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帝宠之神医小郡主》 第一章 楚家有女初长成 长安城一家茶楼内,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拨动着算盘珠子,时不时打个哈欠。 说书先生坐在大堂里说的唾沫横飞,然而底下茶客并不多。 三楼一处雅间,叶琛手执白瓷茶盏,坐在临街的窗户边,眼神不经意间往窗外一扫,“那好像是嘉泽?” “哪儿呢?”沈遇探过身子,顺着叶琛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看见一名蓝衣锦袍少年带了百余名随从骑马出城,“还真是那个家伙,急急忙忙出城,这是要去哪?” 叶琛想了想,“前些日子就听说长乐郡主要回来了,今儿这家伙急着出城,莫非长乐郡主真要回来了?” “说不定。”沈遇坐下来,“自从安亲王府放出阿辞姐姐要回来的消息后,各府世家都在盯着阿辞姐姐的亲事,不过我说句大实话,谁家公子娶了阿辞姐姐,是福是祸可不好说。” “你这话要是让嘉泽听见了,指不定怎么揍你。” “我说的这可都是事实啊!你忘了咱们那位大皇子殿下的前车之鉴了么?” 叶琛:“……” 九年前,番邦使臣来朝进贡,那位长乐郡主当时才只有六岁,跟随安亲王入宫赴宴,宫宴上大皇子殿下嘲笑她是个病秧子,结果那位长乐郡主当着昭宁帝和番邦使臣的面,把大皇子殿下的脸都挠花了! 可是皇帝陛下非但没有责怪长乐郡主,反而把大皇子殿下狠狠训斥了一通! 大皇子殿下原本该得的亲王爵位也泡汤了,只封了个郡王,封地更是被赐了个远离长安,鸟不拉屎的地方,这辈子是别想指望坐上那个位置了。 凭借安亲王府在北凉的地位,如果要为长乐郡主选择夫婿,必然要挑个家世样貌品性才华都处处拔尖的贵裔公子,再加上安亲王疼宠女儿是整个长安都出了名的,必定不会让女儿受了委屈。 可偏偏这位长乐郡主自幼体弱多病,时不时病上一场,七岁时更是因为在中秋宫宴上误食了蟹汁,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安亲王被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是听谁说江南水乡最是滋养人,二话不说就在姑苏置办了一处别苑,并且把女儿送了过去。 无论谁家公子娶了长乐郡主,长乐郡主嫁过去之后,万一哪天出个什么意外,那也是麻烦不断,所以沈遇才认为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即便如此,想要求娶郡主的人也是多如过江之鲫,”叶琛缓缓说道,“虽说郡主身子骨不太好,可是陛下对她十分宠爱,不需要陛下诏令即可随意出入皇宫,还有个疼宠女儿同时身居高位的老爹,凭借安亲王府的地位,不管谁家公子娶了长乐郡主,都必然前途无量。” “这话倒也没错,可你以为,谁都有资格求娶阿辞姐姐么?大多数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沈遇翻了个白眼,剥开一粒花生丢进嘴里,“话说回来,阿辞姐姐离开长安也有八年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要不咱俩明天去安亲王府看看?” “咱们毕竟是外男,哪有跑到人家姑娘家里,去看人家姑娘的道理?你也不怕安亲王把你轰出来?况且这要是被我爹知道了,肯定得揍我,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长安城外,南郊三十里官道处上,一辆黑色马车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慢慢行驶着。 马车里铺着波斯地毯,暗红色车帘内侧绣着墨兰图样,花梨木桌案上放着一尊银制博山炉,里面正燃着熏香,香雾袅袅升起。 一名大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女,懒洋洋的躺在华美软榻上,侍女芷秋坐在一旁剥着花生,白玉盘子里剥出的花生壳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郡主,从姑苏到长安,原本顶多只要一个月,您这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硬生生走了将近三个月,照这般速度,咱们到长安城门口,差不多也该入夜了。” “入夜就入夜呗!让陛下慢慢等去!”楚辞伸手从白瓷小碗里抓起一把芷秋剥好的花生米,有些气恼,原本开开心心回个家,没想到半路上接到自家老爹的来信,昭宁帝居然问起了她的亲事! 楚辞当时就炸毛了! 陛下啥意思?莫不是想给她指婚?他就不怕她一气之下,把他的皇宫给掀翻了吗? 若不是她此番回来,有些事情必须要查清楚,否则早在接到自家老爹来信的时候,她就跑路了! “可是入夜之后,城门就会落锁,咱们就得在城外呆一晚上,王爷和两位公子可要白等一天了。” 楚辞:“……” 她正想说些什么,马车忽然停下来,楚辞差点儿从华美软榻上摔下来,幸亏芷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不过白玉盘子里的花生壳却全撒在了波斯地毯上。 “怎么回事?”楚辞扶着桌案,朝着外面问了一句。 “无事,只是一群碍眼的东西拦路。”低沉清冷的声音传来。 “那看来是不用我出手了,芷秋快点掀开帘子,咱们边吃花生边看戏!”楚辞欢快的坐好,俨然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 芷秋眼角微微抽搐,“郡主,一会儿对着那么血腥的场面,您确定吃的下去么?” “那倒也是哦!”楚辞闻言,想象了一下场景,顿时失了看戏兴致,坐回华美软榻上,“指派这些刺客的人,脑子估计是进水了。” 长安城外,乃是天子脚下,重臣之女若是遇刺,哪怕是再没脑子的人,也知道天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要不是脑子进水了,傻子才会干这种事。 上百名黑衣蒙面刺客从官道两旁的树林里冲出来,直接扑向这一辆马车。 南弦一袭紫衣,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轻轻抚上剑柄,冷眼瞧着众多刺客,吐出三个字,“杀无赦。” 下一刻,马车后方不知何处,涌出十二名同样穿着黑衣,腰间却系着银边云纹腰带的暗卫,分散在马车四周,将马车护在了中间。 然而就在厮杀即将开始时,远处尘土飞扬,响起一阵马蹄声! 紧接着,一支支长箭破空而来,直接射向了那上百名黑衣刺客! 第二章 安亲王府的小祖宗 南弦抬头,只见迎面冲出一群铁骑,俱是北凉皇朝境内以一当百的重甲骁骑,为首两人齐驾并驱,其中一人手执一面旗帜,旗帜迎风招展,鲜红如血,上书一字:“楚”! 安亲王麾下嫡系军队! 领头那人,手中寒光一闪,率先冲进刺客群中。 “好像又来了不少人?”芷秋仔细听着外面传进来的声音。 “听刚才那阵马蹄声,大概有三百人。”楚辞吃着花生米,没有掀开帘布往外看一眼,十分笃定说道:“纵马疾驰,马蹄踏落的声音十分整齐,显然训练精良。如此训练有素的骑兵,如果不是阿爹派来的,那就一定是陛下那老头派来的。” 芷秋:“……” 郡主千岁,您这么说咱们的皇帝陛下真的好吗? “阿辞!”一人身着铠甲,纵马穿过漫天剑光厮杀,朝着黑色马车这边赶来。 那人眉目俊朗帅气,气宇轩昂,身姿挺拔如松,一身银白色铠甲更显得他英姿勃发,墨色长发高高束起,发丝在风中飞扬,一双墨色眸子冷冽非凡。 楚辞眼睛瞬间一亮,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拎起裙子飞奔过去,“哥哥!” 楚墨翻身下马,捏了捏妹妹的小脸,“看来神医把你养的不错啊,比起一年前见到你,胖了不少。” 女儿家都是爱美的,楚辞顿时恼了,踢他一脚,“胡说!我哪里胖了?信不信我回去告诉阿爹,让他罚你跪祠堂?” 她这一脚踢得不重,楚墨很配合的倒抽一口凉气,“嘶,妹妹,你这是要谋杀亲哥吗?” “阿爹让你来的?” “那倒不是。”楚墨摇摇头,“阿爹今日上朝,我在北山大营里闲着无事,就过来看看,阿言应该也快到了。” 楚辞正要说话,忽然鼻间嗅到一丝淡淡的药香,顿时皱起了眉。 她常年待在药王谷,身上沾染了挥之不去的草药清香,同为药香,但她现在闻到的更像是汤药散发出来的气味。 “哥哥,你身上哪里来的药香?” “阿辞,你这鼻子还真是……” 楚墨一愣,随即苦笑,“早上喝的药,都过去快两个时辰了,你居然还闻得到味道!” “你受伤了?!”楚辞心中一紧。 “这不是,那啥,三个月前,南越来犯,受了点伤嘛……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南弦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楚墨:“胸口上中了一枪,就差一寸刺中心脏,鬼门关门口溜达了一圈,这也算没事?” 楚墨瞪着南弦,“南卿落!你不厚道!” “我当初只是答应你暂时先不告诉阿辞,可没说帮你一直瞒下去!” 阿辞已经知道了,傻子才帮他继续瞒下去,他可不想被阿辞秋后算账! “当时你在药王谷调养,怕你劳心伤神,就没敢告诉你,好了别生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楚墨不想让妹妹担心,便让人瞒着楚辞,本就心虚,见楚辞眼底升腾起怒气,心虚之下,声音越说越小。 楚辞气得不行,她当然知道哥哥是不想让她担心,但是一想到她哥哥在鬼门关走一遭……还是好气哦! “阿姐!” 不过,就在此时,一名锦衣少年带着百余名随从纵马飞奔而来。。 一见到这名少年,楚墨顿时热泪盈眶。 太好了,终于有个人来帮他分担阿辞的怒火了! 刺客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少数还在负隅顽抗。 见此情况,楚言吓了一跳,急忙跑到楚辞身边,急急问道:“阿姐可有哪里受伤?” 见到楚言,楚辞怒气稍稍消减几分,本想开个玩笑吓唬吓唬楚言,但是一抬头瞧见他眼底深深蕴含的担忧,玩笑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神色缓和不少,“我没事,别担心。” 楚言绷着脸,脸色阴沉,“这些刺客究竟什么来路?” “目前还不知道,一会儿派人去查。好了,小小年纪,不要紧绷着脸,小心变成一个小老头。”楚辞伸手捏了捏楚言的脸,“来,给阿姐笑一个。” 楚言很无奈,“说了不要捏我的脸啊……” 楚言是楚辞的堂弟,只比楚辞小两个月,在她和楚言六岁那年,伯父战死沙场,伯娘伤心至极,一条白绫悬梁随伯父而去,阿爹和伯父手足情深,悲痛之下,见楚言年幼,便将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养,视若亲儿。 不过楚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柳眉倒竖,伸手捏住楚言的耳朵,“好你个楚嘉泽,这才一年不见,胆子肥了不少啊!” 楚言的小心脏顿时一颤! 从小到大,阿姐连姓代表字喊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每次这么喊他,十有八九便意味着阿姐生气了。 想到这里,楚言有些茫然,虽说他有个京城三少之一的名声,但他最近可没惹是生非啊! 阿姐这生的是哪门子气? 楚墨站在一旁,干咳了两声。 楚言瞬间反应过来,脸色一僵,该不会是大哥那件事吧? 楚墨给了他一个“没错”的眼神。 楚言赶紧捂着耳朵求饶,“阿姐,我错了!您就饶了我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你还想有下一次?!给我滚去书阁抄十遍《道德经》!”楚辞瞪他一眼,倒是松开了手。 “能不能不抄《道德经》?那个太长了,换个别的行不行?”生怕还要继续挨揍,楚言捂着耳朵躲到楚墨身后。 “再加五遍!”楚墨瞒着她也就罢了,这个在她面前一向听话乖巧的堂弟,居然也帮着楚墨瞒她! 想到这里,楚辞气得肝疼,真想把楚言暴揍一顿。 楚言欲哭无泪! 殊不知,楚墨此时也很苦恼。 如果让他上阵杀敌,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他也能从容不迫,可如果要他花心思去哄小姑娘…… 楚墨只觉得万分头痛! 可他能不去哄么?他若是不去哄,他这宝贝妹妹绝对能一连好几个月不理他!而且,家里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瞧着这一幕,楚墨手底下的亲卫们表现还算好一些,毕竟自家老大宠妹狂魔这个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但是楚言带来的随从们却全都傻眼了,咋的郡主一发飙,二公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犯怂? 如果楚言知道这些人心里的想法,肯定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白眼:这算什么? 他们安亲王府历来子嗣稀少,阿姐更是安亲王府百年以来唯一诞生的女儿,全府上下简直恨不得把阿姐当祖宗供起来! 第三章 玄衣鬼面 “少将军,刺客已经全部诛杀,原本打算抓活口,可惜不慎让他们服毒自尽了。”楚墨手下一名亲卫走过来。 “派人去长安府,通知长安府尹把这些尸体拖去埋了。” 长安府负责整个长安城的治安,如果让长安府尹来处理此事,势必会传入昭宁帝耳朵里,这些人既然敢来截杀他妹妹,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楚辞从芷秋手里接过淡粉色面纱,“牵两匹马过来。” 半个时辰后,长安城南门,朱雀门外。 楚辞看着那高大巍峨的城门,朱雀门下百姓往来络绎不绝,不禁有了些许感慨:“离京时我才七岁,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楚辞一声轻叹,随即马鞭一扬,纵马入城。 长安城最大的酒楼,迎景楼二楼雅间,玄衣鬼面男子推开临街的窗户,眼神不经意间往下一扫,忽然一怔,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楼下街道上,楚辞一行人不想当街纵马疾驰误伤无辜百姓,入城之后,皆刻意放缓了速度,领头四人,楚辞和楚墨居中,南弦和楚言一左一右。 楚辞手握折扇,青丝高高束起,眉间一朵莲花殷红似血,一身白衣若雪,恰似九重嫡仙,皓腕上戴了一双刻着精致花纹的银色护腕,腰间悬了一枚白玉玲珑佩,足穿白瑞靴,裹着一件白狐裘披风,不但没有丝毫传闻中的病弱,反而显得英气逼人,几乎让人误以为是谁家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南弦则是一袭紫衣,衣服上用银线绣着竹叶云纹,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墨发仅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可惜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寒冰般的冷傲孤清,令人无法生出丝毫亲近之感。 一紫一白,两道身影,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却没有分毫突兀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极为融洽。 不过,这种融洽在玄衣鬼面男子看来,就显得极为刺眼了。 “阿辞……”玄衣鬼面男子低喃了一声。 察觉似乎有一道视线正在盯着她,楚辞明锐的眯起眼,猛然抬头,却只看见迎景楼二楼一个窗口拂过一道黑色衣角。 “怎么了?” 楚墨勒住缰绳,身后两百铁骑瞬间静止,动作如出一辙,这份娴熟,足以窥见安亲王麾下将士之强悍。 “没事,也许是我的错觉。”楚辞微微摇头,但是心中疑惑却挥之不去。 “我还要回北山大营,就不陪你回去了。” “我知道了,你且去吧。”楚辞微微点头,目送着楚墨带人离开。 安亲王府占地极广,长安城里百十坊,唯有安亲王府独占城东安仁坊一坊之地,莫说在这权贵遍地的长安城里是独一份儿,恐怕连就藩的亲王都难有此规制。 王府共分前后两个部分,间或点缀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装饰精巧细致,而且显得典雅大气。 前院主要用来待人接物,处理往来公文,常有下属官吏来此议事,并且旁边设有演武场和马房。 后院则是安亲王及家眷居住之所,即便是府上亲卫,未经允许,亦不得入内。 安亲王府门前,楚辞下了马,立刻就有小厮迎上前把马牵去了马房。 管家顺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向来办事圆滑麻溜,得了消息,早早便领着府中所有奴仆站在门外等候,一见到楚辞,马上迎了上去,弯腰行礼,“老奴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顺喜叔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楚辞伸手扶起顺喜,正要进门,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一抹白影凌空盘旋数圈,然后落在了楚辞肩上。 楚辞说道:“阿言,一会儿你把烽火领下去,让府里的暗卫亲卫们都认认,免得以后被咱们府里的人一个不小心给射下来了。” 烽火是只雪鹰,通晓灵性,极为聪明,日飞千里绝不在话下。 “咕咕!” 烽火拍着翅膀抗议,小爷可是堂堂雪鹰!是谁都能随便看的么? 楚辞一眼扫过去,“抗议无效。再吵,一个月没有桂花莲藕。” 烽火秒怂! 不但乖乖蹲在楚辞肩上,而且还主动用脑袋蹭着楚辞脖颈。 天大地大,主人最大,主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四章 安亲王楚渊 安亲王站在前厅里,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脱下,显然是刚下朝回来。 楚辞摘下面纱,踏入前厅,看见不远处安亲王负手而立,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却又威严肃穆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完全不可逾越的巍峨高山! 这种感觉,甚至令楚辞生出了一种错觉,一种阿爹身后仿佛站着百万雄兵,正静静等候阿爹一声令下的错觉! 不过,当安亲王第一眼见到楚辞,却怔愣了片刻。 “阿爹!” 楚辞扑进安亲王怀里,浅紫色的眸子一下子湿润了,鼻子有些发酸,哽咽道:“阿爹……” 安亲王回过神,大掌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一颗糙汉子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刚才为父差点儿以为见到了你阿娘,你和你阿娘太像了……没想到一转眼,我的小姑娘,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阿爹……”楚辞心头涌上一阵酸涩。 “莫哭莫哭,回来就好。”安亲王语气温和,有些自责,“都是为父不好,这些年让你在外面受苦了。” “阿爹不必自责,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哥哥还说我被师父养胖了呢!”楚辞不忍心见老父亲自责,故意揉了揉肚子转移话题:“阿爹,您闺女肚子饿,午膳准备好了吗?” 安亲王失笑。 “你呀,真是个小吃货!你们先去膳厅,我换身衣服。” 出了前厅,安亲王抬头看一眼天空,皱起眉头,“芷秋,外面这么大的太阳,你也不晓得给阿辞撑把伞?” 众人嘴角齐齐一抽,这才刚出正月,太阳哪里毒辣了? 楚辞也是满脸无奈。 她出生时早产,以至于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楚家乃是将门世家,即便是女儿,也必须精通骑射,楚辞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安亲王为了能让楚辞的身子骨更强健一些,在她五岁时就亲自教她骑马射箭,后来见她对兵书颇有兴趣,便又教她兵法谋略和行军布阵之道,这么些年也不曾荒废,所以她虽是女儿身,却学了一身男儿本事。 七岁那年,她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把家里人都吓得不轻,幸亏姑苏药王谷谷主神医及时出手,才救了她性命,并且将她带去了药王谷。 姑苏药王谷谷主神医白蔹,医毒双绝,武功高强,精通阵法机关之术,又因爱药成痴,人送外号药疯子,想要拜他为师的人,都快把药王谷的门槛踏破了。 但神医身处江湖,习惯了自在逍遥,不愿与朝廷官府扯上太多关系,所以姑苏别苑只是她老爹布下的一个幌子,这八年来,楚辞只有每年冬天才会在姑苏别苑里住下。 “阿爹,我哪有那么弱?”楚辞撇撇嘴,“莫要忘了,我可是楚家女儿!我们楚家世代将门,养出的女儿可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娇花!” 安亲王一噎。 难得看见安亲王吃瘪,楚言捂着嘴在一旁偷笑,安亲王回头瞪了他一眼。 “阿爹,这是南弦。” “见过安亲王。”南弦上前一步,拱手作揖。 “那么见外干什么?”安亲王随意的摆了摆手,“我听阿辞说起过你,这些年小丫头给你添麻烦了,既然你是阿辞的朋友,以后就叫我一声世叔。” 南弦微微一愣,直到楚辞扯了扯他的衣角才反应过来,“……好,世叔。” 众人去往膳厅,安亲王半道与楚辞等人分开了,先回了是非阁换衣服。 “阿弦,你刚才发什么呆?” “我只是没想到,你爹安亲王,身为一方统帅,却是如此随和。” “我阿爹只对家人朋友随和。他是一方统帅,慈不掌兵,训练将士们的时候,可是极为严厉的,号称铁血统帅。” 顺喜悄悄打量着南弦,忍不住暗暗赞叹,瞧这周身气度,竟是不比大公子差分毫,不愧是能跟在郡主身边的人! “郡主,听风阁每天都有安排人打扫,前些天听说您要回来,大帅让老奴把所有东西都换了,回头您看看,是否还缺了什么?老奴也好尽快安排人置办。” “辛苦顺喜叔了。” 顺喜笑着连连摆手,“不辛苦,这些都是老奴分内之事,郡主言重了!” 来到膳厅,楚辞确实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个汤包,顺手给南弦也夹了一个,“还是青婶做的汤包好吃,以前芷秋也做过几次,可味道就是比不上青婶做的,阿弦你也尝尝。” 已经年过四十的青婶,系着围裙端了一锅玉米排骨汤进来,笑眯眯的说道:“郡主喜欢,奴婢随时都能做。” “我还要吃酒酿甜汤圆!” “好好好,郡主想吃什么,奴婢都给郡主做。”青婶笑着应下,“不过酒酿甜汤圆是用糯米做的,吃多了不好消化,可不能多吃。厨房里还有几道菜,奴婢去端出来。” 南弦见楚辞吃得欢,便把一整盘汤包推到她面前。 楚言也想夹一个,伸了几次筷子,都被南弦不动声色半路拦截了下来,只好暗暗瞪了南弦一眼。 楚辞没注意这些,伸手接过芷秋给她盛的汤。 安亲王换了一身家居常服,进来坐下。 “阿姐,近来不少世家公子都在打听你的亲事,你怎么看?” 安亲王盛汤的动作微微一僵。 虽说女儿迟早要出嫁,但是一想到日后会有人来抢他的宝贝女儿,拱他家的白菜,安亲王顿时心痛不已! “不必理会他们。”楚辞吃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那阿姐就没个喜欢的?比如陛下那几位皇子?” “都没见过,谈何喜欢?何况我并不想当什么皇子妃,你再啰嗦,信不信我先给你娶一房媳妇?” 楚家自前朝起便是名门望族,跟随北凉开国太祖皇帝起兵南征北战打拼天下,世袭安亲王爵位。而如今,楚辞的姑姑乃是皇后,阿爹则手握重兵,在北凉军队里有着极高的威信,北山大营三十万军队不听皇命,不任兵符调遣,只听命于楚家人,哥哥年纪轻轻已是正四品上将军,令漠北草原部落闻风丧胆! 近些年来,民间甚至有歌谣传唱:楚家亡,北凉覆! 陛下虽然待阿爹不错,但是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如果可以,她才不想卷入皇权之争! 至于嫁人…… 楚辞暗暗自嘲,她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是一副病殃殃的身子骨,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家的小公子了。 楚言立刻不说话了,他还不想这么早就被媳妇管着! 安亲王喝着玉米排骨汤,凉凉的看了楚言一眼。 青婶上完最后一道菜便退了下去,楚辞拿过一个缠枝牡丹云纹瓷盘,往盘子里夹了一些牛肉和糖醋丸子,烽火从她怀里飞出来,落到桌案上。 “今天来不及做桂花莲藕,先将就一下,不许挑食。” 烽火表示很想抗议,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在主人的淫威压迫下,它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过,这糖醋丸子的味道真不错,比起它最喜欢的桂花莲藕,好像也差不到哪里去嘛! 府上养了不少鸽子,用过午膳,楚言把烽火领了下去,让府上的虎卫暗卫们都认一遍,否则万一哪天真把烽火当成捕食鸽子的鹰给误射了,安亲王府会被阿姐直接拆了也说不定。 听风阁原本不叫听风阁,是安亲王府里一座较为普通的院落,安亲王在女儿楚辞出生之后,让人把整个院落都改造了一遍,加装了壁炉,干净无烟,即便是在冬日,也能让屋内温暖如春,供楚辞日常起居和读书,甚至还有个布置典雅的会客厅堂。 改造之后,安亲王觉得,女儿家的闺房,应该有个风雅的名字,便把院落原本的名字改成了听风阁。 听风阁里种满了安亲王专门寻来的桃花树,这些桃花树乃是变异品种,能四季花开不败,粉红色的桃花落满院子,微风一起,便有无数花瓣随风飞舞,美得令人如坠梦中。 “我住这里,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南弦站在听风阁门口,有些迟疑。 “你现在是我的护卫,既是护卫,和我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有什么不合适?况且在药王谷那几年,你不也是住我隔壁?”楚辞迈着小碎步,十分悠闲的走进听风阁,伸手折了一枝桃花,“你若是不愿意也行,我让顺喜叔给你另外安排一个院子。” 南弦想了想,跟在楚辞后面进来,“算了,我还是住这吧,免得你万一哪天晚上,被一些不长眼的小贼给一刀砍了。” “随你便,反正我这院子里房间够多,自己挑去!” 第五章 三个月前 阳光正好,楚辞命人搬来一张软榻放在庭院里,拿着从街市上淘来的话本子,懒散的躺在软榻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翻看话本子。 院子里有一座八角飞檐凉亭,南弦坐在凉亭里石桌边,拿着一块白布仔细擦拭手中长剑。 芷秋拿来一个珐琅彩花瓶,往里倒了一些清水,把楚辞折下的那枝桃花插了进去,摆在石桌上。 太阳晒得太舒服,楚辞没看多久就觉得困倦,话本子往脸上一盖,睡熟了过去。 这才刚出正月,就这么睡下去很容易生病,芷秋担心楚辞会着凉,去内室拿了一床毯子,轻轻替楚辞盖上,顺便收走了话本子。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名灰衣小厮匆匆跑过来,还没进门就扯开大嗓门:“郡主!郡主!宫里来人了!” “吵什么?没看见郡主正睡着么?”芷秋一眼瞪过去,有些不满。 楚辞一向浅眠,这么一吵,顿时就被吵醒了,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看见灰衣小厮,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哪个院里的小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灰衣小厮挠了挠后脑勺,颇感诧异,“郡主,我是二公子的侍读书童阿洛,您不记得我了?” 楚辞有些尴尬,手指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当年我离开安亲王府时,你才十岁,刚进府,一眨眼八年都过去了,哪里还认得出?阿言呢?” “王爷说要考察二公子武功,把二公子叫去演武场了。” 楚辞点点头,“你刚才说,宫里来人了?是哪位?”。 “是德全公公,请您入宫一趟。” 陛下这是要见她? 楚辞想起之前自家老爹的来信,陛下似乎有想要为她指婚的意向,虽然还不清楚昭宁帝心中的人选,但是楚辞仍然不爽起来。 想见她? 行,等过几天她心情好了再说! “德全公公,那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啊!”楚辞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阿洛,你去告诉德全公公,就说我在回长安的路上,遭遇了刺杀,受了惊吓,不慎染上了风寒,虽然并无大碍,却也需静养数日,为了避免将病气过给陛下,以至于触犯大不敬,还请陛下恕我暂时不能入宫。” “是。” 阿洛领命而去。 芷秋有些目瞪口呆。 她从小就知道自家郡主胆子大,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胆大,面对皇帝陛下召见,也敢睁着眼说瞎话拒绝! “阿弦,三个月前,北凉与南越那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楚辞没了睡意,干脆坐起来。 三个月前,她还在药王谷,也听说了南越来犯的消息。楚辞十分清楚自家哥哥打仗的本事,并不担心楚墨会战败,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楚辞谨慎为了以防万一,把南弦和烽火都派去了楚墨身边,没想到恰好救了楚墨一命。 “慎之自两年前镇守南城,麾下有他亲自招募的两万军士和世叔拨给他的三千墨骁骑。”南弦插剑入鞘,“原本北凉南越相安无事,但是就在三个月前,南越二皇子南宫悫忽然摔领十万大军进犯。” “幸亏来的不是大皇子瑞亲王南宫雁,否则就凭我哥哥手底下那两万三千人,绝不可能守住南城整整十天。” 这可不是楚辞贬低自家哥哥,北凉将门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出楚墨其右。南宫雁也不是省油的灯,号称南越战神,两人从未交过手,哪个更胜一筹自然也无从判断。 但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如果楚墨以两万三千人,对上南宫雁带领的十万大军,虽不至于一败涂地,但也绝不可能守住南城十天,拖到援军赶来。 “伤亡多少?” “慎之手下两万三千人,伤亡一万七千余,其中墨骁骑折损近千。” 楚辞眉头瞬间皱起! 两万三千人,伤亡一万七千余? 墨骁骑是北凉最为精锐的骑兵,没有之一,竟然也折损了三分之一? 这绝对算得上损失惨重! “诶?不对啊!”楚辞猛然坐起来,眯了眯眼睛,“南城往后一百里就是兖州,敌军来犯,兖州都护府明威将军韩诚,他那十万儿郎摆在兖州看戏的么?!” “慎之第一时间派人往兖州都护府通报,请求支援。”墨色的眸子里泛着森冷的寒光,南弦继续说下去,“可是兖州都护府以防备敌人绕过南城,突袭兖州为由,拒绝出兵支援,并且下令要慎之死守。” 楚辞一只手撑着下巴,坐在软榻上,两条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没有半分形象可言,“兖州是兖州郡的州府,也是连接兖州郡内其余四州的枢纽,绝对不能有失!之前有过敌军绕开南城,突袭后方兖州的前例。韩诚身为守将拒绝出兵这个理由让人挑不出错……但他也是真的该死!” 说到最后一句,楚辞心底已是泛起了杀意! 韩诚身为守将,打仗的本事虽然不及楚墨,但是他应该明白,按照当时的形势,最为稳妥的法子,便是让楚墨后撤到兖州,汇合兵力,暂时接过守城指挥之权,这样一来,或许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可惜,韩诚偏偏下令让楚墨死守。 两万三千人正面对上数倍于己的敌军,无异于以卵击石,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楚墨战死,给安亲王府带来沉重的打击;要么楚墨投降,身败名裂,安亲王府也将受人诟病。 不能正面硬抗,楚墨也不能后撤,否则便会留下不遵守军令的把柄被韩诚拿捏在手里,他只能死守南城,伺机而行。 也幸亏兖州都护府下达的军令是死守南城,没有逼着楚墨出城迎战,否则她哥哥一旦战死,以她老爹那护犊子的暴脾气,再加上失子之痛,她老爹绝对会屠了整个兖州都护府给她哥哥陪葬! “一个从三品都护,也敢算计我们安亲王府?”楚辞冷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韩诚那一道军令虽然是下给楚墨的,但事实上却是冲着整个安亲王府来的! “芷秋,去请顺喜叔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听风阁外传来脚步声,顺喜匆匆走进听风阁,“郡主,您叫老奴过来,可是有事情吩咐?” “我多年不在帝京,对帝京里诸多事情知之不详,所以有些事情想要询问顺喜叔。” “郡主请问,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诚此人,顺喜叔知道多少?” “您是问兖州都护府明威将军韩诚?”顺喜想了想,“他是嘉耀十二年的武状元,考中武状元之后,由左相推荐,去了兖州,嘉耀十四年娶了左相夫人的族妹慕容氏,嘉耀十九年升任从三品都护,加武散官明威将军。” “也就是说,韩诚是左相的人?”楚辞了然。 “可以这么说,但是这么些年来,并未见韩都护与左相府有密切往来,郡主为何会突然问起他?” “顺喜叔,没发现不代表没有。”楚辞抬头看着顺喜,眼神幽幽,“你该知道,三个月前南越那一战,先不说哥哥,只说那些阵亡的将士们,原本说不定可以少一些永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 顺喜默然不语。 烽火日飞千里,那一战,幸亏南弦让烽火以最快的速度先一步把消息传了出来,否则等前线战报慢悠悠的传到帝京,只怕他们就要给楚墨收尸了! 而那一幕,顺喜根本不敢想象! 与南越一战,前后加起来阵亡了四万多将士,郡主说的倒也没错,原本确实可以减少一些伤亡,至少墨骁骑不会死伤如此惨重,前提是韩诚让大公子来掌兵。 “从嘉耀十二年到嘉耀十九年,短短七年,便坐上了从三品都护的位置,看不出来,他倒是很能爬。但是再怎么能爬,敢来算计我哥哥,乃至整个安亲王府,若说他背后无人,我可不相信!将士们为国效死,我不希望他们无辜丧命。上位者玩弄权谋,凭什么要用将士们的性命来作为代价?!况且楚墨是我亲哥哥,如果真有人想害他,我不介意大开杀戒。”楚辞伸手接住一朵从树梢上掉落下来的桃花,缓缓握住,手指微微用力,那朵桃花便化作了粉末,顺着楚辞指缝间漏下,“此次与南越一战也很蹊跷。” “蹊跷?”顺喜不解。 “顺喜叔,南宫悫领着十万大军打过来之后,你可听说南越有增派兵力?” “此前斥候营统领传来消息,南越军队调动颇为频繁,似有增兵的意向,但是援兵却迟迟不见踪迹……您的意思是,南越除了想要侵占我北凉兖州郡,还有其他目的?” “不不不,侵占兖州郡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楚辞极为笃定,“如果不增派兵力,就算南宫悫带着这十万大军占领了兖州郡,只要北凉援军赶到,他南宫悫也不可能守住,如果没有其他目的,傻子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多注意南越那边,免得他们又搞什么幺蛾子!” 第六章 流云山庄之主 御书房里,昭宁帝正埋头仔细批阅臣下递来的奏章。 “陛下。” “平身吧,阿辞呢?怎么就只有你回来了?” “陛下恕罪,奴婢无能。”说起这件事情,德全眼底有着无奈之色闪过,别说去请长乐郡主了,他连人都没见到! 德全跟在昭宁帝身边几十年,长安城里的贵人们多多少少也都会给他一些面子,但安亲王府的这位小祖宗显然是个例外。 德全上前站在御案边磨墨,一边磨墨,一边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这倒是不能怪你了,阿辞这小丫头倔脾气一上来,别说是你了,就是朕也得头疼。”昭宁帝抬起头,无奈的笑了笑,“虎父无犬子,自然也无犬女。虽然阿辞这小丫头从小就体弱多病,但朕可不相信,一场刺杀就能把她给吓病了,十有八九是闹了脾气,却让你给撞上了。对了,派人去查查,那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毕竟长安城外,天子脚下,有人试图刺杀朕的小侄女,那也得问问朕这个做皇叔的,答不答应!”说到此处,昭宁帝眼底已是划过丝丝寒芒! 入夜之后,楚辞从冒着热气的浴池里起身,长腿迈上大理石地面,几步走到黑檀木梅兰竹菊曲屏风前,拿起随手搭在屏风上的鹅黄色里衣穿好,然后去了书房。 安亲王府里不仅仅只有安亲王才有书房,他们兄妹三人也都有自己的小书房。 坐在紫檀书案前,楚辞正打算翻开话本子,但是手指才刚刚触及书页,楚辞眼神瞬间一凝,手掌迅速一翻,青瓷茶盏扬手飞了出去! 但是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却并没有响起。 一双手稳稳接住了茶盏。 窗户开着,一道修长人影出现在窗户边,晚风吹进来,带起一室寒凉。 南弦的房间就在楚辞书房隔壁,原本他正坐在房间里打坐修习,猛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南公子?” 十二影卫护送楚辞回到安亲王府之后,便一直守在听风阁里,此刻见南弦突然出现在院子里,都有些不解。 “有人潜进来了。” “什么?!” 十二影卫皆是感到十分诧异,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流的武功高手,居然有人能在他们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潜进来? 更令十二影卫意外的是,南弦居然制止了他们:“来人武功比你们高,先不要进去。” 望着书房门口,南弦眉毛一挑,并没有急着闯进去,白天一场刺杀,再加上楚墨那档子事儿,阿辞心里恐怕憋着一股子闷气儿,这人自己送上门来,正好让阿辞出出气。 而且,阿辞可不是会吃亏的主儿,这世间能让她吃亏的人,恐怕还在娘胎里往外爬。 书房里,来人一袭玄衣,戴着鬼面具,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熏得楚辞有些难受,强忍住了想打喷嚏的冲动。 “茶是好茶,如若洒了,岂不可惜?”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闯我安亲王府?” 楚辞略微有些诧异,一双浅紫色的眸子,在灯盏的映照下,泛起点点光芒,灼灼生辉。 此人潜入进来时,不但避开了她院中的护卫,还将衣袂破空之声混入夜风声中隐匿,凭此一点,足以窥见此人心思之缜密谨慎。 那人眸子里漆黑一片,如泼开的墨汁,又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整个人如同一把收在剑鞘里的古朴长剑,敛去了一身锋锐气息。 只一眼,楚辞便断定,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白天迎景楼那人,是你?”她忽然想起来,白天路过迎景楼时看到的那个人,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白天见到的那个人,衣服上的颜色花纹以及材质,都与眼前这人一模一样。 而且衣服的材质,纹饰的绣法,以及做工,都是最上乘的,一般人绝对穿不起。 那人鬼面具下似乎传出一声轻笑,却也并不否认,“郡主是如何认出来的?” “你的衣服和白天那人一模一样,布料是浮光锦,浮光锦除了皇族,只有锦绣阁才有。而你这衣服上的刺绣技法,明显出自锦绣阁绣娘之手,锦绣阁从来不做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想必这规矩很少有人不知道。” “郡主好眼力。”楚家乃是将门世家,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隔着一段距离,楚辞能看清楚他衣服上的纹饰并不奇怪。 “本座流云山庄夜皇。” “流云山庄?夜皇?”楚辞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流云山庄乃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两大势力之一,在三年前突然出现,庄主夜皇更是神秘,据说至今为止,都没有人见过他鬼面具下的模样。 但是安亲王府和江湖中人甚少牵扯,和流云山庄更是没有往来,夜皇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她家里来干什么? 楚辞握着折扇,望着夜皇漆黑如墨的眼睛,不禁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夜皇让她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她仔细想了想,极为确定在此之前,自己从未与流云山庄有过任何交集,如若真与夜皇见过,绝不可能记不起来。 “本座确有一事。” 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夜皇袖袍一抖,茶盏稳稳当当落在了紫檀书案上,“这三个月来,有关长乐郡主的传闻,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本座心下好奇,便过来瞧瞧,传闻中的长乐郡主,究竟长什么模样?” 楚辞压根儿不信,这个理由,用来糊弄三岁三岁小孩子还差不多。 夜皇上下打量着楚辞,十分嫌弃,“只是眼下看来,要身材没身材,要颜值没颜值,也就勉强比本座的暖床丫头好一点吧。” “要身材没身材?要颜值没颜值?”楚辞低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夜皇这两句话,恐怕是个姑娘都难以接受,楚辞虽然不太在意皮相,却也成功被勾起了一直压在心底的那股子闷气儿! “还有什么,你可以慢慢说,想来药王谷的封穴散,足够夜皇说上一个时辰。” 顾名思义,封穴散能麻痹人体,封锁穴道,使人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动弹,初时并不会令人察觉到异样,等察觉出麻痹之感时,已然中招,哪怕是夜皇这样的高手,恐怕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用内力化开药效。 楚辞不能肆意动用内力,随身携带着封穴散,再加上不清楚夜皇的来意,为了以防万一,在夜皇翻窗而入的瞬间,楚辞就从白色暗纹长靴里摸出了一个淡黄色的药粉包,动作极快,就连夜皇都没有察觉。 察觉到麻痹之感,夜皇顿时心惊,楚辞什么时候给他下的药?! “药王谷的封穴散从不轻易对外出售,郡主还真是大手笔。” “你不用白费内力冲击被封穴散麻痹封锁的穴道了,药效至少要等半个时辰之后才会消退。”夜皇既然不愿透露来历,楚辞也懒得多费口舌,“但是熬夜对皮肤不好,本郡主就不陪夜皇继续聊了,阿弦,送一下夜皇。” 南弦推门而入,不给夜皇说话的机会,直接动手点了夜皇的哑穴,拎起夜皇的衣领子,足尖轻轻一点,带着夜皇从窗口掠了出去。 随着夜皇的离开,浓郁的药香也渐渐散去。 “呼!差点就被这些药香熏死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药香散的差不多了,楚辞正准备关上窗户,南弦从窗口翻进来。 “那个什么夜皇潜入时,你就已经在外面了吧?让我一个人去应对,你也不怕我一个弱女子被人欺负了!” 南弦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神医弟子,医毒双绝,一身武功江湖之中少有敌手,打架斗殴随随便便干翻几十个壮汉,弱女子?你在逗我玩?” 烽火从窗户外飞进来,落在紫檀书案上。 楚辞从烽火腿上绑着的竹筒里,取出一张纸条,展开扫了一眼,“花妖娆传来消息,今天刺杀我的刺客,全部出自青衣楼,陛下派出了一队暗隐前去铲除。” 楚辞早就料到昭宁帝会派人前去铲除青衣楼,毕竟长安城外,乃是天子脚下,侄女遭到江湖杀手刺杀,昭宁帝于情于理都要有点表示。 皇帝陛下出手也好,这些江湖杀手一般不会轻易泄露雇主信息,此番借由皇族之手杀鸡儆猴,她倒想要看看,还有哪个江湖杀手不要命了,敢接手刺杀她的生意! 只是楚辞没有料到皇帝陛下会派出一队暗隐。 皇族暗卫分为两种,明卫和暗隐。 暗隐虽然比不上明卫人数众多,却不乏能人异士,最重要的是,暗隐从来都只听从皇帝陛下调遣。 “但是在暗隐动手之前,青衣楼已成废墟,无一人存活,估计被幕后之人灭口了。” “意料之中。”南弦毫不意外,淡定的关上窗户,然后转身离开,“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睡觉了。” 第七章 闹了个乌龙 长安城一处狭窄小巷里,夜皇靠墙站着,正不断用内力冲击着被封住的穴道。 虽然长安城没有宵禁,但是依然有巡城司禁翊营巡查,如果把夜皇丢到大街上,他这一身玄衣鬼面的装束,只怕会被当成不法之徒直接逮捕进大牢,徒生事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南弦干脆把夜皇扔在了这颇为偏僻的小巷子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夜皇终于冲开了穴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呼……小家伙这封穴散还真是厉害,不愧是药王谷捣鼓出来的东西。” 一名男子轻轻落在夜皇身后,单膝跪下,神色恭敬,“殿下,今日陪同长乐郡主回来的那名男子,名唤南弦,当初在姑苏被长乐郡主所救。” 夜皇点点头,等着下一句。 “除此之外,其他事情,一概不得而知。” “查不出来?”夜皇眯了眯眼睛,“看来这个家伙来历不一般啊!” “属下无能,还请殿下责罚!不过殿下不是去了安亲王府吗?” 夜皇:“……” 哪壶不开提哪壶! 夜皇干脆不理他,他才不会把他被小家伙下了封穴散丢出来的事情说出去!太丢人了! 漆黑如墨的夜空下,夜皇回头望着安亲王府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笑意,“我的小家伙啊,回来了,你可就再也跑不掉了。” 皇宫,御书房。 “居然全部都被灭口了?这倒是有些意思了!”昭宁帝背对着德全,站在书架前,伸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喜怒。 德全想了想,猜测道:“陛下,会不会是安亲王出手了?” “你说阿渊?”昭宁帝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他若出手,不会不留下几个活口审问。此事定然和买通这些杀手刺杀阿辞的人脱不了干系。让暗隐继续查探,莫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是。” “行了,你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次日,北山大营。 北山大营分为南营和北营,原本都是由安亲王统帅,但是自从楚墨回到长安之后,安亲王为了磨炼儿子,便将南营事务悉数交给楚墨处理。 楚墨在校场上巡视,祁川凑到楚墨身边,“老大,瞧你一直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愁眉苦脸? 楚墨挑眉,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 “书生,你来的正好。”楚墨看了看四周,拉着祁川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你平日里鬼点子多,知不知道怎么哄小姑娘开心?” “啊?”祁川极为诧异,惹得不远处正在操练的将士们纷纷侧目。 “啊什么啊?”楚墨咳嗽一声,回头瞪了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将士们一眼,“继续训练!” 祁川是楚墨的军师,常常一身儒士打扮,摇着一把折扇,再加上生的白净,北山大营里的将士们都叫他书生。 “老大,你再说一遍?” 老大刚才说了什么?哄小姑娘?! 祁川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我说,你知不知道怎么哄小姑娘!”楚墨暗暗撇了撇嘴,听一句话都听不清楚,以前咋没见这家伙这么笨呢! “知道知道!”祁川满心激动,苍天啊!大地啊!老大终于开窍了! 没想到老大单身二十年,一直不近女色,居然也会有春心荡漾的一天! 其实说实话,祁川自己也没追过姑娘,并不太懂怎么哄姑娘开心,但是为了能帮老大把未来嫂子追到手,他决定回去要多翻翻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绝对不能白当了这个军师! “你瞎激动什么?”楚墨有些疑惑,不知道祁川已经完全想歪了。 “没什么,没什么。”祁川极力保持情绪镇定,拍拍楚墨的肩膀,“哄姑娘开心,第一招,送礼物。” 楚墨虚心求教:“那么送什么礼物合适?” “这个……让我想想啊……对了!”祁川忽然一拍大腿,“不如就送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或者漂亮衣服之类的?这些都是姑娘家应该会喜欢的东西。” 祁川虽然不太懂得怎么哄小姑娘开心,但是有个喜欢打扮的老娘,所以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 “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漂亮衣服?”楚墨沉吟片刻,否定了这个建议,“不好,换一个。” 安亲王府的小祖宗,岂会缺了这些东西? 别的不说,单就说这漂亮衣服,外婆她老人家每年让人给阿辞定制的衣服足足有几十套,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一套都不重样,把阿辞的衣橱都塞满了,而且还全部都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和料子。 至于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这些东西就更不用说了,皇后姑姑每年都会给阿辞准备好几套珠宝头面。 “不好?难道是那姑娘不喜欢?没道理啊,这些东西,但凡是姑娘家,都应该会喜欢才是!难不成这姑娘和你们楚家女儿一样,只喜欢舞刀弄枪?”祁川十分疑惑,忍不住小声嘀咕,尤其是最后一句,声音都快小的听不见了。 但楚墨是什么人?再加上离得近,听了个一字不落,抬手就往祁川脑门上敲了一个爆栗,“你什么意思啊?嫌弃我们楚家的女儿?” “不不不不不,老大您一定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安亲王府的女儿,不爱红妆爱戎装,个个巾帼不让须眉,真乃女中豪杰!”祁川捂着脑袋,急忙辩解,求生欲极强! 开什么玩笑!楚家的女儿有两位,一位是当年老安亲王的养女,现在的皇后娘娘,一位则是被他们大帅捧在手心里,如今风头正盛的长乐郡主,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嫌弃这两位啊! “你这法子不行,换一个。” “老大,你这问题问的太突然了,毕竟我也没追过姑娘不是?” 祁川有些为难,挠了挠后脑勺,“要不,您让我先回去好好想想?” “追姑娘?”楚墨一脸懵逼,他追什么姑娘?他什么时候说了要追姑娘? “放心吧老大!我保证让老大您泡上妞!包在我身上!”祁川拍拍胸脯保证。 “泡妞?所以……你刚才是在瞎激动这个?”楚墨脸色瞬间黑得如同锅底,“泡你个大头鬼啊!那是我妹妹阿辞!你见过有谁泡妞会泡自己妹妹的?给我滚去绕着校场跑十圈再回来!” “啊?”祁川傻眼了,搞了半天,他白高兴一场,还闹了个大乌龙! “啊?”祁川傻眼了,搞了半天,他白高兴一场,还闹了个大乌龙! “还不去?莫不是想再加十圈?”楚墨一脚踢过去。 “我这就去!”祁川躲开这一脚,撒开脚丫子跑向校场。 而原本正在操练的将士们,此时正朝着这边探头探脑,一脸求八卦的表情! 楚墨一回头,冷哼一声,“看来你们都太悠闲了,也给我去绕着校场跑十圈!” 老大现在很不爽,将士们缩了缩脖子,也跟着撒开脚丫子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冲着前头的祁川叫嚷。 “书生,你到底跟老大说啥了?” “就是!都怪你!好端端的,惹老大生气,害得我们要跟着你一起跑!” “怪我咯?谁让你们那么八卦!老大的八卦,那是谁都能听的么?” “生命诚可贵,八卦价更高。这句话不是书生你说的嘛!” 楚墨揉了揉眉心,看来指望这帮糙老爷们儿给他出谋划策,显然是不太可能了,不过送礼物听上去倒是有几分可行。 只是应该送给阿辞什么好呢? 楚墨陷入了沉思。 “老大!”祁川看着是个文弱书生,体能却不差,绕着校场十圈跑下来,也仅仅只是喘了好几口粗气。 “跑完了?”楚墨回过神。 “跑完了……”祁川捂着胸口喘气。 “以后还敢不敢给我乱出馊主意?”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可是老大,您也没说清楚啊!” 将士们围上来,“老大,什么时候带郡主过来玩玩?” “你们希望阿辞过来?” 楚墨看着这帮糙老爷们儿,颇为意外。 将士们齐齐点头,就像小鸡啄米似的。 祁川喘匀了气,“老大,这些家伙们,听说咱们家郡主长得跟天仙似的,可是他们谁也没见过天仙长什么模样,就想见一见,被咱们大帅捧在手心里,宠的如珠似宝的郡主娘娘。” 将士们一个个眼巴巴的盯着楚墨,生怕他不同意。 楚墨看着这些家伙,也是笑了,“好吧,待我回去之后,问问她是否有时间过来。” 第八章 苏府(1) 楚辞自从拜在神医门下之后,每日坚持卯时起,打坐修习武功心法《无伤诀》两个时辰,直到巳时才会停下来,唤人进去梳洗。 但是极少有人知道她在修习武功心法,也就导致旁人误以为她有爱赖床的习惯。 听到郡主唤人进去,芷秋端了盆热水进去,绞了帕子伺候楚辞梳洗。 楚言拿着抄好的《道德经》,掀开珠帘进入内室,凑到楚辞身边,挨着梳妆台席地而坐,“阿姐,这是十五遍《道德经》。” 楚辞拿起来掂了掂,心中了然,这厚厚一叠纸里头,恐怕楚墨帮忙抄了不少。 楚言也知道大哥帮他抄《道德经》的事情肯定瞒不过阿姐,不过阿姐既然没有说破,便是说默许了这件事情。 “听说,阿爹昨儿考查你武功了?” “别提了!也不晓得叔父抽了什么风,说是要考查我武功,结果却是让我绑上沙袋,绕着演武场足足跑了三十圈!一直到现在,我这腿还酸着呢!” 一说起这件事情,楚言就大感郁闷,他到底哪里招惹叔父了? 但凡武将,家中都会设有演武场,安亲王府的演武场,比起其他将领家的,只大不小,绕着演武场三十圈跑下来,楚言怕是够呛。 楚辞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昨日你在膳厅用膳时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额……让我想想……” 楚言仔细回忆,他不就是说了一句不少世家公子都在盯着阿姐的亲事么? 等等!!! 