被抱起的惊慌,此时已逐渐歇斯底里。 至后来,已然开始痛苦的哀嚎,凄切的惨叫。 那种折磨,何止是肉-体上的,更是精神和尊严上的肆意践踏。 她们虽是贱籍,虽也做着皮肉的生意。 但男女之事向来都入内室,哪有在大堂上大庭广众放肆宣银的。 甜姐儿也是人。 听着楼下那甜姐儿的歇斯底里,想着那甜姐儿痛苦的挣扎,以及众兵士们肆意狂笑,到最后,逐渐的那甜姐儿已只剩下微弱的呢喃。 陈泽站在桌旁,不忍的别过头去。 双拳紧握,目眦欲裂。 此时坐在桌上陪同林将军的红姐,也已然双眼含泪。 那是她的姐妹。 她知道对面的林烨一句话,就能阻止楼下的兽行。 但她没开口,她知道,正饶有兴致看着楼下的林烨若想阻止,早就阻止了。 与此同时,没人注意到的一楼大堂角落处。 一黑衣大汉怒目圆睁,恶狠狠吐出两字:“该杀!” 随即作势起身,却被身旁的白袍公子强行按住双手:“切勿坏了大事。” 黑衣大汉咬碎了槽牙,拳头将在空中半刻,随即一声叹气:“唉!” 二人起身离去,不知是不忍还是不愿见这扭曲的场面。 而二楼的林将军,平静的瞥了眼楼下那个角落,呷了口茶,忽而开口:“红英姑娘,动摇军心的罪名,英红楼可背得起?” 沉默片刻,梁红英强忍着开口:“背不起。” “嗯,好。”林烨点点头:“明日晌午我犒军,下午会在舍下摆宴款待将士。红英姑娘亲自来犒军吧。” 说罢,也不抬眼观瞧梁红英,自顾自的又呷了口茶。 梁红英闻言,心仿佛坠入深渊。 因为她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最悲哀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 最终,强撑着情绪,默默的点了点头:“是,大将军。” “对了,听说你买了几个良家的雏妹儿,明天也一并带来吧。” 言罢,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平淡的咂摸咂摸嘴:“茶不错。” 而后起身离去。 红姐此时失魂落魄的甚至难以起身,但还是在陈泽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恭送林大将军。” 忽而,林烨将军一回头,满眼的银邪,嘴角一挑,似是无意道:“若是明天红姑娘不是完璧,那这英红楼……” 一语未尽,大笑下楼。 第五章 红颜相托君子意 戍边将军林烨走了,孔良和那些兵士也走了。 那被十几个兵士肆意凌-辱的甜姐儿据说已神情恍惚双眼无神。 身体也已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据懂些闺中医术的婆子说,恐一段时间内怕是都只能吃流食了。 已至深夜,陈泽在自己的房间中辗转反侧久不能寐。 今天发生这一切让他太过愤怒。 而最愤怒的,是自己的无力。 他似又是想起了前世那最无法释怀的记忆。 那时他刚打入恶势力内部,眼睁睁看着个少女被逼良为娼,而自己为了任务却忍着无动于衷。 想来,现在那伙人也应该被一网打尽了吧,但这事儿始终是他无法释怀的。 今天呢? 他能释怀么? 若能,他也就不会心中泛起这无力的悲凉了。 那次是因为任务,可这次,他着实的感觉到了重重的无力感。 自己太弱了! 甚至连玉石俱焚的能力都没有。 正此时,房门被轻声叩响。 “陈小哥,睡否?” 声音很轻,是红姐。 陈泽豁然坐起:“未睡,请进。” 于是,房门被缓缓推开,一袭红裙的梁红英缓步进门。 此时陈泽半坐,红姐驻于门口。 陈泽还是第一次仰视着打量这英红楼当家的女人。 红姐平日素裙居多,为何夜里却换红裙? 月光透过薄纱窗子朦胧的撒在那一袭红裙之上。 美,很美,美的不可方物。 陈泽从没想过一个秦楼楚馆的甜姐儿能有如此出尘的气质。 尤其那身段,袅袅婷婷却又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子锐利。 柳叶弯眉,但那炯炯双眼却还莫名的有着一股子英气。 陈泽有些痴了。 朦胧下,似是瞧出了陈泽的尴尬,红姐强作微笑:“我可美否?” 陈泽忽才缓过神来,马上收敛了心神,移开了目光。 继而感叹了一句:“美。红姐之美,便是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中,竟也乱了我的心神。实话说,若非心绪太乱,我未必能把持的住。” 此时红姐又会心一笑,似是比刚才自然了些:“陈小哥如此真实不虚伪,也是少见了。” 说着,也不等陈泽招待,自顾走到桌前,瞧桌上尚有半壶冷酒,取两只杯子斟满。 但似乎没有给陈泽的意思,两杯酒忽地接连被红姐一饮而尽,面色瞬间潮红。 随即转过身,缓步朝陈泽榻前走去。 见这架势,陈泽隐约似有所感。 “今日之事,我知陈小哥为仗义之人,却又不一味的冲动,很是欣慰,红英再此谢过了。” 说着,朝陈泽浅行一礼。 “哪里哪里,红姐客气了,叫我阿泽就好。我本走投无路,是英红楼收留了我,又怎能见英红楼生乱,奈何本事不佳,也只能如此了,惭愧的很。” 一边说,一边虚扶红姐。 而这一个虚扶,红姐的纤纤玉手却就此搭在了陈泽的手上,直惹的陈泽双手一缩。 红姐嘴角微挑:“阿泽乃君子。” 陈泽苦笑:“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今日之事太过意难平,加之我对红姐心中更多的是敬,敬红姐以弱女子之身却庇护了这满楼的姑娘,因此难生邪念。” 见陈泽如此说,红姐确是有些动容了。 在她面前能克制住邪念的男人很少,尤其在自己如此强烈的暗示之下。 她欣慰于陈泽的君子,但却更得寸进尺的来到了床边,半虚着坐下,似有委屈道:“阿泽可是瞧不上我这贱籍甜姐儿?” 陈泽赶紧解释:“没!没有没有,我敬红姐仁善,切不敢有此想法。” 可谁想红姐忽而眉目浅笑,伏在陈泽耳边吐气如兰:“全大周的人都知道,我虽贱籍,却尚是处子之身。” 陈泽顿时心头一紧,红姐眼神微低,浅笑嫣然,他看到了陈泽难以掩饰的对她容颜的“尊重”。 忽而,莫名的似是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情绪复杂至极。 拉过陈泽早已僵硬的不能自持的大手,轻轻的摩挲在自己脸上。 “唉,都是些柔弱的女子,我无力改变他们的命运,本想在这乱世尽量护持她们平安,奈何如今,连自身却都无法周全。” 听闻此话,陈泽心头仿佛气血上涌。 他当然知道红姐这句话指的就是今天林大将军的那句“红姑娘亲自来犒军”的话。 他当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想来,红姐的命运不会比今天那被璀璨折磨的甜姐儿好多少。 心中不住的愤恨。 忽的,红姐抬起头,泪光莹莹,嘴角却依旧上挑,四目相对,陈泽知道这苦笑中透着的是多么的无奈。 “阿泽,我从未接过客,今日,就给了你吧,明日之后,望你能尽量的帮扶这楼里的弱女子们。” 陈泽知道,这是红姐在交代后事。顿时心里泛起无尽悲伤。 若是有把ak,我特么都突突了他们! 可是,无奈的是,他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嘲,他什么都做不到。 不等陈泽回答,红姐缓缓的退去了红裙,那如玉的娇躯,在月光的朦胧下,展露着极尽的诱惑,却又透着无奈的悲凉。 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红姐破涕为笑,笑的凄凉且幸福:“女人终有这一天。我知阿泽心有善念,也知足了。虽不能把身子给你,但……英红楼里的一切手段,我都是熟悉的,今夜我伺候阿泽!” 说着,缓缓俯下身去,半跪在陈泽身前,似要退却陈泽的衣裤。 陈泽此时悲怒交加,更兼羞愧。 忽地起身,那一袭红裙迅速披在红姐身上。 而后拦腰抱起红姐,温柔的置于榻上。 “红姐切莫再言!红姐之仁我五体投地,今日起,红姐便是家姐。姑娘们我定当全力照拂。今晚,我守着姐姐入睡,姐姐可安眠。明日,我亲自送姐姐出阁!” 这句话的后半句,陈泽说的咬牙切齿。 他不想说,但他知道,他改变不了。 如今的会宁城,没人敢忤逆林大将军。 就算陈泽有那任侠儿的恣意,但他自知他也没能力了结了林烨。 而梁红英,满眼的泪水终于流下,似是不甘,又似是欣慰。 不甘的是,在命运面前,自己甚至连主动给了男人都没能做到。 欣慰的是,这仅结识几日的陈小哥,确是个可托付之人。 唉,命运弄人。 否则,一个女人,若能真的跟了这样一个男子,也算是善果了。 第六章 忍无可忍无需忍 她从未躺在一个男人床上过,一如她从未如此的安心入眠——虽然睡着时,眼角还沁着晶莹。 异日晌午,红姐方才醒来。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睡的最踏实的一觉。 一睁眼,就见陈泽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前,双眼通红。 “阿泽,何时了?” “姐姐,晌午了。” “噢。”轻应了一声,随即吩咐:“阿泽,叫刘婆子准备浴桶,把我梳妆之物取来,今日……今日我在阿泽房中出阁。” 陈泽沉默了片刻,只是无奈的应了声:“好。” 随后转身出门。 未时一刻,陈泽与牛二为首的护院们张罗了八抬红轿,甜姐儿们在这英红楼里张灯结彩。 这一派俨然大姑娘初嫁的喜庆,可姑娘们眼中纷纷沁着泪水。 牛二此时咬牙切齿:“他嘛的!待战事过了,老子一定手刃了这帮鸟人!” 忽而陈泽一个眼神,一抬头,几匹高头大马耀武扬威而来,后面还跟着一队持械步兵。 陈泽记得,这几人都是昨日的兵士。 “好,都准备上啦!那,就叫红姑娘随我们去吧!” 陈泽无奈的跟刘婆子点了下头,刘婆子叹了口气,上楼去请红姐。 约么半刻钟,红姐缓缓下楼。 一身素衣。 “红毯!”只听牛二一声如雷大喝,满眼通红。 几个护院抬过红毯,从英红楼大门口,直铺了二里街道。 “扶轿!” 八抬凤娇缓缓扶下。 “迎帘!” 此时,一个姑娘以玉如意挑开娇帘。 “登轿!”牛二的声音都已然开始颤抖了。 陈泽也再不顾礼数,几步到楼前,拦腰抱起红姐,亲自送入娇中,睚眦欲裂:“姐,弟弟送你出阁!” 临登轿前的一刻,梁红英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转过头对众人说道:“自今日起,这英红楼便由舍弟陈泽当家了!” “起轿!” 随即,陈泽和几名轿夫缓缓抬起轿子,随兵士前行。 英红楼前,甜姐儿们纷纷跪地泣不成声,她们知道,红姐已是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 而牛二也和众护院噗通跪倒,双手朝凤轿抱拳。 他知道,红姐这是为了护持楼里的所有人,也包括他们这些男人。 “我牛二自来了会宁城,从未露过真名。今日,楚州十二连环坞第七条好汉牛仲达,恭送红姐出阁!” 声震十里。 他真想匹夫一怒,拼个血溅五步,再不济,起码亲送红姐一程。可他知道,若没了他们这些个护院,这楼里的姑娘们在这乱世决没有好下场。 “漠北曹邦李晓峰,恭送红姐出阁!” “落难秀才吕唯,恭送红姐出阁!” “漠南铁匠,赵老幺,恭送红姐出阁!” 而此时轿中的梁红英,眼中含泪,嘴角却微微的上挑。 “阿泽,英红楼,以后就拜托你了。” 声音很小,但抬轿的陈泽听得真着,心中无尽的悲凉。 “姐,你放心,我定将你带回来!” …… 戍边将军府,是这会宁城最大的宅府。 此时,府院内戍边将军林烨的心腹将士正在酣畅欢饮。 一席红轿却来在了后院内厅门前。 陈泽亲自迎下了红姐,并亲自送入了厅内。 却也没人阻拦。 一推门,这奢华的内厅里入目的一切,着实震撼到了陈泽。 此时的林烨,正赤-裸上身一副大马金刀的架势,跨坐在正中软榻之上。 而厅内也不只他一人。 尚还有4名女子,皆是衣不蔽体,场面极尽荒银。 竟……竟还有只大犬! 甚至一女子竟与那大犬做着苟且之事,林烨瞧得不亦乐乎。 陈泽自视前世所接受过的各国“老师”们的教育够多了,却也从没想到过人竟然能荒银到这种程度。 而见陈泽和梁红英进来,林烨竟也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红姐,随即开口:“呦,弟弟亲自送姐姐来啦。你下去吧。今日之后,你便是我这全军的便宜小舅子了。” 陈泽闻言,身体一僵,一动不动。 红姐无奈的冲陈泽勉强一笑:“阿泽,回去吧!” 陈泽一闭眼,心中叹息,随即转身出去。 却听林烨忽地开口:“慢!就在门口!” 陈泽闻言一怔,而后怒发冲冠! 这是要他在门外听着。 此时陈泽后槽牙紧咬,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冲将上去与那林烨来个你死我活。 可他还是强忍住了,如若那样,不但于事无补,那英红楼里的所有人也就都完了。 门被关上,里面传来了林烨肆意的笑声。 “红姑娘,我不是说把你新买的那几个雏儿妹也带来么,我兄弟们可都等着呢。” 梁红英眉头微皱,语气微冷:“那几个姐妹昨夜都已被赎身买走,您知道我们的规矩,我无法阻拦,还请见谅。” 见梁红英有些愠怒,这林烨似也无所谓:“哈哈哈,好,既然红姑娘给了解释,那便算了!嘿嘿,今天我终于能尝尝大名鼎鼎的英红楼红姐的味道了!” “且慢,若大将军承诺自此之后不牵连我英红楼,今日我便一切从你,否则,我就算死,也恕难从命!您也知道,我虽贱籍甜姐儿,但也是有些通天的手段的。” 林烨闻言一愣,似是有些示弱:“好,好,没问题!嘿嘿,来吧。” 说着,一转头,叫停了那正在极尽荒银的一犬一女,朝梁红英道:“既然如此,那,红姑娘,您就先服侍一下我这位爱犬兄弟吧!如何?” 梁红英表情逐渐扭曲,但……她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 而门外的陈泽早已把牙咬的溢出血来。 他发誓,终此生,定要这林烨不得好死! 此时,门外站岗的侍卫忽地小声发笑自语:“哎呀,这红姐还以为将军答应了她,殊不知,什么她通天的手段,明天啊,她能通的那个天,就管不着咱大将军啦!” 声音虽小,陈泽却听到了,似乎那侍卫也没有刻意瞒着陈泽,想他一个龟公,又能怎样? 陈泽一怔,这信息……这分明是说,林烨早已投敌了?! 还指望他不牵连英红楼?还指望他奋勇守城? 那昨天畏惧的道德绑架,岂不是都特么的扯淡? 陈泽此时已血灌瞳仁,守城?守个p!都是假的! 但忽地转过头,掩藏起了愤怒,转瞬间一脸的谄媚。 “这位哥哥,我……可否凑过去些,想观瞧一二,不知可否。” 一边说,一边脸上还露出十分扭曲的表情。 那侍卫一愣:“你……要看?那可是你姐啊,难道光听还不过瘾?” “嘿嘿嘿,小可从小迷恋家姐,奈何……不敢啊,这不正有如此机会,嘿嘿,想……想过过眼瘾!”一边说,陈泽脸上露出了一付迷恋的表情。 那侍卫一脸的鄙夷,玩味道:“原来是个变态,怪不得当了龟公!天生的王八啊!哈哈哈,过来吧,让你过过瘾。” 陈泽一脸银邪的凑过来,可右手不知何时,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然在握。 “小哥,嘿嘿,挪挪,快让我瞅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馋家姐的身子,我瞅瞅……” 就在站到侍卫身边之时,陈泽忽而暴起:“我瞅!我瞅你嘛!” 声未到刀先到。 一把锋利的匕首洞穿了侍卫的喉咙。 而后一脚踹开厅门。 “姓林的!今天爷爷我不弄死你,我特么的就跟你姓!我活剐了你!” 第七章 白袍客与黑衣人 说是迟那是快,陈泽一个箭步窜进厅内,顺手还从那已死的守卫腰中抽出佩刀。 陈泽早已怒发冲冠血灌瞳仁。 此时厅内,正中地毯上,那恶犬正要扑向梁红英,而红姐此时早已紧闭双眼沉默接受命运的摧残。 忽地见陈泽冲进,忙不迭的避开恶犬,向陈泽扑来,口中还焦急的嚷着:“阿泽,你快走,莫要在意我!” 而林烨林大将军,似是完全没有介意一般,依旧饶有兴致的看着,嘴中不时还悻悻的评价一句:“小子,果然是看不得你姐姐委屈啊。一激你,你就等不及了。” 随即又啧啧了两声:“啧啧,唉,我本想着,看在你这么迷恋姐姐的份上,待我享受够了,最终让你一品姐姐芳泽呢,虽然可能残花败柳了吧,但也好过尝不着不是。” 继而眼神一冷,语气骤寒:“可是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红姐闻听此言,心中一凛,一边扑向陈泽,一边焦急哀求:“林大将军,求你放过舍弟,我一切都依你。” “哼,晚了!” 可早已愤怒的陈泽哪里还想其他,那顺来的腰刀猛的朝林烨一甩。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力到底是什么水平,甚至不知道这林大将军是否达到了刀枪不入的程度,只希望这一息之间能争取一点时间,让他跟红姐逃出去。 果然,这林大将军微微侧头,躲过了这飞来的腰刀。 也就在这一瞬之间,陈泽越过红姐,左手匕首猛地朝扑来的恶犬连刺数刀。 虽然正经的武功没练过,但警校几年,匕首防身术可也是不错的。 只见恶犬被连刺数刀“哇哦”一声,随之落地,陈泽甚至不惜恶狠狠的朝恶犬胯下猛地一脚,那玩意儿爆裂一地。 而后也来不及看情况,揽过红姐朝门外跑去。 却只听一声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啸:“啊!犬儿!我的犬儿!我要你们的命!” 是最初与那恶犬行那苟且之事的银女。 也只听林烨“哼”了一声,本是敞开的厅门忽地紧闭。 红姐的心此时已然坠入深渊。 完了,不但自己完了,连陈泽也跑不了了。 但还是冷静的转过身,忽地不知从何处也抽出把精致且锋利的小匕首。 不过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对准了自己的哽嗓咽喉。 “林大将军,我知舍弟冲动,误杀了您的爱犬,一切由我顶罪,但求您放过舍弟。如若不然,我即刻死在你这戍边将军府。大将军,我若死在这里,您不怕……” 陈泽愤怒的打断红姐:“姐姐,咱们别妄想了,他已然没什么可怕的了,因为他早已投敌。” 红姐闻言惊恐的回过头望着陈泽,似是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又似是多么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 “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也不怕你们知道,不错,北莽大梁许我为定边侯,世袭罔替,且武道进阶资源不尽。大周姬家老儿的窝囊气,老子早受够了!军功我比谁都多,可到如今,也不过一个四品戍边将军。” 红姐大怒:“林烨!你叛变与否,与我们何干,可为何要难为我英红楼?” “理由很简单,谁让你是全天下男人都想得到的女人呢?我就是要让那老家伙看看,她朝思暮想的甜姐儿,不过是我爱犬的泄欲玩奴罢了!” 言罢,也不再废话,直接吩咐厅中其余三名女子:“动手,那小子弄死,女人别伤着。” 接到吩咐,这三名婢女暴起攻向陈泽,原来这任林烨玩宠的女婢,竟也都是高手。 陈泽不知道她们到底有多厉害,总之自己肯定是打不过她们3人的。 而那犬女,竟是恶狠狠的盯着陈泽和红姐,站到了一边,也没有进一步冲动的动作。 这三女均手持短剑,几招之间,陈泽纵使拼命抵挡,也还是身上划开了好些口子,鲜血淋漓。 红姐也不再软弱,眉头一拧,竟也加入了混战。 陈泽没想到,红姐原来也会功夫,而且十分的不弱。 也许有林烨命令不许伤红姐的原因,但饶是如此,红姐竟也与三女斗了个平分秋色,甚至还能分出精力照拂陈泽。 可,谁都没注意到的是,那爱犬女,却一直阴狠的盯着陈泽。 而就在这时,忽地一声碎裂声响。 自房顶之上,破顶冲进二人,直指林烨。 而比二人先飞来的,是两柄很是邪门儿的武器。 一把暗紫色类似鸡爪的武器,后有镔铁锁链相连。 一根半人长的灰色棍子,尾有一头骨骷髅。 好生邪气的武器。 在瞧这二人,一白袍公子,手持锁链;一黑衣面具大汉,手握棒端。 而林烨也似是早有准备一般,大喝一声:“哈哈,知你们必来,恭候多时了。” 伴随着喝声,林烨忽地暴起,浑身气势大盛,便与这黑白二人战在一处。 “林烨,通敌叛国,其罪一。”白袍公子出招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该杀。”黑衣大汉简短附和。 “纵容军士欺压凌虐平民,其罪二。” “该杀。” “戍边期间,携官兵狎妓,其罪三。” “该杀。” “排除异己,党同伐异,谋害忠良,其罪四。” “该杀。” “数罪共处,今日我二人取你首级!” “哈哈哈哈,就凭你们俩?一个白袍狗子,一个黑衣鼠辈,校事司是否也太看低了我林烨了!你来看!” 言罢,过招双手乎的一滞,那一爪一棍被他牢牢捏在手中,而后丹田一提混元气:“开!” 转瞬之间,黑白二人被镇退数步。 “你……你竟守元了!”白袍有些惊愕。 “嘿嘿,既然早有反心,自然不会叫你们这挖门盗洞的探子谍子摸清我的根底。” 黑白二人对视一眼,将心一横,单手锤胸,“噗”的一口鲜血喷在各自武器之上。 林烨见势,神色开始变得严肃:“没想到,你们也有准备,竟不惜伤了根本,先服了镇魂朱砂。” 黑衣大汉一抹嘴角:“校事司,任务必成!守元了又如何,破不了你的身,那就以邪术破你的魂!” 说着,黑白二人再次攻向林烨。 林烨再难大意,镇魂朱砂,染血可镇魂,无论再强的高手,只要三魂还没凝练,即可短时间内镇住神魂,但副作用也极大,对施用者自身的神魂损伤未必比对方小,而神魂损伤是无法痊愈的。 “暗使大人,您还不出手么!” 二人一惊,还有帮手? 须臾间,只见那爱犬女尖声念叨:“神奴在下,犬爷在上,以身为贡,请神!” 第八章 肖老爷魂归无处 “糟糕!是萨满神奴!”白袍暗道不好。 猛然间,那爱犬女背后似是有巨大暗影生成,呼吸间以长至人高,继而由虚化实。 竟又是条恶犬,其样貌比刚才被陈泽捅死的更凶残,体型也更大。 正跟红姐一起与三女周旋的陈泽见状,心里吐槽,怎么特么又出来条狗,看来不解决这犬女,那俩人也危险。 念头起,索性擎着匕首再次冲向了恶犬,毕竟有经验了么,一回生二回熟。 只听黑衣汉子大喊:“小子,别莽,那不是普通犬兽,那是纯妖英魂!” 可已然来不及了,陈泽的小刀已然捅向了这巨犬肋下。 “小子,你杀了我犬儿,死吧!肖大爷,那撕杀了咱犬儿!”犬女尖叫。 巨犬闻言,似是能听懂人语,猛地扑向陈泽。 匕首还未至,犬爪速度竟比陈泽快上数倍,只一拍,陈泽手中匕首应声而飞。 陈泽有点懵,这力量差距有点大。 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多想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索性直挺挺的张开双臂扑向恶犬。 “唉!”黑衣汉子一声叹气,也无暇顾及,毕竟二人合力的最大目标是这林烨。 而林烨见有巨犬出现,似是狂喜,一边抵挡二人,一边谄媚:“恭迎肖老爷。我知肖老爷喜美女,待事毕,那边那女子便任由肖老爷享受。” 这巨犬闻言一侧目,瞥到了正疲于应付的梁红英,顿时双目赤红,似是打了鸡血般,疯了似的与陈泽扑在一处。 这一扑,陈泽才知道巨犬的力量有多大,一口鲜血喷出,直接仰躺倒地。 巨犬才不给陈泽机会,后腿发力,前腿直扑,那獠牙血口即要咬向陈泽哽嗓咽喉。 有那么一瞬间,陈泽已然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一瞬间,他甚至心里都想着,若是死了,是不是就回去了? 临死一瞬的自我宽慰,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悲哀。 可忽然之间,没人察觉的,甚至连陈泽自己都没察觉的,眉间隐约一点朱红现,红光一闪。 那本已发疯,双目赤红的巨犬呆愣当场,赤红目色逐渐退却,双眼变得无神。 陈泽见状,哪还有时间侥幸,立刻起身,却见那巨犬依旧不动。 没工夫想了,不动最好,索性直接冲向爱犬女,不管能不能解决,缠住也好。 那爱犬女也提剑便刺,可正当歹毒剑路将要刺中陈泽之时,任何人都没想到的诡异一幕发生了。 那巨犬不知何时已窜到女子身后,一口咬住了女子咽喉,而后只听咔嚓一声,颈骨碎裂,随即死尸倒地。 林烨见状大骇,他搞不清楚状况,眼前这黑白二人,已是难对付,如若这肖老爷疯了,敌我难分,那可就不妙了。 可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巨犬果真冲向了林烨。 林烨饶是守元强者,可独自面对三强敌也是难以招架,一个不经意,黑衣人一棍子敲中了林烨天灵百惠。 恍惚间,林烨只觉身体一僵,似是神魂微微一滞,可就是这一滞的机会,第二棍,第三棍,以及那白袍手中之爪纷纷袭来。 接连不断的神魂震颤,终是破了林烨守元之驱。 而陈泽也抓住机会,拾起匕首狠狠扎向林烨胸膛。 一刀,两刀,三刀。 心脏洞穿,血浆狂飙,陈泽已然成了个血人。 最终,疯狂的陈泽被黑衣面具人拦下。 “小子,他已死。” 陈泽闻言,方才长出一口气。 忽而想起,还有个定时炸弹巨犬呢! 可等众人回头,那巨犬已不知所踪。 而与红姐缠斗的三女,见主人已伏诛,自是停下手来,束手就擒。 陈泽刚想问这三女要如何处置,却见黑衣汉子朝三人一人一棍子,死尸倒地。 陈泽轻叹,这三人诚然该死,但这黑衣人下手也是真果决,是个狠辣之人。 此时红姐,仿佛也如虚脱了般,终于放下心来。 可陈泽分明觉得,红姐一个女人,虽有武功,但也不至于如此淡定。 看来这新认的姐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管她呢,谁还没点故事呢,就比如自己,谁能想到自己是个穿越客? 陈泽这人就这样,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当混混,唯一觉得有意义的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义”字。 “二位,今日之事……” 陈泽疑惑的问向黑白二人。 “无妨。”黑衣人一边平淡的取下林烨首级,一边说道,只有两个字。 那白袍公子却微笑解释:“小兄弟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呢,自是有任务在身,不便多说。但,昨日我便发现,兄弟你有勇有谋,且一身正气。对我的脾气,今日多谢你了。” 陈泽无语,感情二位你啥也没说啊:“呃……我是说,院子里可是还有林烨一众心腹呢……” 白袍微笑:“咱们闹这么大动静,若是他们能动手,早冲进来了。” 言罢,只见一约么三十左右的汉子,顶盔掼甲推门抱拳:“二位上差,林烨一众具都伏法,怎么处置?” 陈泽不认识此人,红姐确是认识的,微微见礼:“赵将军,红英有礼了。” 这位赵将军马上抱拳:“红英姑娘羞煞我了,若不是受制于林贼,也不至让姑娘犯险受辱,此为赵某之罪。” 陈泽大致听明白了,这位赵将军,八成是林烨手底下的将军,但不是林烨那伙叛贼的人,与这黑白二位上差,联合端了林烨老窝。 应该是这么回事。 只听黑衣简短几字:“就地正法,枭首示众。” “谨遵。” “慢!”陈泽插嘴。 众人一愣。 “请问这位黑大人,那孔良可否给我处置?” 黑衣人:“可。” 白袍微笑:“今日有劳陈小兄弟相助,这点小事,无碍的。” 孔良被带来时,已被吓的面目扭曲。 但瞧身上,丝毫没有打斗痕迹。 陈泽鄙夷,想来是赵将军带人来时,他第一个就降了。 “两位上差,赵副将,末将……末将从未参与林烨……呃不,林贼,末将从未参与林贼通敌之事啊,末将就是个校尉官,绝不敢有里通外国之心啊。” 黑衣人都懒得看他,冷冷三个字:“不重要。” 白袍依旧风度翩翩:“确实不重要,昨晚,你便已是万死之罪。” 这孔良闻言已是大骇,磕头如捣蒜一般,裤下已湿润一片。 黑衣人手起棍落,啪啪几下。 孔良四肢尽断,瘫软在地,似是连哀嚎的勇气都没了。 陈泽一拱手:“多谢。” 说罢,红姐扶着陈泽,陈泽拖着孔良,朝外走去。 “备车,送红英姑娘。”赵将军交代。 待陈泽走出几步,白袍公子缓缓道:“小兄弟,若战事有变,可来投富贵山庄自保。” 陈泽没回头,仰了仰手:“谢了二位。” …… 漠南荒林之中。 一巨型犬兽疾驰狂奔,似是有些慌不择路。 这就是那不知为何明明是条狗,却被称作肖老爷的巨犬。 他的神奴死了,被他亲口咬死的。 他的神智一度恍惚,似是仿佛被人控制。 那少年明明弱的毫无修为,却每想起都让他汗毛倒竖。 危险,很危险。 他要逃,逃离这里,逃的越远越好。 忽然间,肖老爷身子一僵,停在原地,浑身颤栗。 “肖狗儿,你该死。”一个平淡的声音冷冰冰的不知从何处响起。 四下无人,是谁发声? 巨犬闻言,已颤抖的无法站立。 “您……您是……是……是您!求……求求……” 这巨犬竟是能人言的。 可还没等说句完整话,这经由虚幻凝结实体的身躯,骤然爆裂,继而复又化为虚无。 甚至那巨犬站立之处,不知为何忽地凭空燃起绿色萤火。 “哼,孽畜,燃你神魂都难消我之怒火。” 第九章 富贵山庄与信鸽 陈泽与梁红英回到英红楼时,已傍晚时分。 牛二和一众护院正焦急的等待,已然都准备主动去戍边将军府迎接。 一众人正出了楼门,就见一军士驾马车送回了二人。 确切的说是三人。 牛二众人迅速围上,恶狠狠的盯着军士,直让军士打了个寒颤。 这些汉子的眼神,似是要生吞了他一般。 红姐挑开车帘,向大家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微笑。 “牛二,无碍的。” 而后,陈泽在红姐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车。 此时的陈泽早已眼神涣散了,本身被那三名侍女弄的浑身剑伤,流血不止,又兼被那恶犬巨力猛撞,能硬挺着坚持回来而没昏厥已是奇迹了。 众人看陈泽这浑身是伤,也不明原因,甚是担忧。 大概是被大将军凌虐的吧。 “唉”牛二一声叹息。 “牛二大哥,车里还有个家伙,我实在无力,就交给你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微笑着说完这句话,陈泽便晕厥在了红姐怀里。 红姐心头一紧,迅速在陈泽脉上一搭,而后稍显放松。 “刘婆子,快,备温水,去请郎中。” 此时的牛二也已然看到了车里瘫软一团的孔良。 “啊?是你!”牛二惊疑一声。 而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抽出怀中匕首,朝着孔良胯下猛然一刀。 那孔良惨叫连连,已然都走了音了。 …… 陈泽再次醒来时,已是第四日了,他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一睁眼,梁红英便一脸些许憔悴的守在身旁。 “阿泽,你醒了。” “啊,姐,我睡了多久?” “足三日了。” 睡了三天,或许是失血过多吧,但这一觉睡的,很舒服,几年来最舒服。 卧底那几年,他从未睡过一个踏实觉。 陈泽四下观瞧,打量了一下。 这……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大,恬淡静雅,古朴素然,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鼻。 难道是红姐的闺房? 而房间中最格格不入的,是东南角竟有个武架。 上挂一套红装山纹甲,旁卧一柄纤纤秀女剑。 “啧啧”,这姐姐,果然够味! 不爱红妆爱武装,这姐姐实在太够味! 每多了解红姐一点,无不都在冲击着陈泽对女人的抵抗力。 ……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 孔良死了,被牛二他们弄死了。 这是必然的。 但没想到孔良死的竟那么惨。 据说,被牛二带着几个手法好的汉子,生生活剐而死,坚持到第二日傍晚才彻底断气。 而且他的那玩意,据说被牛二剁碎了,分别喂了街上的几条土狗。 其骨,也被蒸了之后,赵老幺找了两根粗木,交叉钉了个十字,锁其骨于其上。 现这十字木,正矗立于英红楼外正街之上。 逢百姓过,便唾其骨,皆因这是通敌卖城的人之一。 另外一件,就是这会宁城最大的事了。 要变天了。 如今,北莽大梁已然围了城。 现在,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想出城逃脱,已是难如登天。 而且前一日,林烨极其党羽伏诛之后,接管了会宁残存戍边卫的赵副将,已经帅兵突围过一次,想着起码能把消息送出去求援。 奈何实力差距太大,最终死伤惨重,铩羽而归。 而且,据北莽大梁军中传来的消息,明日就要正式攻城了。 北莽传言,城中百姓只要奋起夺了兵权,且主动开城门,一概以上民优待。 听红姐说到这里时,陈泽无奈一笑。 这手段,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这不就是阳谋策反么。 但,百姓真有好结果么? 未必。 他所熟知那个世界的历史,出尔反尔的事儿多了。 卸磨杀驴的人任何世界都不会少。 “阿泽,你……去投富贵山庄吧……” 梁红英忽而说了这么句话。 陈泽一愣,随即默然。 这句话是离开戍边将军府之前,那黑白二人对他说的。 陈泽和红姐都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根底,但敢直接刺杀戍边将军,而且被赵副将奉为上差,想来是来头极大的。 若城破了,他们是最有可能躲过一劫的人。 “姐,就算城破了,也未必会是屠城之灾。他们要座空城干什么?不还是想统治的么,统治就得有百姓啊。” 陈泽自欺欺人的宽慰着红姐。 红姐无奈苦笑:“阿泽,你是存心宽慰我,还是真不知?” 陈泽莫名,难道我的想法不对么? “那北莽大梁之国,虽也通教化,虽也是人形,但他们不是人啊,难道你不知道?” “我……” 陈泽无语,这我上哪知道去,我特么来这个世界一共也没一个月呢。 红姐勉强一笑,那媚笑间的温柔,足让陈泽心神不宁。 纤纤玉指似是娇嗔的朝陈泽额上一点:“你啊,臭弟弟,切莫安慰我了,全天下都知道,北莽大梁是半妖族,与我大周人族世代为敌,且生性野蛮,具都好银。” 半……半妖……人族和兽妖的后代?擦,还真品种不同啊。 但陈泽最在意的最后一句:生性野蛮,具都好银。 也就是说,城若破,百姓或许被欺压凌虐,总归不会死绝; 但这英红楼,满楼的莺莺燕燕,绝没有好下场。 陈泽忽地起身,穿衣洗漱。 “姐,我去那富贵山庄。” 红姐闻言,欣慰一笑。 她这几天曾叹息过,为何在这绝境之下才遇到这样一个小男人; 她同样也很欣慰,天下女子,谁不愿遇到这样一个男人? 虽然他本事不大,但,跟着他着实踏实。 而且……还怪好看的。 世上走一遭,得幸遇到过,也算不枉此生吧。 她不能走,她要照拂楼里的所有人。 但她是多么希望这个弟弟能平安离开。 红姐亲自为陈泽披上外衣,满眼的柔情:“去了,就莫要在回……” “他们是上差,肯定有办法求援,我就不信……” 二人同时而语,忽地同时闭口。 陈泽转头瞥向红姐:“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怎地能不回来,无论他们是否有办法,我去去就归。” “啊泽,切莫……” 陈泽伸手轻掩红姐双唇:“姐,切莫再说。行走江湖最重要一个‘义’字。姐待我有恩,英红楼待我有恩,我怎能无义自顾跑路?” 说罢,转身下楼。 一息之后,陈泽满脸谄笑的复又回来。 “姐,那什么富贵山庄,在哪啊。” 红姐摇头苦笑,着实无奈。 这几日她已看出,陈泽是个主见极强的人,不是谁能劝得动的。 “沿街向南,半里东拐,复行再半里便是。” “好嘞!” 陈泽嬉皮笑脸的下楼去了。 许是想用自己的一丝荒诞冲散哪怕一点点姐姐心里的忧愁吧。 红姐当然是了然的。 前半生蹉跎不幸,若这终局能有这样一个小男人为伴,也算是幸福了。 “唉。” 红姐轻叹口气,眸中一缕忧伤,嘴角欣慰上挑。 而后一转身,取一白纱细条,上书:望二位上差,念那日短暂相交,定强留陈泽,使其难归。红英百般叩谢,纵轮回,不忘此恩。 “阿泽,谢谢你。阿泽,若侥幸轮回相逢,姐姐改了贱籍身,定嫁妆十车,侍奉终生。” 喃喃自语间,静看了片刻。 一滴泪水滴落字间。 一只鸽子飞出屋外。 …… 富贵山庄一点也不富贵。 富贵山庄甚至还挺破落。 陈泽抬头静看着脱漆的匾额,想来是这里了。 忽而一只什么鸟雀从头上飞过,径直入了山庄。 “鸽子?和平鸽?好兆头啊,此行八成有戏。” 陈泽喃喃自语,迎门便叩。 第十章 谢必安与范无咎 啪!啪!啪! 叩门声响。 片刻之后,只听庄内传来一声:“自行进来吧。” 陈泽暗道,还挺摆谱,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这得是多高高在上啊。 可直到穿过院子,入得内堂,陈泽才了然。 好家伙,偌大的一个山庄,原来只有两人。 就是那白袍公子与黑衣大汉二人。 唉,也确实没人给开门,二位上差也不能亲自穿过庄子开门,那也太掉价了。 陈泽无语,这么有来头的二人,难道连点随从手下都没有么? 陈泽抱拳拱手:“二位,又见面了。” 白袍公子微微一笑,也还了一礼:“好说,在下谢必安。校事司白衣明探,领单翎校事衔。见过陈公子。达官显贵避白袍,说的就是我们。” 那黑衣面具大汉也一抱拳:“范无咎,黑衣暗谍,单翎校事。” 校事司,这个词第一次听说还是那日林烨嘲讽他二人时。 又明探又暗谍,想来是个特务机构吧,军情六处?军统局?国安局?cia? 大抵此类吧,估计更像是东厂锦衣卫什么的。 古往今来,但凡此类机构,都有着特殊的权利和势力。 陈泽已然对二人有了更深了解。 “陈小兄弟,此来……” 这话是白袍谢必安问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是不是来投奔的。 毕竟那日说了,可来投奔自保。 陈泽又一拱手:“二位上差,陈泽此来,非为避祸,实为求援。” 他开门见山,毕竟没工夫在这先混个脸熟,再虚与委蛇的阐明目的,眼瞅着都迫在眉睫了。 谢必安范无咎这黑白二人闻言,对视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掩饰着实际的尴尬。 陈泽见状追问:“怎么?二位上差为难?校事司想来是有些手段可以传出消息的吧,只要援军一到,哪怕无法阻敌致胜,起码,豁出一条口子,让这城中的百姓逃出一条生路啊。” 见陈泽都如此说了,黑衣范无咎别过头去,一声叹息:“唉!” 白袍谢必安无奈说道:“北莽向会宁而来,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有援军,早已来了。” 陈泽沉默。 是啊,这种消息,还需要传递么,外面的人恐怕早就知道了,是焦急昏了头,竟想不到这点。 “唉,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会宁城……竟是座弃城!” 陈泽有些失望,复而又言:“二位上差,若有幸能上达天听,请为陈某代陈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社稷之本,安民即是安天下!告辞!” 言罢,转身而走。 谢必安范无咎二人相顾无言,他们诚然代表了这个国家最高权力,但如此情境下,一个百姓说出此言,他们竟无言以对。 “此言甚狂。” 说这话的是黑衣范无咎。 “但此言也振聋发聩不是么?” 白袍谢必安慨叹。 复又言道:“不单振聋发聩,更是令我羞愧。你我二人不也因曾经的少年热血才披上这白袍黑衣?唉,好小子!” 言罢,就要出手阻拦行将远去的陈泽。 忽地,范无咎握住了谢必安的臂膀。 谢必安无奈:“老八,你若拦我,可叫你我兄弟失信于人啊。而且这小子,若不留他,着实可惜了。” “失信又如何!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如是!我不忍见有情之人难逢,更不忍见少年热血悔恨。失信那便失信了!” 说着,大声唤道:“小子,若城破,可随时来投!” 陈泽没回头,摆摆手:“道不同,不必劳烦,我自去守城。” 言毕,陈泽出门远去。 待陈泽走远,黑衣范无咎久久不能平静。 忽地周身戾气爆发,直震碎了一屋子摆设。 “嘛的!陛下为何如此啊!为何如此!这城中可是数万万百姓啊!” 说着,起身就要离去,却被谢必安强行拦住。 “老八,凭你我之力,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北莽大军,何况你我任务在身,露了行踪,那才是追悔莫及!” “七哥,我……我气不过啊!插谍子插谍子,鬼特么的插谍子!来了援军,城守住了,还用个p的谍子!” …… “红姐,我回来了!” 还未入楼门,陈泽便大喊起来,朝气蓬勃,少年英气。 只闻其声,就知道这必是个正在笑着的少年。 而梁红英,此时正在二楼房内,犹自失神,忽地听见楼下喊声,心神一震,随即起身。 一瞬之间,她不知变换了多少个表情。 有悲伤,有欣喜,有难过,更多的,是种莫名的,不自知的幸福洋溢于脸上。 她想哭,感动的哭。 这个小男人终究是回来了,那黑白二人竟都没能拦住他。 她想怒,不忿的怒。 这个傻弟弟,迫在眉睫了,为何还要回来。 可最终,还是平复了心情,一身红裙,微笑着下了楼。 笑的那么开心,似乎忘了明天便是攻城。 或许此刻,破城什么的,对她来说已不再重要了吧。 此时的英红楼内,俨然一片严肃气氛,早已没什么宾客——这时若再有宾客,那宾客们可真就是想浪到死了。 楼内,姑娘们都在各自房里准备着什么。 大厅,牛二带着一众护院和一些陌生汉子,正在整理着些刀枪棍棒,还有些不知从哪弄来的残甲什么的。 这是在备战了。 看来,百姓也是要参与了。 “牛二哥,这是……” 陈泽问着。 “啊,陈小哥啊,红姐同意俺们同街坊商户的护院,以及些精壮百姓明日一同守城。特奶奶的,不就北莽妖人么,怕个鸟,咱大周的汉子若是连这一楼的女人都守不住,那不如死了干净!” 旁边的铁匠赵老幺也悻悻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甚!俺们庄上就是被那北莽蛮子屠了的,我逃到会宁,亏得英红楼收留,俺老汉讲恩,蛮子想占了英红楼,先要了老汉的脑袋!” 刚才回来路上还有些伤感的陈泽,见一众汉子赤诚,忽地心里那股子悲凉瞬间就没了。 狂笑一声:“哈哈哈哈,好,赵老汉,给我整个趁手的家伙,明日咱们一同守城!咱英红楼的娘们儿一顶一的俊。倒也叫天底下的英雄看看,咱英红楼的汉子也都一顶一的勇!” 牛二闻言甚是对胃口:“哈哈哈哈哈!不错!也叫天下看看咱英红楼里一等一的汉子,不是谁都有资格能整日守着天底下最俊的娘们儿!” 众汉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闻言具都放声狂笑。 这笑声好似冲破了大战前的寂寥。 …… 翌日清晨,天尚未亮。 梁红英缓缓从浴桶中站起。 她的房间很大,大到完全可以再站下10个人。 因为此刻,正有十个约么十五六、十六七岁的少女列排而立。 皆是红裙软甲,红巾帼发,左手一柄秀女剑,英气勃发。 待红姐纤纤玉体擦拭干爽,随即双目一凝,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妩媚,俨然露着炯炯英光。 “青儿,云儿,着红装,缚甲配剑!” “是,姐姐。” 此时此刻,房间内的陈泽,一壶冷酒喝完。 微微一笑,转身出门。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此刻,陈泽只为守这英红楼里的娘们儿们。 第十一章 执桴擂鼓山河动 陈泽下楼时,英红楼大堂内早已站满了人。 楼里的甜姐们具是淡妆素颜,一身白衣。 不过片刻,10名红巾少女也迎着梁红英下的楼来。 陈泽眼神已痴了。 此刻,梁红英上身山纹赤甲,下身如火红裙,腰束红绸缎带,左手一柄秀女剑,剑柄处明晃晃青丘二字,杏仁双目露着精光。 见陈泽在,微微一笑,似是察觉了陈泽那如火的目光,心中略喜。 一会儿的功夫,自后堂内呼哩哗啦又进一众大汉。 正是牛二、赵老幺等一众护院。 见姑娘们都在,牛二开怀大笑:“哈哈哈,本想着趁天头早,偷摸的就去了,免得姑娘们伤怀。竟未想到姑娘们比俺们起的还早。” 红姐微笑:“今日,我与众义士同去。” 说着,取出一个紫檀木盒交予陈泽:“阿泽,那日我便说过,自此以后,这英红楼,你便为楼主,今日,这一应地契产约便托付于你了。” 众姑娘闻言,纷纷浅施一礼:“见过楼主。” 汉子们也纷纷抱拳。 陈泽无语。 随手将檀木盒扔给一身文士服的吕唯吕秀才:“这事儿回来再说,秀才,你身体文弱,便陪姑娘们在楼内等候。我等皆去,咱楼里不能一个男人也不剩。” 众女子闻言似有介怀:“楼主此言差矣,我等虽是贱籍甜姐,但也知个‘义’字,虽不能上阵杀敌,但必送咱英红楼的汉子们一程。” “不错。”那个曾经被陈泽撞破尴尬的,唤作杏儿的甜姐接言:“姐妹们这一身白衣,便是为汉子们送行。若是胜了,那便是为义士们从良以敬。若是败了,那便算姐妹们为诸位汉子戴孝守节!” 牛二九尺的汉子,此时竟眼中朦胧:“想我牛二,蹉跎一生,没想到慷慨之日,竟能有姑娘为我戴孝守节!” 忽地复而哈哈大笑:“老子这辈子值了!纵死无憾!兄弟们,上阵守城!” …… 出了英红楼,一条大道直通北城门。 渐行间,路过之楼牌商馆偶有开门,亦有各家护院义士聚于英红楼这二三十义士队伍之中。 逐渐的,队伍已有二三百人。 甚至百姓们也具都纷纷出门相随。 一路无声,气氛凝重。 百姓们怕么? 诚然是怕的。 为何不跑? 因为跑不了。 为何不躲? 城若破,无处可躲。 索性亲眼见证这会宁城的危亡之际。 天光渐亮,城门已大开。 城门外,赵副将亲帅那残存的二三千将士驻守于此。 一回头,就见红巾披甲的梁红英领众义士前来,后头还跟着会宁城的数万百姓。 “红姐,诸位义士。赵某人代大周数万万将士敬谢诸位义举。” 赵副将抱拳拱手,单膝跪地。 身为将士,无能护佑一方平安,他是惭愧的。 但无援军,他也着实心中无奈。 红姐虚扶:“赵将军不必自责,城中百姓皆见将军和众将士悍不畏死。” 陈泽似是心中依旧对大周朝廷不满冷冷一句:“今日我等不为助军,亦不为大周,今日我等,只为这身后数万万会宁百姓!若战死,亦无憾。” 许是这一言触动了众人心中的软处,忽地,身后百姓们纷纷喊着:“义士们忠勇!小老儿全家谢义士们慷慨赴死!” 偶有婆子泣不成声:“都是好儿郎啊!都是好儿郎啊!” “会宁城数万万百姓,恭送义士慷慨!” 百姓们纷纷跪倒,大多泣不成声。 忽地,对面北莽阵地“呜……”一声兽角号长鸣,阵地随即向前推进,已隐约能见阵势。 好家伙,陈泽着实惊到了。 都说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这十几万大军的阵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三声长鸣,即为开战。 首声已鸣,赵副将一擎手中长枪:“此诚危机之时,众人备战!” 陈泽环视左右,急忙招呼牛二:“牛二哥,给我弄把家伙。” 牛二猛地回头:“楼主,你伤势刚刚痊愈,又无功夫在身,不必与我们同去。哈哈,再说,此行凶险,咱英红楼不能真绝了爷们儿。” 陈泽大怒:“赶紧的!别特么废话!特么的,这特么要是有把枪,我都突突了他们!” 忽地,一杆红缨枪甩了过来,陈泽匆忙接住。 是红姐扔来的。 “阿泽,我知劝不住你,去吧。你若死,我即随!” 言罢,一抬头,玉手一挥:“登擂鼓台!” 霎时间,红姐骤然而起,登上10米高擂鼓平台,那10名红巾少女亦是冲天而起。 “好家伙,这几个丫头也不简单啊!”陈泽感叹。 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红缨枪,心中还有些自嘲无语,算是苦中取乐吧。 好姐姐,我说的枪,是ak啊,这红缨枪……我特奶奶的不会用啊! 索性抬起腿,将这木质枪杆一折为二,当流氓那几年,棒球棍还是抡过的,暂且这么用吧。 而冲上鼓台的梁红英,低头冲陈泽明媚一笑,英气勃发:“弟弟,此为我家传将英红玉,可挡临危一击,你且护身。” 一块玉佩甩至陈泽手中。 此玉通体殷红,温润玉暖,还带着姐姐淡淡的体香。 忽而,红姐转头,一身手,大喝一声:“执桴!” 一丫头闻言递上一对兽纹吞金鼓槌。 “剑舞助威!” 但见这10名红巾少女抽出肋下秀女剑翩翩起舞。 此舞英姿勃发,此舞内含剑意。 此舞只为助将士杀敌。 转瞬间,北莽阵势更近,而二声号鸣已响。 此时赵副将已做好冲锋准备,大喊一声:“擂鼓!” 只见高台之上,梁红英双槌猛地锤下。 “咚!” 声震十里。 只闻红姐口中豪迈之声: “头通鼓,风萧萧,红妆伴郎守今朝!” “咚!” “二通鼓,紧战袍,寒光十里刀出鞘!” “咚!” “三通鼓,把命交,奈何桥上,与君再相遥!” 忽听百姓人群中一人哭着喊道:“此世之奇女子也!” 众人闻言,是个老头,画二先生。 此时老头如魔怔了一般喃喃念叨:“奈何桥上,与君再相遥,再相遥!奇女子!当世之奇女子也!我画二封笔多年,得见此女,无憾矣。” 画二先生如疯了一般老泪纵横。 当即席地而坐,拿出纸笔挥毫泼墨。 他记下的,正是那梁红英执桴擂鼓,以及那十剑女红巾剑舞。 转瞬间,一副画即刻完成,而留白配文,也正是红姐口中的“三通鼓”。 画毕,定睛观瞧片刻,忽地狂笑:“哈哈哈哈!得见红英女,不枉此生!得此擂鼓图,不枉此生!” 三通鼓毕,大梁三声号鸣。 “杀敌!” 霎时间,残存官兵和这二三百义士血灌瞳仁,冲杀出去。 忽见白衣甜姐中的杏儿紧跑几步,展颜欢笑但满眼沁泪,大喊:“牛二哥!你若归来,杏儿任你驰骋!也即送你个大胖小子!” 正冲锋的牛二闻言眼眶一红,未曾回头,狂笑道:“哈哈!杏儿,日后你若有儿,便拜俺做个义父!告诉他,他野爹乃楚州十二连环坞第七条好汉牛仲达,乃英红楼里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 …… ps:这“三通鼓”,灵感源于笔者很喜欢的一出戏剧《定军山》,有所改动,特此声明,算是致敬吧。 再ps:今后若是致敬内容,笔者均会提示;若有剧情需要需直接引用的素材,笔者也会说明。也许有些古诗词啊,或什么公知内容,虽不涉及版权问题,但别人的就是别人的,自己的就是自己的。 第十二章 摧颜断发守忠魂 大战一触即发。 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算不上大战。 会宁城残存戍边卫加上几百义士,总共也就三千左右人数。 北莽大梁这边,虽有十万重甲军,但也只出了个先锋营。 对方似是不太瞧得上这守城的队伍。 但在会宁城的百姓眼里,这一战诚然是悲壮的。 陈泽此时也已然挂了彩了,身上几处伤痕。 幸运的是,他体力最差,跑在最后,不越过前面人群还够不到他。 此时,城门处不知何时忽的又跑出两人。 百姓观瞧,估计是晚到的义士吧,纷纷投以悲壮的注目礼。 这二人,一人身穿大红花布衣,面带幼童玩耍面具,只露双眼,手持一爪形怪异兵器,甚是滑稽。 口中大喊:“漠南红衣狂客王老七,前来守城杀敌!尔等北莽宵小贼子,前来受死。” 另一人,一身绿布袄子,亦是面带面具,手持一灰色棍子,棍端一头骨骷髅,更是诡异。 “漠南绿袄李老八,前来守城。” 一句话的功夫,已然杀入阵中。 这二人看似滑稽,但实则出手极其狠辣,招招毙命,北莽兵士竟无一合之敌。 陈泽也已瞧见二人,躲招的间歇不禁摇头苦笑。 暗道:“唉,这是何必呢,一叶障目。二位能瞒得过谁啊。不过你们总算是来了,还算有些血气。” 忽地喊道:“七爷,八爷,谢了!” 那绿人沉默,只顾埋头杀敌,似是有些尴尬,亦或是惭愧吧。 红人只是简单说了句:“小子,可别死了!” 战斗间,北莽营中。 “大帅,姬周残军不足惧,但其中似是有几个江湖高手。” 一头巨狼之上,北莽征南元帅古力抬眼观瞧,微微点头。 “嗯,咱北莽的军士金贵,折了可惜。上战兽吧,随军神奴也派几个。” “尊帅令。” 随即,只见北莽军中,霎时冲出一阵猛兽。 北莽善兽,天下皆知。 而凶兽天生力过于人,这诚然是趁你病要你命啊。 只听当先赵副将大喊:“大家注意,分散,兽军冲锋了!” 而后到的滑稽红衣人忽地喊道:“不好!不只是猛兽,其中亦藏了萨满神奴召唤的纯妖英魂,不可力敌!” 但此话已然是晚了。 官兵和义士已被猛兽冲的阵型散落,伤亡惨重,这短短片刻功夫,放眼望去,遍地尸骸。 忽的一头巨狼朝向陈泽冲来,陈泽大骇。 这巨狼似是比那天见的巨犬还要大。 至于陈泽到底是怎么区分犬和狼的…… 谁知道呢,感觉吧。 此时陈泽已躲闪不及,心想完了。 可就见巨狼一个猛冲,将陈泽撞出半里开外。 陈泽本来都做好了战死的心理准备了。 可忽地起身发现,竟无事? 猛然感觉,怀中红玉一阵温热。 竟是姐姐送的红玉救了自己。 可再回头,不远处的将士们已逐渐抵挡不住。 不禁悲从心来,看来是真的不行啊,实力差距太大。 此时,热血上涌,陈泽做了一个此生最悲壮的抉择。 既然红玉能挡冲击,那干脆…… 想罢,陈泽顺手捡起旁边一柄残刀。 大喝一声自以为豪迈之语:“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哈哈哈哈,爷爷来了!” 说着,提刀向兽阵冲去。 擂鼓台上梁红玉见此情景不禁失声痛唤:“阿泽!莫做傻事!” 陈泽已然是听不见了,此时他见四下尸体横陈已双眼通红。 可随即便被什么凶兽再次撞开,口吐鲜血。 再起身,却也还能坚持,但怀中红玉更热了几分。 若没这红玉,估计只一击,便能叫陈泽魂飞魄散。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刚才那一下,陈泽挥刀直接断了那猛兽一条腿。 有效果就好,陈泽也不顾伤势继续猛冲。 又一兽撞。 陈泽再次吐血倒飞,起身狂笑。 以伤换腿,可以的,已断了两只凶兽腿了。 见手中刀已断,随地又捡了把,继续狂笑猛冲。 鼓台上的梁红英已是看的双颊泪流。 这一场面,百姓们似是都难忍观瞧了,纷纷也颜面抽泣。 …… 不知何处的一座山巅。 一红衣女子眼中怒火几于实质。 “孽畜!孽畜!都该死!都该死!” 双拳已是攥的咯吱作响。 不知何时,一个醉醺醺的糟老头,骑着头老青牛,缓缓来到女子身边。 “唉,丫头,你可得忍住,别冲动啊。” 红衣女忽地面目一冷,眼神微眯:“我不忍又如何?老头,你知道你拦不住我。” 老头无奈苦笑:“那你为何要等到现在?” 女子沉默,但依旧怒容。 老头也不理,依旧自说自话:“其实你也清楚,他必经此一劫。” 忽而女子怒目而视,指向远方:“可为何如此作践于他。” 老头眯眼观瞧,就见远方一人不断的被撞飞喷血,不断的起身再冲。 “嘶……呀,唉!有变啊,竟有英魂令护身!”埋头一拍脑门:“唉,这是何苦呢,这不自找罪受么,老实的被撞死多好。” 说着,下了老青牛,一拍老牛屁股:“牛儿,去,弄死他。” “哞,为啥每次坏人都是我做!” “闭嘴!少废话,再多言,给你送回那世界去,那里牛肉50块钱一斤,你这一身肥膘,我能换好几瓶茅台回来。” 青牛闻言,骂骂咧咧的一跃窜出。 红衣女子咬牙切齿:“待应劫毕,所有人都得陪葬!首先就是你的姬周!” 老头无语:“唉,丫头,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 “我虽奈何不得你,但你也拦不住我。” 老头一挑眉:“我是拦不住你,但你别忘了,我同样也能葬送了你的北莽。” 女子似是更加愤怒了:“那些个孽畜,不用你,我自去灭了!恨不得燃了他们的神魂。” 老头哭笑不得。 这女人疯起来可真是不可理喻。 …… 两军阵前,陈泽已经不知第几次被撞飞,再次起身喷血。 鼓台上梁红英已泪流满面。 就在她准备冲下与陈泽生死与共之时,阵中突变。 只见兽群中,一头体型十分巨大的蛮牛,忽地后腿直立起身,转瞬之间,一头蛮牛,竟化做了巨大人形。 不远处一北莽老者大喜狂笑:“我……我……我突破了!兽型化人,我……我已突破至二侍神了!哈哈哈哈!” 说是迟那时快,这还带着牛角的巨型牛人,眼中不为别人,猛地朝陈泽冲来。 陈泽大惊,躲闪已是来不及。 那红绿二人也是大骇:“不好,陈兄弟快跑!” 转瞬之间,那牛怪已至陈泽面前,低头牛角重撞。 陈泽只觉五脏六腑一阵错乱,随即心口处红玉骤然升温。 就在陈泽被撞飞二里,落地之时。 陈泽胸口红玉骤然碎裂,梁红英胸口猛地一疼。 尖啸一声:“阿泽!” 可陈泽已再难听见。 这一次也终究没能再次起身。 须臾间,那人形牛怪似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忽而又化回巨型蛮牛。 只见绿衣人“啊呀呀”一声暴跳如雷。 红绿二人似是疯了般朝那蛮牛攻去。 梁红英双腿一软,瘫坐在擂鼓台上。 忽地强撑一口气急掠至陈泽身前。 跪地抱起陈泽那一刻,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阿泽,你且去,待姐姐安顿了楼里,便来相随。” 言罢,一把匕首削断了自己一缕秀发,置于陈泽手中。 而后,强忍着泪水,匕首一刀刀划在自己脸上,深可见骨。 须臾,这倾世容颜已变得面目狰狞。 此时城门处的众甜姐们纷纷跪地痛哭。 这一战,他们英红楼太过悲壮了。 此时画二先生也忽地跪地嚎啕大哭:“怎如此!怎如此啊!怎如此!老天无情啊!” 忽而双眼中似是流出血来,随即铺开纸张,转瞬一幅《摧颜断发图》完成。 “哈哈哈哈哈,断发言志,摧面守节,此人间,配不上红英之美!此人间,配不上陈泽之勇。人间不值得,人间不值得!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画二先生忽地自插双目,嘴中还在呢喃:“宁可见山河破碎,不忍见美人摧颜。此我之业障啊。” 没人注意到的,一文弱书上,拿过画二先生之笔,在这幅《摧颜断发图》上挥洒写下: 执桴擂鼓山河动,巾帼剑舞憾乾坤。 世间难见红英女,摧颜断发守忠魂。 肝胆狂士身可灭,烈女难言报君恩。 怎忍忘,那娇郎,相思入骨诉忠贞。 忽地笔墨一扔,卷起画卷交于画二先生手中。 随即抽出肋下君子剑放声狂笑:“姑娘们,英红楼的汉子没有孬种。落地书生吕唯,随楼主去也!” …… 战场上喊杀声已逐渐少了。 那滑稽的红绿二人还在咬牙护着伤痕累累的众人。 战场外一个文弱书生举着把剑狂冲过来。 不远处的梁红英还在抱着陈泽泣不成声。 忽然间,似是天地感受到了这一丝悲切。 远方一高耸山峰轰然倒塌,山中鸟兽四散。 大地震颤欲裂,天地悲鸣。 …… 不知何地,一个满身杂草,矮小精瘦的丑陋男子,正百无聊赖的逗着身边一只小猴子玩耍。 忽地抬眼观瞧,目露精光。 “山中无岁月,总算到日子了么?” …… 亦不知何地,一缕虚幻魂魄游在一山。 见一门,迎联上书: 摘星山上摘星阁 轮回殿中轮回客 …… …… ps:“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二句取自笔者很敬佩的一位前人谭词同的《狱中题壁》,剧情需要,算是借用。 再ps:为红姐梁红英作判词一首: 《红英诗》 执桴擂鼓山河动,巾帼剑舞憾乾坤。 世间难见红英女,摧颜断发守忠魂。 肝胆狂士身可灭,烈女难言报君恩。 怎忍忘,那娇郎,相思入骨诉忠贞。 第十三章 摘星山上摘星阁 这一缕魂魄自然是陈泽。 被那牛人一击,便死尸倒地。 他不是没死过,前世不也是被那老头骑着的青牛稀里糊涂弄死了么。 呃,仔细想想,自己难道跟牛这物种犯冲? 否则怎么两次都死在牛手里呢。 该回去了吧,难道这里就是穿越跨界的地方? 看着不像啊。 难道自己这次真的死翘翘了? 那不是听说也得有阴司勾魂使什么的来勾魂么? 我自己跑这么个莫名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陈泽这一缕魂魄一边想着,一边顺着路朝山上走去。 还真别说,成了魂魄,爬山还真一点也不累,而且还很快。 而山顶之上的某处,一个乱石搭的低矮小棚子外。 一个身材矮小,相貌消瘦,奇丑无比的家伙,正一边拿根断棒子逗着一只小猴子玩耍,一边百无聊赖的喃喃自语。 “唉,猴儿啊,猴儿,你说我是不是傻,当初还不如被那群老家伙给镇了呢,人家说了,三百年就放我出来,结果听信了那老头的蛊惑,只要帮个忙,就救我出来。这可倒好,特么的我都在这干呆了600多年了,都发霉了,也不见个动静。” 那小猴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一边乱蹦,一边“唧唧唧”了几声。 “啊?你说我为啥不跑啊?俺老石是那样的人么?答应人家的,就算无聊死,也得做到!” 忽而这丑家伙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朝着山下陈泽来的方向:“你来啦?” 这声音很尖,很亮,在这样的氛围中,很是诡异。 陈泽打了个冷颤,随即停下脚步。 “别停啊,上来啊。” 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你是谁?” “我?我石灵明啊,赶紧的,你上来,我好走。” 这声音虽然怪异的尖亮,但还没那么阴森。 而且貌似对方认识自己? 索性壮着胆子上了山顶。 到了山顶平台,四下观瞧,人呢? 只见宽广的山顶平台正中,矗立一幢尖顶的二层楼。 古色古香的那种,顶尖处还插着一面大旗,好像还有字。 隔着太远,看不太清,但样子就像是自己看过的水浒传剧集里那种“替天行道”的幡旗。 “我不会误入水泊梁山了吧?” 这么无厘头的想着,马上拍拍脑袋,都特么死翘翘了,还跟自己开玩笑呢,也真是心大。 忽地,只听右边不远处,那声音又响起。 “愣什么神儿啊,快去,到那楼里,把灯点上,然后再把那幡旗拔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陈泽闻声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空地上,一个低矮棚子外的这个怪人,以及那只蹦蹦跳跳的小猴子。 陈泽一抱拳:“敢问这位……这位前辈,这里是……” “废什么话啊,这里当然是摘星山,那个便是摘星阁。” 陈泽无语,山下山门处那两句迎联已经写了,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啊。 “敢问前辈,我怎么到了这里?您怎么也在这里?难道您也死了么?” 那怪人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知道。死?哈哈,不存在的,这天上地下神仙鬼怪,没人能弄死俺老石。” 见陈泽又要问话,这人赶紧知会:“赶紧的,去到楼里,一切你就都了然了。” 见如此,陈泽便朝那二层尖楼走去。 …… 走近才明了,这二层楼虽没多高,完全谈不上什么“摘星阁”,但大却是真大。 一层大门处明晃晃一个大匾额,上书:轮回殿。 轮回? 我进去是转世轮回,还是轮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不管了,先进去再说。 吱扭扭…… 许久未曾开启的大门推开。 古朴的大殿映入眼帘。 而最显眼的,当属北墙边一张供桌。 上有三盏青铜油灯。 正当中一盏仍在燃着。 看样子许久没人来了,是谁在为这油灯续油? 无所谓,反正跟自己无关。 不过刚才那怪人貌似是说让我点灯? 但陈泽也不是那么莽撞的,不了解的情况下不敢有贸然动作。 毕竟这是个太过邪门的世界,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意外。 四下观瞧,只见旁边墙壁上,似是有字,以利刃刻画。 “孤甚勇,力能擎天。” 陈泽径自的读着,这第一句就着实令他无语。 这想来就是曾经这里的主人吧,怎么上来就吹牛逼呢,还力能擎天。 九年义务教育告诉陈泽,天上啥也没有,就是空气,我特么也能擎天! 继而又见:“孤本想以天下之力,铸苍生轮回一道,奈何时运不济,又兼吕尚那腌臜道人诡计多端,竟坏我国运,终败于此。” 原来这是位久远的前辈高人,被那叫吕尚的家伙给弄死了。 “孤不忍见众以死跟随,更不忍见苍生魂归无处,且化七魄为十殿,亦化地魂作幽魂境,以命魂护摘星阁,终暂通轮回一路。” 原来如此。 虽然陈泽看不太懂,但还是有点不明觉厉的感觉。 “你既来,我既归,惶惶苍生路,终须铸轮回。梓寿,败于牧野,天魂遁走前留书。” 这最后一句读完,陈泽汗毛倒竖。 你即来,我既归…… 擦,这叫梓寿的大能前辈不会要回来吧? 不会要复活吧? 呃…… 忽而,陈泽释然了,自己如今这模样,已然都是一缕魂魄了,还怕个p,就算他想夺魄重生,我特么就剩魂魄了,还怕啥。 想到这里,索性大着胆子,端起中间那盏燃着的烛灯,作势向左边那盏点去。 可…… 陈泽试了无数次,无论如何都无法点燃。 怎么回事? 再试,终究失败告终。 试了下右边那盏,竟然,竟然第一次就点燃了。 顿时大殿里更明亮了几分。 陈泽也把这大殿观瞧的更彻底了。 这竟似是个类似……类似…… 如何形容呢,类似电视里紫禁城上朝大殿的地方,正当中还真有把大椅子。 三盏烛灯如今已燃着两盏,剩下一盏无论如何也点不着,陈泽也很是无奈。 忽地想起似乎那怪人说还要自己拔了那幡旗。 寻摸片刻,果真见东南角落有楼梯,寻梯而上。 好家伙,这二楼,竟是露天的。 明明在外面看二楼是有房顶的啊,为啥从里面上来,这二楼是露天的? 而这露天平台正当中,正插着那面幡旗。 走近才看明白,上面确实有字,但陈泽一个也不认识,鬼画符一般。 拔?还是不拔? 陈泽一闭眼一狠心,拔了! 而就在这幡旗被拔出的一瞬间,忽地精光大盛,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猛然间,只感觉脚下楼阁与山峰地动山摇。 我尼玛,地震? 此时,楼外的那精瘦矮小怪人忽地咧嘴傻笑:“嘿嘿嘿嘿,老头,咱的交易结束了,俺老石去也!” 而身旁那只小猴,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估计是地震吓跑了吧。 忽地,石灵明朝东遁走,一道精光疾驰而去。 许是走的急了,一丝头发飘然落下,而那棚子里一应物件,都没带走。 这得是多么厌弃这个地方啊。 远方不知何处,一头老青牛上,斜卧的醉酒老头,朝一道精光挥挥手,喃喃自语:“回见啊老石,有机会一起喝酒。” 满嘴的不知哪世界的市侩。 忽地侧过脸,浑身酒气的问向一旁:“你真不去见一面么。这里你很久没回来了吧。” 不知何时,青牛侧竟站着一红衣女子,凝望着远处正在震动的山峰,以及那山峰上的小楼。 眼神中满是柔情,又似是有着无尽的怀念。 这个世界从未有人见过她的温柔。 这个世界从未有人配见她的温柔。 更确切的说,这个世界从未有人见过她。 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止,红衣女子旁若无人的喃喃了几句:“会见的,总会见的。还不是时候。” 言语中,充满了眷恋和柔情。 忽地转过头,目露凶光,表情冷峻:“姓吕的,你想死么!” 老头又灌了一口酒,粘牙倒齿的胡言:“我若能死,早就死啦,奈何啊,奈何……” …… 南州更南有丛山,层峦叠嶂不知处。 一个古朴的寨子里,一老人及其族人面北而拜。 “族中预言,北方地动则先祖危,七七日后而起祭典。我族在这十万大山中苟存数百载,今日终现神光冲天,看来预言应验啦!” 众人朝北五体投地,虔诚一礼。 礼毕,老人缓缓起身,拉过身边一天真少女,眼中温柔,似有不舍,双手竟都颤抖了。 “香儿,怕不怕?” 这少女眼睛硕大,小圆脸粉嘟嘟,甚是可爱,一身土布花衣,嘴角微笑,眼神坚定。 “爷爷,我不怕,从出生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为先祖奉献一切的准备。” 语气坚定且虔诚。 第十四章 满城缟素祭英灵 我尼玛,什么情况?地震了? 地动山摇之下,陈泽也无暇他想,急忙跑下楼去,跑出了楼外。 四下观瞧,这山顶地面正在崩碎。 躲哪呢? 忽地看见不远处那怪人的石头小棚子,不管了,先躲进去再说。 全然忘了,自己竟还擎着那巨大的幡旗。 到了棚子口才发现,索性将旗一插,弯腰躲了进去。 下一刻,就听“唧唧唧”几声,一只小猴子也躲了进来。 约么半分钟之后,动静似乎小了些,但陈泽也没敢出去。 地震这玩意,总是伴随着余震的,再躲会再说。 无聊间,四下撒么起这个矮小的石洞来。 地上有个碗,石头做的,看粗糙样子,似是用什么东西硬磨出来的。 就跟石器时代的产物似的。 还有个石头搭的床铺,很短,也就够躺下大半个陈泽,上面还有些茅草。 茅草上似是还有个破布的包袱,那布都糟了。 打开一看,竟是两个竹简。 一个侧书:《八九玄功》,另一个为《赤焰金瞳》。 功法? 这还是陈泽第一次见到此世界的功法秘籍。 当然,上次被老头骗的那本《警用擒拿术详解》是不能算的。 稍微翻看了一下: 八者,位卦之数;九者,数数之极。 以八卦为基,承九宫数数…… 陈泽是一句看不懂啊,但莫名的就觉得很厉害,先收起来再说吧。 似乎外面地震也彻底停了。 陈泽拄着根石床边随意扔着的半截棍子出来,丝毫没注意到那小猴儿看到陈泽收起两份竹简时,目光中竟流露出贪婪和欲望。 这一观瞧,好家伙,陈泽目瞪口呆。 那二层尖楼,早已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参天巨楼。 真高啊! 这是陈泽此时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目之所及简单数了下,此楼一共31层。 但似乎比他前世所见过的五六十层都要高。 陈泽能确定的是,这依然是刚才的二层小楼,因为最顶上的两层,如刚才一般毫无二致。 这……这楼竟是从山顶长出来的? 不对,应该说,这山原本就埋了这楼的下29层,应该是这么回事。 那为何突然猛涨?难道是因为自己拔了旗子? 陈泽索性再次举着幡旗接近了这摘星阁。 不得不说,这才配得上“摘星阁”三个字嘛。 这新出现的一层,是可以进入的,陈泽也无暇观瞧,瞧见楼梯就上。 结果一边爬着他就发现,这第二次至第29层,竟都是不可入内的。 有门,但不可进。 最终,陈泽又回到了最顶层的插旗处。 正琢磨着,自己把旗插回去,这楼会不会又钻入地底? 结果,就在旗子插入那一刻。 这楼并没有再次入地,而是陈泽忽然间顿感头痛欲裂。 似是脑壳要被炸开一般。 陈泽如今只是一缕魂魄,怎么会头痛? 谁知道呢,这世界,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就在陈泽倒地昏迷的一瞬间,眉间微现一点朱红忽而发亮。 身下的摘星阁忽地凭空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山顶。 …… 会宁城北门外,残存的大周戍边卫及会宁义士们还在坚持着跟北莽大梁的凶兽阵周旋。 不远处的梁红英抱着陈泽的尸身痛苦不已。 脸上深可见骨的多处伤口狰狞外翻,正一滴滴的渗着殷红鲜血,她竟似是不知一般。 忽地,天摇地动,竟是地崩了。 正在交战的双方,此时同时默契的分开阵营迅速后撤。 那边北莽已然第一时间吹起收兵号角。 战争无论如何惨烈,一旦遭遇地崩,必定是双方收兵。 毕竟人力再强,也难与天地之威抗衡。 地崩的破坏力可是不分阵营的。 今日之战,估计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因为没有人知道之后是否继续会有地崩。 往往地崩都不是一瞬既了,都是时不时的来一下子。 没有任何一方敢冒这个风险。 …… 最终,兵士们回到城中。 数点人数,残存兵士不足千人,会宁义士去时二三百,归来已不足百。 各家领了尸身自去治丧,会宁城一片哀嚎声起。 红姐独自抱着陈泽的尸身,木然的走回英红楼。 英红楼的护院死了十多人。 铁匠赵老幺死了,牛二正抱着他的尸身。 最后冲上战场的吕秀才断了一条腿,如今已昏迷不醒。 红姐梁红英抱着陈泽的尸体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把陈泽静置在自己的床上,缓缓为其脱去衣衫。 取温帕温柔的为陈泽擦拭着身上的伤口和鲜血。 其实陈泽身上伤口不多,仅有几处很浅的刀伤。 但红姐知道,陈泽的五脏六腑,早已化作一滩烂泥。 一边擦拭着,一边泪水不住的流下。 她要让这热血少年干干净净的走。 “阿泽,等我,为你发过丧,姐姐便来陪你。” 说着,红姐站起身,脱去这一身戎装红甲,也径自的为自己擦拭着纤纤玉体。 她身上无伤,但流了很多血,自脸上而来。 而后安静的走到床边,俯身泪眼婆娑的在尸体耳边呢喃:“阿泽,非是姐姐不愿冥婚嫁你,姐姐是贱籍,若正典嫁了你,便辱了你身后的名声。” 一边说,一边流泪,直起身,闭上眼。 双手扶着陈泽的尸体,眉头微皱缓缓坐下。 似是有些微痛,也似是有些什么被撕裂了,更似是有些什么溢出血来,是她的心吧。 “阿泽,自此以后,奈何桥上,我便是你的妻子。”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也许多年之后,那同陈泽的尸身一同化作春泥的,不只是她的那道殷红,还有她的整颗心。 自陈泽身死那一刻,她的心便也随这小男人一起死了。 …… 不知哪处的高山上。 一红衣女子正目视着远方某个山峰,手里把玩着挂在肩上的整只狐狸幼崽皮披肩。 忽地眼前一亮,微笑自语。 “果然是奇女子。唉,当年我怎么就没想到竟还可以这样……是个好丫头,也是个疯丫头,唉,苦了你了。” 说着,竟媚眼一眯,呵呵的笑了起来。 忽而,双目一瞪,怒意上头,周身气势散发,竟震的周遭如又地崩了一般。 只听“啾啾”两声,那狐狸幼崽披肩竟吓的窜下地来,瑟瑟发抖。 这竟是只活的狐狸。 “孽畜!孽畜!想起他们我就来气!” 旁边青牛上喝酒的老头,被震的一葫芦酒全倒在了脸上。 “哎呀,酒啊,我的酒,浪费了。你这个疯丫头!” 红衣女子朝老头不屑一声:“哼,滚!” 说着,拎起那狐狸幼崽尾巴甩了出去:“去,替我出出气!” 那通体洁白的小狐狸委屈巴拉的“啾啾”两声,随即冲天而起,遁光远去。 …… 日至晌午,刚才又地崩了,不过这次动静似乎小了些。 地崩往往伴随着天象变化,会宁城下雪了。 许是连老天都在应着满城的哀鸣祭典吧。 戍边卫送来了十多口棺材,每家有战死的义士都送了。 此时的会宁城一片缟素,满城皆祭。 梁红英擦干了泪水,一袭麻衣,黑巾遮面,抱着已换上新衣的陈泽的尸身缓缓走下楼来。 麻衣,本是贤妻孝子所应带的。 红姐竟为陈楼主披了麻衣? “刘婆子,设灵堂,为义士们送行守灵。” 第十五章 英红楼陈泽还魂 不知过了多久,陈泽缓缓的睁开眼。 他貌似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可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 最终,他只觉得似是脸上有种湿乎乎的痒麻感,即便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大大的牛嘴,吐着湿漉漉的舌头在他脸上舔啊舔。 我尼玛。 陈泽瞳孔一缩,忽然跳起。 这……这不是那头牛么? 果然,再往上观瞧,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此时正坐在牛背上。 话说,自己都成虚幻的魂魄了,这牛为什么还能舔到自己? 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个老头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丝毫一点也不意外。 陈泽定了定神,忽地发现…… 尼玛,楼呢?那摘星阁呢? 自己不是在楼顶上插旗么? 怎么自己如今躺在地上? 山还是那座山,那个怪人的小棚子还在。 见过的那只小猴子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计就是这山里的野猴吧。 “老头,别告诉我……这次又特么是你的杰作。” 陈泽眼神一眯,盯着老头。 虽然他知道自己明明是死于两军阵前,但他很是怀疑这老头没准从中还真起了什么作用。 他一直觉得,这老头不可能稀里糊涂的把自己弄到这么个世界来,必然是有什么目的的,否则他吃饱了撑的? 只见老头微微一笑,也不搭理,继续喝酒。 尼玛,你这是默认了?还是没听到? 陈泽于是换了个问题:“那楼呢?” 老头依旧微笑,但这次却开口了:“你可以自己专注凝神,想一下那楼,想想它该出现在何处。” 该出现在何处?不就应该出现在这山顶上么? 正这么想着,忽然只觉得眉心一热,精光一闪。 霎时间只听一声闷雷声起。 然后,陈泽的面前就出现了那31层高的高楼。 我尼玛…… 什么情况? 陈泽似乎察觉了什么,也没继续问,而是继续凝神想着,那楼本应该只露在外面两层的。 一瞬,只见那楼仿佛生了根一般,迅速的向地底札去,不过须臾,便只留两层在地上。 陈泽明白了,同时也惊呆了。 这竟是自己意识控制的。 难道……难道这楼…… 这楼特么的刚才一直在我身体里? “非也。”醉老头似乎知道他所想一般,继而说道:“不是在你身体里,而是在你……用你的话说,是在你的意识中。确切的说,是封在你的魂魄里。” 原来如此。 可又忽然,陈泽似乎明白了什么,封在魂魄里……魂魄…… 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就是游魂野鬼么? 如果这楼只能封在魂魄里,也就说明…… 想到这里,陈泽暴起,抡起王八拳便朝老头打去:“我尼玛!我就知道这一切全特么是你老小子搞的鬼!这次肯定又是你把我弄死的!” 老头也不恼,一边护着自己的酒葫芦,一边连忙解释:“不是我!真不是我!两次都不是我!” 陈泽眯眼狐疑:“那是谁!” 老头一指屁股下面的老青牛:“就是它!两次都是它!” 忽地,老青牛似也怒了,努力的晃着脊背,似要把老头弄下来,甚至不忿的开口:“哞,我虽是头牛,但老家伙你是真不是人啊!” 远处的另一座山尖上。 一个一身火红的女子,看着一个少年和一个老头胡闹,嘴角不自觉的会心一笑,眼眸中充满着温柔。 轻声低语了一句:“莫急,总会见面的。” 说话间,女子身影逐渐模糊,消失不见。 “别说废话!你就说咋整吧,我这半死不活的,要不索性干脆你把我送回去得了。”陈泽也不准备跟老头讲道理了,那就是个疯子,还是个不要脸的疯子。 忽地又想起什么:“至于这楼……算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吧?哈哈哈哈,老头,这算是法宝吧?怎么用?” “呃,用你们那的话来说,似乎应该算是金手指,至于怎么用,我也不知道,你慢慢研究吧。但送你回去,我还是能做到的。” 言罢,忽然间,那只露两层的摘星楼,忽地又消失不见。 陈泽只觉的头脑再次一疼,但这次却没有晕厥。 还说不会用,不会用你咋能收起来? 只见老头再次骑上青牛,只是留了句:“向东三十里,便能回到你想回的地方。切记,未彻底了解此楼之前,切莫打开下面29层!切记切记。” 说话间,老头骑着青牛走了。 走的很慢,但陈泽觉得那老青牛似是一步千里。 渐行渐远的老头,忽地收敛了些醉意,无奈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唉,金手指,呵呵,还法宝,小子,你慢慢消受吧,它给你带来的危机将是你无法想象的。” “哞,老家伙,你坑人为啥就可这小子一个人坑啊,我都看不过眼了。” “我不坑他我坑谁,谁特么能收了那楼!别废话,再废话拿你卖了换酒。” 向东三十里,上次就向东三十里到了会宁城。这回总算是能回家了。我还得立功受奖呢! 陈泽这么一边琢磨着,一边朝东走,好在此时自己只是一缕魂魄,并不会饿,也并不会累。 “唉,就是没能跟红姐告个别。那位姐姐……实在是……唉。” 陈泽摇了摇脑袋,不再想了。 就让红姐认为我死了吧,虽有不舍,但,二人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红姐那么照顾自己,像个温柔的邻家大姐姐;那么美,美的能勾走任何一个男人的魂儿;还那么……那么飒,对,就是这个词儿,飒!英姿飒爽的飒,他估计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红姐红巾披甲的样子了。 以及那一晚月光下的如玉娇躯…… 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女人呢!权当一场春秋大梦吧。 一边想,一边走,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这一缕游魂的速度能有多快。 忽地一抬头。 陈泽傻了。 我尼玛! 只见正前方一座大城。 “老头,我x你大爷!” 陈泽又回到了会宁城。 …… 英红楼的陈泽陈楼主已经牺牲三天了。 他虽然名义上只做了一天的楼主,但楼里上下对他都十分的敬佩。 甜姐儿们本就与陈泽关系不错,毕竟他是厨子,而且平日里也不会如别的男人一般瞧不起她们,偶尔还给她们讲些他家乡的小故事,还有那些让他们这些甜姐儿都面红耳赤的那种小笑话。 护院的男人们,本来对他感觉不大,但自从那晚替牛二解了围,又兼亲自护送红姐去戍边将军府,更是浑身浴血的把红姐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 而且还带回了满楼里所有人恨不得生食其肉的孔良。 大家对他的感觉就变了,在牛二他们眼里,别看这陈小哥毫无功夫,更别提高深莫测的修为了,但这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是条不怕死且讲义气的好汉。 因此,陈楼主的葬礼极其隆重。 此时,祭典大堂外堂停放的,是赵老幺他们那十多位战死的护院棺椁,内堂单独停放着陈泽的遗体。 明日一早就要出殡了,大家都在守灵。 外堂,牛二正跟断了一条腿的落地书生吕唯大口的喝酒,一边喝,一边跟赵老幺的棺椁说着什么,似是些缅怀的话吧。 吕秀才是楼里最有学问的人,因此,强挺着伤势下床,写了所有兄弟的挽联。 他虽是个书生,甚至连杀鸡都不敢,但经此一战,没人会否认他是条汉子。 内堂,梁红英单独守着陈泽的尸身,整整三日,她从未离开。 甚至就连入殓,她都要明早出殡前在做,他要每时每刻的都看着这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 她要把这个小男人的音容笑貌刻印在自己的心里。 “阿泽,待战事有了结果,待我安顿了楼里,便来随你。” 红姐依旧黑巾遮面,一身麻衣,说到“便来随你”这几个字,似乎眼神中还有着向往。 语气已经没有三天前那么冲动和伤感了,仿佛已经接受了陈泽已死的事实,但话语中已然流露着无比的坚定和决绝。 似乎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 可就在这时,异变骤发。 那陈泽的尸身猛地坐起身,一把拉过本以攥在手中的纤纤玉手,狠狠的把梁红英揽入怀中。 这尸身似是饥渴难耐一般在红姐耳边言道:“姐,我不要等什么战事结果。我要你现在就随了我!” 第十六章 红衣女复颜赠玉 其实陈泽回到英红楼已经好一会儿了。 他魂魄回到会宁城,不知该往何处而去,只能回到这里。 这一路上,似乎很多商户店铺都在治丧。 陈泽知道,那是战死的义士们。 而且一路上,偶尔听百姓们交谈,他逐渐知道了,他在山顶上这一睡,就睡了三天。 守城大战已经是三天前了。 导致大战结束的,是地崩,总共两次。 如今已经安稳了三天,也不知道北莽大梁会不会突然又攻过来。 如果那样,如今的会宁城可真的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游魂一路回到英红楼,就见到英红楼也在治丧。 也看到了后堂里陪在他尸首边的红姐。 这三天,红姐憔悴了很多。 而且黑巾遮面,身披麻衣。 陈泽诚然是不清楚麻衣意味着什么,但他从红姐的眼神中看到了眷恋和相思。 这个女人……唉…… 陈泽心里也充满了叹息。 既然回来了,既然回不去。 那索性,就让一切痛痛快快的来吧。 若爱,那就痛痛快快的爱;若恨,那就彻彻底底的恨。 就在接近自己尸体的一瞬间,陈泽仿佛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一般,灵魂瞬间归窍。 也因此,才忽然坐起,一把揽过了梁红英。 这一动作可着实惊到了红姐。 红姐猛地一挣扎,迅速挣脱开来。 但没有松开始终攥着她纤纤玉手的陈泽的手。 她就这样看着眼前这具忽然起身的尸体疑惑的尝试问道:“阿……阿泽?” 陈泽展颜一笑:“姐,是我啊,我回来了!” 听到“我回来了”四个字,红姐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滑落双颊,直刺的脸上伤口火辣辣的疼。 双手猛地捧起陈泽的脸颊看了又看,生怕这一切都是虚幻。 “阿泽,你不是……” “啊,是啊,我死啦,但阎王爷看我长的丑,怕我拉低地府的平均颜值,因此没要我,我就又回来啦,哈哈” 陈泽编着无厘头的瞎话,努力的缓解着梁红英心里的悲伤。 见红姐不信,他只好说:“其实,我没死的,姐姐送我的那块红玉最终保了我一命,只是伤的太重,彻底昏迷假死了,好像灵魂出窍一般吧。” 说着,又有些可惜的补充:“唉,只是可惜了姐姐给我的红玉,最终也彻底破碎了。” 见陈泽真的活了,梁红英满眼止不住激动的泪水,但终是破涕为笑,哪里还管什么红玉。 那虽是家传之物,但与陈泽性命比起来,一文不值。 红姐一边摩挲这陈泽的脸庞,一边反复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忽地,陈泽站起身,一把横抱起红姐。 搂着红姐的双手那么有力,那么火热,双眼中也似是充满了野性的欲望。 是的,陈泽复生,此时再也不想顾及其他了,若这就是他的宿命,索性,那便彻彻底底的接受吧。 贱籍又如何?谁能有她漂亮?不是一个世界的又如何?反正自己估计也是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从了吧! 能有这样一个女人,他陈泽自知,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特么的值了! 说着,就要抱着红姐向楼上走去。 可这朝思暮想的小男人活了,红姐却犹豫了。 立刻挣扎着离开了陈泽的怀里,她当然感受到了陈泽的热情,他当然知道男人这种状态下是在想些什么,她可是英红楼的当家的,什么男人没见过。 支吾着连忙说道:“阿泽,别……别……,你刚刚恢复,还要休养,而且,而且……而且兄弟们正在治丧,且……且待日后,且待日后……” 说着,匆忙着自己跑回了闺房,关上门,这一瞬,好似身体的力量被掏空,靠在门上无力的深呼吸。 她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借口。 她想成全他么? 自然是想的。 可是…… 若是下一刻便是身死,她可以义无反顾。 但若还有将来,她怕了。 她怕为陈泽带来他无法承受的后果,这也是她身为英红楼的当家,这么多年却能守身如玉的原因,因为再急切的男人,也不敢承受那样的后果。 何况…… 红姐隔着黑纱摩挲着自己那已经毁了的容颜,两行清泪再次留下。 他正是少年英雄,她却已残颜丑陋。 而门外的陈泽,见红姐似是有些惊恐,挠挠头,有点尴尬。 但马上一展笑颜,隔着门说了声:“姐,那我回房休息了,确实有点虚弱。明日一早,我为兄弟们发丧。” 陈泽没有在意,或许是自己太过于主动有些吓到姐姐了吧。 陈泽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从今以后,已然跟这个姐姐纠缠不清了。 既然如此,还急什么呢。 陈泽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去了楼下,跟牛二他们一起为那些战死的兄弟守灵。 一来,是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二来,也是真心的想送死去的兄弟们一程。 毕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而如今,自己尚还活着,他们却已死了。 而且,陈泽虽然不确定,但心里总有些愧疚。 因为他始终觉得,这场战争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与那疯老头有关,但他就是认为是专门为了弄死他而战的。 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自己害死了兄弟们。 …… 房间内,红姐坐在床头,摘下脸上黑纱,颤抖的摩挲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眼中伤感。 他再也见不到那如玉的双颊了。 “多美的脸蛋儿啊,怪可惜的,傻丫头一个。” 一个惋惜的声音响起,很动听,很妖媚。 红姐猛地一抬头。 就见自己面前站了个红衣女子。 红姐自己也穿过红衣,但这红衣却很不同。 这身红衣红的如火,艳的似阳。 不知何种材质织成,薄如蝉翼,但无论你如何努力观瞧,似乎都无法窥见内里的身躯。 而红衣之上那精致的脸庞,更是让人无法形容。 梁红英自视世间罕有能令她自愧不如的美颜,纵是同为江山绝色的其他几女,都未曾让她如此自愧不如。 眼前这女子的美,似是超脱了凡尘的。 当然,她也十分确定,眼前的女子必然不是凡人,否则,怎会毫无声息的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闺房之中? 红姐定神了片刻,马上起身行礼:“红英拜见仙家娘娘。” 那红衣女子缓缓走到红姐身旁,伸手扶起。 “啧啧,这小嫩手儿,真嫩啊,跟暖玉似的。” 这话直说的红姐有些无地自容,更兼羞愧。 哪有女人跟另一个女人如此露骨的夸奖的,太难为情了。 继而那红衣女子凑的更近了些,右手食指轻轻挑起梁红英的下巴,红姐丝毫不敢反抗。 “啧啧,这小脸蛋儿,真好看,唉,傻丫头。他值得么。” 说着,轻轻摩挲着梁红英脸上的伤口。 梁红英只觉得脸上一阵酥麻,可依旧不敢反抗,只是轻轻皱眉。 须臾之后,红衣女子收起双手,背过身去,似是在贪婪的感觉着什么,喃喃了一句:“终日与他为伴,真羡慕啊,有点嫉妒了呢。” 梁红英听不懂,也不敢答。 只是脸上酥麻过后,双手一摸,霎时惊讶。 她的脸……她的脸竟然痊愈了! 梁红英马上起身跪倒行礼:“多谢仙家娘娘。” “叫姐姐。” 红姐一愣,随即改口:“多谢姐姐。” 许是仙人都有特殊的脾气吧,顺着说总是没错的,又没辱没了自己。 忽而红衣女子转过身,复又摩挲着红姐恢复如初的脸颊微笑着说:“这才对嘛,他的东西,没人能毁!” 转瞬似是想起了什么:“听说你碎了块红玉?” 红姐微怔,继而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跟神仙还是有什么承认什么,不要耍滑头,也不要藏着掖着,那会惹对方生气。 “虽不值什么钱,但毕竟是你祖传的,怪可惜的,哝,我这也有块红玉,送你了,算是赔给你的。” 说着,红衣女子扔过一块殷红的玉牌牌。 红姐连忙接住,口中还念叨着:“姐姐,这怎么敢……” “让你拿着就拿着,又不值什么钱,小玩意儿而已,勉强能护身罢了。” 仙人赐的东西,红姐自是不敢怠慢的,连忙再行礼:“谢姐姐。” 忽地,不知从何处钻出一只小小的白狐狸,一窜就跳上了红衣女子怀中,“啾啾”地叫了两声,似是在撒娇。 红姐看到了,但不敢问,全当没看见。 红衣女子摩挲着小白狐通体雪白的皮毛:“办完了?” “啾啾” “嗯,算了,就这么着吧,就绕了他们吧,今日我高兴,不发火了。” 红姐再抬头时,红衣女子已无影无踪。 此时,她仿佛梦中一般,一个奇怪的女仙人,稀里糊涂来了,莫名其妙走了。 不但恢复了自己的容貌,而且送了自己一块红玉。 她仔细端详着这块红玉牌牌,正面明晃晃一个大字。 这字很怪,似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字,她不认识。 但她莫名的,就认为这个字应该念“妖”。 …… 会宁城上空,一袭红光一闪而过。 确切的说,不是一闪而过,而是在会宁城上空徘徊了很旧,似是不舍,只不过没人发现罢了。 最终,这道红光还是逐渐远去。 “啾啾,主人,那万妖令您就这么送那丫头了?” “一块玉牌罢了,又不值钱。” “啾啾,不值钱,那您送我呀。” 小白狐眼冒精光。 “你?你还不配。” 小狐狸嫉妒不已。 与此同时,会宁城北,三百里开外。 方圆二十里火光冲天,而且竟是幽幽绿火,如冥火一般诡异恐怖,其范围之广,更如业火焚山般声势浩大。 其内,无论苍生草木,具都转瞬化为灰烬,绝无生还可能。 第十七章 业火焚营与少女 三百里外这场大火的消息似乎传的很慢,因为会宁城内丝毫不知情。 如此规模的大火,哪怕是灰烬烟尘,也必然扩散不只千里的。 可不知为何,这大火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火势范围外的一切。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会宁城里还是有人最快的得到了消息。 就比如富贵山庄。 此时富贵山庄内已不再是只有谢必安与范无咎二人。 似乎大战之后,这富贵山庄就热闹了起来。 白袍谢必安此时正毕恭毕敬的在跟大厅内为首的一人汇报着什么。 “尹执节使大人,刚才探子……” 为首那人打断了谢必安的话:“是同执节使。” 谢必安一拱手:“是,尹同执节使大人,刚才……” “算了,直接叫大人吧,这称谓太麻烦……” 谢必安无奈再次拱手:“是,大人,刚才探子来报,大约一个时辰前,北莽大营突发冲天大火。” “噢?是么?” 这位姓尹的同执节使,咀嚼着这个消息,右手揉着眉间思索着。 这大人的手竟很修长很漂亮,丝毫不像练过武的手,脸蛋皮肤竟也比一般男人白皙不少。 “还有什么消息?” 谢必安思索片刻:“没了。” “大火因何而起?” “不知。” “北莽军士可曾撤退?” “未见一人撤出大营。” “这么说全烧死了?他们傻么,着火了就算救不了,不知道跑?” 谢必安依旧一脸尴尬:“不知。” 这位大人似有些恼怒:“你怎么跟老八似的,俩字俩字的,能不能说点有用的,你平日里那嘴皮子呢?” 谢必安一低头,依旧无奈:“不知。只知大火起自一个时辰前,持续有半个时辰,之后,方园二十里,一片虚无。” 这位大人揉揉眉头:“再探。你和老八亲自去。” “是。” “会宁战事,还有什么值得说的消息么。” “呃,此次会宁戍边之战,幸赖城中诸多义士参与。” “嗯,我会报朝廷抚恤的。还有么?你们的任务呢?可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有一人,此人武功虽一般,但有勇有谋,临危不乱,而且心怀家国,是个好苗子。” 尹大人点点头,可算听到件他欣慰的事情。 此次他提前到达,也正是为谢必安与范无咎二人的任务而来。 “那好,明日将他带来我瞧瞧,做谍子,靠的是心智,胆大心细,处变不惊,未必需要多高深的功夫。若真是那块材料,好好培养。” “呃……”谢必安有些茫然。 尹大人一愣:“怎么?” “他……” 忽见旁边黑衣范无咎抱拳开口:“大人,守城战,此人战死了。” 尹大人一皱眉,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战死了不早说?这不瞎耽误工夫么。 随即无奈挥挥手:“算了,去探敌情吧,赶了一天路,我乏了。” 谢必安范无咎齐抱拳:“是。” 出了大厅,黑衣范无咎似有些惶恐的问道:“七哥,你说大人是否知道咱俩上了战场?” 谢必安答:“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总之,大人问,咱就实话实说,不问,咱就闭口不言。这总不能说咱欺骗上峰吧,咱只是没说,又没骗。” 范无咎一挑大拇哥:“高!还是八哥心眼多。” 说着,二人一纵身,朝北方纵掠而去。 在掠过英红楼上方时,范无咎猛地一滞。 “咦?” 而后猛地落在英红楼对面的楼顶。 谢必安不知何事,只好跟下。 跟着范无咎仔细观瞧,这才看清。 那! 那倚在英红楼门口处,正跟几个大汉喝酒感怀的,那不是陈泽么! 那是人是鬼?他怎么活了? …… 约么一个多时辰前。 北莽大梁中军大帐之中。 此次征南大元帅古力正在跟手下将士们商讨着军机。 “大帅,地崩似是只有三天前那两次,三天以来再未有过,想是已经平息。” 古力点点头:“嗯,某料也如此。保险起见,再观二日。若二日内,再无地崩,三日清晨,彻底拿下会宁城。” “大帅,此次就让某带先锋营五百将士足以。那会宁戍边卫不过聊聊残兵。” 古力看着这位虎背熊腰的属下嘿嘿一笑:“这功劳谁都可得,你那扎怕是急吼吼的想先去冲那闻名遐迩的英红楼吧!” 这位先锋官那扎憨憨一笑:“嘿嘿,瞒不过大帅,咱大梁的婆娘太野,没那人族女子娇弱啊,尤其俺家的婆娘,比俺还莽。不过大帅放心,那日那执桴擂鼓的娘们儿,定给大帅原封不动的绑来奉上。” 这一个大帅一个先锋对视一眼嘿嘿一笑。 忽然间,只听得一个动听悦耳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呦,那可不行,那可是我家主人看上的丫头,你们这帮小崽子可还不配染指。” 这声音带着些稚气,似是幼女般,其中却还散发着浓浓的魅意。 只听声音,便能让很多男人为之迷恋痴狂。 大帅古力猛地一惊:“是谁?” 问话间,就见中军帐外缓缓走近一女子。 确切的说,还是个女孩儿,要按陈泽的标准,也就堪堪一米五出头吧。 一身白色小裙子,偶尔点缀些粉色花纹,与大多数女子裙子不同的是,她的裙子竟是分体的。 而且是裹身裙。 这尚还春寒料峭的北方四月,竟还露着小蛮腰,腰上还有一串珍珠串起来的小铃铛。 不光腰上有,那赤裸的双足脚踝处,也有一串珍珠串着的小铃铛。 走起路来,小腰一扭,浑身哗啦啦。 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就更别提了,尤其那双魅惑众生的眸子,瞳仁竟是略带些紫色。 直看的先锋那扎直流口水。 但转瞬,他马上就收敛了神情,一脸的肃穆和虔诚。 因为他已发现,这少女不是人。 这不是骂人,而是真的不是人。 因为少女头上竟生有两个毛茸茸的白色尖耳朵,臀后竟还有条毛茸茸蓬松白尾。 竟是化形的纯妖英灵。 北莽本就是半妖族,因此他们极其熟悉。 但半妖是无法化兽体的,简单说,虽有一半妖兽血脉,但身体跟人族无异,一点点妖兽的特征都无法展现。 无论是耳朵鼻子眼,还是尾巴四肢等等。 因此,他们一眼便认出,这位少女,起码是某位萨满神教的二侍神才能供奉召唤的英灵。 因为神奴是无法召唤化形纯妖的,只能召唤未化形的纯妖英灵。 大帅古力马上客气抱拳:“不知这位上神此来有何吩咐?” 他虽是大帅,军中也有侍神,但萨满神教为北莽国教,其供奉的妖祖,更是北莽一国的先祖,因此不得不客气。 这少女似是懒得搭理他,只是幼稚的自说自话:“你们惹我家主人生气了,主人叫我来出出气。” “但不知道,贵主……”古力依旧很客气,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打断,似乎压根就没听他说什么。 “所以咯,快点吧,快点死,我好回去,这地方好臭,好讨厌。” 古力一听,当时大怒,未免也太过嚣张了:“这位上神,神教虽为国教,但也属我大梁……” 话还没说完,少女紫色双眸一凝:“聒噪!” 转瞬之间,古力只觉心头一热,忽地从心口处燃起火来,竟是绿色萤火。 须臾,大帅古力连挣扎都没有做到,便化作一片灰烬。 帐中众人大骇。 这是何等手段?! 一个眼神竟能直接将大帅化为灰烬? 上神老爷们竟有如此手段么? 他们不是萨满神教之人,没见过上神的手段。 忽而,一老者闯入:“大胆!哪里来的野神,也太不把军中当回事了!也太不把我这个随军大侍神放在眼里了,孽畜,受罚吧!” 说着,手掐法诀,虔诚朝西跪倒,口中默念:“老祖在上,小供奉胡家晚辈胡大海请老祖胡三太爷!” 猛地,只见老者周身卷起狂风,一个年迈老者虚影逐渐凝实。 “大胆,谁敢在我胡家人面前造次!” 这将将凝实的老者说完,就看到了少女。 猛地瞳孔一缩,似有惧意:“是……是……是您……您是……” 未等说完,少女双目一瞪,眼神凌厉,似是在埋怨这老头碍事。 老者闻言立时跪倒五体投地:“老祖在上,孙子胡三儿拜见老祖!” 少女似是有些恼怒:“哼,没出息的小东西,要不是看在你是胡家子孙,连你也灭了!主人生气了,你看着办吧。” 这胡三太爷一愣,颤颤巍巍道:“主……主人……是……” 少女目光一凛,胡三太爷马上闭口。 “主人不想再见到他们,你自己看着办,我这可是冒着天大的风险留你性命,你自己看着办吧。” 言毕,少女消失的无影无踪。 胡三太爷一闭眼,惋惜道:“哎,大海啊,别怪我,我也没办法,下一世投胎……算了,你没有下一世了。” 那叫胡大海的老人惊恐道:“三太爷,那位是……” 胡三太爷一声叹息:“莫问了,莫问,你再问,连我也得交代在这了。” 说罢,不忍心的一挥手,胡大海老人转瞬一团绿火焚身,化为灰烬。 这胡大海侍奉了他很多年,他也有些不忍,但他没办法。 胡三太爷走出大帐,继而又一挥手,整个大营方圆二十里,燃起熊熊大火,这火是绿色的,而这火,起自每个将士兵卒们的胸口之处。 …… 富贵山庄内,白袍谢必安独自飞快掠回,似有要事。 见大厅关着门,但灯还燃着,抱拳高声禀报:“大人,出了件怪事。” 屋内尹大人正在小憩,闻声睁眼:“噢?有多怪?” “很怪,怪的离奇。” 第十八章 遥寄相思公子裳 离奇的怪事诚然就是英红楼楼主陈泽的死而复生。 这世界上不是没有重伤假死,一两天之后忽而苏醒的前例。 但谢必安那日战时,分明是瞧见陈泽已然死的不能再死,就连那块护身的将英红玉都已经无法抵挡伤害而破碎。 他和范无咎都知道,陈泽虽有勇,但其身手实在平常,绝对无法抵挡那化形牛人的一击。 就连他谢必安自己,在那一击之下怕是也要当场魂飞魄散,何况毫无修为的陈泽? 尹大人听了此事思考了片刻,没有多说,只是简单的说了声:“知道了,继续观察。” 至于心里是否产生了好奇,那便没人知道了。 他好奇的,是陈泽这个人,还是其复活这件事呢? 谢必安自是也没多说,更没随意妄加揣测。 也许只是运气,也许,那陈泽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这重要么? 谁还没点秘密呢,就比如他白袍谢必安。 甚至就连那英红楼的护院牛二,不也是忽地才展露了自己的跟脚么。 堂堂楚州十二连环坞第七条好汉,怎么也算是南七路绿林道上有一号的人物。 谁能想到竟跑到这漠南边城做了个秦楼楚馆的护院? …… 已经将近十日没有北莽蛮子的消息。 不知为何,虽早已没了地崩,但这北莽军竟然没有攻城。 若此时攻城,会宁城必破。 不但不攻城,甚至连围城都撤了。 这北莽大军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诡异异常。 而就在这诡异且忐忑的氛围中,会宁城却乱了起来。 既然没了大军围城,一些剩余的商户也就动了卷铺盖跑路的打算,包括普通的百姓。 这几日英红楼刚刚治丧完毕,加之北莽危机没有彻底解决,因此楼内始始终没什么生意。 是日,陈泽正在楼下大堂里跟牛二、吕秀才等几个汉子研究如何加强楼里的安保,或者索性也直接如其他商户们那样护着姑娘们跑路。 对了,自从陈泽复活之后,这楼里的大小一应事宜便都由陈泽做主了,毕竟他是名义上的楼主嘛。 陈泽着实是不想的,出力没问题,但他不想夺了姐姐的英红楼,那感觉好像他目的不纯一般。 但奈何,这段时间红姐始终深居简出,不再过问楼里事了,而且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的躲着陈泽。 陈泽也只好无奈苦笑并努力的应承着一切。 众汉子正七嘴八舌的研究着,忽听得楼外街上一阵嘈杂,继而隐约有哀嚎声起。 陈泽想也没想的带着牛二等人冲出了楼外观瞧。 只见街对面的那幢茶楼里,不时有人影闪烁,似是还不少。 “走,过去看看。”陈泽招呼了一声,众人跟上。 “四爷,四爷,我求求您了,这楼就归您了,求您放过小老儿一家吧,小女……小女尚幼啊!” 一个身穿员外服的老头正跪地拼命的扯着一大汉的小腿哀求。 “哼,滚!这个时候,你四爷我就是这会宁城里的天,莫说是你小女,就是我抢了你婆子,你也得忍着,再多言,我可就不只谋财了,一刀剁了你!” 说着,一脚踹开老头,哈哈大笑着朝后堂走去。 陈泽不明怎么回事。 牛二似是瞧出了端倪,解释着:“楼主,那被唤作四爷的,是城北乔老四,开了几家赌场,手底下有一帮子兄弟,算是这会宁城一直以来的一股势力吧。” 陈泽疑惑:“绿林势力?” 牛二不屑:“绿林?哼,他也配!欺负城中百姓的混混罢了,估计是看现在残存官兵疲于备战,无暇顾及城中治安吧,又兼人心惶惶,想趁机捞好处。” 最终问了那刘掌柜才明了。 确实如此。 刘掌柜一家本想收拾细软金银,向南投奔的。 但财产能带走,房子地却带不走。 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也卖不出钱。 于是这乔老四便来敲诈,想一两银子收了刘掌柜这茶楼。 本来刘老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他算了,但谁想那乔老四却瞧上了他家幼女,似要强占。 说到这的时候,刘老头痛哭流涕,似是自己害了闺女一般,一个劲的忏悔:“唉,你说我要闺女拿什么房地契呢!唉!” 陈泽大怒,他的价值观实在是瞧不了这事,他似是又想起了前世在他面前被逼良为娼的女子,一拍大腿:“还有没有王法了!黑-社会竟然如此猖狂了么!艹他大爷的!” 众人自是不知道什么是黑-社会的,但陈楼主总时不时的流出些家乡土语,他们也都习惯了。 刘老头一声叹息的哭诉:“唉,王法?连守城大将军都叛国投敌了,连援军都没有,这会宁城哪还有王法啊。” 陈泽眼神一凝:“牛二哥,救人!” “人”字还没出口,牛二和几个精壮汉子早已窜向了内堂。 牛二早就想收拾了那乔老四。 …… 茶楼内堂,一个少女被压在一张茶桌之上,正疯狂的挣扎,歇斯底里。 乔老四正饥渴的撕扯着少女的衣裳,周身还有几个兄弟帮忙把着少女的四肢,那手时不时的在少女柔弱娇躯之上游走。 就在乔老四欲将少女那仅剩的肚兜兜扯下的一刻,只听一声炸裂声响,房门破碎。 乔老四一回头,就见虎背熊腰的牛二站在门口,满面狰狞。 “牛二?你来做什么?”乔老四疑惑,他向来跟英红楼没什么过节。 他当然不是没妄想过英红楼里的甜姐儿们,但也只是敢欲望上头的时候,去做个花钱的风流客。 牛二冷冷一声:“四爷,我给面子尊称你一声四爷,收手吧。” “牛二,咱井水不犯河水,英红楼我向来给面子,我的事儿,你最好也别插手。都是绿林道上的汉子,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说完这句,也不管牛二的态度,依旧作势去撕扯少女的肚兜。 他料想,牛二犯不着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与自己过不去。 可手伸到一半,就停在了半空再难进半寸。 因为此时他后心上正明晃晃插着一把半尺长的匕首,心脏被捅了个对穿,当场气绝。 牛二拔出刀,平静的在乔老四身上擦了擦刃口:“哼,绿林汉子?你也配!” 说话间,甚至都没等别人出手,几招功夫,手起刀落,那剩下的几个青皮纷纷心脏中刀,死尸倒地。 见少女还在惊恐万分,牛二努力的挤了挤笑容,但似乎不太会,这笑容极其扭曲,而且想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安慰,只好悻悻转身。 跟随而来晚到半步的陈泽,连忙扯下自己外裳给少女披上,迷人的一笑:“姑娘莫怕,我乃……” 这少女见到陈泽这一张阳光俊朗的少年脸庞,似是有了些安心,还没等陈泽自报家门,连忙说:“我知道,您是陈楼主,会宁城的大英雄!那日守城,我们全家都在。” 一边说,少女那娇羞的面颊似是还有些红,仿佛全然忘了刚才那惊险羞耻的一幕。 …… 刘掌柜一家千恩万谢之后,坐着马车走了。 既然是老邻居,陈泽和牛二等人一路护送出了城门,毕竟人家把这茶楼的一应房地契都留给了陈泽,算是报答刚才之恩。 马车渐行渐远,少女直到上了马车远去,虽已换了衣服,但外面始终披着陈泽亲手披上的那件公子裳。 纤纤玉手始终摩挲着有些普通的外裳,那时候,他似是碰到了自己裸露在外的娇柔玉臂。 想到这里,少女总要脸颊羞红,嘴角微挑。 每每回望来时路,似是在不舍些什么。 是那即将离开的城池,还是那阳光俊朗的少年? 她的娘亲将闺女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微微叹息一声。 作为一个过来人,她知道,青春总是美好的,但大多美好的东西,也只能嫁作他妇之后,偶尔想起,微笑怀念。 从来少女总怀春,只为英雄少年郎。 也许多年之后,少女初嫁,相夫教子,一生平安。 但那临危之时为她披上外裳的少年英雄,许是再难忘却。 城门处,转过身的陈泽一脸豪迈且严肃。 “牛二哥,我们不走了!” “不走了?” “是的,不走了,且回刘家茶楼,我有大事宣布。” 众人应允。 他是楼主,他说了算。 但为何陈泽突然决定不走了?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许是因为这么一大楼的人,十几个男人一路护持几十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实在难行。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少女口中的一句“我知道,您是会宁城的大英雄。” 第十九章 英雄楼发英雄帖 陈泽及牛二等一众护院汉子回到了刘掌柜的茶楼。 这茶楼原叫“百荟楼”,此时这楼已属陈泽等人。 楼内一应物件完好,乔老四丝毫没有打砸。 想来他是为了这产业,又不是下山的马匪,因而为未有破坏。 随便找了张桌子,众人坐下,只等陈泽说他那要宣布的大事。 却听陈泽发问:“牛二哥,如今城里治安竟如此了么?” 牛二闻言一叹:“唉,赵副将率领的千余戍边卫,连守城都艰难,又哪里管得了城里的治安。” 吕秀才也插言:“再者,这会宁城一直是边塞城池,因此主政权始终由戍边大将军林烨兼任把持,未有专门衙司官署,如今林烨伏诛,赵副将只是军职,无权过问城内政事啊。” 陈泽心下了然,又问:“二哥,城里如乔老四这般的势力还有么?” 牛二:“还有几伙,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平日里不敢犯大事,但如今这城内形势,利欲熏心之下,他们未必没有作乱的胆量。” 