楚言一拍脑门,有些懊恼,自家叔父疼宠女儿,那是整个长安城都出了名的,他那一句话估计刺激了叔父,让叔父生出了日后将会有人来抢他宝贝女儿的危机感,叔父不罚他那才怪了! 楚言干笑两声,忽然发现对面架子上摆放了一个长宽高均有一尺多,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黑色箱子,“诶?阿姐,箱子里什么宝贝啊?怎么还上锁了?” “不算什么宝贝,就是一些金疮药纱布银针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我和师父闲着无聊时捣鼓出来的东西,担心你们乱动,误伤了自己人,就给锁上了。” 楚言一听,立刻歇了打开来瞅瞅的好奇心思,神医不仅医术高明,制毒用毒的手段也是一流的,他可不想尝试这箱子里的东西,尤其是神医和阿姐闲着无聊时捣鼓出来的东西,谁知道师徒俩凑到一起会捣鼓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阿姐,前些天小四就说要去春猎,不如等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猎苑狩猎吧?” “春猎?”楚辞想了想,疑惑道:“这个时节,野兽好像大多数还在冬眠吧?” “猎苑有豢养的野兽,专供勋贵狩猎。” “那行吧,反正我也闲着无事。除了我们和沈小四,还有别人吗?” “右相家的公子叶琛,字彦辰,阿姐去了药王谷之后,我和小四在国子监认识的。不过阿姐昨儿才让德全公公回话,现在就去猎苑的话,无疑是打了陛下的脸,阿姐看约在什么时候合适?” “那就约在半个月之后。婳儿不去吗?我听着你好像没叫上婳儿。” “据说前些天她趁着她外公崔老爷子午睡的时候,把崔老爷子的胡须眉毛都给剪了,容亲王妃气得把她关在府里学规矩呢,怕是出不来。” 想象一下活泼爱动的萧锦婳苦着一张脸,被关在家里学规矩的情景,楚辞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郡主。”顺喜来到楚辞房间门外,敲了敲门,直到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之后,方才推门进去,身后跟着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青丝高束,容颜姣好,眉宇间透着一丝冷冽。 隔着紫水晶珠帘,顺喜朝着内室行礼,“郡主,大公子给您安排了一名护卫。” 顺喜身后那人单膝跪下:“属下归羽,见过长乐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辞转过身来淡淡扫了她一眼。 归羽心中猛然一震! 这一眼看似散漫随意,却令她生出了一种这整个人都被看穿了的无所遁形之感! 只是纵然心中惊骇,归羽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属下奉命保护长乐郡主,日后但凭郡主吩咐。” “既然哥哥让你过来,你便留下吧。我这里对下属要求不多,也不会苛待,但是我讨厌背叛,你记住这一点就好,对于背叛我的人,我不会心慈手软。” 楚辞明白楚墨的意思,虽然南弦武功极高,但毕竟是男子,说不定哪天就会遇上不方便在场或者不方便出手的情况,她身边留个女护卫,也好以防万一。 “属下一定谨记在心!” “顺喜叔,你带她去挑选房间,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管添置。” “唯。”顺喜躬身行礼,然后领着归羽退了出去。 “阿姐,你这里伺候的人也太少了些。”楚言微微蹙眉,阿姐这院里,除了几个粗使丫鬟,就只有一个芷秋,实在太少了些。 何况就连他院里都有七八个小厮婢女,更不要说长安各世家府上的少爷小姐们了,哪个不是院里丫鬟婆子一大堆伺候着? “贵精不贵多,如果办事不力,要来何用?” “这倒也是。”楚言点点头,“那我先去通知小四和彦辰了。” “阿爹那盒白毫银针,放着也是放着,你让人给我拿过来。” 这盒白毫银针,是今年年初时宫里赏赐下来的茶中名品,一两价值千金,但是安亲王并不怎么爱喝茶,所以一直放着没喝,正好让楚辞拿来借花献佛。 没错,是借花献佛。 太师府是楚辞外祖家,即便安亲王妃已经故去多年,两家依旧来往亲密。 苏老太师学识渊博,乃是一代鸿儒,三朝元老,同时也是昭宁帝做太子时的老师,楚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最怕这个外公。 她从一出生,便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家人谁也舍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唯独外公这个老头! 小时候几乎每次她去太师府,这个老头都要把她叫去书房训话,一训就是大半个时辰!不过说来说去,无非是要她注意姑娘家端庄优雅的礼仪形象之类的话,听的次数多了,楚辞耳朵都起茧子了。 不过苏老太师的谆谆教诲没有白费,撇开楚辞彪悍的时候不谈,起码她安安静静做她安亲王府长乐郡主的时候,世家贵女气度尊华,任谁都挑不出半分错处,苏老太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自家外孙女性子里顽劣彪悍的那一面。 太师府位于长安城东的胜业坊,与安亲王府相距不远,只隔了两条街。 一辆黑色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马车前头挂着一枚约莫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牌,木牌正面刻着一个淡金色的安字,正是安亲王府的标识。 太师府门前几名仆从不傻,立即猜出了马车里来人的身份,连忙迎上去行礼,呜啦啦跪倒一片,“见过长乐郡主,长乐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中一名穿着灰色布衣的男仆低着头跪倒在马车边。 马车里足够宽敞,楚辞懒洋洋的躺在一张华美软榻上,顺着芷秋掀开的车帘一角,看着跪在马车边的男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安亲王府虽然也是勋贵之家,但教出的子弟却是与别家不同,没有沾染分毫一般世家贵族子弟身上的不良习气。 所以,这踩着人背下马车的举动,楚辞还真干不出来。 芷秋与楚辞从小一起长大,明白楚辞心中所想,便先出了马车,扶起跪在马车边的那名男仆,冲他笑道:“麻烦这位小哥搬一条长凳过来。” “啊?额……好……请郡主和姑娘稍等。”那名男仆大约是没想到郡主娘娘身边的婢女居然会如此和颜悦色的与他说话,微微愣了一下,急忙去门房搬了长凳过来。 芷秋转身扶着楚辞下了马车。 “都起来,苏老头在家吗?” “……回禀郡主娘娘,老太师在家。” 仆从们眼角狠狠一抽,放眼整个长安城,恐怕也就只有这小姑奶奶敢这么称呼他们老太师了吧? “对了郡主娘娘,老太师交代过,谁都不许放您进去,您要是敢闯进去,就打断您的腿。” 楚辞无语望天。 这句话苏老头说过不下百八十遍了,也忒没新意了! 不过呢,苏老太师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上,却不曾真动过手。 原因有二,其一自然是舍不得,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外孙女! 至于这其二么,苏老太师想起来,那是满满一把辛酸泪,别说亲自动手揍楚辞,每次他把楚辞叫去书房训话,哪怕是训话的语气重了些许,自家夫人绝对会瞬间化身成护崽的老母鸡,让自己睡书房跪搓衣板都是轻的! 甚至可以说,楚辞就是安亲王府和苏府两家的宝贝金疙瘩! 至于楚辞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楚墨,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虽然同样是宝贝外孙,但是苏老太师和苏老夫人的态度很明确,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女儿家娇贵,自然要多宠着点,可是儿郎们不行,得多多打磨,否则万一宠成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楚墨心中有多羡慕,可想而知。 第九章 苏府(2) “郡主,现在怎么办?” “苏老头搞什么?我来看他,他居然还不乐意了!算了,你和阿弦先回去。” 楚辞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拎起裙子一溜烟儿跑远了。 芷秋喊了几声,见楚辞跑没影了,无奈之下,只好和兼任车夫的南弦一起回安亲王府。 楚辞跑到一条小巷子里面,这条小巷子紧紧靠着苏府,如果她没记错,翻过眼前这堵墙就是太师府后花园。 她幼时性子顽劣,虽然时不时病上一场,但是打架爬墙的事情也没少干,原本这里有两棵梨树,正好方便她当年爬墙,现在却没有了,八成是被苏老头下令砍了。 不过,苏老头若是认为这样就能难倒她,未免也太小看她楚辞了! 楚辞退开一步,将装着白毫银针的木匣子塞进袖子里,玉骨折扇笙歌往怀里一揣,撸起袖子就开始爬墙。 只不过,楚辞刚翻过墙头,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苏老太师逮了个正着。 楚辞顿时风中凌乱,谁能告诉她,这个老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和苏老太师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太师府后花园一处凉亭附近,苏老太师正和一名老者坐在凉亭里对弈。 “楚辞!你又翻墙!” 安静了片刻之后,一声怒喝猛然响起,吓得楚辞脚下一滑,直接从墙头上摔了下来。 幸好花园里泥土多,楚辞没有受伤,倒是屁股摔得生疼。 眼瞅着苏老太师丢下黑色棋子,怒气冲冲朝这边过来,楚辞赶紧爬起来,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顾不得拍掉身上的泥土,朝着后院的方向拔腿就跑。 苏老太师一见到楚辞往苏府后院跑,哪能不知道这小丫头打什么主意? 这小丫头,怕不是要去搬救兵! 但是苏老太师毕竟年纪大了,腿脚比不上年轻人灵便,追了几步就开始喘气,不得不停下来,一手扶着老腰,一手扶着栏杆。 楚辞回头瞅了一眼,“外公,您老人家还是别追了,这万一磕着碰着,那我罪过可就大发了!” “还敢跑?胆儿肥了是不是?” 苏老太师追不上,恼怒之下,在老友惊诧的目光中,居然弯腰脱了一只鞋,朝着楚辞砸了过去! 楚辞自然不会乖乖挨砸,偏了偏头,那只鞋子从楚辞身边飞了过去,“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不远处月亮拱门外,七八个婆子拥着一位六十多岁,锦衣华服的老妇人慢慢走进来。 老妇人忽然停下来,看着那只砸在她面前的鞋子,脸色十分怪异,而她身边一群婆子皆是忍不住捂着嘴偷笑,显然是认出了这只鞋子的主人。 苏老太师这会子也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只觉得老脸一阵发烫。 如果只有自己一家人倒还好办,随便家人怎么取笑都行,偏偏今儿这里还有个老东西在! 苏老太师完全可以想象的到,今后这老货指不定怎么嘲笑自己,真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楚辞一见到苏老夫人,就急忙跑了过去,“外婆!救命啊!” 苏老夫人天生一双浅紫色眼眸,虽然因为年迈而略显浑浊,却依然明亮,楚辞那双璀璨似星辰的眸子,正是遗传自苏老夫人。 “你这都干了些什么啊?弄了一身泥,跟个泥猴子似的!”苏老夫人看着楚辞狼狈的模样,愣了一愣。 “这可全都得怪外公!是他不让人放我进来,我就只好翻墙了!”被苏老太师追着跑了一段路,楚辞原本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一走就是八年!也不回来看看!你还记得我这个外公?”苏老太师瞪了楚辞一眼,“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翻墙成何体统?!” 楚辞躲到苏老夫人身后,探出脑袋,装出一副委屈巴巴模样,“咋就不记得了?这不昨儿才刚回来,今儿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嘛!知道您老人家喜欢喝茶,还把我阿爹那盒白毫银针给您带来了,谁承想外公您老人家倒好,居然交代了人,把我给堵门口了,还放话说要打断我的腿!” 苏老太师一噎。 苏老夫人却顿时不乐意了,“你给这老货带了礼物,就没给我带?” 苏老太师脸色瞬间黑了,什么叫老货?!这娘们,小辈面前,咋说话呢? “哪能啊!”楚辞反应极快,轻轻给苏老夫人捶肩,“外婆,阿辞怎么会忘了您呢?我不就是最好的礼物,您最贴心的小棉袄么?您说是不是?” “你呀!”苏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伸出手指戳戳楚辞脑门,“就会油嘴滑舌。” 楚辞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木匣子,“无妄大师的手抄佛经《般若经》,外婆瞧着可喜欢?” “无妄大师?”苏老夫人的眼神一瞬间亮了,“莫非是两百多年前,菩提寺的那位无妄大师?” 两百多年前,菩提寺方丈无妄大师,乃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信众多达十数万,他的手抄佛经,如今只剩下少数几本流传于世,十分珍贵。 “除了那一位,还能是谁?您老人家信佛,若是寻常的东西,我也不好意思送出手啊!您若是不喜,丢了便是。” 楚辞作势要把木匣子丢到一旁丫鬟怀里,苏老夫人赶紧接过来,“你小心点!” “奴婢倒是觉得啊,郡主还真是夫人您的贴心小棉袄,以前郡主没回来的时候,您隔三差五就要念叨念叨,眼下郡主平安回来了,瞧瞧您脸上气色都好多了。”一旁的老嬷嬷也笑了,她是苏老夫人当年的陪嫁丫鬟,伺候了苏老夫人几十年,如今年纪大了,苏老夫人就留她在府里养老,主仆之间并没有太大约束。 “你就会顺着她。” “夫人难道就不顺着郡主么?不然郡主也不会每次一惹老爷生气,就往夫人这里躲了。”老嬷嬷笑着反驳。 “云舒还是个孩子嘛!难免爱闹腾了些,这也没啥,可比我家那个臭小子乖巧多了。”之前陪着苏老太师下棋的那名老者此刻也走了过来。 “乖巧?”苏老太师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谁家姑娘像她一样打架翻墙?” 楚辞没理会老头子,从苏老夫人身后走出来,向着老者恭恭敬敬行礼,“舅爷爷。” “乖。”老者笑眯眯的说道,“我们阿辞,也出落成大姑娘了,日后怕是不知道多少家小郎君的魂要被我们阿辞勾走喽!” 北凉国姓为萧,这位老者是昭宁帝的亲皇叔容老王爷,亦是楚辞祖母的亲兄弟。 容老王爷与先帝一母同胞,再加上当年支持先帝登上皇位有功,所以先帝登基之后,其余兄弟或被诛杀,或被流放,唯独留他在长安做了个逍遥闲散王爷。 “让王爷见笑了。”苏老夫人回头吩咐老嬷嬷,“你带这只泥猴子下去换身衣服。” “是。”老嬷嬷笑着应声,“郡主,请随老奴过来。” “既然阿辞回来了,你这老东西恐怕也没什么心思继续下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容老王爷笑了笑,随即告辞。 楚辞幼时每年都会不定期来太师府小住一段时日,苏老夫人为此专门给她布置了一个小院,哪怕她八年不曾回来,小院依旧维持着原样,每天都有人打扫。 “每年夫人都会让锦绣阁定制几套新衣送去姑苏,不过今年夫人听说郡主要回来,就给留下了,也好方便郡主日后来太师府小住时换洗。” “这是……几套?”楚辞打开衣橱,看着衣橱里叠放整齐的衣服,不禁微微一呆,这何止是几套衣服?整个衣橱都快塞不下了! “郡主不喜欢吗?”老嬷嬷见楚辞迟迟不动,有些疑惑。 “怎么会?只是这会不会有点太多了?”楚辞看着那满满一橱子的衣服,有些纠结:这么多衣服,还全部都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料子,无论哪一件看上去都很顺眼,她要怎么挑? 最后楚辞索性就不挑了,闭上眼睛随手拿了一件月白色长裙。 老嬷嬷在一旁笑道,“这条裙子,是锦绣阁昨儿下午送过来的,料子用的是姑苏的金丝软烟罗,夫人提前了一个月预定,才只抢到了两匹,给您和少夫人各做了一条裙子,您穿起来一定好看!” 世家贵女命妇们,自幼得享荣华,所用之物最是不喜与他人相同,锦绣阁不仅绣娘技艺高超,而且为权贵们裁衣制鞋时款式独一无二,因此很快得到了世家贵女命妇甚至是皇族宗亲的青睐。 楚辞换好裙子,来到海棠亭外,此亭四处连廊,周围遍植海棠,故得名海棠亭。 苏老夫人坐在海棠亭下,煮着楚辞最爱喝的杏仁茶,楚辞拎着裙子小跑过去,挨着苏老夫人跪坐下来,端起一盏杏仁茶,闭上眼睛闻了闻香气,一脸的满足,“好久没喝到外婆亲手煮的杏仁茶了,真是怀念啊!” 苏老太师伸手过来,也想端一盏杏仁茶,但是手指才刚刚触碰到茶盏碗沿,就被苏老夫人一手拍开了:“这是我专门给阿辞煮的,没你的份!想喝自己煮去。” 第十章 苏府(3) 苏夫人跪坐在楚辞对面,见到苏老太师吃瘪,忍不住笑了,将一碟海棠酥轻轻推到楚辞面前,“阿辞,今儿留下来用午膳如何?” 苏夫人一心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怎奈一连生了四个,都是调皮捣蛋的臭小子,害得她每次见到别人家的闺女,都只能眼巴巴干瞅着羡慕。 得知自己小姑子生了个女儿之后,苏夫人可高兴坏了,简直是把楚辞当成亲生女儿来宠,吓得安亲王曾一度死死防着她,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宝贝女儿就被她拐走了。 楚辞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回头对着老嬷嬷说,“桂嬷嬷,我今日留下来用午膳,烦请您派人去安亲王府说一声,让阿言他们不用等我。” “好嘞,老奴这就去安排。”桂嬷嬷笑着应声离开。 “来人,去把酒窖里我那坛留仙醉拿过来!阿辞今儿可得陪我喝几杯!”毕竟是亲外孙女,楚辞来看他,苏老太师虽然依旧板着一张脸,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不料楚辞却摇了摇头,“此次离开药王谷之前,师父再三嘱咐我绝对不能喝酒。我如今这副身子骨,师父花了极大的力气,才给我调养好了,可无福消受您那些好酒。” “老头子,以后你不许在阿辞面前提喝酒的事情,更加不许喝酒,你听见没有?!” 苏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这老货一不小心喝高了犯浑,非拉着阿辞陪他喝! 苏老太师干瞪着楚辞,他算是明白了,楚辞一回来,他在自己夫人心中的地位就直线下降。 苏夫人起身去厨房,准备亲自下厨。 “丫头,其实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苏老太师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楚辞喝完一盏杏仁茶,“如今陛下膝下已有皇子成年,势必会有一场夺嫡之争,我和你父亲当年之所以答应让神医带你离开,除了希望神医帮你好好调养身体,也是希望你能远离长安,不必卷入皇权纷争,择一良人,平安无忧度此一生。” “外公,且不说我阿爹和姑姑,满朝文武之中,将近三分之一是您的门生,”楚辞也叹了一口气,“您真觉得,我能置身事外么?” 苏老太师沉默不语。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能躲一时,却躲不了一世,那些个皇子,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必然会试图拉拢安亲王府,甚至是太师府,迟早要打我的主意,与其到最后可能会受制于人,倒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楚辞放下茶盏,难得收起了嬉笑的心思,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冷冽。 她很清楚,身为安亲王唯一的女儿,苏老太师的外孙女,以及皇后娘娘的侄女,她背后的权势摆在这里,即将到来、亦或是早已开始的这一场夺嫡之争,她躲不掉,也避不开。 虽然她并不想卷入皇权纷争。 但是既然躲不掉,那又何须再躲? 只不过,如若是有谁认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那可得仔细扎破了手! “罢了,反正也说不过你这小丫头。”苏老太师摇摇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听说你昨天回来时遭到了刺杀?什么人干的?” “我没事。陛下派了一队暗隐,但是就在暗隐动手之前,青衣楼已成废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被幕后指使之人灭口了。”楚辞暗暗撇嘴,她的这位外公,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硬心软,听这语气,分明就是怕她受伤了,还死不承认。 “这些都是你阿爹告诉你的?” 长安各府世家,多少都有些耳目,苏老太师作为三朝元老,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阿辞在长安城外被人截杀的消息,也派人去打探了,却只得到青衣楼被皇族暗隐连根拔除的消息,其他各府世家想来应该也差不多,楚辞一个小姑娘,能知道这些,八成是安亲王楚渊那小子告诉她的。 没想到楚辞摇了摇头,“阿爹手底下的人,自然也能查到,但这回我没让阿爹插手。外公,您不会以为,我在外面这八年,就只是乖乖待在了药王谷吧?” “那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你性命?”苏老太师眼角微微一抽,说的也是,阿辞这小丫头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指望她天天待在药王谷好好调养身体,无异于天方夜谭。 “目前还不知道,但是有能力操纵江湖势力,而且不露一丝痕迹的,长安城里,总共也没几个。”楚辞从白瓷盘子里捏起一块海棠酥,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苏老太师不由得重新打量了楚辞几分,没想到这小丫头看上去不太靠谱,分析问题起来倒也有些道理。 “而且,昨日那场刺杀,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我的性命,而是挑衅。” “挑衅?” “没错。”楚辞点点头,“如果想要杀我,从姑苏到长安,这一路上有很多机会,不必非要等我回到长安,因为越是靠近长安,刺杀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小。既然不是想要杀我,那便只可能是挑衅了。几百条人命只为一场挑衅,幕后之人还真是看得起我!” 说到最后一句时,楚辞虽然依旧笑着,但是笑意不达眼底,浅紫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厌恶。 楚辞自认不是一个慈悲的人,青衣楼的杀手要刺杀她,所以那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她根本懒得理会,但是她极为厌恶幕后之人这种只为一场挑衅,便可牺牲几百条人命的做法!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苏恪下朝回来时,已是正午,远远就听见了海棠亭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舅舅!”楚辞嘴里正咬着鸡腿,喊的有些含糊不清。 “哎!舅舅的小宝贝回来了?怎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那么舅舅惊不惊喜?” “嗯,确实很惊喜!所以阿辞今儿怎么也得陪 舅舅喝几杯小酒。”苏恪对于已故妹妹留下来的两个孩子自然也是极为疼爱的,如今咋一见到楚辞,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料,他这话才一出口,就收到了娘亲和媳妇齐齐丢给他的白眼,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苏夫人有些不满,“阿辞不能喝酒,你让她喝酒,莫不是想去睡书房了?” 楚辞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音,不过她正在吃鸡腿,这一笑就噎着了,苏老夫人赶忙给她拍背顺气。 苏恪脸色微微一黑,毕竟还有小辈在,媳妇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楚辞好不容易缓过了气,笑得肚子疼,不得不扶住桌子,以免笑着笑着滚到递上去。 见舅舅脸色越来越黑,楚辞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舅娘,表哥们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老二在外游历。老大今天当值,老三和老四都去了学堂,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一个劲儿往楚辞碗里夹菜,楚辞碗里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完全看不到一粒白米饭。 “外婆,舅娘,你们这是想撑死我?回头哥哥又该笑话我长胖了!” “瞧瞧你这小身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应该多吃点补补,可别听你哥哥瞎说!他要是敢说你胖,你就告诉外婆,外婆来收拾他!” 说着,苏老夫人又往楚辞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可别,好歹也是我亲哥,您把他收拾了,回头心疼的还不是我?” 苏老太师有些哀怨,因为苏老夫人夹给楚辞的糖醋排骨,全是有肉的,偶尔给他夹几块,结果全是骨头! 用过午膳,楚辞陪着苏老夫人在花园里转了几圈消食,又陪着苏老太师下了几盘围棋。 只是苏老太师虽然是一代鸿儒,这棋艺却不怎么样,即便楚辞有心放水,苏老太师依旧是输多赢少,气得楚辞真想骂他臭棋篓子! 楚辞忽然想起来,似乎容老王爷也是棋艺不精,顿时恍然,怪不得这两个老家伙下棋能下到一起去,原来是两个臭棋篓子,半斤对八两? 奈何苏老太师却没有半分身为臭棋篓子的自觉,快到酉时才放下了棋子,放楚辞回去。 离开太师府时,苏老夫人要派马车送她,楚辞拒绝了,顺着街道慢慢走回去,反正从太师府到安亲王府,也就只有两条街距离。 回到安亲王府,楚辞原本要回听风阁,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转头就去了芷兰居。 “郡主?” 见到楚辞,芝兰居的小厮们都很惊讶,这小姑奶奶不是还生着大公子的气么?怎么这会子又跑过来了? “我哥人呢?” “大公子在书房,郡主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禀。” “不用了,我自己去。” 说着,楚辞轻车熟路的来到楚墨书房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楚墨正跪坐在花梨木书案前看着什么,手里我着一管,时不时写点批注,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一看,“阿辞?” 楚辞走到楚墨面前,隔着一张书案,面无表情,“把手伸过来。” 楚墨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放下了狼毫笔,伸出右手。 生气归生气,可说到底毕竟是她亲哥哥,楚辞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管? 第十一章 喝药 抓住楚墨的手,楚辞伸出手指搭上他的手腕进行诊脉,片刻之后才放开,“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我开个调养的方子,先喝一个月。” “……既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不用喝了吧?” 楚墨面色一苦,自家妹妹拜神医为师,医术自然不会差,但是他最讨厌苦的东西了! 之前受伤,那是不得不喝,眼瞅着马上就可以不用天天喝药了,结果阿辞一句话,他就得至少多喝一个月的药! “不用喝了?你怕不是嫌命长了?!”楚辞撇了他一眼,冷笑,“你从军五年,受伤多次,边塞条件艰苦,不利休养,会不会留下隐患,你自己难道不清楚?眼下我回来了,你要是还落下了病根儿,岂不是砸了我药王谷的招牌?!” “没、没那么严重吧?”楚墨小声嘀咕了一句。 楚辞懒得理他,拿起楚墨方才拿着的狼毫笔,取过一张宣纸,吩咐站在一旁的副将莫柏,“莫柏,研墨。” 莫柏赶紧拿起松烟墨块,帮忙研墨。 很快,楚辞写好了药方,待墨迹干透,便收入袖中,“每日早晚各一次,我会让芷秋把药熬好之后再送过来。” “郡主,属下来即可,不必麻烦芷秋姑娘。” “你来?”楚辞笑了笑,“我这药的熬法可是很讲究的,先用温水将所有药材完全浸泡一个时辰,然后用武火熬煮半个时辰,时辰一到,换成文火,再熬半个时辰,文火熬煮的时候需要注意……” 莫柏听得头都大了,赶紧打断,“那就麻烦芷秋姑娘了!” “不麻烦,反正芷秋也比较清闲,正好给她找些事情来做。” “阿辞……” 楚墨还想再挣扎一下,楚辞不理他,转身出门,声音轻飘飘的传来:“莫柏,盯着他喝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若是不好好盯着……我那里还有一些从药王谷里带出来的东西,莫柏想不想试一试?” 想到当年跟随自家公子偷偷去看望郡主,结果被郡主逮住了试药的经历,莫柏忍不住身躯颤抖了一下! 他才不要尝试!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楚墨就起床了,换好衣服准备先偷偷溜去北山大营。 他最讨厌苦的东西了,先躲开今天的药再说,阿辞应该不至于为了一碗药追到北山大营吧? 但是,他刚打开房间大门,就看见了一个他此时绝对不想看见的人! “大公子,早上好啊!”莫柏堵在门口,笑得一脸灿烂。 “莫柏,你一大早跑过来干什么?” “属下来盯着少将军您喝药啊!” 楚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无视他,抬脚就往门外走去,但是没想到莫柏直接扑了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干嚎! “你干什么?!”楚墨低头,看着抱住他大腿死活不肯撒手的莫柏,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撒手!” 莫柏嚎的简直撕心裂肺:“我不!我就不!您要是不乖乖把药喝了,我就不撒手!少将军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乖乖的把药喝了吧!” “上有老下有小?”楚墨嗤笑,“你家不就只有你老爹老娘,和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妹么?” “以后总会有的嘛!”莫柏见楚墨依然不为所动,干脆使出了杀手锏:“少将军,郡主应该还在生您的气吧?属下拦着您,也是为您着想啊!您今儿若是跑了,郡主一定会更生气,光是生气这倒也没什么,但是俗话说怒易伤身,郡主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如果再被气出了病?” 楚墨:“……” 莫柏这家伙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只得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楚墨无奈道:“还不滚起来?!” 莫柏赶紧爬起来,嘿嘿一笑,仿佛刚才那个抱着楚墨大腿在地上耍赖的根本不是他! “你今儿怎么一大早就跑过来了?”楚墨没好气道。 “昨天属下出府回家的时候,郡主说您今天一定会试图躲到北山大营里去,让顺喜管家通知属下过来堵人。” 楚墨和楚辞兄妹俩皆是最讨厌苦的东西,但是无论多苦的药,楚辞都毫不犹豫一口气喝下去,眼睛眉毛都不眨一下。 而楚墨则是能不喝就不喝。 楚辞自然清楚自家老哥有多讨厌喝药,所以让莫柏一大早上就过来堵人,结果一堵一个准! “大公子……” 听到芷秋的声音,楚墨下意识的就想关门。 奈何莫柏早有防备,一脚踏在门槛上,害得楚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十分尴尬。 “真的要喝吗?”看着芷秋手中那碗黑糊糊的药汁,楚墨一张俊脸皱的像苦瓜。 “必须要喝。”芷秋点点头,一脸同情的看着楚墨,“而且郡主猜到您今天一定不会乖乖把药喝了,所以郡主已经吩咐下去了,接下来七天,您喝药的时候,全府上下都不许给您提供蜜饯。” 楚墨脸色顿时一垮。 谁都知道,在整个安亲王府里,最不能惹的便是楚辞,府中众多仆从也无人敢违逆她的命令,所以……接下来七天,还真不会有人给他提供蜜饯。 “大公子,请吧。”芷秋把托盘往楚墨面前一递。 深深吸了一口气,楚墨端起药碗,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几口将药汁喝了个干净。 “这就对了嘛!郡主也是为了您好,晚上记得早点回来喝药。”芷秋收走药碗,哼着小曲离开芝兰居。 接下来两天,青衣楼因企图刺杀长乐郡主,被皇室暗隐连根拔除的消息,短短数日,就已经传遍了朝野,消息一经传出,朝野震动。 更令朝臣们震惊的是,为了长乐郡主,昭宁帝居然派出了从不轻易出手的暗隐! 看来即便长乐郡主离开了八年,皇帝陛下对长乐郡主的宠爱还是一如往昔! 思及此处,朝臣们纷纷往安亲王府上递去拜帖问安。 一时之间,长安各府世家勋贵的拜帖如雪花般朝着安亲王府飞来。 永平公主萧锦宁听说楚辞回到长安当天遇刺之后,当即带着贴身宫女直奔安亲王府。 “阿辞,你怎么样?”萧锦宁拉着楚辞的手,上下打量:“我听说你遇刺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放心,我好着呢!”楚辞在萧锦宁面前转了两圈:“不信你看。” 楚辞一家身为外戚,逢年过节就要入宫赴宴,入宫的次数多了,楚辞也就认识了从出生起就养在惠妃娘娘膝下的永平公主。 但是两人真正熟悉起来,还是在楚辞去国子监上学之后。 国子监先生上课很无趣,某天萧锦宁听的昏昏欲睡,先生把她叫起来抽查功课,背不出来就要挨戒尺,萧锦宁一看那戒尺又厚又长,顿时吓得没了瞌睡,连带着前两日刚背过的文章也忘了个干干净净。 楚辞坐在萧锦宁后面,眼看着上头先生脸色越来越黑,看在平日关系还算可以的份上,小声念出了先生抽查的那一段文章,让萧锦宁免挨一顿戒尺,从此萧锦宁就把楚辞当成了朋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锦宁松了口气,放开楚辞,“查出来是什么人干的吗?” 楚辞摇摇头,“目前还不清楚,幕后之人太谨慎了。不过只要那个人还会继续出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可是,这一次你能躲过,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楚辞笑了笑道:“放心吧!有青衣楼这个例子在,江湖上那些杀手门派,只要不傻,就不会再轻易来刺杀我。” 见楚辞一脸的不在乎,萧锦宁皱起了眉,“可是……” “好了锦宁,没那么多可是。” “你心里有数就好。太奶奶半个月前染了风寒,养了半个月才好,我明天要去菩提寺为太奶奶祈福一个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你这啰嗦程度,都快赶上婳儿了!” 萧锦宁翻了个白眼,“嫌我啰嗦?还不是你不让人省心?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走了。” 回到安亲王府这几天,楚辞几乎整天待在听风阁里,搬一张华美软榻,不是躺着晒太阳,便是窝在软榻上翻看话本子,同时推掉了所有拜帖,让不少想要一睹长乐郡主芳容的人大失所望。 “喵呜~喵呜~” 这日楚辞照旧搬了一张软榻,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午睡,结果被一阵细嫩却中气十足、由远及近的猫咪叫声吵醒了。 楚辞向来浅眠,打了个哈欠起身,心中却是奇怪,家里什么时候养猫了? 楚墨缓缓步入听风阁,怀里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咪,估计出生还不到两个月。 楚辞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可爱的小猫咪! 直到楚墨走近,楚辞这才发现,这只小喵咪双瞳异色,左瞳琥珀色,右瞳宝石蓝,在阳光下泛着瑰丽的色泽。 “喜欢?”楚墨将怀里的小猫咪递给楚辞。 楚辞点点头,抱着小猫咪满心欢喜,就连还在生楚墨的气这件事情都忘记了,“这是雪狮子猫中的极品,鸳鸯眼狮猫,哥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捡到的,早上去北山大营的时候,这小家伙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了,被我接住了。我寻思着,兴许你会喜欢,平时给你解解闷也是极好的,就带它回来了。” “芷秋,你让青婶给这小家伙炖点鱼汤,嗯……顺便也给我煮一些酒酿甜汤圆。” 第十二章 八年前的旧事 楚辞轻轻抚摸着小猫咪背上的毛发,小猫咪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用小小的身子亲昵的蹭了蹭楚辞手心,一点也不怕生。 芷秋把煮好的杏仁茶放在石桌上,放下凉亭里的挡风纱帘,转身去找青婶。 “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楚辞低着头想了想,“这小家伙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团雪球,不如就叫雪球?” “你喜欢便好,雪球听上去倒也不错。” 烽火从屋里飞出来,在半空中盘旋了数圈,楚辞看了烽火一眼,指着怀里的雪球开玩笑:“烽火,看见了没?以后你要是不听话,我可就不要你了!” “咕咕!” 烽火顿时炸毛,飞到附近一棵桃花树上,气得不理楚辞。 楚辞轻笑,“我让青婶做了桂花莲藕,烽火既然不想吃,那便留给我和雪球了?” 听到桂花莲藕,烽火眼睛忍不住朝下面瞅了一眼,但还是傲娇的扭转了头! 笑话,一盘桂花莲藕,就想哄好小爷? “但是三盘桂花莲藕,我和雪球也吃不完啊……烽火,你干啥?!” 一听到足足有三盘桂花莲藕,烽火瞬间不淡定了! 放开小爷的桂花莲藕! 烽火两眼放光,振翅而起,直接扑上楚辞肩头撒娇,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的蹭着楚辞脸颊。 雪球给了烽火一个鄙视的眼神:瞧你这点出息! 见到楚辞和猫咪相处还算融洽,楚墨暗暗松了一口气,语气里带上几分小心翼翼:“阿辞,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吧?” “我哥哥差点丢了命,所有人都知道,却唯独我不知道,你让我如何能不气?现在想想,我忽然特别庆幸当时让阿弦过去了。”看了楚墨一眼,楚辞终是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下不为例。” “绝对没有下一次了!”楚墨立即保证,他敢肯定,如果他再惹阿辞生气,家里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哥哥打算怎么处置?” 楚辞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尾,但楚墨却是听懂了,唇边笑意敛去,眸子里漆黑一片,如汹涌翻腾的乌云,“你说韩诚么?若是放过他的话,我倒是无所谓,可那些战死的兄弟们恐怕不允呢!” “兖州都护这个位置,韩诚坐了太久了,也该换个人了。”楚辞摸着小猫咪,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一句话便定下了韩诚的结局。 韩诚虽然是从三品都护,但是和安亲王府相比较起来,也还是不够看的,即便他娶了左相夫人的族妹。 仅仅一个族妹而已,左相夫人是个精明的人,可不会傻到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族妹,来得罪安亲王府。 “放心,哥哥会处理好的。” “对了哥哥,有件事情。” 似乎想起来什么,楚辞抱着小猫咪,眼神一寒,掀开纱帘,步入亭中,坐在石桌旁。 石凳寒凉,回到安亲王府的第一天,芷秋就细心的在石凳上铺了毛毯。 楚辞端起一盏杏仁茶,原本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里涌现一抹戾气,“哥哥,我此番回来,是要找人算账的!” “怎么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楚墨微微一愣,往日里阿辞总是言笑晏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哥哥可还记得,八年前,我为什么跟着师父去了药王谷?” “自然记得。八年前,阿爹奉命率领大军前往西域镇压一些小国叛乱,归京之后又适逢中秋节,宫里便在中秋节当天为阿爹设下了庆功晚宴。但是在宫宴上,你误食加了蟹汁的桂花糖糕,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幸亏神医及时出手,随后神医便带你去了药王谷。”想起当时的凶险,纵容心性沉稳如楚墨,也不禁有些后怕。 “蟹汁乃是大寒之物,对于我这种体弱多病的人而言,无异于催命符。”楚辞语气冷冽了几分,“况且,当年你偷偷从宫宴上带回来的那几块桂花糖糕,师父检查之后发现,里面可不止加了蟹汁。” “什么?!”楚墨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多出来的那东西,名为软玉,名字虽然听上去十分香艳,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药,只是不会让人立即死亡而已。一旦中毒,从脉象上很难看出端倪,寻常大夫极难察觉,幸亏我当时所食不多,这才没有受到影响。宫宴上但凡入口之物,都要经过重重查验,就算蟹汁是御厨不小心加进去的,那么软玉呢?这东西可极少见,也是御厨不小心加进去的么?” “这么说来,竟然当真是有人想要害你性命?”楚墨脸色瞬间阴沉,暴怒和心疼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双眸中撕扯翻滚,似有风暴肆虐,然而幕后凶手不知所踪,暴怒无处发泄,又想起楚辞这些年来为了调养身体所吃的苦头,顿时心疼的要命,忍不住一拳砸在石桌上,力道之大,直接令石桌桌面出现了一道道裂缝,丝丝鲜血顺着指缝间流出来,整个听风阁里也瞬间弥漫起浓烈的杀意! 这股杀意乃是久经厮杀金戈铁马,深深刻入骨子里的杀伐之意,莫说听风阁暗处那些暗卫们,就连楚辞也不太适应,起了鸡皮疙瘩。 “当初你才只有七岁!对一个七岁孩童都能下此毒手,简直丧心病狂!” 楚辞垂下眼皮,浅紫色的眸子如一汪静谧的深潭,然而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却是隐藏着无数风暴和漩涡! 她虽生来体弱,患有心疾,但安亲王府和太师府乃是簪缨世家,最是不缺名贵药材,自她出生,两府各种好药便似不要钱一般砸了下来,又有神医为她调养,原本活到苏老太师这个年纪不是什么难事,可惜一切都在八年前那一场宫宴上给毁了…… 见到楚墨手上的血,楚辞低唤一声:“风一!” 十二影卫之首,风一瞬间出现在八角飞檐凉亭外面,面对着楚辞单膝跪下,“郡主有何吩咐?” “把我房间架子上的黑色药箱拿过来。” 几个眨眼的功夫,风一便拿来了楚辞要的黑色药箱,低头捧着药箱进入凉亭,将药箱放在石桌上,然后退开一步,站在楚辞身后,神色恭谨,“郡主,您的药箱。” 黑色药箱共有三层,楚辞把雪球递给风一抱着,找出纱布和药粉,仔细替楚墨处理伤口。 “这件事情,阿爹知道吗?” “师父和阿爹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阿爹怎么可能不知道?要么是那个人隐藏的太深,阿爹还没揪出来;要么是那个人背后牵扯了太多势力,阿爹不能轻易动手,否则以阿爹那护犊子的暴脾气,绝不可能忍到现在。” “说的也是。”楚墨脸色依旧难看,“既然那个人胆敢试图害你性命,那么,那个人最好祈祷不要被我查出来是谁!” 当年中秋宫宴上,楚辞病发,御医查出糕点里添加了蟹汁,昭宁帝下令彻查,最后查到是御膳房两名负责制作糕点的御厨,因为忙乱,往楚辞最喜欢的桂花糖糕里错放了蟹汁,而蟹汁无毒,负责查验的宫人们并未发现异常,这才使得楚辞险些丧命! 楚墨当年虽然只有十岁,却十分机灵,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时,偷偷将楚辞吃剩的桂花糖糕带回来两块,交给神医检查。 只是当年昭宁帝震怒之下,将那两名御厨以及所有接触过糕点的宫女太监全部杖杀赐死,前后共诛近四百人。 此事也就没法再追究了! “那个人既然能在宫宴上动手脚,想必应该和皇宫有着不小的牵扯,这样一来,查起来可要麻烦多了。” 毕竟这长安城里权贵遍地,各府世家哪个和皇宫没有关系牵扯? 不过楚辞并不着急,八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会儿,她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查。 “要不明日你入宫一趟?” “恐怕不行,怎么也得再往后延迟个三五日。”楚辞摇摇头,皇后姑姑久居深宫,如果有姑姑帮她盯着宫里,自然能省事不少,这也是楚墨让她入宫一趟的原因。 但是她前几天才让德全公公给皇帝陛下回话,说自己染上了风寒,风寒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以她的体质,养上个七八天甚至半个多月,都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她就这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皇宫里,岂不是明摆着打皇帝陛下的脸么? 仅仅是打了皇帝陛下的脸,倒也没什么,反正以皇帝陛下的性子,大抵也是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情的,关键是御史台,御史台那帮家伙们八成是属狗的,风闻奏事,逮谁咬谁! 楚辞可不想老爹因为自己的缘故,莫名其妙被那帮家伙们参上一本,扣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吧,你毕竟有官职在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追查起来,说不定还不如我方便。”楚辞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在外八年,楚辞手里自然也握着一些力量,但是现在还不到暴露的时候,她可不想被有心人盯上,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只不过这么一来,楚辞目前明面上就只能动用安亲王府的力量。 第十三章 暴殄天物 楚墨从怀里掏出一枚约莫巴掌大小的漆黑令牌,“府上所有暗卫,你随意。” “这就给我了?”楚辞拿起令牌,颇有些意外,她原本只是想着让楚墨去和下面的人打声招呼,没想到楚墨直接把令牌给她了。 “不过是一枚令牌而已,可算不得什么,反正是咱们家的,搁在谁手里都一样。”楚墨端起茶盏,毫不在意的说,“而且别说这小小一枚令牌,只要你愿意,墨骁骑阿爹都舍得给你。” 小小一名令牌? 楚辞望着手里这枚令牌,嘴角微微一抽。 安亲王府的暗卫都是经过重重筛选,花费心血培养出来的,虽然人数只有不到一千,但却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这枚令牌,能调动全府上下所有暗卫,但是很显然楚墨并没有多么在意。 “不过阿辞,你刚才是故意支开芷秋?” “芷秋心思单纯,有些事情我没让她知道,因为知道的越多,烦忧也就越多,她就这样无忧无虑的,也挺好。”说起芷秋,楚辞淡淡一笑,眸子里终于浮现了一抹柔和。 “你对这小丫头倒是很不错。”楚墨原本阴沉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对了,我手底下那些兄弟们,想请你有空去北山大营玩玩,你意下如何?” “请我去北山大营?”楚辞一愣,不明白楚墨手底下那些人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情。 “那些家伙们,对你可是好奇的很,怎么样?去不去?” “当然要去!怎么能不去?‘北凉墨骁骑,威名镇江山。’阿爹麾下大名鼎鼎的墨骁骑,正好让我见识见识究竟有多么威风!” 墨骁骑是北凉最为强悍的骑兵,没有之一,楚辞一直很想见识一下,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有机会可以见识见识,楚辞很是兴奋,就连要把那幕后之人揪出来算账的事情,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但是听到楚辞这么说,楚墨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为难,“额,那恐怕你要失望了。你也知道,墨骁骑在与南越那一战中,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这三个月以来,我和阿爹一直都在忙着选拔精兵补充墨骁骑的事情,直到半个月前墨骁骑重新编制满员之后,为了磨合新加入的新兵,阿爹就把墨骁骑全都调到西北一带实战训练去了,一去一回,再加上训练的时间,至少也要三个月以后,墨骁骑才能回来。” “啊?那好吧。”楚辞有些失望,忽然又想起来,“诶?我记得军营好像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去的吧?” “对哦!”楚墨一拍脑门,“都被祈川那帮家伙们带沟里去了。” “这样吧,三天之后,我和阿言要去猎苑打猎,到时候打完猎,猎物肯定不少,你带着他们过来,再准备些酒菜,我们在前院烤肉如何?” “这主意不错。” “对了!差点忘了,既然是要打猎,我还缺一张趁手的弓,你回头记得让人给我送过来。” “可是我那里也没有适合女子使用的弓啊!”楚墨闻言,有些苦恼,安亲王府的库房里倒是放了不少好弓,可是并不适合女子使用,若是给了阿辞,阿辞力气小拉不开倒还是小事,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等会儿!我想起来了!”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楚墨眼睛一亮,笑道:“阿爹那里正好有一张弓,最是适合女子使用,回头我就让顺喜叔给你送过来。” “阿爹那里,怎么会有适合女子使用的弓?”楚辞十分疑惑。 北凉虽然尚武,但是女子天生就比男子力气小,弓箭这种武器又有着极大的杀伤力,自然极少有女子触碰,这也导致少有弓箭适合女子使用。阿爹和楚墨手下都是一帮糙汉子,就连楚墨都没有适合女子使用的弓,阿爹从哪弄来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楚墨笑眯眯的起身,“没别的事了,我还得赶回北山大营。” 楚辞端起已经凉了的杏仁茶,浅浅尝了一口,“你把我的石桌砸了,记得让顺喜叔给我换一张。” 楚墨走后没多久,芷秋就端着鱼汤和酒酿甜汤圆进来了,哦不,还有烽火心心念念的桂花莲藕。 小猫咪闻到鱼汤的香气,兴奋的眼睛发光,要不是楚辞抱着它,只怕就要飞扑过去了! 烽火的眼睛也是一直盯着桂花莲藕,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嘶嘶。嘶嘶。” 也许是嗅到了桂花莲藕的味道,一条约莫手指粗细、五寸长的小蛇从楚辞袖子里爬了出来,小蛇通体如玉,翡翠色的蛇眼两侧各有一道黑色花纹,泛着黑曜石般的光泽,乃是南疆灵物圣灵蛇,灵智极高。 药王谷历代谷主都有养毒物的习惯,楚辞将来要继承神医白蔹的衣钵,不养的话似乎不太合适,但是那些蝎子蜈蚣之类的,楚辞嫌弃太丑,师兄白落尘便费力气寻来圣灵蛇送给楚辞。 因为那双翡翠色的蛇眼,楚辞取名为小翡翠。 也许是物似主人形,烽火和小翡翠都爱甜食,瞅了瞅面前三盘桂花莲藕,又瞅了瞅盯着桂花莲藕不断吐信的小翡翠,烽火忍痛用爪子把一盘桂花莲藕推到小翡翠面前。 “怎么只煮了一碗?” 看着眼前的酒酿甜汤圆,楚辞有些不满,她最爱吃甜食,就不能多煮一些么? “青婶说过,酒酿甜汤圆吃多了不好消化,不能多吃,怎么你这是嫌少了?”南弦从外面进来,尾音微微上扬。 “不少!绝对不少!已经够多了!再多的话,就会浪费了!浪费食物多不好啊!” 楚辞赶紧护住了这碗酒酿甜汤圆,她可是听出了南弦的言外之意:酒酿甜汤圆不能多吃,如果嫌少,那就别吃了吧。 楚辞毫不怀疑,只要她点头,这碗酒酿甜汤圆绝对吃不成了! 想到这里,楚辞就想掀桌! 当初说好乖巧听话的护卫哪儿去了?! 南弦看了一眼石桌上埋头呼噜呼噜喝鱼汤的猫儿,以及埋头猛吃桂花莲藕的雪鹰,“你这几天只管吃了睡,睡了吃,都快赶上那啥了。” “南弦!”楚辞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吓得烽火和雪球一哆嗦,差点被食物噎死。 楚辞怒瞪着他,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十分可爱,“不要以为我现在暂时打不过你,你丫的就能上天了!” 南弦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黑色眼眸中染上点点笑意,在楚辞对面坐了下来,“什么叫现在暂时打不过?你打赢过么?” 楚辞:好气哦!!! 芷秋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丝毫不担心自家郡主和南弦会打起来。 “郡主,总管给您送东西来了。” “请他进来。”楚辞瞪了南弦一眼,懒得再理会他,要不是她不能轻易动用内力,她早把这个欠打的家伙摁在地上一顿胖揍了! “老奴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顺喜来到凉亭外,恭恭敬敬的行礼,身后跟着一名小厮。 芷秋掀起纱帘,楚辞眉头微微一皱,“顺喜叔,你也是我家的老人了,虽然你我名义上是主仆,可是我们兄妹三人都把您当成了长辈,你我叔侄,何须如此见外?” 顺喜心中一暖,十分感动,但仍然坚持己见,笑呵呵的说,“郡主有心了,但是礼不可废。” 楚辞也知道在这方面,顺喜向来十分固执,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顺喜身后的小厮。 小厮很机灵,不用顺喜吩咐,低头捧着弓上前交给归羽,然后又低着头退回了顺喜身后。 纯白色的弓身恰似一轮弯月,两只栩栩如生的火凤凰盘旋在弓身上,殷红似血,弓身两端凤眼的位置各镶嵌了一颗红宝石,银色的弓弦紧紧绷在弓身上,尊贵而奢华。 楚辞一眼就喜欢上了,握在手中,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弓!” “这张弓,阿爹怕是费了不少心思,但是阿爹怎么会想起来要给我准备一张弓?”楚辞聪慧,立即猜了出来,这张弓处处精致细腻,尺寸长短,无不体现出设计者的用心,更何况她握在手里,这张弓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若说她老爹不是给她准备的,打死她都不信。 “郡主自生下来,便是体弱多病,虽然天真活泼,却是少了些许寻常孩童该有的好奇心思,极少有感兴趣的东西,后来见您难得对骑射有了些许兴趣,可把王爷高兴坏了!但是王爷把库房掀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把合适的弓,所以干脆让人给郡主打造了一张弓。材料难寻,王爷花了两年时间才找齐。弓成之后,王爷本打算在郡主七岁生辰那日,送给郡主作生辰贺礼。” 说到此处,顺喜偷偷抬眼看了楚辞一眼,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高兴,悄悄松了一口气,“可惜,那张弓制成之后,却没能在郡主生辰那日送出去。” “我倒是不觉得可惜,那时候我才七岁,恐怕连弓弦都拉不开。”楚辞轻笑,坐下来舀起一勺汤汁,“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材料,需要寻上两年之久?” “陨铁,赤金砂,灵晶石和雪山天蚕丝。” 楚辞一口汤汁瞬间喷了出来,芷秋赶紧拿出手帕上前帮楚辞擦拭。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楚辞望着手里的弓,瞪大了一双美眸。 就连南弦也难得抬头,分给了楚辞手中那张弓一个眼神,不过也就仅仅是一个眼神而已。 陨铁,赤金砂,灵晶石和雪山天蚕丝,这四件东西,顺便一件拿到外面去,都会引起抢夺,根本有价无市! 而其中的灵晶石,更是珍贵无比,万金难求,能够和任何金属材质的武器完美契合,比如说一把普通的铁剑,如果铸剑师在铸造过程中,如果加入了一点灵晶石,那么这把普通铁剑的锋锐程度,立刻就能提升到吹毛断发的程度! 而她阿爹,居然用来给她打造一张弓?敢不敢更奢侈一点?! 怪不得要花两年时间来搜寻材料,两年时间能够找到这四种材料,已经是极大的运气了。 若是让她师父白蔹知道了,怕是要气得跳脚,指着她阿爹的鼻子骂一声暴殄天物! 第十四章 迎景楼 “当然不只是打造了一张弓。”顺喜察颜观色,笑道,“王爷运气好,得到的这块灵晶石个头不小,足足有四两多重,当时给您打造完这一张弓之后,灵晶石还剩下大半,王爷就给两位公子各自打造了一把趁手的武器。” “总算还不是太败家,看来我要是不射几只猎物回来,都对不起这张弓了!”楚辞低头瞅了一眼手中的弓,笑着打趣了一句,便让芷秋收了起来。 “郡主,您若无事吩咐,老奴先退下了。” 楚辞挥了挥手示意,继续专心对付眼前这碗酒酿甜汤圆。 三日后。 “怎么还不出来?姑娘家有时候就是麻烦。” 楚辞戴着一方浅粉色面纱,来到前厅时恰好听见了楚言这一句抱怨,扯了扯白狐裘披风的领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等你以后娶媳妇了,我准把这话原原本本告诉你媳妇,让你跪搓衣板跪个够!” “诶诶阿姐,你可千万别啊!我错了还不成吗?”楚言凑过来,笑得就像个狗腿子,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的紧密严实的纸包,递给站在楚辞身后的芷秋,“拿着,青婶赶早起来做的栗子糖糕。” 因为身体有疾的缘故,楚辞自小便不能挨饿,一挨饿就容易晕倒,所以只要楚辞打算出门,家人就会提前准备好方便携带的吃食,免得这位小祖宗饿着。 “阿姐,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先去迎景楼用早膳,用完早膳再去猎苑?迎景楼那位负责制作糕点的大厨,手艺可是一点儿也不比青婶差。” “是吗?那可得去尝尝了!”楚辞眼睛一亮,青婶曾经是御厨,一家人的嘴可都被青婶养刁了,能得楚言如此评价,看来迎景楼那位负责制作糕点的大厨,手艺是真的不错! 安亲王府门外,马场小厮早就把众人的马牵了出来。 楚辞背着长弓,翻身上马,烽火敛了翅膀站在楚辞肩上,雪球则被楚辞揣进了怀里。 迎景楼位于长安繁华地带,推开窗户便能尽揽长安街道繁华之景,俯瞰穿城而过的澜江,楼内装饰摆设也是十分雅致,不愧迎景之名。 “哎呦喂,这不是楚二公子吗?”门口负责招呼客人的店家小二,一见到楚言,立即满脸堆笑迎了上来,“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快快快里面请,定侯府的世子爷,还有右相府的公子,都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店家小二领着楚辞一行人,来到二楼最东边一处雅间。 雅间里装饰典雅奢华,角落里放着一尊银香炉,里面正点着来自西域的茵犀香,珠帘后面一人端坐抚琴,隔着珠帘依稀可见是个美人。 “嘉泽,你今天可是来迟了,可得自罚三杯!” 刚进入雅间,迎面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走了过来,搂着楚言的肩,“嗯……让我来猜猜,这位漂亮可爱聪慧无双的小姐姐,莫非就是阿辞姐姐?” 楚辞被逗笑了,“小四,多年不见,你是越发油嘴滑舌了。” “也越发风骚了。”楚言补了一句。 “额……看起来还真是。”楚辞仔细一瞧,沈遇一身淡粉色蜀锦长衫,衣襟上绣了几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蝴蝶,就连发带也是绑成了一个蝴蝶结,还真是有几分风骚的味道。 沈遇乃是定侯独子,在沈氏一族这一代晚辈中排行第四,和楚辞一样,幼时也没了母亲,除了父亲和祖母,也就只有眼前这几个朋友,能唤他一声小四。 “我就当你是在嫉妒我生的比你好看!”沈遇丢给楚言一个大白眼,指着叶琛,“这是叶琛,叶彦辰,右相大人家的公子。” 沈遇知晓楚辞多年不在长安,与长安城里这些贵族子弟并不熟识,因此拉着叶琛介绍了几句。 因为今天要出城打猎,为了方便,楚辞穿了一身雪蚕银丝织成的一件桃花云雾烟罗衫,淡粉色织锦腰带束住了那不堪一握的芊芊楚腰,裹着一件白狐裘披风,清雅而不失华贵,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身姿娉婷卓约,恍若倾城,飘然如仙,看似弱不禁风,却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虽是盈盈浅笑,却于无形之中拒人千里,淡漠如霜。 虽然楚辞戴着面纱,叶琛瞧不见面纱下的模样,可这周身气度,依旧令他惊艳。 叶琛亦是出身世家贵族,自幼见过的美人不知多少,然而在楚辞面前,他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美人,全都成了庸脂俗粉。 “叶琛拜见长乐郡主。”叶琛一身鸦青色云纹长衫,头上戴着一支白玉发簪,拱手作揖。 “叶公子不必多礼。”楚辞回以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阿辞姐姐,你直接喊他彦辰就行。本来我是打算在你回来第二天就去安亲王府看你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世叔八成会把我打出来,就没敢去。” “你还好意思说!每次来我家,你都吵着要去听风阁看桃花,别说我叔父了,换做是我,都得把你轰出去,把你爪子拿开!”楚言翻了个白眼,一把拍开沈遇搭在他肩上的手。 “不给看就不给嘛!小气鬼!”沈遇嘟囔一声,心中却是明白,以前阿辞姐姐不在,安亲王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几个进去胡闹,但听风阁毕竟是阿辞姐姐的闺阁,哪有随意让外男进去的道理?传出去对阿辞姐姐的名声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没事,小四随时都可以过来玩,你若是喜欢我院里那些桃花,回去我让阿言折几枝给你送过去。”楚辞笑着说,要不是她院里那些桃花树一旦移栽便很难成活,她倒是不介意送几棵给沈遇。 “就知道阿辞姐姐对我最好了!”沈遇一听,很是开心,放开楚言就朝着楚辞扑过去,要给楚辞来一个熊抱。 楚言赶紧一把拉住沈遇,很是不满:“干啥子?干啥子?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再说了,我阿姐弱不禁风,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冲上去,万一我阿姐磕着碰着了,信不信我哥一定会拿着鞭子去你家?” 弱不禁风? 南弦默默看了一眼楚辞,嘴角一抽,楚言这孩子,果然还是太单纯了啊! “额……我差点忘了……咦?阿辞姐姐,这是你的护卫吗?”沈遇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忽然注意到南弦和归羽,尤其是南弦,居然生得比他还俊俏! “对啊,阿辞姐姐弱不禁风,”楚辞开玩笑道:“出门可不得带两个护卫嘛? “也是哈。不过阿辞姐姐,你带着面纱干什么?” “你当我愿意啊?只怪我阿娘把我生的太漂亮了。”说起这个,楚辞也很无奈,据说阿娘当年是北凉第一美人,而她继承了阿娘的美貌,小小年纪便已然可窥见日后的风姿。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她只好尽量每次出门都戴上面纱。 “阿辞姐姐,你可真自恋。”沈遇撇撇嘴。 “是么?看来最近小四过的很是滋润啊,那不如这样,今儿这顿就由小四来请,你们觉得呢?”楚辞笑眯眯看着沈遇。 “我没意见。”楚言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的看向沈遇,“小四,你瞪我也没用,我肯定是支持阿姐的。” “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叶琛更干脆,直接拿起写着菜名的木牌,“不如郡主来点?” “你们这些家伙啊……”沈遇无奈,这些家伙们明显打定主意要坑他这一顿。 “那我就不客气了。”楚辞接过木牌,“一壶梨花酿,碧梗粥,糖蒸酥酪,珍珠翡翠汤圆,杏仁佛手,茶食刀切,桂花糖蒸栗粉糕,吉祥如意卷,奶白葡萄,凤尾鱼翅,金瓜鲍鱼盏,金丝酥雀,冰糖百合马蹄羹,杏仁豆腐,如意糕,燕窝炖烧鸭丝,这些都各上一份。” 一连点了十五道迎景楼的招牌菜,楚辞回头瞅了站在她肩上的烽火一眼,“再来一碟桂花莲藕。” 烽火原本站在楚辞肩上打瞌睡,一听到桂花莲藕四个字,马上来了精神。 “阿辞姐姐,你还真是不客气。”沈遇满脸肉痛,这十几道菜点下来,他这个月的月银足足缩水了一半! 众人跪坐在软垫上,一边等着上菜,一边闲聊。 “等会儿我们要去猎苑打猎,但是光打猎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来点儿赌注?”沈遇提议。 “好啊!赌注呢?”楚辞立刻来了兴趣。 “我赌一把十二玉骨美人扇。” “我最近得了几块紫貂皮,就拿这个做赌注。小四你家那把十二玉骨美人扇,好像是去年西域一小国献上来的贡品?你这万一输了,也不怕你爹揍你?” “你好意思说我?紫貂本就罕见,你娘和你爹后院里那些姨娘们,要是知道你把这紫貂皮拿出来做了赌注,只怕你接下来几个月耳根子都没办法清净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会不会输吧!阿辞姐姐,嘉泽,该你们了。” 第十五章 柳耀然 楚言道:“前些日子,我大哥得了一卷前朝国师所写的兵书残卷,转送给了我,我就拿这个做赌注吧。” 三个少年齐齐看向了楚辞。 “阿辞姐姐,你的赌注是什么?” “你们一个个拿出的都不是寻常物件,我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楚辞笑了笑,“画圣真迹《墨竹图》,你们可不许笑话我小气!” “画圣?”叶琛眼睛一亮,“莫非是三百年前,前朝末年那位画圣?” 前朝末年那位画圣在画作上有着极高的造诣,可惜却没有留下弟子传承,留下来的真迹,如今也只剩下寥寥几幅,珍贵程度丝毫不亚于无妄大师的手抄佛经。 “除了那一位,还能是谁?”沈遇一撇嘴,“阿辞姐姐,你这一出手,就让我们几个的东西不够看了,这就是你说的拿不出手?” “额……反正也只是图个乐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楚辞打了个哈哈,把此事揭了过去。 这三个家伙拿出来的东西,无一不是极为贵重的物件,能与这些物件相提并论的东西楚辞并不是没有,只是一来楚辞对画作不太感兴趣,二来画圣真迹《墨竹图》是她从师兄白落尘手里坑来的,即便最后输了,楚辞也犯不着心疼。 还有,下次得从白落尘那货手里多坑几件好宝贝过来,虽然楚辞不缺银子,但是白落尘人傻钱多,不骗白不骗,哦不对,是不花白不花,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银子。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都回到长安半个多月了,白落尘那货咋还没把画圣真迹真迹《墨竹图》给她送过来? 那货不会是反悔了吧? 不行!既然都答应把《墨竹图》送过来了,不能就这么让他反悔了! 很快,楚辞点的菜都上来了,店家小二送上来一壶明前茶。 “小二,我们没点这壶明前茶,你是不是送错了?”楚言指了指茶壶。 店家小二陪着笑脸:“您三位公子都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今儿楚二公子又带了一位贵客过来,是看得起我们迎景楼。贵客临门,是我们迎景楼的荣幸,所以我们掌柜就自作主张,送了这一壶明前茶,还请诸位不弃笑纳。您几位先用着,小人先下去了。” 楚辞拿起一块金丝酥雀,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味道不错!” 烽火落在桌案上,显然和它的主人一样,也是个吃货,几乎快把头埋进了面前那碟桂花莲藕里,狼吞虎咽的模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小烽火,看起来你很喜欢吃桂花莲藕啊?”沈遇笑眯眯的说着,“要不你跟我回家吧,保证每天都有桂花莲藕,而且管够!” 烽火十分鄙视的看了沈遇一眼,一碟桂花莲藕就想把小爷骗走?哼!小爷可不是这么随便的鹰! 再说了,你长得还没我家主人好看,跟你走了,小爷上哪儿去看美人养眼? “我怎么觉得,它好像在鄙视我?” “算你有自知之明。”楚辞吃完金丝酥雀,又拿起一个吉祥如意卷,“它的意思是,嫌弃你长得丑。” 烽火十分配合的给了沈遇一个白眼。 “噗哈哈哈!”楚言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小四,你听见了没?你居然被一只鹰给嫌弃了!” “楚嘉泽,你再笑!” 沈遇撸起袖子,作势要打,楚言笑着躲到了楚辞身后:“阿姐救命!” 小翡翠从楚辞袖子里爬出来,大口吞咽着一块桂花莲藕。 “这条蛇居然吃素啊!” 沈遇十分惊奇,扔下楚言,跑过来想摸摸小翡翠,却被小翡翠用尾巴在手背上狠狠抽了一下。 沈遇委屈巴巴的看着楚辞,为什么阿辞姐姐的宠物都嫌弃他? 楚辞只好开口解释:“小翡翠不是嫌弃你,它只和主人亲近,陌生人靠近它,很可能会被咬一口。和被它咬一口比起来,你被它的尾巴抽一下真算不得什么,我哥哥和阿言都被它用尾巴抽过。”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被抽啊!” 一听楚墨和楚言也被小翡翠的尾巴抽过,沈遇顿时心理平衡了。 “不过,阿辞姐姐为什么叫它小翡翠?” “你不觉得它的眼睛看上去很像翡翠吗?” “所以,它就叫小翡翠?”沈遇失笑,“听嘉泽说,阿辞姐姐这只猫毛色如雪,所以叫雪球,眼睛像翡翠,就叫小翡翠……阿辞姐姐取名也太随便了吧?” “我觉得小翡翠和雪球很好听啊!名字而已,弄那么复杂干什么?” 沈遇想想觉得也是。 众人用完早膳,出了雅间,正准备下楼。 突然,楼下大堂里响起一阵喧哗,约莫七八个小厮簇拥着一名身穿绿衣锦袍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进来。 那名绿衣锦袍男子眼下一片乌黑,神色之中颇显几分萎靡,楚辞扫了一眼,心中了然。 这个人八成是纵欲过度了。 柳耀然一进门,抬头一眼就瞧见了楚辞,眼里闪现惊艳之色,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潇洒无双的微笑,“这位姑娘,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柳国公府柳耀然,敢问姑娘芳名?” 柳耀然自认玩过的女人不知多少,但是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白衣美人! 如果能将这个白衣美人压在身下…… 一念及此,柳耀然顿时心痒难耐,只觉得小腹升起了一团火,恨不得立刻将这白衣美人扒光了压在身下承欢! 他的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楚辞看了,根本没注意到楚辞身后几人。 南弦脸色一沉,眼底浮现杀意,看着柳耀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柳耀然!你的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楚言亦是眼神一冷,旋即上前一步,把楚辞严严实实挡在身后,怒斥:“就凭你这癞蛤蟆,也敢打我阿姐的主意?!找死是不是?!” 显然楚言很清楚柳耀然平日里品行如何,这般品行不端的人,也敢妄想玷污他阿姐?! 这无疑令楚言极为愤怒! “哼!你个没爹没娘,寄人篱下的东西,要不是仰仗着安亲王,你以为你有资格站在这里和本公子说话?还敢辱骂本公子?!”柳耀然被戳中了心思,不由得恼羞成怒。 “你!”楚言身躯猛然一僵,气得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他自幼没了父母,柳耀然这句话,无疑是在往他心口上插刀! “混蛋!” 沈遇一向好脾气,但此时显然是忍不住了,才爆了一句粗口。 叶琛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 不过正当沈遇撸起袖子,准备冲下去把柳耀然这混蛋胖揍一顿的时候,却被楚辞抬手拦住了。 “阿辞姐姐?”沈遇不解,楚家的人最是护短,这混蛋欺负嘉泽,阿辞姐姐拦他做什么? 楚辞很爱笑,开心的时候会笑,发怒的时候也会笑,但是发怒的时候,她虽然笑着,那笑容却是不达眼底的,比如现在。 也许是感觉到主人现在很生气,小翡翠从楚辞袖口探出脑袋,嘶嘶吐着蛇信,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摸了摸小翡翠,楚辞安抚好它,然后从楚言身后走出来,静静地看着柳耀然,半晌才开口,笑道,“我阿爹安亲王,你听说过么?” 柳耀然听了一愣,然后疯了似的就往外跑! 柳耀然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胆大包天,惦记谁家姑娘不好,偏偏惦记上了铁血亲王宠在心尖上的女儿?! 这不找死么?! 楚辞看着柳耀然疯了似的朝门口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接过芷秋手里拿着的弓箭,拉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她指尖一松,长箭破空之声响起,银白色的箭头贴着柳耀然头顶飞过,深深钉入柳耀然面前几步外的门柱之中,箭尾犹自颤动不已。 柳耀然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的头发忽然散落开来,断掉的发带掉在一旁。 喧闹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沈遇看着楚辞,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滴个乖乖,阿辞姐姐身为女子,一手箭术却是如此出彩,这让他们这些男人怎么活? 叶琛亦是惊讶,不过比起沈遇的失态,已经好了太多。 楚辞长箭离弦,贴着头皮飞过的那一刻,柳耀然吓得魂飞魄散,直到此刻才仿佛魂魄归了位,僵着身子试图转过来,但最终却毫无形象的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煞白。 对面雅间里,玄衣鬼面人静静地坐在桌案前,隔着珠帘,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身后站了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男子。 “似乎有人惹得本座的小家伙不高兴了。” “属下去杀了他!” 夜皇摇摇头,“不着急,先看看接下来小家伙准备做什么,就这么杀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至少也得让本座的小家伙先出了气。” “是。” 夜皇唇角勾起,“小家伙,几天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 大堂里食客众多,有人眼尖的发现,柳耀然身下多出了一滩水,竟然是被吓尿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楚辞缓缓搭上第二支箭,眼底闪过一抹森森杀意。 众小厮七手八脚的把柳耀然扶起来,柳耀然脸色发青,两腿止不住的颤抖,不经意间抬头对上楚辞的眼睛,忽觉通体发寒,犹如被人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楚辞的眼神淡漠无情,冷的就像一块千年寒冰,这让柳耀然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再说一遍,楚辞这一箭绝对会射下来。 此时,在柳耀然和他的小厮们眼里,楚辞无异于一尊杀神! 沈遇默默擦了擦冷汗,原来阿辞姐姐拦下他,是要自己上啊! 他就说嘛,楚家的人最是护短,阿辞姐姐怎么可能会放过柳耀然? 不过,阿辞姐姐这一箭,够彪悍! 第十六章 犯病 见柳耀然还傻愣愣站在楼下,叶琛皱起了眉头。 如果柳耀然继续找死,叶琛一点也不怀疑楚辞这第二箭绝对会射下去,而且可不会再像第一箭那样,故意射偏了。 叶琛懒得管柳耀然的死活,但偏偏这混蛋是柳国公唯一的儿子。 柳家祖上亦是跟随太祖皇帝打拼天下的功臣,虽然后辈子孙不争气,传到这一任柳国公手里,柳家已经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柳家在朝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人脉的。 如果长乐郡主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箭射杀了柳耀然,一定会招来柳国公的记恨! 而且按照北凉律法,杀人者需处以重刑,长乐郡主如果在这里射杀了柳耀然,纵然有安亲王府撑腰,也少不得要去大理寺走一遭,吃些苦头。 朝中那些迂腐的文官,也必然会抓住这件事情大做文章,至少也会弹劾安亲王一个纵女行凶的罪名。 “阿姐……” 楚言回过神来,显然也明白这些,脸上虽然依旧苍白难看,却仍然握住了楚辞拉着弓弦的手腕,摇了摇头,“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不必急于一时。” 南弦站在楚辞身后,看了楚辞一眼,眼底流露出些许担忧。 迎景楼掌柜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几位,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说,动手多伤和气是不是?长乐郡主,今儿您几位的花销,全部由本楼来出,就当您赏个本楼一个薄面,您消消气,成不成?” 商人讲究和气生财,迎景楼掌柜自然不希望出什么事情,何况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贵人。 楚辞沉默片刻,勉强压下心中怒意,手中弓箭准头微微偏开,“所有人都给本郡主听好了!阿言是我们安亲王府正儿八经的主子,谁要是嫌自己舌头碍事,大可多嚼几句舌根子,本郡主不介意帮你们割了喂狗!柳耀然,本郡主今天就给掌柜一个面子,你若再敢有下一次,本郡主必不饶你!现在,先给我弟弟阿言道歉!” 迎景楼是长安最为有名的酒楼,所处地段可谓寸土寸金,有资格来这里的,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世族豪奢,经营这样一家酒楼,背后的靠山自然不是寻常人,楚辞不喜欢惹麻烦,所以在不清楚迎景楼背后底细之前,并不想和迎景楼的主人交恶,况且,她和迎景楼之间也并无仇怨。 柳耀然早就被楚辞那一箭吓破了胆,全靠小厮扶着才勉强站稳,一听楚辞这么说,忙不迭的道歉:“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胆,还请长乐郡主和楚二公子海涵!我、我可以走了吗?” 长乐郡主太可怕了,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谁说你可以走了?本郡主答应饶你一命,可没说让你就这么轻易走了,不然日后岂不是谁犯错都可以一句道歉了事?” “说的也是。”沈遇了然,他就说嘛,阿辞姐姐可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怎么可能轻易放柳耀然离开? 答应饶了柳耀然一命,可没说不能敲诈这混蛋。 沈遇笑眯眯看着柳耀然,“柳耀然,你嘛,先别急着滚,留下两万两白银,勉强算是我们阿辞姐姐和嘉泽的精神损失费。柳国公府家大业大,想必这两万两白银,对于你柳公子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柳耀然本身便是个嚣张惯了的公子哥,所以明明怕的要死,柳耀然心中也仍是蹿上了几分怒火。 再说这些年来,柳国公府越发没落,朝廷的赏赐也越来越少,府中众人只能靠着柳国公的俸禄和柳国公府名下几间铺子过活,两万两白银,足以抵得上柳国公府五年的积蓄了! “欺人太甚?呵,”叶琛眼眸中流露出讥讽之意,“这绝对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柳耀然,柳公子,这些年来,你仗着自己的身份,连强抢民女这种事情都干过,亏得你还有脸提‘欺人太甚’这四个字。再说了,你今日辱及长乐郡主和嘉泽,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若是安亲王在此,你安敢如此放肆?” “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千万别冲动!”众小厮死死拽住柳耀然,几乎要哭了,没看见楼上还有一尊杀神在么? 万一那杀神一箭射下来,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如果柳耀然不幸身死,他们这些小厮也绝对活不了!护主不力,便是死罪! “我没带那么多银子!” 柳耀然脸色铁青。 “那就写张欠条,还请掌柜做个见证。”沈遇并不担心柳国公会死不认账,毕竟柳国公还丢不起那个人。 “几位请稍等。”迎景楼掌柜叫来一名店家小二,低声吩咐了一句,那店家小二迅速离开。 迎景楼掌柜心里很清楚,和柳耀然比起来,显然楚辞这边更加不能得罪。 店家小二很快取来了笔墨纸砚,腾出一张桌子,在桌面上一一铺开。 看了一眼楚辞手中的弓箭,柳耀然纵然憋了一肚子火气,也只能阴沉着脸,提起了狼毫笔。 写完欠条,柳耀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屈辱和恐惧,扔下狼毫笔,狠狠瞪了迎景楼掌柜一眼,转身就走,众小厮也不敢多留,连忙追了上去。 楚辞收起弓箭,敛去一身冷意,气度尊贵而不失温润谦和,和方才杀气凛然淡漠无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阿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楚辞点点头。 不过,就在她转身刚要走向楼梯口的时候,忽然心口一阵剧痛袭来,娇躯一晃,急忙扶住栏杆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阿姐!!!” “阿辞姐姐!!!” “郡主!!!” 众人见此,无不大惊失色,急忙齐齐围了上来! 此时楚辞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脸色极其苍白难看,手指紧紧捂住心口,指节泛白,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足见有多么痛苦! “阿辞!”夜皇心中一阵慌乱担忧,猛然站起来,连轻功都忘记用了,直接就朝着对面跑过去。 没跑几步,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冷刀跪在他面前,“主上,您不能去!” “你说什么?!” 夜皇顿时暴怒,一脚踹上冷刀胸口,浑身煞气几乎压制不住。 冷刀一声闷哼,嘴角溢出鲜血,却仍然强忍着剧痛坚持跪在夜皇面前,“主上,您不能去!” “看来本座平日里太纵容你了,那你倒是说说,本座为何不能去?!若说不出来,那便自己去领罚!” 顶着越来越重的煞气和威压,冷刀脸色苍白,额头上迅速布满了冷汗,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属下斗胆,敢问主上打算以什么身份去见长乐郡主?莫忘了,您现在的身份是夜皇,只不过与长乐郡主见了一面,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贸然冲过去,不但见不到长乐郡主,可能还会适得其反,引起安亲王府的怀疑!所以,主上您不能去!” 夜皇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闭上眼睛,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下来,手指紧紧攥着,鲜血顺着指缝间流下却不自知,“好一个柳耀然!” “芷秋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南弦直接抱起楚辞,不着痕迹的扫了对面一眼,然后抬脚踢开了雅间的大门。 楚言心中焦急担忧,但也明白此刻不能慌乱,拦住叶琛和沈遇,顺便把正在抚琴的琴师也叫了出来。 旁人兴许不知道,楚言却曾经听兄长楚墨提过一句,南弦是会医术的,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但是跟在神医身边那么多年,应该不会差,而且事发突然,现在跑去找大夫根本来不及! 南弦也会医术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当初楚辞跟着神医去姑苏药王谷,第一年冬天,在姑苏别苑门外捡到了身受重伤,陷入昏迷的南弦,南弦因为伤势过重,在病床上躺了足足半年,楚辞担心他会无聊,让芷秋送了些话本子过去,但是那些话本子里面塞了两本医术,连楚辞都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等到楚辞想起来,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那两本医术里面的内容,已经被南弦一字不落的记住了,南弦甚至还能倒背如流。 见到南弦似乎对医术颇有些兴趣,楚辞便给他看了不少医书,闲暇时偶尔也会一起讨论。 等到南弦可以下床走动之后,也不知道他跟神医说了什么,神医居然破天荒的允许南弦也跟着他学习医术,几年下来,南弦的医术竟是不比楚辞差多少。 “小四,彦辰,阿姐恐怕是犯了旧疾,今日是去不了猎苑了,你们两个自己去吧。阿洛,你现在马上回府,让顺喜叔派人赶一辆马车过来,再派人去请何御医。归羽,阿姐答应大哥今日要在府中请宴,但现在是没办法请宴了,你去一趟北山大营,将此事告诉大哥。”压下心中的慌乱,楚言转过身,面向众人,将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 虽然南弦会医术,但他并不清楚南弦的医术到底如何,还是请御医来瞧一瞧更为妥当。 “是!” 阿洛应了一声,急忙往楼下跑。 归羽单手一撑,直接翻过二楼的栏杆,轻飘飘落到了楼下大堂之中。 第十七章 护犊子 楚言扫了一眼楼下大堂里的众多食客,以及各处雅间里听到声音出来看热闹的人,冷冷说道:“今日之事,若是有谁敢乱嚼舌根子,可别怪我安亲王府不客气!” 今日迎景楼里,柳耀然不仅欺辱他,更是试图染指阿姐,打阿姐的主意,阿姐是姑娘家,这种事情传出去,终究会让阿姐的名声受到影响,虽然阿姐并不在意名声如何,但是他这个做弟弟的,却是不能不为阿姐考虑。 迎景楼掌柜从楼梯处跑上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家阿姐忽然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正在里面休息。” 掌柜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雅间房门,不禁有些担忧,“是否需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都说安亲王极为疼宠女儿,今日长乐郡主在这里出了事,恐怕安亲王不会善罢甘休!又是一场麻烦! “不用,我已经让人去请御医了。掌柜也不必担心,我家叔父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南弦抱着楚辞,送到雅间内的软榻上,仔细诊脉查看,确定她是犯了心疾,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打开瓶塞,倒出一粒散发出幽凉香气的药丸。 芷秋扶起楚辞,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也许是受到神医影响,无论是南弦,还是楚辞,出手为病人诊治时,都不太喜欢有无关紧要之人在场。 但是这一次,顾忌到楚辞的名声,南弦才让芷秋留了下来,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南弦极为认真的将药丸塞进楚辞嘴里,顺手点了楚辞的睡穴。 药丸入口即化,楚辞还没来得及尝出什么味道,忽然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芷秋抬头看着他,有些不解,“南公子,您这是干什么?” “药效起作用还得等一会儿,让她好好休息,睡着了,心口便不会太疼。” “阿姐怎么样了?” 见到南弦开门,守在外面的众人立即迎了上去,满脸焦急之色。 “进来再说。” 南弦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通道,待众人进去之后,又关上了门。 见楚辞已经躺在软榻上昏睡了过去,众人纷纷压低了声音。 “南弦,我阿姐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楚言拽着南弦的袖子,心急如焚。 沈遇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楚辞,也是满心担忧,“阿辞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阿辞无事,我已经给她服过药了,接下来让她好好休息即可。” 有外人在,南弦没有把楚辞有心疾,不能轻易情绪激动这件事情说出来,否则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极有可能对楚辞不利。 他向来沉默寡言,也只有面对楚辞,或者事情和楚辞有关时,才会多说一些话,换做其他人,能少说一句话,南弦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我看阿辞姐姐八成就是被柳耀然这个混账王八蛋给气的!要不是柳耀然往嘉泽心口上插刀子,阿辞姐姐也不会被气成这样!”沈遇十分愤怒,“阿辞姐姐就不该拦着我揍柳耀然这个混账王八蛋!” “小四,我们干脆哪天趁着这王八蛋出门的时候,找个麻袋往他头上一套,狠狠揍他一顿?” “这个主意不错,但是这个王八蛋每次出门,身边都带着一堆小厮,不好下手偷袭啊!” “谁说咱们一定要偷袭了?”叶琛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傻?咱们不会也带人么?偷袭不成就硬上,反正只要打不死,就顶多只能算是小辈之间的争端,这王八蛋想告状也没处告去!” “说的也有道理哦!就这么干!这回我非得把他揍成猪头不可!” 楚言站在软榻边,静静的看着楚辞,见她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只是神色依然阴沉,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捏的发白。 阿姐一定很疼吧? 不管柳耀然如何折辱他,他都可以无所谓,但是柳耀然不该觊觎阿姐,更不该激怒阿姐,让阿姐犯了心疾,这便无可饶恕! 今日休沐,安亲王原本打算睡到日上三竿再起,顺便把北营那一堆事务都暂时扔给楚墨处理,但是很显然,楚墨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遣了下属官吏将公文送来。 所以当顺喜带着阿洛,火急火燎冲进书房的时候,安亲王正跪坐在书案后面,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几名下属官吏站在安亲王面前,其中一个正捧着公文一条一条仔细念着。 顺喜嘴角狠狠一抽,别人不了解,他还能不知道么?自家王爷这哪里是闭目养神?分明是已经睡过去了啊! 然而事情紧急,顺喜几步冲到安亲王面前,直接一声大吼把安亲王吵醒了:“王爷!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难不成天塌了?”安亲王仍旧撑着脑袋,没有睁眼。 “……没塌。” “那不就行了?别说天还没塌,就是天塌了也有本王顶着,你急什么?” “但是王爷,您闺女出事了!” “不就是……嗯?!什么?!”刚才还十分淡定的安亲王,一瞬间就像个炮筒子一样炸了,猛然睁开眼睛,“你不早说!!!阿辞和阿言不是去猎苑打猎了么?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等阿洛说完,安亲王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整个前厅弥漫着浓郁的杀气。 几名下属官吏对视一眼,极为识趣的告辞离开。 “顺喜,马上备车,再派人去请何御医,待阿辞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安亲王墨色的眸子里怒意汹涌翻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出来:“准备抄家伙!” 急匆匆赶到迎景楼,安亲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阿言,你阿姐现在怎么样了?” “阿姐现在已经没事了,马车呢?” “就在门口,其他的事情,我们回家再说。” 看着楚辞躺在软榻上病容苍白的模样,安亲王心疼的要命,要不是担心楚辞,这会子他怕是早就带人打上柳国公府! 欺辱阿言?觊觎阿辞? 柳耀然算个什么东西? 说句不好听的,一个没落国公府的公子,也敢出来瞎蹦跶? 顺喜急忙跟上,“大帅,你可得小心着点!别把郡主给摔了!” 迎景楼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御书房里。 “柳家的这个小崽子如今是越发大胆了!”昭宁帝脸色一沉,“德全!” “奴婢在!”德全急忙应声。 “让柳凌马上给朕滚过来!他自己的儿子,如果自己管不好,朕不介意用国法帮他管!” “奴婢这就去!”德全不敢有丝毫怠慢。 柳耀然平日里也干出过一些荒唐事,只不过皇帝陛下瞧在柳国公的面子上,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偏偏家伙不长眼,惹了安亲王府的那两位,羞辱楚二公子不说,还把安亲王府的小祖宗给气得犯了旧疾,这不是自个儿找死么? 德全很清楚,陛下年少时并不如意,曾与当年的安亲王府二公子、现在的安亲王患难与共,有着极为深厚的情分,便连带着对楚辞爱屋及乌,极为疼宠这个小侄女,可以说是当成了自己的公主来宠着也不为过。 出了这种事情,陛下能轻易饶了柳家,那才是怪事! 而且柳国公的这个儿子,也是个没脑子的,安亲王府的小祖宗,且先不说容貌才情如何,单论家世和这份隆重的圣眷,长安城里,恐怕找不出一个不动心的世家公子。 但是那些世家公子们却没有一个敢明目张胆打长乐郡主的主意,因为……安亲王是真的会打上门去的! 世家公子、皇族贵胄聚会时,偶尔也会谈论起帝京各府的千金,但是却没有一个敢谈论安亲王府的长乐郡主。 因为在安亲王这个女儿控看来,这些世家公子、皇族贵胄如果把阿辞夸上了天,那么十有八九是对他家阿辞有企图! 如果贬低阿辞,那就是这些混蛋瞎了眼! 所以不管这些世家公子、皇族贵胄如何评论长乐郡主,等待他们的,都是一顿痛揍! 想到此处,德全忍不住为柳国公有这么一个色胆包天的儿子默哀片刻,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安亲王府的那位小祖宗! 太师府也得到了消息,得到消息的一瞬间,太师府简直炸开了锅! 苏老太师原本正在福寿院里陪着苏老夫人一起喝茶,茶壶里泡着楚辞送来的白毫银针。 一听桂嬷嬷说完,苏老夫人急得差点昏过去! 想起以前楚辞犯病时有多么痛苦难受,苏老夫人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当即便下了床榻,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小桂子,咱们去看看阿辞那丫头!” “阿娘,阿辞那丫头身体本来就弱,此次又犯了病,肯定需要好好补补,您待在家里,让人炖些鸡汤,炖好之后再派人送过去,我先过去看看,一有消息就告诉您!”苏夫人显然也知道了,急匆匆进了福寿院,苏梓枫和苏梓安跟在后面。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阿辞现在肯定需要补补身子!”苏老夫人一听,马上吩咐下去,“小桂子,你赶紧去让人炖上鸡汤,不行,我得亲自盯着!走走走!” 苏夫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也很担心阿辞,但是苏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急急忙忙就赶过去,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不过是个没落国公府的公子,也敢在我们阿辞和阿言面前瞎蹦跶?真是活腻了!”苏老太师慢慢站起来,平日里的慈祥和蔼尽数化作锋锐,眉眼之间皆是无法压制的暴怒,“安亲王府没有女主人,那三个老少爷们儿不一定会照顾人,兰芝过去帮忙,老三留下来照看你祖母,老四跟我去一趟柳国公府!” 第十八章 实力护女安亲王 安亲王小心翼翼抱着楚辞下了马车。 何御医早就在门口侯着了,药童拎着药箱站在一旁。 何御医的医术,在整个御医院里都能排进前三,安亲王府老王爷还在世的时候,与何御医有着不浅的交情,再加上何御医的为人品性也十分可靠,所以当年楚辞出生没多久,昭宁帝便把他派到安亲王府常驻,专门负责楚辞的病情。 但是有神医在,何御医根没有发挥医术的空间余地,只跟在一旁打下手。 身为御医院里的顶尖御医,何御医自然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一开始根本看不上神医,认为神医的名头不过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瞎传出来的。 然而到了安亲王府没几天,何御医就被打脸了,亲眼见到神医仅仅只凭借一手针灸之术,就把还是婴儿的楚辞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自此,何御医彻底改变观念,老老实实的帮忙打下手,逮着机会就向神医虚心请教。 见到被安亲王抱在怀里的楚辞,何御医有点小小的兴奋,毕竟当年皇帝陛下派他过来,可不是来当摆设的! 终于能够亲自给郡主看诊,想想就有些莫名的激动啊!何御医也不废话,直接领着药童就跟上了安亲王的步伐。 但是…… 何御医没有料到,这一次他还是插不上手,有南弦在,他还是只能站在一旁当摆设干看着。 安亲王心里憋着一团火,一直忍到楚辞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才撸起袖子,“本王的孩儿,岂是能被轻易欺负的?来人,抄家伙!跟本王打上柳国公府!” “世叔。” 南弦把一张欠条递给安亲王,“虽然咱们不缺这区区两万两白银,但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苏老太师和苏梓安带着十几个小厮,先安亲王一步赶到柳国公府,其中一名小厮站在柳国公府门口,直接就撒泼似的骂开了,“柳耀然!你给我滚出来!有胆子欺负我们家小主子,这会子却当了缩头乌龟么?!滚出来!再不滚出来,我们可要动手了!” 柳国公府迟迟无人敢出来招呼,苏老太师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坐在柳国公府门口不远处的茶摊里,喝起了茶。 不过,柳国公府的人最终还是耐不住了,苏老太师喝了两碗茶之后,前边原本正在叫骂的小厮跑过来,“老太师,四公子,柳国公府的人出来了。” 柳老国公拎着色胆包天的孙子,怒气冲冲的出来,直接一脚踹在柳耀然屁股上。 柳耀然被踹的从台阶上滚下来,却也不敢喊疼,自知犯了大错,连忙爬起来乖乖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爷爷……” “你还有脸叫我?咱们柳国公府的脸都让你这混账东西给丢尽了!” 柳老国公气得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 他不是不知道这混账东西好色成性,只是一来没闹出过什么大事,二来好歹是自己孙子,训斥几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谁知道这混账东西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惹上了安亲王府! 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老国公差点儿吓散了魂魄,安亲王府和柳国公府,两府之间地位悬殊,岂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 苏老太师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慢慢走过来,“柳国公不在的话,那也不打紧,找你这老家伙也是一样,老夫就同你这老家伙说道说道。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家梓安在国子监学堂里和你家这小子打了一架,你这老家伙可知道缘由?” 柳老国公一愣,不知道苏老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是在说今儿迎景楼里这混账东西干的那些好事么?怎么又扯上去年年底时这俩小子打架的事情了? 去年年底这俩小子打完架,自家这混账东西当时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他光顾着心疼去了,也没怎么过问缘由,听这老家伙的语气,其中似乎还另有隐情? “老四,你来说说,当初你为何与柳府公子打架。” 苏梓安走上前,敛去平日里嬉笑的神色,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柳耀然,眼底隐隐带着一丝厌恶,冲着柳老国公抱拳行礼:“柳老国公,当日晚辈之所以与柳公子起冲突,那是因为贵府二公子在背后议论我家阿辞和阿言,并且语出不逊!柳公子,我且问你,你当日是否说过我妹妹阿辞骄纵蛮横,奢靡无度?是否说过我们阿言没爹没娘,寄人篱下?” 柳耀然眼皮狠狠一跳,急忙否认:“我没有!苏梓安,你不要血口喷人!” “当时听到柳公子这些话的,可不止晚辈一人,柳老国公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国子监学堂里问一问。” 苏梓安看着柳老国公,态度不亢不卑,“柳老国公,请恕晚辈说几句失礼的话,我妹妹楚辞或许是有些奢靡了,可这花的都是我们太师府和安亲王府的银子,与柳公子何干?您不觉得柳公子多管闲事了么?而且我妹妹也从不仗势欺人,何来骄纵蛮横?仗势欺人这种事情,反倒是柳公子做过不少吧?” “再者,阿言虽然和我们太师府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这么些年下来,我们太师府也是把他当成了家人,柳公子如此往我们阿言心口扎刀子,真当没人给我们阿言撑腰吗?” 柳老国公顿时哑口无言,自己孙子是个什么样的德性,他自然心知肚明,明白苏梓安所言多半属实,咬着银牙暗暗瞪了柳耀然一眼。 “当时老夫见你家这小子挨了一顿揍,想着你家这小子既然吃了苦头,也该知道收敛一些,又念着你我曾同朝为官,也就把这件事情揭过了,却不想,到底是老夫太心软了!”苏老太师冷哼一声,眼神阴沉如水。 柳老国公额头冒出些许冷汗,听这老家伙的意思,今儿这件事情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因为还不知道长乐郡主被气得犯了旧疾这件事情,柳老国公腆着老脸讪笑着说道:“这混账东西胆大妄为冒犯了长乐郡主和楚二公子,简直该千刀万剐!一会儿我就带着这混账东西亲自去安亲王府赔罪!再说了,这也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你看这混账东西也知道错了,看在咱俩有几分交情的份上……” 柳老国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了:“好一个小打小闹!” 一听到这个声音,柳老国公顿时心中“咯噔”一声,暗暗叫苦不迭! 他怎么偏偏就忘了这一位煞星! 苏老太师和苏梓安顺着声音看过去,安亲王手里握着鞭子,身后跟着几十名亲卫,正朝这边赶过来,所过之处,无不弥漫着杀意。 这股杀意乃是久经厮杀金戈铁马,深深刻入了骨子里的杀伐之意,惊得路人纷纷退避三舍,不过仍然有一些好事者躲在远处瞧好戏。 柳耀然更是被这股气势压的脸色发白。 “小打小闹?”安亲王握着鞭子,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到柳耀然面前。 他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团火,此刻一见到柳耀然,心中火气直往外冒,当下一鞭毫不客气的抽了过去。 柳耀然一时没防备,痛的一声惨叫,往前一扑,右肩上的衣服被生生抽裂,隐约可见一片血肉模糊。 “呵,这便觉得疼了?”安亲王忽然轻轻一笑,只不过他这笑容,在此时的柳耀然眼里看来,比那来自地狱的恶魔还要可怕! “爷爷……爷爷……救命……”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柳耀然一边哭,一边爬过来,伸手拽住了柳老国公的裤腿。 柳老国公眼见得孙子挨了鞭抽,心疼的要命,忍不住开口责问:“安亲王此举未免过分了吧?长乐郡主已经说过不再追究,难不成要食言吗?” “本王的女儿说话算数,自然不会再继续追究,但本王是为另一件事情而来。本王的女儿身体不好,今儿被柳耀然这么一闹,给气病了,柳老国公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听到这么一句,柳老国公心中又是一番惊吓,气得发抖,狠了狠心,一脚踹在柳耀然屁股上,用了足足九成的力道! 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安亲王楚渊最是护犊子?! 这混账东西竟然还把安亲王宠在心尖上的女儿给气得犯了旧疾?! “混账东西!”柳老国公狠狠瞪了柳耀然一眼,银牙咬碎,“王爷,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冲撞了贵府二公子和长乐郡主,着实该受重罚,也好让这混账东西长长记性!至于应该怎么罚,还请王爷定夺!” 柳耀然顿时吓得腿发软。 这要是让安亲王来动手,那……他还有命活么? “柳老国公,瞧您这话说的,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听见了,传出去可要说本王仗势欺人了!”安亲王冷笑,“再说了,一想到本王那两个孩子平白无故受了这许多委屈,本王这下手便没轻没重的,万一失手把柳公子打死了,还得背上一条人命,本王岂不是亏大发了?不如这样,五十鞭,由柳老国公来打?” 让柳老国公亲自动手,一来为了摆平今天这一堆事儿,柳老国公必然会下狠手;二来柳耀然毕竟是柳老国公的亲孙子,柳老国公下手自然会掌握分寸,也不至于把人打死了。 柳耀然是死是活,安亲王根本懒得管,但他可不想让这混账东西的血脏了自己的手! 第十九章 开解 看着柳耀然瘫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的模样,柳老国公十分心疼,厚着脸皮向苏老太师投去求情的眼神。 奈何苏老太师一副老神在在的态度,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柳老国公。 柳老国公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从安亲王手里接过鞭子,咬了咬牙,用力朝着柳耀然抽了过去! 柳国公府门前,一时之间惨叫连连。 柳耀然平日里沉迷美色,身子骨早就被掏空的差不多了,即便柳老国公掌握着分寸,这五十鞭打下来,还是足足要了他半条命。 待到五十鞭打完,柳耀然浑身是血,彻底昏死了过去,躺在柳国公府门前的青石板上,几乎没了生息,伤口和衣服碎片粘在了一起,说不出的凄惨。 安亲王压根儿没看柳耀然一眼,从怀里又摸出一张欠条,在柳老国公面前一晃,“柳公子在迎景楼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写下的欠条,柳老国公应该不会想着赖账吧?” 