陈泽点点头,咀嚼着这些信息。 既然决定不走了,那就要有不走的打算,不走,并不意味着被动的等着。 两国的战事他管不了,但城里的民生,他还是要想想办法的,谁让他们本就是民众之一呢。 “既然这茶楼归咱了,那咱们就要利用起来,招贤纳士,二哥,城里你熟,寻思一下,那日战时,都谁家出了义士,以及城里还有多少未走的商户或富户,都请来茶楼议事。” 牛二一愣,随即了然:“楼主,你是说……广发英雄帖,以这茶楼成个盟约,共同对抗那些个趁火打劫的家伙?” 广发英雄帖? 陈泽忽而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武侠剧,似是有了种“聚贤庄广发英雄帖”的既视感,顿时有些无语。 当然,这是陈泽内心对过去的感怀,外人无从得知。 “对,大抵如此,而且,城内的势利好说,我们最应该在意的,是怕有外面的势力趁机进来生乱,比如大周内各地的势力,更甚者,北莽蛮子们的势力也在跃跃欲试尤未可知啊。” 听了陈泽的话,众人纷纷凝重。 的确,会宁城危,但会宁城这一直以来的边塞贸易地位,却令会宁城成了座极其富裕的府城。 这时候若没外面的人觊觎,谁都不信。 ……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英红楼对面的“百荟茶楼”此时正在张挂一块新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英雄楼。 这字是吕秀才写的,这名是陈泽取的。 其实重新取名字的时候,众人还着实七嘴八舌争论了一番。 吕秀才饱读诗书,总觉得这“英雄楼”三字有些太露骨了,一点也不矜持,有点难为情。 可牛二等糙汉子却觉得这英雄二字极其豪迈。 至于陈泽,他只觉得“英雄楼”与隔街正对的“英红楼”很是当对,且有聚会宁英雄之意。 大致就如水泊梁山的“聚义厅”的效果吧。 此时茶楼大厅内,英红楼的甜姐儿和婆子们都被借唤了过来帮忙招呼,好不热闹。 申时三刻,出去送请帖的兄弟和姑娘们陆续归来,身后大多跟着应贴的人士。 就比如那日一同出生入死的义士们,聚都在邀请之列,以及各商户掌柜、各豪绅代表。 收到帖子的大多数都到了,每人进门之前,便看到乔老四极其爪牙的尸身横于门外。 有些人自是畅快,这伙人总算遭了报应;另有些人,心里可就嘀咕了,未进门先见尸,这是给大伙一个下马威? 陈泽此时正忙里偷闲的想着待会儿如何与众人交代,以及自己应该拿出个什么态度。 黑-社会大佬他虽没当过,但却见过不少。 再说,港片里什么样的大哥没有?随便找一个模板有样学样呗。 他诚然不是爱逞风头嚣张跋扈的人,但他知道,此一时彼一时,想要扭转局势,有时候是需要雷霆手段的。 又约么一刻钟,发出去的帖子都回来了。 堂内牛二和吕秀才在带头招呼。 陈泽本也想参与的,毕竟都是会宁地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终被牛二劝阻。 这事儿想成,先得立威,既是立威,就不能太平易近人。 见众人落座,牛二抱拳拱手。 “诸位守城的英雄义士,诸位掌柜以及诸位乡绅,今日百荟楼刘掌柜一家南投,将这茶楼托付与我家英红楼陈当家。想必日里刘掌柜一家的遭遇大家也有所耳闻。” 说着,一指门外的几具尸身:“那乔老四趁火打劫,实为天怒人怨,因此我等将其除之。俺们陈当家由此观全城,不忍诸位街坊四邻不安于此,因此才有今日之邀。请陈当家为诸位阐明。” 言罢,陈泽从二楼悻悻而下,一身文生公子裳,眉宇间似有精光,更兼不怒自危的气势。 “诸位,不才陈泽,给诸位英雄诸位乡绅父老见礼了。” 说着施施然一抱拳,而后没有更多解释,直接表明意图。 “我欲以更名后的英雄楼为基,邀全城义士聚首,目的,只为守我会宁城安宁。北莽一日不破城,这城内就一日不得乱。无论他是乔老四,还是王老五,谁扰了大伙儿的安宁,那乔老四便是前车之鉴。” 说完,目光一凝,望向众人:“谁赞成,谁反对?” 这最后几个字是他能回忆起的,最有气势的社团大佬的做派了,也不知道学的像不像,希望没太滑稽吧。 那些各家护院义士们都是些糙汉子,又是共同出生入死过的,闻言,具都豪迈:“好!我等支持,既是陈楼主和诸位英红楼好汉的邀,又是为城中百姓安宁,某不才,手段一般,却有膀子力气,俺钱老大加入!” “俺孙二也加入!” “俺李富加入!” 仅片刻功夫,那些共同出生入死的义士纷纷加入英雄楼。 甚至都没问是否有月钱养家。 江湖汉子就这点好,只要投了脾气,命给你都行。 可却苦了那些迟迟没有发言的商户和富绅了。 那些商户掌柜们纷纷摇头叹气,但也无可奈何。 这些义士可都是他们聘请的护院。 如今都投了这英雄茶楼,他们还有选择么?如果不投,那,谁来护持他们的产业? 忽而,几个相熟的掌柜对视一眼,苦笑难言,似是有些共鸣。 他们都意识到,这一场面,似乎是在那陈楼主意料之中。 这陈楼主别看小小年纪,不但有勇上阵杀敌,竟也还有谋懂得因势利导,不简单。 其实,陈泽哪那么些谋啊,他甚至还想着再慷慨激昂一段,然后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大家,最不济,甚至都想好了杀鸡儆猴,可没想到,这些实诚汉子竟然如此痛快。 片刻,总算有掌柜开口发问:“陈小当家,小老儿尚有些未明,还请您解惑。” “请说。” “呃,这英雄楼既然是护佑咱会宁平安,可我等要么是老翁,要么羸弱,如何可跟诸位义士比啊。” 陈泽微微一笑,总算说道点上了,商人果然没有傻子。 “好说,即是护佑会宁平安,那就是护佑诸位平安啊。” 那人似有疑惑:“既如此,我等感激不尽,可邀我等前来是……” 陈泽饶有意味的答道:“这还不简单,诸位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护佑会宁,这么多人人吃马嚼,可是需要成本的。” 众人心里的疑惑终于确定。 这是要钱啊。 这是逼着要钱啊。 不给行不行? 会不会奋起把我给杀了? 就如杀那乔老四一般? 现在的会宁城里可是没什么王法的。 此时,终是有大着胆子的商户问道:“但不知,这成本几何?” 陈泽:“很简单,各家情况不同,这‘保护费’,各家盈余我英雄楼二十取一。” 二十分之一的利润。 诸位开始跟身边的账房或随从仔细的商量算计。 而陈泽,此时正观瞧着所有人的神态变化。 其实这件事情,他的本心并未想牟利。 但身为一个现代人,太多的新闻和历史让他知道,若想做成一件事,只靠公益是万万成不了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有不断的利益,才能驱使一件事情向预期的方向发展——无论这事是合法的还是违法的,无论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最终,众人合计之后,推出一人表明了大家最后的疑惑。 “敢问陈楼主,这‘保护费’究竟是怎么个保护法?只要交了这钱,人来欺负我,我可唤人杀他?还是什么?可有一定之规?” 陈泽:“很简单,这会宁城里,皇帝老子管的,我要管;皇帝老子管不了的,我也要管!” 沉默片刻,见众人具是震撼,陈泽内心窃喜,这波x看来是装到位了,果然多看电影是有好处的。 随后补充:“至于这一定之规么……秀才。” 吕秀才闻言走上,拿出厚厚一本书册开始高声朗读:“一,不可无故杀人,无故杀人者偿命。二,不可银人妻女,违者墨面断根,入狱10年,若逢乱时,罪加一等……” 起初众人还感叹,没想到这英雄楼竟准备如此完善,连这规矩都想好了,听着也甚是合理。 可越听越发现,这…… 最终,吕秀才念完,合上书册,众人观瞧,书册正面几个大字:大周法典。 竟以国法做规矩!这样的江湖帮派还真是头一遭遇到。 陈泽慷慨一声:“皇帝老子放弃会宁,我等不能放弃。会宁可以不尊王法,但不能没有规矩。” 第二十章 小茶楼风云际会 甲子年五月初九,戊寅日。 宜开业、安床、出行、上梁;忌安葬、婚娶、入宅、迁徙。 自上次英雄楼改名更张广发英雄帖已过去了十日有余。 这段时间,北莽蛮子大军再未有过围城之举。 不但如此,据残存戍边卫中传出的消息,北莽大军似乎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无影无踪。 许是撤军了吧,这不是普通百姓能了解的事情。 这十日,英雄楼已俨然成了会宁城里秩序的维持者。 若你是交过所谓“保护费”的商户或乡绅,那便在英雄楼的照拂之下。 若你是无产无业的平民百姓,若有事,亦自可来英雄楼求助,且是无偿的。 就如那几伙流窜的无赖泼皮,百姓忍其苦久已,就是被英雄楼给平了。 自此,会宁城不忍官府,不认姬周,只认英雄楼。 今日,便是英雄楼作为茶楼重新开张的日子。 实际上,之前陈泽极其众人讨论过,商户乡绅们交的保护费足够他们维持一应事宜,那是否还有茶楼开门营业的必要? 最终陈泽拍板,还是要开的。 茶楼,就如秦楼楚馆一般,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场所,也是三教九流际会所在。 此时的牛二和秀才吕唯正在门口迎客。 迎的不是进楼喝茶的茶客,而是那些道贺的宾朋。 说是宾朋,其实依旧是上次那些乡绅富户们。 毕竟现在他们可指望着英雄楼呢,态度不能不谄媚。 英雄楼自也好生招待,二楼单独开设了招待宴席。 而一楼大厅,就是些闲散的百姓在此听书。 英雄楼是可以听书的。 而且说书的还不是别人,正是那自挖双目的画二先生。 此时茶客们听的津津有味的,也正是那日悲壮的守城一战。 谁想到画二先生自挖双目就此封笔之后,竟来了此处说书? “此正是,执桴擂鼓山河动,摧颜断发守忠魂。那红英女真真乃当世之奇女子也!” “啪。” 惊堂木响,茶客们纷纷叫好。 没人注意到的,茶楼大厅角落处。 一个英俊青年此时满眼激动。 不光是激动,情绪似是很复杂,频繁的念叨着:“奇女子!奇女子!哎呀呀,可惜啦可惜!若尚未自催容颜,真想千金求一见。” 听青年如此说,身旁一随从模样低首插言:“少爷,听闻那日画二先生未盲前,曾做二图,一为《执桴擂鼓图》,二为《摧颜断发图》。若这天下谁能描绘那女子之容,这《执桴擂鼓图》必是翘楚。” 青年闻言眼光大亮。 “去,向画二先生求此图,万金亦可!不,我亲去。” 画二先生正要退至后堂休息,忽有一人拦路。 那扶着先生的童子驻足轻言:“先生,有位公子求见。” “晚辈拜见先生,想一观先生绝笔双图,不知可否。” 画二先生本想拒绝,可就听童子说:“先生,这位公子出金百两。” 老头面色一动:“黄金百两,只一观?” “只一观。” “可,且随入内堂。” …… 这公子从内堂出来时,双眼涣散,似是失神。 口中反复的喃喃着什么,好似魔怔。 “怎如此!怎如此啊!” “天下竟有如此奇女子,红英之烈,乃我生平仅见;红英之美,更是千古绝伦。” “头通鼓,风萧萧,红妆伴郎守今朝;二通鼓,紧战袍,寒光十里刀出鞘;三通鼓,把命交,奈何桥上,与君再相遥。世间怎会有如此女子!” 他听了刚才的书,自是知道这《执桴擂鼓图》上的几句,正是那日梁红英的擂鼓词。 心中不禁大为震撼。 忽地又想起那《摧颜断发图》,猛然间跟发疯了一般:“哎呀呀!哎呀呀,红英面容已毁,我留着这对招子有何用!” 说是迟那时快,一伸双指就要向自己双目挖去。 身旁几个大汉随从猛地抱住:“少爷,少爷不可啊!” “是啊少爷,若您真稀罕那女人,兄弟几人去把她绑了,送于少爷。” 这一句出,须臾之间,只觉这少爷周身戾气爆发,直震得几大汉倒飞出去。 那第二个开口的汉子还没等落地,忽觉一只铁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生生提起,仿佛下一瞬就要毙命。 “你竟敢对红英不敬,若不是看在你服侍我多年,我杀了你!” 这说话的,正是那位俊俏青年公子,此时他眼中戾气大盛,面目狰狞,一边说,一边将那奄奄一息的随从随手一甩:“滚回漠北去!” 那随从侥幸未死,连忙离开。 全程,身边人从未敢说一个字。 他们都清楚,他们家少爷是个疯子。 全北莽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一转身,这少爷一脸阳光的回大厅喝茶。 几名随从相互对视,沉默叹息。 坐回原处,他还是在回忆着刚才的两幅画。 他本想重金求购的,甚至价格都开到了10万两黄金。 但画二先生依旧没应,只说:“开业宴后,英雄楼会有拍卖,便是这两幅画。小老儿虽不才,却也有那么点小名气,这两幅封笔之作,一来为英雄楼贺,二来,拍卖所得具都抚恤守城战中牺牲的义士家属。” 其实身边的书童本想怂恿少爷直接抢了那两图,他一个瞎老头,怕什么的。 何况少爷看上谁家东西,啥时候还用买的?还跟你商量?前所未有的事情。 可是看到刚才那护卫汉子瞎奉承的后果,便闭嘴不言了。 忽听少爷安排:“来个人,去备黄金。10万两……不,50万两!” 一护卫应声离开,心里慨叹,50万两,买下整座会宁城怕也用不上50万两黄金。 片刻之后,就听堂中有人唱喝:“吉时到,请贵客上楼。” 霎时,一众会宁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上楼,路过楼梯口处,见一桌,纷纷留下拜帖及贺礼。 “自然堂周员外为英雄楼贺。” “飘香楼李掌柜为英雄楼贺。” “百膳居王老爷为英雄楼贺。” 这都是会宁城里有名的买卖。 还有些规模没这么大,但也同样派人来喝的,一来是给英雄楼面子,二来,也是谋个时机在老少爷们面前跟一应名楼同等唱名。 可有几个名字却着实的让在场观礼的群众们惊讶。 “漠南红衣客、漠南绿衣人为英雄楼贺!” 群众哗然。 这二位不正是那日大战,最后入场的红绿二位好汉么。 本事奇大,那日若不是此二位拼命护持,没准就全军覆没了。 众人见二人,依旧如那日打扮,红袍绿袄,面带滑稽面具。 陈泽在楼上闻言心中苦闷。 我一个茶楼开业,这二位上差来凑什么热闹呢。 又听到:“十三楼为英雄楼贺。” 十三楼?! 在场所有人都面色惊讶。 十三楼竟也来贺英雄楼开业? 难不成十三楼有意吸纳十四楼不成? 这可是个太声名远播的势力了,怎能看上这偏远边塞的小茶楼? “楚州南七道十二连环坞,为英雄楼贺。” 牛二听闻,猛地转过头,顿时开怀大笑:“哈哈哈哈,老九,你怎么来了!” “七哥,几年不见,兄弟想你啊,听闻七哥义举,又兼新业开张,咱自家兄弟怎能坠了哥哥面皮。” “兄弟快来,我且为你介绍……” 忽又唱喝:“晋城李家,为英雄楼贺。” 什么!晋城李家都来人了? 这英雄楼至于的么? 大周朝谁人不知晋城李家?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美名远扬。 更兼其祖上曾助大周立国,若说这大周境内,有谁能以一家族之力让皇室礼让三分,也就属晋城李家了。 没想到李家都来了。 角落处那俊俏青年一挑眉:“有意思,着实有意思了。” 说着,掏出自己碧玉腰牌扔给书童:“小四,去,咱也凑凑热闹。” 片刻之后,只听再次唱喝:“漠北赫连家,为英雄楼贺。” 好家伙,这可就如点了火药桶了。 漠北赫连家,在北莽的地位,于李家至于大周相比,恐怕还要更胜一筹。 最关键的,大周与北莽正在交战,怎么连敌对势力的大家族都来庆贺? 这英雄楼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如此深厚的跟脚? 而陈泽此时也一头雾水。 若说十二连环坞来贺,是看在牛二哥的面子上。 那这十三楼,晋城李家,漠北赫连家,这些个庞然大物,怎么都凑到他一个小茶楼来了? 他一个也不认识,从没有过交集,毫无道理啊。 陈泽此时心里不是庆幸,反倒有些后怕。 怕的是人家太大,而自己太小。 前世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 所谓夜猫子进宅,那可是无事不来。 此时,陈泽敏锐的觉察到,会宁城要变。 否则不会这么风云际会。 这时,又听唱喝:“英红楼当家红英姑娘,亲为英雄楼喝。” 听到这一句,陈泽也不想其他了,猛地冲下楼。 一脸笑颜的见到了那终日躲着他的姐姐。 梁红英一身红裙,红纱遮面。 这红裙陈泽认识,这正是最初那晚,他第一次见到的姐姐的红裙,他甚至见过红裙之下的一切。 至于红纱,陈泽知道姐姐面容已毁,全城的人都知道。 但是否真的毁了,也只有红姐自己知道。 陈泽看着静静而立的姐姐,似有些痴了。 大堂角落里,同样有个俊俏青年似也痴了。 “画二先生诚不欺我,红英之美天下绝伦。” 忽地,旁边一张桌上,一个醉汉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粘牙倒齿的小声嘀咕:“不就是个万人骑的鸡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是个毁容的鸡,这种货色,俺在北莽一日能上十个。” 那俊俏青年闻言炽热的目光忽的一怔,而后似要喷出火焰,可马上表情恢复平静。 书童小四心中叹息,完了,少爷如此平静,这回真要死人了,还是个北莽的同乡。 只听这位赫连少爷很是平静的低声一句:“阿大,阿二,我要他死,死无全尸,别闹出动静。” 须臾之后,楼里正热闹,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大厅茶客之中少了三人。 最终,再次引起众人惊讶的,确是今日最后一声唱喝。 “大内校事司,为英雄楼贺。” 只见一人,眉清目秀,皮肤白皙,束发收腰,朝陈泽抱拳拱手:“陈楼主,恭喜恭喜。” 那精致双手完全看不出终日提刀。 这竟是个女人。 可楼上的红绿二人一瞥,顿时心中无奈,慨叹一句,司里怎么也来凑热闹,且竟是尹大人亲至。 …… …… …… ps:重要男配出场,作七律一首。 荒唐客行荒唐迹, 一见红颜误终身。 万金一掷博美笑, 只叹佳人面难存。 英红楼前憨傻事, 开怀只因诺相闻。 笑赴黄泉终不悔, 疯癫尽处显傲魂。 红尘尚有真情挚, 痴人一梦梦还真。 第二十一章 陈泽暗投校事司 这位女大人陈泽之前从未有过交集。 但对方自报了“大内校事司”的名号,想来又是位上差。 陈泽偷眼瞥了眼楼上的红绿二人,二人见陈泽瞥来,马上别过脸去,似是心里有鬼。 继而转头微微一笑,抱拳拱手:“见过这位这位大人,大人楼上请。” 女子一仰头:“好说,我是官,多有不便,陈楼主,可否单独聊几句?” 陈泽一侧身:“大人雅间请。” 二人上楼,牛二和秀才吕唯也招呼着各方势力代表上楼小厅一叙。 那位女大人和陈泽行经红绿二人时,二人似是有意躲闪,作势就要冲众人包厢走去。 只听一句:“红绿二位义士,听闻那日守城,幸得二位相助,身为官家,尹某甚是感激,且同来一叙。”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无奈,终究是被大人认出来了么? 雅间内,此时只有那位姓尹的女大人,以及陈泽和红绿二人。 “大人请上座。”陈泽招呼。 这大人也没客气,堂而皇之的坐于上位,甚至没招呼陈泽三人坐。 “不知大人此来……” 陈泽先声夺人。 “鄙人尹玥瑶,你也看出来了,是个女人,大内校事司同执节使。” 陈泽尴尬微笑。 心想着,你是不是女人没什么强调的必要吧,你就是头猪,当了高官,我也得客客气气。 此时那红绿二人也仿佛陌生人一般齐抱拳:“见过大人,我兄弟二人即是大周人士,守大周城池实乃本分,切不敢受大人挂念。” 陈泽一愣,什么情况? 你们不是商量好的? 跟我这唱什么双簧呢? 却听尹玥瑶不屑一笑:“老七,老八,就你俩这拙劣的伪装,怕不是认为我是傻子?” 谢必安范无咎闻言,尴尬不已,无奈苦笑。 “呃,大人,非有意蒙蔽,既您派了任务给我兄弟,完成任务,当然要必要手段,您看,这陈楼主,此时不已在您面前了么?” 谢必安向来是思维敏捷的,无论任何时候。 范无咎只应了一声:“是啊,大人。” 尹玥瑶也没搭理他们,只回了句:“节外生枝,逞一时之勇,犯忌,罚俸一年。守城有功,奖一年俸禄,待罚俸期满兑现。” 二人无语,但大人也不再搭理他们,而是望向陈泽。 似有半刻钟,尹玥瑶和陈泽就这么相互对望着,什么都没说,室内静的落针可闻。 尹大人似是要在陈泽眼中瞧出什么,而陈泽也不躲闪对方的目光,不卑不亢。 不得不说,这位尹玥瑶尹大人,的确是个美人,虽没有红姐那么精致魅惑,以及那复杂的气质。 但那腿是真长啊。 用陈泽习惯的度量类比,这尹大人怕是有一米七五的个头,英气勃发,若用陈泽前世跟一帮流氓瞧美女的玩笑,这尹玥瑶的腿怕不是肚脐眼以下就分了岔了。 一身的软甲劲装都难掩那双腿的修长。 “陈楼主,你可愿入校事司?” 尹玥瑶率先发问。 陈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也发一问。 “校事司可代天子执事?” “当然。”尹玥瑶斩钉截铁。 “好,那陈某代城中百姓一问,天子可弃会宁?” 这一句出,尹玥瑶面色依旧平静,却迟迟没有开口。 她无法答,也答不出。 陈泽自是没指望她能答,继续问了句似乎跟自己加入有关的话:“校事司可校何事?” “大内校事司,可校天下万事。” “那这弃城之事,可校否?” 尹玥瑶依旧无言。 他虽是校事司同执节使,与执节使同级,是直接呈报皇帝的。 但这弃城恰恰是皇帝所决。 校事司可校天下万事,唯独不可校天子事。 表情依旧平静,但心中,尹玥瑶已是翻江倒海。 谢必安所报不虚,这陈泽,果然胆子大的没边,口中百无禁忌。 但现在他是百姓,自己代天答话,能不答? 不能。 因为陈泽的话代表的民心。 似乎不想让尹大人太尴尬,陈泽话锋一转:“好了,尹大人勿怪,刚才两问,实乃代城中数万万百姓而言。于我个人,于英红楼里的几十位姑娘以及英雄楼里上百条汉子,无论如何,即有机会,我当加入。” 尹玥瑶似是一扫心中阴郁,豪迈一句:“好,老七,受……” 陈泽打断:“慢!” 三人闻言具都一怔,且等陈泽言语。 “我知尹大人看上我什么,无非我这英雄楼如今在会宁城中有些根基,若为校事司做事,事半功倍。否则,以我陈泽半吊子三脚猫功夫,还不足以入了尹大人的眼。这点无可厚非,但我有一点要求,大人若应允,此事既成,否则断难相投。” “这算是……交易?”尹玥瑶眼神一眯。 “是。”陈泽毫无遮掩。 这也摆明了态度,既然是交易,大家各取所需,没什么忠心归属和情感寄托。 陈泽又言:“大人可放心,既已答应,那陈泽此身,便卖与了尹大人。何况无论是英雄楼还是英红楼,诚然也都需要靠山,大靠山。尹大人最合适。” 尹玥瑶闻言一声叹息:“唉,陈公子,你非要把账算的这么清楚,把话说的这么无情么。” 陈泽讪然一笑:“新兄弟明算账,何况,天家本无情,否则也用不着我等江湖汉子来守城了。” 尹玥瑶似有无奈,她本不想跟陈泽界限划分的这么明确,她其实看中的,是陈泽这个人,而不是什么英雄楼。 但,奈何,事已至此,朝廷弃城,这是事实。 “且说你的条件。” “英红楼里的所有贱籍姑娘,无论受何事牵连,一律改了她们的贱籍为民籍。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是。” “唉。”尹玥瑶皱眉感叹一声:“其他人皆可,但,红英姑娘,我做不了主。” 陈泽已了然。 校事司同执节使做不了主,那也就说明,这事儿只能是皇帝老子做主。 呵呵,原来姐姐家里来头这么大,竟是惹了大周的皇帝老子,想必这处置决定也是皇帝老子亲下的吧。 陈泽本没有指望真的能改了姐姐贱籍,他只是试探一下姐姐一家所犯之事究竟是个什么级别。 如今已了然。 “既然这样,可。” 尹玥瑶当即交代:“老七,受翎赐令。” 只见谢必安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孔雀羽翎羽和一个乌木牌牌,交给陈泽。 陈泽观瞧令牌,正面“校事”二字,背面刻着一柄剑,与一支……花? 对,就是花,陈泽还认识,是他见过的蔷薇花。 花与剑相交的图案。 不禁心里吐槽:这尹大人果然是女人,这令牌设计的都一股浓浓的女子味道。 陈泽一边看,尹玥瑶一边说:“红英姑娘之事,算我尹玥瑶私人欠你个人情,日后必还。” 接着又郑重其事的言着。 “校事司共两位执节使,我乃同执节使,执节使为冯席帆冯大人。我二人共执天子节钺。但各有自己编制。你为我麾下第十三位兄弟,领单翎校事衔。” 陈泽大略知道,单翎校事,应该就是级别吧。 “老七老八亦是单翎校事,其上有双翎校事与三翎校事。正常来说,应是三翎节制10双翎,双翎节制10单翎。但我这一支有些特殊,除普通白袍明探与黑衣暗谍外,带翎校事均我本人亲自节制。” 陈泽了然,不就是扁平化管理么。 但这样的体系,对老大的要求很高,而且很累。 “陈某记下了。” 尹玥瑶点点头:“嗯,如此甚好。我与老七老八在会宁,其实并非朝廷彻底放弃这里,实是为马上的大梁与大周和谈准备。这几日,和谈队伍便至。因此,会宁城内一应事物,你都要细心。待我们走后,那富贵山庄也归你了。” 陈泽苦笑。 富贵山庄? 一点也不富贵,那地方我要来何用?又不能开发房地产。 当然这也只是心里吐槽。 但陈泽却知道了一些他疑惑的信息。 原来,这会宁城忽然来了这么多大势力,竟是两国要在这里和谈。 这也算是国际大事了。 此时谁也尚不知道,这两国间的大事,将演变成天下大事。 “今日你这开张,且去招待,我身份特殊,这便离去。” “陈某告退。” 陈泽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尹玥瑶忽言:“陈泽,‘民为社稷之本’,这句话出自你口,却入得我心。望你莫忘初心。” 陈泽微微一笑,走出房门。 其实陈泽还有前半句,尹玥瑶没有说。 那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句话她诚然也是认可的,但在她的立场,这话实属大逆不道,她不能说。 …… 会宁城内,两辆马车缓慢行往英雄楼,似是很重,马腿都有些打颤。 这里面全是黄金,足足两车。 只因今晚赫连少爷用了五十万两黄金拍下了两幅画。 在场见证之人皆言从未见过如此疯狂之举。 拍卖时,本来价格叫到近千两黄金便叫不动了。 谁想到赫连少爷一掷万金,只一句:“红英姑娘安可受如此羞辱?无万金不可得!” 于是,千两黄金的下一手叫价,就是两幅画五十万两黄金。 众人皆惊。 会宁城外,野林内,两壮汉蹲身观瞧。 不远处几只野狗在分食着些生肉块。 “哥,少爷这回有些反常啊。” “少爷反常岂不正常?” “不是,我是说,咱少爷什么时候杀人还看场合?还要低调?还什么别闹出动静?少爷该不会……” “慎言慎言!好不容易来了这大周花花世界,你没见老三下场?你是想死还是想滚回漠北?” 二人随即住口。 与会宁相遥百里。 一队浩荡车马缓缓向北。 其中一辆甚是豪华的马车内,一公子模样青年正搂着佳人醉饮。 “三娘,何处了?” “约么明日清晨便到。” “不过月余,竟又回来了。去时春寒料峭,如今已草木逢春,生机盎然,但这山河却险些破碎啊,呜呼,悲矣。” 第二十二章 双楼并立共风流 “唉,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苍生为鱼肉;万里融雪,将苍穹做洪炉,化众生为白银。都说甲子奇,谁知甲子苦;仙妖与皇帝,皆在苍生辅。” 车内,锦衣公子挑起窗帘,注视着窗外已深的夜色,似有感叹。 这条路月余前他便走过,依旧是这辆花梨为栋紫檀梁的豪华马车,车内依旧铺着那张毫无瑕疵的洁白兽皮。 依旧云纹兽刻铜质暖炉,公子依旧在饮酒,依旧是那个美人在侧。 可如今车外已没了“晋城李探花”的挑旗。 只因探花郎此时已封了六品文官参军,乃此次赴会宁与北莽和谈的出使之一。 按理说,此次和谈正使为大皇子,副使为八皇子,一个新科探花,刚封的六品参军,本不该以此奢华马车代步,似有些僭越了。 但在这大周,一旦涉及晋城李家的事,无论大事小情,似乎都会有些特例。 “公子,快放下帘子,虽是春末,但这北方着实冷,奴家都有些颤了。” 身旁美人娇嗔一句,似是真冷,钻入公子怀中,扯着公子挑帘的胳膊。 “公子刚才在叹苍生?” “苍生不可叹?” 李公子转过头。 “公子高中,以三甲探花竟直接封了六品参军,得意之时,不是该叹百姓么?” “苍生与百姓何异?” 美人刚要开口,略一犹豫,微微摇头。 李探花搂过美娇娘,摩挲着美人的翘-臀,一脸的浪-荡却满嘴的真诚。 “百姓亦是苍生,可苍生却非只百姓。其实啊,苍生苦,非因甲子必乱,实因无道。我们皆为百姓,即见百姓苦。但想来,众生又何尝不苦?” 公子喝了口酒,继而指着身下的洁白兽皮又言。 “就如这狐裘,你我因其而暖,其子却因你我而饥,何哉?所以,我不杀白狐,白狐却因我而死,我欠这白狐一条命。若这白狐有智,其子来寻仇,我当如何?故,不智苦于有智,百姓苦于庙堂,弱势苦于强者,苍生皆如此,我虽不忍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那美人听着公子的话,似有些痴了,仿佛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转瞬便隐藏起来。 “公子,有您这席话,想必这白狐也算释然了,望公子今后无论仕途凶险,切莫忘却今日之感怀,奴家代苍生敬公子之仁。” “代苍生?哈哈哈哈,也对,英红楼的甜姐儿也是苍生!” 不知何处,一个老头酣醉如泥,斜卧牛上。 忽然睁开眼,随即手指胡乱摆弄了几下。 “嘿嘿,这小子还真有趣,竟自解了桃花煞和狐妖劫。有意思,着实有意思。这天下,越来越有意思啦。” “哞,老疯子,别废话,大半夜的,扰我睡觉。” …… 英雄楼后院有几处小院子和两栋矮楼。 小院子是给有家室却无居所的义士准备。 一小院中,居室内。 牛二与曾经的老兄弟酣醉到此时才归。 一推门,英红楼的杏儿便在房中,一袭红衣,静坐榻上。 “爷,您回来了。” 牛二一愣,酒意顿时散去了八分。 “杏儿,你这是……” 杏儿似有娇羞:“那日守城奴家说过,若爷能活着回来,奴便任爷驰骋……” 声音愈发小,但媚意愈发浓。 边说,边缓缓起身,退去身上红裙,仅着鸳鸯肚兜。 “红姐允了奴日后长侍二爷身侧,奴且为二爷宽衣。” 此时的牛二已是有些头脑发懵,但从杏儿那娇羞的面庞和眼神中,他知道,杏儿已察觉到二弟“怒发冲冠”对她的尊重。 忽地,牛二一把揽过杏儿:“杏儿,你可真心愿跟我?可是真心做我牛二妻子?” “爷,奴乃贱籍女,这身子……早已脏了,只盼爷不嫌弃,让我做个侍妾,奴身子贱,不配爷怜惜,爷可肆意驰骋……” 约么两刻钟,红烛燃尽,但榻上二人早已忘情。 杏儿疯了似的在牛二耳边轻声娇喘:“嗯……嗯……呃……爷,切勿怜惜杏儿,每念起伺候过的客人,奴便觉负了爷。求二爷责罚……” “住嘴住嘴!我不听!以后杏儿既是我正妻!” 杏儿闻言很是感动,娇喘着:“爷,奴说过,定送你个大胖小子。” 顿时,床榻一阵山摇地动。 又约两刻钟。 杏儿含泪卧于牛二怀中,这泪是感动的。 “二爷,您真愿杏儿做您正妻?” “大丈夫一诺千金。” “可是,可是奴家是个甜姐儿……” “江湖儿女,不在意这些。” 杏儿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 “二爷真不在意?” “自然。” 杏儿破涕为笑:“二爷可知道,曾有一日,陈当家曾撞破奴之尴尬。” “听陈当家提过,大家都笑,我却不懂,他们在笑什么,男女之事,有何可笑。” 杏儿似有难为情,一脸娇羞:“只因……只因……只因那并非正常男女之事……” 牛二一愣。 “只因……那种……那种方法,全楼只奴一人可以。” “哪种方法?”牛二有些木讷。 “就是……就是……”杏儿附耳轻言:“爷可知一成语,叫古道……古道什么来着?” 牛二反映片刻,忽地,牛三再次骄傲的昂起了头。 床榻再次地动山摇。 而且这次还伴随着些许掌击之声。 “叫你不学好!”一边说,一边巴掌落于蜜桃之上,一掌下去,连颜色竟也如蜜桃一般。 “爷,你可知奴为何能如此……” “哼,还不是在楼里学的,日后,只可任我一人,俺宠你一辈子,否则……否则……” 牛二没忍说下去。 可忽而只听杏儿俯身抽泣之声。 牛二随即卸了八分力:“杏儿,是不是痛了?” 杏儿依旧抽泣着:“不,不,爷请肆意,只是,多年来未曾有男人如此待我。又兼想起全家发配,奴沦为贱籍之时的不堪,有些伤怀。” 牛二感叹,没有多说,依旧重复着整晚的动作,有些事他不知道,也不愿知道,那是揭杏儿心里的疤。 “其实……并非奴天生银贱,只因获罪之时,那官老爷见奴起意,侮了奴家,更是邪火上头,弄些怪癖手段,于是……于是奴家便……那几日之后,这身子便……便与其他女子有些不同了。” 牛二听闻,脑中“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奴说这些,实非为二爷添堵,只因日后便是二爷的人,奴的一切不该隐瞒。要不要奴,全听爷的。” 牛二怒发冲冠,一挺身,周身戾气爆发。 “啊呀呀……啊呀呀……不除了此贼,我誓不为人!他姓甚名谁?我牛仲达,终此生,必杀之!必杀之!” 忽一低头,却见刚才那挺身爆发,杏儿不知是受不住力气还是太过上头,俯身昏死过去。 眼角沁泪,但嘴角却流露着满满的幸福。 从未有个男人如此在意她,一如从未有个男人让她如此爽快。 牛二心疼,粗糙大手温柔搂过杏儿,很是怜惜。 城外,一队伍疾驰向会宁。 “老爷,大队都趁夜驻扎了,我们为何匆匆赶路啊,这大半夜的。” “哎,你懂什么,人家是议和的亲使队伍,咱们不过是新上任的府君城主,能比么。” “是,老爷您也不必介怀,以后这会宁城还不是您一手遮天。” “嘿嘿,遮不遮天的,我不敢想,不过我倒是十分怀念曾经我处置过的一获罪女子,听闻她被发配这会宁来了,成了甜姐儿,哎呀呀,甚是怀念啊。” 回忆着,嘴角似是流下口水一般,丑陋至极。 …… 对面英红楼,二楼最里。 陈泽诚恳一礼:“姐姐不怪我把楼里的汉子都带去了英雄楼?” 梁红英红裙未褪,红巾遮面。 他们刚从对面回来不久。 红姐微微一笑,声音似是春风:“这英红楼是你的,那英雄楼也是你的,姐姐也是你的……姐姐,在哪里又何妨?何况只是街对面而已。” “姐,我从未想过要你的英红楼,这里永远是姐姐的。” 红姐依旧微笑,未答。 陈泽似有犹豫,好像还有什么事说,忽而向前一步:“姐,我……” 还未出口,红姐淡淡一句:“阿泽,我有些倦了,去睡吧。” 说着,转身朝床榻走去。 陈泽轻叹一声,缓步退出,临出门又行一礼:“姐姐,那我回了。” 关上门,红姐缓缓摘下红巾,叹息一声,眼眶湿润。 陈泽推开自己的房门,却见榻上坐一女子,仅着肚兜。 是桃儿,英红楼的头牌甜姐之一。 见陈泽,缓缓起身,巧笑嫣然。 “楼主,您回来了,人家等候多时了呢。” “桃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说着,桃儿作势要为陈泽宽衣,并娇嗔着说道:“权当妹妹来巴结楼主吧,嘻嘻。” “这……却不可,不可……” 嘴上说着不可,可身体却纹丝未动。 桃儿秋波流转,伏在陈泽耳边莺声燕语:“楼主,您放心,妹妹自信容貌身材绝没辱没了您,若说情调……” 说到这里,声音更妩媚了几分:“杏儿姐会的,我全都会,杏儿姐不会的,妹妹也会呢……” 第二十三章 铜锣响新官上任 最终,桃儿还是被陈泽送出了房门。 关上房门那一刻,陈泽真是有些后怕,差一点就把持不住。 这英红楼里,全是勾人魂魄的妖精! 桃儿似也不恼不怒,浅浅一笑,朝走廊尽头走去。 “姐姐。” 入得红姐房间,桃儿微微一礼。 红姐背对而卧,自然的拾起红巾遮面。 “怎地如此快,该不会……” 桃儿妩媚娇笑:“哪呀,陈当家没看上妹妹呢。” 红姐闻言轻轻一叹:“唉,许是今天他太累了吧。” 只听桃儿“噗嗤”掩嘴一笑:“不一定噢,我见他那块儿,都那啥了呢……” 红姐沉默,竟不知如何接话。 “姐姐,您歇着,妹妹只是来回您一句,陈少当家真真儿是个君子,唉,真羡慕姐姐,妹妹若能在这样的少年身边,哪怕只做个侍寝的丫头,也算知足了。他……他那块儿,甚伟!” 说着,扮个鬼脸,浅浅一礼告退。 这丫头,红姐哭笑不得,无奈摇头,双颊似是一红。 是否甚伟,她诚然是了解的,比谁都了解。 …… 翌日辰时,天光大亮,会宁晴,无风,微暖。 只听会宁经一街上铜锣大响,一对人马沿街而过,很是招摇。 这会宁城规划的很规整,“街”具为南北纵向,“路”具为东西横道。 陈泽初到这里时,尚还着实为如此井然的规划惊叹了些许。 就连他那个发达的世界,都没有如此有条的规划。 只不过这街路的名字,确实草率了些。 正当中一条宽阔南北大道,直通南北门,唤作经一街。其他南北道路,皆是经某街;同样,东西具是纬几路。 这世界的人,街道名字还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 英红楼,正是在经一街正街之上,横靠纬十六路,与英雄楼隔街相望。 至于那富贵山庄,则在纬十七路与经二街交汇。 此时百姓们不知何人敲锣,纷纷出门观望。 只见这一队人马足有四五十人,高举着静街牌。后面跟着一乘八抬大轿。 轿后尚有几名差服役足举着两个大牌子,一书:会宁府尹;令一书:户部同执事。 府尹这个官衔民众是知道的,一城行政主官,也即是城主。 但这会宁什么时候有府尹了? 本是座边塞戍边城,政事不都由戍边将军兼管么? 陈泽站在英雄楼上,自是也瞧见了这一幕。 身旁吕秀才道:“会宁来了府尹,看来的确要变天了。” 陈泽:“何意?” “楼主,您不是有小道消息传出,要在这会宁和谈么?如今会宁有了新府尹,就说明大周已然改变了会宁一地的军事方针。看来,是要彻底弱化会宁城防了。” 陈宁心下一动,想来是了,这是有意在跟北莽示弱。 只听楼下那敲锣足役喊着:“会宁府尹罗大人上任,明日即刻开衙升堂,一应政务可报府衙,百姓事即为天下事,府尹至则会宁安,望父老乡亲奔走相告。” “当家的,来了府尹,那我们……”吕秀才问向陈泽。 “我们?该干嘛干嘛,跟二哥说,先看看这府尹的成色,暂时别惹他。对了,二哥呢?” 吕秀才嘿嘿一笑:“昨日夜里你可不知道,后院儿里那个山摇地动啊,几个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许是还睡着呢。” 陈泽一听,也跟着嘿嘿坏笑。 杏儿姐的本事,他可太知道了。 牛二就算真是头牛,今天也怕是难以下床了。 就在队伍路过英红楼的时候,那八抬大轿轿帘微挑,里面露出个满含深意的笑容。 正说着,牛二身子发虚的来在楼上二人旁边,嘿嘿一笑,有些难为情。 街上,正当这一行官队刚刚经过英雄楼门前,却见队伍正前方街边上坐着个中年乞丐,一身邋遢,旁边树上拴着头牛,旁边站着个少女,一身脏兮兮,但仔细观瞧却能看出,这柔弱的少女五官生的极其标致。 似是饿的久了,有些瘦弱,眼神还有些飘忽,仿佛有些害怕。 而她身上挂着个木牌牌,上书:卖女。 竟是这乞丐在卖闺女? 那黄牛估计有些站累了,挪动了几步,刚好一个屁股挡在了队伍前面。 那敲锣之人见状,一脚踹在牛屁股上:“大胆乞儿,安敢挡大人去路。” 乞丐一见牛被踹了个趔趄,一把上前护住老牛:“哎呀呀,我的牛,我的牛,全家只这一头牛啊。” 见乞丐起身,顿时几名差役过来作势要踹,口中还念叨:“大人上任,本当静街,你安敢在此造次!” 街边几个百姓有些看不过去,上来插言:“差官老爷,他一个乞儿,卖女已是够难了,你等因何还要欺负于他。” 见几个百姓插言,差役大怒,作势要拔刀,刀出鞘一寸,寒光一闪,百姓们纷纷退却。 民不与官争,自讨苦吃。 见百姓畏惧,官差面目更是跋扈。 天下的百姓皆如此,官家只要一拔刀,准保吓退。 见前面队伍略微停滞,也不知是随行的师爷还是官家,小跑几步过来。 “怎么回事?” “师爷,卖女乞儿而已。” 这师爷见状“哼”了一声:“哼,臭要饭的,我家大人今日上任,不想却被你扰了心情,给我打!” 差役作势要打。 陈泽见状轻喝:“二哥!” 这牛二双手一拄窗沿,一个纵身便至乞儿身前,一巴掌拍在那要动手的差役肩膀,差役应声趴下。 众人大惊。 “你是何人?安敢殴打我会宁府差役?来人,抓了!” “狗仗人势!”牛二也不客气,三拳两脚便把围上来差役统统打倒在地。 这已然是留了手了,否则一招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你!你!你要造反不成!给我围了他,我就不信你能跑了!” 一言出,随行这三五十差役纷纷拔刀将牛二围在其中。 牛二一声冷笑:“哼,本想与你们相安无事,可你们也不争气啊。” 言罢,一声嘹亮口哨。 霎时间,只见英雄楼方向迅速掠来一众大汉,各个抽刀带棒,将这三五十个衙役围在当中。 好家伙,足足有百余号人,且都目露凶光。 这师爷怕了,会宁城果然是个野地方啊。 这在以前,哪有民敢与官争的? 可这会宁却敢。 如今骑虎难下,自己还是个狐假虎威的,怎么办? 这师爷有些面露难色。 好在轿子内大人给解了围。 呃,也不知是解围还是火上浇油。 只听轿中冷冷一句:“大胆刁民,难道要造反嘛!仗着人多竟然威胁起府衙来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大周律法?” 忽听身后处缓缓一人声音传来,由远及近。 来人正是陈泽。 “这位大人,大周有大周的律法,可这会宁,也有会宁的规矩。” 他本也想帅帅的出场,装个小x啥的,可没办法,他没牛二哥的本事,只好装作镇定公子模样了。 陈泽走到师爷面前站定:“这会宁的道,会宁官差走得,会宁百姓亦走得。不知这乞儿犯了何事?” 有大人壮胆,师爷似也有了几分底气:“犯了何事?今日我家大人上任,冲撞了我家大人静街。这便是会宁城天大的事!” 陈泽不屑一哼:“哼,你也说了,那是你家大人,自去上他的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老头,还有轿子里那位,记住,这会宁城里,就没有天大的事。” “好!好!”陈泽言毕,街旁百姓纷纷叫好。 可轿子里的罗大人却真愤怒了:“大胆!口出狂言,目无王法!来人,去请戍边卫赵副将带兵,剿了此等贼人!” 此时,见外面生乱,红姐一身红衣,红巾遮面,也和几个姑娘出得楼来,毕竟也瞧见是陈泽等人,很是关心。 到了近前,知晓了事情,便也没放在心上。却是瞧见了那卖女的乞儿。 许是心生怜悯,上前搭话。 “这位兄长,因何卖女?”红姐询问。 乞儿一脸无奈:“哎,老汉本是城外务农庄户,战事起,庄子没了,家人死了,仅剩老汉和闺女,还有一头牛。指望给闺女卖个好人家,当个使唤丫头,也不至于跟着我忍饥挨饿。” 红姐闻言,许又动了恻隐之心。 她身边那十个红巾少女,大都是如此买来的。 “桃儿。” “是,姐姐。” 桃儿应了一声,掏出约么百两银子递于乞儿。 红姐随即言语:“这闺女以后跟着我了,此地战乱,你且投南去吧,虽不多,足够你置几亩田产了,若他日你能翻身,自可来寻闺女。” 乞儿千恩万谢,牵牛离去。 这脏兮兮的瘦弱丫头,似是有些感伤,眼中还留出泪来,普通跪倒:“谢娘娘收留,媚儿听话,媚儿什么都能做。” 红姐拉起少女,轻轻搂在怀里:“妹妹莫怕,一切都安稳了,以后我便是你姐姐。” 少女哭着应允:“是姐姐,媚儿一切都听姐姐的。” 说着便扑进红姐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这少女似是不被察觉的嘴角微微一挑,那朦胧泪眼似是一眯,仿佛娇笑,但转瞬即逝。 约么一刻钟。 赵副将带着二百兵丁前来。 那差役路上已跟赵副将说明了情况,赵副将也是无奈,本不想管,但同朝为官,总要给面子。 将将来到近前,看清楚情况,赵副将掩面无奈,心中腹诽。 罗大人啊罗大人,你说你上任就好好上任,没事你惹陈泽这帮活阎王干啥。 第二十四章 众义士下马之威 “噢?原来是赵副将,赵副将此来……?” 陈泽抱拳拱手。 对于赵副将,陈泽还是多少给面子的。 毕竟守城之时,赵副将只有千余残军,又无后援,却从未弃城而去,是条汉子。 赵副将也抱拳行了个军礼:“陈楼主,英红姑娘,诸位义士,赵某有礼了。呃……例行巡城,例行巡城。” 且不说守城时与陈泽这一众义士同生共死,单就之前戍边大将军叛敌那时,可是陈泽与那二位上差共同砍了林烨。 陈泽与上面必是有瓜葛的。 说着便作势带人继续向前。 那轿中的罗大人闻言也坐不住了,一把拉开轿帘:“赵副将,您……” 未等说完,赵副将回身一抱拳:“罗大人,赵某只是戍边卫副将,只管戍边,未有城内执法之权。” 这很显然是在有意回绝了。 这微胖的罗大人气的直吹胡子,那脸上的肥肉似是都在乱颤。 “好!赵副将,那本府命你等……” “抱歉,罗大人,您是五品府尹不假,但未有戍城调兵之权。” 这两句直怼的罗大人哑口无言。 言毕,赵副将还真就带着人马继续向南,巡城去了。 回到轿中的罗大人气的直拍大腿:“好!好!待我一道奏疏,请了军令,定剿了尔等刁民!走!” 陈泽一抱拳,微微躬身,不怀好意的一笑:“罗大人走好,不送。” 随即,义士们让出条口子,放差役们离去。 转过身,众人哈哈大笑,民众齐齐叫好。 其实陈泽本可以不把事情闹这么僵,但他就是要给朝廷一个态度:会宁的老少爷们儿是有脾气的,谁对我们好,我们便对谁好,若弃了我们,那抱歉了,谁来也不给面子。 而那被中年乞丐牵着早已离开的老黄牛,一回头,就见灰溜溜离开的众衙役和府尹,“哞”了一声:“艹,一帮大傻x。” “住嘴,住嘴!哪学来的污言秽语!你还是个正经牛不!” …… 见事情已了,众义士嘻嘻哈哈回了英雄楼。 红姐与陈泽微微打了招呼,也带着姑娘们和那新买来的少女回了英红楼。 今日英雄楼一楼的大堂里依旧座满。 皆因这里的茶便宜,很便宜,而且还可听书。 今日说书的,依旧是画二先生,此时的画二先生鼻上挂着个奇怪的物件。 似是铜条编成,双眼处两个磨圆的琉璃,且图了墨色。 这是陈泽弄的,说是为画二先生遮眼盲。 起初还苦恼此世界怎么做玻璃呢,自己就是个小警察,又不懂什么物理啊化学的,实在给穿越前辈丢脸。 结果此世界竟有天然的琉璃,找匠人打磨一下便是,区区半两银子。 “古贤云,甲子为干支之始,轮回之初也,今岁已是大周朝第14个甲子年。然有周一朝,逢甲子便怪事频发,今日,我们就叙一叙这甲子奇闻。” 啪,一声惊堂木响。 大厅里老少爷们儿叫好。 北莽迟迟不打来,战事也没个消息,很多买卖不开张,城里冷清。 如今英雄楼里听书,已成了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去处。 “今日,我们不说那五子葬身狼牙山、老令公气绝饮马河;也不说那京城小沙弥无故失踪、庵里俏尼姑音讯全无。” 听到这里,角落处一张桌上,一个头戴皮帽的俊俏少年与身旁的同是头戴皮帽的,更加俊俏的少年,不知为何面色微微一红,随即桌下二人双手紧扣,低下头去。 已是春末,天已乍暖,怎还带着皮帽? 莫不是漠北的来客? “今日咱们单说一说咱这漠南的两件奇闻怪事。这头一件,便是小孤山下陈家庄,五旬老妇怀孕三年不产子,而待幼儿落地,迎风便长,日长一岁,此事只发生在月余之前。算起来,那婴儿,此时怕已是五旬老者啦,小老儿我见了这幼童,怕也要叫一声大哥嘞。” “啊?此事当真?二先生怕不是编故事忽悠俺等。”有茶客好奇搭话。 “非也非也,千真万确。” 二楼上也在喝茶听书的陈泽听到此处,一口茶水喷出。 “神特么的五旬老者!神特么的叫一声大哥!” 牛二疑惑:“楼主,难道你也知道此事?二先生之前就与我等闲聊说过此事,还以为编故事呢。” 陈泽赶紧摆手:“不知不知,天下怎会有如此奇事,八成是编故事。” 却听楼下画二先生继续着。 “而这另一件,就更加的离奇,且此事正发生在我会宁城中。” 言罢,呷了口茶水。 “哎呀,二先生你别卖关子,赶紧说啊。” 下面起哄。 “好,好,且听得。诸位都知,孕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本是天经地义。而这自古以来,因难产而一尸两命母子身殒之事多有,也并非离奇。 但我要说这事,离奇就离奇在……” 将说道这里,忽然间就听门口处有人趾高气昂大喊。 “英雄楼楼主何在?接会宁府官传文书!” 大厅内所有茶客一愣,也包括楼上的陈泽等人,二先生也便住了嘴。 陈泽朝楼下一招手,一个激灵的小二上前搭话,满脸堆笑。 “官爷,不知有什么吩咐?” 那官差依旧趾高气昂,似是都没有低下头的意思:“好说,府君有令,大梁与大周议和使团即刻入城,今征调英雄楼做议和选址,叫你家楼主歇业清客吧。” 说着,递过一纸政令。 随即都不等这小二哥有所反应,转身便要走。 临出门,不时回头阴阳怪气一句:“我家大人知英雄楼里具是天下英豪,自是有脾气。你们自可不顾一道纸张,但若坏了议和大事,你们且自顾去跟全城的百姓们请罪吧。” 街道拐角处,一乘小轿于此处静待。 “大人,已传。” “嗯,好,回府,准备迎使团入城。” “大人,这些俱是些目无王法的刁民,大皇子令咱们准备议和,若这英雄楼坏了大皇子大事……” 轿内大人没搭话,旁边师爷却一瞪眼:“你懂什么,若是相安无事,也算杀杀他们的锐气,替大人出出气;若是他们真没规矩,呵呵,两国使团,可不似咱家大人这么好说话的。” 好一招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要不怎么说,这文官都一肚子坏水呢。 要说玩心眼,十个英雄楼,怕也玩不过一个七品的县令。 …… 英雄楼没有节外生枝。 不但如此,而且还张出告示,和谈期间,关门歇业,而且也劝告城中百姓,此期间没事别到这附近瞎溜达,两国外交,冲撞了哪个大人物,吃罪不起的。 陈泽自是不怕什么和谈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势大,自当避其锋芒。 况且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跟那跳梁小丑的府尹罗胖子叫什么劲呢。 时至戌时,英雄楼,二楼暗厅之内。 一微微发福的中年魁梧汉子,稳坐一侧。 另一侧,一更发福的白净胖子静坐,约么30岁出头的样子。 “大皇子,某直说了,这战事,可停。但这会宁城……” 说话的,是那中年魁梧汉子,他正是大梁此次和谈主使,大量皇帝的亲弟弟纳兰海亲王。 “纳兰王爷,小侄此次前来,父皇也留了底线,就是力保会宁之地。” 年轻白净胖子一拱手,显得十分客气,他便是大周和谈主使官,姬周大皇子姬博。 这也是二人刚刚在英雄楼下榻之后,第一次秘密会谈。 两国谈判就是这样的,除了公开双方争论,主官私下密会也是常事。 “噢?姬鸿渊只要留地?”纳兰海疑惑。 姬博微笑:“我姬周立国八百余载,从未丢失寸土。此次若失地,恐惹天下骂名,此千古罪孽,我姬家父子实不敢背。” 那蓝海海咀嚼着姬博的话,微微点头。 “既如此,我大梁只要城中之人,地可不要。大家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会宁乃千古阴极之地,此地之人,神魂与我萨满神教最为补益,地却用处不大。” 姬博还是一副笑颜:“王爷既然如此说,那小侄也便掏心底话了,会宁阴极,小侄自是没想瞒着大梁,也瞒不住,此地,与我姬周护国仙宗修行有大益,故,地不能让,否则父皇与仙宗上人无法交代。” 纳兰海闻言眼放精光,斩钉截铁:“我要人。” 姬博拱手抱拳:“我要地。” 此时,房门被猛地一把推开,一英武青年愤怒而入。 “老大!你怎敢出此之言!这会宁数万万百姓,皆是我等子民,父皇教导我等爱民如子,安肯把自己的子女卖了他人,你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房间内二人一愣,见来人,纳兰海依旧镇定,平淡一句:“八皇子,你尚年轻,莫冲动,冲动是没用的。岂不知,你大周还有谈条件的资格否?” 这愤怒而入的,正是大周和谈副史,周朝八皇子姬昊。 老大姬博一皱眉:“老八,切莫多言,父皇亲命我为正使,一应事宜由我全权负责,若父皇怪罪,自有我背着。” 八皇子气的双手发抖,竟似是说不出话来。 “你……你……岂不闻,这会宁有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身为皇子,你怎能如此视子民为筹码、为草芥?你就不怕会宁百姓奋起反了?叫你们的肮脏交易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莫忘了,我等此时就在这英雄楼里,我若将此时传扬出去,这英雄楼里的英雄们,必叫你们好看!莫要忘了,这楼里可都是守城之时舍生忘死的英雄豪侠。哼!” 言罢,八皇子拂袖而去,似是羞于与二人为伍,毕竟他只是副史,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而屋内的二人,对视一眼,各怀鬼胎。 “大皇子,这英雄楼……具是你大周的人。还是待你处理完家事,再相谈不迟。” 言毕,纳兰海也即离开。 大皇子姬博微叹一声,眼神一眯:“来人,叫罗胖子来见我。” 第二十五章 会宁府鸿门之约 是日丙寅,宜开市,忌出行。 一大早天将亮,英红楼门口便围了四五个差役,叩门招呼。 刘婆子闻声开门。 “老妈妈见礼了,我等皆是咱会宁府的差役,我家大人命我等前来相请陈楼主过府一叙。您也知道,如今这两国大事俱在英雄楼,我家大人初来乍到,可不敢有所马虎,因此想向陈楼主求教一番。扰了姑娘们晨睡,还请见谅。” 这差役倒还算客气,一脸的微笑。 说着,甚至竟掏出二两银子递于刘婆子,姿态放的诚然很低。 “以后咱便都是这城里的街坊,日后来喝酒,老妈妈可得照顾一二。” “一定一定,差爷稍等,老奴这就去请楼主。” 那差役点头憨笑,竟连楼都没进。 “呵呵,这罗胖子竟知道我夜里睡英红楼,算是有心了。” 陈泽一边穿衣服,一边念叨。 听了刘婆子的说辞,窃以为那罗胖子谨小慎微,不敢英雄楼有半点差池,且也有意修好缓和矛盾的心思也说不定。 毕竟日后他是一城之主,若英雄楼处处难为他,那他这个城主可坐不舒服。 …… 会宁府衙后院。 “都准备好了么?切莫露出马脚。” 罗胖子紧张兮兮的问着。 “老爷,您擎好吧,我打听过了,这陈泽身手一般,就一莽夫,能坐这楼主,纯是运气。何况……” 这一主一仆,二人对视一眼,眯眼微笑。 且听外面传信:“报大人,陈楼主到。” “快请!快请!” 陈泽应声而入,也便虚与委蛇的一抱拳:“府君大人,草民陈泽,初次正式拜会,还望海涵啊。” 罗胖子一脸堆笑:“哎呀哎呀,陈楼主英雄少年,会宁城谁人不知?快请入座,日前罗某匆匆上任,又兼辅助议和之重任,因此慢待了百姓,幸得陈楼主提醒,方没酿成憾事,该是罗某感激才是。” 身在公门好修行,这些文官哪怕心里把你祖宗十八代骂个便,没撕破脸之前,依旧可以谈笑风生。 边说着,罗胖子边引陈泽入茶亭。 几杯茶过后,陈泽悻悻道:“不知大人邀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罗胖子匆忙答道:“呃,自是商议英雄楼安保只事,陈楼主也知道,议和之事重大,而全会宁能担此重任之地,也只有英雄楼了,叫陈楼主受累了,待议和事毕,期间一应挑费,会宁府自是顶额支付。” “好说,好说,为大周百姓谋平安,陈某在所不辞。” 说着,举杯以茶代酒敬罗胖子,罗胖子也举杯相迎。 却不想两杯一碰,一个没拿稳,罗胖子茶杯当即落地,摔了个粉碎。 罗胖子笨手笨脚的趴在石桌下捡拾。 陈泽还纳闷,掉个杯子,还用你一城之主俯身亲自收拾? 正琢磨着,只听几声破空风声。 对面房檐上不知何时窜出几人,具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一边朝陈泽掠来,一边几枚暗器齐齐出手。 陈泽瞳孔猛地一缩。 我尼玛,还真尼玛摔杯为号啊,要不要这么俗套?你们坏人就没点新招数么? 可此时哪有时间想那么多,这几发暗器自己如何能躲得过?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叮叮当当几声。 暗器应声而落。 再观瞧那罗胖子,已倒地如个肉球一般,一轱辘老远出去。 更是拼命大喊着:“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陈泽无语,心中疯狂吐槽。 尼玛大人您的演技能不能再差一点。 电光火石之间,那几个刺客已然掠至身前。 恰在此时,一绿衣人,身上花花绿绿,头戴滑稽面具挡至陈泽身前。 想来那几发暗器便是这人帮陈泽挡下的。 陈泽心下大定。 “某乃漠南绿衣客,见此恶人,当诛!” 言罢,抽出腰中灰色铁棍,与几黑衣人战至一处,那棍子末端还有个渗人的骷髅头骨。 陈泽无奈摇头,小声嘀咕:“八爷,您这演技比罗胖子也好不了多少。” 见情况有变,不知何处出来这么个滑稽怪人,罗胖子一个眼神,大喊:“来人,快来人!保护陈楼主!” 言罢,只见一帮花拳绣腿的差役上前拥在陈泽左右,人不少,而且逐渐的把陈泽往黑衣人方向拥。 陈泽大骇,这尼玛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唉,都怪自己太没用,否则怎能如此不堪,让这罗胖子摆了一道。 看来是得找机会抓紧提升保命手段了。 正想着,战斗停了。 这五名黑衣人均是头部沉沉挨了一棒子,当场死尸倒地。 罗胖子见状大喊:“来人,快,将贼人抬下去,叫仵作验尸,定要找出是谁指派!” 众人茫茫台下尸体,似是生怕晚了一般。 而后罗胖子慌慌张张的朝陈泽一抱拳:“哎呀呀,今日幸亏有陈楼主在此,否则贼人如此凶残,罗某这条性命怕是要交代在此,下官感激陈楼主救命之恩。” 陈泽心中无奈,尼玛这是来杀你的?人家眼里分明只有我好不好,而且罗大人你演技也稍显拙劣了些。 但没有实质证据,罗胖子如此说,陈泽只能硬着头皮堆笑:“好说好说,罗大人乃会宁父母,陈泽本当如此。险情刚过,罗大人好生休息,陈某先告辞了。” 赶紧走,迟则生变。 罗胖子见陈泽转身要走,皱着眉眼神左右摇摆,似是在想什么。 他在想如何再次留住陈泽,又不彻底撕破脸的办法。 忽地,就见罗胖子招手:“陈楼主,陈楼主且慢。” “噢?罗大人还有事?” “陈楼主,想那贼人恐暗中尚有埋伏,怕是已见了陈楼主面貌,且已知陈楼主救了在下,为免贼人对陈楼主不利,权且在府上住几日,否则,万一陈楼主因救我而出事,罗某于心难安啊。” 陈泽眼神微眯,依旧微笑。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还没等陈泽反应,罗胖子索性直接喊道:“来人,保护陈楼主,且送陈楼主入后堂安歇,莫不可让贼人再入!” 那绿衣人闻言一怔,随即似是要发作。 陈泽却一摆手,似是丝毫不介意:“好,那就叨扰罗大人了。” …… 后厅,陈泽风轻云淡的在喝茶,并给那绿衣人倒了一杯。 “八爷,赶紧摘了面具,换身衣服吧,你这个绿马甲可别掉了。” 范无咎不懂啥是马甲,但也还是从了。 前几日范无咎已投了英雄楼,不过不是铁面黑衣,也不是滑稽绿袍,而是一身青衣,没带面具去投的。 说是伪装,但陈泽当场就把他认出来了,范无咎实在不擅长伪装,尤其他那古怪的武器。 起初陈泽还以为尹大人信不过他,特地派个人盯他的稍,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嫌他没工作经验,身手还差,派个搭档或者说保镖。 陈泽当时很无语。 “八爷,你不该杀那几人。”言外之意,杀了,怎么查跟脚? “他们不能活。”范无咎简短回答。 “唉!”陈泽一叹:“可你直接杀了他们,这已是露了那几人跟脚。” 范无咎一愣,没说话。 “于英雄楼,八爷不该杀。既然八爷下了死手,只能说明,于其他身份,八爷有必杀他们的理由,且此理由,高于英雄楼,也高于我陈泽。” 范无咎闻言,只叹息一声。 “唉,大人说过,楼主虽身手一般,但其精明,世所罕见,今日算是懂了。” 陈泽自嘲一句:“不精明能做两辈子谍子?” 范无咎没理会,他跟所有人一样,已习惯了陈泽时不时的说些不着四六的胡话。 却似是有什么不解:“刚才为何不走?我若护你走,他们拦不住。” 陈泽微微一笑,很是不在乎。 “得让罗胖子知道知道,这会宁,是会宁人的会宁,不是他罗胖子的会宁。没人可以在这里只手遮天,曾经的林大将军不行,如今他罗府君依旧也不行。” 刚言罢,且听外面嘈杂声起。 “滚!我家楼主,用得着你等杂碎护持?” “楼主,兄弟们来接你了。” “这鸟地方,有甚意思,且随兄弟们回去。二老头有新故事,甚奇!” 府衙外,百余大汉叫嚷着冲进府衙,衙役竟不敢阻。 为首的,当是牛二,身后便是一瘸一拐的文弱书生吕唯。 第二十六章 英红楼风波又起 陈泽走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潇洒的走了。 临走还不忘一脸微笑虚与委蛇的朝罗大人一抱拳:“今日承蒙罗大人款待,更有赖罗大人护持,陈某告辞,日后定再来拜会。” “再来拜会”四个字说的阴阳怪气。 见一众大汉渐行渐远,罗大人气的简直就要七窍生烟。 “可知道那绿衣人的跟脚?” 罗大人冷声问着身边。 师爷搭话:“不知,只知道此人身手甚好,乃守城战中本事最大之一。” “哼,身手好?我倒要看看,他们这百十号刁民,能不能奈何的了皇家亲卫!” 言罢,继而吩咐:“备小轿,便服,拜见大皇子。” 一路上,众汉子有说有笑,似是完全没把府衙放在眼里。 忽听一汉子言:“听衙役哆嗦交代,怎么着,楼主你在府衙遇刺了?是何人如此大胆?敢触咱们英雄楼霉头?” 范无咎一脸尴尬,刚要说话,就听陈泽遮掩:“哪里是我遇刺,那几贼子,都是去杀那罗胖子的,恰巧被我遇到,许是以为我与那罗胖子狼狈为奸,幸好范八爷及时赶到。” 那汉子也没在意,许是只是聊天聊到此处而已。 “那是,咱范八爷的本事,兄弟们都服,区区几个贼子而已。不过也说明那罗胖子不得人心,否则怎会有人铤而走险要取他狗命。” 众人嘻嘻哈哈回了英红楼。 英雄楼被征用了,英红楼也没什么生意,索性二楼三楼那些艳阁便暂时给众兄弟们落脚。 汉子们自是乐得的,天天能跟一众英红楼的姑娘们厮混,自是乐此不疲。 姑娘们也喜跟汉子们玩闹,哪有女子不爱英雄?哪怕她是个甜姐儿,汉子们自也不是什么良家善人。 “范无咎谢楼主方才在兄弟们面前替某搪塞。否则,范某实难与兄弟们开口。” 陈泽丝毫不在乎。 “八爷,咱们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某些特殊时候,因立场必然会有尴尬,同是谍子,我甚是理解。唉,殊途同归吧,八爷只需记得,一,我们是兄弟。二,兄弟们虽莽,心却都是热的。其他,一切随心即可,切莫介怀。” 范无咎有些动容了。 他诚然不善表达,但,最初不也就是因为这一颗拳拳赤子之心,才投身了校事司么? 此刻,他觉得当个阴影中的谍子,似是也不再孤独,忽地,就释然了。 …… 会宁馆驿,此时已被千二百亲兵防范护持。 其中五百为大皇子亲卫,又五百为八皇子亲卫。 余二百,为晋城李家私军。 如今议和使团中的六品参军,便是出身晋城李家的今科探花郎李晋安。 按理说,新晋探花郎最多封个同七品的县令,甚至是县丞。 可大周很多事情,只要涉及晋城李家,往往都是特例处之。 就如这六品参军的二百私军,这本是大大的僭越,可大皇子与八皇子却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合适。 驿馆首院,大厅之中。 “大皇子,下官实有负重托,罪该万死。谁想到那英雄楼刁民,竟敢公然聚众闯府衙。” 跪地请罪的,竟是会宁府尹罗文俊罗胖子。 他竟是大皇子的人。 二人身材确实差不多,都是白净胖子。 “算了,此事不怪你,就你那几十个衙役,指不上的。本以为5个亲卫高手足以了,没想到,陈泽身边竟有高手。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大皇子目光一凝:“传亲卫校官。” 有仆从闻声即去。 就听大皇子再言:“依大周律,聚众闯官衙,乃重罪。我这五百亲卫,且随你去,直接剿了他们!国法面前,看会宁这帮刁民还有何话说。” 罗胖子闻言大喜,五百大内亲卫,足够了。 况且,你们闯衙在先,落了口实,还不随我处置。 …… 英红楼,如对面英雄楼一般,近几日闭门谢客。 无他,即不想百姓们来此生事,也不想对面的官家或是北莽蛮子瞧见姑娘生事。 但此时楼里却也热闹。 大堂里,或二楼拦台处,三五成群的姑娘或汉子们,在饶有兴致的听着画二先生讲着古今奇事,天下异闻。 忽就听楼外街上呼呼啦啦声响。 似是脚步声,乱且有序。 只听楼外有人高声喝:“今日,有刁民聚众闯府衙,依大周律,判匪患作乱罪,幸未有人命,依法拘拿归案,杖刑八十,墨面发配三千里。” 这声音耳熟,是…… 罗胖子身边那师爷! 只听又一英武声音大喝:“围楼!” 呼啦啦,脚步声再起,看来人很多,定是有备而来。 众汉子闻言,纷纷忽地暴起。 牛二一声大喝:“奶奶的,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兄弟们,抄家伙!” 而有一人,只听了楼外脚步声音,以及那师爷罗列罪状,便知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一个掠身从楼后窗户窜出。 这人正是范无咎。 他已听出那脚步声,必是重装的皇家亲卫,想来是罗胖子惊动了上面。 必须求援,否则这百余汉子,万万难敌。 且就算敌的过又如何? 冲撞了皇家亲卫,又兼议和之时,随便定个罪名,也不是陈泽等这帮汉子能受得起的。 “二哥,切莫冲动!一旦动手,就没余地了。” 这是陈泽说的,随即英红楼楼门大开。 可见到门外阵仗,陈泽心里骤紧。 好几百的重甲兵士。 他见过,使团入城时。 皇家亲卫。 此事,除了束手就擒,陈泽只能指望着已无影无踪的范八爷能带来好消息了。 陈泽一抱拳,上前一礼:“在下陈泽,不知诸位将军……” 话还没说完,只听那为首的校官冷冷一句:“入楼,抓。” 陈泽大骇,一点没商量啊。 “慢!” 陈泽大喊:“英红楼与我等无关,我等只是来寻个快活。闯衙之事,皆因陈某而起,我随诸位将军便是。” “当家的,闯衙的是俺们,怎叫你顶了!” 牛二不忿。 “是啊,俺们闯的衙,好汉做事好汉当,怕个甚,你兵多俺们就怕了?” “哈哈,爷爷们且随你们走一遭又如何!” 众汉子附和,随即纷纷出楼。 陈泽轻叹一声,义气这玩意,着实是…… 若自己独自前去,尹大人必然会帮着周旋,可若众人皆被拿了,那可就没了后手了。 但……如今似乎已经没什么回旋余地了。 好在汉子们也不是愣头青,看了阵势,没有硬拼的意思。 许是怕连累了英红楼里的姑娘们吧。 …… 会宁馆驿。 长腿尹大人怒而踹开了八皇子姬昊的房门。 “随我去找老大!” 姬昊一愣,放下手中书卷,一脸温柔:“何事叫你如此气愤。” “我的人老大也敢动!那罗胖子是不是活腻了!” 说着,也不等八皇子反映,拽着姬昊便往大皇子处而去。 大皇子房门果然被一脚踹开。 怀里正搂个美妇的大皇子姬博一惊,那手竟捏疼了美妇,美妇一皱眉。 见来人正是校事司同执节使尹玥瑶和八弟姬昊,一个怒气冲冲,一个一脸无奈。 随即朝美妇摆摆手,美妇出门。 “你们来何事?” 尹玥瑶重重一拍桌子:“大皇子,我且问你,那英雄楼众人犯了何事,能叫罗大人兴师动众的竟带着皇家亲卫去抓人。” “何事?聚众擅闯官衙,打伤官差,此为大罪。不该抓?不该处置?若不处置,置国法于何地?” 这话说的尹大人哑口无言,是的,这确是大罪。 但事情起因,范无咎已跟她说过,她自明了,实乃罗胖子公报私仇,且涉嫌蓄意加害。 八皇子似是也不知该如何圆场,只能说:“皇兄,此正是和谈之际,别叫蛮子们看了笑话,此时日后再决不可么?” 姬博斩钉截铁:“不可。不处置才叫蛮子们看了笑话!” 尹玥瑶思绪片刻,眼神飘忽,最终,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说:“大皇子,且问,校事司可有校五品府尹之权?” “自是有的。” “好,那陈泽乃校事司单翎校事,自当有闯府衙之权。” 姬博一听,眼神一凝,似是知道了什么,而后眼神一眯:“尹大人,切莫玩笑,校事司乃大周重器,不可随意……” 尹玥瑶打断:“千真万确,我想,我校事司任用何人,您大皇子怕也无权过问吧?若此时闹大,我定要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是否大皇子也能处置校事司了。” 说着,尹玥瑶“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姬博眉头紧锁。 校事司,自古以来,皇帝亲掌,一个皇子敢过问校事司之事,那岂不是……招父皇猜忌? 想毕,一招手:“去,把人都召回来。” 其实不用召,此时亲卫队也难以行进了。 此时,五百皇家亲卫围着百余汉子正要带离,却不知何时,周遭已围上众多围观百姓。 足有数千之多,且有越聚越多之势,亲卫们已然寸步难行,无奈止步。 他们不说话,不吭声,毕竟民都怕官。 但他们就是不离开。 眼神中具都对当中的汉子们怀着敬意。 此时,会宁百姓默默无言,但已用脚阐明了态度。 第二十七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足足半个时辰,亲卫官兵队伍没有挪动半分。 且外围已聚集了上万的百姓。 他们或身着锦衣,富态安然;或粗布麻鞋,身材消瘦;或老态龙钟,须发洁白。 但他们都是会宁城的百姓。 罗大人的师爷见状大骇,上前拱手大喊着。 “会宁的父老乡亲们,我乃会宁府君罗大人身边师爷。诸位这是何意啊,切莫受了刁民莽汉的蛊惑,刚才我已当众念了他们的罪状,诸位听得真着,可别犯傻呀,这些兵将,乃是保护咱大周的皇家亲卫,跟咱们是一条心,大家也应该跟府君罗大人一条心啊,切莫糊涂。” 师爷有些怕了,亲卫完事自是要回京城,可他还是要在会宁扎根的,这上万百姓的事情,他不能不重视。 可百姓们依旧无言,脚下似是生了根。 皇家亲卫,哪里受过这等待遇,那领头校尉官大喝:“难道你们不怕也被定了刁民罪么!冲撞皇家亲卫,可比冲撞府衙罪大!” 百姓们仍是默然。 他们不知道这兵丁都保护过谁,但却从未保护过他们。 他们自也知罗大人是这一城府君,但守城战时挡在他们身前的,却只有现在被围在当中的汉子们。 此时,似是有个婆婆不忍,情绪上涌,带着哭腔的喊了声:“放过他们吧!都是会宁的好儿郎啊!” 而跟婆婆一起来的小男孩,瞧婆婆似是激动,便在身边一官兵身上啐了一口,甚至用小脚踢了一脚那官兵。 那亲卫平日在皇城始终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打也不能打,骂又没有用的。 见男孩一脚踢来,虽不疼,但似也找到了机会发泄,也想震慑一下众人。 当即拔刀大喝一声:“刁民动武,攻击皇家亲卫,可杀!” 说着,便朝那小男孩砍去。 小男孩一闭眼,似是害怕,那婆婆尖叫一声扑向男孩,竟被活生生砍断了一条手臂。 百姓们大骇。 竟真真的推后了两步,那亲卫一见,嘴角一挑,很是不屑。 哼,刁民就是如此,只要你拔刀,他们便害怕。 正当那亲卫继续像老妇砍去。 却听牛二大喝一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杀我会宁百姓,我弄死你!” 随即暴起,众汉子也作势要冲。 那骑在马上的校尉统领微微一笑,好啊,终于动手了。 于是暴起与牛二战在一处。 大皇子交代了,若有机会,理由正当,当即杀了。 可说是迟那时快,眼瞅着那刀就要落于老妇身上。 只听“咻”一声响。 一抓型武器,后拖着长长的铁链抓向了那亲卫手臂。 “咔嚓”一声,那亲卫手臂被硬生生撕扯而下。 随后,一白袍公子持爪挡在老妇面前。 怒言:“身为大周官兵,当街虐杀百姓。” 忽而又一声起:“该杀!” 随即,一个黑衣汉子掠至,面带铁面。 手中一杆灰色棍子朝那断臂亲卫胸膛重重砸下。 亲卫一口鲜血狂喷,继而到底,惊恐不已。 这只一瞬功夫,哪里来的二人? 也还没等多想,胸膛便被重重踩住。 是那黑衣铁面。 见此突发情况,亲卫们都停住了,就连亲卫统领也住了手。 只因为这白袍黑衣他们虽不认识,但这身行套,却是认得。 校事司,可校天下万事。 达官显贵避白袍,白袍一到把家抄。 正当这统领犹豫如何善了,却听黑衣汉子大怒问道:“大人,皇家亲卫,当街虐杀百姓,校事司可校否?” 一个凌厉却动听的声音响起:“其罪当诛。” 声音毕,铁棒应声而落,那亲卫脑浆崩裂,那声音主人也至身前。 见到此人,陈泽心下安然。 尹长腿来了。 只见尹大人此时满眼的怒意,那美眸中的眼神似是已扭曲了般,大声质问。 “许校尉,你可知罪?” 刚才那与牛二过招的统领大骇。 别人不认识,他是认识的。 在京城,谁敢惹这女阎王尹大人? 尹大人叫你三更死,二更保准抄你家。 许统领一抱拳:“尹大人,此事是……” “住嘴!带人退去!回京之后问罪。”她不能让许统领把话说完。 许统领一愣,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尹大人他怕,随便定个罪就能下了昭狱。 可大皇子他更怕,不需要随便就可以直接杀他。 且在此时,一匹快马来,马上之人大喊:“许统领,撤回吧。” 许统领见来人,心下一松,随即带五百——现在已是四百九十九名亲卫离开。 尹玥瑶见这在场的百姓,以及那失去一条手臂的老妇,心中无奈。 至于那黑白二人,自然就是谢必安与范无咎。 谢必安连忙上去,与老妇止了血,抱起送医。 尹玥瑶愧疚冲众百姓一鞠躬:“诸位父老乡亲,尹某代大周官家向会宁百姓致歉,婆婆一应医疗补偿,官府定当百倍谢罪。” 陈泽半天没有说话。 他动容了。 若没有这会宁百姓,此时他们怕都已被拉进哪个小树林砍了脑袋也说不定。 至于尹玥瑶…… 合作而已,各取所需。 何况如今陈泽已对大周开始失望了。 在这陌生的世界,他拿会宁做了家乡,今天,家乡人也护了他这家里的孩子。 他知道,在这陌生的世界,若有一人可牵挂,那便是红姐。 若有一城可为家,也便是这会宁了。 陈泽想哭。 曾经自己艰难卧底时,每坚持不住,就想着身后还有祖国,还有组织,还有那九百六十万山河父老。 今天,会宁的父老乡亲同样给了他后盾,让他可以挺着胸膛的面对这乱世的一切。 他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他们很弱,他们很沉默,但他们从未退却。 在这世界,陈泽已不再是无根浮萍。 种子扎进土里,生了根,无论多大的风,便再难吹动。 陈泽一抱拳:“诸位父老乡亲,陈泽无言以对,只此谢过!” 说着,向人们深深一礼,眼中含泪。 牛二等汉子也深深鞠躬。 百姓们见事已了,纷纷散去。 来时无言,去时无声。 他们习惯了沉默,但陈泽知道,沉默不等于没有力量,哪怕那力量很小。 尹玥瑶也向陈泽一礼,似有愧疚:“陈楼主,今日……” 陈泽摆摆手:“守城时,他们尚在京城逍遥。和谈了,他们却向自家百姓砍了一刀。尹大人,好自为之……” 言罢,陈泽众人离去,全然不理僵在原地、满眼怒意似要迸发的尹玥瑶。 这怒,不为陈泽的轻怠;这怒,只因尹玥瑶心中那深深的无力。 陈泽的话就像把刀子,硬生生扎在她心上。 她想改变很多,但她此时还做不到。 …… 黄昏时分,夕阳斜照,更映得这会宁城的朝不保夕,一片萧条。 城外密林深处。 两架普通马车并排,两队乔装人马护持。 “纳兰王爷,事有变,且请相助。” “好说,价钱合适,一切都好说。” “会宁城可放弃戍边,永不驻兵,无论日后是否两国再战,会宁只做自由通商之城,不做兵家必争之地。” “成交。” 第二十八章 陈楼主众叛亲离 癸亥日,阴,似要下雨。 算来也该是会宁初雨的时候了。 和谈已进行了三天,尚还没传出什么进展的消息,似乎双方僵持了。 就在英雄楼紧闭大门继续和谈的时候,只听街上由远及近,或由近到远的多声铜锣声急响。 “闭户!闭户!大梁大兵压境,似要攻城!” “闭户!闭户!大梁大兵压境,似要攻城!” 十几个会宁府的差役举着铜锣奔跑于会宁的大街小巷,焦急的喊着。 一乘轿子快速来在了英雄楼前。 打轿子里面钻出来的,竟是府尹罗胖子。 样子似有些惊慌失措。 见英雄楼大门紧闭,他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疯了似的叩门,且一边喊着。 “大梁的诸位使节,不是尚在和谈么!因何大兵压境啊,咱这会宁如今已没了戍边卫,因何如此啊,二位皇子,且劝说大梁使节,切莫攻城,切莫攻城啊,这城中皆是百姓,我罗某,身为会宁府尹,就算死,也绝不使百姓受辱!” 一边喊,一边竟噗通跪倒,朝英雄楼叩首,鼻涕一把泪一把。 这喊声很大,似是很凄厉,甚至招致了不少的围观百姓,英红楼内自是也听到了的,楼门已开。 陈泽见此,心中惊疑,就算和谈没成,也不至于突然围城啊? 而正在和谈的双方,闻声也暂停了话题。 大皇子姬博一眯眼:“纳兰王爷,大梁此举是何意?难道是假意和谈,麻痹我等,蓄意攻城?” 纳兰王爷哈哈一笑:“和谈自是和谈的,怎会假意?我大梁可不会做如此不要面皮之事。何况,想攻这会宁,还至于打着和谈的幌子?随时可攻。” 八皇子面目一冷,似是气愤至极:“即如此,还请纳兰王爷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吧,否则,这和谈,大周断难继续!” 纳兰王爷也不恼,哈哈一笑:“哈哈,好!” 说着,起身便走向二楼向街的亭台。 大梁和大周的所有使团成员皆是跟随。 “罗大人,不必如此啊?快起快起。”纳兰王爷玩味的看着楼下这拼命磕头的胖子。 罗胖子起身,朝纳兰海一抱拳:“纳兰王爷,城外大梁大军压境,这是何意啊?难不成要攻城?” 纳兰海点点头:“不错,就是此意。” 罗胖子大惊,一个趔趄差点倒下:“为何?为何啊?和谈不是正在进行么!” 纳兰海眼神一凝:“为何?你问我为何?好,那某就与你会宁城说道说道。” 忽而,纳兰海气沉丹田,声传十里。 “那日攻城,我大梁共1222名将士惨死于你大梁,此皆我大梁忠勇之士,国之栋梁,不能白白丢了性命吧?” 罗胖子眉头一紧:“您……您的意思是……可是,两国交锋必然会有伤亡。我大周伤亡更在大梁之上啊,王爷怎可如此不讲道理?” 纳兰海一拂袖,眼神冷峻:“道理?城外我大梁五万猛士便是道理!况且是你大周在求和,而非我大梁。” “王爷想如何?难道真想屠城不成?那……那这和谈意义何在啊?难道王爷就不怕真把全城百姓逼急了,真把我大周逼急了,来个玉石俱焚?王爷,可别忘了,我大周可也是带甲百万的!若不计后果调动兵马,这责任王爷付得起么?” 此时大皇子姬博忽而怒目插嘴。 姬博可是此次大周和谈正使,他的话足以代表姬周。 纳兰海犹豫了。 忽而似是缓和了些,冲众人说道:“也别说本王不讲情面,总要给我主和军中将士们一个交代。既如此,索性1222条人命,就用1222颗人头来偿还吧。另外,我主有言,若能以我军军法惩治英雄楼主,和谈可继续。诸位使节和会宁城的英雄,本王给了你们选择,至于怎么做,你们好自为之吧,言尽于此。” 说罢,转身而去。 空留一脸惊恐无奈的罗胖子愣在原地。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听到的所有人已然了解。 这就是要逼着大周交出英雄楼主陈泽处死啊。 至于是为大梁将士报仇,亦或只不过想挽回被义士们冲杀的面皮给纳兰王爷一个台阶下,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如今人家势大,我方式微,人在屋檐下,这头可以不低么? 罗胖子似是在做着激烈的心里斗争。 1222颗人头,那便是一千多条人命。 忽而,一转身,朝英红楼方向重重跪倒:“陈楼主!罗某代会宁全城百姓,祈求您慷慨!” 依旧鼻涕一把泪一把。 “关门!”梁红英似是大为不悦。 而众义士迟疑了片刻,忽地似是没当回事。 “二老头,继续继续!” “是啊,没听完呢,你这断章老狗!” 而陈泽,在门口独站了片刻,施施然上楼。 “姐,帮我摆二十桌酒!” “好。” 红姐只应了一个字。 …… 英雄楼大门紧闭,英红楼歌舞升平。 而这北莽蛮子逼着会宁杀人偿命的消息,却已然不胫而走,只一下午时间,便传遍全城。 二十桌酒席大排宴宴,觥筹交错,好不畅快,尤其画二先生还在当中小台上说着故事。 “今日我要说的,是那八百年前的一桩风云大事,此事直关我人族命运,如今却已无人知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似都有些微醺。 陈泽忽而起身,举着酒杯豪迈道:“诸位兄弟。我陈泽有幸被举为英雄楼楼主,本事不济,实在惭愧。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不如我们……” 话还没说完,却听不知哪桌有人插嘴:“唉,还知道自己没啥本事。” 陈泽一愣,许是这位兄弟醉了,也没在意,微微一笑:“这位兄弟说的是,我陈泽何德何能……” 却又有人打断:“我等来投英雄楼,是因牛二爷,因那红绿二位英雄,陈楼主,您就别往脸上贴金了。” 陈泽有些尴尬,举着酒杯僵在半空,竟不知说什么了,但脸上似有些羞愧。 许是酒劲上头,平日一些听不到的话,此时却听到了。 “现在蛮子们要攻城,我等再难抵挡,人家说了,可只要英雄楼的首恶。” 这话已是很露骨了,陈泽怎能不知道何意? “是啊,我等都是糙汉子,不惧死,可这满城老百姓,你陈楼主若是如平日那般真大义,便救了这城中百姓吧。” 听此言,下面七嘴八舌小声嘀咕,但也大多附和此意。 陈泽最终要说的话也没说出口,无奈苦笑,微微摇头。 端着一壶酒落寞离开上楼去了。 酒后吐真言? 还是自己本没那么高的威信?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还是大难当头求自保? 不知道。 但,他陈泽自始至终似乎也没想过要众人替他顶着什么。 陈泽有些失落,径自上了三楼楼顶,坐在房脊上喝着闷酒。 他从未亏待过兄弟,也从未想过逃离,可……大家为何如此对他? 他有些失落。 楼下酒宴,见陈泽走了,大家似乎不以为然,依旧酣畅淋漓,画二老头依旧讲着故事。 “秀才,能行么?”一个声音有些忐忑。 跛脚吕秀才一仰头,一大杯酒入喉,随即轻叹一声:“唉。当家的吃软不吃硬,不能逼,只能赶。” 随即似是想起什么:“二哥,如今你已有家室,你也走吧,蛮子不会放过你的。” …… “人心啊,人心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耐人寻味啊,耐人寻味,呵呵,哈哈哈哈。” 陈泽在楼顶疯癫畅饮,时不时的说这些不着四六的疯话。 “陈楼主。” 陈泽醉眼惺忪一回头,就见尹玥瑶尹大长腿站在身侧,躬身抱拳。 不得不说,自己半卧着,尹玥瑶站着,一抬头,那一双大长腿更显挺翘,着实迷人。 “尹大人啊,尹大人找我何事?” “大梁的意思,想来陈楼主也知道了。” “噢?原来尹大人也是来要我去送死的?” 陈泽如今已没什么可忌讳的。 尹玥瑶没有应答,这是默认了? 陈泽不屑苦笑:“呵呵,大人,我可是你手下的兄弟啊,你就这么卖了自己下属么?” 尹玥瑶表情扭曲。 这实非她本意,但…… 她没办法。 “尹大人这是用上级的身份来命令我?” “不,只是以大义相求,陈楼主身后之事,尹玥瑶发誓,定为楼主料理好。” 自始至终,尹玥瑶都是躬身行礼。 “呵呵,身后之事?我哪里有什么身后之事,我记得尹大人可还欠我点什么,还没还呢,就着急送我去死?” 听着陈泽的嘲讽,尹玥瑶无话可说,始终沉默,心中却已是义愤难平。 陈泽不能不死,但陈泽本不该死。 令一个不该死的人不得不死,一个国家被逼得卖了自己的守城英雄,她这校事司得多么无能,这朝野上下又是多么无能。 她知道,自此之后,天下必人心尽失。 陈泽忽地一抬头,一脸的猥琐嘿嘿坏笑:“尹大人,叫人家死,总不能上嘴唇碰下嘴唇这么简单吧?总的付出点什么吧?” “陈楼主还有什么未尽事宜,玥瑶定……” “如果说我想要你这一双大长腿呢?你可知道我觊觎了多久?” 陈泽说话越发放肆,越发露骨,极尽浪-荡。 沉默片刻。 “可。” 一个字出,尹玥瑶便开始一件件退却着装。 似有些羞,又有些恼,却没有不情愿。 她欠陈泽的,大周也欠陈泽的。 就在只剩白巾缠胸之时,陈泽忽地愤而起身,面色一冷,大怒而去,完全没了刚才的猥琐。 一个声音传入尹玥瑶的耳中。 “会宁的事,自有会宁的人管,还轮不到你尹大人虚情假意的付出什么!” 第二十九章 葱油饼与咸鸭蛋 闺房里烛红摇曳,花楼外满城萧然。 是夜,阴云未散,但初雨终是没有落下。 不知为何,黑云压顶却独有天尽一处,明月高悬不见遮拦。 今夜的牛二,依旧跟杏儿住在英红楼后面的一处小院。 这本就是杏儿在英红楼的居所。 不知怎地,牛二今夜竟是有些心不在焉,连做那事都有些力不从心。 “爷,您有心事?”杏儿关切的问着,却怕扰了牛二的兴致,没有停歇那往复的动作。 “唉。” 牛二微叹一声,没说其他。 有些事情不能与女人说,说了,除了着急也无济于事。 忽而杏儿俯下身子,附耳轻声:“爷,我知爷明日要去办英雄大事。奴不阻拦,也不问。爷的女人,该懂大义,今夜,奴只求为二爷留下子嗣,日后也有人为爷竖碑建祠,叫天下人知道,牛二爷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话说的很温柔,但温柔里透着豪迈,为自己男人骄傲的豪迈。 未点烛,杏儿眼角一滴晶莹滴落,未曾察觉。 听了女人的话,牛二立时清空了脑子:“杏儿,得你,实乃我牛二之幸,这天底下没人比得过我的杏儿。” 言罢,忽地翻身,二人顺势调转。 牛二很尽兴,杏儿也很尽兴,前所未有的尽兴。 只因二人都知道,日后未必会再有了。 梁红英闺房,红烛还没燃尽。 红姐在浴桶中沐浴,陈泽在桌前静饮,双眸遥向窗外月光。 一阵水声起,红姐起身,出水芙蓉,天然无雕饰,洁净如皓月。 依旧披那一袭红裙,内里却未着寸缕,只是脸上依旧红巾遮面。 “阿泽。” 陈泽收回目光,闻声回头,明朗月光下,那绸缎红裙半透,直叫人痴了。 “阿泽,抱我去榻上。” 声音很轻,很温柔,没有丝毫媚意,就像个邻家温柔的大姐姐,对弟弟说着最平常的话。 陈泽默然,慢慢的走向红英,拦腰抱起,也很温柔。 直到把红英慢慢置于榻上,方才回身。 可手,却被姐姐拉住。 陈泽一滞,没回身,但也没抽回手。 “阿泽,姐姐不劝你,只因姐姐劝不住你。明日,姐姐与你同去。” 陈泽也没有劝红英,他同样知道劝不住她。 自她为陈泽摧颜断发、麻衣守孝那时起,她发誓,若有来世,必不会让弟弟独自面对。 静默了片刻,红英似有些娇羞,心底的伤感未表露半分,只因弟弟也从未表现的落寞。 这一刻,她只想二人之间唯有温柔。 “阿泽,替我摘了红巾。”声音很轻,似是柔弱无骨。 陈泽转过身,一脸虔诚的慢慢揭去红英脸上的纱巾。 有那一刻,他竟呆了。 仿佛那皎洁月光都没有姐姐的脸庞明媚。 姐姐不是…… 为什么…… 那还重要么? 没有惊涛拍岸,没有肆意狂欢,更没有雨疏风骤。 有的只是红烛燃尽后,姐弟相拥间的彼此温柔,以及红英面色潮红时那娇羞的一句“加油”。 此刻,陈泽觉得自己稀里糊涂走这一遭,一切都是值得的。 “姐姐,奈何桥上,记得等我,我带你回家,我要让咱爸妈看看,我给他们带回来了个大胖媳妇,比剧里的明星美丽一百倍!” 陈泽一边摩挲着红英的脊背,一边欣喜的说着,全然未曾想过几个时辰后他要面对的一切。 红英伏在陈泽胸膛,浅笑嫣然,陈泽的疯话她听过很多,但这句,她却听懂了。 此时此刻,没有伤感,只有幸福。 得遇陈泽这个小男人,她这辈子也是值得的。 如此氛围下,陈泽似是全然没有在意姐姐为何没有落红。 那还重要么? 姐姐在他心里,当是全天下最贞洁的女子。 他却不知道,这是红英心里的秘密。 一个陈泽自己本该知道,却不知为何他不知道的秘密。 英红楼顶,吕秀才对着天空独自狂饮。 他跛着条腿,还是个文弱书生,竟不知是如何爬上来的。 “黑云压顶不遮月,明伦高悬在当空。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醉念了一句,又是一口热酒下肚,似是更加豪迈了。 “今夜见此天空,便知这会宁的天,塌不了!这会宁的天,自有我英雄楼擎着!” 忽地一声:“畅快!秀才虽身弱,却不失我英雄楼汉子的豪迈!” 又一声起:“哈哈哈哈,俺是粗人,不甚懂文言,只一句:去球,咱又不是没跟蛮子打过,怕甚,不过一颗脑袋!” 秀才闻言转身,竟是牛二和一众汉子。 众汉子共举手中大腕:“兄弟们,此生就此别过,若有来世,再聚畅饮!” …… 是日,依旧乌云密布,甚至还有间歇雷声。 这初雨昨日未降,想来今日便会落下。 清晨,红英亲自为陈泽梳洗,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弟弟说,自己稀里糊涂的来,但却要干干净净的去。 陈泽也为姐姐披上了一身红裙,他最熟悉的那身红裙。 且为红英亲自挽了发髻。 这是初嫁的女子才有的。 依旧红巾遮面,只因这天底下,只有身边的小男人才配占有她旷世的容颜。 二人正要下楼,却忽听楼外嘈杂声四起。 姐弟闻声下楼,一开楼门,这场面着实让众人错愕。 只见约数万百姓齐齐聚于英红楼门前,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有少。 见门开,几个老汉模样噗通跪倒,叩首便拜:“陈楼主!求陈楼主慷慨赴死吧,救咱这一城的百姓!” 又有人言:“陈楼主,您不是大义么,您守城时的大义哪去了,这都过了一日了,眼瞅三日之期要到,小老儿求求您了,俺家一家老小啊!” “陈楼主啊,俺们为您树碑立篆,求您饶了一城百姓吧!” 见此情景,英红楼众人哑然。 陈泽呆立当场。 这…… 红英见此状也微微皱眉。 陈泽无奈叹息:“唉,诸位父老乡亲,我陈泽从未想过退缩,各位不必如此。” 忽听有个尖声:“你……你是不是怕了,否则怎么迟迟未现身!” 一声起,百姓们似是怒了:“他就是怕死了!平日里都是沽名钓誉的!呸!还英雄楼,我看英雄楼里最大的狗熊就是你陈泽!还敢不要脸的称英雄!” 一声起,大家情绪上涌,臭蛋,烂菜,纷纷扔来。 陈泽呆立当场。 心中失望,更多的是悲伤。 陈泽诚然是愿为会宁赴死的,可……可…… 人心啊,人性啊。 大难临头时,竟如此丑陋。 忽而又有个老妇哭喊:“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害的我丢了一条手臂!就是他们!” 陈泽观瞧,竟是之前被皇家亲卫砍去一条手臂的老妇。 明明是我等救下你,可为何……为何…… 只见一个扶着这老妇的老头拄着拐杖也怒言:“大家伙看看,我邻居老嫂子,就是被他们害的丢了条手臂,还英雄,我呸!” 陈泽默然了,红英也一皱眉,叹息一声。 “阿泽,你走吧。这会宁,不值得。” 陈泽僵在原地,迟迟未有言语。 仿佛自己来这会宁一遭,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是的,不值得。 不光这会宁,就连这大周,什么大梁,全都不值得。 “姐,你随我一起走吧。” 陈泽忽地就释然了,仿佛全然没了情绪。 是啊,我就一个匆匆过客,何必呢? 红姐微微一笑:“你且去,你不在了,我便没了顾及,弟弟也知道,姐姐自是有些手段的,有大周亲使们在,姐姐便可安身。待姐姐安顿了楼里,便南下寻你。” …… 陈泽最终还是走了,取南城门而走,只因北城门外皆是北莽大军。 跟他一同离开的还有个少女,红姐此前买下那个,只说让她一路照拂陈泽。 其实陈泽知道,是因为姐姐可怜这丫头,不想她在这城中。 出城已有十余里,陈泽始终浑浑噩噩,神情失落。 没想到,自己想赴死,竟都成了没意义的事情。 呵呵,亏的我平日里那般慷慨,大难临头却都想着卖了自己! 那老妇的嘴脸,那老头的嘴脸,唉,陈泽苦笑。 “你们都去死吧!” 陈泽发泄一声,随即加快脚步。 忽而回头,见少女有些慢:“媚儿,快些,迟了生乱。” 少女闻声快走几步,眼神躲闪,似还有些怕。 平日里她就是这样的,瘦瘦弱弱,见谁都怕的模样。 “媚儿,临行前,姨娘可跟你说了什么?” “姨娘……姨娘……姨娘说,她们梁家世代忠良,恐无后了,日后……日后我与叔叔若有了子嗣,且叫第一个儿子姓梁……为……为梁家续一支香火……” 陈泽闻言,忽地心里一紧。 此话怎地听起来如此悲切? 为何不是亲自与我生个儿子? 就在这时,陈泽眼神一动,只见身后草丛间有些异动。 “谁!”陈泽抽出随身匕首,警惕而视。 可从草丛里出来的,竟……是几个孩童? 陈泽竟都见过。 他们无事时便在街上玩耍,其中几个男童偶尔还偷偷的往英红楼里观瞧,似是想偷瞧瞧里面漂亮的姨娘。 而为首的那个子稍高的男孩,竟是那日断臂老妇一同的男孩。 这男孩陈泽印象深刻。 随即收起匕首问着:“怎么是你们?跟着我作甚?” 那为首男孩挎着个篮子过来,往陈泽身边一递:“婆婆说,谢叔叔那日救俺们娘俩,婆婆说,南下路途遥远,怕叔叔饿,叫俺送来。” 身边还有个冲天辫的小丫头也赶紧过来,甚至还擦着鼻涕:“这是俺爷爷让俺给叔叔的,说,俺们跟着叔叔,有人保护。说……说妞儿以后若长大了,若漂亮了,便给叔叔生个小子,回来报仇!叔叔,小子咋生?俺们生小子吧。” 陈泽这一刻如遭雷击。 随即拿过两个孩子的篮子。 一个里面是一摞葱油饼,还热乎,想来是夜里便准备了。 另一个篮子里竟都是鸭蛋。 “叔叔,报仇是啥?小子又怎么生?” 小丫头似是啥都想知道,可陈泽哪里还有心情搭话。 随手拿起张热乎葱油饼,敲开个鸭蛋,竟是咸的,满是红油。 陈泽大口大口的吃着饼,就着咸鸭蛋,只觉得这便是人间美味,一边吃,便已泪流满面。 待吃完,打了个饱嗝,随即起身,满面笑颜,在没了丝毫的失落。 “吃了会宁的饼,吃了会宁的咸鸭蛋,我陈泽这条命,便卖给会宁了!” 慷慨一声,忽而回过头:“媚儿,你怕死不?” 第三十章 军阵前横刀引颈 陈泽走了,但英红楼前众人却未散去。 只是无论英雄楼的汉子、亦或围楼的百姓,似是忽然情绪放松了很多,不再如之前那般愤怒。 陈泽走了,这消息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又似乎所有人都忘了。 就仿佛那英俊少年,当初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会宁城里,如今又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了般。 就如落入湖中的小石子,也许激起了些涟漪,风一吹,水面便再次平静。 牛二带头当先朝百姓们一抱拳:“老少爷们儿们,俺们粗汉子,不会说话,就此别过。” “妹妹们,上酒,为汉子们壮行。” 梁红英一语,英红楼的姑娘们纷纷端过酒坛,递于众汉子,眼中崇敬。 烈酒入喉,众人大喝一声:“痛快!” 酒坛应声而落。 只有秀才吕唯,自持书生的风雅,倒在碗中。 就听吕唯高声言道:“那日守城,当家的曾有一语,吕某甚为敬佩,今日便送与诸位哥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哈哈哈,然也然也!当家的是个妙人!兄弟们,上路了!” 最终,牛二走了,跛脚的吕秀才走了,红姐走了,汉子们和姑娘们也都走了,就连那一众百姓也走了。 大家都走了,朝北城门而去。 若是有心便会发现,这庞大的队伍当先的,便是英雄楼里这167名汉子,以及英红楼里那66个姑娘。 还有那989位百姓,老弱居多,比如那断臂的老妇,以及那唤老妇为老嫂子的拄杖老头。 1222人整。 只留了瞎眼的画二先生,空坐在英红楼中。 桌上有纸,纸旁有笔,笔旁还有砚。 他想把这一刻画下来。 可他是个瞎子,除了端着手中的酒壶自顾饮酒,他什么也画不了。 “唉,瞎啦,瞎啦!瞎了也好,不必再看这腌臜的尘世。呵呵,哈哈。瞎了也好啊,看不见真的,便能幻想假的。若我是天神,此时便派一白马少年,顶盔掼甲,手持一擎天玉柱,横扫千军!” 说着,画二老头竟是自顾自的武弄了起来,就如他平日里说书那般。 “吨吨”一口酒。 “唉,瞎眼老头,静坐独饮,痴人说梦罢了,终究一梦黄粱,一梦黄粱啊!” 富贵山庄依旧破落。 白袍谢必安,黑衣范无咎躬身施礼。 如今二人已脱下了白袍黑衣,叠的板正,双手端着。 上面还放着一支孔雀翎羽,和一块乌木腰牌。 “大人,我兄弟二人去了。” 尹玥瑶静坐其上,沉默不语,终究只是点点头,未发一言。 物件放下,二人朝尹玥瑶一抱拳:“谢大人多年知遇之恩。” 而后转身便走,再未回头。 走时,身着那一席滑稽可笑的红花棉袄与绿布长袍。 尹玥瑶自是知他们去做什么,但她无法开口阻拦。 今日,她失去了手下的三位兄弟; 今日,大周也失去了天下的人心。 她也想肆意放纵的去做那些一直想做的事情,但身为校事司同执节使,她深知不能。 …… 陈泽回头了。 没有继续南行。 而是一转头朝西北而走。 他要去北莽大营。 他没有从城中穿过,只是绕道西北,环城而去。 他知道城里的路他走不通。 偶尔路遇了两辆马车,停下打个招呼,竟是举家南投的人家。 陈泽索性把身上的千两银钱都给了对方,嘱托对方把这些孩子带向南方。 这人家倒也实诚,知道同是南投的会宁客,见孩子们可怜,自也答应了。 临分开前,陈泽抚了抚媚儿的小脑袋瓜:“媚儿莫怕,带着弟弟妹妹们向南,叔最迟几日便来寻你们。” 陈泽从未对孩子撒过谎,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媚儿似有些怕,她什么都怕,但还是努力的点点头。 眼神中似有不舍,那眼神若陈泽仔细观瞧,便会知道绝不是这个年龄的少女该有的。 她在不舍什么? 不知道。 或许仅仅是不想跟陈泽分开吧。 十三四岁的少女怎会有如此想法? 不想分开的理由有很多,未必就是男女情欲。 只不过这些陈泽已无暇顾及了。 他现在想的,只是去北莽大营,做那一张饼和一个蛋的买卖。 …… 会宁城北,北莽大梁五万大军一字排开。 中军架上此次议和亲使纳兰王爷居中向下观瞧。 只见对面走来千余人。 而千人之后,更有不计其数的会宁百姓跟随。 当先这千余人站定,牛二一抱拳:“纳兰老儿,我等前来赴死,动手吧!” 纳兰海饶有兴致的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噢?那位陈楼主呢?” 梁红英一袭初嫁红妆上前,发髻高高挽起,从未放下:“王爷可说的是要么1222颗人头,要么楼主来投。如今我等已是1222人,王爷难道要在天下人面前食言不成?” 纳兰海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自是不然。好,既如此,某成全你们!将士们听令,三声号响,即刻行刑。” “呜……” 兽角号一声长鸣。 忽而,只见两个人影窜出,掠至阵前。 竟是那日最为骁勇的红绿二位壮士。 牛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还能再见二位兄长,两位,多谢了!” 那二人朝众人抱拳:“抱歉,来晚了。” 随即扔了兵器:“来吧,换下两位百姓。” 纳兰海无所谓,随即一挥手,刀斧手对准二人。 “呜……” 兽角号二声长鸣。 跟随而来的会宁百姓已不忍的回过头去,他们不忍看着会宁的英雄们人头落地。 而此时阵营另一侧被邀请来见证的人群,却依旧沉默着。 他们是大周的议和使团。 正使大皇子姬博,副使八皇子姬昊,参军李晋安,具在此列。 还有校事司尹玥瑶。 她本是此次和谈的大周方督查使,没有参与权,只有监督权。 可此刻她却要看着大周的义士们被敌国公开处刑,她心里在滴血。 即为大周的屈辱,也为那些个忠贞义士,更是因那里还有她手下的兄弟。 就在她忍不住即将要做些什么时,八皇子姬昊一把卧住了她的手,一脸的悲切,睚眦欲裂。 “忍,他们是在逼我们就范,那这次和谈就彻底完了,大周如今经不起动荡。玥瑶,记住此刻的屈辱,总有一天,我大周要加倍偿还!” 至于为首的大皇子,他在最当先,没人看到他的表情。 倒是队伍最后,和谈至今从未参谋过任何提案的参军李晋安,远远的朝即将赴死的义士们深深一礼,一脸虔诚。 而后叹息一声:“唉,三娘,你说这天下,可笑不可笑?” “李郎,慎言。” 正当那号手即将吹响第三声兽角号时,却见西南方一人快步前来。 那人豪迈大喊:“纳兰老儿,你不是要我么?老子来了!” 众人闻言大惊。 牛二更是扯着脖子拼命喊着:“哎呀!陈泽,你特娘的还回来作甚!” 而梁红英则两行热泪潸然流下。 这一刻,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的小男人回来了,他再次回来了。 可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更有汉子气急大喊:“陈泽!你特么的为什么还不滚!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毛本事没有,凭什么做楼主!快滚!” “陈泽!我艹你姥姥的,快特么的滚!英雄楼不要你了!你被除名了!” 这一声声咬牙切齿,青筋暴怒,可堂堂八尺大汉,竟都流下泪来。 陈泽狂笑一声来到阵前:“哈哈哈哈,英雄楼乃我所创,要我说,你等才被除名了才对!我陈泽一人做事一人当,需要尔等腌臜替我顶了?” 随即转过头,朝会宁的百姓一抱拳:“诸位,街坊四邻,老少爷们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不欠我什么,我陈泽既吃了你们的饼,吃了你们的蛋,这掉脑袋的买卖,我便应了!” 忽而又望向侧方不远在此印证的大周使团,一抱拳:“尹大人,你还欠我个人情。如今,城南方向有几个孩子劳烦照顾,咱俩的人情债,两清了!” 尹玥瑶无颜面对,只是一抱拳,没有说话。 最终,陈泽望向了梁红英。 缓缓来在姐姐身旁。 纳兰海一摆手,兵士也未阻拦。 陈泽缓缓掀开红英的面纱,深情一吻。 继而再次为姐姐带上面纱。 红英已泣不成声,陈泽却嘿嘿一笑:“姐,我回家了,你莫挂念。你放心,你的阿泽没事,这又不是头一回了,我有经验。” 此时,会宁的数万万百姓已齐齐跪倒,纷纷痛哭不已。 “陈楼主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快滚啊,会宁城不要你!” “陈泽!陈泽啊!陈泽!会宁的好儿郎啊!” 不知何时,陈泽从身边兵士腰间忽而抽出佩刀。 朝牛二爽朗一笑:“二哥,杏儿若有了身孕,便认我做个义父,替我为姐姐养老!” 牛二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忽而陈泽放声狂笑:“哈哈哈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话是我家乡一位先贤说的,我虽想装个b,但着实不愿偷人家东西,只奈何那先贤叫啥我竟都忘了。” 一笑过后,陈泽忽而横刀朝自己脖子抹去,口中喝道:“诸位,我陈泽去了,莫挂念!” 第三十一章 执手相扶共黄泉 “慢着!” 随着纳兰海一声令下,身边众甲士快速上前,架住了陈泽手中的刀。 陈泽此时情绪很平静,死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纳兰海,你还想如何?有什么道道,你划出来便是。” 反观此时的纳兰海王爷,似很是跋扈,终于要把会宁这颗最扎手的钉子给拔了。 此时,他不但要拔了陈泽,还要彻底的震慑住整个会宁城,让他们从今以后在不敢有任何歹意。 想罢,纳兰海高高在上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让你自杀了?你们杀了我大梁那么多勇士,不错,交出你就行,但,怎么处置,可要听我们大梁的。” 在场的众人心中一冷,红姐更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萌生。 就见纳兰海一挥手:“刀斧手!” 随即一名刀斧手来在陈泽身前。 这是要公开处刑? 竟连个自尽的体面都不给么? 陈泽此时已然释怀了,自己抹脖子和被砍了脑袋,有很大的区别么? 可就在纳兰海挥下手臂、刀斧手高举大刀将要落下之时。 一声尖啸,随即一道红影窜出,身法之快世所罕见,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下一刻,只见一柄匕首划开了刀斧手的脖颈,鲜血喷涌。 这身影赫然竟是梁红英。 这一刻,她再难去想什么大义,她无法忍受陈泽在自己面前被人如此处刑。 她始终是个女人,无论再大义的气节,再宽广的心胸,里面也仅能装得下一个小男人。 这是否会招致大梁的怒火? 她已无暇顾及了,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愿想,这一刻,她甘愿背负一切的自私一回。 那刀斧手鲜血喷涌而出,直喷了陈泽一脸,也喷了红英满身,更衬着她的红裙更加殷红。 说是迟那时快,红英一揽陈泽胳膊大喊:“走!” 纳兰海心中暗喜,正愁找不到机会把你们一网打尽呢,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走?你们还走的了?旧仇未报,又添新仇,将士们,我大梁的勇士可以白死么?” “不能!不能!不能!” 三个“不能”尚未齐声喊完,这五万北莽的大军已然都红了眼,开始朝这千余人围攻而来。 见大军四面八方齐齐攻来,而这千余人,也只有英雄楼这不到两百的汉子有些自保能力。 事到如今,依然如此了,索性拼一把吧,陈泽也看出来了,纳兰海压根也没想放过他们。 “二哥,兄弟们,先夺兵器,护百姓!” “好!” 汉子们闻言已有了目标,毕竟这里可还尽千的百姓呢。 霎时间,率先冲将而来的兵士在红绿二人,以及牛二等一众汉子的出手下,倒下不少,顺势夺下武器。 陈泽自是找机会也捡了把朴刀挥舞起来,起码比前来投死的老弱百姓们要强一些。 见红英始终护持在身前,陈泽焦急推开红英:“姐,别管我,去护百姓!” 红英略微犹豫,也便朝百姓队伍薄弱处掠去。 而这千余百姓,竟也无惧,既然今天是来送死的,索性拼了。 见地上有散落尸体武器,随手抄起,胡乱挥舞。 此时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活命? 再说吧! 五万人的包围向内冲锋,饶是这千余人再勇猛,也尚有力竭的时候。 何况算是战力的还只有不到两百。 且此时眼见大梁兵士们倒地之人越多,大梁的兵士竟也血灌瞳仁,不要命的冲锋。 此时,大多汉子身上已然都已挂了彩,咬着牙挺着,甚至鲜血都已模糊了双眼。 牛二已身中数刀,硬是仗着强悍身体硬撑着。 陈泽更是浑身血迹,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蛮子的,他只知道左肩处那道刀伤应该很重,因为左臂除了疼痛,已丝毫用不上力气,就那么垂着在身侧了。 此时,也只有红绿二人和红英,仗着身法奇诡,状况相对好些。 百姓们更是已出现了伤亡。 虽已拾了武器,但百姓就是百姓,哪可能是重甲军的对手,一旦被近身,那简直就如砍瓜切菜一般。 此时百姓们的哀嚎也已伴随着纷纷倒下而传出。 陈泽目眦欲裂。 这些他始终想守护的朴实百姓,如今却一个个因他而倒下。 陈泽紧咬牙关,大喊一声:“七爷,八爷,擒贼先擒王!” 谢必安与范无咎闻言,立时了然。 二人冲天而起,直奔纳兰海所在中军高台掠去。 纳兰海大骇,他虽是也身手不错,但观瞧了半天,这红绿二人功夫诡异,很是难缠。 见有人冲王爷而来,自也不用纳兰海吩咐,一队亲王卫队把纳兰海牢牢护持当中。 而当先却有两员猛士直冲向红绿二人。 是纳兰海的两位亲卫统领,在北莽也是响当当的勇士。 “老八,我缠住他俩!”谢必安大喊。 “好!” 只一个字,绿衣范无咎便不再理会径直冲向纳兰海,而朝他略来那猛士,忽地被一破空而来的抓型武器挡住,微微一滞,范无咎擦身而出。 而谢必安为了拦下此人,硬生生的吃下了向他攻来那人的重重一锤,鲜血狂喷。 范无咎也无暇顾及七哥了,校事司的规矩,就是任务必达,不惜代价。 此时他眼中的目标只有纳兰海,那亲卫队伍竟都没有他一合之敌,骷髅铁棍每一落下,必有一人应声倒地。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擒住纳兰海,否则那被围住的众人挺不了多久。 诚然,因为此时被围的队伍已被压缩的聚拢了一团。 陈泽眼睁睁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和护持过他们的百姓一个个倒下,心中大悲。 这悲愤即来自于自己的无能,不能护持众人。 也来自于那始终在观瞧却没有丝毫动作的大周议和使团。 那里明明是有千余皇家亲卫的,可却依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姓自己的子民任人鱼肉。 陈泽对大周彻底失望了。 可此时已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他唯一能动的那条胳膊也已有些力竭了。 就连腿都已经开始发抖,他知道,他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在拼着以伤换伤,和身边一位兄弟合力强行砍倒一个北莽重甲兵的时候。 陈泽茫然四顾,大家的情况不比他好。 北莽军士依旧如潮水般涌来,身边无论是英雄楼的汉子,还是英红楼的姑娘,亦或是持着各种武器乱挥的百姓,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陈泽只觉得天昏地暗,他知道他坚持不住了。 要死了么? 不甘心!好不甘心! 他不怕死,他们都不怕死。 可是死的好不甘心! 本要保护的一切到头来什么都没护下。 陈泽的心在滴血。 可就在此时,范无咎却已然离纳兰海所在的高台越来越近了。 见此情景,纳兰海大惊。 再观瞧那被围的众人,纵使最终全杀了他们,那大梁兵士必也战损不少。 他本不是来开战的,这五万大军不过是来壮声势吓唬人的。 若战损太多,他也心疼。 想到此处,纳兰海大喊:“吹令号,散!” “呜……呜呜……” 一长两短,收兵号。 此刻大梁军士都已杀红了眼,他们从没想过对付区区千余平民百姓竟也会有战损,可既然号响了,必须执行。 大军忽而退后,但包围之势未变,众人依旧被围在当中,只不过这圈子大了很多,且不再交手。 陈泽长叹一声,他不知纳兰海为何此时收兵,但起码也能缓一口气了。 在一观望己方队伍,一千二百余人,此时已倒下了一半。 陈泽强撑着身体,心中悲切,却依旧挺直了胸膛冲众人抱拳:“各位兄弟,各位父老乡亲,陈泽,连累大家了。” 牛二此时也已伤痕累累,却依旧豪迈大喊:“当家的,说甚胡话,咱们是过命的兄弟,同生共死本是应当。” 此时却听被围在正当中的一些老弱有人言:“咱会宁人弱,但咱会宁人骨头却硬,咱不怕死!我见小陈当家既一人归来,就知我孙儿必没事。我们死就死了,我孙儿长大了,必会来报仇!” 说这话的,竟是那位独臂老妪。 陈泽强忍眼泪:“大娘,抱歉了,若今天我们都死了,下辈子,我给您当儿子,还吃您烙的葱油饼!” 那老妪眼中噙泪,却又破涕为笑:“好,好,都是好儿郎,下辈子,大娘给你们烙葱油饼!” 可就在仅剩的几百人等待蛮子们下次冲锋的时候,却听高台上纳兰海向北一抱拳。 “请神教侍神使现身助阵!” 闻听此言,谢必安范无咎大惊,也不顾继续冲向纳兰海,转身朝陈泽队伍方向掠回。 第三十二章 炼魂阵万众悲歌 “有请神教侍神使现身。” 言罢,只听几声破空之声,随即4人落于阵中。 其中两位为灰袍老者,一位为身材妖娆的艳妇,另一位为身材雄壮的大汉,脸上一道深长的疤痕。 纳兰海再次郑重的一抱拳:“拜见胡老、黄老、白四姑、柳侍神。” 