柳老国公忽然觉得,刚才那一顿鞭子打轻了,他就应该直接抽死这混账东西! 这些年来,他们柳国公府越发没落,朝廷的赏赐越来越少,府中众人只能靠着柳国公府名下几间铺子以及柳国公的俸禄过活,两万两白银,他们柳国公府至少要攒五年,这混账东西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他的老脸都让这混账东西丢尽了! 可是眼下这情形,也只能先把事情应付过去再说了! 看也不看柳耀然一眼,柳老国公挥了挥手,让人吧柳耀然抬进去,“两万两白银,于我们柳国公府而言,不是一笔小数目,还请王爷宽限几日。三日之内,两万两白银必定送到府上。” “好说,柳老国公爽快,本王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既如此,本王便在府中等候了。”安亲王把欠条又揣进怀里,这才转身看向苏老太师和苏梓安爷孙俩。 “岳父,梓安,我来时,阿辞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你们可要随我一同回去看看?” “好啊……哎呦!爷爷,好端端的,你干嘛突然打我?” 苏梓安才说了两个字,就挨了苏老太师一记爆栗。 “好什么好?你妹妹不舒服,需要好好休息,你在她身边吵吵闹闹的,她能休息好才怪!”苏老太师瞪了苏梓安一眼,这才对着安亲王说,“老婆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先回去,阿辞若是有事,定要记得告诉我们一声!” 从北山大营回来的路上,归羽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楚墨心忧妹妹,一回到安亲王府,便风风火火直奔听风阁,见楚辞正睡着,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安亲王和苏夫人都守在楚辞床前。 “阿爹,舅娘,阿辞现在怎么样了?”楚墨压低了声音询问。 “这小丫头突然犯了心疾,南弦已经给她服过药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过还是需要好好静养。”安亲王看着楚辞安静的睡颜,眼里满是心疼之色。 正说着,楚辞眼皮轻轻颤动,睁开眼睛,眼神略微有些茫然,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清明,“阿爹?哥哥?舅娘?” “感觉好些了吗?”安亲王见楚辞似乎想要坐起来,连忙扶着,还细心的往她背后垫了一个软枕。 楚墨凑过来,“阿辞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辞,你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啊!” “我真的没事了,多休息几日便好。只是女儿不孝,这一次让阿爹担心了。”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胡话?!”安亲王笑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楚辞头顶,“别瞎想些有的没的,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日后九泉之下,为父怎么向你阿娘交代?” “啊呸呸呸呸呸!什么三长两短?!你到底会不会说话?!我们阿辞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苏夫人狠狠瞪了安亲王一眼,“你这话若是传进阿爹耳朵里,阿爹肯定要把你骂个狗血淋头!” 安亲王脸色微微发黑,小辈面前,就不能给他留点儿面子么?好歹他也是个正一品的亲王啊! 想起听风阁小厨房锅里还有汤,苏夫人急忙起身去看汤温好了没有,“阿辞,你外婆让人给你炖了鸡汤,我去端过来,一会儿你可得多喝点。” 楚辞看向楚墨,有些歉意,“哥哥,替我向你手下那些兄弟们说一声抱歉,原本答应要在府中请他们吃烤肉的……” “没事没事,他们会理解的,你现在把身体养好,这才是最重要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嗯。”楚辞扫视了一遍,没看见南弦和楚言,“阿言呢?” 南弦应该是给她熬药去了,但是阿言居然也不在? “顺喜,阿言去哪了?”安亲王这才发现楚言不在,也觉得有些奇怪。 阿言最是亲近阿辞,按照平日里来看,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寸步不离守在阿辞床边吗?可别是因为阿辞犯了旧疾这件事情钻牛角尖吧? “老奴也不清楚。老奴这就让人去寻二公子。” “阿爹,我已经没事了,您先去忙您的吧。” “当真没事?”安亲王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真没事了,后续调养有南弦呢!您就放心吧!”楚辞笑道,“再说了,我自己本身便算是一个大夫,有没有事,我还不清楚么?” “阿爹,有我和舅娘在这里照顾阿辞,您就放心吧!再说了,您那些公文应该都没处理完吧?” 一听到公文两个字,安亲王这才想起来书房里还有一堆等着他处理的公文,抬手给了楚墨一记爆栗,没好气道,“为父好不容易偷个懒,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还让人拿着公文追到家里来。” “阿爹,我要是没良心,就不会接手南营了,说是说为了磨炼我,可究竟是不是,还两说呢!”楚墨摸了摸被敲痛的脑袋,“行了,您赶紧去吧,这儿有我们。” 楚墨将安亲王送出房间,转身时眼底染上冰霜,好一个柳耀然! 混账东西,也敢欺辱他们安亲王府的人? 很好! 虽然阿爹暂且饶过了柳耀然,但是作为阿辞和阿言的兄长,楚墨可没打算轻易放过那个混蛋! “阿辞,来来来,把这碗鸡汤喝了,一滴都不许剩,这可是你外婆用人参虫草和老母鸡一起炖的汤。”苏夫人端着托盘进来,“阿墨想喝的话,自己厨房盛去。” “芷秋,我睡了多久?” 煲汤所需要的时间不短,她应是睡了不短的时间。 “郡主,从迎景楼回来,您睡了将近一个时辰。” “阿姐,你醒了?” 楚辞正喝着鸡汤,楚言掀开珠帘,快步进入内室,“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楚辞一手端着缠枝纹青釉瓷碗,一手拿着勺子,心细如发的她,一眼便发现了楚言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阿言,你的腿怎么了?” “刚才听说阿姐醒了,跑的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阿姐不用担心。” “阿洛,你来说。”楚辞不太相信,瞧楚言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可能是摔的。 突然被点名,阿洛急忙跪下,假装没看见楚言拼命对自己使眼色,“回郡主,从迎景楼一回来,二公子就去了祠堂跪着,直到听说您醒了。” 从一回来直到刚才?也就是说,楚言在祠堂里跪了将近一个时辰? 楚辞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阿言这家伙,果然还是因为她今日犯了心疾的事情,钻了牛角尖了。 “让你别说,你还说!到底谁才是你主子?”楚言顿时有些不满,瞪了阿洛一眼,嘟囔了一句。 “您是我的主子,但郡主是咱们安亲王府的小祖宗!”阿洛说的理直气壮。 楚言嘴角一抽,这话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你们都出去,阿言留下。” 苏夫人明白楚辞有话要对楚言说,阿言这孩子钻了牛角尖,也只有阿辞能开解一二。 楚墨轻轻叹了一口气,出门前拍了拍楚言的肩膀,“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记得回去擦点药膏。” 屋内只留下两人,相对静默不言。 许久,终是楚辞先开了口,“阿言,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楚言自幼便没了父母,阿爹待他如亲子,但总有人心存妒忌喜欢说三道四,只不过,敢把这些伤人的闲言碎语捅到楚言面前的,柳耀然还是第一个! “归根究底今日这些事情乃是因我而起,你觉得我犯了心疾,有你的责任,那么阿言,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是我连累你受了折辱委屈?” “不是的!”楚言猛然抬头,急急说道:“你是我阿姐,我怎么可能看着有人欺负阿姐,却无动于衷?!所以这些事情可不能怪阿姐!” “那你觉得,我就能看着有人欺辱你而无动于衷?!”楚辞反问,不待楚言回答又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安亲王府最大的规矩是什么?是护犊子!安亲王府的二公子,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 “当年我便与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谁敢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就算你闯了祸,把天给捅塌了,也有阿爹顶着!你如今是把这些话都还给我了么?!” “怎么会?阿姐说过的每一句话,嘉泽都记在心里!” “那就好!你要记住,你姓楚,你是楚家的人,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说的,哪怕这个人是你自己,也不行!”楚辞忽然板起了脸,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楚嘉泽,我可警告你,你再敢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要揍你了!” 楚言微微一愣,一阵暖流涌上心头,忽然笑起来。 这一笑,楚言整个人看起来如沐春风,之前的颓然之气一扫而光。 “你笑什么?不相信我真会揍你?”楚辞愤愤咬着勺子,楚言这家伙还能笑出来,她就这么没有威慑力的吗? “没有没有,只是忽然觉得,阿姐你真好。” 楚言眼角眉梢都似染上了笑意,他的阿姐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担心他会钻了牛角尖,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真真是嘴硬心软。 “行了行了,少肉麻了!赶紧去帮我看看南弦药熬好了没有。”见楚言终于不再继续钻牛角尖了,楚辞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章 夜探 “阿辞怎么又睡了?” 楚墨站在楚辞床前,看着已经睡着的楚辞,压低了声音。 “我给她开的药方里,有安神助眠的药材,这几日让她好好休息,避免劳心伤神。” 楚墨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照顾楚辞的苏夫人,把南弦拉到门外,小声询问,“卿落,你有没有能让男人不举的药?” 柳耀然不是想打他妹妹的主意么?那他就让柳耀然尝尝不举的滋味! 南弦一听就明白了楚墨的想法,进去拿了一个黑色箱子出来。 楚墨觉得很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阿辞的药箱吗?你拿这个干什么?” “我没有那种药,但是……”南弦打开第二层,在一堆瓶瓶罐罐里面,找出来一个琉璃瓶子,“阿辞有。” “阿辞有也行……诶?!不对啊!”楚墨反应过来,声音猛然提高了八度,“阿辞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南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楚墨先是一副震惊的神色,然后恍然大悟般指着他,“好你个南卿落,我真是看错你了!说,是不是你对阿辞意图不轨,阿辞不从,才弄出了这种药?!” 南弦忽然很怀疑,三个月前,即使所要面对的敌人十倍于己,也能从容镇定谈笑风生的的那个人,真的是眼前这个白痴么? 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瓶子,南弦状似漫不经心:“虽说我在药王谷,跟神医学的是医术,但是用毒方面也涉猎了一些,慎之想不想试一试?” 楚墨顿时打了个激灵,果断摇头拒绝,“不用了!留个柳耀然那个混蛋试试就行了!” 入夜之后,柳耀然缓缓醒过来,才挪动了一下身体,就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想起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柳耀然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那姑娘是铁血统帅安亲王宠在心尖上的女儿,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打那小姑奶奶的主意啊! 屋内忽然一阵寒风起,柳耀然艰难的转过头看去,隐隐约约只看到一道人影,没来得及反应,身躯猛然一僵。 一道刺耳的惨叫声瞬间打破了柳国公府的安静。 柳国公和夫人急匆匆赶来,推门就看见柳耀然捂着下身痛苦的倒在地上,满身是血。 柳国公夫人尖叫一声,当场就昏了过去。 柳国公眼前发黑,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扶着门框才勉强没倒下去,“快!快去找大夫!” 管家急忙跑去请大夫。 没过多久,大夫们拎着药箱赶过来,但是在查看了柳耀然的伤处之后,一个个叹息着摇头,“我等医术有限,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令公子啊……怕是废了……” 柳国公瘫坐在软垫上,脸色灰败,看上去十分颓废,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好几岁。 柳国公夫人这时正好醒过来,一听到这话,差点又要昏过去。 她的情绪极为激动,抓起桌案上的青花瓷瓶就朝着大夫们砸过去,“本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娶媳妇,给本夫人生几个大胖孙子,怎么可能就废了?!庸医!全部都是些庸医!滚!都给本夫人滚!” 大夫们连忙退出了房间。 “娘……”柳耀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一动就浑身疼的要命。 柳国公夫人慌忙跑过去,一把搂住儿子,心疼的直掉眼泪。 “娘,那个黑衣人,一定是安亲王府派来的!一定是楚辞那个毒妇!” 突然遭逢此变,柳耀然死死扯着柳国公夫人的衣襟,指尖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眼里满是蚀骨的恨意! 他的身子骨早就被酒色掏空的差不多了,白天被打了一顿鞭子,晚上又被人一剑削了男人那玩意,此刻已是极为虚弱,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老爷,您听见了吗?咱们儿子又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是和安亲王府的人有了些矛盾而已!都是小孩子,哪能不吵架?”柳国公夫人抱着儿子,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那安亲王府仗着身份,不分青红皂白让我们耀然挨了一顿鞭子也就罢了,居然还对耀然下这般毒手!老爷,您一定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 柳国公瘫在软垫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凭无据,你让我怎么办?” 一闭上眼睛,柳国公就想起来今日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 他一踏入御书房,一本厚厚的奏章迎面砸了过来,紧接着是来自皇帝陛下的怒火。 昭宁帝训斥他教子无方,虽然没有明说具体哪一件,但柳国公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了,哪里还能不明白皇帝陛下发怒的缘由? 天子之怒,雷霆之威,柳国公当即吓得浑身发抖,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能连声告罪。 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柳国公背后衣服都湿透了,忍不住摸了摸脖子上的脑袋,居然生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安亲王府和柳国公府地位悬殊,就算这事是安亲王府做的,没有证据,他们柳国公府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柳国公夫人霍然起身,“那么耀然受的伤,就这么算了不成?!” 屋顶上,两人轻轻解开瓦片,都是一袭夜行衣打扮。 “小孩子之间的玩笑打闹?呵,柳国公夫人颠倒是非黑白,乱泼脏水的的本事,我如今算是见识到了。”楚墨冷笑,“卿落,你什么时候动的手?” “我还没有动手。”南弦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子。 “什么?不是你动的手?”楚墨很诧异。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柳耀然被废,有第三方插手! “虽然这混账东西被人废了那玩意,确实让人感觉挺爽,但是不管是谁干的,柳国公恐怕都会把这一笔账算到我们安亲王府头上。”楚墨脸色微微凝重,柳国公后院小妾众多,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眼下被人废了,还不得发疯? 现如今,柳国公府越发没落,但是柳国公却能坐稳这个位置十几年,可见也是有几分能耐的,虽然安亲王府不怕树敌,可是没谁会喜欢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敌人,尤其这多出来的敌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善茬。 “卿落,我们回去吧,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时间往回拉半个时辰。 今夜南弦不在,十二影卫全部守在听风阁院子里。 当然,有些人想要闯进去的话,才不会管外面有没有人,无论有没有人,都拦不住他。 例如夜皇。 夜皇轻轻推开窗户,像只燕子般灵巧的翻入二楼,目之所及,珠帘翠屏,锦绣软枕,珍贵的火狐皮铺成了地毯,处处奢靡精致。 此时的楚辞,一身月白色锦衣,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她临近黄昏时醒过来一次,南弦开的药方里有安神助眠的药材,喝过药之后,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夜皇见她睡着,眉宇间没了痛苦之色,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白天在迎景楼见她旧疾复发,他便忧心着楚辞的状况,可惜白天不方便,一直拖到了晚上,他才有机会潜进来。 上一次潜进来的时候,夜皇就发现楚辞偶尔会抽动鼻子,并且还皱过一次眉,心细如他,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显然小家伙是不太喜欢他身上过于浓郁的香气。 所以这一次,他刻意减少了香料的用量。 似乎是察觉到了夜皇的视线,楚辞身体突然动了一下,低声呢喃一句,便要幽幽醒来。 察觉到楚辞的动向,夜皇扬手打出一道内力点了她的穴道。 下一刻,楚辞便又重新陷入了睡眠之中。 夜皇刚靠近两步,忽然发现楚辞床头一条小蛇盘起身躯,盯着他不断吐着蛇信,似乎只要他靠近,就会一口咬上来。 “圣灵蛇?” 夜皇皱起眉头,出手快狠准,迅速捏住小翡翠的颈部,然后丢进架子上的空花瓶里。 可怜小翡翠还没来得及攻击,就被摔晕了! 轻轻坐在床榻前,夜皇精致的凤眸一眨不眨,盯着床榻上熟睡的女子,就连墨发散落在锦被上,都没有注意到。 静静的看了楚辞一会儿,夜皇伸出手抚上楚辞的脸颊,动作温柔至极,向来平静漠然的眼神里,此刻正泛着几近疯狂的执念。 “小家伙,虽然你不记得我了,但是也没关系。” “你既然回了长安,那可就再也跑不掉了。” 呆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夜皇才极为不舍的离开了。 一进入听风阁,夜皇立刻便发现南弦不在,虽然不知道南弦干什么去了,但他若是再继续呆下去,只怕南弦就要回来了。 出了安亲王府,冷刀迎上来,“主上,事情已经办妥。” 亲眼见到小家伙安然无恙,夜皇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干的不错,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回主上,属下的伤势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走吧。” 夜皇所料不错,他走后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南弦回来了。 回来后,南弦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先上二楼来查看楚辞的情况。 见芷秋正在外屋一张软榻上睡着,南弦没有吵醒她,准备掀开紫水晶珠帘进入内室,忽然闻到一阵香气,脸色微微一变。 楚辞屋里所燃为品质上好的檀香,此香气味道与檀香与楚辞身上的香气皆不同,他只有上次在夜皇身上闻到过。 夜皇刚才来过了?! 南弦立即进入内室,见楚辞安然睡在床榻上,巡视了一圈,未曾发现异样,这才离开了楚辞的房间。 离开之后,南弦翻身上了屋顶,抱着长剑坐在屋顶上亲自守夜。 第二十一章 闹事(1) 次日,楚辞醒来时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然而闻到空气中残余的药香之后,瞬间清醒了! 她的嗅觉远比常人灵敏,因此,哪怕这香气已经变得极淡,还是被她察觉了。 昨天晚上,夜皇来过。 准确来说,夜皇应该是在楚墨和南弦从柳国公府回来之前过来的,否则不管是南弦还是她哥哥楚墨在,夜皇都不可能轻轻松松就潜入她的房间。 夜皇往自己身上弄那么浓郁的药香,必然是为了掩藏自己身上某些可能泄露身份的气息,但是当这丝药香淡下来之后,楚辞却从中闻到了一丝龙涎香的香气,只是这丝香气已经很淡了,让楚辞有些不太确定。 龙涎香是各国皇族才能使用的香料,如果夜皇身上真有龙涎香的香气,那么岂不是说,夜皇是皇族之人?或者至少和皇族关系密切? 但是夜皇为什么几次三番跑到她这里来? 昨夜南弦和楚墨都不在,十二影卫拦不住夜皇,如果夜皇真要做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 可是,夜皇似乎什么也没做,就像只是来她这里闲坐而已。 夜皇,究竟想干什么? 面对一连串的疑问,楚辞不禁陷入了沉思。 “郡主,您起了吗?”芷秋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应梳洗物品。 “进来。”楚辞回神,按压下心中的疑惑,清了清嗓子,扬声开口。 芷秋推门而入,将装着清水的木盆和干净的软巾放在架子上,便进入内室替自家郡主更衣。 待到梳洗完毕,楚辞出门后,站在栏杆边,看了一眼下方正在院子里练剑的南弦,“回头记得补个觉。” 楚辞知道,依着南弦的习惯,昨夜他从柳国公府回来后,肯定会过来瞧一眼,那么也就会闻到夜皇留下来的药香,说不定之后在她屋顶上守了大半个晚上。 “柳耀然昨夜被人废了,成了太监。” 南弦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练着剑法,凌厉的剑风激起无数落樱。 楚辞刚抬起的脚步又硬生生停下,十分诧异,“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知。” “算了,废了就废了,反正这也是他活该。” “慎之说,柳国公恐怕会把这笔账算到安亲王府的头上。” “他爱算就算,当我们怕他不成?”楚辞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不过敢让我们背锅,胆子还真不小,所以那个废了柳耀然的人,最好祈祷不要被我揪出来。” 柳国公夫人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还是按捺不下满腔怒火,第二天一大早趁着柳国公去上早朝的空挡,带了几十个家丁,直奔安去府而去。 此时安亲王和楚墨都去了北山大营,楚言和楚辞以及南弦正在听风阁院子里用早膳。 楚辞每天都要打坐修习完武功心法之后才会下楼,每到这个时候经常赶不上和安亲王他们一起去膳厅用早膳,所以芷秋干脆就在听风阁小厨房里专门给她另做,而且是换着花样。 楚言自从前几天吃过一次之后,就天天跑过来,表示不想在跟着安亲王和楚墨天天啃馒头咸菜。 柳国公府和安亲王府,一个在长安城西,一个在长安城东,中间隔着大半个长安城,柳国公夫人带着人赶过来时,楚辞几人才刚刚用完早膳,正坐在八角飞檐凉亭里喝茶。 管家顺喜急匆匆赶过来,“郡主,二公子,出事了!柳国公夫人一大早带着人前来闹事,非说郡主和二公子指使人伤了她儿子,要郡主和二公子给她一个交代。” “她儿子受伤,关我和阿姐什么事?这老女人有完没完了?” 楚言脸色一沉,放下茶杯,“阿姐,你好好休息,我去会会这老女人。” “还是一起去吧,我也很想看看,柳国公夫人又想弄出什么幺蛾子。”楚辞神色之中看不出喜怒,抱起雪球淡淡丢下一句。 安亲王府的亲卫分为两种,一为虎卫,一为暗卫。 虎卫负责守卫安亲王府,全部都是跟随安亲王身经百战,百死余生的猛士,但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在这长安城里,居然还有人敢来安亲王府闹事,猝不及防之下,不慎被国公夫人带来的家丁打伤了两名看护大门的虎卫。 “夫人,此事如果让国公大人知晓……”柳国公府的管家站在一旁,明知道不可能阻止柳国公夫人,但仍然试图劝阻。 “滚开!本夫人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来置喙!”柳国公夫人怒气冲冲,根本懒得听他劝阻,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管家吃痛,躲在一旁,再不敢言。 楚辞踏出安亲王府,正好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家丁举着一把大刀冲了过来,不等他砍下来,南弦已经一脚将他踹飞了。 那名家丁飞出几米,狠狠摔在青石地砖上,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终于舍得出来了?你们两个不是很能躲么?我儿子都是被你这骚贱蹄子给害的!本夫人今天定要活撕了你们!”柳国公夫人一见到楚辞和楚言,想到自己儿子凄惨的模样,顿时怒不可遏! 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楚辞,但是在安亲王府,有资格锦衣华服,又生的如此美貌的女子,也只有楚辞一人。 盯着楚辞那张脸,柳国公夫人非常不想承认心中生出了嫉妒之意。 “老女人,你的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一点!一大早就听见你这老女人叽叽喳喳,真是晦气!”见到柳国公夫人如此咄咄逼人、蛮不讲理的态度,楚言干脆很不客气的骂了回去。 而在楚辞和楚言身后,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其他虎卫们,也是一个个周身弥漫着凶戾之气,恶狠狠盯着柳国公夫人一群人,打伤他们的兄弟暂且先不说,居然还敢对他们郡主和二公子出言不逊?活腻歪了不成?! “你说什么?!” 被这些满身戾气的老兵用这般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柳国公夫人心底也隐隐发怵,但是一想到楚言这个小畜生竟然敢骂她老女人,柳国公夫人就气得浑身发抖! 她才刚刚四十出头,加上平日里极为注重保养,看上去也就三十好几,哪里老了?! “对长辈如此如此出言不逊,这就是你们安亲王府的家教?果然是有娘生没爹教的,真让本夫人长了见识!” 有娘生没爹教? 气氛刹那间凝滞了下来。 南弦眼神瞬间冰冷,心中杀意顿起。 芷秋归羽和阿洛,气得脸色发白。 虎卫们差点气炸了肚皮,只要楚辞一声令下,他们绝对会立刻拔刀一拥而上,砍死这帮胆敢前来闹事,欺负他们郡主和二公子的混账! 楚辞自幼丧母,又因为种种缘由,离家八年,不能在安亲王膝下教养,而楚言更是失去了父母,柳国公夫人一句话,把姐弟俩一并给骂了! “我们安亲王府的家教如何,恐怕还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何况对着一条乱叫的疯狗,家教二字,本郡主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不如请夫人为本郡主解惑一二?” 楚辞冷笑! “你敢骂我是疯狗?!” 楚辞翻了个白眼,骂都骂了,这老女人还要再问一遍,是不是蠢? 她懒得再和这老女人废话,“阿弦!” 一道身影迅速闪过,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待到他们仔细看过去时,南弦手中的长剑扶风已经架在了柳国公夫人脖子上! 柳国公夫人吓得身躯一僵,连动也不敢动。 就连楚言和顺喜,也被楚辞这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动手的干脆果决惊愣了。 安亲王府门前,一时鸦雀无声。 安静了好一会儿,柳国公府的管家最先回过神,哪怕心中再怎么不愿触霉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作揖行礼:“见过长乐郡主千岁,在下是柳国公府的管家柳大,敢问郡主娘娘这是何意?” “你说你是柳国公府的管家,那便是了么?” 楚辞扫了一眼自家受伤的几名虎卫,以及被砍得摇摇欲坠的大门,“还敢问本郡主何意?你们这帮凶徒,狗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跑到我安亲王府来撒野,难道还指望本郡主招待你们进去喝茶不成?!来人,全部绑起来!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虎卫们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气,一听到楚辞下令,立即扑了上去,还分出几人去拿绳子,嗯,这么多混账,得多拿一些绳子来才行。 柳国公夫人只觉得风中凌乱,她根本没有想到,楚辞居然不按常理出牌,一上来就直接动手! 寻常人遇到上门闹事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吗?怎的这骚贱蹄子似乎还想把事情闹大? 眼见虎卫拿来了绳子,柳国公夫人又惊又怒,拔高了声调,“骚贱蹄子!你敢!我可是柳国公夫人!” “呵,柳国公夫人?你这是在欺负我年幼无知吗?我虽然年纪小,不曾见过柳国公夫人,却也听说过柳国公夫人知书达理,端庄贤惠,可不是如你这般的刁蛮泼妇。” 楚辞冷笑,毫不客气一通讽刺,气得柳国公夫人几欲吐血。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绑了!” 顺喜也回过了神,连忙催促自家虎卫动手。 第二十二章 闹事(2) 南弦长剑架在柳国公夫人的脖子上,这让柳国公府的家丁们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乖乖任由虎卫将他们一一绑了! 楚辞转身进门,楚言跟了上去:“阿姐,老女人那副嘴脸,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爽,就该多绑她一会儿!” “昨天晚上,阿弦和哥哥夜探柳国公府,发现柳耀然不知道被谁给废了,成了太监,母亲心疼儿子再正常不过,我原本打算给她留点面子。可是她一上来就让人打伤咱们家的虎卫,砍坏咱们家的大门,屡屡出言不逊,倚老卖老,试图把咱们安亲王府的脸面踩下去,既然如此,那我还给她留面子干什么?” “不是吧?柳耀然竟然成了太监?嘿嘿,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估计全长安城的姑娘都会感谢那位为民除害的无名好汉!柳耀然这个混账,平时仗着自己是柳国公的儿子,欺男霸女的事情可没少干,活该被废,现世报啊!” 楚言一向看不惯柳耀然的为人做派,此刻听闻柳耀然被废,非常不厚道的幸灾乐祸起来。 “为民除害还算过得去,无名好汉就算了吧。废了柳耀然,这黑锅可是丢给咱们家了。”楚辞嗤之以鼻。 “咱们这下算是彻底和柳国公府结下梁子了,不过咱们安亲王府可从来没怕过谁!阿姐,你说咱们要不要添把火,把柳耀然被废这件事情抖出去?” 楚辞摇摇头,道:“柳耀然被废,柳国公府必然是要请大夫的,咱们有安亲王府这个后盾,柳国公就算知道是咱们泄露出去的,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但是这些给柳耀然看诊过的大夫,以及他们的家人,却一定是会被迁怒的。我们两家的争斗,何必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也对。不过我们倒是可以给柳国公添堵。”楚言想了想,叫来阿洛,“阿洛,你去一趟柳国公府,见到柳国公之后,知道该怎么说吗?” 阿洛笑着点头,“二公子请放心,阿洛明白怎么说。” 柳国公夫人执意带着家丁去安亲王府找麻烦,管家柳大拦不住,怕闹出大乱子,便悄悄派了人去寻柳国公。 柳国公也是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强撑着去上早朝,轿子才走到半路,柳国公府的小厮追了上来。 一听柳国公夫人跑去了安亲王府,柳国公吓了一大跳,赶紧命令轿夫调头,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在柳国公夫人赶到安亲王府之前把她拦下来。 但是很显然,柳国公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了。 大概离安亲王府还有三条街距离的时候,阿洛拦在了柳国公的官轿前。 “国公大人,在下是安亲王府楚二公子的侍读书童阿洛。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伙来历不明的凶徒,趁着我家王爷和大公子不在,袭击了我们安亲王府,如今已被尽数拿下。但是贼人头目声称乃是贵府之人,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我们郡主和楚二公子希望能移步前去确认一二。” 柳国公坐在官轿里,心中一凛! 面对上门闹事、无礼撒泼之人,寻常百姓家大概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安亲王府身为勋贵世家,若有半分应对不当或示弱之举,都会被旁人认为是做贼心虚,从而落入下风。 楚家姐弟俩一口咬定闹事者是来历不明的凶徒,以极为强势的姿态,把人全部扣下,看似商量,实际上却是逼他去安亲王府给个交代,一则安亲王府的声誉不会受到分毫损伤,于无形中占据上风,二则再次给了他们柳国公府一个教训,一箭双雕,看来他还真是小瞧了楚家这姐弟二人! 最让柳国公感到憋屈的是,楚家姐弟甚至都没有用阴谋诡计,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把局面都摆在了柳国公眼前! 柳国公心中有着怒气,却又不好发作,毕竟说到底,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家先挑起来的,只得按捺住脾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既如此,那便有劳郡主千岁和楚二公子费心了,本官这便去瞧瞧。” 官轿来到安亲王府门前时,柳国公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至少从他脸上神色之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阿洛领着柳国公来到前厅,这里一贯是安亲王府待客之所。 楚辞和楚言一右一左坐在主位上,芷秋和顺喜分别站在二人身旁,南弦抱着扶风坐在楚辞右手边第一张太师椅上,八名虎卫分列两旁,而柳国公夫人则是坐在楚言左手边第一张太师椅上,和南弦遥遥相对,不过与其说是坐着,倒不如说是被绑在了椅子上。 一踏进前厅,柳国公便感受到了虎卫们如狼似虎的眼神,以及从白骨遍地的战场上带出来的凶戾之气,这让即便见过无数风浪的柳国公,也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惧意。 见到柳国公,柳国公夫人眼睛顿时亮了,但是碍于嘴巴里被塞了一团白布,只能发出“唔唔”之类的声音。 柳国公不动声色扫了柳国公夫人一眼,暗暗骂了一声蠢货,随即看向坐楚辞和楚言,一阵打量,眼神最终落在了楚辞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柳国公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姐弟二人之中,最难对付的,不是楚言,而是这位自从回到长安之后,便几乎不曾露过面的长乐郡主。 楚辞拍了拍手,马上有婢女奉上茶水,“柳国公匆忙赶过来,一路辛苦,本郡主就直说了。想来阿洛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与柳国公说了一遍,此妇人声称乃是贵府的国公夫人,此事关乎贵府声誉,还请柳国公仔细辨认,是与不是?” 柳国公笑了笑,端起一盏茶,“郡主和楚二公子请本官过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吧?不妨敞开了直说。” 柳国公夫人今日闹这一出,无疑令柳国公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 柳国公明白,楚家姐弟虽然让他来辨认,但其实是和不是根本不重要,楚家姐弟目的只是要他给个交代,与其被楚家姐弟牵着鼻子走,倒不如把一切都摆明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掌握主动权。 柳国公直接把话挑明了,这让楚辞略微感到诧异,原本她还以为要扯皮扯上老半天。 转念一想,楚辞顿时了然,这老家伙想掌握主动权? 不过,这可能么? “既然柳国公快人快语,那么本郡主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妇人若不是贵府的国公夫人,那就好办多了,直接送往大理寺。阿言,我多年不在长安,你比我熟悉《凉律》,袭击勋贵皇亲,冒充朝廷命官家属,该当何罪?” “阿姐,这你可就问错人了,柳国公身为朝臣,比我更清楚《凉律》,你应该问他才是。” 楚言从碟子里拿起一颗花生,剥开丢进嘴里,“不过要我说,袭击勋贵皇亲,冒充朝廷命官家属,就算不判斩刑,恐怕也要在大牢里至少待个十年八年。” 柳国公夫人一听,顿时急了,发出“唔唔”的声音,并且不断挣扎,她乃堂堂柳国公夫人,身份尊贵,怎么能去大牢那种潮湿阴暗脏乱不堪的地方待着?! 两名虎卫赶紧上前,牢牢摁住柳国公夫人。 “如果真是贵府国公夫人的话……那么事情可就有些不太好办了呢。” 楚辞轻笑道,抚摸着雪球的毛发,小猫咪十分惬意,小脑袋往她手心里蹭了蹭,“毕竟,柳国公夫人带人打伤我家虎卫,砸烂我家大门,辱骂我们姐弟二人,污蔑我们打伤令郎柳耀然,柳国公怎么也该给我们安亲王府一个交代不是?若是本郡主就这么轻轻揭过不提,只怕日后长安各府都要认为安亲王府软弱可欺了!” 楚言适时说道:“当然,我们也可以将此事呈给陛下圣裁。” “瞧楚二公子这话说的,陛下日理万机,怎么能用这种小事去劳烦陛下呢?” 柳国公眉头狠狠一跳,勉强挤出一抹得体的笑容,“这妇人确实是内子不假,想必郡主和楚二公子也知道,本官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平日里难免宠爱了些,却不想这孽障竟是如此胆大妄为!这一次捡了个教训,也好叫这孽障记住,不可再犯!只是内子心疼犬子,情急之下才会迁怒于郡主和楚二公子,对此本官深表歉意,还望两位莫要与内子过多计较,内子损坏之物,本官定会照价赔偿,打伤贵府虎卫所需医药费,本官也会如数奉上。” 楚辞和楚言姐弟二人一唱一和,说话滴水不漏,柳国公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半分机会! 所以明知道楚辞姐弟二人或许会狮子大开口,柳国公也不得不放低姿态。 但柳国公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绝口不提自家夫人辱骂和污蔑楚家姐弟伤人一事,只推脱说是自己夫人心疼儿子,一时情绪不稳才带着人前来闹事。 做父母的心疼儿女,再正常不过了,加上柳国公又表了态,如果安亲王府继续揪着今天这事不放,那便是显得安亲王府得理不饶人了! 第二十三章 闹事(3) 柳国公夫人嘴里塞着一团白布,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着柳国公。 “既然柳国公都这么说了,本郡主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顺喜叔。” 顺喜瞬间会意,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漆黑算盘,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响,“柳国公夫人公然上门闹事,损毁我们安亲王府名誉,砍坏我们安亲王府的大门,再加上虎卫的医药费、误工费,还有我们郡主和楚二公子的精神损失费,一共是四万两白银。” “什么?!” 听到这个数字,哪怕他早就做好被楚辞和楚言狠狠敲一笔的心理准备,也不由得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 四万两白银,抵得上柳国公府十年的积蓄了!再加上前不久柳耀然答应的两万两赔款,也就是说,柳国公府一共要赔六万两白银! “柳国公有异议?难不成柳国公府竟然如此困顿,连区区四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 柳国公心中忍不住想要咆哮,区区四万两?你以为谁家都像你们安亲王府一样财大气粗吗?! 然而脸上却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怎么会?四万两白银……我们柳国公府岂会拿不出来?” 楚辞轻轻揭开茶盖,不紧不慢说道:“既然柳国公没有异议,那么,写欠条吧,阿洛,你还不把笔墨纸砚拿来?” 阿洛迅速拿来笔墨纸砚,柳国公纵然万般不情愿,但此时也不得不拿起狼毫笔,盖下自己的私印。 “还请柳国公尽快送过来,不然这欠条呈到陛下面前,陛下问起,柳国公可不好交代。陛下可不会像我和阿姐这么好说话。”楚言吃着花生,淡淡看了柳国公一眼,“还有令公子欠下的两万两白银,柳国公也别忘了。” “这是自然,郡主还不放人吗?”柳国公心中不爽,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如之前客气了。 客不客气,楚辞显然不在意,轻轻抬了抬右手,一名虎卫立刻上前,动手解开捆绑柳国公夫人的麻绳。 一恢复自由,柳国公夫人立即把嘴里塞的白布丢到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狠狠踩了两脚,破口大骂,并朝着楚辞扑了过去:“骚贱蹄子!本夫人活撕了你!”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跟我回去!”柳国公怒喝,拽起柳国公夫人不由分说就往安亲王府外面走去。 柳国公夫人没有料到柳国公会吼她,一时之间愣住了,竟由着柳国公拉了她出去。 “横竖这一次柳国公府都要丢脸,若是闹到陛下面前,少不得一场折腾,两害相权取其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屈能伸,柳国公真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楚言感叹一声。 “老狐狸又如何?怕他不成?等着看吧,柳国公夫人回去之后肯定要受罚,她最大的依仗是柳耀然,柳耀然被废,她要是识趣,还能继续做她的国公夫人,否则她这国公夫人也算是做到头了。其他人也都放了。另外安排下去,让受伤的几名虎卫好好养伤,养伤期间,所需医药费从府里拨发,还有,去找几名工匠,把咱家的大门修一修。” 柳国公脸色阴沉难看,一回府就罚了柳国公夫人禁足。 “老爷?!”柳国公夫人十分惊诧,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老爷居然要罚她禁足?! 如果后院里的那些小贱蹄子知道她被禁足,还不得翻天? “我的脸今天都让你丢尽了!楚辞和楚言姐弟俩是那么好对付的吗?无凭无据,你就这么直接冲上去,除了给我丢脸,还能干什么?!” “那耀然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白白被人废了?!” “他也是我儿子,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柳国公拂袖而去,“至于你,给我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院子一步!” 帝京消息向来传得快,还不到半天,整个长安城的达官显贵都知道了柳国公夫人上安亲王府找麻烦不成,反被长乐郡主当做贼人拿下的事情,贵妇千金们大多把这件事情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时之间,柳国公夫人成了长安城贵妇圈子里的笑柄。 太师府三个兄弟一听说自家乖巧可爱的小表妹被气病了,一个个心里十分担心,但是祖父怕他们太能闹腾,会吵得小表妹没法好好休息,不许他们过去探望,一个个只能心里干着急。 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听说柳国公夫人找上门闹事,顿时坐不住了,生怕自家弱不禁风的小表妹受了委屈。 于是,除了在外游历的老二苏梓清,太师府其他三个兄弟全都跑到了安亲王府,就连在大理寺当值的苏梓辰也为此专门告了假。 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看到被砍得摇摇欲坠的大门,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楚辞坐在前厅里,一只手撑着脑袋,十分无聊的看着顺喜核对礼单,清点礼物。 是的,核对礼单,清点礼物。 今儿一大早,除了柳国公府,几乎长安各府世家权贵都派管家送了礼物过来慰问。 礼物太多,且大多是些珠宝首饰,顺喜让人全部堆在了前厅面前的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清点入库,柳国公夫人就带着家丁找上门闹事来了,之后又是忙着寻找工匠修复大门,又是安抚受伤的虎卫,直到事情解决之后,才抽出时间来清点这些礼物。 在这些礼物中,当属燕亲王殿下萧璟轩所送的礼物最为贵重,乃是一件紫貂皮披风大氅。 紫貂本就罕见,做成这么一件披风大氅,也不知道要用掉多少紫貂皮子,估计全天下恐怕也就只此一件。 沈遇和叶琛送来的都是野山参,野山参名贵,长成手指粗细、一尺来长的野山参更是有价无市,望着那一堆每支都有差不多一尺长短、手指粗细的野山参,楚辞很怀疑,这俩家伙是不是把家底都翻了个底儿朝天。 至于好闺蜜萧锦婳送来的满满一大车补药,楚辞已经无力吐槽了,你说送些美容养颜、益气养血的补药也就罢了,送根鹿鞭是什么意思? “阿辞!” 楚辞抬头一看,随即惊喜的站了起来,“大哥哥,三哥哥,阿澜!” 苏家老四苏梓安,字玉澜,只比楚辞大了半岁,因此楚辞幼时跟着表哥们玩闹,大多时候都是喊阿澜。 苏梓辰拉着楚辞转了几圈,同时上下打量,“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对对,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啊!千万别强撑着!”苏梓安满心担忧,自昨儿听说阿辞犯被气病了,他这心里就一直担心着,一宿都没睡好觉,脸上都有黑眼圈了! “我没事!你们瞧,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哎哎哎,大哥哥,你别转了!转的我头晕!” 苏梓辰一听,急忙扶着楚辞坐下来,担忧的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老三,你快去请何御医过来!” “我马上就去!” 苏梓枫放下手中的食盒,就要往外跑。 “哎哎哎,不用了!”楚辞赶紧叫住了苏梓枫:“三哥哥,我没事,真不用去麻烦何御医了!你们来的正好,阿爹让我这两天乖乖待在家里好生休养,也不让我找人下棋,还把我的话本子全都收走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姑父也都是为了你好。下棋极为损耗心神,你那些话本子,虽是消遣,但多多少少也是会影响休息。”苏梓枫打开食盒,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舀去上面的浮油,“阿娘一大早上起来,专门给你炖的鸡汤,赶紧趁热喝了。” “这么多汤,我一个人也喝不完,你们陪我一起喝。”楚辞伸手接过,用勺子搅了搅鸡汤,“我当然知道阿爹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无聊啊!要不……你们给我讲个故事?” 太师府三兄弟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长这么大,他们哪里干过给人讲故事这种事情? 但是小表妹难得有兴趣,他们又不想让小表妹失望,于是……沉默片刻之后,苏梓辰和苏梓枫齐齐看向了苏梓安。 苏梓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苏梓辰眼神回应:老四,你平日里鬼主意最多,赶紧现编一个! 苏梓枫亦是回了一个眼神:没错,老四你赶紧的! 苏梓安扔给他俩一个白眼,不是他不想给阿辞讲故事,他鬼主意多不假,但是这故事哪里是说现编就能现编出来的啊? 况且阿辞又是个极聪明的,这若是没编好,阿辞一听就能听出来,到时候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苏梓安可不想在自己表妹面前丢脸,赶紧转移了话题:“阿辞,听说今儿一大早,柳国公夫人找上门闹事来了?” 苏梓辰也想起来这件事情,连忙问道:“对对对,阿辞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楚辞喝了一口鸡汤,然后递给苏梓辰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大哥哥,我问你,这是哪儿?” “安亲王府,你家啊!”苏梓辰没反应过来,阿辞问这个干什么?这个问题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对啊,这里是我家,在我的地盘上,柳国公夫人那个老女人若是还能伤了我,估计我家这些虎卫们都要没脸见人了。” 第二十四章 熙云郡主萧锦婳 楚辞手一伸。 “干什么?”苏家三兄弟皆是一头雾水。 “礼物啊!长安各府都派人送了礼物过来,你们仨的礼物呢?” 苏梓辰哑然失笑,右手食指戳了戳楚辞脑门,“你个小家伙,是半点亏都不肯吃啊!我们出来的急,忘记带了,回去就让人给你送过来,放心放心,绝对少不了你的。” 楚辞一巴掌拍开苏梓辰的手,撇了撇嘴,“别戳了,再戳要被你戳傻了!” 苏梓辰忍住笑意,收回了手,“好好好,不戳你了,阿言呢?怎么没看见他?他去哪里了?” “他去国子监上学了。” 苏梓枫和苏梓安见楚辞还有心思力气同他们笑闹,看来是真没什么事情了,也就都放下了心。 “郡主,您该喝药了。”芷秋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与楚墨喝药时的百般不情愿相比较起来,楚辞则是毫不犹豫端起了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药汁一滴没剩,眉头都没皱一下,生生喝出了一种豪迈的感觉,这让一旁的太师府三兄弟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不过苏梓枫和苏梓安还得去国子监上学,苏梓辰也得赶回大理寺,兄弟三人与楚辞闲聊了一会儿,见楚辞喝过药之后,眉宇之间隐隐有着倦色,便都纷纷告辞离开。 顺喜的动作很快,在安亲王和楚墨回来之前,就安排工匠修好了大门,所以傍晚安亲王和楚墨从北山大营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油光锃亮的崭新大门,惊愕之下,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不过一听说柳国公夫人竟然敢趁着他们父子俩不在,找上门来闹事,辱骂楚辞和楚言姐弟,父子俩都气得不行。 一怒之下,安亲王转身就打算去柳国公府讨要个说法。 楚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阿爹,柳国公已经表了态度,若我们继续揪着这事儿不放,外人该说我们得理不饶人了。外人怎么说,咱们自然不用在意,但是这样一来,阿辞和阿言为了维护咱们家声誉而做的这些事情就白费了!” 安亲王顿住脚步,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阿爹,我们不妨先等几日,他们若是不肯送银子过来,再和他们一起算!” 安亲王仔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就再等等。” 第二天一早,柳国公派管家把第一批两万两白银送了过来,十个朱红色大木箱子整整齐齐摆放在安亲王府前厅,一字摆开光芒十分晃眼。 楚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让顺喜清点完扔进库房。 “郡主娘娘,这是第一批两万两白银,剩下的很快就会送过来。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小人这便回去了。”看着楚辞亲手撕毁一张欠条,柳大这才放心离开。 为了凑齐剩下四万两白银,柳国公咬牙决定把名下的铺子卖几间出去。 消息传到楚辞耳朵里时,楚辞和楚言正在撸猫,姐弟俩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的奸笑起来。 “看样子柳国公是下了血本了。”楚辞扭头吩咐芷秋,“去告诉顺喜叔,把价钱往下压到最低,柳国公卖多少铺子,我们盘一半下来。” 柳国公府在长安城西市有十五间铺子,位置都不错,每年都能有一笔丰厚的银子进账,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眼红。 只是碍于同朝为官,不好意思下手,此次柳国公不得已决定卖出去六间,已经做好了吃亏的准备。 结果安亲王府横插一脚,以一万两的低廉价钱,虽然只买了三间,但那是六间铺子里地段最好的三间! 不仅如此,安亲王府的人还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了出去,地段最好的三间铺子才总共卖一万两白银,谁还愿意当冤大头把价钱往上抬? 于是六间铺子加起来能年入十万白银,结果只卖了两万! 而且这两万白银,最终还要算在赔给安亲王府的四万两里面还回去! 柳国公气得当场吐血! 转眼间楚辞回到长安已经一个月了,这天闲来无事,见太阳出来了,楚辞便命人搬来一张软榻放在庭院里,懒散的躺在软榻上晒太阳。 太阳晒的挺舒服,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间,楚辞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阿辞!” 揉了揉眼睛,楚辞起身一看。 一袭火红映入眼帘,来人约莫十五岁,头上戴着一支金雀钗,额间贴着赤金梅花花钿,面若桃花,容颜精致,眉宇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你是?” 萧锦婳双手叉腰:“你丫的连我都不认识?我是萧锦婳!” “婳儿?!” 楚辞有些吃惊,若非亲眼得见,她很难把眼前的姑娘,和多前那个胖成球一样的小丫头联想到一起。 这丫头是她舅爷爷容老王爷的孙女,容亲王府熙云郡主。 容亲王妃时常会举办一些宴会,邀请一些有头面的贵妇前去参加。 苏夫人一心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怎奈一连生了四个调皮捣蛋的臭小子,每次她去参加宴会,看着别人身边都有温软可人的女儿,都只能眼巴巴干瞅着羡慕。 于是等到楚辞满三岁之后,苏夫人迫不及待地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抱出去参加宴会,精致可爱的小娃娃一出场,就惹得贵妇们满心怜爱,一个个都想上来捏两把小脸蛋。 楚辞不堪其扰,为了躲开来自阿姨婶婶们的魔爪,抓着苏夫人的衣袖,闹着要去容亲王府后院花园里玩。 路过王府里一座小院的时候,楚辞看见一个粉嫩嫩、胖乎乎的小姑娘被五六个同龄人嘲笑,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很是可怜,就让苏夫人的贴身婢女秋霜把那些小孩赶跑了。 但楚辞没想到,从此以后,她身后就多了一个跟屁虫…… 安亲王府谁都知道,自家郡主和容亲王府熙云郡主萧锦婳小时候关系好的就差没穿一条裤子了,所以熙云郡主来找自家郡主的时候,没人会去拦着,熙云郡主也知道听风阁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用下人带路,熟得很。 但是十二影卫就不一样了,管你是谁,只要自家郡主没下令让你进来,不用南弦出手,风一的剑已经架在了萧锦婳脖子上。 “风一,把剑收起来,这是我的朋友,以后不许这样了!” 风一收剑入鞘,朝着萧锦婳抱拳行礼:“多有得罪,姑娘勿怪。” 然后也不管萧锦婳是什么反应,一闪身又消失了! 萧锦婳指着风一消失的方向,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你的护卫?怎么感觉脾气比主子还大?” “他们不认识你,自然不会轻易让你靠近我。”楚辞走下软榻,拉着萧锦婳来到石桌边,“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萧锦婳捏起一块玫瑰酥,“这不听说你被柳耀然气病了吗?我就过来看看。” “那都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你才来看我?” “我也想当时就来看你啊!可是我母妃说,你需要好好静养,直到今日才放我过来看你。看你的气色,应该是养得差不多了,看来我给你送的补药起效果了。” 楚辞翻了个白眼,“你好意思说?你给我送鹿鞭是想干什么?” 萧锦婳十分尴尬,挠了挠后脑勺,“当时听说你被气病了,母妃又不让我过来打扰你静养,一着急,从药房里拿了一大堆补药也没仔细看,这不,鹿鞭就混进来了……这事你可别告诉我母妃啊,不然她又要罚我了!” 楚辞毫不客气嘲讽:“你活该啊,谁让你把你外公的眉毛胡须都给剪了?” “那老头嫌我字丑,唠叨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说这个了,阿言呢?我一路过来怎么没看见他?” 没见到楚言,萧锦婳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楚辞有点不满,“国子监上学呢!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他的?怎么感觉以前你每次过来,总喜欢问两句阿言?” “当然是来看你的了!”萧锦婳心中的失落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巴掌拍在楚辞肩上,不满道:“你丫的,回来都快一个月了,居然都不来容亲王府找我玩!” 这一巴掌看着力道挺大,实则压根儿没用几分力,拍在楚辞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 楚辞有些尴尬,她能说啥?能说她这一个月来,除了被柳耀然气得犯了旧疾之外,过的潇洒,悠哉游哉,压根儿就没想起来长安城里还有萧锦婳这么一号人么?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要不然会被这丫头打死。 楚辞咬一口糕饼,“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能来我家找我么?” 说起这个,萧锦婳一脸的痛不欲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母妃抽疯了,从宫里请来一个教习嬷嬷,把我拘在府里,要不是看我一直担心你,我母妃今天都不会放我出府!” 楚辞了然,容亲王妃有一子一女,心思大多花在儿子萧昀身上,对女儿的管教也就松了些,这就养成了萧锦婳无拘无束的性子,再加上两家本就是亲戚,萧锦婳小时候三天两头就往楚辞这里跑,有时候玩累了,脱了鞋就往楚辞床上打滚,第二天睡醒了,就坐在膳厅里蹭一顿青婶做的早膳,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在。 自然,楚辞去容亲王府时也是如此,容亲王府里的下人行礼喊一声郡主娘娘千千岁,就自己干活去了,完全不用去告诉主人。 第二十五章 忆往昔 看着萧锦婳一脸的痛不欲生,楚辞起了坏心思,站起来冲着萧锦婳身后恭恭敬敬道:“表伯娘。” 楚辞的祖母寿阳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和容老王爷一母同胞,所以按照辈分来算,容亲王妃是楚辞的表伯娘。 萧锦婳顿时吓了一跳,大叫着躲到楚辞身后:“母妃,我错了!” 半天没声音,只听到一阵笑声,抬头一看,某个家伙捂着肚子笑得浑身发抖,苏梓枫也是笑得不行,哪里还不明白是被某个家伙骗了?扑上去就要掐某人的脖子。 楚辞赶紧躲开。 南弦原本躺在一株桃花树上睡觉,被两个打打闹闹的姑娘吵得不行,从树上飞下来,咳嗽了两声。 萧锦婳这才发现听风阁里除了苏梓枫还有一个男子,大为尴尬,伸手在楚辞腰间拧了一把:“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居然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这么疯,太丢人了! 楚辞吃痛,龇了龇牙,随即义正辞严道:“婳儿,鉴于你刚才的举动,我忽然觉得,应该把你刚刚说表伯娘抽疯了这句话完完整整告诉表伯娘,想必表伯娘一定会去问那位宫中的教习嬷嬷是如何教你规矩的!” 萧锦婳立即拍了拍楚辞的衣服,似乎想要拍掉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还把刚刚打打闹闹时弄皱的地方拉直了:“阿辞我错了!我给你买迎景楼的桃花酥好不好?” 楚辞伸出一根手指:“再加上马奶糕。” “一个月的桃花酥和马奶糕?成交!” 萧锦婳毫不犹豫的答应,只是一个月的桃花酥和马奶糕而已,她还买得起! 楚辞晃了晃手指:“不,我的意思是,我一年的桃花酥和马奶糕都归你包了。” “……没问题!” 萧锦婳咬了咬牙,长安城里就数锦绣阁和迎景楼里的东西最贵了,一年的桃花酥和马奶糕啊!估计买完她小金库也差不多要掏空了!不行,等回去之后,她一定要把萧昀那货的私房钱翻出来! “对了阿辞,这位公子是谁?怎么会在听风阁里?莫非……”萧锦婳忽然笑得很猥琐,凑到楚辞耳边,“莫非是你看上的小郎君?” 楚辞一巴掌拍开萧锦婳的脑袋,“你别瞎说!他是我的护卫南弦。” 萧锦婳不信:“护卫?你唬我呢?看他的气度衣着与相貌,和护卫根本沾不到边,怎么也应该是某个世家里养出来的贵公子才对!” “我骗你干什么?”楚辞拉着萧锦婳坐下来喝茶,“只不过我们名义上是主仆,但实际上是很要好的朋友。” “阿辞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萧锦婳看向南弦,“我叫萧锦婳,容亲王是我爹,以后在长安城里,谁敢欺负你,你就报我萧锦婳的名头!” 南弦一愣,望着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姑娘,思绪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有个小姑娘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那年冬天,他被人追杀,身受重伤,意外闯进了姑苏别苑,昏迷了一个月,醒来时已身处药王谷,前尘往事尽皆遗忘,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一个冰雪似的小姑娘裹着白狐裘披风站在床前。 楚辞得知他失去了记忆,便道:“你既然倒在了我的别苑门前,便是你我有缘。我还缺一名护卫,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护卫了。记住,我是安亲王府长乐郡主楚辞,日后你去长安,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长安城里,还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待你寻到家人朋友,想离开也行,记得告诉我一声。” 南弦想着,反正他也不知道以后要去哪,要干什么,留在小姑娘身边倒也不错。 只是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和白落尘闲聊时,南弦才明白,楚辞身份尊贵,根本不缺护卫,只要她想要,有的是人愿意给她做护卫,楚辞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想给他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而且心安理得留下来的家。 从那时起,南弦便发誓要守护这个小姑娘。 “从今往后,我愿做你手中三尺青锋,为你劈开一切束缚困厄,护你此生无忧。” 冰雪似的人儿淡淡一笑。 “什么青锋不青锋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们药王谷号称活死人肉白骨,你的命,是我和师父费了好大劲儿才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的,你要是死了,我和师父不仅白忙活一场,还砸了我们药王谷的招牌,我和师父岂不是亏大发了?” 南弦回过神,看着萧锦婳,兴许是回忆起了与楚辞初识时的情景,对萧锦婳倒也没有像对外人那般冰冷。 “在下南弦,表字卿落,萧姑娘日后可唤在下表字。” “既然如此,”萧锦婳大大咧咧的坐下来,“你也别萧姑娘萧姑娘的了,多见外,叫我锦婳就好。” 萧锦婳陪着楚辞唠嗑了大半个时辰,在安亲王府蹭了一顿午膳,撑得肚皮滚圆才走,走之前还不忘顺走两盘青婶亲手做的鲜花饼。 “芷秋,把上回燕亲王殿下送来的那件紫貂皮披风大氅拿过来。”楚辞很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端着一盏杏仁茶,靠在晒草药的架子上。 自从上次南弦说她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都快赶上那啥了,隔天她就让顺喜派人置办了这些架子放在她院子里,弄出了一个小药库,反正她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干起老本行,闲暇时捣鼓捣鼓药材,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芷秋很快拿来一个外面雕刻着精致图案的香楠木盒子,里面正放着燕王送来的那件紫貂皮披风大氅。 喝完杏仁茶,楚辞站直了身,随手将茶盏搁在了草药架子上的笸箩里,“我们走。” “郡主,您要去哪儿?王爷不是让您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吗?” “去办正事,入宫。” 南弦道:“你打算把这东西送入皇宫?” “嗯。紫貂本就罕见,估计全天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件紫貂皮披风大氅。我与燕亲王萧璟轩素不相识,也从无交集,他忽然送这么一件贵重的礼物过来,除了想要拉拢我之外,我暂时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我若是收下了,其他皇子保不齐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虽说我们安亲王府迟早都要选择一名皇子,可是除了尚未成年的七皇子,尚且还有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可以考虑,完全没有必要急着选三皇子。况且……”楚辞看了一眼盒子,“一件紫貂皮披风大氅,着实太招摇了些。” 芷秋不解问道:“那么,郡主不是应该当时就送到皇宫里去吗?” “我等了这半个月,便是想看看,燕亲王还会不会有其他动作。可这半个月以来,燕亲王除了派人跟踪我以外,并无其他动作。晚半个月送入皇宫也没有关系,紫貂本就罕见,做成这么一件披风大氅,也不知道要用掉多少紫貂皮子,岂敢假手他人?而我前些日子病倒了,休养半个月再正常不过。” 马车缓缓驶入朱雀大街,楚辞掀开一角车帘,朝外看去。 此刻虽是午后,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货物琳琅满目,来来往往的人群,更是络绎不绝。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皇宫太和门外,楚辞正要入宫,一名高大魁梧、身着重甲的金吾卫郎将手握银枪拦在太和门前,冷声说道:“皇宫重地,来者止步。” 芷秋柳眉瞬间倒竖:“放肆!你知道我家郡主是什么人么?还不速速放行?!” 金吾卫郎将丝毫不为所动,一脸冷冰冰:“皇宫重地,不可擅闯!” “你!” 芷秋气得胸口起伏,正要上前理论,楚辞轻轻拉住她,径自上前,从袖间取出一枚羊脂白玉方形腰牌,腰牌正面刻着“长乐”二字,腰牌背面刻着“安亲王府”,七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绕着整个腰牌盘旋。 北凉皇朝规定,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佩九凤纹饰,公主及诸皇子妃佩七凤纹饰,亲王宗室之嫡女佩五凤纹饰。 但这规矩也并非没有例外,例如楚辞,为亲王之女,本应佩五凤纹饰,奈何昭宁帝宠爱,出生当日,昭宁帝便册封她为长乐郡主,破例赐七凤纹饰。 “我乃安亲王府长乐郡主,将军恪尽职守,乃职责所在。只是陛下多年之前下了圣谕,允许本郡主无需召令可随意出入皇宫,将军此举,莫非要抗旨?” 金吾卫郎将接过楚辞手里的羊脂白玉腰牌,这玉牌质地极为上乘,温润光滑,乃是皇宫内务府所制,而那七凤纹饰……长安城里,除了皇宫几位公主,就只有熙云郡主和长乐郡主能用…… 但是金吾卫郎将仍然不太相信,明显带着怀疑的眼神审视着楚辞:“长乐郡主身体不适,现在应该还在安亲王府休养,怎么可能跑出来?” “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你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通传,本郡主等着便是,不过本郡主耐心不好,可莫要让本郡主等太久。” 金吾卫郎将将信将疑,唤来一名值守的金吾卫校尉,附耳低语几句,那名金吾卫校尉捧着腰牌疾步奔入太和门。 第二十六章 燕亲王殿下 “看样子,那校尉一来一去,所需时间不短,郡主,我们先回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吧。” 芷秋扶着楚辞,回头狠狠瞪了那金吾卫郎将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这都什么人啊!” 楚辞笑道:“他也是职责所在,等便等吧。” 大约等了四分之一个时辰,楚辞在马车上等的无聊,都快睡过去了,那名金吾卫校尉才急匆匆跑出来,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群约莫九名内侍,为首一人正是陛下身边的内侍监总管德全公公。 那名金吾卫校尉凑到金吾卫郎将耳边低语几句。 听闻校尉汇报,金吾卫郎将有些尴尬,显然没想到来的这位竟然真是长乐郡主。 不过,金吾卫郎将也不是扭捏之人,捧着羊脂白玉腰牌走到马车前,低头恭恭敬敬奉上:“劳郡主久等,还请郡主恕罪。” “无碍。我进宫也没什么大事,多等片刻也无妨。”楚辞下了马车,收起腰牌。 德全领着八个内侍抬着一副步辇也来到楚辞跟前,屈膝行礼:“老奴见过长乐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身后八个内侍,也纷纷跟着行礼。 楚辞笑道:“芷秋,快把大监扶起来,大监亲自来迎,可让本郡主受宠若惊啊!” 德全白白胖胖的脸笑得像一朵花,“瞧您这话说的,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安亲王和您才是陛下身边真正的大红人?您这话可折煞奴婢了。” 这话可不是德全瞎说,他跟在陛下身边几十年,勋贵皇族多多少少也都会给他几分薄面,但安亲王府他却是不敢有丝毫得罪。 瞧见这些内侍抬过来的步辇么?依宫中规矩,朝臣的家眷们到了太和门外,必须下马车,徒步入宫,陛下却允许长乐郡主乘坐步辇入宫,虽说是陛下体恤长乐郡主身子骨不好,但这份恩宠,放眼整个长安城,那也是独一份儿了,不知惹了多少贵女命妇眼红。 “御花园里的桃花开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现在正陪着太皇太后在御花园里赏花,您看是直接去御花园,还是先去未央宫等候?” 楚辞坐上步辇,“去御花园。” 步辇抬入御花园桃苑,楚辞不经意间抬眼望去,一抹着玄衣缎衫的深色身影伫立在一株桃树下,眉目如画,俊美无俦,一双桃花眼里藏着魅惑,又似潺潺春水,温润的如沐春风,玄衣交领,内衬鸦青对襟,外罩玄色锦袍,腰间系着同色金色螭龙纹腰带,下坠白玉龙纹玉珏,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风流自在,优雅贵气。 德全低声道:“这是燕亲王殿下。” 楚辞在脑海记忆里搜寻着有关燕亲王萧璟轩的信息。 燕亲王萧璟轩的生母原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嫔,在他七岁时离宫带发修行,此后由皇后姑姑抚养,直到嘉耀十四年。 嘉耀十四年,三皇子萧璟轩九岁,北凉和东陵签订合约,双方互派皇室子弟为质,萧璟轩作为质子被送往北凉,为质五年,三年前才回来,受封燕亲王,这么算起来,倒也是个身世坎坷之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楚辞的视线,燕亲王萧璟轩抬头朝楚辞这边看过来,微微一愣,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本王似乎从未在宫中见过姑娘,不知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千金?” 德全笑着介绍:“奴婢见过燕亲王殿下,这位乃是安亲王的掌上明珠长乐郡主,您二位幼时可还在一起玩过。” 幼时见过? 楚辞想不起来,却也没有在意。 自从七岁那年病过一场之后,有些记忆就模糊不清了,换做旁人定是要苦恼的,楚辞却没有,想得起来固然好,想不起来也没必要为难自己。 萧璟轩眼眸里笑意更深,然后就看见了芷秋怀里的香楠木盒子。 仔细一瞧,萧璟轩觉得极为眼熟,心中忽然有一种预感,“长乐表妹,这是何意?” 楚辞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毕竟不管燕亲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送出这一份礼,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但是转念一想,萧璟轩亦是聪慧之人,不可能猜不出来,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索性大大方方说出来,“燕亲王殿下聪慧,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萧璟轩脸色瞬间阴沉如水,“长乐表妹这是瞧不上本王送的礼物?” 送出去的礼物,却被收礼的人又送了出去,任谁都是会不高兴的。 “殿下此言差矣。如若长乐真的瞧不上眼,直接遣了人送回燕亲王府,岂不更省事?又何须长乐亲自跑一趟皇宫?殿下的心意,长乐心领了。但是紫貂贵重,长乐万不敢受,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见谅。长乐还要去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太皇太后请安,请恕长乐失陪。” 不待萧璟轩开口说话,楚辞收回视线,“大监,我们走吧,莫要让陛下、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等急了。” 萧璟轩垂下眼帘,眼中温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森森寒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低声喃喃:“小家伙啊,你究竟是不敢受,还是不愿受?” 直到步辇渐渐远去,萧璟轩才抬起头,看着远处一闪而过的倩影,桃花眼里的冷意分毫不剩,只余下满眼受伤。 护卫晨风看了萧璟轩一眼,有些担忧,低声喊了一句:“殿下?” “……本王无碍。” 似乎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萧璟轩才艰难吐出这四个字来。 晨风嘴角狠狠一抽,您这像是无碍的样子吗? “是谁说姑娘家喜欢皮草的?” “臣好像记得是墨岩?” 殿下这模样明显是要找人算账,晨风毫不犹豫,并且很没义气的把墨岩丢出去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找个机会让墨岩回来自行领罚!” “长乐见过陛下、皇后娘娘、太皇太后,祝陛下万寿无疆,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凤体安康,长乐无极。” 太皇太后已经九十岁了,但是因为保养得当,整个人看上去只有六十多岁,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再加上一身雍容华贵的宫装,更是显得精神矍铄。 不过太皇太后毕竟年纪大了,两眼昏花,眯起眼睛仔细看着楚辞,顿时十分惊喜:“你是阿辞?” 楚辞起身上前,给了太皇太后一个大大拥抱:“太奶奶,阿辞在外面这些年可想您了,您想不想阿辞啊?” 太皇太后抱着楚辞,声音哽咽:“想,怎么不想?我的乖孙这么多年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太奶奶抱着都硌手。” 楚辞松开太皇太后,拉着太皇太后的手笑眯眯道:“太奶奶别难过了,您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太奶奶这是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让太奶奶好好看看。” 太皇太后擦掉眼角的泪花,颤巍巍的伸出手摸着楚辞的脸颊,“我们小阿辞也是个美人胚子,瞧瞧这眉眼,和你阿娘像了足足七分!” “皇祖母,我们也别站着,那边有个亭子,我们过去慢慢说。” 见到楚辞回来,楚皇后也很高兴,和楚辞一起扶着太皇太后往亭子里走去。 “阿辞,你不是被柳家那混账气病了么?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昭宁帝之所以打心眼里疼宠这个小侄女,并不完全是因为其父。 皇族亲缘寡淡,宫里长大的孩子,对他这个父亲,从来都是敬畏远大于亲近,这也使得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不可能拥有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乐。楚辞这小丫头却不一样,聪明伶俐,惹人喜爱,行事又能恰到好处把握分寸,若非安亲王楚渊死活不肯,皇帝陛下还真想把小丫头拐进皇宫当公主养着。 太皇太后顿时担心起来,拉着楚辞的手,“要不要紧?” 楚皇后则扭头吩咐:“采月,派人去请李御医过来。” 楚辞心中微微一惊,她患有心疾这件事情,除了父亲兄长南弦和师父,太师府几位长辈,就只有陛下和皇后姑姑知道。 李御医乃是两位供奉之一,医术高超自然是不用说,如果让他来诊脉,此处人多眼杂,那么她有心疾这件事情定然瞒不住了,届时如若被有心人知晓,加以利用…… 楚辞可还记得,八年前试图害她的幕后黑手,可还一直藏着呢! “姑姑,我已经没事了,不用麻烦李御医。” 太皇太后拉着楚辞的手,“丫头,女儿家的身子骨最是重要,还是让李御医过来一趟,这样也稳妥些。” “太奶奶,姑姑,我真的没事了,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再说我入宫前已经让何御医看过了,何御医的医术您两位还不相信么?” “当真没事?”楚皇后半信半疑,“你可莫要骗姑姑。” “真没事了,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哪里像个有事的人?” 见小丫头确实精神头不错,楚皇后才放下了心,“那就依你所言,暂且先不请李御医过来,不过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可要第一时间告诉姑姑。” 楚辞赶紧连连点头保证。 第二十七章 南弦的来历 “皇后,孤记得,阿辞似乎还未曾婚配?” “皇祖母,阿辞还小,不必着急。” 楚皇后眉头狠狠一跳,太皇太后可别是想给小丫头牵红线吧? “十五岁已经不小了,想当年孤十三岁就入了宫,在丫头这个年纪,孤已经生了皇帝他父亲了。”太皇太后拉着楚辞的手,笑得和蔼,“丫头,孤那些曾孙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生得一表人才,你回来之后定然还没有见过吧?” “皇祖母,阿辞才刚从姑苏回来没多久,亲事还早着呢,您老人家就别操心了。” 昭宁帝也挺中意楚辞这个儿媳妇,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是如果他不与安亲王商议,直接给楚辞下圣旨赐婚,阿渊作为一个实力宠女的父亲,绝对会把他的御书房给拆了! 这一点昭宁帝一直深信不疑。 “太奶奶,阿辞离家在外多年,未能在阿爹膝下尽孝,如今终于回来了,可还想留在家里多陪陪阿爹!我这一来,您老人家就要给我牵红线,把我嫁出去,您说,是不是嫌我烦了?” 论起撒娇卖萌顺杆儿爬,楚辞可是个中一把好手,昭宁帝才刚说她从姑苏回来没多久,她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娇俏可爱的模样惹得太皇太后满心怜爱。 而且百善孝为先,她搬出阿爹作为挡箭牌,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其实楚辞挺想对昭宁帝和太皇太后说一句:先别急着给她牵红线了,您两位还是先想想什么材质的红线够结实吧! 情爱这种东西,就算是用万年玄铁做的红线,楚辞都能硬生生给扯断了! 但是仔细想了想,楚辞还是没敢说出来。 原因无他,第一,昭宁帝和太皇太后听了之后,保不齐还会起到反效果,万一激起好胜心,到时候非要给她牵一条红线,她岂不是自个儿找罪受? 第二,昭宁帝听了之后,肯定是要追问缘由的,若她不小心一个嘴漏说了出去……估计就连她阿娘都要气得掀了棺材板,从楚家祖坟里跑出来揍她。 “怎么会?我们阿辞这么可爱,太奶奶哪里舍得嫌弃?阿渊舍不得女儿出嫁,孤可以理解,但是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太皇太后仍然不死心:“可以先把阿辞的亲事……” “太奶奶,您看阿辞给您带来了什么?”楚辞赶紧打断,给芷秋递了个眼色。 芷秋会意,打开香楠木盒子,里面正是燕亲王萧璟轩派人送到安亲王府的紫貂皮披风大氅。 “这是……”太皇太后仔细一看,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是用紫貂皮子做成的披风大氅?这么大一件大氅,也不知道用掉了多少紫貂皮子。” “阿辞,朕听闻老三上个月也得了一件紫貂皮子做成的披风大氅……”昭宁帝话没说完,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这一件披风大氅,可别和老三那件是同一件吧? “皇叔英明!” 楚辞笑道,“上次几乎长安各府都派人送了礼物过来,燕亲王表哥送的便是这件紫貂皮披风大氅。紫貂本就罕见,估计全天下也就这么一件。这么贵重的礼物,阿辞万不敢受,寻思着太奶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也只有这般贵重的衣服才配得上太奶奶万金之躯,所以干脆借花献佛了!太奶奶可莫要嫌弃。只是献给太奶奶的礼物,我可不敢假手他人,但是太奶奶也知道,前段时间我身子不适,只好推迟半个月送进宫来。” “我看啊,你这小丫头就是怕麻烦!”楚皇后伸出食指戳着楚辞脑门,笑道:“当初你外公送你那件白狐裘披风,怎么也不见你不敢受啊?据姑姑我所知,你那件白狐裘披风,和这件紫貂皮披风大氅相比较起来,可是不遑多让啊!” “那不一样,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白狐裘披风是外公所赐,代表着老人拳拳心意,岂可拿来借花献佛?再说了,阿辞身子骨弱,狐裘御寒效果极好,阿辞自然要留下来物尽其用了!姑姑……再戳要被你戳傻了!” “你这张小嘴啊,”楚皇后失笑,“还真是能说。” “太奶奶,您来评评理,我说得对不对嘛!”楚辞扯着太皇太后的袖子撒娇。 “有理有理,我们阿辞说什么都有理。”太皇太后笑得慈祥,伸出几乎只剩皮包骨的苍老手掌,轻轻抚摸楚辞的长发,“阿辞给太奶奶送了礼,太奶奶也不能小气,来人,去把孤的红宝石凤头金步摇拿过来。” 宫人领命而去。 “看来还是我们阿辞厉害,皇祖母这支红宝石凤头金步摇,锦宁那丫头讨要了许久,您也没舍得给呢!” “皇后,你若是能让锦宁那丫头也给孤弄来一件紫貂皮披风大氅,莫说一支红宝石凤头金步摇,便是十支,孤也舍得给她。” “那阿辞就先谢过太奶奶赏赐。” 接下来楚辞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哄得太皇太后眉开眼笑。 但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出来许久也该回寝宫休息,楚皇后便扶着太皇太后回去。 待楚皇后和太皇太后一离开,昭宁帝笑意微敛,状似不经意般问道:“阿辞,你此番从姑苏回来,似乎带了不少人?” “皇叔说的,莫不是我那些暗卫?”楚辞拿起一块玫瑰酥,塞进嘴里,“从姑苏到长安,路途遥远,我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若是身边没有一些暗卫,那才是奇了怪了。” “你知道朕说的不是你的那些暗卫,那个叫南弦的,是怎么回事?”昭宁帝眉头一挑,小丫头一向聪慧,这是给他装听不懂? “南弦?” 楚辞故意脸露茫然之色,仔细想了半天,仿佛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长得极为养眼的那个?” 说到这里,楚辞突然盯着昭宁帝,面露惊恐之色。 昭宁帝见她这表情,忽然觉得这小丫头接下来的话,是他绝对不想听的。 果然,小丫头直接从蒲团上站起来,一脸大惊失色:“皇叔,你、你不会是看上南弦了吧?!” 昭宁帝瞬间脸色黑如锅底,那南弦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少有的美男,但他犯得着去和这小丫头抢人么?身为九五之尊,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啊呸!被这小丫头带偏了,他才不好男色! “你别瞎说!根本没有的事!”昭宁帝脸色黑如锅底,“那个南弦,什么来历?” 楚辞离京八年,回来时身边却多了一个男人。 也许是年轻时经历的危机多了,昭宁帝莫名觉得这个叫南弦的男人,很有成为自己儿子情敌的潜质。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帮自己儿子百战不殆。 昭宁帝于是派人去调查南弦的来历,结果查来查去,只查到这个男人名叫南弦,以及是在姑苏被楚辞救下,其他过往经历都是一片空白,宛如一张白纸。 一个人只要存在于世,就会留下痕迹,过往际遇怎么可能如同一张白纸? 唯一的解释就是,南弦的过往经历都被人抹去了痕迹。 “早这么问不就行了?”楚辞翻了个白眼,又坐下来,剥了个橘子示意德全拿给昭宁帝,“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的来历。” “你也是特别不清楚?” 昭宁帝诧异。 “对啊!南弦是我去姑苏的第一年冬天,在姑苏别苑门外捡到的。当时他受了极重的伤,全身上下近百处刀伤剑伤,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南弦闯进姑苏别苑时,后面还有一群黑衣人追杀他,我让阿爹派人去查过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似乎和南越方面有些牵扯,但是再进一步就查不到了。本想等着南弦醒过来之后再询问,谁知道这家伙醒过来之后,前尘往事尽皆遗忘,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身上除了一块玉佩,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楚辞早就猜到昭宁帝会派人查南弦的来历,并不打算隐瞒,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道:“我还以为皇叔能查到,正打算让南弦去找他的家人呢!” “朕的暗隐能耐还没大到遍布其他皇朝,他若是其他皇朝的人,查不到岂不是很正常?” 吃着楚辞剥的橘子,对于楚辞的坦诚,昭宁帝表示很满意,至于南弦是不是南越人,昭宁帝倒不是很在意,一个南弦在他北凉还翻不出浪来。 “那他被你救回来之后呢?这七年的过往,难道就是一张白纸?” “我救了他,他又失去了记忆,就自愿留下来给我做护卫,全当报恩。一直待在我身边,啥也没干,可不就是一张白纸嘛!” 不过这两句话楚辞说的半真半假,报恩是真,一直待在楚辞身边什么都没干是假,只不过都让楚辞抹去了痕迹。 吃完橘子,楚辞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起身:“我出来的也够久了,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赶紧滚,少在朕眼前瞎晃。” 昭宁帝一脸嫌弃的挥挥手,又看了桌案上的果盘,他看小丫头吃好了好几个橘子,“德全,把这橘子装一筐给她带走。” 第二十八章 本宫不需要施舍 快到宫门时,楚辞遇上了从宫外回来的萧锦宁。 “锦宁,你这是刚从菩提寺回来?” “是啊,刚回来就听说你又病倒了!”萧锦宁拉着楚辞的手,“你说你,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这才回来多久?” 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巧,萧锦宁的手指再往下半寸就会摸到楚辞的脉门,眼看萧锦宁的手指有往下滑的趋势,楚辞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握住萧锦宁的手指,“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对了,你看这是什么?” 萧锦宁其实第一眼就看见了芷秋捧在托盘里的红宝石凤头金步摇。 那支红宝石凤头金步摇,她向太奶奶讨要了许久,太奶奶也没舍得给她,如今楚辞不过是入宫一回,却轻易就得到了她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太奶奶的红宝石凤头金步摇?” “对啊,太奶奶赐给我了,我本来不想要的,但是听姑姑说你很喜欢,就拿来送你了。” “御赐之物,你拿来送人,就不怕御史弹劾你大不敬?” “真正的尊敬,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放在心里的。”楚辞说得理直气壮,“怎么样,高兴吗?” 萧锦宁勉强笑道:“阿辞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 楚辞把红宝石凤头金步摇塞进萧锦宁手里,“那我先走了,再不回去,等我阿爹知道了,又该碎碎念了。” 望着楚辞的身影在宫门口消失,萧锦宁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宝石凤头金步摇看了许久,最后用一块手帕包好递给贴身宫婢:“收起来吧。” 萧锦宁的贴身婢女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殿下不是很喜欢这支红宝石凤头金步摇吗?为何看上去不开心?” “因为……” 萧锦宁垂下眼皮,“本宫不需要施舍!” 听风阁小院中,楚辞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也不晓得最近这些天阿爹和哥哥在忙些什么,老是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 楚言也躺在另一张竹躺椅上,闭着眼睛回答:“还能忙什么?南越使团马上就要进入咱们北凉了,南越对咱们北凉一直虎视眈眈,这回咱们可不得提前做好准备,防止他们搞事情嘛?还有啊,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估计七月份陛下就得带着文武百官启程去骊山夏宫避暑了,虽说还有三个月,但是叔父和大哥身为武将,也得提前做好准备,保证避暑期间夏宫的安全不是?” “那还真是挺辛苦的,嗯……照你这么说,阿爹和哥哥怕是忙的都不能按时吃饭,”楚辞睁开眼睛,“要不我去厨房做点糕饼点心给他们送过去?” “可别!” 谁知楚言一听到这句话,惊得直接从躺椅上滚下去,“姑奶奶,您可离厨房远点儿吧!” 一见楚言居然是这个反应,楚辞磨了磨牙,真想一巴掌拍死这家伙,她不就是把厨房给烧没了么?这家伙至于摆出这么一副惊恐的表情么?! 楚言暗暗翻了个大白眼,阿姐何止是把厨房给烧没了?! 想起前两天阿姐心血来潮下厨做的酒酿甜汤圆和海棠酥,那味道令楚言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简直就是要命的毒药啊!他觉得他日后恐怕都不会再想吃海棠酥了! 楚言有些无语,自家阿姐武功谋略无一不精,可偏偏和女儿家沾边的东西,除了琴艺和棋艺,其他没一样拿得出手。 不过,最让楚言佩服的,还是大哥楚墨。 阿姐从姑苏回来到现在,多次亲自下厨,只成功做出来一盘海棠酥和一碗酒酿甜汤圆,上次还烧了厨房,而他大哥居然能面不改色把海棠酥和酒酿甜汤圆全部吃完,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夸赞阿姐手艺不错? 不愧是大哥,承受能力就是比别人强啊! “哼!我不管!”楚辞也坐起来,冷哼一声,“我决定了,以后我下厨,你负责全部吃掉!” 楚言一听,哀叹一声,往青石地面上一趟,只觉得未来一片漆黑,他现在离家出走还来得及吗? 萧锦婳每次来安亲王府,十次有五次以上是掐着饭点过来的,这次还十分自觉地拿来碗筷,先给自己盛一碗皮蛋瘦肉粥。 楚言端着碗在旁边直翻白眼:“你还真是一点不都客气!” 萧锦婳冲他吐舌头,“你好意思说我?我记得你是不爱吃甜食的,还不是有机会就跑到阿辞这里来蹭饭?” “我那是不想跟着叔父和大哥啃萝卜咸菜!再说了,这是我阿姐,怎么能叫蹭饭?” “讲真的,我实在是搞不明白,”萧锦婳扒拉两口粥,吐槽:“你们家也不缺钱啊,阿辞的闺房估计比我的房间还要精致奢华,表叔和你哥咋就能忍受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楚言怼回去:“粗茶淡饭你别吃啊!你见过谁家的粗茶淡饭是请御厨来做的?我家每顿膳食菜品数量和你们家比起来确实少,但你也不瞅瞅,你家那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吃饭,我家人少,够吃就行!” 楚辞站在二楼栏杆边,看着楚言和萧锦婳互怼,“我说你们两个,是专门跑我这吵架来的吗?” “阿辞,你可算是出来了!赶紧下来,早膳都快凉了!” “我都在上面看半天了,”楚辞从楼梯口走出来,笑着打趣:“前不久听我舅娘说,表伯娘跟我舅娘抱怨,说你小时候就爱往我家跑,干脆把你嫁到我家算了。” 萧锦婳耳根隐隐泛红,悄悄看了楚言一眼,见楚言皱起了眉头,心中一突,隐约觉得楚言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会是她爱听的。 果不其然,楚言皱着眉头问:“表伯娘这玩笑可开不得,这丫头嫁到咱们家,谁娶?大哥吗?反正我不娶!” 萧锦婳气得够呛:“放心,我嫁谁也不会嫁你!” “那最好了!” 见这两人又要掐起来,楚辞无奈制止:“都好好吃饭行不行?” 南弦端着碗坐在楚辞对面,冷冷道:“再吵,就出去!” 萧锦婳和楚言互相瞪了一眼,这才不掐了。 楚辞很头痛,这两个家伙基本上见面就掐,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犯冲。 等用完早膳,萧锦婳就拽着楚辞吵着要去看锦绣阁新出的胭脂水粉,南弦作为贴身护卫,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锦绣阁占据了长安东市最繁华的地段,是长安最大的商铺,无论是给男子用的,还是给女子用的,衣服配饰、金玉珠宝、香料脂粉甚至是文人书画,皆一应俱全。 喜欢买买买似乎是姑娘家的天性,楚辞和萧锦婳进了锦绣阁便直奔二楼成衣铺子。 南弦对衣服配饰不感兴趣,楚辞就让他先在二楼一间专门为贵客准备的雅间里休息,自己则和萧锦婳带着侍女在铺子里晃悠,每一间铺子都进去看看。 望着那些漂亮的衣服,归羽和芷秋眼睛都亮了! 楚辞失笑,道:“瞧瞧你们俩,都快把人家衣服盯出洞来了?真要是喜欢,回头让这里的绣娘上咱们府上去,给你们俩一人定做几身。” 铺子里摆出来的衣服,料子和针法都很不错,但只能算是好东西,不能算是最好的,只有绣娘们上门亲自为世家贵女命妇们裁制的衣服,用的才是除了供给皇族以外,最好的料子和针线。 芷秋和归羽却摇了头。 她们虽然喜欢这些漂亮好看的衣服,但是郡主所说,不合规矩。 她们只是一介小小奴仆,如何能与世家贵女命妇们相提并论?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当是谁,原来是长乐郡主。” 楚辞扭头看过去。 慕容晴带着一名丫环走过来,走到楚辞三步开外就停下了,讽刺道:“对两个贱奴都能如此大方,长乐郡主还真是慷慨啊!” 死死盯着楚辞戴着面纱的脸,慕容晴心中的嫉妒如火焰般向上猛蹿。 虽然楚辞戴着面纱,可这周身气度与曼妙身姿,依旧令人惊艳,那么面纱之下的容颜,该是多么的美艳可想而知! “你是何人?” “你竟然不知道本郡主是谁?” 慕容晴瞪大了眼睛,似乎感到难以置信。 “本郡主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本郡主向来懒得费神关注。” “你竟然敢说本郡主是无关紧要的人?”慕容晴被楚辞这一句话气得快要吐血,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说她! 萧锦婳没想到楚辞居然这么毒舌,在一旁憋笑几乎憋出了内伤,眼看慕容晴快要被气昏过去了,才开口说道:“她是荣国公府怀月郡主慕容晴,确实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阿辞听听也就罢了。” “今儿早上出门没看黄历,我说怎么听见有乌鸦在叫,芷秋,下回咱们出门之前,你可要记得提醒我看看黄历。” 慕容晴这架势一看就像是来找茬的,楚辞没打算理会慕容晴,掉头就要走。 “你说什么?!你给我站住!” 慕容晴大怒,这贱人未免也太嚣张了吧?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楚辞若是知道慕容晴心里的想法,只怕会嗤之以鼻,连一句“你算哪根葱?”都懒得问。 她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外曾孙女,父亲是王爷,姑姑是当朝皇后,外公是太师,舅舅是户部尚书,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势有势,只要不损害到他人利益,她作为安亲王府和苏太师府两家唯一的姑娘,嚣张跋扈不应该吗? 第二十九章 针锋相对 慕容晴见楚辞压根儿就没打算搭理她,火气更大,上前几步,伸手就要朝着楚辞右肩抓过去。 还没碰到,就被归羽拦下来了。 归羽是习武之人,力气远不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娇娇小姐们可比的,慕容晴的手腕被归羽牢牢抓住了,她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挣脱禁锢,脸色涨得通红,“你这贱婢,还不赶紧放开本小姐?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信不信我……” “你待如何?” 楚辞转过身,明明不想惹事,偏偏有人来找茬,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逛街了?! 慕容晴没想到楚辞会有此一问,一时语塞:“我……” “晴儿!” 说话间,又跑来一名姑娘,那姑娘年纪看来只有十五六岁,容颜娇美,身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 自从回到长安之后,楚辞就让人把长安城里有身份地位的命妇贵女的画像都找了来,免得以后见了面认不出惹得尴尬。 这不,眼前就有一位,左相府上的嫡出大小姐,李如意。 楚辞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出门还真是没看黄历,逛个街都能遇到讨厌的人,这运气也真是醉了。 若要论起楚辞讨厌的人,李如意必然会是其中之一,两人自幼认识,打从第一天起就互相看不顺眼。 只是现在都长大了,到底不能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上手揍。 李如意朝着楚辞行礼,道:“长乐郡主离京八年,回到长安时日尚浅,想必还未认出我来,我是左相府李如意,郡主日后若是有空,可以来左相府玩玩,我们姐妹也好叙叙旧。” 萧锦婳笑了笑,扭头问楚辞:“阿辞,我记得,表叔不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吗?你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姐妹来了?” 李如意心中恼怒,萧锦婳这话里的意思,是在讽刺她乱攀亲戚? 她李如意哪里比楚辞差了,至于攀她楚辞家的亲戚? 真是可笑! 不过,心中恼怒归心中恼怒,李如意脸上没有半分不悦,看了慕容晴一眼,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说道:“这是我表妹怀月郡主慕容晴,方才若有冲撞郡主之处,还请郡主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莫要与她计较。如若郡主降罪,如意一力承担便是。” 楚辞嘴角一抽。 瞧瞧李如意,这话说的真是漂亮,真是好一派姐妹情深呐,她这还没打算干什么呢,这就急着摆出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还不等楚辞开口,萧锦婳冷笑嘲讽:“年纪小?慕容晴今年十五总该有了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那岂不是成了傻子?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呢,就急着想往我们阿辞身上泼一盆嚣张跋扈骄纵蛮横的脏水?看我们阿辞好欺负不是?” 慕容晴气得大叫:“萧锦婳,你少在那里颠倒黑白!你没看见,这贱婢死死抓住我的手不放吗?!” 声音很大,锦绣阁里不仅只有楚辞,萧锦婳,慕容晴和李如意四位贵女,还有不少夫人小姐在买东西,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机灵一点的小厮,早就跑到去找南弦了。 芷秋瞧瞧对面,对面主子连同婢女,一共有十个人,反观自己这边,加上熙云郡主和她的婢女,也才只有五个人,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人数不够会不会吃亏?她要不要把南弦叫过来? 楚辞背对着芷秋,知道芷秋在想什么,背着手打了一个手势,阻止她去找南弦,姑娘家的纠纷,南弦不好处理。 再说了,真要打起来,就李如意和慕容晴这几个人,归羽足够应付了,南弦没必要出手。 “长乐郡主,晴儿方才多有得罪,如意在此,替她向郡主赔个不是。” 又转向萧锦婳,李如意泫然欲泣,她现在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萧锦婳:“熙云郡主,我……我不过是担心妹妹,郡主又何必说话如此咄咄逼人?” 端的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李如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锦婳差点要炸,楚辞及时拉住了她,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发飙只会让旁人看了笑话,旁人反而会说容亲王府的熙云郡主和安亲王府的长乐郡主,还不如左相府的千金和荣国公府的怀月郡主端庄得体,李如意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楚辞虽然不在意名声,但也不想成为李如意的垫脚石,她讨厌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李如意称心如意? 萧锦婳也反应过来了,看向楚辞,打算看她怎么办。 楚辞递给萧锦婳一个安心的眼神。 幼时入国子监启蒙,第一天认识李如意的时候,楚辞就知道李如意喜欢装柔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如意还是喜欢装柔弱,没办法,谁让大家都喜欢吃她这一套呢? 弱不禁风的美人,谁不会心生怜惜? 不过,装柔弱嘛,谁还不会了? 一瞬间,楚辞脸色发白,捂着心口摇摇欲坠,芷秋很有眼力劲,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自家戏精郡主,惊呼:“郡主您没事吧?您不要吓奴婢啊!” 面对楚辞突如其来的表演,慕容晴一头雾水,楚辞又在搞什么鬼? 李如意隐约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楚辞打断了。 “我……我没事……” 为了效果更逼真,楚辞硬生生逼出来两滴眼泪,哽咽道:“怀月郡主说我这身衣服不好看,我只不过是和她争论了两句,怎得到了李小姐这里,就成了我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了?李小姐这般污蔑我,莫不是还在记恨当年那些小事?” 慕容晴顿时懵逼了,她什么时候笑话楚辞的衣服不好看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楚辞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就有人开始嘀咕了: “不就是一件衣服吗?至于吵架?” “你懂什么?家中姐妹尚且会闹矛盾吵架,何况这还不是亲姐妹。倒是李大小姐,连事情的始末都不问清楚,劈头盖脸的就是一盆脏水泼过来,别说是长乐郡主,连我都觉得委屈。” “我想起来了,当年在国子监,不是听说李大小姐和长乐郡主闹过不愉快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大小姐还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别瞎议论,我瞧着这长乐郡主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咱们还是好好看戏吧。” “对对对,看戏看戏。” 嘀咕的声音有些小,李如意没听全,不过已经足够她气炸了,她长这么大,出门在外,谁不是夸她端庄贤淑,温婉尔雅?什么时候听到过一句不好的议论?! 