那姓胡的老者微微点头:“嗯,好说。小海啊,你说的可是此人?” “正是。” 一言出,这胡姓老者为首的四人目光齐齐聚在陈泽身上,反复打量着早已浑身浴血的陈泽。 有那么一刹那,陈泽只觉头痛欲裂,仿佛大脑内被什么利器刺穿搅动一般疼痛难忍。 但他还是硬挺着没有挣扎出声,目光冷冽,但已然满头虚汗,身体竟也不自觉的发抖。 不是吓的,而是痛的。 众人似也瞧出了陈泽的不正常,正要上前,却被身边兵士拦住。 忽而,陈泽马上轻松了下来。 只见那胡姓老者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不愧是会宁的人,其魂魄甚奇,着实有益于我等侍奉的上神炼化吞噬。” 那白四姑娇嗔一笑:“哎呀,这小子的神魂呢,我可不敢跟二位老爷抢,你们都是首席二侍神,小女子就是个次级二侍神,但这小子的躯体,我要了,回去给我侍奉的姑奶奶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那姓柳的刀疤大汉则舔了舔嘴唇,一脸银邪的开口:“那俺呢?俺家老爷咋办?要不,嘿嘿,那红衣女子,我就委屈委屈收了吧!” 这四人肆意的聊着如何瓜分陈泽,丝毫没在意正当中的会宁众人,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 也的确,到萨满神教二侍神这等级别的人物,可以令他们在乎的人已经很少了。 此时,见他们如此肆意,红姐梁红英已有些接受不了了,正要有所动作,却被一旁的红衣谢必安拦下了。 谢必安摇摇头。 “哎,红姑娘,我们动手也无济于事。那日守城,那将将化形的牛头人你见到了吧?我们所有人加一起都不可敌。那还只是刚刚突破到二侍神的神奴所唤的。可这四位俱是北莽萨满一教的高等二侍神。那俩老头甚至已是首席二侍神,比那日化形牛人更厉害的家伙,这二人每人能唤来五个,那女子和那疤脸汉子,估计最少也能唤三个化形纯妖。” 红姐对北莽萨满神教不甚了解,但听了谢必安的话,她的心彻底凉了。 别说他们这几百人的伤残队伍,就算全城的人加一起,也是不够看的。 至于那些旁观见证的大周使团? 呵呵,红英从未指望过他们,会宁人从未指望过他们。 只听胡姓老者淡淡的一声:“老黄,起炼魂阵吧。” 那黄姓老者点点头。 就见俩老头冲北一拜,口中有言:“以身为侍,以魂为祭,请上神起阵炼魂。” 猛然间,只见北方10道彩光飞掠而至。 这萨满教的人召唤妖怪陈泽见过,具都是身后先出现个虚影,然后凝实。 可没想到这俩老头召唤的妖怪竟然直接实体飞掠而来? 那白四姑也唤了一声:“以身为侍,恭请上神。” 霎时间,其身后四道身影逐渐凝实。 这一幕陈泽见过,看来那俩老头果然不一般。 只听红姐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阿泽,快跑!” 跑? 哪还跑的了了? 白四姑身后凝实的四道身影,鬼魅一笑,忽而四道仿佛是绳子又仿佛是鞭子的虚影已然缠绕在陈泽四肢。 霎时间,陈泽被凭空吊起,整整抻成了个大字。 陈泽只觉浑身骨头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硬生生扯断一般,紧咬着牙关没有哀嚎。 白四姑嘿嘿一笑:“四位姑奶奶,可别把那小子给扯碎了,那几位老爷还要炼魂呢。” 一佝偻老太太模样的上神一瞥白四姑:“哼,小崽子,我等用你提醒,自是等那几位大爷享用过的。” 而上空,把陈泽围在当中的那10道略来的身影,俱是手掐法诀念叨着什么。 猛然间,在场众人只觉得头脑一震,仿佛神魂出窍一般,精神一滞。 下一刻,只听一声凄惨的哀嚎声响彻天地。 那是陈泽的哀嚎。 他终究是没能挺住。 这炼魂阵任何人都无法忍耐那痛苦。 那是硬生生把活人的魂魄从身体抽离,边抽离还要边炼化,这期间还要保证被祭炼之人不死,可想而知那种痛苦。 “呃…………啊!纳兰老儿,有种你就给我个痛快的!” 陈泽咬着牙挤出几个字,表情都已痛苦的扭曲狰狞。 此时,他就是想自我了断都已然做不到了。 忽而,10个上神中一人疑惑:“咦?有点意思,这人神魂之强,前所未见,大补啊!” 说着,10上神加大了神魂抽离的强度,陈泽已逐渐开始七窍流血,大脑仿佛爆炸了一般。 而陈泽的哀嚎,也已响彻天地。 此时,众人终于忍不下去了。 陈泽是他们的当家人,是他们生死与共的兄弟,怎能见兄弟如此? 红姐也已做了玉石俱焚的准备,正当他们要冲上去救下陈泽之时。 却见三个足有丈高的大汉忽而落于他们身前。 这三大汉魁梧且不说,那脸上,手上,竟仿佛有鳞片类的甲胄? 此时,那始终没有动作的柳姓疤脸汉子嘿嘿一笑:“三位大爷,这些人,拜托了,事毕,那红衣女子,任大爷们肆意。” 这三个鳞甲大汉闻言看向红姐,眼神一亮,随即舔了舔嘴唇。 那舌头竟有尺长,仿佛毒蛇吐信一般,甚是骇人。 “不错,小崽子,大爷们没白疼你。” 红姐见陈泽痛苦,睚眦欲裂,哪还有心思想其他,怒而攻上,可下一秒,不知为何,只觉得闻到了什么,神情一恍惚,竟是身体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俱是化形纯妖,百姓退后,兄弟们一起攻!”谢必安大喊。 可那三人仿佛挑逗宠物一般全然不惧,汉子们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仿佛是挠痒痒。 谢必安范无咎见此,眼神互换,随即目光一凝,一口鲜血喷在双拳上。 这一招他们用过,在对付守元境的林烨时用过。 他们这次竟也服了镇魂朱砂。 可那三名大汉嘿嘿一笑:“小子,有点胆识,竟不惜服了镇魂朱砂。若是碰到未化形的后生,或许还真被你们给镇了,可……你俩是否小瞧了大爷们了?” 下一刻再观瞧,那染血的双拳打在三人身上,竟毫无效果,只给谢范二人带来足额的反噬。 这几拳他俩是用了全力的,只希望能有点效果,可没想到,不但效果全无,自己被这镇魂朱砂反噬效果弄的神魂不稳,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而众人此时,只要打在三人身上的拳脚,不但毫无作用,反而俱是身体一麻,栽倒在地。 牛二倒地咬牙大喊:“他们那身上鳞甲有毒!” 那柳姓疤脸大笑:“哈哈哈哈,鳞甲?我三位大爷摆弄你们还至于穿甲?这是鳞,而非甲!” 随即冲三人一抱拳:“三位大爷,那女子,全凭大爷们蹂躏。” 陈泽见此情景,血灌瞳仁,双眼已成了红色,也不知是怒还是疼。 “我艹你们祖宗!” 他动不了,他有心无力,他此时除了身体上的痛苦,心里的痛苦更甚。 因为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足兄弟再次一个个倒下,更亲眼看着自己的红姐如玩物一般被人玩弄于鼓掌。 可就在下一秒,似有什么声音。 转头观瞧,陈泽心下大惊。 城门处那数万的百姓不知何时已呼啦啦向这方拥来。 “不就是死么!我们跟他们拼了!” “不能叫会宁的英雄如此被蛮子们践踏!” “大家一起冲过去,一定要救下他们!” “都是会宁的好儿郎,俺们死了,只要他们还在,以后就还有机会!” 陈泽泪目了,这时候,会宁的父老乡亲,终究还是选择了站在他这个会宁孩子的身前。 就如天下所有的父母,也许他们很弱,可他们决不许别人欺负自家的孩子。 尤其那孩子们还是守护他们的英雄。 “大家伙别过来!我们何德何能,受不起大家如此!别过来!” 陈泽大喊,可没用,没人听得见。 见此情景,大梁纳兰海却微微一笑,来吧,都来吧,来的人越多,这上神的炼魂阵效果就越大。 见数万百姓涌来,那上空10个身影微微一笑,有人呢喃:“好啊,来吧,进入这炼魂大阵,叫我们老哥几个一口气吃个痛快。” …… 不知何处。 一头青牛,甩着湿漉漉的舌头,在一个醉死过去的糟老头子脸上舔啊舔。 一边舔还一边念叨:“哞,老头儿,再不醒,这世界就特么完犊子了!” 醉老头缓缓睁开眼睛,抹去脸上牛口水,忽而眼神大惊,拍屁股起身,翻身上牛。 “哎呀我艹,北莽这帮大傻x!都特么不想活了!你们不想活,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赶紧走!特么的耽误我喝酒!” 一道遁光冲天而起。 第三十三章 只现红衣不现颜 会宁的数万百姓涌来了。 嘶喊着,怒吼着,向着北莽的军阵涌来。 可北莽的大军却再次更后撤了。 只留下那一小撮倒地的大梁众人,以及身边站着的三个鳞甲大汉。 还有四个老太太手中长鞭抻着陈泽的四肢吊在半空。 以及更高处那把陈泽围在其中的10名萨满上神。 “各位,不要过来!” 陈泽拼命大喊,可是没有用。 纵使他此时已七窍流血,可还是无法阻止众人。 百姓们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冲进去,尽可能救下陈泽。 他们诚然是怕死的,可这一刻,死仿佛是无所谓了。 他们不知道为何北莽的军队撤后了,也无暇去想。 可人群前面的百姓踏入了那10位上神的范围之内时,就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约么有尽百人,在进入范围的一刹那,忽然倒地。 随即身体仿佛什么被抽出一般,迅速干涸。 陈泽知道,他们的灵魂被抽离了,被炼化了,被吸噬了,就如他自己如今经受的一般。 “我求求各位了,别再闯了!”陈泽怒目圆睁,继而朝纳兰海大喊:“纳兰王爷,你不是说不伤百姓的么!” 纳兰海无所谓的自顾自的摆弄着手里的物件,随口答了一句:“我的确说过,可如今是他们自己闯进了上神的大阵,我有什么办法。” 陈泽大怒,但四肢无法动弹,只能忍着痛苦的大骂:“纳兰海!我艹你祖宗!” 纳兰海大笑:“哈哈哈哈,艹我祖宗?好啊,去吧,我祖宗乃众妖之祖,你去吧,也许你死了就能艹到了,哈哈哈哈!” 这不是他不敬祖宗,这是极致的嚣张罢了。 终于,只听得一声妇人嘶喊:“你们北莽蛮子都不得好死啊!你们这帮畜生!” 陈泽一回头,就见一独臂的老妇叫嚷着冲向这边。 正是那日阻拦皇家亲卫的老妇,也是在楼前与众百姓赶他走的老妇,那个随他而去的那男孩的奶奶。 他还记得这奶奶的葱油饼,很香,很好吃。 “大娘!别过来啦!陈泽求你了!”陈泽欲哭无泪。 却见大娘独臂举着个什么冲来,可进入10人范围之内,依旧忽然倒地。 甚至连惨呼都没能发出一声。 身体随之枯萎,灵魂随即被吞噬。 陈泽绝望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在意的姐姐,无法逃脱被凌辱的命运。 他守护的百姓,也无法逃脱被吞噬的结果。 那给他做香喷喷葱油饼的大娘,终究自己也还是护不住。 陈泽不甘心,但他没办法,他太弱了,他谁都护不住。 两行血泪流下。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陈泽忽而狂笑,怒目圆睁。 恶狠狠的盯着纳兰海以及上空那10个优哉游哉的炼化着自己灵魂的所谓上神,咬牙切齿。 “呵呵,哈哈哈哈哈,不就是死么!不就是要炼化我的灵魂么?好!既然我谁都护不下,那咱们就一起死吧!不用你们炼,到叫你们看看我灵魂真正的模样!” 下一瞬,天地变色。 陈泽不惜灵魂深处疼痛加剧,也要拼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他还有那灵魂深处的摘星阁。 老头说过,无论如何,不要打开下28层。 无论如何?去特么的吧,一起死吧!都死吧! 忽而间,只见天上尽头,一个黑影越来越大。 而黑影周围,似是有黑气开始扩散。 伴随而来的,方圆百里天色开始变暗,阴风阵阵。 在场所有人只觉得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仿佛有什么邪恶的存在正要将他们全部吞噬。 “八百年啦……暗无天日……” “哈哈哈哈,我来报仇了!” “吕老道!纳命来!” “这世界……变啦,陛下死啦,我也死啦,那就都死吧……” 忽而各种嘈杂的声音在所有人脑中响起,声音不大,却每一声都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那在场的10多位上神,都不禁眉头一皱,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这事情他们从没遇到过,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比他们萨满神教更强大的存在。 纵使大周的内教仙宗,他们也不是没见过。 这……这究竟是什么。 那天上的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已然遮盖住了方圆几里。 陈泽随即也一口血喷出。 这当然是他从灵魂深处牵扯出的摘星阁。 随着灵魂一阵绞痛,他再难以坚持,灵魂仿佛转瞬就要被那10上神抽出。 那楼也眼瞅着即将落下。 这就是陈泽所想的,大家同归于尽吧,就算砸不死你们,我把那28楼打开,连老头都害怕的东西,想来是可以的吧。 这已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随着陈泽闭上眼,灵魂瞬时被抽出。 那10上神大喜,只要炼化了,那他们就可以抽身离开这里,这里此时太诡异。 可就在此时,天地再次骤变。 不知何处响起平淡的一声:“回去。” 转瞬间,天空那黑影消失不见,刻印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那些嘈杂诡异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天光大亮,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场所有人大骇,但也松了口气。 方才仿佛是陈泽临死用了什么秘法,虽然不怕,但也怪瘆人的。 如今好了,一切全都消失了。 10上神相互对视,随即想要炼化陈泽神魂。 可…… 陈泽的神魂呢? 在陈泽昏死的那一瞬间,他们明明已经抽离了?! 而更离奇的,是陈泽四肢的那四条软鞭,竟也消失不见了。 此时,陈泽毫无束缚,却是缓慢的落于地上。 仿佛生怕一个不慎摔着了一般。 陈泽已然失去意识,是谁? 而那冲将而来的百姓们,不知为何,此时竟原地不动了。 不是吓呆了,而是真的原地不动。 跑着的还在跑,挥手的还在挥手,大喊的还在长着嘴,就是一动不动。 就连已经退后的北莽五万大军此刻竟也全然不动了。 这场景,太过诡异。 那10位上神也很纳闷,四下观瞧,却猛然间发现,下面地上,一个红衣女子正平静的朝陈泽落处走去。 这女子一身纤薄红裙,红的似火,艳的似阳。那红裙薄如蝉翼,不知适合材质,内里却丝毫观瞧不到。 那一身红衣,仿佛映衬的整个天地都化为了红色,红的似血。 女子脖子上挎着个洁白的整张狐狸幼崽制成的披肩。 至于脸庞,她没带纱巾,可无论怎么观瞧,在场所有人竟全然不记得女子的模样。 仿佛看不到,又仿佛上一刻看到了,下一刻便不记得了。 天光大亮,无风,但处处透露着诡异。 这女子走到陈泽身旁,定睛观瞧了片刻,看着躺在地上的昏死过去的陈泽,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无人可查的满眼的温柔与心疼,随后一声叹息“唉”。 随即俯下身,纤纤玉指一点陈泽眉心处,也正是当初疯老头点醒痴傻陈泽的那一处,微光一闪,似有什么归了位。 也不知是陈泽的神魂,还是那黑压压的巨楼。 第三十四章 红衣女与红衣女 见陈泽无碍,许是须臾便能转醒,这女子便自顾朝梁红英走去。 她竟是赤脚的。 若有人能得见这一双玉足,怕是有很多人会甘愿做一条舔足忠犬。 但,似乎谁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只因为在她心里,他们都不配,这全天下没有人配。 女子步子很小,脚步很慢,可仿佛间,下一刻便已然来到了已经被三个鳞甲纯妖大汉束缚住无法动弹的红英之处。 这三个鳞甲纯妖竟没察觉,察觉那一刻,女子已至身前。 其中一鳞甲大汉不屑:“你是何人?瞧身段还不错,大爷们……” “呱噪。” 那大汉话还没说完,忽而心口处幽冥火起,霎时间周身绿火缠身,仅一瞬,化为灰烬。 这一幕可着实惊到了所有人,那10位上神,以及那4位白四姑唤来的上神齐齐眼神一凝,似是有些惊愕。 这是什么手段? 他们这些个化形纯妖要说诡异手段,天下已然难有比拟了,可这女子的手段也未免太过离奇了些。 随便一句话,就让一个化形许久的纯妖英魂冥火焚身化为灰烬? 这若是在萨满神教,怕是只有妖王级别以上才能达到吧? 可这全天下一共才几个妖王? 妖王怎会来管这种小事? 何况,就算是妖王,难道不应该是大梁一脉的镇国上神么? 为何如此对自己的徒子徒孙? 难道是大梁三道宗的强者?那怕也得是道首级别以上了吧? 道首吃饱了撑的管这等鸟事? 那红衣女子全然不理众人复杂的心绪,自顾来到红英身边。 纤纤玉手温柔的在红姐面颊上一抚,杏仁大眼弯的如月牙。 “我说过,没人可以动他的东西。” 红英听到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他自始至终不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该不会是……是他? 继而红衣女子缓缓掀开红英的面纱,闭着眼,鼻子凑到红英的脸庞,旁若无人的,仿佛贪婪般的嗅着什么,甚至轻轻的在红英唇上舔弄了下。 红英双颊火热,她从未被一个女子如此过,想来这女子是不知道,就在片刻之前,自己才刚刚跟弟弟……热吻过吧…… “些许日子不见,妹妹竟挽髻了,唉,真羡慕妹妹呢。”红衣女子舔舐了下自己温润的嘴唇,楠楠着。 可就刚刚那轻轻一下,红英那也不知是定身的毒还是术,转瞬就解了。 这是红英第二次见到这位红衣女子了。 马上俯身一礼:“红英见过仙……姐姐。” 女子对她说过,要叫姐姐。 听到这姐姐的称呼,红衣女子似是很开心:“不错,再叫一声听听。” 红英双颊一红:“姐姐。” “唉,妹妹乖。” 那仅剩下的两名鳞甲大汉似有些怒,这梁红英可是他们看上的,可……刚才三弟那下场他们看到了,他们再怒,此时也不敢言。 “好妹妹,你穿红裙还真好看呢。” 这女子竟跟红英唠起了家常? 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么? 说着,这红衣女子随手一招,红英胸口一块红玉在手,继而感叹了一声。 “唉,傻妹妹,这么久了,竟不会用。”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陈泽猛地起身,恍惚间仿佛忆起了眼下的情况,当即大喊:“纳兰老儿,咱们同归于尽吧!” 说着,似是又开始聚精会神,头脑发胀,天尽处那一道黑影仿佛又要出现。 红衣女子无奈摇头,只扔下一句:“妹妹,去弄死那俩家伙。” 仿佛全然忘了红英完全不是那两个鳞甲大汉的对手。 而下一刻,她便出现在陈泽身侧,玉手一抚陈泽肩膀,天空那道黑影再次消失。 陈泽大骇,出不来? 可一回头,就见一红衣女子站在自己身后,眼神温柔,却又有些悲伤。 陈泽定了定神,四下观瞧现场的一切。 不太对劲啊,自己失去意识那一刻貌似不是现在的模样。 那些正冲来的百姓们和那些倒下的汉子们原地不动,那些已经倒下被吞噬了神魂的百姓依旧倒地。 刚才束缚住自己的那四个所谓上神,和那十个要祭炼了自己的家伙目光有些呆,似有些恐惧,可始终不曾动手。 而自己的红姐也已然可以动弹了。 仿佛除了自己和姐姐,以及这陌生的红衣女子还有那几位上神,这世界的一切都停滞了一般。 纵是陈泽再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已然猜到,这一切的变化必是因这红衣神秘女子。 陈泽大着胆子一瞥,可只一眼。 他就仿佛神魂再次出窍了般。 只因这眼前的女子太美。 美的不像话,美的无法形容。 如果说红英的美是那种温柔中带些英气,夹杂着常年在英红楼中养成的偶尔媚意,如此复杂的美。 那这眼前的女子简直就是直接社人魂魄的妖精,奈何陈泽语言天赋有限,可他发誓,他绝没见过如此的女子。 那种美是深入灵魂的,而不只是外露的皮囊,那种诱惑直叫男人瞅一眼便心甘情愿的为之去死。 但莫名的,他总是觉得有一丝亲切之感。 不应该啊,自己从未见过她。 陈泽最终冷静的一抱拳:“多谢前辈,敢问前辈是……” 这个问题,似乎让红衣女子呆愣了一秒,随即温柔一笑:“你姐姐唤我做姐姐,你也便叫姐姐吧。” 竟……竟是红姐的姐姐? 姐姐原来这么有来头? 他虽没见过红衣女子的本事,可他不傻,眼前的形势他看的明白,在场还能动的所有人似乎都很忌惮她。 陈泽再次抱拳深深躬身:“陈泽代会宁城谢姐姐相救。” 红衣女子没说话,依旧温柔的看着陈泽,也全然没介意陈泽始终在偷眼瞥着自己。 她知道男人见到她真容后会有的反应,她讨厌所有男人见到她,见到就得死。 可不知为何,陈泽却能见到,且瞧着陈泽的眼神,心中似是还有些欣喜。 忽而,红衣女子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你怎么这么弱?” 陈泽一脸尴尬,没有回答。 没法回答。 怎么回答?说自己就是个小垃圾?除了装b啥也不会?连死都已经死过两回了?呃,这次貌似是第三回了。 红衣女子似是也没有要得到答案的意思,自顾摇摇头,叹息一声:“唉,那老疯子竟如此的放任自流,怎么跟放牛一样放养。” 陈泽更加尴尬了。 正待两人说话间,红英那方向略来两个大汉。 正是那剩下的两个鳞甲上神。 确切的说,他们不是冲陈泽而来,而是冲那14个上神而去。 这女人不好对付,起码大家先抱起团来,这是他们此时的想法。 可却见红衣女子一撇头,目光冷厉:“我没说话,你们敢动?” 下一瞬,那二人便僵滞的呆在了原地。 不是他们不敢动,而是不能动。 “妹妹,亲手杀了他们。”红衣女子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红英当然知道说的是她,她当然也恨透了这两个鳞甲上神。 她如今已挽了发髻,那二人竟还恬不知耻的觊觎,她恨不得他们马上就死! 恨不得挖她们的心,恨不得他们爆体而亡。 可……奈何……自己真的没那个本事啊。 而就在此时,红英只觉得怀中红玉一亮。 下一刻,其中一个大汉发狂了一般周身聚力。 竟直接四分五裂自爆开来。 紧跟着,那仅剩的一个大汉竟硬生生一拳朝自己的心口砸去,硬生生掏出了自己的心脏,下一瞬,一脸虔诚笑意的望着红姐,死尸倒地。 梁红英惊呆了。 陈泽也惊呆了。这……这什么情况? 只有那红衣女子,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红英此时已然才明白这红衣娘娘那句“还不会用”是什么意思,原来这红玉竟有如此威能? 这东西,无论在哪里,都可算是重宝了吧,可在这位红衣娘娘眼中,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玩意!? 诡异! 太诡异! 在场的那些个上神们也都呆了。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而那十四位上神其中的一名老者,似是瞧见了红玉,也似是认得红玉,不禁心头一紧,瞳孔骤缩,小声喃喃了一句。 “万妖令!” 第三十五章 执掌生死一念间 那老者上神小声喃喃了一句,随后冲天而起,一道遁光向北逃遁。 他作为被北莽胡家侍奉的最年长的纯妖英魂之一,那东西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说过,隐约记得祖上相传是块殷红血玉。 这东西怎会在此女子手中? 不是相传八百年前随万妖之主一起毁于一场浩劫大战了么? 这还只是他这位资格最老的上神年幼时听前辈们提起的,如今估计压根都没几个人听说过这物件。 却见红衣女子眼神一冷,向北一瞥:“我没发话,你敢走?” 下一瞬,那道遁光忽而大盛,转瞬火光起,灰飞烟灭。 这…… 只听一个老者跪地哀嚎:“胡大老爷!胡大老爷啊!” 这哀嚎的,正是把这位胡大老爷召唤出来的胡姓老者,那位萨满神教首席二侍神。 忽而这老头长身而起,怒指红衣女子:“你……你安敢对我萨满神教上神如此!就不怕……” 红衣女子脖子上的白狐披肩似是一抖,那双眼处似是闭上了,隐约听见叹息了一声。 下一瞬,这胡姓首席二侍神四分五裂,爆体而亡。 静,出奇的静,在场众人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有半个动作。 针落可闻,这女人是个疯子。 强的可怕的疯子,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仿佛她的目的就只有杀戮一般,而且是最残忍的杀戮。 可就在此时,北方冲天而起一道精光,伴随精光而来的,还有一声大喝。 “大胆!是谁在此屠戮我神教上神!” 众上神闻言,心中大喜。 大侍神终于现身了。 此次随军而来的,就有一位萨满神教大侍神。 为的也是保证和谈稳定,怕大周方面有什么三宗高人暗中使坏。 本以为此次只出二侍神就够了,却没想到,惊动了大侍神。 不过,此场面,估计也只能大侍神亲自出马了,否则这帮人估计真都得遭了这诡异女子的毒手。 见两道遁光来,红衣女子丝毫没有在意,仿佛全然不知一般,自顾自的跟陈泽叙着话。 “你可看到了?” 陈泽点点头。 “那你怕不怕?” 陈泽摇摇头。 随即言道:“死我都不怕,还会怕以什么死法?” “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了?” 陈泽忽而苦笑,指着躺在地上那些被抽离了魂魄而枯死的百姓:“活人被生抽了魂魄而死,残不残忍?相比之下,我倒觉得姐姐起码给了他们个痛快。” 红衣女子闻言,先是微微一笑,而后略一摇头:“哎,你现在太弱了。若你想苟活于乱世,凭你的小脑袋瓜儿或许可以。但若想保护别人,你得变强。” 她没有问陈泽为什么要保护人,也没有问陈泽想保护谁,更没有问陈泽为什么而保护。 也许这些对她来说完全不重要,也或许她早已知道。 正说话间,猛然间,一道精光落于阵中。 陈泽望去,正是刚才那道略来的一人,那个什么神教的所谓大侍神,此时,这位大侍神身后两道精光,而后两个虚影化实。 见此一幕,那仅剩下的13位上神,齐齐拱手一礼:“胡老太爷,白太奶奶您二位出山了。” 这被唤作胡老太爷的,赫然竟是个文弱书生模样,正骑着一只巨大的灰狐狸,那狐狸四脚伏地竟有丈高。 而那位白太奶奶,竟是个妖娆妩媚的女子。 他们均是被那位大侍神召唤而来。 在北莽萨满神教当中,大侍神已是顶尖的存在。 饶是这位大侍神只能唤出二位妖祖,还无法达到首席大侍神那样一次唤出五位妖祖。 但妖祖就是妖祖,这全天下能与妖祖角力的大能者已然少之又少了,就算大周的道家三宗加一起,怕也没有几位。 书生太爷折扇一开,似是满脸怒容:“刚才谁焚尽了我孙儿?” 原来那欲逃跑的胡大爷竟是这年轻老太爷的孙儿? 这13位上神齐齐拱手:“老太爷,太奶奶,正是那红衣女子,求二位老祖给做主,我等本只想炼化一凡人魂魄,却被此疯女子如此杀戮,柳家三位小辈俱灭,您也看到了,就连方才胡大哥都……都……” 还没等这位书生太爷说话,那妖娆的白家太奶却已是面目狰狞。 萨满神教还从未被这样欺负过,这次竟直接惊动了她们这些位妖祖。 尤其还是那样一个比自己更妖娆更美丽的女子。 呃……话说,为什么无论怎么看,就是看不到那女子的容貌呢? 那不重要,就那身气质,她就必须死! 漂亮女人,始终都容不下比她更漂亮的女人的。 “小婊-子,我要毁了你的皮囊,做副标本,吸了你的精血,到叫你知道,萨满神教是不可辱的!” 说着,那妖娆白太奶冲天而起,恍惚间一团白雾四散升腾,下一刻,一只身长10丈的巨大刺猬狰狞着獠牙,口喷一口白气朝红衣女子射去。 陈泽大骇。 从那一书生一女子出现的一刻,他只觉得周身压力骤升。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压制么? 未免也太恐怖了些? 红衣女子依旧无视,只一挥手,那白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似轻巧,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道白气若落于己身,怕是转瞬便尸骨无存。 但红衣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瞧那巨型刺猬一眼,而是问向陈泽:“你觉得他们够强么?” 陈泽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没人敢说他们不强。 红衣女子摇摇头:“不,还不够,你若比他们强,他们在你眼里,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畜生。” 说话间,只见红衣女子向那白太奶幻化的巨型刺猬方向一挥手,轻声一句:“来。” 下一刻,那巨型刺猬竟凭空消失,而红衣女子右手掌中,竟攥着一只巴掌大的白刺猬,仿佛被卧的无法呼吸一般“唧唧”乱叫。 红衣女子不屑一笑:“看到了么?你若比她强,她就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东西而已。” 我尼玛…… 陈泽已然难以判断这女人到底有多厉害了。 却见红衣女玩味的盯着手里的小刺猬,时而捏捏肚子,时而摆弄爪子,脸上竟仿佛有了几分少女摆弄宠物的天真,不知为何,今天她仿佛心情不错。 陈泽看的有些痴了。 可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没那么天真:“小家伙,还拔我皮不?” “唧唧”。 女子眉目一凝:“人语。”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还吸我精血不。” “不敢,不……” 那小狐狸话还没说完,红衣女子手中忽然火起,那狐狸竟连声音都没发出,转瞬化为灰烬。 说着最平淡的话,做着最狠辣的事。 陈泽服了,姐姐的这位姐姐,也着实厉害的过头了。 有此想法的不只陈泽,还有之前那十几位上神,以及那已经面目惊恐的最后唤来的书生太爷。 他心里五味杂陈。 在胡家供奉的上神中他是最年长、本事也最大的太爷了,他自认活了这么久,各宗各教的高人他都接触过。 可刚才那一会儿,他仔细的打量了红衣女子。 她身上既没有北莽一族的妖气,也没有大周仙宗的仙气,善教人宗的凡气、外道绝宗的邪气也一应没有,就连魔道的煞气都没有,更别提武道的英气与佛国的禅意了,那压根不沾边。 她……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个与自己同辈分的白家老姑奶奶,竟然就如抓小鸡一般被玩弄于股掌之上?且转瞬之间焚了个干净? 这通天的手段,且不说是否能敌,自己竟都看不出对方是何跟脚? 他怕了,畏惧了。 这位胡家书生老太爷无数岁月以来,第一次内心中产生了恐惧。 今日之事,有这位在此,还能善终么? 想罢,这位老太爷纵身下了巨狐,来在女子身前,躬身一礼。 “不知前辈……” 红衣女子一瞥眼:“你敢问我跟脚?” 老太爷身子俯的更深:“不敢。” “那就不要聒噪,你若不姓胡,若不是我今日心情不错,你早已死了。” 老太爷不敢搭话,这句话他是信的,不敢不信也不得不信。 “弟弟,我强么?”女子问向陈泽,似是如小姑娘一般在跟哥哥卖弄自己新学的本事一般。 这嘴脸变化之快,陈泽着实有点适应不了,但也不敢不答。 “强。” “那,我有多强?”这语气更甚,简直都有点撒娇的语气了。 陈泽大汗。 可附近的所有人却如同见了阎罗一般。 “呃……”陈泽没法答,因为他是真不知道。 那女子依旧自顾自的说着:“难得来一次,那老疯子也不管不顾的,罢了,今日高兴,弟弟,你可看好了噢!不只看,最重要的是感觉,记住这些感觉,日后遇到了,也便能够应付,要快点变强啦!” 说话间,就见女子周身彩光大盛。 那老太爷猛然间瞳孔一缩。 这……仙气化实?竟是大周内教仙宗的无上高人? 陈泽本事低,只感觉到了一丝仙气飘飘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他记下了。 除了那些个上神,没人见到那冲天彩光。 可包括那胡家老太爷在内的所有上神具都瞳孔一缩。 遇到仙宗无上高人了! 第三十六章 神魂再塑重归窍 转瞬间,彩光散去,下一刻,恬淡蕴意又在女子周身散发,扩张开来。 什么! 胡家老太爷难以置信。 他实在不敢相信,但不得不相信。 这蕴意,这竟是人宗凡气涟漪? 这位高人竟是仙、人双修?且全都达到了无上的境界? 而这种感觉,陈泽也记下了,平凡中带着浩瀚。 可还没等胡老太爷反应过来,一阵诡异的邪气波动再次萦绕女子周身。 竟是外道绝宗至高境界的邪波凝聚? 这竟然是道家三宗全修的无上高人? 世间真的有能把三宗之道全部修至顶级的强者么? 他不知道,纵使活了那么久的岁月,他都从未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 而陈泽无暇想其他,在闭眼专注感受着如许变化。 须臾,变化再起。 忽而天地变色,一股浓浓的血煞置气骤起,那殷红血色如粘稠血液一般萦绕女子周身。 陈泽甚至觉得都闻到了真实刺鼻的血腥之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胡家老太爷已然无法专注了。 若说道家三宗可齐修,道理上还说的过去,毕竟三宗本同源。 可……可这煞气纵横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在修齐三宗无上至高的同时,还能把天下至阴的魔道血煞修行至此么? 看这天地殷红的血煞,怕是魔宗高祖也不过如此吧? 胡老太爷饶是经历了无数岁月,见过了无数高人,此时也已大脑一片空白。 这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至于下一刻,是否有武道英气护身,以及佛国禅意流转,他已然都不介意了。 而此时女子周身,精光大亮,英气勃发,眼神中似也透着骨子凌厉,那眼神,与当初擂鼓的红姐是那么相似。这便是英气么? 可同时那浓浓的禅意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感觉,都记下了么?”红衣女子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所展现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本事。 陈泽睁开眼,慎重的点点头。 此时,一旁始终未敢有动作的胡家书生老太爷虔诚跪倒。 他知道,这女子若想他死,他绝不能活;若想他们所有人死,也绝不会有人逃脱。 “前辈,可否……不知……不知我胡家今日还能否有条活路。” 女子未言。 胡家老太爷心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这女子并未想放过他们。 这时而冷峻,时而天真的神情,实在叫人拿捏不准。 可他忽略了,她的天真从未对他们,给他们的,也只有冷漠。 他此时不敢想能从全天下所有至高修行都修到极致的高人前辈手底下逃脱,只希望她忽然心善能放过他们。 这女子太可怕,只差萨满神教的妖气,便真真儿修全了天下所有至高了。 可心思还未定,却只听女子一声:“弟弟,还想看么?” 陈泽默然,还看?看什么? 可忽而间,女子把挂在肩上的那洁白狐狸幼崽披肩扯下,朝地上一扔,轻声念叨了一句:“丫头,出来。” 猛然间,那狐狸幼崽竟活了,化作数丈白狐虚影,须臾间逐渐变小,幻化一个约么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站于女子身侧。 这少女白裙粉花,裙是分体裙,竟还露着平摊的小蛮腰,腰上一串珍珠穿起的铃铛。 也是赤着脚,那一对晶莹小脚上,也分别珍珠串着一串铃铛。 动一下便浑身哗啦啦的响,很是动听。 紫瞳大眼,小脸蛋粉嘟嘟,煞是好看。 却见少女低头行礼:“主人。” 神情似有娇羞,又似有些害怕,更仿佛有些什么复杂的情绪。 “这便是妖气。”女子平淡的对陈泽说着。 陈泽点头。 原来这女人竟养了只小狐妖做宠物,厉害。 呃……貌似厉害这俩字着实的多余。 可那胡家老太爷却早已五体投地。 只因为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这少女的气息,以及方才那一瞬,女子甩下白狐时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丝神韵。 胡家善嗅,他感受到了,真真儿的感受到了。 那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此时,跪俯五体投地的老太爷大喝一声:“胡家人,都跪下!” 那剩余的上神当中,尚有4位胡家上神,老太爷发话了,他们虽然不知原因,但这女子的恐怖他们都见了,跪吧,自家老太爷不会坑自己的。 “主人……可否……” 老太爷不知为何也随少女唤主人,或许是畏惧吧。 女子只是淡淡一句:“胡家,会有后的。” 老太爷听了心里一凝,可转瞬也便释然了。 胡家有后便好。 随后叹息一声,一闭眼。 下一刻,只见这书生老太爷随手虚空一捏,其余胡家四位上神心脏爆裂,尸身倒地,四颗心脏随即浮于手中,低头递上:“纯妖之心,可强体凝魂,还请您万万留胡家一条血脉。” 说罢,身手向自己胸膛掏去。 片刻,尸身僵滞,五颗妖心捧于手中,临死那一刻,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不甘,有的只是无比虔诚。 而一旁的少女见此,眼中似有些悲伤,却未感言半个字。 这一幕,令那仅剩的九个上神呆立当场。 这是强到何种程度,才能令胡家老太爷不惜自挖妖心赔罪,只求留胡家一条血脉? 难道仅凭一人,真能灭了萨满神教其中一族不成? 他们不信,此时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 摆在他们眼前的,要么等死,要么拼死,仅此而已。 终于是有人忍不住了,想奋起一搏:“诸位,我等若联手,她未必能将我们全杀了!” 说这话的,是白家的那四位老妇上神之一,就是之前以神鞭扯住陈泽四肢的几人。 刚才那化为灰烬的妖娆刺猬,便是她们的长辈。 红衣女子也不恼,也不怒,更没有不屑,只是平静的瞅着陈泽,眼神里还带点微微的心态:“刚才扯疼了吧,还疼么?” 陈泽尴尬一笑,微微摇头。 一个如此可怕的女人,对自己这样温柔,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尤其她还是姐姐的姐姐。 可下一刻,几声惨呼。 陈泽一回头,就见那四个老太太,不知被什么扯着四肢,吊于半空。 红衣女子眉头冷皱:“我可还没说消气呢!” 下一瞬,这四名老太四肢被硬生生扯下,连带着躯干也跟着四分五裂,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可把仅剩的五位黄家上神吓坏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必死无疑,这女人太可怕,太疯狂。 可想跑,脚下就如生了根一般,无法动弹。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此时陈泽噗通跪向女子,虔诚一礼。 女子有些错愕。 “前辈可有法救那些被炼化了神魂的百姓……若可,陈泽愿……” 女子打断:“方才替你报仇,你未跪,救你姐姐你未跪,现在你跪我只为那些无关的凡人?” 陈泽郑重言道:“是。” 女子似有好奇:“为何?他们可与我毫无相关,不过一些凡人罢了。” “只因会宁于我有恩,百姓于我有恩,那断臂大娘和竹杖老伯,更是对我有一饼一蛋之恩。陈泽纵死,不肯忘恩。前辈若肯,陈泽必不忘前辈大恩。” 听了这话,红衣女子呆愣了片刻,仿佛走神了般,许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吧。 忽地咯咯笑了起来。 这笑声很动听,陈泽却在里面听到了真诚。 红衣女子许久未笑的这么开心了。 随即无人听见的喃喃了一句:“唉,就知道是这样,就知道会这样,也只有这样,才是你……” 喃喃间,一挥手。 那仅剩的五名黄家上神只觉得脑中剧痛,下一刻,仿佛什么被抽离了般。 他们知道,这是祭炼神魂。 他们花了半天功夫,甚至都抽不出陈泽的神魂,没想到这女人随意挥手,竟抽离了自己的神魂? 这…… 这是否骇人,他们已无暇去想了,只因为下一刻他们便神魂离体,死尸倒地。 而这些神魂仿佛在空中凝结,忽而一道幽冥绿火凭空燃起。 下一刻,那绿火中,四散无数道绿光,冲向了那些个被抽离了神魂的百姓尸身。 神魂重塑,化体归窍。 在场已无修行高绝之人,否则见到这一幕,必会大骇。 陈泽等所有凡人无法理解,他只以为高人当有此手段。 他却不知道,重塑神魂,这已然不是什么修行高绝就能做到的事情了。 …… 不知何处,一头青牛朝北疯跑,背上一个邋遢老头被颠的上下起伏,酒洒了一身。 忽而间这老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一拍脑门,咒骂一句:“哎呀我艹!逆轮回!这疯女人真特么疯啦!特么的,这时候能动用那股力量么!” 说着,随即长身而起,一拍牛屁股:“去,擦屁股善后去!我特么去稳着那头!” “哞,怎么每次脏活累活都是俺!” “别废话,要不咱俩换?” “哞,那还是算了。” 两道精光起,一道正东远遁而去,一道向北疾驰如风。 第三十七章 莫名而来莫名去 神魂重塑,化体归窍。 陈泽眼见着那些之前被抽离了神魂身体灰暗枯萎的倒地百姓快速的恢复着生机,皮肤由干枯到饱满,肤色也由灰暗逐渐便的红润。 陈泽发现,他们似乎比生前……呃,应该叫被抽离神魂前,气色貌似更加好了。 想来,是那几位所谓上神的神魂也都被一起炼化重塑了吧。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尤其那断臂老妇和竹杖老头,本都是年岁已高行将就木之人,却不知为何,陈泽只觉得他们的神色分外的清爽。 只不过可能神魂刚刚入体,尚还没有醒来。 但也应该快了,因为这个过程他方才经历过,他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神魂都已经离体了,可不知道又稀里糊涂的归了窍。 红衣女子没有在意那些百姓,而是依旧耐心的与陈泽说着什么,此时,在场的所有人,也只有她与陈泽是活着的并且可以自由活动的人了。 还有那少女和红姐,红姐虽始终被束缚无法动弹,但神智始终是清醒的。 “小弟弟,事情已了,那剩下的……” 红衣女子正要说什么,忽就听西南方向一阵大地震颤之感。 很轻微,貌似不是地崩。 只听一声大喊:“哞!唉,那个谁!不好啦!那老头发疯啦!” 红衣女子的话被打断,似是有些愠怒,微微皱眉。 随即抬头观瞧,陈泽也回头查看。 我尼玛…… 只见一头体型硕大的青牛从西南方向一路狂奔而来,四蹄带起的烟尘足有几丈高。 这红衣女子见是青牛,眉头更皱,似乎更加不悦了。 “哼,青牛,你来作甚!难道故意来坏我的心情?就不怕我拆了你的骨头炖汤?” 这青牛闻言似是浑身一紧,随即眼珠一转,大喊道:“不好啦!我就是来报信啊,那家伙疯啦!你快去看看吧,他说要刨了梓寿的坟茔,往里头撒尿!” “放屁!”这红衣女子闻言大怒,眉头简直要拧成麻花一般,随即长身而起,一道红光朝远方遁去。 那遁光中还隐约能听到:“姓吕的,我杀了你!” 可随着红衣女子莫名其妙的出现,又因为哪个人要往哪里撒尿这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离开。 陈泽只觉得甚是荒唐。 可军阵中此时再次情况突变。 那十几位上神着实是死透了。 可陈泽看的出来,那些冲来的数万百姓和五万北莽大军似乎都被秘法定身了。 她这么一离开,转瞬之间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向前涌着的百姓继续向前涌,北莽大军也恢复了意识。 可这人群跑着跑着,就觉得不对了,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 这陈泽……不是被那几位上神束缚了么? 怎么这会活蹦乱跳的站在地上? 还有那几位上神呢? 怎么在场就剩围而不动的北莽士兵了? 而红姐,和那些中毒倒地的汉子们,也逐渐的回复了,似乎是因为那几个鳞甲大汉都死了的缘故。 还有独臂老妇以及那百余被抽离了魂魄的百姓,此时也逐渐转醒。 他们缓缓起身,清了清头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仿佛倒地之前的事情他们还都记得。 正要继续救陈泽,却发现,不对,陈泽不正站在面前么? 而且,似乎……似乎自己的身体不太一样了。 感觉很是神清气爽,四肢有力,上了岁数的人仿佛瞬间换发了青春一般。 不但如此,甚至感觉比年轻人还精神。 这……是怎么回事? 陈泽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可在场最惊诧的,当属高台之上的北莽亲王纳兰海了。 什么情况? 诸位神教上神呢? 陈泽不是要死了么? 他怎么活蹦乱跳的? 上神们都去了哪里? 刚才貌似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一瞬间就变成这样了? 他跟兵将和百姓们一样,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是,眼前的状况,已然不重要了。既然现在百姓冲阵,那好吧,索性来个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把他们全杀了,那上神们应该会出现的吧,毕竟会宁阴极之地之人的神魂,对上神来说可是大补。 想罢,纳兰海再次一挥手:“勇士们,报仇!闯阵者,杀无赦!” 既然王爷都发话了,北莽勇士也早已安耐不住,于是纷纷再次举起武器向内包围冲杀过来。 陈泽一皱眉,心中郁闷,我尼玛又来! 陈泽只好再次大喊一声:“捡武器!护百姓!向城门方向突围!” 随即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再次喊了一声:“七爷,八爷,擒贼先擒王!争取最……哎呀我艹!” 谢必安范无咎顿时一懵,前半句听懂了,去擒纳兰海,擒住他就好办了。 可后半句是什么鬼?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谢必安范无咎再次冲天而起,朝纳兰海方向攻去。 至于那些上神都哪去了,为什么一瞬间就消失了,现在也无暇顾及,待一切结束再说吧。 再瞧陈泽,他话还没说完,就不知被什么高高挑飞。 再落下时,竟是骑在一头青牛背上。 谁都不知道这头疯牛是从哪来的。 只知道,如今这疯牛似刀枪不入一般,且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在大梁军中横冲直撞。 纵是北莽蛮兵具都重甲在身,但在这疯牛面前也是挨上就倒,顶上便飞。 这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而陈泽在青牛背上上下翻飞,好几次差点没掉下来。 见此情形,大梁纳兰海一声大喝:“稳住阵脚,优先砍了陈泽一众!” 兵士们闻言纷纷加速聚拢包围。 而纳兰海抓住机会,跳下高台,骑上自己的战虎兽,飞也似的朝北逃去。 今天的事情太过诡异,自己不能留在此处,一定要逃回去通知主上才行,这会宁城太蹊跷。 而此时众义士也反应过来,牛二大喝一声:“捡兵器,护百姓!” 就见这已不足百的汉子纷纷捡起被疯牛冲落的武器,护在数万百姓面前。 可同样拾起武器的,不只英雄楼的汉子,还有那些本来被抽离了神魂的百余百姓。 此刻他们仿佛什么附体了一般,竟也拾起了地上散落的武器,纷纷加入了战斗。 他们别看没有功夫根底,可不知为何,与之前简直派若两人。 一个个简直力大如牛,就连那独臂老妇和竹杖老头都相当的神勇。 那老妇只有一条右臂,随便捡了把刀,可近身的北莽兵士,一刀一个,竟如神助一般。 那瘦弱竹杖老头,更是拿着他那根竹棍,见着蛮子兵士一捅就是一个窟窿。 而且越捅越兴奋,仿佛换发了第二春,嘴里还念叨着:“哈哈哈哈,早知小老儿如此厉害,早便来弄死你们这帮蛮子!” 简直把一旁的英雄楼众汉子看呆了,尼玛什么情况? 这帮大爷大妈们都怎么了? 梁红英则一直想要追上陈泽,她要保护陈泽,这场面下,陈泽实在太弱了,可无奈那青牛太快。 一旁观瞧的大周议和使团,早已被千余皇家亲卫团团护在其中。 而此时的陈泽,似乎紧张的心绪也放松了不少。 这青牛他自然是见过,不但见过,印象还很深刻。 上两次自己的死,就是这牛和那老疯子合谋的,这一人一牛的组合虽然不着调,但陈泽知道他们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而且此次,貌似不是来害自己。 陈泽大喊:“我尼玛,怎么每次我要死都有你!我上辈子是拿你炖过汤,还是拿你穿过串啊你这么跟我过不去!” 却见这疯牛似是听到了般,一边朝陈泽狂奔,一边嘟囔:“哞,别冤枉好牛啊,这次我特么可是来救场的。” 陈泽颠簸间一回头,见红英追来,焦急的喊了声:“姐,去大周……使……使团,那里……里……安全!” 不是陈泽被吓的结巴,而是这牛背上实在颠簸。 就如自己曾见电视里那西班牙的斗牛士一般,真尼玛刺激。 可梁红英却没朝使团方向而去,而是捡起地上两柄残剑,于这乱军之中肆意穿梭。 那一袭红裙配上双剑,简直把陈泽都看呆了,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一个不留神,竟从扭屁股上滑了下去“哎呀我艹”。 幸好急中生智拽住了牛尾巴,青牛一吃痛:“尼玛b!” 而后一甩尾巴,陈泽再次回到牛背。 于是就见这一牛背上骑个人,那人还上下起伏的在万军从中来去自如,横冲直闯,直搅的大梁军阵上下翻飞,竟无人能挡。 “牛啊,我说你这牛,会说话也就罢了,哪学的这一口污言秽语的,跟个臭流氓似的。” 此时陈泽也不紧张了,紧张也没用,竟跟牛开起了玩笑。 “哞,在你们那犁过两年地,跟路边小流氓学的,咋,学的标准不?” 这牛竟还有精力跟陈泽搭话。 陈泽一听,立时止住了话题,尼玛真鸡儿丢人,就这么点文化糟粕,丢人都丢到异世界了。 “疯老头呢?他咋不来?” “他?那老b登,撒尿和泥儿玩去了。” “呃……好吧,他能做出啥来我都不稀奇。话说,你咋来了?路过?专门看我笑话的?” “废话!你以为我特么愿意来啊,我要不来,除了你,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陈泽一懵,什么意思? 弄不明白。 估计是说那神秘的红衣女子吧。 想起她,其实陈泽还是有些畏惧。 虽然陈泽莫名的觉得她有点亲切,可,她实在太强大,不但强大,还喜怒无常,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为对方话不好听而转瞬之间把对方化为灰烬。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句话惹了她不高兴,那特么可就玩蛋了。 还好她走了。 也不重要了,总之,既然这牛来了,想来今天应该是问题不大了吧? “牛,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切。”青牛不屑:“不是哥们儿催牛逼,这点阵仗,不够看的。” 说话间,这北莽大军已被冲的七零八落。 此时纳兰海回头望了一眼情况,他绝望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五万大军竟然被一帮百姓和一头牛给冲散了。 更加不知道那些个上神到底去了哪里。 唉,先跑了再说吧,容日后再大举发兵,定破了这会宁城,满城屠尽,方能雪今天之耻! 想罢,也不回头了,一拍战虎屁股,战虎速度加快。 可就在这时,战虎猛地一滞,忽而停住,差点没把纳兰海甩下去。 却见战虎正前方站了一个人。 一个少女,约么十三四岁,一身白裙,上嵌粉花,赤着脚,一双紫眸闪闪发光。 第三十八章 万军中蛮牛冲阵 白裙少女微笑着缓步走到战虎身旁,拍拍战虎脑袋,战虎竟一动不敢动,甚至低下头主动的逢迎。 纳兰海瞳孔一缩,他已看出此少女不是善类。 其实他方才若始终保持意识,便会见过这少女,只可惜他不记得。 纳兰海神色一紧,双手一抱拳:“请问阁下……” 少女蹦跳着来在纳兰海身边,娇声笑语:“老小子,你该死!” 听此言,纳兰海只觉得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仿佛心脏都要震出体外一般。 可转瞬也便恢复了。 “你知道我是有多想弄死你!因为你,今天死了……呃,不过……唉,我不能杀你,因为留着你还有用。” 说着,少女似是也不管他了般,自顾自的走了。 纳兰海一阵莫名,但,只要这少女不搭理他便好,也懒得去想她是谁了,现在先跑了再说。 可战虎刚要开始奔跑,却见少女忽地回过头,一脸妩媚娇笑,那妩媚,完全不像这个岁数的少女该有的。 娇羞的说了一句:“听你说,说让陈泽去艹你祖宗?你……” 纳兰海闻言大恐,难道这位是神教高人?自己那虽然是嘲讽陈泽,可也的确有亵渎祖宗之嫌了。 于是赶忙抱拳:“呃,某并非……” 还没说完,那少女咯咯一笑:“你可知道,如果你祖宗听到了这句话得有多兴奋么?你知道你祖宗……有多想……多想……” 这话说道最后少女似是有些娇羞,忽而又咯咯笑了起来,下一秒,消失无踪。 …… 此时会宁城外北莽军阵,那五万大军已经被陈泽骑着的蛮牛冲的所剩无几了,剩下的那些,也已然不是汉子们和那百余神勇百姓的对手。 也已然都乱了阵脚纷纷四散奔逃。 陈泽此时彻底算是放松了,正骑着牛冲的不亦乐乎呢。 大周使团这边八皇子却眼尖,见纳兰海跑了,大喝一声:“莫护我,擒贼先擒王,千万拦住纳兰海,否则后患无穷!” 说罢,他和身边的尹玥瑶一个纵身,直追纳兰海。 没想到一个大周皇子,身法竟如此了得。 虽然刚才他们没守百姓,可此次和谈,万万不能让纳兰海跑了,后患无穷。 他和尹玥瑶二人仅凭身法,竟逐渐缩短了与那战虎的距离。 “拦住追兵,有重赏!” 纳兰海喊着,连头都没回,他知道必有追击。 听见此声,陈泽也反映过来,一拍牛屁股:“牛,快拦住那老儿!” “哞,我要喝酒!老头从来不给我喝!” “行,30年陈酿!” 一见陈泽这么好说话:“哞,我还要吃肉。” “瞧见他胯下那战虎了么?归你了!” “哞,我还要母牛!” “别特么废话了,那老小子一会儿跑远了个屁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青牛四蹄一发力,竟是凭空跃起,一窜几十丈高。 再落下时,正是那战虎身后,一低头,牛角一用力,那战虎硬生生被挑飞。 呃,就是牛角挑那地方……呃…… 陈泽不禁感叹:“牛,你是专找虎逼挑啊。” 