楚辞这贱人一回来,就想毁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 不行,不能由着这贱人诋毁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楚辞又开口了:“怀月郡主刚刚突然冲过来,连我都差点以为她要打我,我的护卫为了护主,这才抓住了怀月郡主不放,难道忠心护主也有错吗?” 围观的众人深以为然,保护主人是身为护卫的首要职责,怀月郡主突然冲过来,人家护卫挡在主人身前有什么错?如果忠心护主也有错,那岂不是要寒了人心? 芷秋浑身发抖,在外人看来是因为担心自家郡主,可只有楚辞和归羽明白,这丫头是因为憋笑憋的。 李如意气得险些咬碎银牙,面上却不得不保持着一抹带着歉意的笑容,“原来如此,倒是如意武断了,差点冤枉长乐郡主,还请郡主见谅。” 知错就改,李如意又看上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了的模样,很快又引起了围观众人的怜惜,当即就有一名夫人站出来劝说:“误会解开了就好,原本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李大小姐也道歉了,不如就此算了可好?” 楚辞从善如流,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也罢,这次的事情,本郡主便不计较了。可一不可再,李大小姐以后还是先把事情始末弄明白了再下结论吧,可不是谁都像本郡主这般大度的。” 李如意强撑着笑,磨了磨牙道:“如意谨遵郡主教诲! 南弦早在小厮禀报慕容晴来找茬的时候,就从雅间来了,就靠在栏杆边看着。 姑娘家的纠纷,他确实不好插手,不过他并不担心楚辞会吃亏,吃亏的只会是李如意和慕容晴。 虽然他不知道楚辞和左相府千金李如意有什么恩怨,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当场打起来,归羽若是应付不来,他再出手也不迟。 见事都解决了,芷秋和素妍赶紧上前遣散围观的众人:“都散了,都散了啊!” 围观的众人见无戏可看,便都散了。 “几位若是无事,如意和晴儿便先离开了。” 李如意屈身行礼,垂下眼皮,眼眸里满是恨意。 她身为相府嫡女,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供着?偏偏只有楚辞这个贱人,从小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处处让她难堪! 离京八年,既然已经离京,为什么还要回来?干嘛不死在外面?! 第三十章 惊雷 楚辞眼底一片冰冷,上前扶起李如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说道:“本来嘛,我都忘了长安城里还有你这么一号人,你说你,好好活着不香吗?偏要往我跟前凑!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好心劝你一句,你若是不想让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见了我,还是绕道走吧!我怕我实在忍不住想弄死你。” 李如意抬起头,说话亦是只有两人能听见:“这一次,是你赢了,可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她很清楚,若是以后真的见了楚辞就绕道走,她一定会成为整个长安的笑柄,永远翻不了身,这会比直接杀了她还让她痛苦! “那真是太可惜了。既然你要作死,那就怨不得我了。”楚辞还真有些担心李如意会选择以后见了她就绕道走,那样的话,可就没意思了。 楚辞扶着李如意,这动作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亲密无间,殊不知亲昵的表象下面,已经满是刀光剑影。 归羽放开慕容晴,慕容晴满头雾水,她实在想不通,明明她是要来找茬的,怎么到最后变成她和表姐赔礼道歉了?不应该是楚辞跪在她脚边给她磕头认错吗? 但是慕容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李如意拉走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楚辞和萧锦婳都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便去雅间歇着,锦绣阁小厮进来送糕点茶水,萧锦婳扭头询问:“刚才那位夫人,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锦绣阁里往来的贵客都是些皇亲国戚、世族豪奢,再不济也是达官显贵之流,记住这些贵客的身份,是锦绣阁小厮必须要学会的,不然万一出了差错惹恼了贵客,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小厮笑道:“回您的话,刚才那位夫人,乃是少府少监贺大人的家眷。” 萧锦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刚才看那位贺夫人的衣着穿戴,便猜测其夫君官职不会太高。 在萧锦婳眼里看来,三品以下的官职,都算不上高官。 虽然贺夫人是想劝解调和场面,但是贺夫人用长辈的语气说话,这令萧锦婳很是不喜,她和阿辞的长辈,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的。 看在贺夫人是好心站出来劝解,萧锦婳也没有多说什么,换作平日,早就开骂了。 楚辞晃了晃茶杯,看着茶叶打着旋儿落到杯底。 她和李如意,从在国子监认识的第一天起,就互相看不顺眼,多年前闹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更是结下了梁子。 只是如今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见面就掐,楚辞本想着,只要李如意不主动来找麻烦,她也只当没看见这个人罢了。 谁知道李如意偏偏死性不改,上赶着吃苦头,非逼着她出手,以前在她手里吃的亏难道还少吗?真是不长记性。 “表姐,我们干嘛要给那个贱人道歉?”慕容晴跟着李如意去了另外一间雅间,撸起袖子,手腕都被归羽捏青了:“你看,那个贱婢都把我的手捏成了这个样子!不行,我要去杀了那个贱婢!” 说着,怒气冲冲就要出去。 “站住!你现在如果再去,不但杀不了那个贱婢,舅舅还会用家法罚你,你信不信?” 慕容晴:“……” “不仅如此,连我也会被父亲责骂。” 慕容晴有些垂头丧气,她知道李如意说的是真的。 两边都是高门嫡女,如果再闹下去,只会白白让人看了笑话,父亲最是注重脸面,不会允许这种令家族被人笑话的事情发生。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慕容晴不甘心,她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别人给她跪下磕头求饶,什么时候发生过她给别人道歉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慕容晴根本就不记得是她先去找茬这回事,只记得楚辞逼着她当众道歉、让她难堪。 “不着急,那个贱人得意不了多久,且让她再蹦跶一段时间。” 李如意垂下眼皮,敛去眼底的恨意,总有一天,她会把那个贱人踩入泥泞! 从锦绣阁出来时,天色暗沉,乌云滚滚,萧锦婳看了一眼天空,很担心会打雷下雨。 到了下午,长安果然下起了雨,雨势越下越大,入夜之后雷声轰隆,乌云笼罩着天空,越压越低,仿佛伸手就能扯下。 听到雷声,安亲王、楚墨和楚言皆是匆匆穿好了衣服,不约而同朝着听风阁赶来。 十年前,安亲王妃便是在一个风雨雷电交加之夜去世的,自那以后,楚辞便害怕打雷,晚上一旦有雷声响起,便难以入眠。 是的,长乐郡主楚辞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打雷。 柔软舒适的床榻上,楚辞盘膝而坐,似乎是在修习心法。 只是当雷声轰隆响起时,一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紧紧握住的拳头以及轻微颤抖的娇躯,都证明楚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镇定。 “轰隆!” 半空中炸开一声响雷,楚辞脸色煞白,娇躯一颤,几乎瘫软在床榻上。 芷秋急忙披件外衣,从外间奔进来,先倒了半杯茶水,塞进楚辞手里让她压压惊,自己也爬上床榻,轻轻揽住楚辞双手捂住楚辞的耳朵,低声安慰:“郡主不怕,有奴婢陪着您呢,不怕啊!” 喝了一口茶水,闻着芷秋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楚辞觉得心安了不少,看着芷秋的嘴唇一张一合,楚辞又莫名觉得好笑,外面雷声这么吵,她又被捂住了耳朵,哪里听得清芷秋说了些什么? 直到外面笛音响起,楚辞靠在芷秋怀渐渐松懈下来。 急匆匆穿过走廊,离听风阁还有着一段距离,安亲王忽然听见了一阵悠扬清亮的笛声。 此曲旋律舒缓优美,入耳不由得心神一静,洗尽尘俗,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声。 楚墨和楚言随后赶到。 听到这曲调,楚墨眼眸一亮,“这曲调……竟有安神静心之效?!” 三人急匆匆赶到听风阁,一进院门,便瞧见南弦一袭紫衣立在八角飞檐凉亭里,手持一管白玉笛子,衣袂和纱帘在夜风中肆意翻飞,悠扬清亮的笛音在夜空中飘荡。 南弦也看见了他们,并未停下笛音。 而就在此时,院墙外面,不知何处,也传来一阵琴音,曲调似丝丝细流缓缓淌过心间,和缓安逸。 安亲王,楚墨和楚言仔细一听,这琴音竟然也有安神静心之效,此刻和笛音混在一起,倒是有了相辅相成之效。 “阿爹,这琴音不知是何人所奏,要不要我派人去寻?” “不必。”安亲王摇摇头,道:“卿落的笛音和这琴音里都含有内力,方才有安神静心之效。咱们安亲王府独占安仁坊一坊之地,琴音能传到这里来,弹奏之人必须要耗费更多的内力。今日之事,记在心里便好,人家既然不想现身,我们又何必强求?阿辞这里看样子会折腾到很晚,你俩明天一个要去巡城司,一个要去国子监,都回去,我去看看阿辞。” 安亲王把兄弟俩都赶了回去。 听到开门声,芷秋抬头一看,刚要起身见礼,安亲王制止了她,借着夜明珠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芒看着楚辞,很是心疼,这丫头怕雷,这么多年在外面,每逢夜晚惊雷,是怎么过来的? 芷秋起身让开位置。 楚辞一向浅眠,又怕惊雷,听着安神静心的笛音和琴音,心神渐渐松懈下来,闭着眼睛,连自己老爹来了都不知道,忽然落入一个怀抱,顿时一惊,刚要睁眼,鼻间便嗅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阿爹?” 安亲王抱着女儿,大掌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压低了声音安慰:“莫怕,阿爹在呢!” 此刻若是安亲王的麾下将领们在这里,看见这一幕,估计会惊掉了下巴。 谁能想象得到,杀伐果决、行事雷厉风行的安亲王,在女儿面前,竟是这样一副好脾气? 这也就是楚辞,换作楚墨或者楚言,安亲王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堂堂七尺男儿,要是怕雷,丢不丢人? 直到寅时,雨势才渐渐小了,雷声也渐渐息止。 雷声停了,琴音和笛音却没停。 夜皇一袭黑衣,端坐在桌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指尖勾动琴弦,和缓安逸的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缓缓淌过心尖,舒软恬静,安神静心的曲调,甚至令听众仿佛生出了一种红尘喧嚣诸事烦扰都在此刻远离了的感觉。 冷刀站在夜皇身后,小声提醒:“主上,雷声已经停了。” “那又如何?” 夜皇头也不抬,继续奏着安神曲。 冷刀:“……” 如何? 您倒是停下来啊! 安神曲以内力弹奏,方才有安神静心之效。安亲王府房子又大,独占安仁坊一坊之地,琴音要想传到听风阁,就必须要耗费更多的内力。 从雷声响起赶到这里,到现在为止,您已经弹奏了将近半个晚上,您老人家不嫌累啊? “殿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 小家伙自小就怕惊雷,刚才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定然已经很疲倦了,正是需要安神静心一场好眠的时候。 “殿下……”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听说长乐郡主七岁那年病过一场,忘记了一些人和事情。” “你想说什么?” “您寻墨玉雪莲是为了她,在此枯坐一夜奏琴也是为了她,属下不明白,长乐郡主都已经不记得您了,您为什么还要如此记挂她?” 夜皇沉默了一瞬。 “你说的没错,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是,那又如何?” 指尖勾动琴弦,鬼面具下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笑意:“我记得她,便已足够!” “可是殿下,郡主现在还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您就打算这样一直瞒下去?” 夜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实话,他并不想瞒着小家伙什么,但是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他自然会和小家伙说清楚。 只是希望到时候小家伙不要生气,万一气出病来可怎么办? 第三十一章 黑暗料理(1) 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清心曲的旋律才停了下来。 萧锦婳出现在安亲王府门口。 门房揉了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嘟囔着过来开门,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打开门,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之后,变脸比翻书还快,一张脸笑得就像一朵花:“熙云郡主,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是来找二公子的吧?二公子现在应该在演武场练拳。” “滚!谁要找那憨批!我是来找你们家郡主的!” 萧锦婳一脚把他踹到一旁,扭头四处看了看:“刚才我好像听到有琴音,是从哪里传来的?谁这么缺德,一大清早的弹琴扰民?” “小的也不知道,好像自从昨天晚上雷声响起之后,这琴音就开始响了。您还别说,小的听了将近半个晚上的琴音,一觉睡醒起来,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啊!诶?现在怎么停了?” 萧锦婳抬腿就跨进安亲王府门槛,刚才和门房这么一打岔,她差点忘了自己干嘛来的。 知道楚辞怕雷,天一亮,萧锦婳就赶过来了。 门房待萧锦婳进去之后,就干自己的活去了,听风阁的院门朝哪儿开,熙云郡主知道,熟得很,用不着带路。 去从安亲王府前厅去往后院听风阁得先经过鹿鸣居,萧锦婳刚从鹿鸣居门口走过,就被刚从鹿鸣居里出来的楚言叫住了。 “锦婳,你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昨天晚上响雷,我不放心阿辞,过来看看。” 说着,萧锦婳就要往听风阁的方向走,楚言赶紧拦住她:“等等等等,你现在去干嘛啊?昨夜折腾了将近半个晚上,阿姐直到寅初雷声歇了才睡下,这才睡了一个时辰,你现在过去,岂不是要把她吵醒?” 萧锦婳抬手一拍脑门,也是哈,昨天晚上折腾了那么久,寅初才睡下,今天楚辞不睡到巳时恐怕起不来。 转身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递给楚言:“把这个交给你们家的厨娘,让她一直用小火温着,等阿辞起来之后就可以喝了。” 楚言接过食盒,就要打开来看:“里面装着什么啊?有我的份吗?” “没有!” 揭盖子的爪子被萧锦婳一巴掌拍开,“看什么看?!回头落灰进去咋办?告诉阿辞,这可是我起了个大早,亲自给她炖的莲子银耳羹,可以润肺安神,她必须全部喝掉。” “你做的?!”楚言很惊讶,“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厨艺?这能吃吗?可别把我阿姐毒死了!” 阿姐做出来的东西,堪称要命的毒药,老天保佑,锦婳这丫头的厨艺,可千万别和阿姐一样,不然阿姐被毒出了个什么好歹,大哥肯定会拎着刀杀到容亲王府里去把萧昀那个家伙胖揍一顿,锦婳是个姑娘,大哥不好揍,萧昀皮实肉厚,揍起来不费力。 “你说什么?!” 敢说本郡主做出来的东西是毒药?! 听了楚言这话,萧锦婳俏脸黑如锅底,恼羞成怒,伸手揪住楚言的耳朵,咬牙切齿道:“本郡主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耳朵要掉了!你个凶婆娘,赶紧松手!” 从萧锦婳的魔爪里救下自己的耳朵,楚言抱着食盒窜的老远。他惹阿姐生气的时候,阿姐会揪他耳朵,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照这么看来,阿姐肯定是被这个凶婆娘带坏的! 永远无条件支持阿姐的楚言,才不会相信,萧锦婳已经被自家阿姐拐带,在成为母老虎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远了! 楚言把食盒交给阿洛,让他拿去膳厅。 “有机会你可以试试阿姐做出来的吃食。” 萧锦婳眼眸一亮:“阿辞不是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吗?居然也会厨艺?味道如何?” 味道如何? 楚言只想呵呵。 那味道,楚言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不过自家阿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楚言说道:“保证令你终生难忘。” 堪称毒药一般的滋味,可不就是终生难忘嘛? “是吗?那我有机会可得好好尝尝!” “那你慢慢尝啊,我要去演武场练拳,你要是饿了,自己去膳厅找青婶拿吃的。” “等一下!” 萧锦婳忽然叫住了楚言。 楚言扭头,疑惑,“干嘛?” “没什么……就是有个东西想给阿辞……还有你。” 萧锦婳从广袖里拿出两枚平安符,低着头递给楚言:“这是前几天我陪母妃去菩提寺的时候,专门求来的平安符,据说很是灵验。一枚给你,另一枚你帮我交给阿辞。”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萧锦婳耳尖已经隐隐泛红了。 “你替我阿姐求就行了,替我求干什么?”楚言没看见,拿起平安符:“走了!” 看着楚言离去的背影,萧锦婳有些失落。 她和楚言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嬉笑吵闹,不知不觉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心动。 只是……楚嘉泽这个大木头! 不过萧锦婳的失落没有持续太久,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让她想起来一大清早的急着赶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青婶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见到萧锦婳,笑着行礼:“奴婢见过熙云郡主。” 萧锦婳摆摆手,“免了,我过来找些吃的。” “早膳还没做好,有些糕饼点心,郡主先吃点?” “赶紧的,都快饿死了。” 青婶端来四碟点心,萧锦婳狼吞虎咽,活像饿死鬼投胎,走的时候都吃撑了。 如萧锦婳所料,楚辞一直睡到巳时之后才打着哈欠起床。 芷秋端盆热水进来,绞了帕子伺候楚辞梳洗。 等楚辞梳洗完毕,归羽又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郡主,这是熙云郡主亲自炖的银耳莲子羹,今儿一大早专门送过来,说是可以润肺安神,让您必须全部喝掉。” 坐在桌案前,楚辞盯着那碗银耳莲子羹看了半天,她半年前就从萧锦婳写给她的信上知道容亲王妃逼着萧锦婳学习厨艺这件事情。 问题是,学了这么久,也没听说萧锦婳学出个什么花样来,楚辞很是怀疑,她做的银耳莲子羹,能喝吗? 瞅了半天,楚辞决定了,喝! 好歹也是自己好姐妹亲手做出来的,这个面子,必须得给! 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楚辞脸色一僵,瞬间石化。 这银耳莲子羹又辣又咸什么是怎么回事?! 萧锦婳你丫的脑子抽了不成? 谁他丫的做银耳莲子羹会放辣椒?! 放辣椒也就罢了,你丫的莫不是糖盐分不清,把一大罐子食盐当成白糖倒进去了?! 楚辞想到一个问题,她厨艺不行,萧锦婳的厨艺也不行,难道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只是不知道萧锦婳是做啥菜都不行,还是像她一样,只能做出几道拿得出手的菜? 别看楚言经常吐槽她做出来的菜是毒药,其实她烧烤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那一手烤鱼,连师父神医和师兄白落尘都说好。 但白落尘也经常吐槽她暴殄天物,南弦的扶风剑,好好一把神兵利器,到了她手里,就沦为了一把菜刀…… 咳,扯远了。 既然是萧锦婳的心意,楚辞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喝! “郡主,难喝就不要喝了吧?” 芷秋看着心疼。 “不行,怎么说也是婳儿的一片心意,心意不可浪费。” 费了老大的劲儿,楚辞才把这一碗又辣又咸的银耳莲子羹喝完,瘫在坐垫上感叹:“萧锦婳这家伙,这哪里是来看我的?分明就是想把我毒死啊!” “啊呸呸呸呸呸!” 芷秋最是听不得一个“死”字,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立即道:“什么死不死的,郡主别瞎说!” 归羽连忙端来一盏杏仁茶,“郡主,来,润润喉咙。” 喝完一盏杏仁茶,楚辞看着芷秋收走碗碟,坏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芷秋,你说,我要不要给萧锦婳那丫的回礼?” “那是必须的!” 芷秋十分赞同郡主的决定,她现在对熙云郡主十分有怨念,厨艺不好,那就跟着厨娘好好学嘛!做出来的东西,自己也不先尝试一下,看把她家郡主折腾成什么样了! 没准儿啊,她家郡主不善厨艺,就是受了熙云郡主的影响! 容亲王府里,趴在软榻上晒太阳的某人打了个喷嚏,她忽然觉得有些冷是咋回事? 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萧锦婳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正伸着懒腰,婢女忽然进来通报,说是长乐郡主派人来给她送东西。 “让她进来。” 芷秋拎着一个食盒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奴婢见过熙云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了,在我这以后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 芷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亢不卑道:“熙云郡主,虽然您和我家郡主是好朋友,但尊卑有别,礼数不可废,否则传了出去,旁人岂不是要说我家郡主管教无方,身边的婢女目无尊卑?” 萧锦婳无奈,“起来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三十二章 黑暗料理(2) “今儿一早,您亲手做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给我家郡主,并且亲自送到了安亲王府,我家郡主认为这是您的心意,不舍得浪费,如您所言,全部喝完,一滴不剩。” 萧锦婳一听,连忙问:“味道如何?” 芷秋很奇怪,“您难道没有事先尝过吗?” “我急着去看你家主子,银耳莲子羹刚从锅里盛出来,我就送到安亲王府去了,哪还记得先尝尝?” 芷秋嘴角一抽,小声嘀咕:“怪不得。” 熙云郡主如果尝过,她就不信熙云郡主还好意思把银耳莲子羹送到安亲王府去祸害她家郡主! 萧锦婳没听清,“你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芷秋打开食盒,端出一碟海棠酥,“我家郡主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您亲自给她做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所以她也亲自下厨给您做了这一碟海棠酥,您瞧,这还热乎着呢!” “阿辞亲自做的?那可得好好尝尝。” 捏起一块,一口咬下去。 萧锦婳身躯瞬间僵硬,仿佛被雷劈了。 海棠酥里面,好像放了豆子?特么的豆子还是半生不熟的! 豆子半生不熟也就罢了,为什么会这么辣?! 她都快被辣哭了! 芷秋就在这里,萧锦婳也不好吐出来,艰难的把这一口海棠酥咽下去,“芷秋,你家郡主让你送海棠酥过来之前,就没有先尝过吗?” 芷秋微微一笑:“海棠酥趁热吃才好吃,一出锅,郡主就让奴婢给您送来了,哪有时间先尝尝?” 萧锦婳:“……” 这话很耳熟怎么回事?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还行。”对上芷秋那双笑眯眯的眼睛,萧锦婳不得不说出违心的话,不然的话,芷秋回去跟阿辞一说,阿辞那个小心眼的,指不定怎么记仇呢! “不过,有点辣,阿辞做海棠酥,喜欢放辣椒吗?” 芷秋道:“哦,这倒不是。我家郡主说,银耳莲子羹本是甜食,您既然在银耳莲子羹里面放辣椒,想必喜欢在甜食里面放辣椒,所以我家郡主做海棠酥的时候,也放了辣椒,足足放了一大罐子辣椒粉,保证够辣!” 萧锦婳:“我只是觉得辣椒粉颜色挺好看……” 她总算明白,今天一大早上,楚言那个家伙说起阿辞的手艺时,那一脸呵呵、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终生难忘,堪称毒药一般的滋味,可不就是终生难忘? 萧锦婳心中泪流满面:楚嘉泽!姑奶奶要杀了你! 芷秋笑眯眯地补了一刀:“您做的银耳莲子羹,和我家郡主做的海棠酥,味道也差不多。” 萧锦婳:“……” 萧锦婳:“……”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是赤果果的报复啊! 怪不得她今天早上在小厨房里打算给阿辞做银耳莲子羹的时候,厨娘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做的东西,真的有这么难吃吗? 她明明记得,让府里的奴仆们试菜的时候,府里的奴仆们都说味道很不错,有几个还全部吃光了,难道那些人都没跟她说实话吗? 芷秋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刀:“看样子,您确实是很喜欢呢,喜欢就多吃点,不要浪费,我家郡主可是把您做的银耳莲子羹全部喝完了呢!” 萧锦婳脸色一僵。 低头看着碟子里的海棠酥,萧锦婳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就是海棠酥嘛,我吃!” 她以后再也不要下厨了! 呜呜,阿辞你个小心眼的,太欺负人了! 费了老大的劲儿,萧锦婳才把这一碟味道堪称毒药的海棠酥吃完,瘫坐在坐垫上,以后再也不吃海棠酥了!她现在一听见“海棠酥”这三个字,心里就犯怵! “全吃光了,看来您是真心喜欢我家郡主做的吃食,奴婢回去一定如实禀报,我家郡主一定会很高兴。” “不不不,不用禀报了,不用这么麻烦。” 萧锦婳很怕芷秋回去一禀报,阿辞一高兴,又亲自下厨给她做吃食怎么办?! 等到芷秋收走碟子一离开,萧锦婳就扑到了茶壶边,倒了一杯茶水猛灌! 转眼就到了端阳节。 楚辞今日穿了一身苏绣月华锦杉,双刀发髻上坠着几支点翠碧玺金步摇和白玉镶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眉间勾勒了一朵殷红似血栩栩如生的莲花,手腕上戴着一双血玉手镯,腰间悬挂一枚白玉玲珑佩,脚踏嵌珠锦靴,再披上一件白狐裘披风,一身装扮清雅而不失华贵。 刚出门,楚辞就被来人撞了个满怀,差点跌倒:“咳咳、咳咳……萧锦婳!” 萧锦婳赶紧扶住楚辞,帮她拍了拍背顺气。 抓着萧锦婳的手臂站稳,楚辞咳了半天缓过劲儿来,“你个臭丫头,是想撞死我吗?” “啊呸呸呸呸!瞎说什么?” 萧锦婳瞪了楚辞一眼,撸起袖子就要揍楚言,“楚嘉泽,姑奶奶要杀了你!” 楚言连忙躲开:“你个疯婆娘又发什么疯?” 楚辞连忙拉住萧锦婳:“怎么回事?阿言又怎么招你惹你了?” 萧锦婳指着楚言气呼呼道:“他骗我,说你做出来的吃食会令我终身难忘!” 一想起那堪称毒药一般的滋味,萧锦婳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虽然也算不上骗吧,但她实在是很想把楚言揍一顿,只可惜前段时间一直没逮住机会。 “你可拉倒吧!”楚辞忍不住吐槽,“你那一碗毒药银耳莲子羹,差点送我去西天见佛祖!咱俩厨艺半斤对八两,谁也别抱怨谁!” “反正我以后是再也不下厨了,只求阿辞您老人家也放过我,别让我试菜了。” 楚辞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什么馊主意?” “这怎么能叫馊主意呢?咱俩以后若是看谁不顺眼,就做菜给他吃,什么菜最不拿手就做什么菜!” 萧锦婳和楚言默默竖起大拇指:“毒,真毒。” 毕竟两位郡主亲自下厨做菜,要是还敢嫌弃难吃,那就是不知好歹了,就算是难吃到了极点,也只能硬着头皮吃掉。 “阿辞,照你这主意,你不会也给李如意做吃食吧?” “李如意?” 楚辞翻了个白眼,“我已经不仅仅是看她不顺眼了。我不派人往李如意日常吃的饭食里加一把毒药,就算是我大发善心了,还想让我亲自下厨?哪怕我做的再难吃,她李如意也没那个资格!” 萧锦婳想想觉得也是,低头一看,楚辞居然没有戴五彩缯子,就把自己腰间的解下来替楚辞系上:“据说这东西可以驱邪避恶,你自幼身子骨不好,我这个给你。等哪日我去菩提寺给你求个平安符。” 安亲王府前几天就在为端阳节做准备,五彩缯子这种东西自然也有,芷秋昨天晚上就弄好了,只是楚辞觉得驱邪避恶如果就靠这么一个小东西,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但这是萧锦婳一片心意,楚辞便没有拒绝。 “对了我上次在菩提寺求的平安符,一枚给嘉泽,一枚让他转交给你,他给了吗?” 听萧锦婳问起平安符,楚辞从广袖里拿出来,在萧锦婳眼前晃了晃,又收起来:“放心,我贴身戴着呢!我听外婆说,求平安符须心诚,心诚则灵,要不是我们家不信佛,我也想去帮你求一枚!” 今日端阳节,澜江之上将会举办赛龙舟,不少老百姓早早地赶去澜江江畔,打算占据一个好位置。 长安城西三里外,澜江上游江畔早早便搭好了观景台。 骑马刚出明德门,众人就看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楚辞忍不住感叹:“幸亏咱们在观景台上有位置,不然等咱们这个时候过来,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巡城司禁翊营所有将士全部出动,一半调到观景台协助守卫,一半和长安府的衙役一起巡查街市坊户,维持治安。 十二宫卫出动了一半,千牛卫、金吾卫和羽林卫把观景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提前把周围方圆两里地毯式搜索了一遍,排除可能潜在的危险。 守备之所以如此严密,是因为昭宁帝和皇后娘娘为了与民同乐,将会驾临观看赛龙舟。 哦不,今年太皇太后也要驾临。 这三位驾临,由不得下面负责办事的人不小心谨慎,尤其是陛下的安危,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哪怕龙体有半分损伤,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掉脑袋。 还没靠近观景台,就有金吾卫郎将带着下属过来盘问。 萧锦婳握着马鞭坐在马背上,不悦,“你们连本郡主都不认识了?” 那名金吾卫郎将满脸陪笑,却坚持要盘问:“您说笑了,微臣哪儿能不认识您啊?但今日情况特殊,万一出了纰漏,微臣脑袋不保,还请您几位贵人见谅。” 楚言自然是不用接受盘问的,逢年过节就要去皇宫刷脸,早混了个脸熟。 一行人里面,脸生的只有楚辞、南弦、芷秋和归羽四个人。 楚辞拿出象征郡主身份的羊脂白玉腰牌,金吾卫郎将凑上去仔细看,等他看清楚了,楚辞才收回来:“担心本郡主造假?” 她离开长安八年,回来后出入皇宫的次数不多,金吾卫主要职责是守卫宫门,见过长乐郡主尊容的人寥寥无几,确认了腰牌的真假,金吾卫郎将陪笑:“您的腰牌岂会有假?今日情况特殊,还请贵人海涵。” “既然没有问题,那就放行。” 金吾卫郎将看了一眼南弦,“可是他们三位……” “芷秋是本郡主的贴身侍女,另外两个是本郡主的护卫,怎么,本郡主想带人去看赛龙舟不行吗?” “既然是长乐郡主的人,那当然可以,来人,放行!” 第三十三章 交友不慎 观景台是一大片楼台的统称,专供皇族和权贵们休憩以及观看赛龙舟。 昭宁帝、皇后和太皇太后銮驾停在最中间两个最大的观景台上,从里往外,两旁依次是皇族、外戚、朝廷重臣,品级不高的官员只能挤在最外围的观景台里。 安亲王既是国舅爷,又是朝廷重臣及陛下眼前的红人,所以安亲王府的观景台被此次负责操持观看赛龙舟的礼部官员安排的十分靠近帝王銮驾,并且一眼就能望见奔流而过的澜江。 荣国公府观景台上只有荣国公之子慕容俊一家和一些伺候的仆役,见到萧锦婳,慕容俊带着正妻出来打招呼:“熙云郡主别来无恙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萧锦婳因着慕容晴的缘故不怎么喜欢荣国公府的人,但也没有给慕容俊难堪,微微颔首便算是打了招呼。 “在下慕容俊,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慕容俊早就注意到了楚辞,即便楚辞戴着面纱,无法瞧见面纱下的模样,可楚辞周身气度清雅华贵,身姿娉婷卓约,依旧令他惊艳。 但是慕容俊很清楚,眼前这位姑娘一身贵气,并且能和熙云郡主成为朋友,出身一定不寻常。 所以,纵然慕容俊有些心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礼之处。 但他的正妻王氏嫁给他多年,岂会不清楚他的心思? 王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借着衣袖遮挡悄悄伸出手,在慕容俊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慕容俊吃痛,但是在外人面前,只能强忍着。 “我是楚辞。” 慕容俊笑容有点僵硬,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下意识的追问:“姑娘说什么?” “我是楚辞。” 慕容俊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长安城里,名叫楚辞的姑娘,只有安亲王嫡长女长乐郡主! 慕容俊果断把自己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旖旎心思掐灭了! 他虽然好色,但是他不蠢,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铁血亲王宠在心尖上的女儿,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觊觎。 安亲王和老爹本来就不对盘,慕容俊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对长乐郡主起心思,安亲王绝对不会放过他! 楚墨也肯定会逮着机会揍他!楚墨武力值太高,他打不过也跑不过,一旦被楚墨抓住,只有挨揍的份。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慕容俊十分明智的决定,以后要离楚辞远远的!美人再好,也不及小命重要! 心中内牛满面,慕容俊勉强挤出一分笑容,“没想到竟然是长乐郡主……郡主也是来看赛龙舟?” 楚辞不说话,眼神就像是在看白痴。 慕容俊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都到这里了,不来看赛龙舟来干嘛?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几位雅兴了。” 看着慕容俊几乎是落荒而逃,萧锦婳很是奇怪:“阿辞,他怎么了?” “谁知道呢?不管他,我们走吧。” 龙舟逆流而上,到这还得等一段时间,贵女们闲着无事,便聚到永平公主那里闲聊。 “你们说长乐郡主今天会不会过来?” “应该不会吧?你没看见李大小姐也在吗?” 大多数贵女都知道长乐郡主和李如意互相看不顺眼,不禁有些可惜好戏看不成了。 楚辞和萧锦婳刚到,萧锦宁亲自迎上去一把扶住楚辞,“你们俩总算来了,我可等你们俩好久了,可别给我行礼,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礼数?” 一进门,楚辞就吸引了无数目光,这些目光多半都是羡慕和嫉妒,只因楚辞这一身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光是那一件白狐裘便至少价值万金。 楚辞看都没看李如意一眼,直接把她忽视了,和萧锦婳萧锦宁说说笑笑,气得李如意差点脸色扭曲,用力捏着杯子,捏到指尖发白,这贱人竟然敢如此忽视她! 楚辞懒得理会李如意生不生气,剥着荔枝,“太奶奶怎么来了?往年不都是陛下和我姑姑一起来的吗?” 萧锦婳拿起一块绿豆饼吃得津津有味,“是我和太奶奶说的。” “太奶奶已经九十岁了,万一磕着碰着,你有想过后果吗?” “可是太奶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皇宫了……准确一点来说,从她老人家当年十五岁入宫起,已经整整七十五年没有出过宫了。” 楚辞:“……” 好吧,几十年都待在皇宫,如果是她,估计会疯。 “所以,我就和太奶奶说,咱俩都觉得太奶奶应该趁着现在还能走动,多出来看看。” 楚辞手一抖,刚剥开的荔枝一骨碌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她忽然好想揍这个家伙! 太皇太后万一磕着碰着,陛下肯定会把她和萧锦婳挂在皇宫演武场的旗杆子上吹冷风!真是被萧锦婳坑死了! “我这不是担心我一个人劝不动嘛……”萧锦婳也觉得这事不太厚道,躲到萧锦宁身后,干笑着试图转移话题:“那个,看你吃好几个荔枝了,够不够?不够去我家那边拿……” 楚辞瞪着萧锦婳。 交友不慎,事已至此,只能祈祷太皇太后今日观看赛龙舟,千万不要磕着碰着了! 但荔枝还是要拿的! 谁让这个家伙不跟她商量一下,就跑到寿康宫乱提建议! 荔枝产自岭南,路途遥远,运到长安时已经十不存一,除了宫里几位娘娘皇子公主,就只有几位朝廷重臣府上分了一些。 萧锦婳也很喜欢吃荔枝,但眼下哄好她家阿辞最重要。 萧锦宁反手把萧锦婳拉出来,无奈道:“阿辞真要是想揍你,你躲到我身后也是没用的。” 第三十四章 豪赌 “两位还真是孝顺啊,”慕容晴笑得阴阳怪气,“太皇太后一大把年纪了,这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楚辞懒得理她,扭头继续跟萧锦宁和萧锦婳闲聊,今日有萧锦宁在,她不想让萧锦宁为难。 慕容晴却得寸进尺,误以为楚辞怕了她,正要继续嘲讽,萧锦宁赶紧打岔:“每年赛龙舟都有人下注赌魁首花落谁家,我们要不要也凑个热闹?” 赛龙舟的赌局,是长安贵公子们弄出来的游戏,参与者都是勋贵世家公子,买谁赢、下注多少,一般都是直接派人说一声,由负责主持的人记录下来,等结果出来再按赔率去各家府上送银子或者拿银子,没谁会破坏规矩,否则就会被所有勋贵世家子弟排挤歧视,随意破坏规矩,大家还怎么玩? 永平公主提议,贵女们自无不可,当下就有人应和,楚辞第一次参与这种赌局,颇有些兴致:“芷秋,去打听一下,今年负责主持的是哪家公子?赔率多少?” 负责主持盘口的人并非固定不变,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胜任,涉及到银两财货,再加上玩得一般都比较大,这就要求主持盘口的人处事相对公正,避免发生算不清楚烂账从而扯皮争吵的事情,否则这就不是游戏,而是结仇了。 此外按照规矩,负责主持盘口的人不但不参与下注的,还要从参与者的赌注里抽取一万两银子,不然谁还愿意来主持开盘?谁会愿意办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没多久,芷秋回来了。 “郡主,今年是右相府大公子主持盘口,赔率为一赔二。” 赔率是一赔二,也就是说,等赛龙舟结果出来,赢的一方可以连本带利双倍赢回来,输的一方就要付出双倍下注的钱,这赔率倒也不算高。 赌注都是一千注起步,如果低于这个数目,会被其他下注之人鄙视:没钱还来玩什么? “婳儿打算买谁赢?” “小赌怡情,我也不多买,三千注,安亲王府。” “我记得每家都有龙舟队伍,你都不买你家赢的吗?不怕你父王揍你?” 萧锦婳毫不在意,“有我哥在前面顶着呢,我敢打赌,我哥今年一定又是买三哥赢!我父王就算要揍,那也是先揍我哥。” 楚辞哑然失笑,这兄妹俩到底是有多不看好自己家的人? 萧锦宁伸手拿了个黄澄澄的枇杷剥皮,“阿辞打算买多少注?” 楚辞想了想,道:“一万注。” 萧锦婳:!!! 萧锦宁:!!! 在场的除了芷秋,其他人都惊呆了! 一百两银子一注,一万注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卧槽!!! 萧锦宁下意识追问:“阿辞,你说什么?” 那可是一万注啊!万一输了,可就是两百万白银! “一万注而已,要玩就玩刺激点。” 能赢最好,输了也不打紧,就当是凑个热闹,反正她钱多,虽然比不上师兄白落尘有钱,但是两百万两还是能拿出来的。 “芷秋,吩咐下去,今儿若是赢了,自家参与赛龙舟的虎卫,每人赏三个月月俸,晚上迎景楼设宴庆贺。” “是,郡主。” 安亲王对府中仆役侍从素来厚待,尤其是跟随他上过战场浴血厮杀的虎卫,月俸比其他大人府上护卫多出一半,三个月的月俸,可谓厚赐。 萧锦婳下意识问道:“那万一输了呢?” 说完,萧锦婳才反应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哪有还没赢,就先说输的? 楚辞也不在意,“本就是我们临时起意要下注,赢了最好,输了也不能怪他们。但咱家没钱了,所以就只能委屈府上所有人接下来一年天天喝白粥吃咸菜萝卜干了。” 芷秋一听,忍不住祈祷他们家的龙舟队千万别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这些仆役下人的饭食虽不是顿顿有肉,也比普通百姓好很多,但是天天喝白粥吃咸菜萝卜干……芷秋觉得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想见到这些东西! 李如意微笑着看向楚辞,“都说安亲王府富可敌国,竟不想原来是真的。” 古来富可敌国之人大多没有好下场,李如意此言用意昭然若揭。 “区区百万两银子就富可敌国了?陛下富有四海,你这是瞧不起陛下吗?” “长乐郡主慎言!” 李如意脸色一白,藐视君王乃是大罪,一旦坐实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还有啊,本郡主记得,好像警告过你,见了本郡主记得绕道走,看来你这是没把本郡主的话听进去啊!” 楚辞看着李如意,眼神极为轻蔑。 她今日本不想理会李如意,但是李如意非要凑上来找骂,那就怪不得她了。 轻蔑的眼神,令李如意险些气得发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没有当场失态,贱人!且先让你得意一段时间! 不少贵女听到楚辞的话都皱起眉头。 她们都知道长乐郡主与李如意不和,但若是李如意真的见了长乐郡主就绕道走,李如意一定会成为整个长安的笑柄,这会比杀了李如意还让她痛苦! 左相府实力不比安亲王府差多少,长乐此言简直就是把左相府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楚辞你未免也太嚣张了吧?”慕容晴气得不行,忍不住怒斥:“身为女子,应当勤俭持家,你却处处奢靡无度,真是丢尽了我们女子的脸!” “我们阿辞有钱任性,花的是自家的钱,与你慕容晴何干?”萧锦婳撇撇嘴,“如果本郡主没猜错,你们俩应该是买了安亲王府输吧?敢不敢加注和我们阿辞赌一场?” 李如意和慕容晴顿时语塞。 正如萧锦婳所说,她们的确是买了安亲王府输,但她们不可能像楚辞一样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一出手就是百万两银子。 楚辞扔下荔枝,用手帕擦擦手,起身朝外面走去:“锦宁,有些人身上总是有一股子恶心的味道,以后你还是少请吧,我受不了了,去太奶奶那儿透透气。” 李如意和慕容晴气得差点吐血,有些人指的是谁,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清楚,要不是李如意还有几分理智,死死拉着慕容晴,慕容晴真的会冲上去和楚辞打起来。 李如意其实也很想抓烂楚辞那张脸,但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昭宁帝、皇后和太皇太后都在,她们和楚辞打起来,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她们表姐妹。 “诸位别见怪啊,我们阿辞总是喜欢说些大实话。” 萧锦婳也不想和李如意姐妹俩待在一起,但是楚辞走了,她总不好也跟着扔下萧锦宁,只得把手里的绿豆饼当成李如意姐妹俩狠狠咬几口。 经李如意和慕容晴这么一搅和,楚辞走后,萧锦宁也没心思继续招呼这些贵女,寒暄几句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右相府观景台。 三品以上的朝臣正在陪同昭宁帝,命妇们则陪着皇后和太皇太后喝茶闲聊,右相府几个庶女也都找自己的闺蜜去了,只留下叶琛和两个年幼的庶弟。 叶琛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看书,两个庶弟一人端着一碟点心吃得很开心。 至于赌局,叶琛直接让侍卫阿汜在外面支了一张桌子,那些被自家主人派来下注的仆役,还没资格让他亲自招待。 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叶琛坐起来,拿着书走到外面:“阿汜,怎么了?” 阿汜站在桌边,满脸惊讶之色,手里拿着毛笔,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团乌漆嘛黑的污渍。 听到叶琛的声音,阿汜放下毛笔:“公子,这位芷秋姑娘说她家长乐郡主要下一万注!” “啪嗒”。 叶琛手里的书没拿稳掉在地上。 他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多少?” 德全走进来时,昭宁帝正和朝臣们喝酒闲聊,顺便等着龙舟从下游逆流而上。 见德全进来,昭宁帝捏着酒杯笑问:“小家伙们今年下了多少注?” 虽然在昭宁帝和朝臣们眼里看来,赛龙舟赌局是小家伙们的游戏,他们从不插手,但是评论猜测赛龙舟魁首究竟花落谁家,也是一种乐趣。 “启禀陛下,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年赌局和往年有些不太一样,熙云郡主和长乐郡主也下注了都买了安亲王府赢,容亲王世子殿下则买了燕亲王殿下赢。” “哈哈哈……”昭宁帝笑得不行,“袖然,看来阿昀和锦婳都不看好你派出去的龙舟队啊!” 容亲王脸都黑了。 就算是不看好自己家的人,也别表现的这么明显啊!他不要面子的吗? 昭宁帝又问:“那阿辞买了多少注?” “回禀陛下,长乐郡主买了一万注。” 众臣哗然! 一百两银子一注,一万注就是一万两银子,他们耳朵没听错吧? 往年最高也就是五千注,长乐郡主居然买了一万注? 安亲王府这么有钱的吗? 这才是真正的豪赌啊! 昭宁帝也很惊讶,忍不住问:“你说什么?” “回禀陛下,长乐郡主买了一万注。” 昭宁帝嘴角一抽,来看个赛龙舟,直接花出去一百万两白银! 果然,女人天生就是花钱的高手吗? 第三十五章 追妻路漫漫 扭头去看安亲王,昭宁帝问道:“阿渊怎么看?” 安亲王一直在想女儿出来玩,不知道府里的银子够不够?正考虑要不要从铺子上调一批银子过来,蓦然被点名,疑惑问道:“什么怎么看?” “阿辞买安亲王府赢,买了一万注,你这当爹的怎么看?” 四周安静下来,不少人看着安亲王,看好戏者占了多半。 都说安亲王快把女儿宠上天了,他们倒想看看安亲王这次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宠女儿,长乐郡主如果输了,安亲王府就要出两百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户部尚书苏恪一直没说话,这些看好戏者太天真,两百万两确实多了点,但还不至于让安亲王府伤筋动骨。 这些等着看好戏的人都以为安亲王要训斥楚辞了,谁知道安亲王扭头吩咐站在旁边伺候倒酒的内侍:“玩就要玩得尽兴,去告诉莫典军,让他派人去铺子上调银子过来。” “从前就听说安亲王宠女儿,今日一见,真是让我们长见识了。” 荣国公慕容毅一身紫袍,身形干瘦,年纪看上去比安亲王还要大几岁。 对于安亲王无条件宠女儿的做法,荣国公心中十分不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迟早要出嫁成为别人家的人,与其把心思花在女儿身上,还不如想想怎么培养家里的小郎君。 这也就是安亲王不知道荣国公的想法,不然定会直接开怼:本王宠自己的女儿,关你屁事? “只是不知道长乐郡主玩这么大,万一输了,安亲王能不能赔得起?” “银钱乃是小事,就不劳荣国公费心了。再说如今结果未出,魁首花落谁家还未可知,荣国公怎知不是本王女儿赢了呢?” 荣国公懒得继续跟安亲王争论,还是等赛龙舟结果出来再说。 这边昭宁帝突然想起来,皇后和太皇太后也来看赛龙舟了,也就是说,楚辞下了一万注这件事情皇后和太皇太后肯定会知道! 卧槽! 昭宁帝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楚辞这次万一输了,凭他对自己皇后和祖母的了解,皇后和祖母不仅不会坐视不管,说不定还会顺手把他的私库给端了! 夭寿啦! 他的小金库啊! 命妇们陪着楚皇后和太皇太后坐在距离昭宁帝等人不远的一座观礼台里喝茶闲聊。 “太奶奶!” 楚辞人未至声先到,在宫婢们的簇拥下走进来,太皇太后顿时眉开眼笑,朝着楚辞招手:“快到太奶奶身边来!” 楚辞挨着太皇太后坐下来,太皇太后伸出苍老的手,捏捏楚辞的脸蛋,笑眯眯道:“瞧这水嫩嫩的皮肤,年轻就是好啊!” 楚辞无奈,一个个都喜欢捏她的脸,这都什么毛病啊? 矮几上放着几盘糕饼水果,太皇太后随意指了指,“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楚辞先给太皇太后剥了一颗荔枝:“您先尝尝。” “别说,味道确实不错,皇帝往寿康宫送了不少,青琐,回头你派人送两筐去安亲王府。” 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青琐连忙应声。 “谢太姥姥赏赐。” 楚辞爱吃荔枝,也知道荔枝易上火,但知道是一回事,吃不吃又是一回事。 “咦?”太皇太后注意到楚辞头上的首饰,“阿辞今天怎么没戴太奶奶上回给你的步摇?” “我送给锦宁了,太奶奶不会怪我把您给东西送人吧?” “怎么会?”太皇太后摸着楚辞的头,“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东西,怎么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 “阿辞你过来!姑姑听说,你一口气买了一万注?” 楚皇后脸上保持着微笑,然而内心却很想把楚辞这个败家丫头揪过来揍一顿! 一赔二的赔率,一掷百万两,万一输了直接翻倍! 虽然她哥能拿出两百万两,但是阿墨和阿言不得娶媳妇吗? 真是个败家丫头! 楚辞往太皇太后身边缩了缩,太皇太后护着楚辞,有些不满:“皇后,不就是些银子嘛!银子没了还能挣,开心最重要!” 又对楚辞道:“丫头放心大胆的玩!太奶奶看谁敢说你,你皇叔私库里存了不少银子,不够了太奶奶让人去取。” 在座的命妇们能够有资格陪楚皇后和太皇太后看赛龙舟,身份地位本就不一般,不是没见过大手笔,但还是被楚辞一掷百万两的大手笔惊到了! 再看太皇太后的态度,顿时又将楚辞在太皇太后心里的受宠程度又估摸着往上提了了不少。 花出去百万两银子,太皇太后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怕楚辞玩的不尽兴,连皇帝陛下的私库都想端了,足以证明太皇太后对这个多年未见面的外曾孙女有多么宠爱。 萧昀匆匆跑进来,“三哥,你听说了吗?阿辞买了安亲王府赢,还买了一万注!” 萧璟轩撑着脑袋卧在软榻上,肆意慵懒,听到“阿辞”二字,抬起眼皮:“安亲王府不见得会输,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是安亲王府吗?是三哥你啊!” 萧璟轩:“……” 他就说今天早上出门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原来是忘了叮嘱萧昀千万不要买他赢! 萧璟轩三年前从东陵回来,第一年没参加赛龙舟,但此后两年都是他派出来的龙舟队夺魁,所以今年下注买他赢的人不在少数,萧昀也是其中之一。 然而今年注定要让这些人失望了。 安亲王府龙舟队和燕亲王府龙舟队实力相当,只是往年楚辞不在,一般都是走个过场,但今年楚辞回来了,并且就在观景台上看着,他们肯定不愿意输,所以萧璟轩早上出门时吩咐自家龙舟队要适当放水。 毕竟两支不分伯仲的龙舟队遇到一起,谁输谁赢很难预料,谁也不会知道他有心退让,安亲王府也赢得光明正大。 萧璟轩端起一杯酒,“我不欲与安亲王府争锋。” 安亲王府是他媳妇的家,虽然媳妇还没有嫁给他,但那是迟早的事。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安亲王府今年的龙舟队是未来大舅哥亲自挑选出来的,求娶媳妇需要未来老丈人点头,他的龙舟队万一赢了未来大舅哥亲自挑选出来的人,这就等于是他在打未来大舅哥的脸!回头指不定未来大舅哥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在媳妇和未来老丈人面前给他挖坑,让他追妻路漫漫,他都没地方哭!虽然……他现在看上去也是追妻路漫漫…… 所以万万不能得罪未来大舅哥! “等等,你叫她阿辞?”萧璟轩有些不高兴:“这是她的闺名,你和她很熟?” 