下一刻,战虎落地,估计是死了,因为肚肠都被牛角挑出来了。 纳兰海勉强落地,一个滚身,还想挣扎着逃跑,却被牛蹄子一脚掀翻在地,下一刻,便被青牛踩在脚下。 “别踩死!”陈泽大喊。 还好喊的早,否则真死了。 就这也着实喷了好几口血。 也就是这北莽半妖族体格好。 陈泽骑在牛上,向下观瞧,满脸堆笑,一抱拳:“纳兰王爷,别来无恙啊。” 又有须臾,八皇子姬昊,尹玥瑶,共同来在陈泽身前。 而后便是大周的千余亲卫拱护着大皇子姬博也来了。 李晋安却没来,一直在那里原地未动。 却饶有兴致的远望这边。 嘴角一挑:“有意思了,这陈泽,确是条汉子,还是条有趣的汉子。” 此时,八皇子姬昊上前朝纳兰海一抱拳,一脸严肃:“纳兰王爷,呃……现在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和谈了么?” 纳兰王爷没说话,而是趴在地上,一撇头,眼神阴冷的瞥了眼大皇子,只是“哼”了一声。 似是有些不忿。 姬昊又言:“纳兰王爷,如今这形势,实非……” 话还没说完,却被陈泽打断。 只听陈泽平淡一句:“一丈开外。” 众人一愣。 “费什么话,我说你们,一丈开外。” 姬昊有些不解:“陈楼主……您这是何意?” 陈泽依旧平静,但眼神很是不屑:“何意?听不懂?我说让你们退出一丈开外。” 说着一拍牛背:“牛,让他们退出去。” 只听“哞”一声,一蹄踏地,顿时砂石骤起,竟真把这一干人等推至一丈之外。 大皇子姬博不忿大喊:“陈泽,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阵是我破的,这人是我抓的。要和谈,还轮不到你们!” “哞”一声,听陈泽这么说,青牛似有不服。 陈泽拍拍牛背:“别闹,不想要酒啦!” 听陈泽如此说,大皇子姬博似很是不悦,忿忿然。 “陈泽,你别太过分。” 陈泽悠悠然然:“过分么?” 姬博眼神一眯:“你别忘了,这和谈,乃是大周和大梁两国的和谈。与你一个百姓何干,你有何资格插手和谈之大事。” 陈泽“噗嗤”一笑:“是么?那好啊。” 说着,忽而朝地上一撇嘴:“诶,纳兰王爷,咱俩打个商量,这会宁城,许你们大军通过,直取大周腹地,但不能扰我会宁安宁,可否?” 趴在地上的纳兰海一皱眉,眼神飘忽,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此提议来。 姬博气的吹胡子瞪眼,伸手一指:“陈泽,你!你真敢卖国?” “卖国?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陈泽狂笑,复而面目一冷:“大皇子,亲使大人,我且问你,会宁被围城时,国在何处?会宁即将被破时,国在何处?方才那1222名你们的子民们即将被屠时,国又在何处?” “说得好!”一个优雅动听的声音传来,随即一个曼妙的身影,一身红裙飘飘然掠于陈泽身侧。 陈泽微微转头,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的姐姐来了。 红姐一袭红裙,面带红纱,发髻高挽,那眯起的笑眼旁若无人的与陈泽深情对望。 今天她们再次死里逃生了。 今天她的小男人再一次同会宁城一起活了下来。 “你……你们!”姬博竟是气的手指都发抖了:“你们难道想造反不成?” 第三十九章 会宁城三方和谈 “呵呵,造反?可不敢,小小的会宁城,哪里敢造反啊。”陈泽语气讥讽。 姬博大怒:“陈泽!你!来人!来人!给我擒了他!” 忽地,就见青牛一跺脚,那千余亲卫竟都有些站不稳。 陈泽嘿嘿一笑:“大皇子,你的亲卫比刚才那北莽五万重甲军如何?” “你……你……”姬博气急败坏,随即转头:“老八,你倒是说句话啊!” 八皇子姬昊自是知道,之前不过是陈泽想一吐心中怨气,他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否则也不会舍身护持一城百姓。 想罢,上前一抱拳:“陈楼主,我知陈楼主及会宁义士们大义,孰是孰非容后再提,眼下之事,是否该有个了结?和谈,本就是为会宁太平啊,你切莫因怒而误事啊。另外,方才阵中阵亡的义士和百姓,孤会代陛下重重抚恤,定会以阵前战死英雄礼遇而风光厚葬。” “这还像句人话。”复又看向姬博:“你看看,同是皇子,这说话的水平咋就差距这么大呢?” 姬博别过头去,愤愤不平,但也毫无办法。 姬昊却一脸的尴尬。 嘲讽完毕,陈泽一脸严肃,郑重其事道:“既然是谈会宁的事,那这和谈,就不该只有大梁和大周吧?是否我会宁也该算一票?” 陈泽一低头:“纳兰王爷,你说呢?” 纳兰海依旧趴在地上,瞥了眼大皇子姬博,眼神中尽是嘲讽,那意思已经很明了了:你看看,你们大周竟连个刁民都奈何不了。 大皇子也一个不屑的眼神,那意思:你自己如今不也在人家脚底下么。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纳兰海愤恨道:“我大梁无意见。” 纳兰海当然无疑义,虽然此刻他狼狈的被一头牛踩在脚下,看似挺丢人的。 可若大周的一个小城池若上了两国谈判桌,那传扬出去,老姬家丢的人可比他大多了。 那岂不是说一城堪与所属国相提并论了? 陈泽望向姬博:“大皇子?和谈大使?您呢?” 姬博虽刚才被陈泽气的有些暴跳如雷,但此时也沉下心来仔细思索,而后一拂袖:“若以国礼视之,断难从命,你莫不如叫那疯牛把我等都踩死吧。” 毕竟大周是他们姬家的天下,有辱国格的事情,他还是拎得清的。 见姬博都如此说了,陈泽的脾气也发泄完了,嘿嘿一笑:“不敢,切不敢以国自视。会宁就是一个大周边境小城池,不过既然你们双方是谈我会宁的事,我会宁……就算做个中间参谋或见证吧,如何?” 陈泽低头瞧瞧纳兰海,再抬头瞧瞧姬博。 纳兰海:“可。” 八皇子姬昊也诚恳道:“没问题。” “大皇子?” 大皇子踟躇半天,最终长叹一声:“唉,可!” “你瞧瞧,早这样多好?何必大家刀兵相向呢?” 说着,陈泽跳下牛,亲自扶起纳兰海,一脸虚情假意,甚至还帮对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你瞧瞧,这怎么话说的,瞧给纳兰王爷弄的这个狼狈。” 纳兰海抖落陈泽双手,别过头去生闷气。 陈泽也没理会,一躬身一伸手:“诸位,各方代表,各位大人,各位王爷皇子,英雄楼请。” 而后便自顾自的拉着姐姐和青牛,当先朝城门方向走去。 全然没搭理纳兰海是否会跑。 他纳兰海又不傻,有青牛在,他跑不了,那不自讨苦吃么。 都被揍成这熊样了,若还想跑,那纯纯是有点啥大病。 …… 此时,城门处,英雄楼的汉子们已护持着数万百姓回到了会宁北城门外。 红姐临分开前吩咐入城即关城门。 可他们都未入城,他们知道今天若是败了,那这城门关不关的没什么作用。 于是这数万人,就在城门处翘首以盼。 并且已收殓了那几百战死的百姓和汉子。 片刻之后,就见北方走来一众队伍。 由远及近,人们才瞧清楚。 为首的正是陈泽陈楼主。 右手拉着红英,左手牵着方才那万军从中的青牛。 呃,明明那牛没绳子的,现在哪来的绳子呢? 谁知道呢,陈楼主身上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何况一条牵牛的绳子? 别说绳子了,你就说那疯牛吧,陈楼主从哪弄来的,在场数万人有谁能说的清楚? 再走近些,却见陈泽身后跟着大周议和的使团,以及大梁议和使团的正使纳兰王爷。 呃,这纳兰王爷可够狼狈的。 全然没了方才几万大军的架势。 忽然间,百姓们爆发了冲天的狂呼。 “陈楼主威武!” “陈楼主威武!” “陈楼主威武!” 陈泽来在近前,似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还真没出什么力。 可这种时候,似乎真得提一提士气。 于是挥臂大喊一声:“英雄楼威武!” “英雄楼威武!” “英雄楼威武!” “英雄楼威武!” 民众们一边欢呼着,一边让开一条道路,容这队人马通过。 而陈泽临路过人群前,冲数万百姓深深一礼:“诸位父老乡亲,今日几百百姓战死,实为英雄楼之过,陈泽在此赔罪了!” “陈楼主不必如此!” “是啊,若没诸位,恐怕这几万人都已命丧黄泉!” “英雄楼是咱会宁的英雄楼,英雄也是咱会宁的英雄!” 人群中的纳兰海闻声,很是不屑的瞅着大周使团。 姬博姬昊两兄弟却是面露羞色,略有红润。 他们作为皇子,却都不曾有这等待遇。 如今一伙草莽汉子却如此受推崇。 真不知是该羞,该怒,还是该幸。 他们羞的是,作为皇子,却无力左右两国和谈。 他们怒的是,这满城百姓竟无视了他们这天家代表。 而只有尹玥瑶心中是庆幸的,她庆幸大周尚有如此热血的汉子。 也只有那红绿二人朝尹玥瑶一拱手,也简单只道了句:“大人。” 尹玥瑶一点头,没有说话,她实在没脸对二人说什么。 此时,牛二乐的合不拢嘴,哈哈大笑着一把揽住了陈泽:“哎呀,当家的,真有你的,俺就知道,有你在,咱这会宁必不会有事。” 陈泽傲娇的一挑眉:“哼,你们不嫌我本事差么。” 牛二和一众汉子一脸尴尬的嘿嘿傻笑:“哎呀,啥本事不本事的,俺们本事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再说你看秀才,他哪里有半点本事,俺们啥时候嫌弃他了。哈哈哈哈” 吕秀才老脸一红。 忽而,众人眼神黯淡下来,因为他们看到了战死的兄弟们的尸首。 说话间来在了英雄楼门前,陈泽打了个哈欠:“啊……哈……,今日诸位都累了,几方折腾的够呛。之前之事都过了,明日辰时,英雄楼正式和谈。王爷?大皇子?谁赞成谁反对?” 二人虽有不忿,但此时能说什么? 两声“可”字,随即而走。 纳兰海就住英雄楼,他那帮使团随从可还都在楼里呢,本来以为今天会有个好结果的,谁承想…… 大周使团自是回了官驿。 陈泽叫过牛二,小声嘀咕:“二哥,马上找兄弟,在英雄楼门口,支个棚子,这老牛,这几天就在这了。” 牛二点点头。 陈泽又提醒:“对了,每日一坛30年陈酿。城外有头战虎,弄回来,皮留下,骨留下,肉都给这老牛炖了。若吃没了,便让兄弟们每天去山上抓点什么兔子啊,野鸡啊啥的,做美味点,也给老牛。” 牛二一愣,一头雾水:“啊?这老牛喝酒?还……还吃肉?呃……就住当街,不太好吧?” 陈泽无奈:“唉,有啥办法,就靠这老牛震慑纳兰老儿呢,没它,纳兰老儿跑回去再搬来几万大军,你能挡住还是我能挡住?” 牛二更是狐疑了,毕竟他在阵前是亲眼见了这牛的威武的,几万重甲兵简直如纸糊的一般,保不齐这青牛是哪位老神仙的坐骑也说不定。 若是伺候好了,也许自己也能求个机缘啥的呢? 想罢,随即点点头:“好,好,当家的,你放心吧,我亲自伺候牛大爷。” 见牛二那一脸眉飞色舞,陈泽苦笑。 …… 富贵山庄,还是很破落。 尹玥瑶独自一人坐于厅中,眼神落寞。 忽地微风起,两个身影落于厅前。 “大人。” 谢必安与范无咎抱拳行礼。 尹玥瑶一抬头,见是二人,先是欣喜,随即眼神无奈。 “别叫我大人,我不配做你们的大人。” 谢必安范无咎刚想说什么,就听门外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没错,尹大人的确不配。” 是陈泽。 他没有去休息,而是径直来了富贵山庄。 第四十章 万古千秋俱为公 见是陈泽,三人齐齐一抱拳。 “陈楼主。” 竟连尹玥瑶都起身了。 陈泽如今在会宁城中的威望,不说如日中天吧。 但若说在这会宁,陈泽可一言以决,那绝对是可以的。 虽然他不过是个青楼和茶楼的老板而已,而且身手差的可怜。 但三人其实更敬佩的,是陈泽在那种情境下,为了那1222名百姓,竟真的敢舍了自己的人头。 “你们聊你们的,反正我又不是外人。” 范无咎也没在乎,再次朝尹玥瑶一抱拳。 “大人,某且问,校事司建司宗旨为何?” “督校八方以正社稷,匡扶天下以安万民,纠百姓之恶以张正义,惩江山之贼以谋太平。” 尹玥瑶的回答似乎压根无需过脑子。 这是校事司总司衙门门口巨石上刻的,也是铭刻在每个校事司人心里的烙印。 范无咎再问:“大人,那这几句话,如今,可变了否?” 尹玥瑶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别人我不知。我只知在我尹玥瑶心中,这句话从未变过,也许不如意,但这始终是我追求的。” 范无咎:“某,问完了。” 谢必安满脸微笑:“我本来就没什么好问的。” 二人径直来在桌旁,端起他们之前放置于此的白袍与黑衣,以及上面的孔雀翎羽和那乌木令牌。 再无一言,径直离去。 这一衣、一羽、一令,自他二人置于此处,尹玥瑶便从未动过。 如今来此,也只是黯然神伤之时,且来感怀一番。 此刻,尹玥瑶笑了。 她那些许动摇了的内心,再次坚定了下来。 而陈泽一旁观瞧着这一切,不得不说,这尹长腿笑起来还怪好看的,左脸上竟还有个酒窝。 转瞬,尹玥瑶似也记起陈泽在侧,收敛了神态。 “陈楼主,且坐。” 哪还等她招呼,陈泽早一屁股坐下了。 陈泽嬉皮笑脸:“别误会,尹大人,我此来,与七爷八爷不同,我不质问你任何事。” 尹玥瑶一愣:“噢?难道陈楼主对大周使团和校事司的所为,不失望?” 陈泽依旧满脸不在乎:“失望?没有。因为从来就没有过希望,又何谈失望呢。” 沉默须臾,陈泽郑重其事的一抱拳,复又说道:“尹大人,您莫要忘了,你我之间,只是交易。只要您改了英红楼姑娘们的贱籍,那我依旧是您手底下的谍子,您依旧是我英红楼的靠山。仅此而已。” 这两句话,明明是事实。 可听在尹玥瑶耳中,却如针扎一般。 一个大周的百姓,一个会宁的英雄,可对本该保护自己的国家机构却从没有过希望,而只是钱货两清各取所需的交易。 这是何等的讽刺。 但这讽刺,她却没有任何话说。 百姓有句俗话,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唉……”尹玥瑶一声长叹。 其实陈泽何尝不想去相信一方势力,可这么久下来,没人值得他信任过。 陈泽似也看出了尹玥瑶的无奈,施施然开口道:“尹大人,其实我今天来,本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若能上达天听,也算我为大周进过力了。” 尹玥瑶拱手:“陈楼主请讲。” 陈泽想也没想的说着,这句话他憋在肚子里好久了。 “我家乡的圣贤有这么句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尹玥瑶听了此言,如听闻圣言,不禁起身,朝陈泽深深一礼:“陈楼主,尹某受教了,此言必上达天听。” 见尹玥瑶如此大礼,陈泽也没介意,欣然受了。 他既是代圣人言,这礼,陈泽自知亦是代圣人受的。 陈泽继续说道:“那何为得道,何为失道?” 尹玥瑶再拱手:“请陈楼主赐教。” 陈泽:“我家乡还有位先人,也曾有一言:万古千秋业,天下俱为公。这姬家父子,求的不就是万古千秋么?这得道也全在这‘天下为公’四字,那又何为‘天下为公’?刚才尹大人答八爷那几句,岂不正是?公道自在人心。” 尹玥瑶再次躬身施礼:“受教了。” 陈泽摆摆手:“尹大人,不必把我捧得多高,这都是我家乡圣贤和先人们的话,我不过是个传话筒。” 他却从未想过,他一个大周人,他家乡哪来这么多的圣贤和先人的? 就算有,这尹大人怎一个都没听说过? 尹大人似是也忘了这点,全然沉浸在陈泽那几句话中。 沉默了些许,尹玥瑶似是释怀了什么,起身言道:“陈楼主,尹某去准备明日和谈了。今日,便算尹某又欠了你个人情。你我之约定,我定当尽全力。和谈后我便回京,这富贵山庄以后便归陈楼主了,还望陈楼主日后多加照拂会宁万民。” 言罢,不等陈泽说什么,径直离去。 陈泽摇摇头,无奈一笑喃喃自语:“唉,人情债欠多了,可不好还啊。” 这声音很小,但远去的尹玥瑶似是听到了,脚步微微一滞,复而前行。 此时若有人观瞧,便不难发现平日里一脸严肃的尹大人双颊竟有些红了。 诚然她欠着陈泽的人情,而且不只一次。 但她此时想到的,似乎是之前陈泽楼顶醉饮的那句“我若要你这双长腿呢?”。 …… 富贵山庄归了我了! 陈泽心里暗自窃喜。 虽然这富贵山庄有些破落吧。 虽然自己名义上还有着一栋青楼和一栋茶楼这吸金的买卖。 可身为从房奴时代过来的人,有谁能拒绝这偌大的私人庄园呢? 破庄子也是庄啊,这也算是私人大别野了,这要放在之前,他一个小警察哪敢想这些,那不妥妥的白日做梦么! 陈泽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把这庄子走了一圈。 真大啊,估计得有20亩地不止。 但房舍仅有入院之后的那几进宅子。 而且,陈泽细心的发现,富贵山庄的西北角,刚好和英红楼那群院落的东南角相接。 竟然如此近。 除了那几进宅子外,四面竟是大片的桃林,一眼都望不到边。 时至五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甚是漂亮。 若是在这桃花林中,搭有一处塔楼,我与姐姐“日后”夜里能躺在楼上看看星星,那岂不美哉? 有哪个女人能拒绝的了如此的浪漫? 陈泽开始想入非非。 忽地一道电光在脑中闪过。 对啊,我有楼啊! 我特么脑子里……呃,不对,是神魂。 我特么神魂里就有座楼啊! 那可是我的金手指啊,那里还有我两本绝世功法呢! 而且之前军阵当中,绝望之时,陈泽就想弄出来一起同归于尽的,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出不来。 现在虽然缓和了,但得弄出来了,那红衣女子说过,自己实在太弱了。 弱的什么都保护不了。 陈泽觉得,自己此时勉勉强强拼着同归于尽,能弄死一个北莽兵士,这已算是上限了。 得变强! 说干就干,大不了再地崩一次呗,又不是没地崩过,估计百姓都有经验了。 反正只有两层楼,隔着十来亩桃林也没人看到。 就这林子里吧。 心念一动,陈泽努力的回想着如何把那楼弄出来。 可凝眉闭眼憋了半天。 那楼还是出不来。 陈泽无奈,再次尝试,并且反复回想着之前灵魂态操作的细节。 醉老头说过,这楼阁是在自己的灵魂里。 上一次弄出来是因为自己死了,之前在军阵,也是濒死状态。 难道要自己重新成为灵魂态才行? 难不成每次把楼弄出来,都先要找个人把自己打死? 特么的,那牛……不会是算准了这点,特地等着把我弄死呢吧? 那可就我了个大艹了。 这特么不开玩笑呢么! 陈泽疯狂吐槽。 他再次尝试聚精会神,想着楼阁应该出现在此处。 还是不行。 到底该怎样才行呢? 灵魂?灵魂! 用灵魂去凝神? 对,应该是这样。 擦,可特么的活着的人,到底怎样才能用灵魂去凝神啊! 我特么一唯物主义教育出身的有为青年,打小反对封-建迷-信,这不妥妥的难为我么。 可就在陈泽再次尝试之时,忽然间,天摇地动。 地崩的感觉来了。 陈泽大喜,马上记住了这一刻的感觉。 须臾,地崩停止,再一睁眼,眼前赫然就是那二层小楼。 和自己脑海中想的一样,他一直想着:楼该出现在此处,仅二层露于地上。 因为老头说了,其下28层,最好别打开。 他本来也不知道如何打开,但保险点总没问题。 那老头别看疯疯癫癫,整日醉醺醺的,但却是真有点本事的。 陈泽大喜。 竟没第一时间去到楼里,而是朝着西北那与英红楼院落群相隔的围墙跑去。 他想要有人分享自己的惊喜。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如此秘密的事情,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但红英却除外。 除了自己穿越客这个身份,他想与她分享一切。 至于穿越客,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怕姐姐认为他疯了。 就在陈泽费劲跳围墙的时候。 他没注意到的。 那二层小楼敞开的大门处。 一只小猴子,身后背个糟破布包袱,正拖着根似是很沉重的、断了半截的棒子,艰难的往楼外走去,皱眉发力,满头大汗,却一脸的窃喜。 在这楼里稀里糊涂关了这么久,憋屈的要命,如今它可算是出来了。 …… 陈泽将将爬上高墙,累得满头大汗,跨坐在墙上一个劲的擦汗,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必须在这开个门,太特么费劲了,总不能以后始终沿街绕远吧。” 陈泽喃喃自语,却听“呀”的一声尖叫。 “登徒浪子!竟敢骑墙偷窥本姑娘!” 第四十一章 桃林深处起高楼 “登徒浪子!竟敢骑墙偷窥本姑娘!” 说着,就见噼里啪啦的石子朝陈泽身上扔来。 陈泽匆忙躲闪,一个不平衡,竟直接摔下墙来,头上摔了个大包。 也顾不得疼了,连忙一边双手挥舞着挡石子,一边大喊:“别打别打,自己人自己人!” 却听娇笑两声,石子似也不再扔来。 陈泽一抬头,就见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仅着纤薄的衣裳站在不远处掩嘴娇笑。 “想不到楼主竟有如此癖好,哎呀呀。” 说着,一个姑娘赶紧过来扶起陈泽,那胸脯一个劲的在陈泽胳膊上蹭啊蹭。 “楼主若是想看奴家,奴家任你看便是,还爬墙。”说到这里,似是又想起刚才陈泽的狼狈,又一阵掩嘴媚笑。 “啊,是如玉啊,原来你住这东南小院。”陈泽顾左右而言他,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唤作如玉的姑娘,还以为陈泽是特地装个爬墙登徒子来逗他,似是与她有意。 随即便拉着陈泽欲进屋去,那俏脸红的,就像个熟透的苹果。 “楼主,您终于是忍不住来找奴家了,奴家定侍奉您舒爽。” “哎呀,路过,如玉你误会了,真的路过。” “胡说,路过哪有从墙上路过的,还在女儿家的院墙上。” “呃,那个,如果我说我迷路了你信不?” 言罢,陈泽抽出胳膊,一溜烟的跑了。 见陈泽跑了,如玉一跺脚,娇嗔一声:“哼,有贼心没贼胆,瞅把你吓的。堂堂楼主,这点胆子,连玩自家的姑娘都要骑墙。” 说着,似又想起刚才那一幕,笑的花枝乱颤。 …… “笃笃笃” 叩门声响。 “姐姐,你在么。”陈泽槅门问着。 “是阿泽啊,进来吧。” 刚回来也就两个时辰,红英正在休息。 约么片刻,房门打开,是那个新买来的丫头开的门。 桥见陈泽,盈盈一礼:“见过楼主叔叔。” 陈泽一愣:“媚儿?你们不是跟那大叔一家南下了么?” 媚儿始终是那样子,也不知是怕还是羞:“我们……我们走了很久,可很快来了两位奇怪的伯伯,说是……说是城里停战了,说是……说是楼主叔叔嘱托来照拂我等。那老伯便回头了,我……我担心姨娘和叔叔,就央求两位伯伯先带我回来了。” 说话间,媚儿双颊还一红。 两个奇怪的伯伯,应该是谢必安范无咎吧。 毕竟就他俩最奇怪,而且自己阵中也确实拜托过尹玥瑶照顾这几个南下的孩子。 入得室内,就见了一袭红裙的梁红玉端庄的坐在榻上,红巾遮面。 在自己的闺房,想来是刚刚新换的红裙,毕竟之前的都已满是血迹。 当然粗心的陈泽是必然洞察不出的。 “姐,跟我走。” 说着,一步跨过,拉起梁红英的玉手就往门外走,脸上带着兴奋。 “啊?去哪?慢些,刚才又地崩了,切莫乱走。”红姐被陈泽匆忙的拉着,一脸茫然。 “姨娘,你们去哪里。”苏媚儿赶忙跟上来,小脸上带着疑惑和些许惊恐。 陈泽一回头,拍拍苏媚的小脑瓜:“那个……媚儿啊,你先在楼里自己玩会哈,叔叔带姨娘出去办事,一会儿就回。乖,一会儿叔叔给你买橘子吃。” 见这丫头叫红姐姨娘,他便自觉的带入了“叔叔”的角色。 不过估计,自己比这丫头大不了几岁。 呃,话说自己到底多大呢? 一岁? 十八? 二十六? 特么的,自己到底多大啊,下回见到疯老头,得问问清楚。 见陈泽阻止她去,苏媚儿委屈巴拉的“噢”了一声。 红姐也赶紧安慰:“好啦,去找桃儿姐姐玩,莫怕。” 陈泽拉着红姐一路小跑又来到了刚才翻过的院墙。 一路上二人手始终没有松开,梁红英竟似有些脸红了。 结果就见陈泽开始努力的向上攀爬。 这院里刚才那如玉已经不在,许是洗过澡去了楼里吧,毕竟楼里好些姐妹和英雄楼汉子的葬礼都需要张罗。 红姐瞅了一会儿,莫名问了一句:“要过墙去?” 陈泽一边爬,一边肥力点点头:“嗯。” 红姐摇头苦笑,随即一扶陈泽脊背,一纵身,二人越过院墙。 陈泽尴尬,竟忘了红姐有功夫在身,而且还不弱。 落地那一刻,红姐着实被眼前的一切迷住了。 她没看到二层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桃花盛开的桃林。 哪有女子不浪漫,尤其被情郎扯着小手带到这满眼的桃花深处。 梁红英有些动容了。 可陈泽似是没注意,依旧扯起红姐的玉手,朝桃花深处跑去。 片刻之后,桃林深处,一个二层小楼出现在眼前。 陈泽兴奋的指着小楼:“姐,你看!” 红姐即疑惑又无语。 感情你不是带我来桃林幽会,而是看这么个二层楼? 二层楼有啥好看的?满街不都是么。 “阿泽,这是……” “这是我的楼啊!” 你的楼? 英红楼,英雄楼,哪个不是你的楼? 呃,从哪又买这么个又旧又老的楼啊。 红姐实在不知道陈泽到底想带她看啥,也不知道他为啥这么兴奋,兴奋的就像跟姐姐分享自己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小男孩。 陈泽也不等红姐疑惑,拉起红姐继续绕过楼体朝正门走去。 结果刚一到门口,就见大门四开。 那只小猴子还在艰难的拖动着半截棒子呢,这么久了,压根没走出多远,似是那半截棒子十分沉重。 陈泽一看,擦,那猴子背的破包袱,不正是自己的两册绝世秘籍么? 于是匆忙上去,三拳两脚哄跑了小猴子,并抢过了包袱。 小猴子“唧唧”几声,不忿的朝桃林深处跑去。 红姐无奈,却也欣然微笑。 似是从没见过阿泽如此天真的样子,这样才是少年该有的活泼嘛。 抢过包袱,陈泽立马打开,秘籍还在,陈泽欣慰。 随即把两册竹简递到红姐面前。 “姐,你看。” 红姐接过,顿时感觉到这两册竹简的古朴,想来是历史十分悠久之物了。 竹简拿在手里,自内而外的散发着神秘和不同。 “八九玄功?赤焰金瞳?” 听名字便知,此物乃稀世之物,十分凝重的交于陈泽手中:“阿泽,你从哪得到的?” “呃,这两物跟这楼同时得到的。” 同时得到?难道一直在这楼里? 见刚才那猴子还拖着根棒子,陈泽捡起掂量片刻。 这…… 这不就是那次在山顶地崩,无意中在那矮小怪人石棚子里捡到的么? 分量还挺趁手,这半截棒子一头略粗,中间断了,仅剩下一半。 中间断处略细,那断纹很不规整,材质似是某种金属的。 就它了。 陈泽始终没有自己的武器,刀枪剑戟他都不会。 他当流氓那几年就用过棒球棒瞎几把抡。 这半截棒子不正合适么? 见红姐面露疑惑,陈泽复又拉起红英小手:“姐,走。” 二人进的楼内,忽而,红英只觉得这一层大殿里的气息仿佛来自于很久之前,铺面一阵凉意。 微凉却不阴森。 红姐终于主意到了大殿北侧的那供桌,以及那三盏古旧铜灯。 两盏燃着,一盏灭着。 以及供桌两侧的一副迎联: 摘星山上摘星阁,轮回殿中轮回客。 就在红英注视铜灯之时,忽地感觉头脑一阵眩晕,天旋地转。 片刻之后才清醒过来。 红英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外面看上去很是普通的二层楼,大有玄机。 她有些怕了,怕陈泽不知离开,遇到危险。 因为眼前这一切,都预示着这楼的不简单,没准是上古遗留之物也说不定。 这到底是陈泽的机遇,还是危机? 还没等想出什么,陈泽又拉着红英上楼去了,似乎时刻在跟姐姐炫耀着自己的所得。 上得楼来,红英又惊呆了,外面看着明明有顶,可这二楼却真真是露天的。 当中还插着一面大大的幡旗。 幡旗上面笔走龙蛇,一些文字图案她都很陌生。 可是猛地,她脑海中只觉得那上面写的,应该是三个字:镇魂幡。 这种感觉让红英睁大了双眼。 因为这感觉她遇到过,正是那神秘的红衣女仙赠她红玉之时,那红玉上面的字,她也不认识,但就莫名的决定那是个“妖”字。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文字图案风格,还真像呢。 “阿泽,此处楼阁,为何……” 她想问什么,表情严肃,陈泽似是还在兴奋,同时一脸显摆的问道:“姐,你怕地崩不?” 红英一愣:“地崩?为何问这个?” 陈泽嘿嘿坏笑,下一秒,顿感脚下大地震颤。 红姐一个趔趄没站稳,直接扑在陈泽怀里。 震动转瞬即逝,红姐匆忙站稳,竟忘了被陈泽吃了豆腐。 走到楼台边望去。 这…… 这楼竟平地拔起一层! 第四十二章 一只猴子与少女 其实若不是怕全部拔起来太高,容易被城里百姓看到,陈泽都想把楼整个拔出来给姐姐看了。 此时,陈泽终于显摆完了,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不再兴奋,而是很真诚的说着。 “姐,这就是我的秘密。” 听了陈泽这句话,红英也有些动容了。 她诚然意识到了这楼的不同。 陈泽今天带她看的东西,都太不同。 不同到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很多事情。 可是她知道,若一个男人肯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和底牌露给你。 那只能说明他对你充满了绝对的信任。 若对象是个女人,便足够说明,这个男人对你足够的真诚。 红英被感动到了。 实际上,很久之前她就已被感动到了,从陈泽舍生忘死救他出大将军府那一刻起。 可转瞬,红姐便收起了小儿女态的心情,一脸严肃的问道:“阿泽,此楼始终在这桃林里么?” 陈泽微微一笑:“姐,我若说,我想这楼出现在哪里,便出现在哪里,你信不?我若说,之前军阵之中,我就想用这楼砸死那帮蛮子,你信不?” 红英微微点头,她知道阿泽不会骗她。 红英提醒:“阿泽,不到万不得已,此楼且不可动,且置于这里,权当它始终在这里吧。切莫动,也许此为重宝,在没能力守住之前,千万不要示人,只当做普通小楼,否则,难保招致杀身之祸。” 红姐说的很凝重,陈泽点头。 这点他是清楚的。 红英:“对了,这几日若闲暇,且多多努力,修炼你那两本功法,我虽看不懂,但感觉此两功法绝不简单,你也该有保命的手段才行。” 忽而陈泽转过头,注视着红英,温柔的说着:“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研习的,不为保命,只为护你。” 听到“只为护你”四个字,梁红英知道,她守了30年的心,为眼前这还稍显稚嫩的小男人化了。 见红英动容,陈泽心中窃喜。 土味情话果然走到哪里都是泡妞利器! 忽地,红姐转过身,似是不愿被陈泽看到她情绪的变化:“这几日,我陪你研习功法,今日累了,且先回了。” 说着,从楼上飘然而下,匆忙掠回英红楼。 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到叫那坏小子得了逞。 诚然她们二人已然都有过夫妻之实,可不知为何今天姐姐似是兴趣不高,许是两楼里死了那么多人,姐姐悲伤吧,因此无兴致。 陈泽挠挠头,悻悻然下楼而去,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只有落魄掠走的梁红英,眼中落寞,似是有些紧张和凝重。 从跟陈泽三次出生入死,且已有了夫妻之实,她便早已认定了此生便予了这小男人。 可每想起那红衣女的那句“他的东西,谁都不能动”便心中总有些隐忧,所谓“他的东西”,应该指的就是红英自己吧? 为何那危急时刻,那女子出现? 是因为自己么? 那个他究竟是谁?该不会是他?!他难道还没死心么? 她从不认为自己这样一个女子,能有幸被那神仙一样的女子青睐。 放眼整个大周一朝,若有一人能请动那神秘红衣女子出手,或许也只有他了吧? 若真的是他,那……自己是否已害了阿泽? 红英有些患得患失,他怕弟弟出事,只因她和弟弟做了那人绝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那人太可怕,那红衣女子也太可怕。 桃林深处,一颗大桃树横着的树枝上。 一个白裙少女横坐,两只如玉赤足前后来回摆荡着,竟还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响声,似是悠闲。 旁边还蹲着一只小猴子,一脸戒备,气喘吁吁的,仿佛刚刚跟谁打过架一般。 “唉,原来你是也被赶出来了,我以为只有我被拒之门外呢。活该,谁叫你偷人家东西,我多聪明,慢慢来,就不信搞不定!” 少女喃喃着,眼神望向远处的二层……呃……现在是三层的小楼。 “唧唧,唧唧唧。” 小猴蹦跳着‘唧唧’着,也不知这少女能否听懂。 “哎,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能亲自去楼里一趟,那镇魂幡的魂气,可是大补啊。” “唧唧,唧唧,唧唧唧。” 这一人一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交流着。 忽而少女眼前一亮:“这样吧猴子,咱俩合作,你想办法带我进楼里,我想办法帮你去骗那破棒子,如何?” 小猴子跳的更高了:“唧唧!唧唧!” 忽而又一阵地崩之感。 那三层楼复又变成了二层。 少女跳下树枝,飞身掠起:“走了,得回去了。” 忽而回头,天真一笑,漏出两个小酒窝:“有空我来桃林找你玩,反正都是邻居了。” …… 陈泽径自的回了英雄楼。 此时英雄楼里已不再戒严,只因和谈明日才开始。 之前本来纳兰海等北莽的使节们都住在楼里,因此楼封闭了。 可如今,那些北莽文官都被弄到了顶楼的几间豪华包厢。 虽然陈泽恨不得弄死他们,可既然是和谈,还是要礼貌的。 这和谈,可也是几百条人命还回来的,不得不珍视。 北莽兵士都已死绝了,因此,甚至还特地嘱托大周使团分派了些人手保护,否则万一真被谁一怒之下把这帮蛮子给弄死了,那这和谈可真就抓瞎了。 陈泽也不想他们继续呆在英雄楼,纳兰海他们自己其实也不想。 可无奈,若在别处,陈泽真怕他们趁机跑了。 “二哥,你且去休息吧,我们明日……” 陈泽进了楼,就见牛二跟一众汉子要么在请郎中疗伤,要么在为死去的兄弟料理着后世。 刚开口说句话,话还没说完,就听楼外有人哀嚎大喊。 “请英雄楼做主啊!小老儿请英雄楼做主!”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花白头发的老头,一身披麻戴孝,举着个招魂幡,跪爬着进了英雄楼大门。 一边跪拜还一边哭嚎:“小老儿惨啊,求英雄楼做主!” 陈泽一怔,一皱眉,随即出门。 牛二快一步扶起老人:“老汉且起,即来了英雄楼,便不必如此,若真有冤,我英雄楼定管!” 说着,与陈泽对视一眼,陈泽一个眼神递过,牛二一点头。 “老汉,且随我上楼,慢慢说。” 陈泽也给了秀才吕唯一个眼神,吕唯跟着上楼。 无奈,这英雄楼里,要说武力,这吕秀才就是个废物,可要说智商和学识,吕秀才才是核心。 毕竟只有他一个人读过许多书。 入得楼上内室,陈泽、吕秀才二人静坐。 牛二给老头倒了杯茶:“老汉,你莫急,且喝口水细说。” 这老头闻言又开始抽泣。 “呜呜,老汉,老汉年且四旬才得一子,三代单传。只因家中穷苦,犬子近三十才说上婆娘。结果年前却有了身孕。” 牛二:“这是好事啊。” 陈泽却知道不难么简单,难道……孩子不是他家的?难道孩子长的像隔壁? “唉,若如此便好啦。前几日,儿媳腹痛,又逢战事,老汉花了半辈子积蓄才请到郎中。可……可谁承想,终是一尸两命啊!呜呜呜,我那苦命的孙儿,未出世,便去了。我……我家已无能力再为犬子说婆娘了,呜呜呜。” 老汉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陈泽无奈。 腹痛,一尸两命,这……这似乎最大程度,也便是医患纠纷了。 不禁心中愁苦,这事儿怎么帮啊,又不是谁来打家劫舍,我们还能帮你平了。 这医患纠纷怎么调节啊。 但也只好无奈劝慰:“大叔,且莫悲哀,是那郎中诊错?还是错开方子致使此结果?” 陈泽凭逻辑,不太信郎中有意,谁没事害你干嘛啊,你一个穷老头。 警校里教过,任何犯-罪的先决条件,都是要有动机。 “陈当家有所不知啊,其实,那郎中是赔了银钱的,只是,只是,老儿我气不过啊。只因,只因我家媳妇这已是今年咱城里第七百零二个一尸两命的孕妇啦!” 陈泽闻言骤然起身。 “啊?!” 第四十三章 众孕妇一尸两命 甲子年不过才过去五个多月,一个城中竟然有七百零二名孕妇一尸两命、母子双亡? 陈泽难以置信。 这是个什么概念?太骇人听闻了些。 诚然,这会宁城比他印象中的古代城池人口多的多,虽没有精确数字,但陈泽大致估算,战事没起前起码全城几百万人。 这边塞城池跟他那个现代世界的大都市俨然同等的人口级别了。 饶是如此,虽人口基数庞大,也不可能不到半年,死了足足七百多孕妇吧? 若这事件发生在前世,妥妥天大的新闻了。 但陈泽却也没妄加推断,毕竟世界不同,医疗水平不同,甚至就连种族到底同不同,他都无法真正确认。 “大叔,你且冷静,平静下来详细说,若是那郎中误诊,我等为你再讨赔偿;若真是有预谋的刻意加害城中孕妇,那我英雄楼定给会宁老少爷们儿们一个交代!” 老汉闻言再次跪拜:“小老儿代城中一应丧子人家谢英雄楼诸位义士。” 继而,老者喝了口茶,似是平复了些心情,开始认真回忆着他所知道的信息。 “其实,原本小老儿也没善加怀疑,只以为我那儿媳身体有恙,又或郎中手段有限,既人家赔了银子,我也便打算发了丧就此而已。可,谁承想,那日我与犬子去东家做工,闲聊时却听得,一同做工的孙老实家办丧事,一打听才知,也如我家一般,孕妇腹痛,求医而死。” 陈泽等人听着默默分析,这未免太巧了些? “后来我与赵老实相谈,却听他聊到,他侄子家竞也遭此不幸。那时我二人便觉此事有蹊跷。于是做工之余,我二人遍访城内人家,偶尔打听,最终才知,5个多月来,城里竟有这么多此类不幸的事情。” 原来如此。 众人了然。 但仅凭老汉这一席话,此事虽蹊跷,却全然毫无头绪。 万一就是这么巧合的真的就全是孕妇身体原因呢? 谁让这是甲子年呢,发生什么怪事都不稀奇。 陈泽已慢慢接受了这个世界很多不合逻辑的事情。 更确切的说,只是不合他曾经世界的逻辑而已。 光听没用,得想办法证实。 哪怕最终证实这些巧合就是巧合,也得证实了才行。 警校的教育告诉他,任何事情要有证据。 这是英雄楼成立以来,第一次面临对民众们来说如此棘手的问题。 不能出错,否则人心尽失。 陈泽到不怕什么人心,毕竟他也没想得人心。 但那英雄楼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不指望英雄楼,去指望那罗胖子? 百姓们若信得过新来的罗胖子,何至于这等事情直接报冤到英雄楼来? 凝眉思索片刻,陈泽问向秀才吕唯:“秀才,往年城中引难产而死或有恙小产导致一尸两命的事例多否?” 秀才沉思:“这事情时有发生,不算怪事,有些确实孕妇自身体质所致,有些实为郎中误诊,但具体多少,得查府志当中的《添丁志》方可知晓。” 听了秀才的话陈泽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竟也有数据统计。 想来这《添丁志》就是每个地方官府的新生儿人口统计吧。 类似……出生证明?新生儿上户口? 听了秀才此言,陈泽马上做了判断,当即又问:“这《添丁志》去哪里查看?” “边塞戍边城的话,应该在大将军衙署,但如今会宁已有了府尹,想必是在会宁府衙门。” 陈泽一听,只觉得郁闷。 之前刚刚跟新到任的府尹闹了不愉快,而且那家伙似乎还想弄死自己,现在去上门求助,必然吃个闭门羹。 想罢,索性率先安排:“秀才,这几天你辛苦一下,携几名识文断字的兄弟,与大叔一同,再次重新走访不幸人家,这次的目的,一来准确数字,二来要详细记录当时情况,以及孕妇从受孕到不幸的一应情况,越详细越好。” 秀才闻言,当即了然。 任何事情,想要判断必然是先了解透彻,否则仅有一言,那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么。 事情紧急,秀才一抱拳,带老头出去,立即着手。 待老头走后,陈泽望向牛二:“二哥,这《添丁志》,甚为重要,咱得看看。” 牛二:“明白了,包在俺身上。” 陈泽提醒:“二哥,切莫来硬的,真激化了矛盾反倒麻烦。” 牛二咧嘴一笑:“楼主你莫小看了咱,俺牛二虽莽,但也不是傻子。放心吧,俺与下九流行八、会宁盗门魁首有旧,帮个忙而已,不算事。” …… 这七百多孕妇身死的怪事自有英雄楼在查,但有意控制下,影响及小,城内依旧一片萧条且平静。 会宁馆驿,一处豪华院落之内。 “三娘,即回了会宁城,不回楼里看看么?” 这说话的,正是李家三公子、今科探花郎、如今官拜外使团六品参军的李晋安李公子。 “按礼,是要回楼里探访的,红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即来了,自要一叙。只因之前围城之事,多有不便。如今,是该去拜望的。” 李探花闻言,随即招呼帐外:“传山,备我车驾,备厚礼,送三娘赴英红楼。” 帐外一声唱喏:“是,少爷。” 三娘起身盈盈一礼:“谢公子厚待。” 李探花邪魅一笑,忽地掠到三娘身前,扶起三娘的同时,在那挺翘蜜桃之上狠捏一下:“谢甚,不过备辆车而已。这天下有何车三娘坐不得?” 似是被公子的调戏弄的羞怯,三娘眉头微皱,脸蛋却羞红。 却见探花郎到衣架上取下一氅,亲自与三娘披上:“此氅我这几日所做,乍暖还寒,漠南之地昼夜尚冷,莫冻着了。” 三娘摩挲着这狐裘大氅,通体洁白,正是车里那狐裘所制。 公子竟瞧出了自己对那狐裘的在意? 三娘似有动容,也有些感动。 李探花诚然是风流的,但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的了他的温柔,以及那时而流露的、毫不掩饰的小情调。 年少多金,家世显赫,风流倜傥,才高八斗,待人温柔,想来这便是天下所有女子都幻想的男子吧。 李晋安诚然就是这样的男子。 否则也未必能活到现在,他在不知不觉中,曾经历过的险情怕是连李家都未必能救下。 “三少爷,姑娘,车已备好。” 帐外一声招呼。 三娘再次行礼:“公子,那奴家去了。” “去吧,替我向红姐带好。对了,若有闲,替我去拜访下那英雄楼,一应情况,三娘自可做主。” …… 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停在英红楼门口。 姑娘们一愣,随即见三娘下车,兴奋的上前招呼:“三姐,您回来啦。妹妹们想死你了呢。” 三娘微笑招呼,跟随进楼。 头上还带着黑纱,这是方才路过商铺时准备的,她知道楼里好些姐妹都死在了城外,那时她正陪着李三公子在使团中亲眼见证。 行径门口微微一愣,就见一奇怪的家伙,摆了张竹编摇椅,就坐在大门侧,双眼眯着,嘴角带笑,似是在小憩,但手里的折扇还在扇啊扇。 许是离开日子久了,英红楼改了规矩?怎地护院如此? 见三娘眼中疑惑,那几个丫头七嘴八舌:“三姐别理他,别看长的怪俊俏的,其实他是个怪人。” 忽听那仰卧摇椅上的折扇怪人依旧没睁眼,但笑意更浓:“小桃儿,你说谁是怪人,信不信我扒了你的裙子打你的小嫩屁-股” 桃儿“哼”了一声,一扭头,挽着三娘进楼去了。 第四十四章 盗门魁首金伴花 时至申时,陈泽正在英雄楼二楼议事的内室中思索事情。 忽地窗子一动。 陈泽抬头,就见二人已至身前。 正是牛二与一名约么三十左右的英俊男子。 牛二一抱拳:“楼主,事毕。” 这么快? 这也才一个多时辰吧? 那《添丁志》就到手了? 那想必牛二身旁这男子,就是那会宁盗门魁首了? 只见牛二介绍:“楼主,这位是会宁下九流盗门魁首金伴花。” 陈泽闻言抱拳:“原来是金老大,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这金伴花也赶紧拱手:“哪里,陈楼主过誉了,您才是咱会宁城首屈一指的少年英雄,金某惭愧,如今能得见陈楼主,实乃三生有幸。” 陈泽心中吐槽,都是社团老大,咱就别相互彩虹屁了,怪没劲的。 但脸上依旧灿烂。 忽地,“金伴花”,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我跟这什么盗门没交集啊。 猛地,陈泽想起了前世自己上学时偷看过的武侠小说。 正想着,只见金伴花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硕大木盒,大略有一尺高,谄媚碰到陈泽面前。 “陈楼主,上次英雄楼开业,本想前来前来道贺,奈何咱盗门的名声,怕有碍英雄楼声誉,故而作罢。今日城外大阵,某有幸见证了英雄楼诸位英雄的豪迈壮举,特此前来拜会。” 这是上门送礼啊。 既帮忙,又送礼。 不得不说,这些个当老大的,不光要有本事,这人情世故也是没的说。 都是江湖儿女嘛,江湖本不是打打杀杀。 陈泽打开木盒观瞧,却见里面近一尺高一尊玉雕,竟是尊美人。 此玉温润,雕工细腻,着实难得。 金伴花,白玉美人…… 呃…… 陈泽赶紧推脱,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英雄楼如今可是会宁城内秩序的维护者,虽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但也不能堂而皇之收小偷礼不是? 但又怕金伴花心中不安,索性道:“金老大不必如此,此次尚且有劳金老大出力,又怎能收下如此重宝。金老大且宽心,我知盗门向来盗亦有道,若非苦主上门求助,我等自不会多管闲事。” 有了陈泽这么句话,金伴花也便踏实了。 豪迈说道:“陈楼主坦诚,我金某甚是佩服。您放心,若苦主上门,诸位理当该查,若查到我盗门某人头上,那是他没本事,辱没了祖师爷,该抓就抓,该罚就罚,金某绝无二话。” 最终,见陈泽坚持不收这白玉美人,金伴花也便作罢,只是有言“日后若有需要,盗门必当尽力”,随后便要离开。 他自然知道陈泽与牛二有要是要谈,也不是他这个外人该听的。 离开前,陈泽恶趣味的提醒道:“金老大,这白玉美人且万万看好,他日没准会有个姓楚的家伙来盗,也没准会夺了你这魁首的位置也说不定。” 金伴花一愣,哈哈一笑,也没在意,道了声谢便自离开。 盗门之中,自认为有本事、想一争魁首的人多了,他自己不就是这么凭本事上位的么,还怕什么挑战。 待金伴花离开,牛二掩上门窗,如做贼一般,十分谨慎的掏出一堆册子。 往案上一铺,好家伙,陈泽只一数,足足六十本。 具为《添丁志》,每本记载一个年份。 也就是说,这些就是上一个甲子六十载的全部记录。 这么老多,得看什么时候去? 陈泽无奈,但也得看。 随便翻开一本观瞧,只见均记录了每月添丁多少,男女各数,不足岁夭折多少,夭折原因,难产夭折多少,难产一尸两命多少,怀孕小产多少,小产原因,怀孕身死多少,身死原因,等等数据一应俱全。 陈泽着实惊到了。 这数据统计很科学啊。 此时他已有了大致整理方向,那就是统计出每年的怀孕身死的孕妇数即可,不看原因,不看其他,只看这一项数据。 这就是大数据统计了。 饶是如此,但也着实多了些。 “二哥,你识字否?” 牛二闻言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呃……自是识一些的。” “太好了,简单的就行。” 陈泽没指望粗莽的牛二能有多高文化,认识简单字,那就足够帮他看数据了。 “来,二哥,我教你如何看这册子,其实不用全……” 还没说完,就听牛二老脸一红:“呃……‘牛、二、仲、达’这四字俺是认识的。” 陈泽立时闭口物语,满脸的无奈。 好家伙,你说识一些,就是只认识你名字里那四个字? 真真儿的哭笑不得。 “咱楼里还有识字的兄弟没?” “这个……识字的,都跟秀才去走访记录了……” “那……唉,我去找红姐帮忙吧。” 陈泽知道红姐是识字的,不但识字,没准学识底蕴还很深也说不定。 “呃,刚才我回来时,似见英红楼有客,好像是红姐的一个好姐妹回来了。” 陈泽一声叹息。 终究是他一个人应下了所有。 好在要查的数据量没那么大,不到两个时辰也就统计完了。 为了统计,他还特地去后厨找了个没烧禁的木炭棍子,匕首削了个手指粗的小木棒,在一块大木板上写写画画。 没办法,毛笔他实在用不惯,倒也能勉强出字,但效率太低,权当这小碳棍为铅笔吧。 而最终,统计出的数字,领陈泽大为惊讶。 按照陈泽的粗略统计。 之前的六十年,这会宁城人口总数虽有变动,但除去几个特殊的战乱年,其余年份浮动不大。 因此,那几个战乱年被陈泽排除在比照范围之内。 今岁虽也逢战乱,但实际上还没波及城内就暂时停息了。 最终,陈泽得到,每年大概新生儿六千左右,高时能有六千一二,低时或可五千七八。 而未到临产便孕妇身死、一尸两命的数据,每年大概六十人左右。 不足新生儿百分之一。 这就很不对了。 正常数据未临产身死者整年六十左右。 可今岁,这才仅仅过去不到半年,已发生了七百多起不幸。 这正常么? 当然不正常。 陈泽断定:此事必有蹊跷。 而且是大蹊跷。 因为上一个甲子伊始的甲子年,数据与其他年份没什么不同,也都是符合数据规律的,只有今岁,这数据骤然上升,竟上升了20倍。 牛二看不懂,在一旁焦急,见陈泽看着大木板上的乱涂乱画皱眉,疑惑发问:“可是发现了问题?” 陈泽无声点头。 “问题很大。” “有多大?” “特别大。” “哎呀我的楼主啊,你别卖关子啊,俺粗人一个,你就直说吧。” “今岁不幸身死的孕妇,保守估计,大致是往年的二十倍之数。” “啊?!” 牛二闻言,大为惊叹。 他虽不识字,但数字他当然能听懂,也知道代表什么。 就比如若某人对牛二说,我的功力是你的二十倍,那牛二知道,此人必是登峰造极的人物,是个仙人也说不定。 “唉,且待秀才那边详实记录吧,从哪里我们才能找到寻踪方向。” 陈泽感叹。 …… 英红楼内,三娘与众姐妹叙旧之后,在灵堂祭拜了死去的众姐妹,便起身上楼去拜会梁红英。 她在阵前观瞧时,自是也知道红姐与那小男人陈泽只见的暧昧,同是女人,对这些最敏感。 没想到他就是英雄楼的当家,李郎托自己拜会之人,一边上楼,三娘一边琢磨。 可就在桃儿陪伴下,接近红姐闺房之时。 三娘忽地心头一震,似是灵魂出窍一般,而后马上转醒,但不知为何,莫名的就想朝屋内跪拜。 强忍着,才抑制住这种冲动。 三娘眉头一紧,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屋内有什么无上存在?致使自己灵魂臣服? “姐姐,三娘回来啦。” 桃儿隔着门高声道。 “三娘回来啦,进来吧。” 二人推门而入。 就见红姐依旧红巾遮面,依旧一袭红裙。 在浴桶旁,正在为桶内一个柔弱的小丫头洗澡。 待三娘看到少女的一刻,猛地一个寒颤,双腿不自觉的似要发抖,正要张嘴说什么。 可桶内少女不被察觉的眼神向三娘一瞥,三娘立时一身轻松。 三娘只觉得灵魂深处有道声音:“小丫头,切莫多言,否则……” 第四十五章 挥金如土为防患 “姐姐,我回来了!” 三娘一脸微笑着走到红姐面前盈盈一礼,似是刚才她什么也没有经历。 红姐一边给浴桶里的小丫头擦着背,一边微笑应着:“三娘,你回来了,好久不见,到叫姐姐好生想念。” “姐姐这一身红裙,好生漂亮,比过去终日素衣美多了呢。” 三娘奉承着。 红姐微微一笑。 再看到红姐红巾遮面的时候,三娘似有些惋惜。 她方才在楼下,自是知道了那摧颜断发的悲壮。 可忽而眼神一凝,复又马上恢复了常态。 怎么…… 明明是全城人都见证了的么? 算了,已然与她无关。 复又观向浴桶里的少女,亲热的上前,笑脸相迎。 “呦,姐姐,这是哪里的小丫头,怎生得如此俊俏。我只以为咱们楼里,只有姐姐能比人家美几分,可见了这妹妹,唉,老啦,瞧这细皮嫩肉的,这小手,跟玉似的。” 媚儿见有人来,似是有些娇羞,又似是有些怕生,连忙往水中钻了几分,眼神也有些躲闪。 红姐微笑:“唉,跟妹妹们一样,都是苦命的丫头。也就三娘你命好,如今跟了李公子,那探花郎待你如何?” “李郎待我自是很好的,姐姐不必挂念。” …… 此时的陈泽正在英雄楼中一筹莫展,牛二在屋里来回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性子急,若说拼命,上去拼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可这没着落的事情,动脑子想,他实在是帮不上忙。 正在此时,范无咎一身青衫劲装的回来了。 陈泽也没问他去了哪里,毕竟楼里只有陈泽知道他另外一重身份。 他俩除了算是英雄楼的同事,还算是校事司的同事嘞。 索性直接说道:“八爷来了正好,此时正有一棘手事情,八爷来一起参谋参谋。” 于是,便把这众孕妇一尸两命的事情与范无咎详说。 毕竟人家是正经的校事司出身,这类奇闻怪案想来比他们经验丰富。 待陈泽说完,范无咎一皱眉,沉思片刻。 “此事……确实蹊跷。” 陈泽无语,这我用你说? 却见范无咎又言:“楼主,此事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或,真的就是巧合,无人蓄意加害。二或,有人蓄意。” 陈泽继续无语,这谁想不到。 可范无咎却话锋一转:“查当然是要查。可,若是真有人蓄意。那,这七百余案,可绝非到此为止。” 一句惊醒梦中人。 陈泽和牛二猛地一怔。 是啊,若真是有人蓄意,那必然会继续的,绝不会就此罢手。 那岂不是,一日查不出幕后黑手,这会宁城孕妇便会接连以悲剧收场? 防! 此时,防止远比破案更重要。 可,怎么防? 不知作案手法,不知作案时间,不知作案何人。 如何防? 可转瞬陈泽就清醒了。 起码有一点是确定的。 那就是作案对象:未临盆的孕妇。 这点不只陈泽想到了,牛二也想到了。 牛二一拍大腿:“时不我待,晚一时,便可能有孕妇遇害,我且召集兄弟,挨家挨户打探谁家有孕。” 陈泽赶紧阻止:“二哥,不可。咱一共就剩下几十兄弟,秀才带走一部,剩下的兄弟这么走访,会宁城几百万人,挨家挨户这得寻到什么时候去?何况,一帮莽汉子上门寻人家孕妇?好说不好听啊。” 牛二一声叹息:“唉,那咋办?” 咋办? 屋内陷入了沉思。 陈泽思索半天,也没个好办法。 忽地,陈泽眼前一亮。 这个世界的办法不行,那就想想前世是否有好办法? 不得不说,心思活络还是有好处的。 还真就被陈泽想出了办法。 陈泽管这唤作“超市促销大减价法”。 只不过更简单粗暴了些。 “二哥,咱还有多少银子?” 牛二扒拉手指想了一会儿:“不少,画二先生那两幅图,就卖了50万两黄金。二先生自己留了千两黄金度日。其余均在楼里,说是抚恤战死的义士家属。可战死了百余人,每家抚恤了黄金百两。还剩下40多万辆黄金呢。” 陈泽无语。 这事儿没人跟他说啊。 擦的,英雄楼竟然这么有钱,他竟然都不知道! 也难怪,那日拍卖时,他正在与那尹长腿叙话,后便回了英红楼去见红姐。 之后也没人跟他提过这事,这帮糙汉子似乎从来不在乎楼里有没有钱,有多少钱,反正只要没饿死就行。 按照大周的汇率,一辆黄金就是十两纹银。那这岂不是400多万辆纹银? 既然这么多钱,那尼玛还有啥解决不了的? 陈泽突然豪迈的想起句话:一切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于是交代道:“二哥,这样,马上写几张布告,张贴全城,且说,英雄楼敬谢全城百姓支持,时值城安和谈之时,平安知识可待,特散财以报。凡有孕之家,皆可来英雄楼领二两安胎银。” 这不就是送礼品留电话号扫码加微信么。 这招陈泽见的太多太多了,一瓶矿泉水换一个潜在客户资料。 听陈泽一言,牛二猛地一竖大拇指:“高!当家的你高啊!实在是高!这城里撑死也就大几千的孕妇。区区万辆银子,就把他们全召集来了,高!” 陈泽无语,感情你牛大侠是真不在乎银子啊,还区区万辆银子,万辆银子在任何一个城中,哪怕是京城,也足以算是大户人家了。 但,此时英雄楼有钱,怕啥的,散,才几百分之一而已。 两世为人,陈泽终于也体会了一把挥金如土,豪迈做慈善的爽快。 