萧昀愣了一下,才明白萧璟轩说的是谁。 “她是我表妹啊!还有锦婳小时候也常去找阿辞,经常玩累了就脱鞋和阿辞睡一个被窝,我每回第二天都要去接锦婳,也就熟慢慢悉了。三哥……你觉不觉得有些冷?” 说着说着,萧昀打了个寒颤,为什么他会觉得站在三哥身边有些冷? 萧璟轩面无表情:“不觉得!” 他都还没睡过阿辞的床! 诶,不对啊,阿辞是七岁那年大病一场之后才忘记他的,七岁时就去姑苏调养身体了,想必认识萧锦婳定然是在七岁之前。那时他虽然是皇子,可生母并不受宠,不能自由出入皇宫,所以他不知道阿辞和锦婳认识,可是为什么阿辞没有告诉他,锦婳是和她一起睡的?! 一想到居然有人爬了阿辞的床,他就很暴躁!哪怕那是个姑娘也不行! “以后不要直呼人家姑娘的闺名!” “为什么?”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燕王殿下才不会承认,他吃醋了! 萧昀觉得有些奇怪,三哥这话好没道理啊,他和楚辞是堂表兄妹,同为小辈,彼此又很熟悉,称呼对方的名字也没什么吧? 但是看三哥好像不是很高兴,也就没再说什么。 “回去后,我会派人把银票送到王叔府上。” 至于其他下买他赢的人输不输钱,那就不关他的事了,那些人如果不输钱,那他媳妇阿辞赢的钱要从哪里来? 萧璟轩有意放水,再加上楚墨亲自挑选出来的人个个都是熟知水性、擅长摇船的好手,于是乎,安亲王府龙舟队最后顺利夺魁。 “阿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们家的龙舟队会赢?” 银钱还要等叶琛把账目理清楚,萧锦婳果断决定,以后楚辞下注买谁赢,她就跟着买! 楚辞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所有龙舟队里面,只有燕亲王府龙舟队是个劲敌,胜负五五开,我当然要买自己家赢!” 楚言在一旁幸灾乐祸,“阿姐,刚才我出去,听到小四买了燕亲王府三千注,这下估计他往后十年的零花钱都没了。” “咱们家最近几年都是走个过场,小四会买燕亲王府并不奇怪,但是……”楚辞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小四实惨啊!” 等笑够了,楚辞扭头吩咐阿洛:“晚上迎景楼设宴,告诉大家,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必给我省银子。” 第三十六章 武举 端阳节过后接连几天下雨,放在架子上的药材受了潮,正巧雨后初晴,楚辞便趁着天气好把药材搬出来晾晒。 南弦和归羽帮着楚辞晾晒药材,芷秋在小厨房里忙活,楚言来到听风阁,恰巧看见了这样一个安逸美好的场景。 只可惜,哪怕隔了有些距离,也依然有惨叫声隐约传了进来,将这安逸美好的气氛生生破坏了。 “阿姐。” 楚辞转头,见楚言脚边有个放着药材的笸箩,连忙说:“别踩翻了!” 楚言弯腰端起笸箩,放到太阳底下摊开晾晒,似是有些迟疑,“我刚才路过前厅……见到顺喜叔在处罚下人。” “那几个下人嘴碎爱乱嚼舌根,也该好好治治了!此前不收拾他们,是不想破坏我们一家人过节的心情,他们还真以为我会心慈手软?” 听到楚言提起正在前厅受罚的那些下人,楚辞眼神冰冷,周身皆是寒冷气息。 “但是杖责五十,然后发卖,会不会罚的太重了?” 阿姐这次让顺喜叔处罚的下人不多,但有将近一半是他阿娘当年出嫁带来的陪嫁奴仆,这让他有些不忍心,也担心有人会造谣污蔑阿姐借机替铲除异己。 “他们刚开始在你面前挑唆时,你就应该把他们都处罚了,你是安亲王府二公子,要处置他们也只需动动嘴皮子。我们楚家嫡脉历来子嗣稀少,年轻一辈当中,嫡脉只有我们兄妹三人。他们为一己之私,意图挑唆你和哥哥兄弟离心,其心可诛!若不是看在你和伯娘的份上,我早就命人直接杖毙了。” 这些侍女仆役原本是伺候伯娘的,平日里时常有其他仆役奉承巴结,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但是伯娘去世后,他们在仆役当中的地位就开始直线下降,虽然阿爹继任安亲王之后,没有把他们遣散出府,依旧留他们在府上,给他们一份可以谋生的活计,却不料人心不足蛇吞象!过惯了好日子,谁还愿意去吃苦受累? 伯父是上一任安亲王,阿言身为伯父嫡子,也有资格继承爵位,为了一己私欲,这些人不仅挑拨挑唆阿言和哥哥争夺世子之位,甚至暗中造谣阿言是借住在安亲王府混吃等死! 如果这样她还能忍,那她就不叫楚辞了! 楚辞心知,阿爹让她来处理这些人,一是想让她学习处理后院宅事,二是看在已故伯娘的面子上不想把事情闹大,否则阿爹亲自来处理,这些人肯定活不了,她和阿爹都不愿意看到兄弟阋墙,而这些人恰恰犯了忌讳。 “除了福伯和阿洛爷孙俩,阿娘留下来的人就只剩前厅里的那几个了,叔父待他们也算不薄,可惜他们太贪婪,妄想多捞一些好处。” 楚言清楚阿姐肯定不会让这些人继续留在府里,难过倒是不难过,毕竟自从爹娘去后,除了叔父大哥和阿姐,就只有福伯和阿洛爷孙俩一直陪着他。 他只是有些惆怅,明知他不会去和大哥争夺安亲王世子之位,却还要想方设法挑唆他去争抢,未来安亲王心腹带给他们的好处,就这么吸引人吗? 忽然想起沈遇曾经说过的那个提议,楚言犹豫许久,终于在此刻下定决心。 “阿姐,我打算亲自下场参加今年的武举。” 北凉皇朝每年十月都会进行武举选拔武将人才,武举和科举一样,分为童试、乡试、会试和殿试。 楚言身为将门世家子,不需要参加童试、乡试和会试,他所说的,是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放下笸箩,楚辞站起身认真看着楚言:“你是认真的?” 身为将门世家子,只要本身能力不错,一般不需要参加武举,除非能够一举夺魁,否则有家学传承还赢不过寒门举子,真的会丢死人。 不过安亲王府虽然家学渊源,楚言却不是第一个决定参加武举的,楚墨就是其中之一。 楚墨十五岁时,安亲王有心让楚墨进入军营磨砺,日后前途也能更顺畅一些。 他原本打算让楚墨去北山大营,这样楚墨既能得到磨砺,又不至于有人不长眼欺负他儿子,楚墨如果闯了祸,他这当爹的还能帮着收拾烂摊子。 只是安亲王没料到,楚墨一声不响的跑去兵部报名参加武举,并且夺得了武状元!然后这混小子跑去兖州,在兖州当了个正六品中府果毅都尉,一直升迁到正五品下府折冲都尉,再跑到南城驻守两年,直到八个月前因以两万三千人抵御南越二十万大军十日之久,拖到援军赶来,身受重伤才被调回长安,连升两级成为正四品巡城司上将军。 现在楚言也要参加武举,不清楚的人估计会认为他这是要积累资历,准备争夺安亲王世子之位。毕竟他是上一任安亲王嫡子,当初若非是他的叔父继承了爵位,那么安亲王世子之位现在就是他的。 然而楚辞很清楚,她弟弟阿言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世子之位。 按照《凉律》规定,凡是中选的武举举子,都要按照排名授官,然后去边境磨砺三年。楚辞估计,这臭小子非要去参加武举,怕是想出去浪几年再回来。 楚言认真道:“阿姐,我是认真的。叔父也该请旨册立世子了。” 外人如何看,楚言懒得理会,更懒得费口水解释。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人之所向,没几个人会信他对世子之位无意。 之所以参加武举,一方面是他不想一辈子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另一方面也是有着少年人叛逆的因素,如果走荫补进入朝堂,叔父肯定会安排他进兵部或者户部,兵部也就算了,他一个将门世家子,自幼所学皆为带兵打仗,跑去户部凑什么热闹? 再者,大哥都能去边境苦寒之地打磨筋骨,他怎么就不行?他可不想让人觉得,他是靠着叔父和大哥的提携才一路升迁,不然这跟躺在功劳簿上混吃混喝有什么区别? “请旨册立世子一事倒是不急,阿爹心中有数。你去参加武举也好,正好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想搞事情。” 前厅里那些正在接受处罚的侍女仆役,说到底只是一些下人,如果没有人蛊惑煽动,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妄议主子? 楚言瞬间明白,阿姐这是打算借着他要参加武举这件事情,引出一些居心不轨的人。 阿姐这么做,他自然赞成。 世家权贵当中,为争一个继承人的位置,亲兄弟手足相残的例子比比皆是,他和大哥是极少数的个例。 安亲王府虽然有权有势,却总有些人想从安亲王府身上咬下一块肉,只是叔父手段厉害,让那些人找不到机会,但外界传言楚二公子不学无术,如果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草包继承爵位,那机会可就太多了。 他和大哥兄弟之间感情好,可也不想被人天天算计,须知很多时候,只要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终有一天,种子是会生根发芽的。 “想好去哪座边城了吗?” 楚言眼睛一亮:“晋州如何?” 这些居心不轨的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引出来的,楚言把心思放在了武举上,他最想去的边城,是靠近东陵的边地重镇晋州,亲手洗雪当年的晋州之耻! 听到晋州二字,楚辞顿时沉默了。 七岁之前,楚辞有不少记忆模糊不清,但是晋州之耻却记得清清楚楚,或者说,是根本不敢忘。 北凉上下,没有人会忘。 九年前,北凉嘉耀十三年,东陵先皇赵哲在位,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御驾亲征攻打北凉。 上一任安亲王、楚言之父楚渟迅速调兵遣将,但是赵哲登基之前,也带过兵打过仗,打仗的能力丝毫不比楚渟差,再加上战争来得突然,等到楚渟部署完全,赵哲已经带兵连克两城。 楚渟身为函谷关统帅,一看形势,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派人请求长安调遣援兵! 本来按照正常情况,有敌来犯,却第一时间请求调遣援兵,御史台的那些御史们肯定会站出来骂统帅酒囊饭袋,但是朝臣们都很清楚楚渟的能力。 面对函谷关当时的战况,不管哪个将领都会请求援兵,因为赵哲只要再拿下两座城池,就能直逼函谷关! 函谷关之后近千里疆土皆为平原沃土,一旦函谷关失守,往后千里平原将无险可守,赵哲可挥师长驱直入逼迫长安! 楚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虽然北凉所有人都相信他能够守住函谷关,可长安乃是帝都,谁敢拿长安的安危开玩笑? 东陵选择的时机很好,北凉刚刚经历了一场干旱,江南号称鱼米之乡,粮食收成也受到了影响,国库既要赈灾,还要给四方边镇拨发军饷,谁知道又来了这么一场战争! 为了筹集粮草和钱财,连同苏恪在内的户部官员们急得头发都快掉光了,毕竟将士们在前方函谷关用命打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 第三十七章 朕为天子,岂可抛弃子民而逃? 东陵来势汹汹,从别处调兵时间很可能赶不及,幽州郡和兖州郡距离晋州郡比较近,昭宁帝便打算从幽州郡和兖州郡抽调一部分兵力先赶往函谷关。 结果这个时候,漠北和南越又开始不安分了,与北凉接壤之处军队频频调动,把楚渊和沈临风分别拖在了幽州郡和兖州郡,昭宁帝从幽州郡和兖州郡抽调兵力的圣旨都没来得及下达! 昭宁帝严重怀疑,东陵和南越漠北,根本就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怀疑也没用了,先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是最要紧的。 昭宁帝把从幽州郡和兖州郡抽调兵力的圣旨按下不发,又连下四道圣旨,其中两道给当时的幽州都护楚渊和兖州都护沈临风,令他们尽快解决漠北和南越之事,然后回援函谷关;一道给楚渟,令其务必撑到援兵赶到,最后一道命令长安附近州郡尽快调兵赶往函谷关。 战况紧急,就连已经在家享清福的北安侯苏二太爷,也做好了再次披甲上阵的准备。 楚渟亲自坐镇函谷关,除了一开始被东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后面逐渐稳住形势,这令北凉朝堂上下暂时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口气才松到一半,又传来一个消息:函谷关久攻不下,赵哲遣顶尖刺客数名,潜入函谷关刺杀安亲王楚渟,刺客被诛,楚渟伤重,不治而亡! 这个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传到长安,朝堂上下彻底慌了神。 函谷关到长安之间只剩一个潼关,一旦函谷关陷落,东陵兵临潼关城下只是时间问题。 北凉民风尚武,从来不缺将领,但是能和赵哲抗衡的没几个,除了楚家兄弟俩,就只有兖州都护沈临风。 但是这三位,一个遇刺伤重不治而亡,另外两个被漠北和南越拖住不得脱身。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众臣纷纷请求昭宁帝出京暂避,昭宁帝断然拒绝:“朕为天子,自当坐镇社稷宗庙,岂有抛弃帝都和帝都子民而逃之理?” 同时,昭宁帝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令皇后率领嫔妃皇子公主、文武百官以及百官家眷前往洛阳暂避,并且下旨:“若朕身有不测,立储一事,由皇后自行决定。” 这也就是昭宁帝对发妻楚皇后足够信任,他膝下所有皇子都没有成年,年纪最大的才十二岁,但凡楚皇后有半分野心,立年纪最小的七皇子作为傀儡皇帝并且垂帘听政,七皇子如果不甘心被掌控,那么到时候北凉皇朝内有皇帝和太后争权,外有南越漠北虎视眈眈,东陵步步紧逼,内忧外患,那才是真正要完了! 得知楚渟身故,楚皇后一度昏厥了过去,她虽然是楚家的养女,可是大哥和二哥都把她当成亲妹妹,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大哥会倒下! 尽管不愿意相信噩耗是真的,但是形势紧急,楚皇后知道她没有时间悲伤,身为一国之母,别人可以害怕软弱,而她不行。 北凉皇朝,还没亡呢! 楚皇后知道昭宁帝主意已定,也不多说废话,眼泪一抹,转身就去准备出京暂避等诸多事宜,尤其是,倘若长安当真陷落,昭宁帝……昭宁帝身有不测,必须要尽快选立新帝! 统帅遇刺身亡,函谷关将士们的士气大受打击,没过几天东陵大军就破关而入,直逼潼关。 楚皇后不知道的是,昭宁帝其实很紧张,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镇定自若。 但他是皇帝,底下人都看着,如果连他也慌慌张张没了分寸,底下人就会跟着心慌,阵脚一乱,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如今听到函谷关破的消息,心绪反而镇定下来,每天和苏老太师下下围棋,看看话本子,不去管外面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话,日子倒是过得悠闲。 幸运的是,函谷关破两日之后,终于有好消息传到长安:幽州都护楚渊接连斩杀漠北两员大将,俘虏一万有余,迫使漠北不敢轻举妄动。 南越大军也在兖州都护沈临风手里吃了不少亏,又不甘心就此退去,一时间僵持不下。 楚渊和沈临风有心回援潼关,但为防漠北和南越贼心不死,沈临风镇守兖州,楚渊则留下副将暂代幽州都护一职防御漠北。 原本楚渊让副将暂代幽州都护之责,需要皇帝下达圣旨,并且通过中书省的审核才可以,但是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楚渊只能一边上奏请罪,一边抽调兵力回援潼关。 昭宁帝收到消息,为了避免日后有御史弹劾楚渊,命中书省迅速起草圣旨,把楚渊擅自让副将暂代之事敲定成是受了他的密旨,替楚渊背锅。 楚渊的军事能力比楚渟还强,从他能够独立建起一支骑兵,并且从无败绩便能窥见出来。 而且为了防备东陵故技重施,袭杀北凉大将,神医白蔹亲自从药王谷带了不少大夫去潼关。 与此同时,昭宁帝下旨从其他州郡抽调的兵力陆续赶到。 东陵大军奔袭数百里,也已疲倦不堪,所以赵哲到达通关后,并未急着攻城,在潼关十里之外安营扎寨,打算让将士们好好休息。 只可惜楚渊并没有给东陵大军这个机会。 楚渟用兵求稳,楚渊却从不拘泥于一种战术。 千里行军,士卒疲惫,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肯定会趁着敌军休整的机会,让部下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构筑防御工事,就算要袭营,那也应该趁着晚上天黑来袭营,谁知道楚渊不按常理行事,大白天的,直接数千骑兵打了过去? 北凉与漠北接壤,为了抵御漠北,花了不少力气培养骑兵,驻扎在潼关的骑兵战力虽然比不上楚渊麾下的墨骁骑,但用来对付东陵大军也差不多够用了。 东陵大军没料到楚渊会来这么一手,都有点被打懵了。 骑兵机动性强,又不和东陵大军死磕,打完一波掉头就跑,等东陵大军回过神来一看,敌人都跑了,派兵去追肯定会被敌人想方设法不断蚕食。 接下来十几天,赵哲被战况气得够呛。 东陵大军和潼关守军兵力相当,那就要看双方统帅斗智斗勇,可惜这些天双方统帅调兵遣将交锋十几次,赵哲都没有在楚渊手上占到分毫便宜。 气得赵哲把心爱的笔洗摔了! 不是说楚家二公子声明不显吗? 这特么的是声名不显? 赵哲打仗,只在楚家兄弟俩手里吃过亏,这让他特别想问问楚家老爷子是怎么教的,居然把两个儿子都教成了帅才? 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 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帅才比将才更为难得,哪怕是将门世家,帅才也远比将才稀少,如安亲王府这般,两个儿郎都是帅才的情况就更为罕见。 可惜楚家老爷子已经仙逝,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随着时间的流逝,形势对东陵大军只会越来越不利。 潼关地理位置易守难攻,虽然北凉刚刚经历了一场干旱,有的地方饿殍遍野,可是那些迁到洛阳的朝臣们依旧在想办法为大军筹集粮草,甚至长安本身就有粮仓,潼关守军可谓占据了地利与人和。 但是东陵大军对于北凉百姓来说本就是敌人,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样都不占,再加上是深入北凉境内打仗,粮草供应已经开始出现问题,靠着这一路以战养战才没有崩溃。 然而这样下去也不行,因为北凉本身民风尚武的缘故,被东陵占领的州郡开始有游侠儿组织义军进行反抗。 虽然在赵哲看眼里,这些游侠儿组成的所谓义军根本不成气候,但也很让人心烦。 尤其是东陵大军现在被楚渊率领潼关守军挡在潼关之外,一旦楚渊或者沈临风腾出手来,想办法截断东陵的粮道,对于东陵大军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赵哲也想过故技重施,但是潼关的防守被楚渊安排的就像铁桶一样,莫说活人,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还有白蔹时时跟在楚渊身边。 所以摆在赵哲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攻破潼关,拿下长安;要么撤退,与北凉议和。 但是很显然,攻破潼关并不现实,他此次亲征真正目的也不是为了打下北凉。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赵哲决定撤退,与北凉议和。 远在洛阳的众臣认为昭宁帝一定不会答应议和,毕竟东陵想打就打,想议和就议和?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北凉又不是打不过! 结果没想到,他们的皇帝陛下居然答应了! 众臣瞬间炸毛,纷纷上奏恳请昭宁帝三思,任由东陵说打就打,说和就和,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一些皇族宗亲差点在奏疏里指着昭宁帝的鼻子骂,但昭宁帝不为所动,命人把江南道节度使的一封奏疏送去洛阳:嘉耀十三年夏,七月,江南道暴雨二十余日,引发山洪,辖下九郡皆有不同程度受灾。 东陵出现粮草危机,北凉这边状况其实也不好。 一场干旱,让号称鱼米之乡的富庶江南粮食收成也受到影响,那些干旱严重的州郡就更不用说。 江南道刚刚开始下雨时,百姓们还很高兴,认为雨水丰沛,可以抢种一波秋稻,可是谁能想到,竟然连下了二十多天的暴雨? 赈灾需要钱粮,安置灾民需要钱粮,但是潼关正在打仗,粮仓里储备的粮食必须要优先供应潼关,有些受灾的州郡可能暂时就顾不上,而国库既要赈灾,又要拨发军饷,还要留出明年的预算,不由得有些捉襟见肘。 事实上,和东陵这场仗打到现在,将士们的死伤先不论,最苦的是百姓,受灾的州郡甚至都开始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 第三十八章 晋州之耻 看到江南道节度使的奏疏,众臣虽然觉得昭宁帝为此答应议和,对北凉而言乃是奇耻大辱,但是也说不出劝阻的话,只好闭上嘴巴。 最重要的是,他们太了解他们陛下的脾气了! 他们的陛下,是个讲道理的帝王,只要谏言有道理,陛下就能虚心接受,哪怕陛下自己的观点被驳斥的体无完肤,陛下也不会在意怪罪;但如果是陛下执意要做的事情,除了皇后娘娘,谁都劝不回来!而皇后娘娘从来都是站在陛下一边的! 嘉耀十三年,东陵和北凉之间的战争,最终以两国议和而告终。 虽然东陵最终退兵,但是这场战争对于北凉而言,堪称耻辱! 这场战争从东陵与北凉接壤之地晋州郡开始,故而史称晋州之耻。 被人打上门来,直逼帝都长安,甚至逼得皇后带领皇族众臣前往洛阳暂避! 上至昭宁帝,下至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不觉得憋屈,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除了开国那些年,他们什么时候被人逼得如此狼狈过? 至于和东陵互遣皇子为质? 真是笑话! 北凉开国两百余年,从来都是他国派遣皇子入北凉为质子,什么时候有北凉皇子入他国为质子? 昭宁帝面前摆着一堆皇族宗亲递上来的奏疏,也气得不行,这些皇族宗亲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他辱没祖宗了! 这些人真以为他想议和吗?他难道不想把东陵打出去吗? 但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在昭宁帝看来,他身为天子,受万民供奉,便有责任护佑他的子民,未能及时赈灾、安置受灾的子民,已是他的过错,所以赵哲主动提出议和,昭宁帝便决定先答应下来,东陵带给北凉的耻辱,迟早有一天要洗刷,但不是现在。 只是议和归议和,昭宁帝一开始并不打算遣皇子入北凉为质子,他有七个儿子,数量不算少,可是无论哪一个都很金贵的好吗?还没多余到要送去东陵为质子。 然而昭宁帝没想到赵哲很光棍,带领大军退回东陵后,见双方使团在东陵和北凉边境扯皮扯了几个月,一直扯到第二年春天,还没把互派皇子为质这件事情谈拢,很干脆的先把一个儿子送到了北凉长安…… 并且还让人给昭宁帝送了一封信,大概意思是:朕为了表达出诚意,先把儿子送过去,萧鼎该你了。你要是不把你儿子送过来,就是没诚意,那咱们还是继续打吧!朕知道你不怕打仗,可你别忘了,你那边还有南越和漠北,你确定要跟朕死磕? 昭宁帝气得当场把信撕了个粉碎! 不过,等冷静下来之后,昭宁帝又感到十分疑惑。 赵哲御驾亲征一路打到潼关,被楚渊挡回去之后,又果断撤退,最终只占了北凉边境两座城池。 如此一来,赵哲的举动就让人十分疑惑了,就为了夺取两座城池?这根本说不过去!而且互遣皇子为质不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赵哲为什么非要坚持? 很显然,赵哲身为一国之君,绝对不会心血来潮,必然有着某种目的。 但是,赵哲没办法解答昭宁帝的疑惑了。 北凉嘉耀十四年春,三月二十九,东陵皇赵哲旧疾复发,山陵崩,皇后嫡子、年仅九岁的赵昱于灵前继位。 正如赵哲所说,北凉在和东陵打仗时,昭宁帝不可能不顾忌南越和漠北,尤其是漠北,年年都要寇边劫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到时候北凉一边要和东陵打,一边还要防备南越和漠北,无疑会处于很被动的境地。 而且赵哲已经先把一个儿子送过来了,摆出了要和谈的姿态,所以哪怕昭宁帝不愿意把儿子送到东陵为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否则东陵都表现出和谈的诚意了,北凉还叽叽歪歪,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于是,北凉嘉耀十四年二月二十五,皇三子萧璟轩入东陵为质子。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多月后,赵哲居然驾崩了!!! 昭宁帝气得把御书房里能摔的都摔了! 他还没来得及攻打东陵一雪前耻,赵哲这个王八蛋怎么就死了呢?! 最重要的是,赵哲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他儿子萧璟轩刚到东陵没多久就死了! 早知道会这样,昭宁帝很后悔没再继续往后拖延三五个月,这样的话,东陵新帝登基,肯定顾不上盯着北凉,他儿子说不定就不用过去了啊! 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晋州?”楚辞叹了口气,“这恐怕很难,你还是换个地儿吧。” 要说谁最恨东陵,那必然要算楚言一个。 如果不是东陵掀起兵战,伯父不会伤重不治而亡,伯娘也不会殉情自缢。 正因为如此,楚辞很清楚,阿爹和陛下不会轻易让阿言去晋州,不然这臭小子想报仇,万一头脑发热直接打过去了怎么办? 东陵当年打到潼关,险些兵临长安,为了洗刷晋州之耻,北凉与东陵注定还会有一场战争,而这场战争只能是以东陵国灭为结束。 但是北凉边境尚有南越和漠北虎视眈眈,想要攻打东陵,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贸然开战,只会腹背受敌。 “所以就拜托阿姐了!” 楚言看着楚辞,眨巴眨巴眼。 叔父和陛下不会答应,但是如果有阿姐出面,未尝没有可能。 楚辞当即笑骂:“多大人了,还跟姐姐撒娇?想去晋州,你先把武状元拿到手再说。” 如果楚言想去别的州郡,自然没问题,可是去晋州就没那么容易了,首先要过的,就是她阿爹那一关。 不过楚言极少在楚辞面前坚持过什么,楚辞不忍心让他失望,成与不成,总得她去和阿爹说过才知道。 尽管楚辞觉得希望不大。 这世间最恨东陵之人,除了阿言,就是她阿爹。 伯父去世时,楚辞已经六岁了,深知阿爹和伯父兄弟俩感情有多么深厚。 当年阿爹把伯父的灵柩从函谷关迎回来之后,曾在灵堂枯坐一夜。 看着阿爹难过,楚辞心里也不好受,何况躺在棺椁里的,是向来疼爱她的伯父,昭宁帝追封伯父为镇国公,可是再多的哀荣,也换不回她活生生的伯父。 她想进去安慰阿爹,却又隐约觉得阿爹应该想独自一人待着,于是阿爹在灵堂里坐了多久,她就在灵堂外面陪着阿爹站了多久,直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 习武之人感觉远比寻常人敏锐,若非因为太伤心,阿爹又怎会察觉不到她在灵堂外面站着? “阿姐放心,武状元而已,小事一桩。” 楚辞扔给他一个白眼,转头继续晾晒草药,“别吹牛,你以为武状元有那么好夺吗?别到时候被人揍哭了!” “阿姐,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 楚言表示很不服气。 楚辞头也不抬:“你以为武举是那么好考的吗?”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她虽然没有参加过武举,但她不是养在深闺什么都不知道的娇娇小姐,心知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很难拒绝的诱惑。 将门世家子只要有才华能力,都能得到朝廷的录用,但也只有将门世家子能直接入朝为官,天底下更多的则是成千上万的寒门举子。 更有甚者,每年不仅有习武之人参加武举,还有从战场上退下来,想要为子孙后代搏前程的彪悍老兵,每年都会发生为了争夺一百个武举名额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 “你既然想参加武举,夺得武状元,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能继续懒散了。” “阿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扎马步练拳,哪里懒散了?” 楚辞指着南弦,“同样是每天早上起来练武,你连他都打不过,好意思说?” 楚言:“……卿落武功那么厉害,我打不过才正常好么?再说了,阿姐不是也打不过嘛?” 楚辞:“……” 手痒了,好想揍人。 芷秋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见自家郡主脸色越来越黑,才勉强忍住笑,“二公子,您这么说可就错了……” 她家郡主,再不济也能和南弦打成平手。 然而楚言不信,自动过滤了自家阿姐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彪悍的事实。 放下笸箩,楚辞慢悠悠开口:“阿言武功不差,但是欠缺和人交手过招的经验,参加武举指不定就被人暗算偷袭了。咱家还有几位爷爷当年的家将,当年跟着爷爷出生入死,肝髓流野都闯过来了,教你应该不在话下。等哥哥晚上回来,我便和哥哥商议,请三位老爷子出手,接下来到武举殿试开始的这几个月里,每日从国子监回来后,由他们来训练你。” 楚言差点摔倒。 他现在收回那句“阿姐不是也打不过”还来得及吗? 当初叔父得知大哥要参加武举,让这三位家将训练大哥,大哥被折腾的有多惨,那可是历历在目。 但是看阿姐的表情,楚言知道,这件事情阿姐说了算,板上钉钉了。 他也清楚阿姐的用意。 虽然平时也有人陪他练习招式,但都不会下死手武举就不一样了,对于寒门举子和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来说,武举是他们的进身之阶,谁管你是不是勋贵之后、将门之子? 第三十九章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武举之后,最迟明年年初,陛下就会安排举子去边镇要塞磨炼,在没有真正领兵之前,楚言所学的兵法谋略、排兵布阵不过是纸上谈兵。 当初跟随爷爷打仗的家将,这些年来只剩下三个,年纪最小的也有六十多岁,他们能够多次从战场上活下来,本身的经验就很宝贵,人老成精可不是说着玩的。 “小四估计要嫉妒了。” 楚言记得,定侯沈临风曾不止一次想要把这三位家将挖走,谁不想要一个人老成精的家将来辅佐教导自家儿孙? 但是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叔父根本不可能答应沈世伯的要求。 家将年纪大没关系,有的时候,一个有经验能力的家将,可不仅仅只能教导晚辈。 他们安亲王府不像长安城其他世家一样子嗣兴旺,在他和大哥未长大成人之前,尤其是九年前,府中仅有他阿爹和叔父两个成年男丁,战事一起,仅有的两个成年男丁一个在函谷关,一个在幽州,府中仅有他和大哥阿姐三个孩子。 若在平时,有陛下和皇后姑姑照拂,府中有他阿娘支撑门户,倒也无人敢欺。 然而九年前,东陵兵临函谷关外,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不用主人吩咐,三位家将主动接过安亲王府的防务,安排的有条不紊。 数日之后,他阿爹伤重不治的噩耗传来,出于对危机的敏感,三位家将在悲伤难过的同时,为了防备有人趁着长安人心惶惶之际浑水摸鱼,和顺喜叔配合,第一时间把安亲王府的守卫戒备提升到了最高,尤其是他和大哥阿姐身边的护卫力量,他和大哥阿姐出门时,三位家将甚至寸步不离的跟着,把家守得稳稳当当。 陛下知道他和大哥阿姐没有跟着皇后一起出京暂避,派千牛卫想把他们接入皇宫保护,也被三位家将顶了回去,给出的理由让陛下无法反驳:帝心如渊,谁知道陛下是不是想要用几位小主来逼迫家主? 昭宁帝哭笑不得,却没有生气,身为家将,维护主人是应有之责,况且历代先皇当中,也不是没人干过利用人质威胁逼迫朝臣的事情,不能怪安亲王府的家将不相信他,于是他只能派千牛卫在安亲王府外驻扎。 如果不是叔父回援潼关的消息传回来,三位家将估计就要强行带着他和大哥阿姐离开长安了。 三位家将也很识趣,得知叔父在潼关稳住战况之后,虽然府中保持着最高守卫戒备,他们却不再插手府中事务,钓鱼喝酒,含饴弄孙,偶尔比划两下,不然一开始插手家中事务,可以说是因为家主不在,事急从权,现在局面稳定,再继续插手就不合适了。 家主性子软弱,家臣家将们或许会有想法,但他叔父显然不是能被家臣家将拿捏的人,虽然当时叔父不在,上面还有陛下盯着,三位家将不会傻到做一些犯忌讳的事。 楚辞笑了笑,“这有何难?让小四也过来即可。” 把家将送给定侯府是不可能的,但是让沈遇过来和楚言一起受训,这倒是没问题,楚辞自己就能做主决定。 “阿姐,我去和小四说一声。” 楚言笑得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兄弟嘛! 至于沈遇会不会答应? 好办,他和沈伯父说一声,沈遇想不来也不行。 半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烽火扑扇着翅膀落下来,楚辞打开竹筒,取出纸条,神色渐渐凝重。 “芷秋,我们去太师府。” “你要离开长安?” 海棠亭里,苏老夫人正在煮杏仁茶,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把茶壶放在小火炉上,“你阿爹知道吗?” “回头再告诉他,南越使团里可能有我要的东西,但是我直接去渝州的话,只怕会打草惊蛇,所以想请外婆和舅娘帮忙掩护。”楚辞拉着苏老夫人的手,“外婆,您别担心,我保证这一路上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苏夫人想了想,道:“明儿五月初七,阿辞陪我去菩提寺上香礼佛,天气不算太热,正适合踏青,菩提寺山脚下的镇上,咱家有个庄子,我和阿辞会在那里住几天,阿娘觉得如何?” 苏老夫人点点头,“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足,桂嬷嬷,派人去庄子上吩咐一声,让他们先收拾收拾。” “外婆,那我先回去安排了。” 吃完最后一块海棠酥,楚辞拿起手帕擦擦手,起身准备离开。 “路上慢点,别摔着。” “知道了!” 太师府离安亲王府不远,只隔了两条街,楚辞顺着繁华街道慢慢走回去。 刚转过一个街口,听见有人叫卖冰糖葫芦,晶莹剔透红润香甜的冰糖葫芦一下子勾起了楚辞肚子里的馋虫。 “冰糖葫芦来三串。” 芷秋拿出钱袋,扔给卖冰糖葫芦的大叔一小块碎银子,“多的赏你了。” “好嘞!您三位拿好了。” 平白得了赏钱,卖冰糖葫芦的大叔喜笑颜开,连忙拿了三串冰糖葫芦,生怕芷秋反悔。 楚辞、芷秋和归羽一人一串冰糖葫芦,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回府。 快到安仁坊的时候,数十道寒光夹带着风声迎面袭来! 归羽大惊,连忙扔掉冰糖葫芦,就要拔剑迎上去,楚辞却一点都不着急害怕,嘴里叼着最后一颗山楂,拉着芷秋和归羽轻飘飘后退七八步,然后扬手一把折扇飞出。 折扇在空中飞了一圈,挡下绝大部分的暗器,借着反弹之力又飞回楚辞手里,其余零星几枚暗器,全都贴着楚辞飞过,钉入青石板中。 附近摆摊卖货的小贩们,一见事情不好,连货摊都顾不上收,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楚辞吐出山楂籽,看着十几名手持刀剑逼近的黑衣蒙面刺客,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似怜悯又似嘲讽:“真不知道你们是蠢呢,还是嫌命长了,上赶着来送死。” 选什么地方不好,居然选在她家门口刺杀她。 黑衣蒙面刺客微微一愣,一般人遇到刺杀这种事情,第一反应不是应该考虑怎么逃跑吗?这姑娘怎么傻站着瞎感叹莫不是吓傻了?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刺客头领模样的人冷哼一声,举起长剑率先冲过来。 但是这些刺客还没有近到楚辞身前,就被突然出现的南弦和十二影卫拦下来了。 南弦守在楚辞身边,侧身挡住血腥的场面,漠然看着眼前的厮杀,哪怕一颗沾满鲜血的脑袋滚到他脚边,也不曾理会,一脚踢开,护着楚辞后退,以免鲜血溅上她雪白的裙衫。 刺客显然不是十二影卫的对手,很快落了下风,死伤过半。 刺客头领见势不对,刚想逃跑,楚辞扬手射出一枚泛着森冷寒光的银针,直接刺入刺客头领右肩穴道。 刺客头领只觉得右肩一阵剧痛,痛得连剑都握不稳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抓住机会,风一一掌劈在刺客头领胸口,逼得刺客头领后退好几步,喷出一口鲜血。 风一丝毫不给刺客头领喘息的机会,出手如风,瞬间点住刺客头领的穴道。 剩下几名刺客,也是或死或擒。 “十二,交给你了。” 当初南弦培养十二影卫时,除了武功,也让十二影卫各自选了一门技艺作为擅长之物。 风一擅长暗器,风二擅长机关,风三擅长阵法,风四擅长岐黄之术,风五和风六擅长易容,风七擅长轻功,风八擅长谋划,风九和风十擅长刺杀,风十一擅长追踪,而风十二擅长刑讯,这些刺客交给风十二来审问再合适不过。 “是,郡主。” 风十二看了一眼那些被生擒的刺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笑容看似纯良无害,却令诸多刺客感到莫名的胆寒。 风七把剑收起来,叹息道:“可怜我们小十二,原本多么善良单纯的孩子,生生被郡主带坏了!” “瞎说!”楚辞撇撇嘴,“明明我也是个善良单纯的小可爱好不好?” 十二影卫默默无语望天。 善良单纯? 郡主千岁,您在说笑吗? 楚辞懒得管十二影卫在想什么,哼着小曲慢悠悠的回家。 一回到安亲王府,楚辞直奔是非阁,推开书房门:“阿爹!” “我听见了!”安亲王坐在乌木书案前,无奈抬头,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喊,耳朵都要被你吵聋了。说吧,怎么突然想起跑阿爹这里来玩了?” “我要去渝州。” “渝州?怎么突然要去渝州?”安亲王微微一愣,随即想起南越使团即将到达渝州,“和南越使团有关?” “恭喜阿爹猜对了。”楚辞拿起糕点咬了一口,口感软软糯糯,味道还不错。 “恭喜什么?南越的事有为父和你哥应付,你一个小姑娘,不好好待在家里吃喝玩乐,瞎出去乱跑什么?不许去!” 安亲王很清楚南越使团来北凉必然有所谋划,别忘了,南越那位皇帝一直都在盯着北凉肥沃繁华的土地。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他的女儿卷入这些阴谋阳谋当中,他的女儿就应该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吃喝玩乐,时不时借着父兄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这才是一个被父兄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王府郡主该有的生活! 楚辞摇摇头,很没形象的半靠在书案上,“阿爹,外婆和舅娘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她就知道阿爹不会答应,所以干脆先斩后奏,搬出外婆和舅娘,她就不信阿爹还能继续拦着。 第四十章 借你吉言 安亲王气笑了,却又舍不得冲着楚辞发火,父女俩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半天,最后还是安亲王率先败下阵来,没办法,他宠出来的,能咋办?继续宠着呗! 安亲王只得无奈点头应允:“你这倔脾气!行吧行吧,不过这一路上你必须照顾好自己,少一根头发丝都不行!否则就让你哥等着去跪祠堂,听到没有?!” “知道啦!”楚辞有几分无语,臭阿爹,每次都拿这个来威胁她! 她小时候顽劣,时不时闯些不大不小的祸,曾有一次不小心把安亲王妃生前最喜欢的一株白墨墨兰拔了,安亲王很生气,但是舍不得责罚宝贝女儿,楚墨生怕阿爹要罚妹妹,抢先开口:“阿爹,是我没看顾好妹妹,您要罚就罚我。” 自此,楚辞每次犯错,都是楚墨替她受罚。 次日芷秋正伺候楚辞梳洗,风十二隔着屏风禀报:“郡主,昨日那些刺客来历已经审问清楚,是柳国公府豢养的死士。” “柳国公府?”楚辞打了个哈欠,“柳国公应该不会这么愚蠢,想必是柳国公夫人所为,不过,她不是被禁足了吗?” “经审问,这些刺客确实是柳国公夫人派来的,柳国公夫人三天前解禁。郡主,如何处置这些刺客?” “本郡主可不是良善之辈,能留全尸的留全尸,送到柳国公府去。” “是!” 太师府的马车在安亲王府门外等着,一上马车,楚辞就开始打瞌睡。 她今天穿着一身淡粉色长裙,腰上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蝴蝶结,发髻上插着数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珠围翠绕,一如既往地清冷淡雅,却丝毫不掩少女的娇媚可爱。 生怕楚辞磕到头,苏夫人把她揽入怀中,瞧着楚辞打瞌睡的模样,苏夫人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这小家伙软萌的模样融化了。 雪球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靠在楚辞脚边呼呼大睡。 菩提寺在长安郊外十几里的菩提山上,苏夫人和楚辞赶到时,已经是巳正时分了。 站在菩提山脚下,楚辞抬头看着这座山峰,风轻云淡,静谧幽幽,树木夹道的山间小径铺满厚厚的松针,清脆的鸟鸣声时不时响起,微风掠过草尖,偶尔会发出细微声响。 菩提寺位于半山腰处,马车不好走山路,做戏做全套,苏夫人和楚辞带着几名侍女上山,车夫和随从先去庄子上把行李放下,南弦顶着一个贴身护卫的名头,一路上寸步不离跟着楚辞。 不得不说,楚辞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在药王谷跟着神医学武这么多年,体能还算不错,一路爬山来到菩提寺门外,仅仅只喘了几口气,还一路注意着苏夫人,时不时搀扶一把。 “看来我真是老了,这才半年没上菩提山,连你这小丫头都比不上。” “舅娘明明风姿绰约,才不老呢!” 楚辞拿出手帕,替苏夫人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您再胡说,我可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苏夫人满眼都是慈爱,拉着楚辞的手,“咱们进去。” 一名小沙弥正在清扫台阶上的树叶,见苏夫人和楚辞衣着气度皆是不俗,知道来者非富即贵,不敢有丝毫怠慢,放下大扫把,在前面殷勤领路。 安亲王府乃将门世家,主杀伐,素来不信佛家慈悲为怀之道,但是苏老夫人信佛,楚辞虽然心中无佛,对佛祖倒也没有不敬之色。 安安静静跟着苏夫人走进菩提寺正殿,楚辞从小沙弥手里接过三炷香,跪在蒲团上,抬头看了一眼宝相庄严的佛像,然后随着苏夫人盈盈下拜。 此次上香礼佛实则是为了替楚辞打掩护,添完香油钱,苏夫人便带着楚辞离开。 与此同时,柳国公府蝶苑。 “老爷……” 柳国公最宠爱的小妾蝶儿柔弱无骨的身躯依偎在柳国公怀里,芊芊素手拿起一块栗子糕喂进柳国公嘴里,“那件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姐姐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干出让我们柳国公府丢脸的事情,禁足这么多天,姐姐应该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姐姐吧!” 柳国公揽着蝶儿纤细的腰身,“蝶儿,你就是太善良了!这么多年夫妻,我还不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性子么?她要是能知错,当时也不会上安亲王府找麻烦,不仅丢人现眼,还害得我们柳国公府损失惨重!” 一提到柳国公夫人三个多月前上安亲王府找麻烦那件事情,柳国公就来气,气得浑身发抖,“我早就说过,人要有自知之明,我们柳国公府和安亲王府能比吗?柳耀然已经废了,难道要我们一大家子全都给他陪葬么?要不是端阳节她身为正妻被禁足不像话,我定会多关她几天!” “老爷,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蝶儿赶紧摸摸柳国公胸口,柔声轻哄,“为了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蝶儿要心疼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蝶儿饱满柔软的胸部轻轻蹭着柳国公,胸前的春光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蝶儿温柔乖巧的模样取悦了柳国公,心头刚刚升起的不愉渐渐消散,眼看着蝶儿红润的小嘴近在咫尺一张一合,吐气幽兰,柳国公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低笑道:“乖蝶儿,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说完,柳国公低头吻住蝶儿红润的小嘴,一手揽住蝶儿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也开始不老实,顺着衣带摸了进去。 蝶儿娇笑着,洁白如玉的手臂勾住柳国公的脖子,任由柳国公索求,直到浑身瘫软无力,“老爷……不要在外面……” 声音如蚊蚋般细小,柳国公哈哈一笑,“我的蝶儿害羞了?” 蝶儿满脸通红,把头埋进柳国公怀里,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这般娇羞乖巧的模样,令柳国公简直欲罢不能,抱着蝶儿站起来,朝主卧房内走去。 柳国公怀里抱着美人,蝶儿的贴身丫鬟桃枝十分有眼力劲儿,赶紧打开蝶儿寝房大门。 寝房大门一开,浓郁的血腥味随之而来。 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柳国公忍不住皱眉,“怎么会有血腥味?” 蝶儿也被这股味道熏得直犯恶心,“奇怪,刚才还没有的。” 不知道为什么,柳国公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把蝶儿放下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进房间,绕过屏风,眼前的一幕令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十七八名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每名黑衣人都是双眼突出,神情可怖,仿佛临死之前都受了残酷的折磨! 蝶儿随后跟进来,看到这一幕,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被吓晕了过去。 柳国公顿时顾不上处理那些尸体,抱住美人直奔偏房:“快请大夫!” 桃枝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浑身直哆嗦,一听到柳国公吩咐,顿时如蒙大赦,急忙跑出去请大夫。 管家柳大听说出了事情,着急忙慌赶过来:“老爷,您怎么样?有没有事?” 柳国公摇摇头,趁着大夫正在给蝶儿施针,蹲下来查看那些黑衣人尸体,这些黑衣人袖口内侧都用同色细线绣了一枚半寸大小的柳叶,不仔细看极难发现。 这些都是柳国公府豢养的死士。 柳国公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来人,把这些尸体都处理了。” 柳国公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仔细擦手,连指甲缝里都没漏过。 柳国公府里,目前能调动这些死士的,只有柳老国公、柳国公和柳国公夫人李氏。 老爷子年纪大了,早就不过问府中事务,而他最近也没有给死士下过命令,那也就是说,这些死侍是李氏派出去的。 不用猜,柳国公就知道李氏派这些死士去干什么了! 柳国公肺都要气炸了,这贱人居然如此冥顽不灵!难道还真想让一大家子给柳耀然那不孝子陪葬么?! 尤其是一想到安亲王府的暗卫竟然视他府中防卫于无物,将这么多死士尸体送进来,柳国公只觉得浑身毛发倒竖,背后冷汗涔涔! 这岂不是说,安亲王府如果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菩提山下山途中。 楚辞有心疾,即便有神医为她调养,今儿一番折腾下来,还是有些吃不消,下山的路走了不到一半,脸色就开始发白,扶着树干微微喘气。 苏夫人一手搀扶着楚辞,一手轻轻拍在楚辞背上:“阿辞,要不咱们先回菩提寺休息,明天再下山?” “不用,我没事。” 南弦把扶风塞进楚辞手里,上前一步,在楚辞面前蹲下,“上来。” “阿弦?” 苏夫人道:“阿辞,你若要现在下山,就让他背你,你若不同意,咱们立刻回菩提寺休息,明天再下山。”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这有她家阿辞重要吗? 楚辞明白这是苏夫人和南弦最大的让步,只好拿着剑,慢慢趴在南弦身上。 南弦背起楚辞,步伐平稳和缓,眉头紧蹙,“平时见你吃的不少,怎的还是这么轻?” 楚辞轻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样一个身体,吃再多也是没用。” 苏夫人十分心疼,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受了这么多苦,却总是笑着安慰他们这些长辈,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泛红。 南弦眸色深沉,坚定地道:“会好的。” 楚辞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能不能治好楚辞并不抱希望,只是看南弦这么认真,楚辞不想打击他,笑着开口:“嗯,借你吉言。” 第四十一章 替身 马车在菩提山脚下等着,见到楚辞和苏夫人,车夫连忙迎上去,掀开幕篱,露出容颜。 “哥哥怎么来了?” 楚辞十分诧异,这个时辰楚墨不应该是在巡城司吗? “过来送个人。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看着楚墨满脸紧张,楚辞失笑,“哥哥,我又不是瓷娃娃,你这么紧张干嘛?” 楚墨笑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没办法,我就你一个妹妹,不紧张不行啊。” 太师府的庄子风景极好,庄子里有一大片莲花池,池水连通着庄外的湖泊,零星几片小荷冒了出来,浮在水面上。 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静谧之中平添了几分热闹。 楚墨显然来过不少次,带着楚辞来到一处幽深的小院里。 一入房间,楚辞就明白楚墨为什么说送个人过来了。 房间里坐着一位姑娘,身段眉眼都和楚辞有两分相似,咋一眼看上去,楚辞还以为见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哥哥想的很周到。” 她要离开好几天,在这期间,万一有突发事件,留下个替身也能应付一下。既然楚墨已经帮她安排好了,那她原本安排的那个替身也就用不上了。 想到这里,楚辞转身打开房门,把风五和风六叫进来干活。 风五风六和芷秋在内室围着替身忙活,等待的时间颇为无聊,楚辞让人拿来棋盘,一边啃苹果一边和楚墨下棋。 “阿辞,你去渝州干什么?” 南越使团即将抵达渝州,他这妹妹最怕麻烦,这回专门跑去渝州,肯定有别的目的。 “南越使团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楚墨神色凝重,既然是他妹妹要的东西,那必须得拿到手。 “墨玉雪莲。” 神医白蔹曾说过一个古方,上面所列药材不多,却无一不是早已在世间绝迹多年的灵药,可遇而不可求,如果能全部找齐,对楚辞的心疾将会大有裨益。 本来楚辞对寻找这些灵药不抱什么希望,但是眼下出现了一株,她也不介意收下。 “这回南越使团主使是邑亲王南宫烨,副使是礼部尚书穆远、长公主南宫灵,还有一些负责和谈后续事宜的礼部官吏。阿辞,你到渝州后,要多留心穆远此人。” “穆远?” 穆远此人,楚辞有所耳闻。 虽然她这八年绝大多数时间待在药王谷,但外面发生的大事要事,亦是了如指掌。 此人如她一般,也是个体弱多病之人,原本是南越前任礼部尚书之子,其父一年前遇刺身亡,当时所有人都认为穆家要衰弱了,结果谁也没想到,众人眼里羸弱不堪、年仅十九岁的穆家公子穆远,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居然撑起了整个穆家,坐稳了他老爹留下来的位置。 “据说穆远一踏入我们北凉边境就病倒了,为了照顾他一路走走停停,这几日才到渝州。南越皇帝不会随便派一个体弱多病是人过来,使团里也一定会有随行大夫照顾穆远。两年前穆家遭逢剧变,穆远尚且能扛下来,没道理这一段路途都撑不过……”楚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哥哥,穆远病倒之后,可曾露过面?” “露过几次面,大多数时间都在休息,要么待在马车里,要么待在驿馆房间里,饭食都是他的贴身护卫送进去的。你是怀疑使团里那个,不是真正的穆远?” “不好说,此人年纪轻轻就能坐稳礼部尚书的位置,可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我去渝州后会多留心,哥哥也要多注意是否有南越之人秘密潜入长安。” “放心,南越使团一出南越帝京,我就让下面的人多加留意长安近日的外族人。不过等你到渝州,至少也得好几天,你就不怕使团已经离开、你和南弦扑了个空么?” “这个简单,既然穆远体弱多病,那我就让他多病几天,有他在,南越使团不会走太快。”楚辞执白玉棋子,轻轻落下,“说起来,韩诚远在兖州,要动他不太方便,但是此次他护送南越使团入京,倒是个极好的机会,哥哥可有法子?” “他回不去兖州了。”楚墨执黑曜石棋子,一子落下,“近些年来,左相的手,伸的有些长了。这一次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萧璟恒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并且坐稳,必须要在军中有心腹,他想要拉拢阿爹,可比其他几位皇子困难。”楚辞捏着白玉棋子,对着棋盘思考片刻,“左相不会收手的,折了一个韩诚,他还会继续培养其他人。” “只要不来招惹咱们,左相爱培养谁,也与咱们无关。” “说的也是。” 等到易容完成,楚辞绕着替身走了两圈,上下打量,点头赞许:“不错,小五和小六手艺有进步,如若我不是本尊,只怕也要误以为这才是本尊了。” 南弦道:“什么时候走?” “晚上吧,夜深人静,不容易引起注意,小七和十一跟我们一起去,芷秋和归羽留下。”楚辞扭头看向苏夫人,“舅娘,雪球拜托您照顾了。” 