牛二自是带着楼里剩下的兄弟们散播这散财的消息去了。 范无咎没有跟去。 牛二走后。 陈泽把门一关,转头一句:“八爷,有事?可是尹大人有话?” 范无咎沉默了片刻:“尹大人说,大周有愧于会宁百姓,但请楼主放心,校事司的指责不会忘,还望楼主在和谈当中,能尽量为大周……呃……为会宁周旋。” 陈泽摆摆手:“这些都已不重要了,且看和谈结果吧,无论大周对会宁什么态度,会宁人自是会自己争取的。” 范无咎有些尴尬:“大人还说,大皇子生性傲慢,但毕竟是皇子,必不会有意放弃会宁,所以……” 陈泽冷笑一声。 “呵呵,怎么的,尹长……呃……大人这是信不过我?怕我一怒之下掀了姬博的桌子?” 范无咎未言,想来是默认了。 陈泽长叹一声。 “唉,尹大人若真知我,便会知道,我们求的是会宁安生,我陈泽或许有脾气,但,无论面对强大的北莽蛮子,还是面对雄厚的大周,我们会宁一隅,都没那个发脾气的资格。回去告诉尹大人,会宁人只求安宁,不想造反。” 范无咎一抱拳:“楼主之意,范某定带到。” 说着,转身便走。 “对了八爷。” 范无咎闻声转头。 “这孕妇案,若大人尚有精力,也呈报一下吧,毕竟这也算是会宁的大事了,也别说我上班摸鱼,我可是干活了的。” 第四十六章 三娘夜访英雄楼 什么是上班摸鱼,范无咎不懂,但陈泽的意思他已了然,就是万一这案子太大,没准需要司里施以援手。 结果范无咎刚一离开,牛二就回来了,还跟范无咎走了个对脸。 陈泽一愣:“二哥,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牛二:“事情办完了啊。” “这么快?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还不简单。我直接找了一帮乞儿,告诉他们,只要去宣扬此事,每人一两银子。” 陈泽掩面。 这帮江湖豪侠,还真是不拿钱当钱啊。 既然都挥霍到这个程度了,索性就更人性点。 “二哥,即刻再叫兄弟去请几位书匠,可能马上楼里要来有孕之家取善银。另外,你还得去请下金伴花金老大,没准之后,真得需要盗门相助。不过这次不是帮忙,这次是有偿雇佣,银钱不是问题。” “好嘞。” …… 这整整一日,陈泽忙忙碌碌直到夜里亥时才总算闲下来。 按照陈泽习惯的历法,大约晚上十点钟吧。 正琢磨着回对面英红楼去,叫几个莺莺燕燕的小丫头给烧一桶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个澡。 虽然这些丫头都不会碰吧,但叽叽喳喳花枝招展的小没女们给烧洗澡水并伺候这,那滋味,美的很。 谁说只有吃过才爽? 那始终被诱惑,始终硬邦邦,却始终下不去嘴的感觉,也是很惬意的嘛。 这也是为什么,英雄楼后院明明为陈泽留了间院子,他还是愿意每天回英红楼睡觉的原因。 可陈泽刚要起身离开,却听楼下值堂的小二咚咚咚跑上楼叩门。 “当家的,有客来访。” 有客?陈泽纳闷,这大半夜的,谁这么闲得慌。 “哪里来客?” “晋城李家。” 陈泽抖擞精神:“快请,上茶!” 这可是大势力,在这大周一朝,都算得上天大的势力了。 他还琢磨呢,那日茶楼开张,李家只是派了人来道贺,却从未来访,今日终于算是来了。 呃,想来那什么十三楼估计也快了吧。 结果那来客一进门,陈泽就呆住了。 竟是个女人,如花似玉的女人。 容貌模样竟不比红姐差多少,年龄似也相仿,那熟透了的韵味,着实是…… 陈泽定了定身,一抱拳:“不知姑娘……” 这姑娘会心一笑,盈盈一礼:“见过陈楼主,小女子贱姓胡,唤我三娘即可。” “原来是胡三姑娘,快请入座。不知姑娘此来,所谓何事?” 三娘闻言,又是郑重一礼:“三娘代英红楼中姐妹,敬楼主大义照拂,更谢楼主舍身照护姐姐名节。” 陈泽一头雾水。 胡三娘似也看出了陈泽的疑惑,微笑解释:“三娘月余前便离开会宁,之前便也是这英红楼的甜姐儿。” 原来如此。 却听胡三娘又言:“三娘幸运,自李探花回京赴任,途径会宁城,便为奴家改了贱籍赎了身,自此奴家常侍李大人左右。” 这胡三娘竟震的是代表李家前来的。 一个被赎身的侍奉甜姐儿,竟然直接代表主家来拜访? 陈泽诚然不认为李家这是有意羞辱英雄楼,若如此,那李家也未免太无聊了些。 这只能说明,胡三娘在这位李探花身边的地位极高,分量极重。 总之,既然知道了胡三娘的立场,那陈泽也还是要十分客气的,马上一抱拳:“那日敝楼开业,边塞小楼,竟也惊动了李家,还专程上了河里,陈某在此万分谢过。” “陈楼主您客气,李郎向来敬重天下英雄,既知晓了英雄楼众义士慷慨壮举,自是不胜羡慕,李郎常说,只恨自己不在,否则必与众义士慷慨赴死。” “哪里,我等皆是会宁人士,自然与城中百姓共存亡,不足挂齿。” 嘴里相互吹着彩虹屁,但陈泽敏锐的意识到,“李郎”这个称谓,已充分说明了,这胡三娘是完全可以代表的了那位李家探花郎的。 最终,在一阵商业互吹之后,胡三娘起身告辞。 相互一礼之后,胡三娘忽而一个媚笑,秋波暗投。 公子只说要交好,可胡三娘却觉得,与其慢慢结交,不如直接控制来的容易。 毕竟这是她最擅长的。 有些手段,也许公子不知道,但不代表她不会。 可这媚眼还没等放出去,只觉得双目一痛,头脑一疼。 那个灵魂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丫头,可别自不量力,那里可不是你能身手的地方,你若是不姓胡,怕已死了一百次了,别再为胡家招祸了。” …… 会宁城西二十里,生有一片密林。 此处树高十丈,密林茂盛。 是夜,林深不见月。 几个黑衣人在搬运着什么往密林深处疾行。 须臾,随便找一树下,几个人高的布袋往地上一扔,随即开始在树下刨挖着什么。 “快点,处理了这批,休息几日,上面说了,收敛一些,有人在查了。” 不知谁在对附近说着些什么。 “哎呀,怕什么!不就有个老不死的,去求到那帮乌合之众那里去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闭嘴!抓紧干活,别小看他们,别看就一帮草莽,可这次和谈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连蛮子都奈何不了他们。” 另一人似是不屑。 “切,蛮子,蛮子能跟上面比?上面若真在乎,一道法旨,随随便便就灭了他们。” 几人一边旁若无人的瞎聊,一边小心谨慎的掩埋了弄来的那些大布袋。 一切事毕,地面恢复,继而几人于这密林深处,消失于夜色之中。 有过了些许时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一只金色毛发的小猴子,鬼鬼祟祟的小猴子同样窜进了这密林深处。 东张西望了片刻,也不知道这被高大的树冠完全遮盖了月光的暗林它能看清啥。 但若仔细观瞧,便隐约能发现,这小猴子的瞳孔似乎在发着微弱的光。 许是确定了四下安全。 便找了个大树,两只毛茸茸的猴抓在地上刨了个小坑,随即把背来的一破布包袱至于其内,复而用土掩埋。 一切弄完,似是还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 一只猴子为什么会一脸满足? 最终,在那旁边的大树上还撒了泡尿,才一跃丈高,攀爬跳跃于大树之间,消失不见。 …… 这一天总算要过去了,陈泽终于回到了自己在英红楼的卧房。 把这疲惫的身子往榻上一扔。 “可算特么过去啦!” 忽而似是感觉枕头有什么异样。 陈泽猛地起身,随即拎起了枕头,表情逐渐凝重,进而扭曲,几近歇斯底里。 “尼玛!我的宝贝秘籍!我的宝贝秘籍呢?” 第四十七章 南北双璧共一程 “阿泽,怎么了?怎么如此憔悴?” 翌日一早,天将亮,就见陈泽哭丧着脸,满眼的愁容和憔悴,大大的黑眼圈,看样子一宿没怎么睡。 红英见此,关切的问着。 陈泽一脸的生无可恋,委屈说道:“姐,我秘密丢了……” 这事,他也只敢跟红英说起。 红英听罢,顿时一惊。 “是……是那两册?” 陈泽无奈点头。 红英一皱眉,而后微一叹气:“唉,今日你且去照应和谈,我来帮你想办法。在哪里丢的?怎的如此不小心?” “我就放枕头下面了……” “唉,且去,我想办法。” 这个傻弟弟,红姐着实无奈,这么重要机密的东西,怎么就随随便便放枕头下面了呢! 亡羊补牢吧,也不知是否能找到。 陈泽其实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心中郁闷,找姐姐倾吐一下而已。 但经过这件事,陈泽也愈发的琢磨,这个世界是否有那种其他穿越前辈用的那种储物器物,否则重要东西是真不保险啊。 …… 三方会谈整整持续了三天。 这三天里,英雄楼三楼始终封闭。 虽议事堂中暗流涌动,终究也波澜不惊。 无论是纳兰海还是姬博,他们都知道,有陈泽在,他是不会允许太有损会宁城的条款出现的。 好在结果是几方都能接受的,也算是各取所需。 当然,陈泽是不知道大梁和大周真正的意图的,否则这和谈断难形成如此结果。 最终,在第三日午,英雄楼三楼窗子大开。 呼啦啦飞出好些鸽子。 这些鸽子先为一群,继而分为两队,一队径直向北,一队径直向南。 这一只只脚绑白绸的信鸽,自是先一步往大梁和大周京师传讯的。 那白绸上都简短的写着几句话: 和谈毕,一,会宁城一甲子内不戍边,对各方开放,无论国别; 二,行政权仍由大周指派; 三,各方军事行动不可取道会宁,若有第三方攻城,大梁大周双方协调军事压制; 四,取消会宁皇册籍制,即来便为民; 五,商贾加税,平民减赋; 六,城西北一隅,划归大梁区域,可迁商贾及民众。 七,大梁商贾免税一甲子; 八,无论国别种族,皆可在会宁传道。 短短八条,总结了此次会宁和谈的结果。 其实陈泽本还想虚与委蛇的客套一下,弄个什么和谈晚宴,但纳兰海和大皇子姬博显然兴致缺缺。 三楼议事堂楼门打开,纳兰海简单抱了下拳:“各位,和谈已毕,孤回去与我主复命了,告辞!” 他一刻也不想留,这趟会宁之行太丢脸,而且处处透露着诡异,尤其这陈泽。 临下楼前,不屑的瞥了眼姬博:“大殿下,好自为之。” 眼神中充满着鄙夷,好似在看个低能儿一般。 至于大周一方,姬博更是都懒得搭理陈泽,一甩袖子直接下楼。 只有八皇子姬昊,冲陈泽一点头,留了个善意的微笑。 而后,陈泽命人把此次和谈的结果,简短摘要张贴于英雄楼前。 围观百姓们见此,纷纷鼓掌,更是万人齐喝着那句:“英雄楼威武!英雄楼威武!” 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总算城保下来了,而且看样子,很长一段时间内会很太平。 至于有没有驻军守城。 那重要么? 之前有驻军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鸟用,关键时刻,还不是英雄楼力挽狂澜。 跟在大周和谈队伍最后的,是今科探花李晋安。 李晋安冲陈泽拱手一礼:“陈楼主,接触多日,未曾介绍,某李晋安,后会有期,来日方长。” 陈泽微微一愣,随即还礼:“李大人,后会有期。” 原来这位几天和谈一言不发的参军大人,就是那位李三公子。 果然是一表人才,俊朗、睿智,且城府极深。 但给陈泽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李晋安那深邃得无法洞察一点真意的眼神。 此人不俗! …… 和谈了三天,英雄楼门前也排了三天的长队。 这长长的队伍都是来讨所谓善银的。 此时,城中尚有孕妇的人家也基本已都领过了善银,算是大致有了个统计。 秀才吕唯那边也已然有了消息。 和谈中午结束,下午便开始了对七百余孕妇一尸两命这件事开始了分析。 英雄楼真真儿是一刻也没有得闲。 此时,陈泽、牛二、吕秀才以及一应出去走访的义士俱都聚在刚刚和谈的议事厅内。 大家在分析吕秀才他们带回来的详实资料。 意图通过资料对比,发现这些案子的交集和共通之处。 只见厅内大案之上,一张张讯息被铺陈开来。 “现在大家人手二十余份资料,大家听我安排,第一步,先统计案发时间,而后大家比照。” 众人闻言,迅速在自己那堆资料里找寻起来,并誊写于另一空白案卷之上。 约一刻钟,大家开始纷纷朗读比对自己的结果,陈泽在一竖起的大木板上记录。 这木板大略就算是简陋版的黑板吧。 对比之后,陈泽一皱眉,大家也一脸的凝重。 因为案发时间没有任何共同规律可言。 忽而,陈泽灵机一动,发生时间没有共同点,那是按照天下历法来计算的。 可孕妇,似是有自己单独的时间参照,那便是…… 孕期! 对! 想罢,陈泽已转矛头:“大家再重新统计,统计事发时,孕妇的孕期。” 众人闻言俱都眼前一亮。 得到的结果也的确是可喜的,因为这个思路真的找到了共通的规律。 即:这些身死孕妇,最短也是有孕三个月以上,怀孕三月之内的,竟无一例。 陈泽在简陋黑板上写下来第一条,案发条件一:孕期三月以上。 “大家继续统计,不幸之家是否有人际关系往来,也就是有没有亲戚。” 陈泽这实在判断是否是针对特定血脉。 最终,这些人家毫无相关,偶尔有相关的,但比例极少。 众人一脸沮丧,以为这条没用。 可却见陈泽又在黑板上写下了第二条,案发条件二:无特定目标血脉人群。 一旁的范无咎看了微微点头。 他没想到陈泽这小子,分析案情也很是老道,不亚于他们这些个办案多年的老牌黑衣谍子。 只有老案手从无数案件经验中才能总结出来,无效信息未必没用,也许无效信息也是信息之一。 如果陈泽知道此时范无咎所想,也许会心中吐槽:刑侦课都讲过的好不好,若是这点演绎法逻辑都不会,那我好几年的警校岂不是白上了。 继续第三次数据对比. “这次大家统计,孕妇从怀孕到最终殒命,都经由那些郎中诊治过。” 这一次统计出好些个人名,俱都是会宁城中的郎中。 有重复的,比如好几家同请了一位郎中,这郎中有的是最后诊治殒命之人,有的是初期或中期被邀请过诊治。 也有不重复的,而且居多。 似是没什么规律。 陈泽皱眉,而后在黑板上写下第三条,案发条件三:暂时排除特定郎中集中作案。 可这几个字还没写完,就听不知是谁“咦?”了一声。 陈泽回头,与众人闻声望去,是个楼里的汉子,跟秀才一同走访之一。 “周大哥,你可发现了什么?” 那被陈泽唤作周大哥的汉子,没有直说,似是还要确定什么。 随即拿过身边兄弟们的案卷观摩,复而又拿过其他人的。 忽而眼凝重的说道:“这……有问题!大问题!” …… “王爷,我们就这么走了?” 离开了英雄楼,一官员模样的人问着纳兰海。 纳兰海微微一笑:“虽然有波折,但咱们的目的已然达到。虽然不能过于放肆吧,但既然可传道,可迁人,那……我们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那人继续拍着马屁:“还是王爷高明,在那样被动的局面下,还能争取到如此。” “哼,别拍我马屁,那大周无非也是怕真的和我们再起干戈罢了,至于那什么英雄楼,他们两边都得罪不起,不得不接受。但那陈泽着实诡异,他们无非就是要个太平呗,好,给他太平就是,太平我们依旧可以达到目的。” 那人谄媚的一挑大拇指。 “记住,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是武力威服,还是谈判,那不重要。好了,该走了,这会宁城,我一刻也不想多留。那纨绔公子哥还没回来么?哼,堂堂和谈副史,一面没露过,就知道四处浪-荡。” 正说着,一随从模样的人慌张跑来:“王爷!王爷不好啦,那位公子他……跑了!” “什么!混账!” …… 一架豪华马车内,一翩翩公子携美在侧。 “李郎,那陈泽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这世上我能看上的人很少,他陈泽算一个。” “那……那位跟李郎并称‘南北双璧’的赫连公子呢?” 李晋安微微一笑:“他?呵呵,不是个好人,却是个妙人,但也仅仅是个妙人。” 正聊着,一身影挑帘而入。 又是一英俊公子。 这人脖子后面斜插着把折扇,一脸的痞气。 “呦,承蒙探花郎夸奖了,能被李探花夸一句,这天下可没几人,荣幸之至,哈哈,李兄可否载我一程?” 李晋安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果然是个妙人,三娘,上酒,上好酒!” 第四十八章 查帮主唱四方歌 “什么问题?”陈泽等众人齐齐看向周姓汉子。 “这些郎中,全都是同善堂的,有老坐诊的,也有新出徒的。” 陈泽皱眉,发现问题关键了么? 牛二脾气急:“老周,你怎知道?切莫胡言,事关重大啊,可别冤枉了好人家。” 周姓汉子再次仔细确认,最终谨慎答到:“十分确认,我之前就是同善堂的护院,这些人我都见过。” “啊呀!” 牛二暴跳如雷:“原来竟是这医馆搞鬼,某这便带兄弟们拆了这丧心病狂的邪医馆,逮了这些个恶郎中,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说着,便作势要下楼。 却被范无咎拦下。 牛二怒发冲冠:“老范,你拦我作甚?” 只听陈泽言:“二哥,切莫愤怒。” “怎地能不愤怒,害了这些人家,七百余孕妇皆是一尸两命,足足一千四百余人命啊可是。” 陈泽解释:“我们现在只是知道了这些郎中具都是同善堂的,但没有十足的证据,且尚无法排除巧合或嫁祸陷害的可能。” 牛二顿足:“哎,那你说咋整?” 陈泽沉思片刻。 “虽然无直接证据,但如今看来,他们的嫌疑最大,为避免打草惊蛇,秀才,你带楼里拜帖去拜会,只说请郎中来出诊,把他们医馆的郎中全请到楼里来,先控制。八爷,带些激灵兄弟在暗接应,一旦他们要跑,直接控制。” 没让牛二去,也是怕牛二脾气直,坏了事。 万一最终确认人家是冤枉的,那不尴尬了么。 范无咎一抱拳:“好!” 有了安排,众人散去,这议事厅内原封不动,关门,专门两个兄弟在内看守。 一来下次还得继续议,二来怕走露了风声。 众人离去,牛二跟陈泽抱怨:“当家的,咋不让俺去。” 陈泽无奈拍拍牛二肩膀:“二哥,唉,这种软刀子的事儿,你脾气做不来的。” 且说着,楼下一义士来报:“当家的,二爷,全城尚有孕妇的人家统计出来了,一个不落,全来取了善银。” “噢?快取结果。” 结果很不乐观,全城尚有五千余有孕之家。 唉,防患于未然,谈何容易。 英雄楼这几日虽尚有义士来投,但除去之前战死的,也仅区区百余人,天大的本事也看不住五千余户啊。 “唉。”陈泽叹气一声:“二哥,你再跑趟盗门吧,请金老大,这次真得有外援了。想必盗门朋友,最适合盯梢踩点的买卖了。” 牛二自也知道形势严峻,一抱拳转身疾走。 …… 英雄楼一议事秘厅内。 陈泽,牛二,金伴花,只此三人,门窗紧闭。 陈泽方才已然跟金伴花说明了情况,三人一脸严峻。 “金老大,我知此次事态严峻,时间紧任务重,你且放心,此次必不叫盗门兄弟白帮忙,雇佣银钱几何,英雄楼绝不还价。” 金伴花一摆手,面目郑重:“陈当家,你这么说可就瞧不起咱会宁盗门了。咱虽是盗门,江湖上瞧不起咱,说咱蝇营狗苟,但咱盗门也是盗亦有道。如此倒行逆施之事,灭人子孙,实乃江湖大忌,于情于理,我盗门理当相助。” 陈泽一抱拳:“金老大仗义!” 金伴花忽而一句:“可……此次,盗门不求财,但……小弟有一事相求。” 还是有条件的,陈泽早已明白。 有条件也好,有条件就会认真卖命,陈泽向来不信不过免费的买卖。 “金老大但说无妨,只要英雄楼能做到。” 金伴花似还有些不好意思,踟躇片刻说道:“道门此次定尽全力,且不求财,但……若此天怒人怨的案子破了,还望……还望英雄楼为我会宁盗门正名。” 陈泽了然,原来是要扬名。 也对,盗门向来被江湖同道瞧不起,此次有如此机会,他金老大当然是想正一正盗门的名声的。 “好说,此案若破,会宁盗门当居首功。” 金伴花郑重抱拳:“既如此,那这事,咱会宁盗门应了,陈楼主放心,这五千余人家,盗门守了。” 此时牛二一插嘴:“呃,我说老金,莫逞能,这不是逞能的时候,你会宁盗门将将才千余人,咋守五千余户。” 金伴花郑重其事:“某这便去其他城池求援,半日既归,豁出去我这张老脸,定叫五城盗门齐聚会宁。” 陈泽连忙摆手:“金老大,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们且从长计议。” 跟金伴花这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可外请的外援,那人情债可是最难还的。 何况,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五城盗门齐聚,案子就算完事了,这会宁不得叫你们偷的十室九空啊。 金伴花皱眉,他也不想如此,可会宁盗门想扬名,这是最好的时机。 这时,却听楼下大堂有人高声,似是唱歌,还挺有节奏。 三人推开窗,朝楼下观瞧。 “诶!咱们说英雄,咱们道英雄,英雄楼里聚英雄,英雄齐聚咱会宁城……” 竟是个要饭花子在唱莲花落。 只见门口处,一个邋遢老头,浑身补丁,在那唱着。 身旁一个乞儿执一单皮鼓有节奏的敲着。 另有两乞儿打着破木响板。 还有三乞儿三根木棍应和敲地。 最后四个乞儿筷子敲着手中破碗。 这竟是配着“乐队”的莲花落。 “一鼓、两板、三杆、四碗。唱四方歌,吃百家饭。下九流花子帮最高规格,此一出,东家不得不施舍。没想到天下第一大帮查帮主竟亲自来了?” 金伴花跟陈泽解释着。 他知道陈泽对着些许江湖规矩不甚了解。 花子帮?丐帮? 查帮主? 陈泽一愣。 他虽不认识,但金伴花这几句话,信息颇多,他已了然。 尤其那天下第一大帮。 陈泽也敏感的意识到,金伴花说的是天下第一大帮,而非天下第一强帮。 于是朝楼下一抱拳,豪迈大喊:“竟是查帮主亲至,陈某荣幸之至。英雄楼大门四开,英雄豪杰可上楼来。查帮主,请上楼一叙!” 随即对楼下招呼:“小二,唱名!” 只听楼下大堂一高声唱喝。 “唱四方歌,吃百家饭;咱英雄楼,聚英雄汉。有请查帮主上楼!” 正当这查帮主被迎着上楼之时。 却听街上由远及近一个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聚英雄汉,怎少的了我们漠上二十八怪。我漠上游龙高迁和众兄弟也来凑凑热闹帮帮场子!” 伴随这道声音,一众人影掠至英雄楼。 第四十九章 莫名反目为哪般 漠上二十八怪? 见掠来的这帮人,陈泽有些疑惑,他是真没听说过。 而且听名字,貌似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可没工夫多想,这些人已然进了英雄楼。 牛二见了当即抱拳喊道:“原来是高兄等诸位英雄,楼上请!” 而后低声跟陈泽解释:“当家的,这二十八人,以这位高义士为首,虽行为有些古怪,甚至好些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但也俱都是这漠南绿林道有一号的好汉。” 陈泽了然,也是冲众人抱拳。 却见那为首的漠上游龙高迁嘿嘿一笑:“不急,久闻英雄楼大名,我们兄弟今日有幸得会,陈楼主且先会查老帮主,我等楼下喝喝茶,听听书,哈哈。” “既如此,那陈某怠慢了。” 陈泽知道,这帮江湖人士,绿林好汉,若非有约,自是不愿同聚的,尤其他们看上去还是些古怪人。 楼上雅室,那浑身补丁的查帮主一抱拳:“陈小友、金老大,幸会幸会。” 同是会宁地界混,同是下九流,金伴花跟查老头应该是熟悉的。 “查帮主,此次前来,不知……” 陈泽自然不会认为这查帮主摆了这么大阵仗,为的真就只是讨饭而已,必有目的。 “好说,好说,小老儿若猜的不错,英雄楼近日可有难事?” 众人闻言一愣。 难事? 如今的难事无非就是孕妇案,难道这老叫花子知道了? 知道也不难,毕竟排队取善银的阵仗那么大。 可他的意图,是助力,还是阻力? 不知其何意,陈泽没做妄言,只是反问:“查帮主何意?” 这邋里邋遢的老叫花子微微一笑:“若有用的着我们一帮叫花子的地方,陈小友自可开口。若说冲锋陷阵啥的,我们不行。可若是一些小忙,别看我们花子各个奸懒馋滑坏,但还是能解决一些事情的。” 这话说的陈泽更诧异了,似是来帮忙,可为何呢? 英雄楼跟花子帮从来也没什么交集和过码。 陈泽谨慎问道:“但不知,若要查帮主帮忙,我英雄楼需要出什么报酬。” “好说,好说,花子嘛,只求饱腹,用到谁,管饭即可。” 这特么就更诡异了。 哪有帮忙不需要报酬的,管顿饭就是报酬?这不逗我玩呢么? 那金伴花话说的那么慷慨激昂,人家还求个名呢,你花子帮啥也不求? “呃……查老帮主,您别玩笑,这着实让后生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查老头挠挠许久未洗过的头皮,哈哈大笑:“小友且放心,别无所求。” “呃,我能冒昧的问下,为什么么?” 查老头也没继续故弄玄虚,解释道:“只因老头我瞧着英雄楼舒服,有事了,便想帮上一帮,仅此而已。另外,就是那罗胖子进城之时,陈楼主护过咱花子。” 原来如此。 这善缘竟结在了那卖女的花子那里。 陈泽了然,没想到这花子帮还挺仗义。 而且,此时陈泽最需要的就是人手,那五千余孕妇之家,若需要暗中守着,真没那么多人,可花子帮没别的本事,就是人多。 “查老帮主,您可是听闻了近日我等在查之事?” “略有耳闻,这会宁城大大小小的事,哪有能瞒得过我花子帮的,小老儿也专为此事而来。” 那就好办了! 最终,陈泽把细节又与老叫花子说了一遍,最后,就是盗门与花子帮相互配合,暗中盯着那五千余有孕之家。 并且陈泽爽快的直接承诺了,一应帮忙的兄弟,此期间每日最少三只鸡。 陈泽这也算是出了血了。 一天近两万只烧鸡,别说多少银子,单就做出来都够呛,估计得出去采购了,而且还不能被有心之人发现了马脚。 …… “诸位英雄,楼主有请。” 一个小二哥相邀还在楼下的那漠上二十八怪。 可起身的只有三人。 “漠上游龙,高迁,见过陈楼主。” “沙中灵鼠,蒋义,见过陈楼主。” “雪上飞狐,胡飞,见过陈楼主。” “三位英雄快请入座,陈某见礼了。”陈泽一抱拳。 高迁等三人入座,似是无意中,一撩衣服,陈泽眼尖,就见一乌木牌,顿时心中有了计较。 而金伴花一见,与对方没什么交集,自是也识趣的一抱拳:“陈楼主,诸位英雄,金某且去,诸位慢谈。” 陈泽赶紧追一句:“二哥,且送送金老大。” 牛二也没想其他,随金伴花出门而去。 待二人走,陈泽掩门。 高迁三人立刻起身躬身抱拳:“属下等见过大人。” 陈泽确定,这些人确实是校事司的谍子。 “好说,诸位兄弟,仅你们三位,还是……” 蒋义搭话:“大人,我等二十八人俱为黑衣,漠南之地,龙蛇混杂,遂以所谓漠上二十八怪身份隐于江湖。且直呈于尹大人。” 原来是尹长腿派来的。 “如今我等二十八人,受尹大人之命,日后这会宁及漠南一代一应事宜,直接听命于陈楼主。” 陈泽心中窃喜,原来自己竟多了这二十八位属下。 虽然陈泽对官有多大实在没什么兴趣,可这就多了这么多属下,心里还是有点飘飘然的。 正说着,范无咎回来了。 一见范无咎,三人再次起身:“见过大人。” 范无咎一愣:“原来是你们,你们怎么……” 想是他们都熟悉的。 待解释过,范无咎了然,原来是大人把这漠南一地的人手全派给了陈泽。 足见大人对陈泽的重视,估计也是觉得这孕妇案棘手吧。 忽而又想起什么,随即掏出封信递于陈泽:“楼主,大人随使团回京师了,本想亲来相见,奈何……大人说……说……实无颜面见你,只好修书一封。” 陈泽苦笑摇头,哎,这尹长腿…… 随即收起书信。 至于这二十八人怎么安排…… 范无咎道:“楼主,他们二十八人,每人俱都有看家本领,就如这漠上游龙高迁兄弟,易容换面之技神鬼莫测。这位沙中灵鼠蒋义兄弟,藏身隐匿的本事十分高明;这位雪中飞狐胡飞兄弟,更是善于追踪探查。其他兄弟也皆有独门本领。” 我擦! 陈泽感叹,这可是尹长腿给他的一份大礼啊。 有这帮人帮衬,简直如虎添翼。 这帮人简直就是偷鸡摸狗……呃不,简直就是探案奇才啊。 可忽而,陈泽想到了一个问题…… …… 须臾之后,只听英雄楼二楼嘈杂声起,似是有拳脚过招之声。 忽而,房门被一脚踹开,三个人影砸断了护栏,直砸在了一楼大堂。 一人起身大怒:“陈泽!你们别后悔!什么特么英雄楼,呸!” 这嘴角流血的,正是那漠上游龙高迁。 而楼上站立一人,正是把他们打落楼下的范无咎。 范无咎冷眼:“哼,宵小之徒,还想借我英雄楼的名号行此等行径,滚!” 大堂里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具都鼓掌叫好。 他们知道,必然是这帮人做了或说了什么英雄楼不接受的事。 那必然就是会宁城所不能接受的。 “滚吧!还特么二十八怪,我看是二十八个废物!” “滚!会宁不欢迎你们!” 高迁一挥手:“兄弟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走!哼,陈泽,你会后悔的!” 范无咎依旧藐视:“再不滚,别怪我范老八不讲江湖情面!” 第五十章 波云诡谲同善堂 英雄楼三楼,今日不开放营业,一楼二楼一切如常。 三楼硕大议事厅内,陈泽、牛二、范无咎、秀才吕唯等一应英雄楼的人俱在。 同在的,还有同善堂医馆的共四十八名郎中。 陈泽当先一抱拳:“安大夫,抱歉以此种方法请各位前来,事出有因,还请诸位多多海涵。” 这位年长的安大夫名为安守业,祖传的医术,也是同善堂医馆的首席,更是同善堂的东家。 这同善堂算是会宁城内郎中最多的医馆,但并非医术最高。 安大夫微微抱拳,面色如常:“无妨,其实老夫早就知必有如此一天,既是英雄楼来请,那老夫多少还是释怀了的。” 听了安大夫的话,英雄楼众人一怔,看样子这是知道了此次的目的?难道他们真的知道什么内情? “安大夫,那我就当着名人不说暗话了。” “陈楼主请说。” “安大夫可知道会宁城中今年有七百零二位孕妇离奇身死?” 安大夫捋着胡子似是回想了片刻,而后平静的答道:“知道,且这些位孕妇俱都由我同善堂出过诊,且,并非七百零二位,应该是七百一十八位。” 啊? 众人皆愣。 且听安大夫继续说着:“之所以英雄楼只查到七百零二位,只因那剩下的十六位,一部分出事后就举家离开了会宁,另有几户,不知为何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 陈泽按耐心中的疑问:“安大夫,您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难道这同善堂看逃不过此劫要自爆了? 却见安大夫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册子:“此为老夫整理的,这七百一十八位孕妇的出诊记录,诸位可过目。实际上,在此事出现四百多例时,我同善堂就已然发现了蹊跷。我们是行医的,自当是以安人性命为重,可如此多经我们手而身亡的案例,叫我等怎能心安?” 这倒是说的过去的。 陈泽拿过册子,反复的翻看着,也找到了那些个已经全家或是离开或是消失的记录。 忽而陈泽一抬头:“安大夫,此事你们报过官否?” “报过,之前报过戍边大将军,但大将军说待战事过了,且在细细巡查。” 林烨?那家伙都叛变了,自然是不会当回事的。 “既然报过官,且也早已发现了不寻常,为何之后还出诊?” 安大夫一叹气,眼神无奈,还流露出了一丝悲悯:“其实,我早知道此事我同善堂无法善终,也有人劝过我等,但,有人上门求医,必是有疾,我等皆是医者,怎能袖手旁观?此事虽蹊跷,但我等问心无愧,自是要尽力为患者解燃眉之急。” 此时,陈泽如果从主观上来判断,他是愿意相信这安大夫的。 可…… 可这蹊跷事,目前只查到了这唯一的共同点,接下来该如何查呢? 忽而,始终沉默寡言的范无咎开口问道:“安大夫,某且问,你们出过诊的孕妇,现在是否尚有没出意外的?” 安大夫想都没想直接回答:“有,四户,分别为城西一王姓人家,城北……” 听到这里,陈泽迅速掏出之前整理的,来取过善银的册子,一一找寻,这四家还真在其列。 忽而,陈泽莫名其妙的说了句:“重点关注。” 没人有动作,也没人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可若在远处仔细观瞧英雄楼,便能隐约发现,一身影刚刚还在英雄楼三楼房顶之上,此时一个纵身,消失无踪。 是盗门派的人手,负责相互传递消息的。 盗门和花子帮已然相互配合开始了对全城那五千余户孕妇的踩点关注。 范无咎不亏为校事司的老谍子了,总能问到问题关键。 陈泽此时也有了方向:“安大夫,那这四户与其余事发的孕妇,可有何不同?” 安大夫凝眉了片刻,似是在思索,忽而目光望向了几人,很显然,这四位孕妇应该就是这几人出国诊了。 其中一位年轻的郎中解释:“诸位,这四位孕妇,我出诊过三位,其余七百余位孕妇我出诊过十几位,要说不同,其实每位都有不同,体质不同,环境不同,甚至血脉不同,完全没什么相似之处啊,若说相似,那只能说,他们都怀孕了。” 这答案让众人很无语,可仔细想来却也如此,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 一时间,议事大厅之内很安静,静的出奇。 偶有翻看册子的声音,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从统计到的信息当中找寻着什么线索。 牛二不识字,干着急的原地搓手踱步。 忽而,陈泽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口道:“方才那位仁兄说的未必没用。她们的共同点就是怀孕,那……安大夫,孕妇可有必用之药?” 安守业闻言瞳孔皱缩,斩钉截铁的说道:“稳胎汤!” “这稳胎汤可……” 陈泽想问什么,可安大夫直接说了出来:“稳胎汤根据每人身体情况不同,辅助草药也有些许区别,可……稳胎汤必有一味主药,安胎花,学名鸡舌草。” 听了安大夫的话,方才那青年郎中猛然想起什么:“鸡舍草容易引人燥热,寻常人这燥热毫无影响,但安胎效果良好。可那四位孕妇,因有咳喘,故不宜燥热,因此安胎药物中,除去了鸡舌草这一味!” 众人豁然开朗! 此时大家隐约都已觉得无限接近了真相。 可是越接近真相,陈泽越觉得此事蹊跷,背后的阴谋越发的骇人。 “安大夫,医馆药库中是否还有此安胎花?” “有。” “二哥,且带位郎中去取来。” 牛二一抱拳:“好。” 忽而,楼下一汉子猛跑上楼,推门直入。 众人一回头,却听:“楼主,经三路与纬七街交汇处大火,火光冲天,正是同善堂!” 众人皆惊。 “不好,有人预谋!” 牛二与范无咎已知事态紧急,一人抓过一个郎中,破窗而出,直向同善堂方向飞快掠去。 陈泽自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转念间,推开朝街的窗子大喊:“优先取同善堂安胎花者,赏黄金千两。” 霎时,英雄楼周围各处,几道人影纵身,齐齐向一个方向掠去。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耳力是真出众,最远的,甚至几里地之外就窜向了同善堂的方向。 陈泽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但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如果这条线索断了,又没了方向,夜长梦多。 这一道道身影急掠的同时,其中似是还有个声音响起:“哈哈,小子们,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火中取栗’的本事,别说祖师爷没传授,你们可看好了!” 那身影本在距同善堂最远处,可一句话的功夫,已然超越了所有人,身法之快,世所罕见。 陈泽苦中作乐的摇摇头,喃喃自语:“没想到我情急之下的一句话,竟惹得他竞争欲望爆棚,唉。” 他已认出那人正是会宁盗门魁首金伴花。 …… 会宁城中某处。 “尊上,同善堂火起了。可……英雄楼似要节外生枝。” 一个黑衣人呵呵一笑,不露面容。 “呵呵,好啊,我巴不得火烧的慢点,好叫他们顺利点呢。” “难道说……尊上已经……” 那黑衣神秘人点点头:“不错。” 一个胖子一脸谄媚的嘿嘿坏笑:“尊上高明!如此一来,他们便成了无头的苍蝇。” “不要一味的谄媚,该你做的事情还要做,只差两人,便够了,抓紧,以免夜长梦多。” “是,尊上放心,这几日便能得手,我已物色了合适的人选,正在交涉。” 会宁城某处酒楼,几名装束怪异的汉子正在喝酒。 “哼,大哥,那英雄楼如此不识抬举,咱们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否则坠了咱的威名。” 那大哥点点头:“不错!必须找回这场子!” 忽而,一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凑近,抱拳拱手,一脸和气:“拜见漠上游龙高迁高大侠。” 第五十一章 安胎花与摄魂草 同善堂火光冲天。 好在同善堂是个独栋的小楼,附近没什么其他建筑,否则必牵连甚广。 可饶是如此,也实在难坏了刚到此处的众人。 范无咎和牛二各带着一个郎中已经赶到。 可面对着如此火势,他们似也有些不知所措。 而那重赏之下闻讯而来的人也都不知如何下手。 忽地,就听一个声音在上空响起:“哈哈哈哈,如此场面,还得看我的!小郎中,且说个药库方向!” 那被范无咎带来的郎中匆忙之中只说了句:“二楼西北角。” “好嘞!” 霎时间,只见上空那身影暗金色袍子忽地一扯,双手搅动袍子,竟似是产生了空气旋涡,这旋涡不大,但将将把火势卷出可个空挡。 而就这一瞬的空挡之机,这身影以迅雷之势窜入,身上竟未沾丝毫火势。 随着那身影与金袍消失,那空档消失不见。 来人正是金伴花。 而那些周围奔着重赏而来的盗门人士一个个都惊呆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盗门不传之术火中取栗? 火中取栗不是传说只能控制巴掌大的空间不受火势影响么? 没想到老大竟把这功夫练到了足以让一个人完全不受火势影响。 老大不亏是老大,要不人家能做一城的盗门魁首呢! 再说金伴花,一个纵身已然来到了药库。 可一进来他就傻眼了,好家伙,琳琅满目的各种药罐子药盒子,到底哪个是鸡舌草? 奶奶的,果然不是专业的,偷东西他擅长,可这药材他是一个不懂啊。 眼瞅着火势即将彻底吞没这里,甚至好些药盒子都已经燃烧起来,机不可失。 金伴花索性将心一横,娘的,虽然没人看到,无法人前显圣,但也不得不如此了。 盗门秘术五鬼搬运决。 金伴花迅速掐起手决,几个手势过后,一挥金袍,所有药罐子药盒子上面火势随风而灭,东西也都不翼而飞。 继而金伴花再次抖起金袍,故技重施,再次施展火中取栗。 一个无火空洞旋涡再次生成,金伴花纵身而出。 火外的众人只听一个声音:“事毕,英雄楼见。” 一道金光直冲英雄楼方向。 没办法,他一刻也不能停,只因这五鬼搬运决的秘术,东西越多,坚持时间越短。 只几息的功夫,金伴花已然掠到了英雄楼。 也没工夫走楼梯了,冲着三楼窗户猛地钻入。 将将进来,“哗啦啦啦”声响,药罐子,药盒子,药架子,散落一地。 金伴花喘着粗气:“水!水!热死了!特娘的,还好赶上了!” 确实,这一会儿功夫,不危险,但很紧迫,万一赶不上,在房顶上飞掠着,哗啦啦东西散落开来,那可就抓瞎了。 陈泽也赶忙拿过一茶壶,金伴花也顾不得讲究了,拎起茶壶吨吨吨的几口,这才舒坦。 长叹一声:“唉……陈楼主,不负所托,没烧毁的药草,全在此了。” 陈泽惊叹,这手段…… 不亏是盗门魁首,话说这散落满屋子的药草、罐子、盒子、架子等,他刚才到底是装在哪里了? 话说这盗门,跟自己前世所熟悉的小偷小摸,貌似完全不同啊,这也太魔幻了些。 陈泽一抱拳:“此次幸赖金老大出手,陈泽在此谢过。” 金伴花挥挥手,半开玩笑:“哈哈,陈楼……咳……咳……陈楼主见外啦,我可是冲着……咳咳……你那千两黄金来哒,哈哈哈哈” 陈泽也很识趣:“必然必然,陈泽言出必行。” 金伴花:“好说好说,金某且去。” 一个闪身,金伴花再次顺窗而出,消失不见。 一个街角角落,金伴花嘶牙咧嘴的揉着大腿喃喃自语:“姥姥的,装大了,被火烤的真特娘的疼。” 此时英雄楼三楼,牛二和范无咎也都已回来。 陈泽冲同善堂等人一抱拳:“安大夫,药材俱在此,且先看看哪个是鸡舍草?至于同善堂大火,若最终确定此事与同善堂无关,诸位放心,陈某定再建同善堂。” “好说好说,且待此事过再议,否则我等也都寝食难安。” 须臾,一个药罐子被端了出来。 “陈楼主,此就是鸡舌草。” 陈泽观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安大夫,诸位为众孕妇开的方子,都是用这草?” 众大夫点点头。 陈泽招呼兄弟:“去英红楼叫个懂些妇产医术的婆子。” 英红楼里自是有懂复产的婆子的,毕竟秦楼楚馆这是必备的。 来的是刘婆子。 “老奴见过楼主。”刘婆子见礼。 “好说,刘姨娘,你且看此是否是安胎的鸡舌草?” 刘婆子从罐子中取出几株,仔细观瞧,最终确认:“楼主,却是鸡舌草,俗称安胎花,确可安胎。” “是否有问题?” 刘婆子又仔细观瞧了许久,最终摇摇头。 陈泽一摆手,刘婆子退去。 一瞬间,英雄楼三楼议事厅中大家哑然。 仿佛这事又陷入了僵局,纷纷眉头紧锁。 也有几个年轻郎中在收拾着散落各处的药草,看哪些没被烧毁尚可再用。 可猛然间,一个蹲地上收拾草药的青年郎中忽而起身,抱过那鸡舌草的罐子,摸了摸,眉头紧锁。 忽而大喊一声:“不对!不对!” 众人一惊:“什么不对!” 男青年郎中喃喃着:“这鸡舌草不对!” “啊?” 众人聚拢过来。 安大夫闻言也再次仔细观察鸡舍草,闻闻,舔舔,摸摸,忽而也瞳孔一缩。 拿着鸡舍草的双手都已颤抖了:“这……这……这不是安胎花!” 陈泽等人更懵了,刚才刘婆子不是确认过么? “安大夫,这不是鸡舍草?” 安大夫摇摇头,又点点头:“不,这是鸡舍草,但却不是安胎花,而是摄魂草!” 也不等众人发问,安大夫继续解释:“诸位且摸摸其他草药,大火之后,俱都温热,只有这鸡舌草的罐子,却是凉的,岂不怪异?” 众人摸摸其他,又摸摸鸡舌草,确实如此,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安胎花本性燥热,若遇火,本该比其他更热才对,可为何这罐子如此冰凉?只因,大部分鸡舌草均可安胎。可唯独有小部分鸡舌草,药性及强,俗称摄魂草,只因安胎花的原理是,安稳胎儿的神魂,使其神魂健全,可若是生长于极寒之地的鸡舌草,不但可以安胎儿魂魄,甚至可以让胎儿摄取母亲神魂,若母亲神魂被摄身死,那胎儿没了母体滋养,必也难存!” 什么! 众人此时也终于恍然大悟。 这原因竟是出在这鸡舌草上! 霎时,一个大大的疑问萌生于众人心中。 这连专业郎中若不是偶然都无法察觉的安胎花与摄魂草的不同,究竟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药商无意酿成的大错? 可陈泽转瞬便抓住了重点:“安大夫,这虽然同是鸡舌草,安胎花与摄魂草分布如何?价值几何?” 安大夫解释:“鸡舌草本为寻常草药,天下各处皆可见,因此不贵。但摄魂草,相传是生长于北莽更北的极寒之地的鸡舌草,少见且寻找成本高昂,因此价格也高昂,甚至大周之地就连歹毒的毒医都极少用到。相传只有北莽的神教才会用以入药,至于所炼制何药老夫就不懂了。” 关键信息陈泽已然得到。 摄魂草比安胎花贵的多,药商即使有摄魂草,也绝不可能把成本更高的东西弄混成价值低廉的普通药物。 这抽丝剥茧之后就明白了。 必是有人存心为之,假借会宁医馆药铺之手,达到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 想到此处,陈泽当机立断:“安大夫,你们始终供药的药商是哪家?” 而后又马上吩咐范无咎:“八爷,你和秀才带着兄弟们,赶紧,分别带着同善堂的郎中们,去各家医馆药铺辨别,城中是否还有安胎花被摄魂草取代,发现立即销毁。” 范无咎和吕秀才一抱拳:“好,这就去。” …… 不知何处,一密林之中。 一个男人疯狂逃窜,身后两人疯狂追击。 那逃窜之人身上已多处有伤,拼命狂喊:“你们是谁!为什么追杀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胞兄可是当朝五品府尹!主一城之事,你们竟敢追杀我,不怕我大哥报复么!” 身后追击之人冷笑:“呵呵,罗文通,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杀人灭口么?怪就怪你做过的事情太多了,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冤有头债有主,别怪我们,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听到灭口两字,这被追杀的罗文通猛地瞳孔一缩:“为何……为何如此啊!我对尊上、对大哥,始终忠心耿耿……为何……”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脑袋被一重器打中,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但总归,他今天估计是难道一劫了。 …… 富贵山庄后身的桃花林中,一棵高大桃树上。 一只小猴子正眼睁睁的盯着桃花看,翘首以盼的模样。 也不知是在欣赏桃花,还是在盼望着桃花赶紧落下,好生出硕大香甜的桃子。 看那口水,应该是后者吧。 忽而微风起,一个少女倩影坐在了树脂上,两只粉嫩赤脚荡呀荡,身上哗啦啦啦的银铃乱响,很是动听。 一袭白裙的少女一侧头,媚眼如丝的嘿嘿一笑:“小猴子,你不讲究啊,说好了咱俩合作的,结果你却先下手了。” 那小猴子一撇头,趾高气昂,不搭理少女,那模样似是再说:“哼,谁管你,反正我得手了。” 少女似有些愠怒:“小猴子,那咱俩的合作,还算不算数?” 谁想那猴子不但不搭理,反而吹起了口哨,似是完全没听见一般。 少女眉头一皱,银牙紧咬:“行,你厉害!你等着,小猴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言罢,一阵清风,少女不见。 小猴子“唧唧唧”了几声,表情不屑,好似再说:“爱咋咋地!” 第五十二章 会宁城格局初变 那被打晕的,被唤作罗文通的男子,此时已倒在密林之中。 两道身影至,其中一人瘦高,一人矮胖,两人俱都黑衣。 “尊使,动手吧?” 矮胖人问着,那瘦高男子一点头。 这矮胖黑衣一抬手,正要朝罗文通头上拍去。 这一掌若下,罗文通必然脑浆迸裂。 可就在此时,一诡异兵器破空飞来。 正中矮胖男子手腕,矮胖男子手一缩,回身一跳。 这瘦高与矮胖一抬头,就见一身穿红花袍子,手拿诡异兵器,面带滑稽面具之人已掠至罗文通身旁。 “你是何人?安敢坏尊上大事?” 矮胖黑衣男子怒喝。 “哼,我是何人?漠南红袍客,专管天下不平事!” 言罢,也不多废话,单手擒起罗文通飞掠而走。 “追!不能留活口!”瘦高男子开口,二人随即追出。 …… 此时的英雄楼众人也已然知晓了同善堂这批草药的来处,是一个叫做罗掌柜的大周药商。 而且,吕秀才和谢必安也已查询归来,所有从这位罗掌柜那里进过药材的商铺,鸡舌草均为摄魂草。 也俱都销毁。 这就对了,问题必然出在这罗掌柜身上。 可这罗掌柜…… 这批药材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如今,罗掌柜早已不知了去向。 陈泽面目凝重,忽而小声对范无咎说道:“八爷,这事……估计得另想办法了,只要他出了会宁城,那我这可就没招了,但必须给会宁上下一个交代!” 范无咎低声:“明白了。” 而后陈泽对众同善堂的郎中说道:“安大夫,诸位,近几日还请各位委屈住在这英雄楼后院,待此事毕,陈某定当给大伙一个交代。” 安大夫点点头:“好,我们信得过陈楼主,信得过英雄楼,相信英雄楼定能还我等一个清白,还咱会宁一个公道。” 一一抱拳之后,众人自去了为他们准备的暂住之处。 那小院有些许汉子把着,众郎中也理解。 一来,他们还没彻底洗轻嫌疑,被看着也属正常。 再有,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事情这么大,他们也意识到,自己一个小小郎中,貌似卷入了什么波云诡谲的大事,有人保护自是最好的。 还没等陈泽喘口气,紧闭的窗子忽地一动,一枚铜钱飞入,钉入桌上,铜钱上还系着一缕白帕。 陈泽马上拿起查看,上书:城西北,经十七路与纬十二街交汇,李姓孕家异动,有人踩点。 这是盗门传讯留书。 陈泽瞳孔一缩,这就来了么! 可就在此时,忽而窗子再动,又一枚系帕铜钱飞入。 上书:城东经十二路与纬七街交汇,王姓孕家异动,有人踩点。 什么?! 陈泽、吕秀才、牛二大惊。 一来就是两户人家? 看来是因为自己识破了医馆药铺里摄魂草的把戏,把对方逼急了,这是要铤而走险? 可,如今英雄楼查孕妇案,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城里消息灵通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选择这个时候,是对方着急,还是有恃无恐? 可无论如何,都要有所准备。 因此,这两户人家,范无咎与牛二分别亲自去盯着,万万不能出问题,否则如此防范之下,若孕妇出了问题,英雄楼就真的难以跟会宁数万百姓交代了,尤其对不起群众对英雄楼的信任。 …… 这一盯就是三日,可两日之中,毫无动静。 陈泽有些紧张了。 是对方故弄玄虚,声东击西,还是这已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孕妇案眼瞅着就要有进展,大家也愈发的紧张。 而这三日里,表面平静的会宁城,也发生了些变化。 会宁和谈结果,各方都已知晓,大梁和北莽也专门加盖了皇帝印信,告示传于四方。 因此,第一批消息灵通的人士已然开始入城了。 比如大梁的好些商贾都已在城西北找寻了商铺楼宇,这本是划归给大梁的范围。 而会宁城西北的正北,一处五层楼宇也被大梁规划成了萨满神教的传教所在。 会宁城是允许各方传教的,这本是和谈内容。 不止萨满神教,大周皇教内教仙宗也在城外选了处地界安顿——他们不屑与寻常百姓同于城中。 甚至人教善宗、佛国禅宗,也都已有了选址。 至于同为道门三宗的外道绝宗,似乎还没什么动作。 当然,他们向来神神秘秘,也向来不受世人待见,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而更多入城的,则是一些外来的商贾和平民,各国各地的都有。 和谈布告一出,全天下嗅觉敏锐的人们都知道,会宁城必会成为天底下最富庶,商贸最繁华之地。 这几日最紧张忙碌的除了查案的英雄楼,就要属会宁府尹罗文俊罗胖子了。 忙碌于城中各项行政事宜,如入城人士规划,各方势力周旋等等。 平民和商贾还好说,只要买了地或房,你爱干啥就干啥去,只要别犯法。 可那些背后有大势力的人物,罗胖子一个不敢怠慢,就比如各大传教教派宗门,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甚至还要处理那些原住民与后入的大梁平民或商贾之间的矛盾。 会宁的百姓,自是对北莽的蛮子们恨之入骨的,但此时已太平,这种琐事,罗胖子处理起来还真是头疼,即不能过重处置会宁百姓,又不能过多得罪外来的势力。 至于陈泽,这些事情他自是知道的,但也无暇过问,更何况,目前罗胖子处理这些事到还没出什么大问题。 而每个新入城的人,行径经一路时,均会被两处好奇场景所吸引驻足。 经一路北尽头,一处十字粗木上,挂着一具干枯的人形骷髅。 会宁的百姓都熟悉,这是当初那与戍边大将军林烨一同叛变的孔良,百姓每经过此处,便唾其骨。 这也成了外来人士们好奇之处。 再有便是经一路,英雄楼与英红楼之间的正街上,搭了一个木棚子,棚子里住了个老青牛。 这青牛每日饮酒,每日吃肉。 会宁百姓自是也熟悉的,这便是那时与陈楼主一起,于北莽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大青牛,那救了一城百姓的青牛。 别看它是头牛,但会宁百姓对其极其尊重,也知道这青牛本事之大。 因此,经常有百姓路过,带点自家的吃食供养,甚至家中有甚难事,都会带只烧鸡来求青牛。 本来和谈之后青牛就要走的,可如此待遇,它已然乐不思蜀,跟那老疯子四处奔波?姥姥!在这城里当个逍遥高人……呃不,当个逍遥高牛多好! 这滋味,美滋滋! 其实青牛本来是牛二亲自照顾的,不过近些日子英雄楼事多,便由英红楼的姑娘们照顾,这老牛就更乐呵了。 只是每次一个瘦弱的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来时,他总是满眼的戒备和不屑。 今日又是这少女来送吃食。 送的是一只兔子。 少女表情有些怕,她见到谁都怕。 尝试着拉过牵牛的绳子,把兔子往那一扔。 可不知为何,那兔子竟然活了,而且跑了。 朝城南径直一碰一跳跑去,速度还飞快。 这青牛一看,忽地追去,而那绳子还被少女拉着,少女也不知怎么的,匆忙中,似是手被缠住,竟没松开。 被青牛一路拉着朝南追那兔子而去。 “啊!” 少女一声尖叫。 英红楼中一个红色身影从二楼疾掠而出,追那一兔一牛一少女而去。 “媚儿莫怕!” 正是梁红英。 第五十三章 罗柏林中骸骨现 那兔子蹦跳着跑的极快,身后的青牛追的也极快。 这会宁城经一路向南,被弄的鸡飞狗跳。 也幸得梁红英身法超绝,几息功夫便追上了青牛。 此时少女媚儿已被绳子拉扯的飞了起来,竟如放风筝般,一脸的惊恐。 说是迟那是快,见媚儿手被绳子缠住,一时无法打开,红英索性一扶媚儿,二人竟骑在了牛上。 这牛也不在乎,冲着兔子直追。 这一追,竟径直追出了城。 这兔子东拐西怪的,饶是青牛再快,竟始终没有追上。 忽而兔子一拐,朝一片茂密树林钻去。 青牛以及背上的二人也径直窜入。 这树林茂密,且树木高大,每棵都有十丈高,是罗柏树。 忽而,一个声音响起,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听到。 “哞,你……你特么的阴我!竟用这下三滥的手段,竟往那兔子身上撒疯牛粉,堂堂……” “呸!下三滥还能有你下三滥,还不是跟你们学的!哼!” 追着追着,也不知入林多深,猛地,那兔子也不知是慌不择路还是怎么的,竟径直朝一棵大树撞去。 兔子竟撞死了! 而那追来的青牛,一个不注意,似是没收住蹄子,竟也一头撞在了大树上。 咔嚓嚓。 这两人合抱的大树竟硬生生在这一撞之下,应声而到。 甚至连树根都已撅了出来。 也就是这一撞,青牛也终于停下了。 牛上的红英方才也是一阵惊恐,好在还算有惊无险。 看着怀里的媚儿惊恐的表情,摸摸头,安慰着:“媚儿不怕,好啦好啦,停下了。” 话说这青牛因何疯了般追这兔子? 不知道,难以理解。 红英搂着媚儿下了牛,正要牵牛转头回去。 可猛然间,就发现那被巨大树根撅起的大片土壤中,好似有什么东西。 红姐眼尖,一步掠过,从土中抽出了什么。 是个破布包袱,抖落散土,打开一看,顿时眼神一凝,而后马上合上包袱,揣入怀中,当做无事发生。 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蹲着一只小猴子,瞧见这一幕,似是很着急,急的抓耳挠腮,但也不敢发出声音。 气愤的小猴子冲着一个方向龇牙咧嘴,只因那个方向一个吐着舌头的粉嘟嘟的俏皮鬼脸映入眼帘。 红姐刚收起那包袱,却听“啊!”的一声尖叫,是媚儿。 红英回过神,就见媚儿一脸惊恐的盯着地上被翻起的土壤,那里面似乎还有什么被撅了出来。 红英仔细观瞧,是人骨! 这茂林深处,怎会有人骨? 被埋在于此? 环顾四周,为何没有墓碑或坟茔? 诡异,很诡异。 红英凝神静气,仔细的环顾了四周。 怪,很怪。 