一路过来,楚辞发现官道穿过了这座小镇,马车一出庄子就可以走上官道,小镇上的道路以及官道全部用青石砖铺成,马车走过,很难留下车辙痕迹。 看来苏夫人选择这里倒也不是偶然。 月黑风高,一辆四驾马车和两匹骏马悄悄出了庄子。 夜皇轻轻推开窗户,像只燕子般灵巧地翻入。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余两盏灯火,芷秋和归羽睡在外间的软榻上,要进入内室,必得先过外间。 夜皇路过外间时,归羽凭着身为武者的警惕,本能的要醒过来,结果夜皇扬手一道内力点了她的睡穴,让她重新陷入睡眠之中。 床榻上那人一袭月白色锦衣,望着那人静谧安然的睡颜,夜皇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淡弧度。 静静凝望片刻,夜皇抬步上前。 不过刚走两步,夜皇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瞬间阴沉,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眼神森冷如刀,冷冷扫了床榻上那人一眼,转身离开。 冷刀一直在苏府庄子外面候着,见老大臭着一张脸出来,小心脏顿时一颤! 硬着头皮从大树后面站出来,冷刀打着哈哈笑道:“殿下,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去查今日庄子里可有车马出入。” 夜皇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幽暗不明。 虽然房间里那个人和他的小家伙从头到脚、甚至气息都一模一样,但他却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越是靠近那人,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而且,南弦去哪了? 他没有和南弦交过手,但是凭借多年以来培养出来的危机感,他能察觉到南弦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如果南弦在此,岂会让他轻易闯进小家伙的房间? 白天一直跟在小家伙身边,一入晚间却不见了人影,不仅是南弦,小家伙身边那条圣灵蛇也不见了,房间里的也不是真正的小家伙…… 夜皇勾唇笑了笑,看来他的小家伙也不是简单的人啊!想来也是,谁还没几个秘密呢? 冷刀很奇怪老大怎么突然想起要查出入苏府庄子的马车,但是跟着老大这么多年,他知道老大不喜旁人多问,便御起轻功离去。 一个时辰后,冷刀赶回来,用袖子擦擦一路上因为急赶而冒出来的汗水,“殿下,属下查到两个时辰前,酉时有辆黑色马车悄悄出了苏府庄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马车去向?” “查不到。官道穿过这座小镇,一头通向长安,另一头通向好几个地方。而且小镇上的道路和官道都是用青石砖铺成的,马车走过,很难留下车辙痕迹。” 夜皇眉头一挑,看来是他小瞧小家伙了。 小家伙心思缜密,选择这么一个地方,既能轻松离开长安,还能避免追踪,同时留下替身做掩护,不熟悉她的人,根本看不出破绽,更不要说小家伙还把芷秋和归羽留下来帮衬。 长安城,皇宫御书房。 昭宁帝脱了龙袍,穿着一身玄色里衫斜倚在龙榻上,手里拿着一叠密折,楚墨垂手低眉站在龙榻边。 看着手里的密折,昭宁帝久久不语,神色看似淡然,眼底深处却是有着风暴逐渐汇聚。 德全侍立在下方,额头冒出冷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小祖宗到底给陛下看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啪”的一声响,密折狠狠摔在了桌案上! 德全及其他内侍心肝一颤,立即跪伏在地,不敢言语。 昭宁帝勉强压下心中暴怒,“此事当真?朕记得你差点死在南城。” “微臣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说不记恨明威将军,想必陛下也不信。将士伤亡数万,墨骁骑折损三分之一,试问陛下,自您登基以来,墨骁骑伤亡可曾如此惨重?” 楚墨嗤笑,“如若明威将军果真为了北凉,微臣和将士们纵然马革裹尸也绝无怨言!可偏偏明威将军却沉迷药石,且为此贻误战机,使我北凉将士无端丧命!” 第四十二章 师兄白落尘 昭宁帝眸光闪烁,慎之所说不无道理,他登基二十多年以来,墨骁骑从未折损如此严重,密折上所说之事,皆有据可证,只消一查,便可知晓真伪,慎之没有必要言谎。 而且,韩诚的夫人,似乎是左相夫人的族妹慕容氏? 自即位以来,昭宁帝励精图治,从不轻启战端,膝下皇子和一些朝臣们的小动作,昭宁帝不是不知情,只要无伤大雅,昭宁帝便懒得过多理会。 不过很显然,已经有人触及了昭宁帝的底线。 “德全。” 德全急忙匍匐上前:“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朕记得,这一次是韩诚护送南越使团入京?他们现在到哪了?” “回陛下,已经到渝州了。” “渝州么……” 昭宁眼神阴郁,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传朕旨意,南越使团已入北凉腹地,接下来的路途交由定侯护送。明威将军及部下沿途护送辛苦,赏赐绸缎千匹,白银三千两,然兖州重地,不可久离,令其尽快赶回兖州镇守。” 德全伏地:“奴婢领旨。” 楚墨忽然出声,“公公去定侯府传旨,麻烦转告定侯,听说南越副使穆远身体不太好,定侯与明威将军交接后,不必着急催使团入京,免得旁人说我北凉不近人情。” 南越使团入京速度太快,他家阿辞可不好下手。 德全看向昭宁帝,见昭宁帝微微颔首,才退出御书房准备宣旨事宜。 昭宁帝挥退其余内侍,伸手将密折丢到火盆里,看着它渐渐化作灰烬:“慎之觉得,兖州都护这个位置,谁来坐合适?” “微臣不敢妄言。” “眼下没有外人,咱们叔侄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觉得谁合适,说错了也无妨。你觉得定侯家的小子如何?” “微臣认为小四并不合适。虽然兖州曾是定侯的驻地,定侯在兖州有不少老部下,可以适时帮小四一把。但兖州民风彪悍,小四年纪小,缺少历练,又无经验,让他担任兖州都护,不仅镇不住底下的将士,朝中也会有异议。微臣认为,兖州都护府长史杜衡杜旷达比小四合适。” “说来听听?” “杜长史熟知兖州防务,能力手段皆不错,只因拒绝与明威将军同流合污,才被明威将军打压,做了个从四品下都护府长史,微臣觉得杜长史很合适。” “让朕考虑考虑,韩诚交给你了,近日事务繁多,可别出岔子,没别的事情就退下吧。” “微臣领旨。” 楚墨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御书房。 定侯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听到楚墨让德全转告他的话,误以为楚墨担心南越使团会耍花招抹黑北凉,当即表示定不会让南越有机可乘。 不过,说起楚墨,再看看自己儿子,定侯满心郁闷,都是家中独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人家楚墨十五岁入军营,如今才二十出头就当上了正四品上将军,而他家那个混小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一世茶楼遍布整个北凉繁华州郡,虽然挂在江南首富白家公子白落尘名下,却是楚辞和白落尘共同开设的茶楼,当然,楚辞只负责坐等收钱。 戴上一顶黑色幂篱,楚辞和南弦一起步入茶楼,风七和风十一紧随其后。 茶楼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拨着算盘珠子正在算账,“我们这里向来只接受预定,不知道几位可有预定?” 楚辞拿出一枚火红色令牌搁在柜台上。 火红色令牌大概巴掌大,正面刻着一个淡金色的“白”字,背后则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茶楼掌柜赶紧捧起来,仔仔细细察看数遍之后,一改之前有些冷淡的态度,满脸堆笑,亲自把令牌捧到楚辞面前,“几位贵客请随小人来。” 楚辞拿着令牌把玩,这枚令牌是她十二岁时,白落尘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原本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令牌,念着好歹是师兄的心意,虽然嫌弃,但还是收起来了。 直到一年后的某一天,白落尘带着她去姑苏城里一家秦楼楚馆喝花酒,一时嘴快说漏了,楚辞才知道,这枚令牌在白家只有一枚,凭借这枚令牌,可以在白家名下的商铺横着走。 “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这张脸可比我家这令牌好使多了。反正我也用不上,还不如送给师妹你玩玩。” 不过,带着楚辞去喝花酒的结果就是,白落尘被师父一顿胖揍,抄了足足一千遍《道德经》。 茶楼掌柜十分殷勤,亲自领着楚辞一行人来到茶楼后面的小院。 苍穹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飘荡,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和煦的微风拂面而过,片片落花从枝头飘然而下,随风满天,一只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站在小院门口,楚辞打量着小院,“地方还算不错,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不要有人来打扰。” “贵客放心,小人这就吩咐下去,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 “另外,帮我给白落尘传句话。” “您说。” 楚辞勾唇一笑,“告诉白落尘,十天之内,我要是再见不到我的《墨竹图》,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在白家伯父伯母面前说些什么……” 然而令楚辞没想到的是,根本不用十天,当天晚上她就见到了白落尘…… 当天晚上,南弦先去渝州驿馆打探情况,楚辞觉得闷热,便起身去开窗。 不料一开窗,一张脸出现在窗户外面,楚辞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地打了一拳过去! 一声哀嚎瞬间打破小院里的宁静,惊起不少飞鸟。 白落尘从窗户口掉了下去,摔在窗外的花坛泥地里,压倒了一大片花,最惨的是脸先着地,啃了一嘴泥! 捂着被揍得青黑的眼睛爬起来,白落尘吐干净嘴里的泥沙,单手一撑,翻进房间咬牙切齿:“楚小辞!你打我干什么?” 楚辞十分尴尬,她一拳打过去后,才发现是师兄…… “这也怨不得我啊!谁让师兄你走路没声?害得我差点以为是哪个采花贼活腻歪了跑我这来了呢!” 白落尘指着自己,十分不满:“你见过像我这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采花贼?” 他现在模样十分狼狈,原本雪白的袍子上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泥,头发上还夹了几片枯黄的叶子,楚辞满脸嫌弃之色,把他推出去:“行了啊,就你现在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呢!南弦的房间在隔壁,你去他房间里找套衣服将就一下,赶紧洗洗,把这一身换了,都脏死了!” 白落尘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臭丫头,他弄成这个样子是谁害得?臭丫头居然还好意思嫌弃他! 但白落尘还是没舍得一巴掌拍过去,药王谷里哪儿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楚辞拜师之前,药王谷里除了师父养的那条柴犬大黄,其他全是公的!整个就是一和尚庙! 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师妹,可不得好好宠着嘛! 再说他也没把握一定能打赢这个臭丫头。 他跟着师父主要学武功,医毒之术涉猎极少,论武功至少能和小师妹打平,但是医毒之术就不是小师妹的对手了。 楚辞让茶楼小二往隔壁房间送了一桶热水,又命人端来一壶龙井,八鲜果八蜜饯、四糕点四糖果。 过不多时,白落尘洗了澡换好衣服出来,他的身体较为瘦削,南弦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正合适。 珠玉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楚辞抬眸,白落尘一袭玄衣缎衫站在珠帘后面,玄色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银丝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黑色祥云纹宽边锦带,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肆意披散,风流自在,优雅贵气。凤眼如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暖雪,柔和晃眼,唇角一抹淡淡的笑容,如阳春三月的阳光,舒适惬意。 然而他右眼处的乌青,硬生生破坏了几分美感。 楚辞施施然端起一盏龙井,“师兄,你是不是应该交代一下,我的《墨竹图》去哪了?” “……被人偷了。” 楚辞差点被茶水呛到:“你说什么?” 白落尘尴尬的摸摸鼻子,讪笑道:“这也不能怪我啊!” “怎么回事?” “我之前好不容易从我爹的库房里把《墨竹图》拿出来,原本是派人给你送过去的,结果半路上被人给偷了!” “抓到是谁了吗?” “这人下手很谨慎,偷走《墨竹图》之后就销声匿迹了。”白落尘咽下一口桂花糕,“我查了半个多月才查到一些线索,很可能是天下第一神偷楚浔。” 楚辞十分吃惊,“这怎么可能?” 楚浔此人,师承何处尚未可知,武功算不上有多么高明,却有一身好轻功,一手易容之术在江湖之中不敢说是第一,但也能排进前十,专偷贪官污吏,令许多官吏恨得牙痒痒,又偏偏拿他没办法。 不过楚浔最后还是栽了,两年前被她大哥哥苏梓辰逮住送进了大理寺蹲大狱,现在应该还在大理寺牢房里蹲着才对! 但是白落尘不会骗她,原本应该在大理寺牢房里待着的人,现在却在外面活蹦乱跳,显然是有人绕开大理寺直接把人捞出来了。 “如此大费周章把人从大理寺牢房里把人捞出来,肯定不会只为了一幅《墨竹图》,烽火,干活了。” 第四十三章 师兄今日火气很大 烽火站在窗前木架子上,两只爪子紧紧抓住木杆,脑袋埋在翅膀里打瞌睡,一听到主人叫它,立即来了精神。 白落尘伸出手指戳戳烽火的翅膀:“烽火,几个月不见,你又胖了!再这么下去,你怕是找不到一只母鹰了。” 烽火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扭头给了白落尘一个高傲的后脑勺,它哪里胖了?!若不是看在这家伙是主人师兄的份上,它绝对会狠狠挠这睁眼说瞎话的家伙一爪子!像它这么俊美帅气聪明伶俐天真可爱善良能干的公鹰,还愁处不着对象吗?想追它的母鹰,都能从长安排队排到姑苏了好不? 哼,懒得理这傻货,小爷不跟傻货一般见识。 把几案上的茶盏碗碟推到一旁,楚辞铺上宣纸,笔尖沾墨,写好后塞进竹筒里:“把这封信送到我哥手里。” 烽火振翅而起,离开前还不忘丢给白落尘一个鄙视的眼神。 白落尘:“……” 算了,他不和一只鹰一般见识。 “不过师兄,你怎么会在渝州?” 临安距离渝州好几百里,师兄不在临安待着,也不去逮偷走《墨竹图》的小贼,跑渝州来干什么? “花妖娆担心你和南弦两个人搞不定南越使团,传信给我,我在临安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南越使团入京之后会被诸多势力盯着,不好下手,最好能在使团入京之前拿到墨玉雪莲,参与的人数也不能太多,否则容易暴露,所以楚辞只带了南弦和风七风十一。 但为了保险起见,花妖娆也通知了白落尘。 白落尘师从神医,十分清楚墨玉雪莲对自家小师妹的重要性,接到花妖娆的消息,立刻从临安赶过来。 在赶来渝州的路上,白落尘接到楚辞让茶楼掌柜给他传的话,惊得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光用脚指头想,他都能想到的楚辞会在他爹娘面前瞎说些什么!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肯定会在他爹娘面前把他曾经带她去秦楼楚馆喝花酒的事情抖出来,而且少不得一翻添油加醋! 楚辞这个家伙,第一次见到他爹娘,就哄得他爹娘心花怒放,心心念念要收她做干女儿,他爹娘要是知道,他曾经带着小师妹去秦楼楚馆,肯定得打折了他的腿!虽然他和小师妹只是在秦楼楚馆吃了些小食,听了儿会小曲…… 想到这里,白落尘就有些郁闷,与楚辞相比,他感觉他在他爹娘眼里就像是捡来的,到底谁才亲生的? “对了,怎么没看见阿弦?” 楚辞倒了两杯茶,“驿馆那么大,一个一个房间找也不是办法,我让阿弦先去驿馆打探情况了。” “你没把小翡翠带上吗?” 楚辞摸摸缠在她手腕上睡觉的小翡翠,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小翡翠虽然嗅觉灵敏,但是一方面它没闻过墨玉雪莲的味道,另一方面南越副使穆远体弱多病,使团里定会有随行大夫,你让它循着药味闻过去,十有八九可能会带错路好吗?” 白落尘想想觉得也是,“是我欠考虑了,那就先等阿弦回来。” 太和殿上,苏梓辰手执笏板,跪坐在大理寺卿身后,听着昭宁帝和一众朝臣商讨国事,直听得昏昏欲睡。要不是还顾念着这里是太和殿,苏梓辰只怕早就睡过去了。 悄悄打了个哈欠,苏梓辰眼睛随意一扫,不经意间看到对面武将那边,楚墨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背脊挺得笔直,貌似闭目养神。 苏梓辰差点笑出来,旁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么?楚墨这家伙哪里是闭目养神,分明是已经睡过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早朝结束,苏梓辰如蒙大赦,拉着楚墨就往太和殿外走,“走走走,呆了这么久,我都快饿死了。” 两人出了宫门,来到街边一座面摊。 这座面摊离宫门不远,除了面条,还卖些馒头包子、汤圆饺子,供官吏们下朝后充饥。 两人坐下,伙计连忙过来问:“两位大人,要吃些什么?” “来两碗汤圆……” 楚墨一听到“汤圆”这两个字就头疼,忍不住打断苏梓辰:“我现在一听到汤圆两个字,心里就犯怵。来两碗臊子面,一碗不要葱花,再来两笼灌汤包,一笼虾仁馅的,一笼蟹黄馅的。” “好嘞,两位大人请稍等。” 面摊主人动作麻溜,伙计很快把臊子面和灌汤包端上来。 苏梓辰端过有葱花的臊子面和蟹黄灌汤包,吸溜一口臊子面,再咬一个灌汤包,这才问:“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吃汤圆的嘛?” “别提了。”楚墨哀叹一声,“之前有段时间,阿辞忽然对下厨有了兴趣,下厨五次,失败四次,其中一次烧了厨房,最后一次倒是成功做出来一碗酒酿甜汤圆和一碟海棠酥。可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味道……简直堪比毒药!” 苏梓辰有些怀疑,“你这太夸张了吧?” “以后有机会你试过就知道,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又怕她自尊心受挫,我只好硬着头皮把她做的酒酿甜汤圆和海棠酥全部吃完,以至于现在一听到汤圆和海棠酥,这心里就犯怵。” 吸溜一口臊子面,楚墨又道:“说件正事,你这大理寺少卿不行啊,犯人从牢房里跑出来了,你都不知道。” “你开玩笑吧?大理寺牢房守备森严,犯人怎么可能跑出来……你且说说是谁?” 苏梓辰原以为楚墨是在和他开玩笑,但是听楚墨这语气,似乎并不像是开玩笑。 “天下第一偷,楚浔。” 苏梓辰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楚浔明明还在牢房里待着! “阿辞来信,说她的东西被偷了,很可能就是楚浔所为。” 苏梓辰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匆匆吃完就往大理寺跑,虽然他知道大牢里的那个多半是假的,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楚辞起了个大早,站在门口伸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左边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白落尘打着哈欠走出来,用过药王谷的药膏后,眼眶上的乌青已经消散了很多。 楚辞伸完懒腰折回房里,翻找出一个小瓷瓶,扔给白落尘:“脸上乌青还没消,丑死了。” 白落尘稳稳接住瓶子,一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伸手去揪楚辞,骂道:“欠收拾了是不是?我这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 南弦端着托盘进来,楚辞像一尾游鱼似的躲开白落尘,跑到南弦身后:“阿弦救命!” 白落尘撸起袖子,单手叉腰:“出来,有本事别躲阿弦身后!” 南弦微微挪了一步,恰好能够挡住白落尘。 楚辞躲在南弦身后,探出脑袋,冲着白落尘扮了个鬼脸,然后才在树下石桌旁坐下来,“阿弦,你昨晚打探的怎么样了?” 南弦放下托盘,白落尘伸出手捏了捏楚辞娇嫩的小脸:“我都快饿死了,先吃完早膳再说。” 楚辞一把拍开,十分嫌弃:“拿开你的胖爪子!” 白落尘倒也不生气,忽然想起楚辞所修习的《无伤诀》,眸光微微一黯。 师父说过,《无伤诀》虽然是最顶尖的内功心法,却会影响修习者的性情,使修习者的性情越发心如止水,说得好听是心如止水,说得不好听便是淡漠无情。 他的小师妹天资极高,已将《无伤诀》练到了第八重,如今也只有他们这些亲人好友能令小师妹心绪产生波动,若是与小师妹无关之人,只怕死在小师妹面前,小师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也不知道师父当初让小师妹修习《无伤诀》,究竟是对还是错? 风七和风十一也出了房门,众人早膳吃到一半,烽火从天空飞下来,落在石桌上,楚辞放下啃了一半的白馒头,爪子往白落尘衣襟上擦了擦,气得白落尘七窍生烟,额头青筋暴起:“楚!小!辞!” “师兄今日火气很大,莫非上火了?没事,回头我给师兄开个方子,清热去火。” 楚辞一边说着,一边从竹筒里取出纸条。 白落尘忍不住磨牙:“那还真是多谢师妹了啊!” “不谢不谢,应该的嘛!瞧,正事来了。”看完纸条,楚辞把纸条递给南弦。 南弦扫了一眼,递给白落尘。 既然是正事,白落尘收起玩闹,看过之后便用内力将纸条化作齑粉销毁了。 楚辞看向南弦,“阿弦,沈世伯到了吗?” “今早刚到。” “哥哥的计策已经开始奏效,我们这边也不能耽搁。陛下问哥哥何人适合兖州都护的位置,便是说他已经对韩诚起了杀心。但南越使团即将入京,又适逢西域诸多小国来朝进贡,如果把韩诚犯下的罪行昭示天下,定会有损我北凉威仪。” 白落尘咬了一口馒头,“可如果等韩诚回到兖州,只怕会更难下手。” “为什么?”风七端着一碗小米粥。 “你傻么?”白落尘道:“兖州有我们北凉十万儿郎,等韩诚回到兖州,身处军中,刺杀下毒都要比现在困难。” 风十一想了想,道:“那我们能不能把他引出来?” “韩诚不是傻子,更不会束手待毙,无端把他引出来,只会引起他的怀疑,到时候刺杀不成,反而逼得他起兵造反,可不是什么好事。”楚辞端起茶杯,“所以最好的机会,就是在他回到兖州之前。烟阳城是回兖州的必经之路,既然师兄来了,那我们兵分两路,风七和风十一带着醉梦红尘去烟阳城,我和阿弦还有师兄入使团盗墨玉雪莲。” 醉梦红尘是药王谷独门秘药,服下醉梦红尘,便会陷入沉睡,继而在沉睡之中陷入美好的幻境,然而此药最厉害的地方便在于不会被人查出来,就像是真的在睡觉一样。 不过,韩诚一死,昭宁帝肯定会派人调查,为了避免日后可能会出现的麻烦,楚辞并没有直接把醉梦红尘交给楚墨。 “我昨夜去驿馆打探情况,找到了使团带来的礼物名录,上面并没有墨玉雪莲的名字。” “墨玉雪莲非同寻常,如果白纸黑字写在名录上,岂非等于告诉旁人他们确实有墨玉雪莲么?没有写在名录上,反而对我们有利。”楚辞笑了笑,花妖娆的消息不会错,事后使团就算发现墨玉雪莲被盗,没有名录,他们也只能选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四十四章 渝州驿馆 偌大的院子里,呜啦啦跪满一地,德全站在众人面前宣读圣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明威将军及部下沿途护送辛苦,赏绸缎千匹,白银三千两。然兖州重地,不可久离,特令尽快赶回兖州,钦此。” 韩诚穿着一身铠甲跪在最前面,垂首低眉,双手恭恭敬敬举过头顶:“微臣接旨。” 德全脸上笑容意味不明,把圣旨捧到韩诚手里:“明威将军,您一路辛苦了。” 韩诚眉头微微一簇,他总觉得德全似乎话里有话,心头莫名涌上一抹不安,可这种不安的感觉究竟是源自哪里,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暂时先压着,站起来回以一笑:“公公言重,此乃韩某职责所在,不敢称辛苦。韩某先下去整顿,接下来的路程,就有劳定侯大人。” 南越使团的人也在此处,和南越邑亲王寒暄几句后,德全就打算返回帝京。 转身之时,德全忽然看见一抹单薄瘦削的身影,那人年纪看着约莫二十出头,五官清秀俊朗,脸色却很苍白,眉宇间也隐隐透露着一丝疲态,身穿紫衣锦袍,腰间系着犀角绦带,坠着一枚白玉佩,外罩一件深色大氅。 能有资格站在邑亲王身边的,目前除了南越那位长公主,就只有现任礼部尚书穆远。 那人见德全望着他,咳嗽几声,轻笑道:“德全公公,在下穆俊衡。” 穆远此人,德全也有所耳闻。 这少年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是德全在皇宫里待了多年,阴谋诡计司空见惯,眼力老辣,心知这少年绝对不简单,能够坐稳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穆家,又岂会是寻常人物?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穆远,德全心中泛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只是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对方主动打招呼,德全也堆起笑容迎上去:“穆大人这是怎么了?瞧着气色不太好,可有让大夫瞧瞧?” 穆远手指抵在唇边咳嗽,“有劳德全公公挂心,大夫已经瞧过,并无大碍。” “穆大人年轻有为,千万要保重身体,否则万一在我们北凉有个什么好歹,邑亲王可不好向南越皇交代。” “多谢德全公公关怀……” 穆远这句话还没说完,他身边一直搀扶着他的小厮忍不住插嘴:“德全公公,听说你们北凉长乐郡主比我家公子好不到哪里去,您还是多担心担心那位郡主娘娘吧!” “阿童不得无理!” 穆远低声训斥,那名小厮才不情愿的闭上嘴巴。 “是我管教无方,无心之言,还请德全公公莫要往心里去。” “我们长乐郡主是个有福之人,定会长命百岁。穆大人还是要多管教管教下人为好,毕竟不是谁都像咱家这般好说话。” 德全看了阿童一眼,眼底深处泛起冷意,长乐郡主深得陛下宠爱,他自然也希望长乐郡主能够百岁无忧,岂容南越之人评说? “德全,你先回去复命,这里交给本侯。” 定侯一身重铠走过来,锐利的眼神从穆远身上扫过,停留在阿童身上,“你该庆幸今天来的是本侯而不是安亲王,否则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德全和穆远的一番话,很快传进了楚辞耳朵里。 彼时楚辞正闲着无事,拿着捣药杵一下一下捣着药材。 “虽然是无心之言,但听着让人很不舒服。阿弦把驿馆地图画出来了,你应该找得到穆远主仆的房间,把这个放到他们的茶里,看着他们喝下去。” 楚辞从广袖里摸出一个淡黄色纸包递给风七。 “这是什么?” “泻药。” 风七嘴角一抽。 “您老人家怎么随身带着这种药?” 楚辞抬头放下药杵,语气不善:“你说谁老?” 关键时刻,风七求生欲爆棚,脑子灵光乍现,连忙道:“您听错了!郡主风华绝世,美艳绝伦,一点都不老!” “算你机灵!”楚辞扔给他一个大白眼,“姑奶奶我身为药王谷神医的关门弟子,随身带着各种药,有什么奇怪的?除了泻药,我还有封穴散,十香软筋散,鹤顶红,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用!属下福薄,消受不起!” 说完,不用楚辞吩咐,风七揣着泻药包麻溜的跑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呸,才怪! 托楚辞那包泻药的福,穆远一个下午跑了十几趟茅厕,整个人都虚脱了,好不容易才从茅厕里爬出来,两腿发软无力,额头上冒出冷汗,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的吓人。 他身边小厮阿童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是让小爷知道,是谁给小爷下了泻药,小爷弄死他!” 穆远扶着走廊里的柱子,气得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使团里的随行大夫给他看过了,定侯也找来渝州当地的大夫给他看过,都说他们主仆二人吃坏了肚子。 瞎扯淡! 真要是吃坏了肚子,大夫看过后,一碗汤药下去也该有些效果,可他都喝三碗了! 穆远也经历过不少风浪,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有人给他和阿童下了泻药。 这令穆远很疑惑,那人能够潜入驿馆,却只是来给他和阿童下泻药? 扭头看向阿童,穆远面色不善,“穆俊衡那家伙现在到哪了?” 阿童吓得浑身打个激灵,赶紧扑过去捂住他的嘴,紧张的望向四周,见四周无人才松了一口气:“我的玉公子玉祖宗!您老人家小心点行吗?差点被您给吓死!” “这种事情下次别再来找小爷!” 玉公子满心憋屈,这一路上为了方便蒙混过去,被使团里那些随行大夫的汤药苦的要死,眼瞅着就快到北凉帝京长安城了,谁知道特么的又被人下了泻药! 他太难了!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再搭理穆远那个家伙,被那个家伙坑死了! 腹中一阵异样感觉袭来,玉公子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冲向茅房:“不行,又来了!” 阿童也捂着肚子掉头狂奔! 渝州驿馆某处墙外,三道人影贴着墙迅速移动。 楚辞今夜换了一身男装,外罩一件夜行衣,脸上戴着半张玉质狐狸面具,就连她的折扇笙歌,扇骨上也抹了能暂时改变暖玉颜色纹理的药粉,毕竟笙歌在她手里除了打架,还能装逼,被人认出来不太好。 玉质面具眼眶处镶嵌了许多米粒大小的黑曜石,光芒照在黑曜石上面的时候,经过黑曜石的反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楚辞的眼睛都是黑色的。 楚辞的眼眸是极为少见的紫色,倒是有能够暂时改变眼眸颜色的药物,但吃多了容易伤身,能不用最好,神医就想了个办法,打造了一副玉质狐狸面具。 南弦和白落尘也是一身夜行衣打扮,而风七和风十一在天黑之前就悄悄离开了渝州。 白落尘贴在墙上仔细听,听到巡逻守卫的脚步声走远后,朝着楚辞和南弦招招手。 楚辞和南弦翻墙入内,稳稳落在草地上,白落尘随后也跟着翻进来。 楚辞打量四周,根据南弦画出来的驿馆地图,判断他们的位置离南越使团下榻的主院还有一段距离。 “按计划行事,我去东院。” 南弦点点头,“那我和云舟去西院。” 白落尘忍不住吐槽:“花妖娆办事不靠谱,墨玉雪莲具体在谁手里都没查出来。” “墨玉雪莲这等灵药,能查到下落,师兄就该知足了!我让花妖娆安排了人接应,如果遇上突发情况,立刻发信号,不要恋战!”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楚辞蹲在一处房檐上,悄悄探出脑袋,看着下方巡逻的守卫,忍不住暗叹 沈世伯不愧是沙场老将,才开始接手护送南越使团,布防就如此严密,好几次她都差点被巡逻守卫发现,幸亏她反应迅速。 南弦之前夜探渝州驿馆时,顺手把守卫巡逻路线图画了出来,但是很显然,定侯及麾下亲卫也不是吃素的。 待巡逻守卫们走远,楚辞轻盈地翻下屋檐,遁入假山下的阴影黑暗中,很快没了踪影。 十余匹骏马在官道上疾驰飞奔,马背上的骑手全部都用宽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身躯,无人开口说话,只余马蹄声响。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清亮的鹰啼,领头那人抬手一挥,勒住缰绳,其余众人也随即勒住缰绳,动作整齐划一。 烽火落下来,站在马背上,下属适时递上火折子,领头那人抬起头,在一片火光中露出一双眼眸,楚辞若是在此,定能认出来是谁。 宣纸上只有一行简短的字:风七和风十一已赶往烟阳城。 楚墨嘴角一抽,忍不住捂脸。 他是该说他妹妹太过聪明,还是兄妹二人心有灵犀? 他只是在信中提了一句,打算在韩诚回兖州的路上动手,阿辞居然连他打算在哪里动手都猜到了…… 此次针对韩诚的谋划,楚墨其实并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 第四十五章 神秘黑衣人 韩诚前几年受过伤,边塞条件艰苦,不利休养,因此落下病根,每到阴雨天便疼痛难忍,只好服用一些压制疼痛的药物,远没有楚墨给昭宁帝的密折里说的那般严重。 其实韩诚治军还算能过得去,如若沉迷药石,昭宁帝倒也不会决定要杀他,最严重也不过是撤职。 可惜韩诚从一名小校尉升到从三品都护,性格也跟着变了,不仅开始收受贿赂,小舅子当街强抢民女欺人致死,也被他用手段压了下去。 楚墨五年前去兖州郡磨砺自身,两年前开始在南城招募将士,韩诚就曾经指手画脚,隐约有要塞人都意思。这让楚墨十分不爽,当即便拒绝了,与韩诚不欢而散,此后处理日常事务公文,楚墨也是能不与韩诚打交道,便不与韩诚打交道,维持着表面平和,直到去年十月南越来犯。 昭宁帝最恨贪官污吏,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再加上年少时不如意,也曾和楚墨老爹一起在军营里待过,和将士们出生入死,韩诚此举已经触及了昭宁帝的底线。 军队是北凉的长城,昭宁帝可以忍受皇子们试图在军中培养亲信,毕竟夺嫡这种事情他当年也干过。 但是他不允许皇子们为了夺嫡,犯下自毁长城的错误! 兖州百姓害怕韩诚的权势,不敢把韩诚的罪行抖出去,楚墨可不怕,真要论权势,韩诚可比不上他。数月以来不计辛苦暗中查探罪证,最后一道密折送到昭宁帝的龙案上,韩诚的结局板上钉钉,唯一遗憾的是,顾及到此次和谈北凉皇朝的威仪,不能让韩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不过,也仅仅只是有些遗憾罢了,风一吹就散了,阿爹曾经说过,名声都是由活人来评判的,人都死了,死人哪里会在意名声好坏? 楚辞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凭借着记忆里南弦画出来的驿馆地图,避开重重守卫,花费了不少时间才靠近东院。 趴在屋顶上,楚辞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下面的院落,暗暗撇嘴嫌弃,这院子都还没她的听风阁一半大。 东院是南宫灵下榻之地,从一开始,楚辞就盯上了南越长公主南宫宁。 南宫灵为人低调,不容易引起旁人注意,无论是韩诚还是定侯,都不可能一直盯着她,毕竟一个大男人盯着一位姑娘,而且还是南越长公主,传出去北凉皇朝定会沦为笑柄。 所以楚辞判断,墨玉雪莲很有可能藏在南宫灵这里,但是谨慎起见,楚辞还是让南弦和白落尘去西院搜寻。 扫视了一圈,楚辞没有立即潜入南宫灵的房间,墨玉雪莲是个小物件,一个一个房间找太费时间,也容易被人发现,与其费时费力,倒不如守株待兔。 耳边传来巡逻守卫的脚步声,楚辞目光微凝,翻身从房顶上躲进屋檐下的阴影里,静静等待着时机。 再一次从茅厕里出来,玉公子扶着柱子上气不接下气,“阿童,这笔账……回头本公子……一定会……一定会好好和……穆俊衡那混账清算!” 阿童也没力气去捂住他的嘴了,靠在另外一根柱子上勉强站稳,说话有气无力:“……随您吧……您高兴……就好……” “诶?那是……” 玉公子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对面屋顶上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 “阿童,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对面屋顶上有黑影快速闪过?” 阿童顺着玉公子右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一脸茫然:“没有啊。” “不对!是有人潜入进来了!” 玉公子回忆着他看到的黑影,迅速反应过来,神色一凛,“快去通知邑亲王和长公主殿下!” 片刻之后,有人潜入驿馆的消息,很快扩散开来,定侯带来的亲卫和南越使团的随行护卫纷纷举着火把在驿馆里大肆搜寻。 南弦和白落尘蹲在一座假山背面阴影处,望着灯火通明的驿馆,两人一脸懵逼。 按照计划,白落尘负责弄出动静吸引视线,但他还没靠近西院开始行动呢,这咋回事? “那边!” 南弦忽然眼神一凛。 白落尘顺着方向望过去,西院一处屋顶上,忽然出现一名黑衣人。 定侯的脸色有些难看,见到那名黑衣人,冷哼一声,“把他拿下!本侯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黑衣人蒙着脸,火把照出的光芒不断闪烁,南弦和白落尘隔着些距离勉强看出应该是个男人。 这人武功不错,却在每次将要甩脱追兵的时候故意停下来,恐怕是故意制造动静吸引注意力。 白落尘眉毛一挑,“看来还有人惦记着我们阿辞的墨玉雪莲。” 撇开墨玉雪莲,白落尘暂时想不到南越使团里还有什么东西会让人惦记。 “计划有变,云舟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寻阿辞。” “放心。” 东院居住的都是女眷,与西院隔着好些距离,因此东院这边只能望见西院火光冲天,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南宫灵倚着二楼栏杆,望着西院方向微微皱眉,抬手召来一名宫婢:“去看看西院那边怎么了。” 宫婢领命而去,很快匆匆回来,“殿下,西院发现有贼人潜入进来。” 南宫灵抬起眼皮,“可曾抓到?” “回禀殿下,不曾。” 南宫灵和好友玉砚对视一眼,随即起身,“阿砚,我们去看看。 数名宫婢连忙跟上。 刚要下楼,南宫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停下脚步,“阿砚,你们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楚辞躲在角落里黑暗处,一直盯着南宫灵,见她去而复返,明白自己很可能猜对了。 刚要悄悄靠近,南宫灵房间后面那扇窗户纸上隐约映出一道人影,楚辞瞬间又缩回了假山石堆后面。 她所处的位置较为偏僻,又有假山石堆遮挡,从南宫灵房间窗户的角度,很难看到这边。 南宫灵打开窗户,见外面没有人,才放心关上窗户。 定侯看着西院屋顶上四处乱窜的黑衣人,眉头一皱:“弓箭手准备!” 邑亲王拉住他,低声咬牙:“屋檐上还有我们南越的勇士!” 定侯淡淡道:“万一贼人逃了,使团有什么损失,邑亲王能负起责任?” 反正又不是他们北凉勇士。 邑亲王一噎。 确实,他们此番千里迢迢从南越帝京赶来,可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和谈,如果因为区区几个微不足道之人坏了南越大业,他身为南越邑亲王,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皇族的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邑亲王松开了手。 能为了完成南越大业而死,是他们身为南越勇士至高无上的荣耀! 玉公子跑了一下午茅厕,整个人都虚脱了,在护卫的搀扶下勉强站着,见此心有不忍,微微叹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别开眼。 定侯带来的亲卫们训练有素,一声令下,很快就准备好了。 弓箭手分成三排,拉弓满弦,漆黑的箭头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光芒。 第一排弓箭手上前,单膝跪下,动作整齐划一,手指一松,长箭划破夜空呼啸而去。 冷刀正和六名南越护卫厮杀,以他的本事,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踪迹,想要脱身离去,这些南越护卫也拦不住他。 但这是殿下交代的任务,暂时拖住南越使团的视线,他也只好勉为其难陪这些人玩玩。 一掌打飞一名南越护卫,冷刀忽然觉得背后寒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袭来,本能的就地翻滚,堪堪避开长箭,数支长箭笔直钉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连瓦片都碎裂了。 第一排弓箭手射出一箭随即后退,后排弓箭手补上,一时之间箭矢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六名南越护卫躲闪不及,被射成了筛子! 一支箭射中冷刀左肩,情急之下,抓过一名南越护卫的尸体暂时挡住箭矢,扭头看了一眼其他几名南越护卫的惨状,忍不住咂舌,定侯这一手够狠,南越使团的人怕不是要被定侯气死! 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殿下那边应该得手了,冷刀不想再和这些人玩下去,强忍着剧痛,右手抓住南越护卫的尸体挡箭,左手艰难的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号弹。 信号弹升入夜空,在夜空中炸开一道绚丽的烟火。 定侯皱眉,“看来还有同伙。 南越护卫尸体上插满了箭矢,冷刀一把推开,避开箭矢就地一滚,滚到屋檐另一边,抓住屋檐边缘,往下一翻,逃遁而去。 不用定侯下令,亲卫们已经追了上去。 “定侯,之前明威将军护送,我们一路顺遂,定侯一来,我们就遇到这种事情,”邑亲王很不满,“您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说法?” “贼人趁夜潜入驿馆,为何而来尚未可知,邑亲王想要本侯给个什么说法?” 定侯冷笑。 凭刚才那个黑衣人的身手,想要不被人发现不是什么难事,很显然是故意露出踪迹吸引注意,但是不管黑衣人为何而来,南越使团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定侯何意?” 邑亲王心中一惊,难道沈临风知道了什么? “本侯什么意思,想必邑亲王心中有数。” “沈临风你——” 玉公子拉住邑亲王,“王爷,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贼人,其他的之后再说。” 邑亲王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定侯。 第四十六章 争夺墨玉雪莲 望着夜空中渐渐消散的烟火,楚辞皱起眉头,看来今夜不止是她和南弦白落尘,还有人潜入了渝州驿馆。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的目标是否和她一样。 目标不一样便罢,如果也是冲着墨玉雪莲而来…… 楚辞眸色一冷,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悄无声息靠近南宫灵的房间,楚辞轻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南宫灵从床底拖出一个漆黑的匣子,打开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从楚辞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南宫灵的一举一动,匣子里躺着一株通体墨色、隐约流转着光华的莲花。 楚辞呼吸有些急促。 这株墨玉雪莲对她是否有用暂且先不提,她自幼跟着神医学艺,神医爱药成痴自然也影响了她,此刻亲眼见到世所罕见的灵药,难免会情绪有所激动。 南宫灵离开前把匣子又塞回了床底下。 楚辞没有第一时间进去,从怀里掏出一枚迷香烟丸,顺着缝隙轻轻丢进去,等了片刻,见南宫宁没有回来,这才推开窗户翻进去。 从床底下拖出漆黑的匣子,楚辞眉头紧皱,这匣子上没有锁孔,显然是设置了机关暗锁,强行打开很可能会触动自毁机关,只能先带回去再说。 正要拿起匣子,忽然鼻间嗅到一丝香气,身后一阵凉风吹来,楚辞瞬间背后寒毛倒竖! 来不及细想,楚辞踩着踏雪无痕步,险险避开原本将要袭上自己咽喉的这一击。 夜皇手执银色短刀,欺身而上,步步紧逼。 楚辞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果然也是冲着墨玉雪莲而来,那就……各凭本事吧。 短刀银光乱舞,折扇风声呼啸,两道墨色身影身法皆如鬼魅,出手迅速,招招致命,十分狠厉。 几乎是转瞬之间,两人已交手十几招。 夜皇自出师以来,所遇到的、能和他打得不分上下的人屈指可数,眼前之人算是其中之一。 但更令他惊诧的是,这个人让他隐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忽然想起苏家庄子里那个替身,夜皇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抓不住,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你是何人?” 楚辞不怕会被夜皇认出来,她处事向来谨慎,不仅换了一身男儿装扮,连喉结等男性特征都有仿制,如此一来,任谁都不会把她和安亲王府弱不禁风体弱多病的长乐郡主联想到一起。 鼻间充斥着药香,楚辞的嗅觉远比常人灵敏,发现夜皇身上的香气,分量比起她刚回长安那天晚上少了足足三分之一,她甚至可以从中闻出香泽兰、紫苏、白芷、佩兰甚至……龙涎香的味道。 也就是说,她上一次闻到的龙涎香,不是她的错觉,夜皇必是皇族之人。 能在北凉来去自如,则说明极有可能是北凉皇族。 楚辞脑子里思考着这些,也没误了打架,忽然听到夜皇说话,笑道:“一个无名小卒,夜皇不必挂齿。” “墨玉雪莲本座志在必得,你若就此收手,本座可允你一物作为补偿。” 武功如此厉害,怎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难得遇到一个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夜皇不想与之交恶。 楚辞摇头拒绝:“那可真是不巧了,这株墨玉雪莲,我也志在必得。” 夜皇面色一冷,朝着楚辞肩头狠狠抓去:“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小翡翠嗅到夜皇身上的味道,想起几个月前被夜皇丢进空花瓶里砸晕的事情,想从主人袖子里爬出来报仇,却被主人摁了回去。 楚辞知道小翡翠对夜皇把它砸晕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但是现在如果把它放出来,估计还没挨到夜皇的袖子,就被夜皇一巴掌拍成肉泥了,只得先把小翡翠摁回去。 不过,楚辞虽然表现地云淡风轻,内心却开始隐隐焦躁起来,迷香烟丸怎么还没起作用? 她虽然内力深厚,但是有心疾,不可轻易动用过多的内力,与同样内力深厚的夜皇动手,时间一长,吃亏的自然是她,只能凭借身法轻功周旋,但夜皇的身法轻功也不差,如此一来,楚辞定会渐渐落入下风。 想到这里,楚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老天爷玩她呢?眼瞅着就要得手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没办法,只能用毒了! 楚辞刚打算用毒把夜皇放倒,“吱呀”一声轻响,木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南宫灵和玉砚站在门口。 两名黑衣护卫站在她二人身后,垂首低眉,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周身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又让人无法忽视,显然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南宫灵缓步走进来,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两位都想要这株墨玉雪莲,可有问过本宫?” 楚辞和夜皇对视一眼。 楚辞的声音被内力裹着传入夜皇耳朵里:“咱俩都想要墨玉雪莲,不如先停手解决南宫灵?” 夜皇没有丝毫犹豫,微微颔首。 仿佛极有默契一般,两人齐齐停手。 无论是楚辞还是夜皇,断不可能答应独自应付南宫灵,眼下暂时联手解决掉南宫灵,避免被南宫灵坐收渔利,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两人各自都有警惕,退开两步,暗中戒备对方突然出手。 楚辞打量着南宫灵。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南宫灵,南宫宁一身红衣如火,眉间一点朱砂,妖而不媚,容颜生的倾国倾城。 据说当年南宫灵还未出生,南越先皇便驾崩了,新皇手段狠辣,即位之初,除了一母同胞的邑亲王,其余兄弟姐妹或被诛杀,或被流放,唯独放过了南宫灵。 也许是觉得一个小女娃对皇位造不成威胁,新皇非但没有赐死南宫灵,反而把她留在皇宫,请最好的先生教导,把她宠上了天。 对于这位南越长公主,无论是安亲王府,还是楚辞手中隐藏的势力,所查到的资料都显示南宫灵为人嚣张跋扈,蛮横无礼,乏善可陈。 楚辞却不这么认为,南宫灵固然嚣张跋扈,蛮横无礼,但皇宫是什么地方?是权力的中心、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南宫灵如果没有手段能耐,光凭南越皇帝的宠爱,怕是很难活下来。 而此次南宫灵跟随南越使团千里迢迢而来,想必也是南越图谋计划中的一环! 玉砚眼底泛着冷意,“两位想好要何种死法了么?” 楚辞扫了她一眼,“如果本公子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南越玉家家主玉承业之女玉砚?本公子很好奇,你不在南越当你的玉家大小姐,来北凉干什么?” “这似乎与你无关?两位还是想想能不能逃出去吧!” “想要取本座性命,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夜皇冷笑,忽然感觉到脑海里一阵阵晕眩,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顿时一惊! 楚辞心细,注意到夜皇刚刚身躯轻微晃动了一下,顿时明白是迷香烟丸开始起作用了。 不过这也让楚辞知道夜皇内力有多深厚,她自己配制出来的迷香烟丸,没人比她更清楚药效。 烟丸放出的烟雾无味,令人防不胜防,寻常人闻之即倒,而她百毒不侵,再加上内力深厚,自然也不惧,但是夜皇从进来到现在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居然直到现在才开始起作用。 “那个,你怎么样?” 耳边传来楚辞的传音,夜皇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很想骂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虽然他和楚辞只能勉强算是队友。 楚辞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南宫灵进来的那一刻,楚辞就明白南宫灵是故意离开,好引她和夜皇现身,想不到她楚辞素来聪明,居然被人小小的算计了一把。 不过,若是楚辞知道夜皇在心中说她是猪队友,定会扔给夜皇一个大白眼。 从窗户的角度,无法看全整个房间,楚辞下迷香烟丸就是为了防备南宫宁房间里还藏有高手,鬼知道夜皇会突然出现?要不是夜皇半路杀出来,她早就拿走墨玉雪莲了,哪还需要对付南宫灵? 南宫灵和玉砚此时也不爽,使团一路小心翼翼,进入北凉境内之后,为了这墨玉雪莲,连随行护卫都没敢多带,就怕引起昭宁帝的注意,却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 如果他们能多带一些高手,这两个贼人想潜入进来简直是做梦! “殿下!殿下!” 一名宫婢匆匆跑进来:“王爷和定侯要搜查驿馆,马上到东院了!” 喊完之后才发现房间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怎么多出来两个人? 南宫灵脸色一黑,骂道:“喊什么喊?蠢货!还不滚出去?!” 搜查就搜查,喊什么?这么一喊岂不是等于给这两个黑衣人示了警?真是蠢货! 楚辞道:“长公主这话可就不对了,这小婢如果不来通报,墨玉雪莲不在送给北凉的礼物名录上,回头被定侯搜了出来,长公主该如何向昭宁帝解释?” 南宫灵哑口无言。 夜皇沉声道:“别再耽搁了!速战速决!” “行吧……那就速战速决。” 楚辞轻笑,话音刚落,随手掷出一把迷香烟丸! 刹那间,烟雾四起,无论是南宫灵还是黑衣护卫,亦或夜皇,全都猝不及防吸入! “你……” 南宫灵和玉砚虽然距离楚辞最远,但是楚辞之前就往房间里扔了一颗迷香烟丸,她二人待的时间不短,再加上楚辞又扔了五颗迷香烟丸,所以还是倒了下去。 “殿下!玉姑娘!” 两名黑衣护卫还没来得及扶住南宫灵和玉砚,也跟着昏了过去。 夜皇扶着柱子勉强站立,怒瞪着楚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两眼一黑,一头栽倒。 楚辞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冒着烟雾的迷香烟丸,刚才那扔出去足足五颗,剂量足以放倒十头牛,要是还放不倒这么几个人,她估计会心疼的吐血。 能用迷香烟丸解决多方便,刚才要不是想试试夜皇武功深浅,她才不会和夜皇打那么久。 不过迷香烟丸制作起来有些费事,楚辞本来不想用这么多,但没想到定侯和邑亲王来的这么快,她又不想伤人,这个时候伤了南宫灵会惹出不少麻烦,无奈之下,只好多扔几颗迷香烟丸。扔的角度也很有技巧,五颗同时掷出,却有三颗飞向了夜皇,夜皇能暂时抗住一颗,她就不信多来几颗还能抗住! 然而就在此时,楚辞耳朵忽然听到窗户外传来轻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