这罗柏树树冠茂盛,树身高大,受日光照射广泛,因此罗柏树天性属阳。 可为何这周遭却莫名的感觉阴气森森? 忽而红英转过头,冲青牛微微一礼:“还请牛前辈帮忙,可否再翻起些?” 红英自是知道这青牛的厉害,也知道这青牛与弟弟陈泽相熟。 这青牛似是也意识到刚才那番尴尬,竟没拒绝,前蹄抬起重重落下。 霎时间,这周围几十丈的距离之内,其土壤纷纷如被刨过一般。 霎时,不少骨头模样的东西露出了土壤。 红姐瞳孔一缩,感觉这里不简单。 必须马上回去告诉英雄楼。 环顾一周,摸摸媚儿头:“媚儿莫怕,姨娘回去叫人,媚儿在这陪着牛前辈,可好?” 媚儿眼神有些怕,可是还是听话的点点头,媚儿向来听话。 带着媚儿红英跑不快,有青牛再此,红英知道必不会有事。 见媚儿点头,红英长身而起,朝城内掠去。 “哞,去把兔子给我烤了,就当你赔罪!” 也不知道青牛为何说了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除了在陈泽面前和疯老头面前,很少人语的。 可媚儿也不计较,拿起兔子,竟熟练的剥皮,生火,烤了起来。 许是过去跟父亲艰难的日子,学会了些生存技能吧。 可此时媚儿似是也没那么怕了,眼神轻松了很多。 “牛啊牛,就当我给你赔罪好啦,嘿嘿!不过,这事儿别说你不知道,哈哈。” 媚儿竟也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只有远处书上的小猴子,急得抓耳挠腮。 …… 陈泽此时,依旧在等各方消息,在英雄楼三楼无所事事,抽出腰里别着的半截断棒子,随手挥舞,喃喃自语:“我得抓紧悟一套棒法,得自保才行,唉,秘籍也丢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一边自语,一边如过去抡棒球棒一样瞎机吧抡着。 自从在那摘星阁里找到这断棒,陈泽一直别在腰上,权当做趁手的兵器了。 那范八爷不也整日腰里别着个棒子么,有什么的。 无非他那棒子手端有个骷髅头,而陈泽这棒子一端是断的而已。 忽而一回头,红英推门而入。 陈泽欣喜,主动迎上:“姐姐,你来了!”,作势要抱。 红英顺势推开:“正经些,有要事!” 随即把城外发现许多骸骨之事说了。 且拿出那破布包袱递过:“这次切莫收好了!” 陈泽一见包袱,当即明白,原来姐姐真的帮自己找到了秘籍! 不禁感动的一把搂住姐姐,在脸上肆无忌惮的亲了一口:“姐,有你真好!” 红英连忙推开,却没擦拭脸颊,嘴角还有一丝浅笑。 二人已然有过夫妻之实,这些亲昵自是理所当然,只是…… …… 城南二十里罗柏林深处,这一应骸骨被探查清楚已是夜里虚时。 陈泽和红英在旁观,吕秀才在记录,几十个英雄楼汉子举着火把围作一圈。 甚至还请了正在楼里的安大夫临时充作仵作。 没办法,过去会宁城没有仵作,现在或许有,但也在罗胖子那衙门里,陈泽实在不想跟罗胖子打交道。 最终,秀才合上册子:“当家的,一共七百一十八具骸骨。”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皆瞳孔一缩。 这数字太敏感,会不会太巧了些? 安大夫自也跟大家相同猜疑,遂也不等安排,马上带上手套,拿起工具,就着火光躬身查探。 “女子,胯骨半撑,孕妇。” “女子,胯骨半撑,孕妇。” “女子,胯骨半撑,孕妇……” 最终确认,这七百一十八位具骸骨,均为未生产的孕妇。 而且胯骨半开,均是头胎。 陈泽倒吸一口凉气。 这必然就是那七百一十八位一尸两命的孕妇了。 可…… 这些孕妇,听家人阐述,不都分别下葬了么? 为何骸骨聚于此处?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些身死孕妇,有些已胎儿成型,可为何没有一具胎儿骸骨? 诡异,十分诡异! 此时,那青牛似是对这事毫不关心,舒舒服服的吃着烤兔子。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急掠而来。 是范八爷。 来在陈泽身侧,小声耳语。 “楼主,且去富贵山庄,十万火急!” 陈泽闻言一惊。 富贵山庄意在范无咎口中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八爷如此着急,必是大事。 陈泽交代一声:“秀才,此处记录详实,而后重新葬了吧。记得牵牛。” 这里太诡异,但有请牛在,陈泽放心。 陈泽言罢,范无咎一拽陈泽腰带,二人急掠而去。 …… 富贵山庄地下秘事。 谢必安浑身淤血,伤势不轻。 一郎中模样的青年正在为他处理伤势。 一旁还扔着一个黑布袋子,瞧样子,里面大概是个人,是死是活就未知了。 …… 入夜,会宁与其他城池一样,各街角落均有零星些许乞儿落脚,或是在烤火,或是在睡觉,或是在吃着讨来的吃食。 忽而铜锣声响。 一小队一小队的衙门差役敲着锣喊着:“即日起,会宁城内入夜禁制乞儿当街,全都去城北安置处落脚。” 后面的差役拿着差棒不耐烦的喊着:“赶紧的赶紧的,如今咱会宁可是各国聚集,别影响了咱会宁形象,大人给你们准备了聚集落脚处,有屋子住,赶紧的,都起来,别当街了。” “这帮乞儿花子还真是又懒又贱,给他们准备了屋舍都不住,非得当街。” “快点快点,都起来,不许当街了,赶紧的,否则不客气了!” 而扮在乞儿当中的几人,眉头一皱。 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哪里呢? …… 会宁城中某处。 一胖子正在谄媚的与两人说着什么:“二位,难道没得手?” 其中一人似是恼怒:“本来要得手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了那么个家伙!晦气!” 这胖子眼珠乱转:“那……为免事情败露,今晚……” “今晚就动手!我师兄弟二人亲自动手!” 那胖子做了个道揖:“有二位尊上出手,此事必成。” 第五十四章 东城西城烟花起 富贵山庄正厅地下有一处暗室。 此乃校事司的密会之地,极少人知道,也仅有谢必安、范无咎与漠上二十八怪知道此处。 陈泽与范无咎来到时,谢必安已处理完伤势,但看来依旧需要调养许久才行。 “七爷,怎么了这是?怎么会如此?” 陈泽关切的问着,谢必安的身手他知道,甚至比范无咎似还要高上一筹,尤其谢必安心思活络,怎会重伤至此? 谢必安摆摆手:“陈楼主不必担心,无碍。” 此时,那位为谢必安医治的青年郎中一抱拳:“拜见陈大人,范大人。” 陈泽一愣,他没见过此人。 范无咎解释:“这位兄弟也是漠上二十八怪之一,江湖诨号千面鬼医,邢昭。” 陈泽微微抱拳:“自家兄弟,不必多礼,七爷是被何人所上?” 邢昭没等开口,谢必安直接解释:“是仙宗的人!” 听是仙宗的人,范无咎瞳孔一缩。 陈泽也是一怔。 他已不是初来乍到那时的啥也不懂的傻小子。 内教仙宗,是大周道门三教之一,且自大周建立八百多年来,始终是皇家供奉着,因此称内教。 这谢七爷怎么会跟仙宗的人起冲突的? 谢必安此时气力不足,也没有过多解释,只冲那黑布袋一指:“老八,把那人弄出来一问便知。” 袋子里装的正是那被追杀的罗文通。 罗文通一睁眼,四下打量,发现自己竟然没死,喜出望外。 可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貌似还没脱离了危险。 赶紧哀求:“诸位是何人,罗某跟你们毫无瓜葛,为何撸我啊。” 谢必安强撑着身体:“若不是某,你早就死了。你是如何惹上仙宗的?” 罗文通寻思了片刻,终于缕清楚了,看那人的伤势,以及所说内容,自己八成是被这人救下。 可……能说么? 真的能说么?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知道,他不说,大不了自己死,若说了,那仙宗可是会绝了他全家的。 他诚然不是好人,可尚有父母妻儿。 反正都是个死,索性光棍一回。 想罢,他一闭眼,索性不再开口。 范无咎一见这个来气,我兄弟为救你身受重伤,结果你一言不发? 于是上去就要逼问。 陈泽隐约意识到什么,随即问道:“七爷,这人是何身份?你又怎么回救他?” “他姓罗,叫罗文通。” 罗文通?陈泽思忖着,貌似有点耳熟。 罗文通…… 忽而陈泽问道:“他跟罗胖子什么关系?” “他是会宁府尹罗文俊的胞弟,是个药材商人。我现在身份是明面上的校事司会宁督查,最大目标当然是罗胖子。而这人被仙宗追杀,还是二十八怪的兄弟暗中报信,他们竟暗中请了二十八怪参与追杀。” 药材商! 罗胖子弟弟! 仙宗追杀! 明白了,全明白了。 自己将将查到那摄魂草都是由罗姓商人供给,这罗胖子的药材商弟弟就被追杀,这还不明显么? 这是杀人灭口啊。 而且,仙宗…… 难道说,这孕妇案完全是仙宗所为? 是仙宗里某个或某些人个人行为,还是仙宗授意? 可无论如何,牵扯到仙宗,这事情恐怕不小。 等等…… 罗胖子,罗胖子是否参与其中? 陈泽一瞬间想出了诸多问题,也想通了诸多问题。 那边的范无咎自是也听到了谢必安的话,这个案子他全程在陈泽身边,很是了解,他也已然知道了这罗文通正是那罗姓药材商。 好家伙,真是无巧不成书。 想到那些无辜孕妇的情况,想到城外那七百多具骸骨,范无咎怒从心头起,抽出腰里棍子,一棍朝罗文通腿骨砸去。 罗文通惨呼一声,腿骨断裂。 “说,孕妇案究竟怎么回事,罗文俊是否参与,仙宗是否参与,参与者何人,目的为何。” 可罗文通饶是疼的满头虚汗,可依旧死死的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 范无咎脸一黑:“你放心,你不会死的。” 忽地掏出一块乌木令牌,在罗文通面前晃了晃。 “嘿嘿,你应该知道这块牌子吧,校事司的手段你应该有所耳闻吧。不撬开你的嘴,你不会舒舒服服死去的。” 陈泽似是想到了什么,问向那千面鬼医邢昭。 “邢兄弟,你们行动可顺利?” “顺利。确如大人当初所想,的确有人来招揽我等。就比如这截杀罗文通。还有十多名兄弟被叫去做其他事情,我们沟通受阻,暂时不知。但邀我等之人,十分缜密,始终没露跟脚。” 陈泽皱眉,他就是想知道是谁邀请的他们。 就在这时,暗室暗门处,一长三短敲门声起。 邢昭略微打开门缝,一只黑色鸟雀飞进。 是只八哥,会说话的八哥。 “我等今夜被命令劫孕妇,正是那两户。求援,恐有强人。” 邢昭解释:“是老十六,鸟语人言万海。” 陈泽知道是自己人,可他此时最担心的是这条消息。 对方这是见罗文通被劫走,怕事情败露,要狗急跳墙了么? 话说,这孕妇到底对他们有什么用? 为什么一定要在会宁作案? 若真是仙宗所为,那天下这么大,为什么一定要是会宁呢? 陈泽当即起身:“八爷,你且在此处,看着罗文通,也守着七爷,我担心富贵山庄今晚也不会太平。我且去安排兄弟们支援!” 范无咎寻思了片刻:“好。” 他很想去帮陈泽,但罗文通这个人证太重要,他必然知道很多内幕,否则也不会被人追杀要灭口。 出了富贵山庄,陈泽没有走大路,而是径直奔着西北钻桃林翻墙去了,这条路最近。 待翻过围墙,直接取出怀里的一只烟花,拉燃。 烟花冲天而起,这算是这个世界最早的信号弹的概念了吧。 这还是陈泽想出来的办法。 …… 夜已深,会宁城西北某处一院落外。 忽地四面八方各处掠来十几道黑衣身影。 各个身法奇高,身手不俗。 “大哥,就是那处院落。” “好,下!切记保证孕妇安全。” 黑衣人纷纷冲向院落。 可就在冲入的一瞬间。 忽地画面一变,似是周围骤起了大雾一般。 不但眼前一片灰蒙蒙,甚至连五感都受到了影响。 那大哥一惊:“不好,盗门合阵瞒天过海,中埋伏了!” 霎时间,只听嗖嗖嗖破空之声,各种镖弩暗器齐至,这十几个黑衣人不少已受了些伤。 那大哥惊呼一声:“有埋伏,撤!” 十几道身影听到“撤”字纷纷纵身逃离,四散开来。 而这迷雾之外只听“哈哈”笑声。 “哈哈哈哈,胆小如鼠鸡鸣狗盗!什么漠上二十八怪,我看啊,都是一帮蛇虫鼠蚁!” “不错,都说咱们盗门鸡鸣狗盗,我看他们,还不如咱呢!” “这回倒是叫老大瞧瞧,咱兄弟也能办事儿,这次到了咱会宁盗门扬名的时候了!” 忽而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可只闻声音却不见人。 “呵呵,一帮宵小,坐井观天,这么妄自尊大的么?” 忽地隐约就见一人,其先还远,转瞬已至身前,一挥手,那瞒天过海的雾气竟散了。 有一人大喝一声:“点子扎手,分散合阵!” 不知何处,一诡异身影:“大哥,貌似来硬茬子了,帮不帮?” “看看再说,老五,找个隐秘地方,给大人发信号。” 这说话的赫然就是漠上二十八怪的老大漠上游龙高迁,也正是刚刚从迷雾之中逃出的这些人。 说话间,不远处一个烟花信号冲天而起。 …… 与此同时,会宁城东某处,也起了不小的争端。 深更半夜,在某条街上,一帮巡逻的差役竟跟一帮要饭花子起了冲突。 会宁城半夜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差役巡逻了? 而且为何这些差役都聚在城东? 这里又是为何聚了这么多要饭花子? “兄弟们,这些花子不识抬举,既然赶不走,那就打!打到他们走为止!” 那花子们自也不让:“打就打,谁怕谁,你们还真把自己当上差了?陈楼主说过,这会宁,是会宁人的会宁,会宁的街道,会宁人自可走的,你们这帮杂碎算什么东西!” 须臾,这几十个差役便与一众要饭花子打在了一处。 也就在此时,没人注意到的,几道黑衣身影一窜便入了后面的院落。 同时,不远处一道烟花也冲天而起。 第五十五章 受人之托终人事 会宁城三道烟花起,两道红光,一道黄光。 那两道红色烟花自是那孕妇之家报险,燃放信号的,也自然是暗中的二十八怪。 这一道黄光是陈泽燃放的,这是之前便商量好的暗号。 若多处同时有险,为免分兵,第一时间将孕妇带离至黄烟花处,也就是陈泽此时所在的富贵山庄。 放了烟花,陈泽也第一时间赶到英雄楼,招呼楼里的所有兄弟,去富贵山庄备着。 今晚这一关,恐怕不好过。 既要保护住孕妇,又要尽可能的逮到作恶之人,不简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城西北。 盗门的兄弟们“赶跑”了伪装的二十八怪,可不知为何却来了个高手。 一挥之下竟直接破了他们的瞒天过海合阵。 这可是盗门压箱底的合击之法了。 “一帮鸡鸣狗盗之徒,平时小偷小摸也就罢了,竟把手伸到了这么大的事上,这是你们能插手的事情么?” 那来人很是不屑,似是在教训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般。 盗门也是有脾气的,一人招呼一声:“兄弟们,点子扎手,齐攻!” 那人大笑一声:“哈哈哈哈,不自量力!” 言罢,抽出肋下宝剑,竟先下手为强,剑锋直指盗门众人。 可只听“叮”的一声,金属撞击。 是一柄飞刀,钉在剑尖之上,硬生生阻了那人前冲。 “呦?有意思,还有人敢插手。” 盗门兄弟意见,喜出望外:“老大,你来了!” 来人竟是金伴花。 金伴花一个纵身,窜至近前,打量了一番这灰布道袍的神秘人:“一直觉得这事很大,没想到,竟引动了仙宗的人士。若金某所见不错,您应该是仙宗外门执事江乘鹤江尊上吧。” 这道袍人微微一笑,眼中却已现杀机:“没想到这小小的会宁,竟也有眼界宽的人,竟被你认出来了,那……就别怪我了!” 言未必而身先至,剑锋再起,直攻金伴花。 金伴花也不惧,闪转腾挪,不与江乘鹤正面对攻。 盗门本就不善攻,而且不知道对方的根底,还是要先试探一番的。 “小子,别光躲,躲是没用的。”一边说,江乘鹤剑锋越加凌厉且快速。 就在剑锋眼看就要扫中金伴花之时,忽地金伴花原地消失,下一刻,径直出现在一丈之外。 很险。 得亏盗门身法诡谲,否则这一剑未必能避开。 金伴花惊恐之余,忽地隐约感觉肋下一痛。 伸手一摸,竟是血。 那江乘鹤微微一笑:“唉,凭你的本事,在江湖上能混的不错,可为何要来管这闲事。现在你若后悔,我可放你们安全离去。” 说罢,忽地凝神聚气,周身气势爆发。 金伴花瞳孔一缩,刚才中那一剑他隐约就觉得不对,那剑招应该伤不到他的。 如今才知道,人家自己爆了根底。 这竟江乘鹤竟是仙宗开了三门的凡胎境的强者。 一个外门执事就能开三门么? 那仙宗内门得有多强? 仙宗高高在上,很少人了解,但金伴花作为一门魁首,多少还是了解的。 道门三宗,所修行之法共三个阶段。 凡胎境,地胎境,天胎境。 而每境界以八卦开八门定段阶。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这八门,修满,则可进阶境界。 就比如若凡胎境修满八门,便可突破入道障,入道了,便可继续修地胎境八门。 这八门也有不同,没有先后,只有选择。 如休门、生门、开门为吉,主守;死门、惊门、伤门为凶,主攻;杜门、景门为平,主术。 眼前这外门执事竟是个开了死、惊、伤三门的凡胎境修士,棘手,很棘手,这三门若全力主攻,金伴花自知未必招架的住。 他们盗门本就不善战,其修行体系也不像道门啊、佛宗啊什么的体系健全,他们只是身法奇特而已,兼有一些祖上流传的秘术。 更别提遇上这世间最高端的教派人士了。 但,既然应允了这事,他金伴花就不能退。 盗门鸡鸣狗盗太久了,他也有野心,他要为盗门正名。 忽地,金伴花念头一过,身法发挥到了极致,不抢攻,但围绕着江乘鹤各种飞刀暗器奇出。 江乘鹤轻蔑一笑:“就这点本事?” 几个剑花之后,暗器纷纷挑落。 甚至一丝剑气直冲金伴花,一口鲜血喷出,金伴花饶是躲的及时,肩膀再受一剑。 而那些盗门兄弟见老大受伤,纷纷大喝:“兄弟们,在起阵!老大,快走!” 瞒天过海雾气再起。 也就借着这一道雾气,金伴花一转身,径直朝远方逃窜,身法奇诡。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江乘鹤,可若想逃,天底下估计极少有人能够拦住。 江乘鹤轻蔑一笑:“果然是鸡鸣狗盗之徒,哈哈哈。” 他没有追,他的目标是下面的院落,更确切的说是屋内的孕妇。 此时屋内孕妇一家已经严阵以待,毕竟外面那么闹腾,他们也自是意识到了什么。 很无奈,这场合,他们能做的很少。 可正当江乘鹤要掠向院落去撸孕妇之时,一个身影疾驰而过,手掐法诀。 待法决毕,只见一暗金色披风一挥,那房中孕妇竟不翼而飞,消失不见。 而那道暗金身影猛地朝南急掠。 这暗金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金伴花。 他这是来了招声东击西。 而那些盗门人士见此幕,悲痛欲绝。 “老大,你……你竟……” 这一招他们见过,那手决他们也见过,五鬼搬运决。 他们虽然不会,可他们知道,五鬼搬运决不能带人,若带人,必损二十年阳寿,何况还是孕妇。 金伴花向南急掠,目标正是富贵山庄,他已看到了信号。 将将掠出几步,一口鲜血狂喷,那暗金披风已被染成了红色。 “小的们,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某舍了这二十年阳寿,定叫咱会宁盗门扬名!拦住他!” 而那江乘鹤已气的眉目都凝在了一起,他没想到自己竟被这么个小偷给耍了! 提剑而追,剑气纵横间,金伴花背后又挨了几剑,鲜血迸射,可饶是如此,他都没慢了半分。 五鬼搬运决,本就持续不久,更何况带的是个人,还是个孕妇。 若不能及时赶到富贵山庄,那一切都完了。 见老大如此,那盗门兄弟一个个不要命般的疯狂扑向江乘鹤。 江乘鹤哪有功夫理他们,随手挥出剑气,残肢断臂应声而落。 金伴花见兄弟们如此,睚眦欲裂,紧咬牙关:“兄弟们,某若不死,定为你们报仇!” 一兄弟哈哈一笑:“老大,记得替我们扬名!” 一句之后,忽地爆发身法,把自己整个身躯硬生生的扔向了江乘鹤的剑尖。 宝剑穿体而过,那兄弟竟不绝,正当他要死死抓住江乘鹤之时,江乘鹤手上爆发气劲。 那兄弟没能得逞,因为他躯体已四分五裂。 但却也阻挡了江乘鹤了一息。 这就够了,凭金伴花的身法,一息足以拉开距离。 富贵山庄就在眼前。 …… 会宁城东,一帮叫花子和几十个衙门差役正在缠斗。 身后院落之中,窜入几个黑衣人。 他们显然是冲孕妇而来。 可这几人将将要落入院中。 忽地觉察到了什么,可为时已晚。 下一刻,一股罡风起,他们竟被生生的甩出了院落。 此时,只见院落之中站着一个老头,邋里邋遢,浑身补丁,头发乱蓬蓬,都快长草了。 花子帮查帮主! 老头挠挠头:“唉,你们这帮小子,老头子我在,你们走吧,得不了手的。” 那几个黑衣人擦了嘴角的鲜血,面色凝重。 这老叫花子不简单。 从没听说花子帮有如此高人啊? 进?还是退? 刚才只一招,便震退了他们,貌似不是敌手。 可霎时,老叫花子眼神一凝,左手单掌出,一股劲气出,离手一尺竟生了火焰。 不是老叫花子的劲气生火,而是这劲气挡住了一道火焰。 这火是哪来的? “没想到,竟是仙宗的人,出来吧。” 老叫花子言毕,一个身影缓缓出现。 “查帮主,这事与你花子帮无关吧?” “呦,是小江啊,我们花子想在这会宁讨吃食,若会宁不太平,俺们怎么能安生?” “查老帮主,这么说晚辈江远帆在您这就一点面子也没有咯?” 老叫花子挠挠头:“面子?俺们都成叫花子了,自己的脸都不要,还在乎谁的面子?” “好,那就别怪晚辈不客气了。” 老叫花子闻言也严肃了起来,忽而喊了句:“带孕妇走。” 一句毕,那院外与差役颤抖的花子当中,几人应声而起,身法及快,窜入屋内,带起孕妇便走。 这江远帆一见,双掌频挥,几道火焰直追几人,自身也作势要追。 他的目的跟失地江乘鹤一样,也是孕妇,可不想缠斗。 可想追却没那么容易。 查老头气沉丹田双掌招架,那几道火焰连同江远帆竟都被阻了下来。 “想走?先过了老叫花子我这关吧。” 查老头嘿嘿坏笑,不时挠挠头,他头痒的厉害。 第五十六章 查帮主侠义入道 此时陈泽跟一众英雄楼的兄弟,以及暗中的二十八怪的几个兄弟正在富贵山庄翘首以盼。 信号已经发了,现在只寄希望于这两边的人手能顺利把孕妇带来。 须臾间,只见西北方向窜来一暗金身影,由远及近,后面还有一人追击。 金伴花! “接应!”陈泽大喝一声。 暗中的二十八怪中人齐齐窜出,帮着金伴花阻拦江乘鹤的追击。 而城东方向,也掠来几人,花子模样,几人合力扛着一人,看身形是个孕妇。 转瞬间,金伴花和那几个花子模样的人已来在身前。 陈泽也不废话:“随我来,入暗室,内里有郎中。” 可将到陈泽身前,金伴花再喷一口鲜血,昏迷过去,而那孕妇也随即出现。 范无咎赶紧接住了孕妇,陈泽也扶住了金伴花。 入得暗室,千面鬼医邢昭自也不用招呼,马上为金伴花诊治伤势,且为孕妇把了脉,见二孕妇无大碍,陈泽心下踏实了不少。 忽而只听得屋外噼啪打斗声起,除受伤的金伴花、谢必安,前面鬼医邢昭以及两名孕妇,还有被绑着的罗文通外,其余人均出了屋外。 此时那送孕妇二来的几个叫花子也与暗中的二十八怪成员一起与江乘鹤打在一处。 那扮做叫花子的,也是二十八怪。 没想到近20人联手对攻江乘鹤,竟占不得便宜。 可打着打着,江乘鹤便停手了。 他不怕这些人,但瞧着孕妇进了这屋子,他也便放心了,不用在继续追了。 只要搞定了这些人,今晚的事便成了。 见对方停手,陈泽上前一抱拳:“敢问尊下是……” 江乘鹤一见陈泽态度有些软,只以为对方不清楚状况,趾高气昂的说道:“好说,仙宗外门执事江乘鹤。你们便是会宁的英雄楼吧,你是那陈泽?我且劝你,仙宗的事,你最好……” 话还没说完,陈泽大喝一声:“一起上!” 好家伙,这回可不只方才那二十八怪的兄弟了,英雄楼的汉子们,范无咎,牛二,齐齐上阵。 匆忙之中,江乘鹤只顾招架,心中愤懑。 这小子真特么的不讲武德,明明在叙话,怎么就忽然动手了! 至于陈泽,他本来就没想说什么,管你是谁,仙宗也好,魔宗也罢,就算是天王老子,在会宁犯了事儿,该拿你还是要拿你! 江乘鹤这个愁啊,饶是他手段高决,可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啊。 尤其里面那青衣汉子,拎着根带一骷髅头的棍子,一边打还一边指挥。 “大家小心,他是仙宗的人,不知开了几门,小心剑气,游走攻击。” 江乘鹤主修的是仙宗剑术,开了死门、惊门、伤门,可以说剑势之凌厉,谢必安范无咎二人联手也未必能胜。 伤门术法加以剑气,伤而不愈;惊门加以剑气,可以气化剑;死门加以剑气,那死气缠绕,可逐渐化解人的生机。 很不好对付。 而就在众人与江乘鹤缠斗之时,几道火光袭来,伴随火光的是一道人影。 这火光硬生生的分开了众人与江乘鹤。 见来人,与江乘鹤打扮相似,甚至样貌都有几分相似。 而江乘鹤身后,紧随而来的,是几道拳劲气浪。 来人正是江远帆,将将躲开拳劲,花子帮查帮主也紧随而至。 陈泽一抱拳:“查老帮主,您来了。” “好说好说,孕妇安置妥当了?” 陈泽:“妥当。” “那便好。” 此时,陈泽、查帮主,范无咎,以及牛二等英雄楼汉子,还有二十八怪一边。 江乘鹤与江远帆一边。 江乘鹤皱眉:“哥,你那边……也失手了么?” 江远帆暗狠狠的说道:“哼,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老叫花子。” 陈泽哪里会给他们闲聊的机会,当先一句:“二位,我说你们是束手就擒,还是……” 江远帆:“就凭你们,想阻拦我二人?” 陈泽没说话,抽出了腰里别着的棒子,他的行动已表明了态度。 见如此,江远帆江乘鹤也不废话。 直接开了三门,周身起劲暴涨。 查老帮主微微一愣:“小子,有你的,打了一路竟没看出来,你也开了三门了,而且是诡异的死门和杜门景门。原来是个玩术法的。” 言罢,查老帮主一跃而起:“那玩术法的交给我。” 一霎便与江远帆战在一处。 可江远帆第一招竟没打向众人,而是掐了个凝火决,一道火光射向江乘鹤佩剑。 江乘鹤手中佩剑本就三凶门加持,如今又染了火决,气势更凶,与众人对战一处。 偶有身法稍差的兄弟沾到剑气,不但皮开肉绽,伤口竟如灼烧一般。 陈泽心急,这么打下去,就算赢了,那也必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何是好呢。 尤其自己这身份,就更别提了。 除了拎着棒子瞎抡,他是真的啥也不会。 可忽而间,不知为何,中剑之人越来越多。 甚至就连范无咎也越来越落下风。 这…… 不对! 明明只是剑上带了点火而已,可为何大家跟之前想必如此被动呢? 片刻之后,似是有人喊了一句:“不对!有问题!” 是查老帮主。 他本来对战江远帆是游刃有余的,甚至一直占上风。 可不知为何,越战越被动,好似自身的力量在慢慢被抽离一般。 哪里出了问题? 陈泽茫然。 “暂退!” 陈泽大喊,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和下一瞬,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不愧是昔日的陆上龙王查凉勇查大侠,这么快就察觉到不对了,哈哈哈哈。” 听此声音,查老帮主眼神一凝:“江天!原来是你!” 须臾间,一个身影缓缓出现。 众人观瞧,打扮与江远帆江乘鹤差不多,也是一身粗布道袍,拂尘搭于臂上。 若不看脸,很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可这张脸…… 很扭曲,有一半竟是模糊的。 一见此人,查老帮主面目也逐渐狰狞:“江天,没想到,你还没死,而且竟混进了仙宗。” 这人与查老帮主有旧怨? 听了查帮助的话,那人面目更加扭曲了:“当年若不是你,我的幽魂珠早已炼成,何至于等到今日?不过……哈哈哈哈,也拜你所赐,我走投无路,以炼制幽魂珠之法换取了个仙宗外门护法,我还要感谢你呢,哈哈哈哈。” 幽魂珠? 是什么? 陈泽完全不懂。 可不知为何,陈泽忽而一抬头,就见富贵山庄上空约十丈处,隐约可见一枚珠子悬于半空。 那珠子似在旋转,又似在从周遭吸收着什么。 而一见江天出现,江乘鹤与江远帆齐齐抱拳:“大伯。” “住口!门内没什么大伯兄弟,只有师傅和师兄。” “是,师尊。” 江天随即鬼魅一笑:“既然你们阻了我吸收那最后两个阴极纯净神魂,那……就用你们所有人的神魂来祭炼我的幽魂珠吧,能为我幽魂珠祭炼成为摄魂珠做出点贡献,也是你们的荣幸!” 说着,快速掐了个法决。 天空中那枚幽魂珠忽而发出丝丝阴气。 再见众人,纷纷萎靡不振。 对,就是这种感觉,范无咎感觉到了,就是这种衰弱感使得刚才攻向江乘鹤时无法全力。 这感觉越来越甚。 忽而间,众多人已然开始倒地,萎靡不振。 陈泽环顾四周,心下大骇,什么情况? 为什么大家都开始纷纷倒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感觉不到。 查老帮主大喝一声:“那珠子在抽大家的神魂!” 什么!抽神魂! 陈泽想起当日被萨满上神抽神魂的感觉,可是现在自己没感觉啊,怎么回事? 忽而,江天一愣,随即有些惊愕:“咦,有意思,我即将突破的摄魂珠,竟祭炼不了你的神魂?小子,你有点意思啊。” 就在此危机之时,查帮主运转全身起劲,一掌拍向自己额头,似是在用这种方法短暂定住自己神魂。 而后周身气劲爆发。 那气势肉眼可见的增长。 江天有些惊讶:“老不死的,没想到当年你伤势那么重,竟然还能突破,你武道一途竟守元了?” 守元,这个词陈泽第二次听到了,第一次是那戍边大将军林烨,谢必安说过,他就是守元强者。 就见查帮主忽地双掌齐出,凭空一卷,双手中凭空几道气劲冲天而起,形似龙身。 “气劲化实?神龙掌,老不死的,你竟然入道了?” 武道一途,一重境界为炼体,若炼体至五脏圆满,便是守元。 而若能寻得一丝入道契机,以此入道,方能开启入道一如下一阶段,即练魄境界。 “今日,老叫花子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以侠义入道!” 言罢,再次朝自己脑门三掌,这三掌可不是为了稳住神魂,而是直接把自己神魂拍出了体外。 神魂与那龙形掌劲交织,硬生生冲向了上空那幽魂珠。 查帮主身体也随之倒地。 陈泽目瞪口呆,没想到查老帮主竟如此刚烈。 可,下一刻,江天仰天狂笑。 “老叫花子,想以神魂攻我幽魂珠?你莫非忘了,我幽魂珠已祭炼了七百一十八个阴极纯净神魂,你如此只会成为我幽魂珠的养料。” 第五十七章 吃桃桃梦想破灭 没人知道那邪性的珠子到底有多厉害,只知道可以无形之中吸人神魂。 查老帮主也是逼不得已拿出了看家本领,竟逼的神魂离体,主动与释放出的龙形气劲相合攻向那幽魂珠。 老叫花子这算是破釜沉舟了,与其神魂被慢慢抽离,不如主动一点,将神魂化为攻击。 这几道加持了入道武者神魂相融的化实拳劲,若在他处,恐怕劈山碎石都不在话下。 可周旋了半天,竟奈何不得那诡异的幽魂珠。 江天此时放肆狂笑:“老叫花子,你莫非也太小瞧了我的幽魂珠了。此珠乃东沧极海深处所得,莫说凭你一入道武者的神魂力量,就算是道门高人,怕也毁之不可。” 诚然,那数道龙形气劲,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逐渐虚化,没有化实气劲的加持,查帮主神魂开始逐渐被幽魂珠吸取。 查帮主心中悲叹,没想到几十年前没能弄死江天,今天竟成了大患。 忽而查帮主凝实的神魂竟发出悲鸣:“陈小友,对不住了,没想到几十年前的旧怨,竟引得今日之事。我花子帮,烦请陈小友照拂了!” 此话一出,那逐渐虚幻的神魂和龙形气劲忽而更加凝实,且仿佛发出光一般,疯了似的冲向那幽魂珠。 轰! 一声炸裂。 声如雷鸣。 查帮主竟……竟自爆了神魂要毁了那珠子? 可那爆炸还没扩散开来,转瞬之间,那股能量尽数被那幽魂珠所吸收。 幽魂珠竟丝毫未损,反而转的更快,更亮。 “哈哈哈哈,老叫花子,你也有今天!”江天放声狂笑。 陈泽悲痛万分,一个以侠义入道的武者,就这样陨落了? 难道仙宗就如此厉害么? 仙宗不应该是大周的护国教派么,为何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此时哪有功夫去想这些,江天已盯上了陈泽。 陈泽不知为何神魂没被抽离,可望着倒地的众人,他自知,就算凭拳脚,也一定不是江天和那江乘鹤将远帆兄弟的对手。 “楼主,快走!” “记得替俺们报仇!” 范无咎和牛二等人用最后的力气劝陈泽走。 走? 陈泽慨叹,能走么? 走不了了,再说,自己也不能走。 陈泽拎着那半截断棒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径直的朝那叔侄三人冲了过去。 江天三人全然没有在乎,刚才打斗中他们已然看出,陈泽的拳脚实在差劲。 江乘鹤刷刷几个剑花,陈泽便浑身飙血。 若他想杀了陈泽,也许仅仅需要一剑。 他没有,因为江天留陈泽还有用。 “唉,弱的跟个小鸡子一般,你是怎么坐上英雄楼楼主的位置的?” 这当然是江天嘲讽的。 说着,那幽魂珠竟径直飘到陈泽身前。 江天一个手决,催动幽魂珠,加大了对陈泽神魂的吸取。 可片刻之后,他一怔,别看陈泽浑身是血的拄着个破棒子已半跪着再难动换。 可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抽去陈泽的神魂。 陈泽浑身是血的微微一笑:“呵呵,想抽我的神魂?你有那什么大侍神的本事不?” 江天一愣,大侍神?那不是北莽萨满神教的无上存在么? 这小子怎么提这么一嘴?是何意? 不管了,江天发动了压箱底的力量,以自己神魂之力催动幽魂珠。 一瞬间,幽魂珠周围散出道道黑影。 那黑影简直都快凝实了,肉眼可见。 陈泽心下凛然,那大概就是被幽魂珠所吸收的神魂吧。 也不知道哪些是那些孕妇婴儿的,哪道是查老帮主的。 可正当那幽魂珠中四散的神魂仿佛被控制般齐齐冲向陈泽之时,突发骤变。 富贵山庄庄园西北角,微光一闪,陈泽只隐约觉得有道硕大虚影在那西北处泛着精光。 那虚影……是道幡旗? 摘星阁顶的幡旗! 而就是这一道精光过后,幽魂珠仿佛不受控制般径直朝那道虚影射去。 转瞬间,那幡旗虚影消失不见,幽魂珠也消失无踪。 江天大骇。 这幽魂珠他从小还是孕养,已有了几十载,从没有过这种情况。 这……这是什么情况? “你……你对我幽魂珠做了什么?” 陈泽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狰狞的笑着:“做了什么?呵呵,老小子,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不?” “你放屁!还我宝珠来!” 江天长身而起,手掐法诀。 他纵使没了幽魂珠,也已然是八门全开的道门凡胎境巅峰的修士。 但以武力算,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之前的老叫花子,没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他之所以没出手,就是想用所有人的神魂孕养幽魂珠,在者也懒得动手罢了。 可此时他生气了,他的宝珠不见了。 “好吧,既然你不说,那就别怪我了!在九阳离火决之下,我就不信你不开口!” 手决毕,只见富贵山庄内所有可燃之物纷纷燃起火来。 这范围覆盖了整个富贵山庄。 就连倒地所有人的衣物都也开始聚热燃烧。 陈泽大骇,这特么是什么本事,凭空生火? 当然,他也只是着急而已,并没多害怕。 跟当初那神秘的红衣女子凭空生火,一瞬间将人化为灰烬的本事比差远了。 可这也够头疼的了。 陈泽也顾不得其他,索性脱下了身上所有衣服,并拿衣服拼命的给那些倒地的兄弟扑打。 可这火仿佛扑不灭。 “小子,没用的,九阳离火,其实随便就能扑灭的!你若交出我的宝珠,我还可留你们个全尸,否则,将你们烧焦了,我就不信找不到珠子。” …… 富贵山庄后面的大片桃林里。 一颗最粗大的桃树上。 一个小猴子正眼巴巴的盯着一朵桃花望眼欲穿。 他辛辛苦苦偷来的秘籍又没了,唉,小猴子很不开心,可是小猴子没办法,那丫头太狡猾,太气人,可打又打不过她,以后看来还是合作的好。 如今也只能期盼着这桃花落了,然后长出大大的桃子。 小猴子很爱吃桃子,就这朵花,他关注了很久很久了,从长出来就一直关注,这朵花一定会成为这满园最大最甜的桃子。 小猴子很容易满足,秘籍什么的,再说吧,有桃子吃岂不美哉。 可忽而间,那朵大大的桃花竟莫名生起火来。 须臾之间那朵桃花便被烧尽了。 小猴子急的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放眼望去,所有桃树竟都逐渐开始燃烧了。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小猴子急坏了。 甚至急红了眼。 忽而,小猴子长长的吸了口气,猛地呼出。 这一吹,足足吹了好几息。 而之后,桃花林的火势便灭了。 可桃花却被烧去了不少。 每一朵花,就代表着一个桃子。 小猴子生气了,地上捡起根碗粗的断桃枝一跃而起冲前园冲去。 这断桃枝约么有半丈长,起码上百斤,也不知为啥这小猴子力气这么大。 …… 与此同时,陈泽正拼命的扑打着众人身上的大火。 江天与江远帆兄弟一旁看着,嘴角讥讽的微笑。 众人此时神魂抽离,甚至被灼伤的哀嚎都已没力气发出。 就在此时,一阵大风过,众人身上的火竟莫名的灭了。 江天一怔,怎么可能?九阳离火怎么可能被一阵风给吹灭? 再大的风也不可能。 随即再次手掐九阳离火诀。 可只听“呼”一声。 陈泽一抬头。 这不是风声,这是吹气的声音。 那即将复燃的火苗再次熄灭。 是只猴子! 下一瞬,一根半丈长的树枝挥下,朝江天三人砸来。 还是那只猴子,一只已气红了眼的猴子。 陈泽呆愣了片刻,这只猴子…… 有点眼熟啊…… 第五十八章 轮回殿复看留书 哪里来的野猴子? 陈泽不知道,江天三人更不知道。 三人将将躲开这愤怒的一棒子,江乘鹤心中憋屈。 自己竟被一直小野猴子拎个树枝就逼退了几步? 还不等江天开口,江乘鹤提剑便上:“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野猴子,今天我要挖了你的猴脑!” 可剑还没等出,那歪歪扭扭的树枝再次砸来。 江乘鹤手挽剑花,树枝而已,在自己剑下,莫说树枝,就算金石也怕碎如齑粉。 可下一刻他失望了。 碎的不是树枝,而是他的剑。 他加持了三门之力的宝剑,一棒之下被硬生生震碎。 那树枝来势不减,江乘鹤再想躲已然是躲不开了。 拼着身体硬抗这一下,料想一个猴子能把自己怎么样,无非挨一棍子狼狈一点而已。 可下一刻,江乘鹤鲜血狂喷,口中吐出的,不只有血,似是还有些小块。 一低头,自己的胸膛在那一棍之下,硬生生憋了下去。 那喷出的,应该是内脏。 下一刻,江乘鹤死尸倒地。 一个开了三门的仙踪凡胎境强者,就这么被一只小猴子一棒子抡死了,五脏俱裂。 陈泽猛地瞳孔一缩。 我尼玛…… 这猴子,这么厉害的么! 这猴子…… 陈泽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当初自己被青牛和疯老头使坏,魂魄状态在摘星山上,遇到那个矮小丑陋怪人的时候,一起遇到的小猴子么? 他记得在摘星阁被安置到桃林中时,还遇到过一次。 陈泽只以为是当初自己收起摘星阁,顺道把猴子关里面了,于是遍赶跑了。 没想到这猴子这么厉害! 他对这个世界的动物已然有过很多新的认知了,就比如当初在林烨府里遇到的那巨犬,比如北莽蛮子什么上神幻化的刺猬,比如那什么战兽,甚至包括疯老头那会说话的老青牛。 可谁能想到,一直山上的野猴子也能这么厉害? 仙宗的强者,就这么一棒子砸死了? 而就在陈泽发愣的时候,江远帆和江天却觉得大事不好。 这猴子难道是陈泽的后手么? 江远帆一抱拳:“这位猴前辈,我乃大周仙宗外门执事,这位乃家师,仙宗外门护法,还请看在仙……” 话还没说完,那猴子红着眼可不管这些,再一棒子抡下。 正朝江远帆头上砸来。 江远帆一见,马上想躲,并手掐法决想着一股脑对之策。 可他太慢了。 那碗口粗的树枝砸下之时,他甚至没能闪身,更没能掐出一个手决。 江远帆那英俊的头颅竟硬生生被砸进了腔子里,如一具无头尸首一般,片刻之后才倒地。 我尼玛…… 陈泽瞪大了眼睛。 他已瞧出来了,这猴子疯了。 一定是这叔侄三人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他不知道这猴子究竟是不是江天的对手,可万一江天不敌,可不能死啊,好些事情,还等着江天解释呢。 陈泽连忙大喊:“猴兄,留活口啊!” 一听陈泽的话,那小猴崽子本以愤怒的发红的双眼似是忽而恢复了,且那挥下的棒子也停在半空。 小爪子挠挠头,转过来冲着陈泽“唧唧,唧唧唧”,甚至一蹦一跳的。 这……这是在跟自己交流? 可尼玛谁听的懂啊! 陈泽心里郁闷。 但却不能得罪这猴子,万一给自己来一棍子,自己这身板可还不如那江家哥俩呢。 这猴子一棍子下去,自己保准成一堆肉馅,包饺子都不用剁那种。 可,既然这猴子跟自己交流了,总得说点什么啊。 陈泽心思一转,随即开口:“小猴,你若擒住他,活的,我给你抓母猴子?” 小猴子撇撇嘴。 看来这招不行。 “那……那我给你好酒?给你吃肉?” 这是老青牛的爱好。 可猴子再次撇撇嘴。 尼玛…… 这帮奇奇怪怪的动物洗好差距都这么大么? 忽而,陈泽想起了自己对猴子的一些认知,尤其喜欢玩棒子的猴子。 “这个时节,楚州的桃子可熟了,楚州不只有桃子,各种珍奇水果……” 听到这里,猴子“唧唧,唧唧”,欢快的乱蹦。 尼玛,果然跟陈泽认识的某只猴子一个癖好,不好母猴,专好桃子。 “好,生擒他,楚州水果管够!” 这猴子一听,立刻一跃三尺高,可一回身。 江天早已掠出几丈开外。 这猴子太诡异,哪怕自己能胜,可也不值得,先走为妙,日后再做打算。 可他高估了自己。 没有什么“哪怕能胜”,因为一跃而起的小猴子,一息便追上了江天,一树枝下去,正中江天双腿。 下一瞬,江天扑倒在地。 望着身后一丈处的双脚,江天心中发寒。 这一棍子,不只打断了自己的双脚,而是硬生生打掉了自己的双脚。 自己可是八门全开的仙踪外门护法,八门全开,在这天底下已极少见对手了。 可为什么连猴子的一棍子都挨不住? 没工夫想那么多,江天运起气势,八门全开,似要借法决之术逃遁。 可他又失望了。 只因为下一刻猴子一棍子抡在他胸口,一口鲜血喷出,八门全废。 没死,但已然废了。 “我……我……我特么的造了什么孽,跑会宁来淌什么浑水?我……我悔啊!” 这八门全开的凡胎境仙宗强者,此时竟掩面抽泣起来。 陈泽已经拄着棒子一瘸一拐的过来。 “后悔了?晚了!” 扔下这么一句,陈泽拍拍小猴子的脑袋瓜:“小猴子,替我看一会儿他,我去去就来。” “唧唧!唧唧!” 桃子还没吃到,这猴子大概率不会此时反悔吧。 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么多兄弟可还半死不活呢。 陈泽狂奔着朝摘星阁跑去,只因为幽魂珠消失的时候,他分明看到是朝摘星阁方向飞去了。 …… 摘星阁二楼,陈泽静静的望着那面幡旗,上面的字他依旧不认识。 可看着悬于幡旗正下方的幽魂珠,陈泽面目凝重。 他知道,众人的魂魄已然被吸取到这幽魂珠当中。 可如何放出来?放出来由如何再次归体? 那已被打散吸收的查老帮主神魂是否还能复原? 那七百一十八位孕妇和胎儿神魂又该如何处置? 陈泽陷入了沉思。 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就是这幡旗,与这珠子必然有什么联系。 神魂……应该就是前世自己看神话故事所了解的魂魄吧? 白娘子不是吓死许仙的时候,还去地府为许仙还过魂么? 聊斋里不是说,人死了,魂魄应该去地府轮回么? 而且自己也亲眼见过,战场之上,那红衣女子竟能把已经炼化的神魂,重新塑造并归了那些百姓的。 到底该怎么做呢? 自己肯定是没那红衣女子的手段,可难道要去地府么? 这个世界有地府这种地方么? 别说这个世界了,就连上一个世界,地府是否存在自己都不确定。 地府…… 还魂…… 身死…… 转世…… 投胎…… 一瞬间,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涌入陈泽的脑海。 忽而,陈泽似是想起了什么。 马上跑下楼,这一楼正殿那三个字依旧古朴而磅礴——轮回殿。 复而陈泽又跑去那三盏铜灯的墙边,复看那曾经的摘星阁主的留书。 “孤本想以天下之力,铸苍生轮回一道,奈何时运不济,又兼吕尚那腌臜道人诡计多端,竟坏我国运,终败于此。 孤不忍见众认以死跟随,更不忍见苍生魂归无处,且化七魄为十殿,亦化地魂作幽魂境,以命魂护摘星阁,终暂通轮回一路。 你既来,我既归,惶惶天道路,终须铸轮回。梓寿,败于牧野,天魂遁走前留书。” 再看这当初完全搞不明白的远古强者留书,陈泽只觉浑身汗毛倒竖。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竟没有轮回! 这摘星阁,是个魂魄收容所! 序章:荒唐客语荒唐言 古贤云:甲子为干支之始,轮回之初,百事待兴,事之确立之时也。 此正时大周朝第十四个甲子年伊始。 然则,有周一朝每逢甲子年具都奇闻不断、怪事频发,今岁亦是如此。 坊间传闻乃是姬周皇室当初得位不正,才引得天怒人怨,每甲子遍降神罚,不知可信否。 有如岁初正月,北莽大梁擅开边衅,以迅雷之势攻占了大周一十六座边塞城池及大名一府。 年且九洵的振国柱石姜继业姜老令公临危受命,帅八子势夺失地。 却在刚夺回大名府、正势如破竹之时,不知为何,大军一触即溃,大败亏输。 最终,五子葬身狼牙山,老令公气绝饮马河。 又如,自北传来萨满一教,据闻此教颇灵,有出马之仙人,信之,则大可治疑难杂症;小,可保家业太平。 能在这道观佛寺林立的大周,瞬时间被无数百姓虔诚信奉,亦不可谓不怪,其传言的仙家妙法,更不可谓不奇。 再有者,诸如庙里的沙弥、庵里的尼姑无故失踪、查无可查;亦或是某处雪山突然喷火,山雪化而为洪,殃及千里;等等诸如此类,在这甲子年初短短3个多月里比比皆是。 城里的官老爷阔少爷们,酒家酣醉之时每念及凡此种种,无不慨叹:呜呼,奇哉,怪哉,甚是有趣! 城外田间的佃户们,也只能随便寻个菩萨堂或山神庙,使劲的磕头祈上一句:愿甲子太平。 而最离奇的一件事,则莫过于发生在漠南小孤山下陈家庄的一件怪事。 …… 暮春四月,江南早已草长莺飞,漠南却尚未冰河开化,尚是春寒料峭,冷风如刀。 早年大周与北莽修好时,曾共修了一条南北通途,谓之友邻善道。 如今却早以没什么人迹。 而就在这条道上,一驾宽敞的马车,自北而南缓缓行驶着,咯吱吱的碾碎了道上的冰雪,却碾不碎这天地间的寂寞。 车尚宽,木料极好,以花梨为柱,用紫檀为梁,若是看向车内,则更是奢华。 铺满车厢的兽皮不知何种,却不染纤尘的洁白,白的发亮。 取暖的铜炉更是精铜雕制,云纹兽刻,价值不菲;就连其内燃火碳料,具都只闻其香而不染其尘。 一个翩翩佳公子,此时正懒洋洋的在车内打了个哈欠,睁开了双眼。 日上三竿了,他将才醒来。 昨夜与身旁的美人酣醉了一夜,折腾了一夜,若不是酒劲上头,他怕还能再战几百回合。 “三娘,到哪了?” 公子敞着衣襟问道。 身旁的美人闻声起帘:“看气候,快要入关了。” 一句话毕,那勾人的眸子眨了眨,瞥向公子,给了这公子一个耐人寻味的媚眼继而媚语如丝:“李郎,天地宽广,寂寥无人,咱们继续吧,奴家伺候着!” 却见公子帮美人扶上衣襟,温柔道:“天地既宽广,又何急一时?不急,不急。” 说罢,左手食指勾了勾美人的下巴,彷如浪荡子般悻悻道:“有你求饶的时候。” 忽而,车外一声招呼:“公子,打南边来了个……来了个……怪人。” 是驾车仆从。 公子闻言一挑车帘朝南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邋遢老头,骑着一头老青牛缓缓而来。 这老头头上带顶破旧的九梁道冠,身上披个百纳袈裟——估计不是百衲衣,而是大补丁。 束发留须,身后背着一柄木剑,脖上挂着大串念珠,腰里还别着五个酒葫芦。 满脸通红,醉意微醺。 隐约听得嘴里念叨着些什么,似是哪里的野山歌,还是少女思春的词曲儿。 “有趣,着实有趣!”公子念叨着,待那一人一牛靠近,随即探出头去。 “疯老道道上何故发疯?” 公子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那非僧非道的骑牛老头闻言缓缓转头,莫名的叹了声:“探花郎车内探花无益。” 公子闻言一愣,随即瞥了眼身旁的美人,微微一笑,这疯道人似是真有些道行,否则怎知他携美再侧? 至于探花,他早已堂而皇之的在车驾上挑着“晋城李探花”的飘旗。 “哈,有趣,着实有趣!”李探花放声狂笑,但明显有些丹田中气不足。 “唉,无聊,实在无聊!”疯老头着实无奈,他本不想沾此因果。 “老神仙北上?” “探花郎南下?” 李探花双手合十行了个道礼,怪老道抱拳拱礼来了个市侩。 “北上路远,老神仙须注意御寒,告辞。” “南下逍遥,李探花要多加补肾,别过。” 阔气的马车和慢吞的青牛就此擦身。 “老头儿,你为何不助他一手?那公子虽有些傲,却还懂礼数,而且性格也有趣。” 马车已渐远,道上再无人,是谁在与老道说话? “唉,这小家伙确实有趣,奈何此行太过重要,别废话了,赶紧赶路吧你,慢吞吞的,当心误了时辰。” “你看我这一路歇脚了没,你看看刚才人家那马儿的待遇,我瞧见专门有一筐马草,我呢?牛不停蹄的跟你来这冰天雪地,连口好料都没吃上过!你喝了一道酒,都没给俺一口!” “快闭嘴!赶紧赶路!你个憨牛,你见谁家牛儿喝酒的?还敢废话,你忘了之前碎嘴子被人抓去实验了?” 这说话的竟然是老头胯下的青牛?! …… 漠南小孤山,陈家庄上。 满庄子人都在门口焦急等待着,似是在期盼着什么。 尤以为首的一富态老翁最为翘首。 此时,一老妪匆忙从内院赶来,朝老翁行礼:“老爷,夫人越发羸弱了,少爷又在地上胡写乱画,呵呵傻笑,而且似是又长高了。” 此时这位老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搓着双手问向旁边:“老仙师真说今日必到么?” 管家赶忙答道:“老爷,当日我南下寻访仙师,恰巧偶遇这位神仙,老神仙却是如此说的。” “陈福,你可跟仙师说明了咱家的情况?” “说啦,一清二楚,而且老神仙道法高深,不等我说呢,他就全知道了,直说让我且回,甲子日前他必来为陈家解这燃眉之急。” 此时陈老爷已经急的满头是汗,不住的掩袖擦拭。 “哎呀,这甲子日都黄昏了,老神仙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位就是陈家庄的庄主陈老爷。 陈家庄是漠南所有农庄里最大的,但不是什么富贵的庄园,不过是个村庄而已。 当然,在这漠南苦寒之地,已算是远近阔绰的富老爷了。 陈老爷五十有余,一妻二妾。 两个小妾为陈老爷生有二女,却始终膝下无子。 谁想到,三年前,正妻陈王氏五旬岁数却忽然有孕。 为此陈老爷着实高兴了许久,大摆宴席,甚至免去了佃农们一年的租粮。 可谁想到,夫人这一怀,却足足怀了三年未有个动静。 甚至派管家陈福专门南下去大府城厚赠请了名医来诊,可大夫们瞧过后具都说母子平安,胎儿无恙。 陈老爷差点没背过气去。 三年了,整整三年! 我要的是胎儿无恙么! 我要的是究竟怎么回事啊?哪有老太太怀孕一怀就三年的啊! 可今年年初,就在第七波大夫走后,陈王氏却突感腹部有恙,说是要生了。 于是没等半柱香的功夫,一个八斤二两的大胖小子就呱呱坠地了。 也幸好这三年来稳婆产娘始终在庄上备着。 陈老爷本以为老来得子甚是欢喜。 可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诡异。 这大胖小子极其能吃,而且每天都在长大,是那种肉眼可见的长大。 几日过去,竟仿佛是个幼童一般了。 这可着实吓坏了所有人,哪有新生儿迎风就长的,这不是妖怪么! 夫人决议除了这妖怪,可陈老爷老来得子,舍不得,于是便派了管家南下寻访仙师,以求解法。 结果没三天功夫,管家就回来了,说是找到仙师了,仙师甲子日前必到。 于是,又十日过去了,这都已经甲子日了,仙师还没到。 陈老爷不怕被骗,他怕的是心里的这一点点希望就此破灭。 就在众人焦急之时,不远处一头青牛,驮着个醉醺醺的老头缓缓而来。 待及近前,陈老爷观瞧这位“老神仙”,一脸狐疑。 “陈福,这……这位……就是你说的老神仙?” “是啊老爷,这位就是老神仙,道法高深莫测!乃我亲眼所见!” 陈福向来忠厚,不会胡说,陈老爷也便信了,寻思自己也没见过仙人,想是仙人们都有些与众不同吧。 “阿弥……无量天……那个……拜见老神仙!” 老头一甩脑袋,清了清酒气:“好说,好说,你家的情况我已知晓,来吧,开始吧!” 陈老爷闻言大幸,不愧是老神仙,来了就办事,于是赶紧应承:“老神仙,咱们是开坛做法,还是讲经度佛?法坛云台早已备好。” 老头自青牛而下,寻思了片刻:“嗯……取猪头一颗,以开水退毛,酱之,熏之;羊腿两支,炭烤之,辅以北莽香料;取30年陈酿两坛。山珍海味什么的,你就看着办吧。” 说罢,牵着青牛自进了庄子。 陈老爷一听,赶紧安排,这是祭祀大典啊,看来是要开坛做法,连祭祀之物都如此考究,果然是道行高深,乡间野道士都是随便准备个猪头羊头,哪还有酱之熏之,还什么北莽香料这么讲究。 想来也是,请诸天神仙,神仙也不能带毛生吃啊,谁不喜欢吃美味的? 看来过去那些野道士的确都是骗子。 于是,遍寻庄上,一应好食材都让厨子精心烹饪。 约么一个时辰。 “老神仙,都备好了,咱们……” 此时怪老道正在客室打坐,忽听人唤,微微睁眼,还咋么咋么嘴:“啊?备好了啊,开吧!” 陈老爷一阵狐疑:“开?呃……老神仙,咱们先开什么?” “废话!开饭啊!” 于是就见客厅八仙桌上,一非僧非道的一老神棍,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一顿胡吃海喝。 什么是烤羊腿,哪个是参炖鸡,这个叫熏猪头,那个是溜苦肠,吃的那叫一个痛快,满嘴流油。 直看的陈家上下大眼瞪小眼也不敢言语。 陈老爷冷眼直瞥陈福,陈福一脸尴尬,不会是遇上了个老骗子吧? 最后,一坛30年陈年老酒“吨吨”下肚,老神棍一抹嘴巴:“诶?咋光我吃啊?你们也吃啊?” 陈老爷一脸无奈苦笑:“我们不饿。” “啊,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罢继续胡吃海喝,偶尔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贵公子呢,牵来瞧瞧啊,不是他的事儿头么。” 言罢,管家陈福立刻去领公子。 陈老爷还说:“唉,家门不幸,奈何……奈何老来得子,甚是不舍啊。” 说着,一个约么7尺有余的少年被领来,想来便是那怀胎三年的少爷了。 没想到十多日,竟长的如此这般,俨然已是个十八九岁大小伙子模样了。 老神棍忽的睁眼观瞧,随后说了句:“此子,怕是十之有八了。” 陈老爷:“是啊,看着大小伙子了,哪有刚出生就长这么大的。” 老神棍点点头:“嗯,不错,不错。他不可言?” 陈老爷:“终日痴傻,双眼无神,口不能言,只顾傻笑。” “尊夫人可有恙?” “自产子,日渐羸弱。” “唉,此子命数颇奇,你陈家怕是养不起,若我为其开智,必要与我而走,你可舍得?待他离去,夫人亦可自愈。” 陈老爷闻言轻叹:“唉,舍不得也得舍得,我也知此子非我陈家能养,还指望仙师能细心教诲,知此子在世,也算是个念想吧。” 老神棍大笑:“哈哈!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随即右手食指不知何处抹一点朱砂,朝痴儿眉心点去。 口中有言:既是荒唐客,来此荒唐间,今吾开汝智,莫语荒唐言!开! 霎时间,只见那痴儿无神双眼瞬间聚焦,那憨傻表情也立时怒目。 甚至如哑之口竟能言语:“你个老丫挺的,我艹你妈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