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梁读书斩鬼神》 第1章 二郎,该吃药了 “二郎,该吃药了。” 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内,一名容貌俏丽小娘子,正端着一碗药汤,一勺一勺地往一名模样清秀的青年口中喂。 这青年半个身子依偎在小娘子怀中,目光呆滞无神,哪怕是被喂到嘴中的汤药,也会顺着嘴角流淌出来。 “二郎,你怎么又不吃药?是嫌弃曼娘不成?” 小娘子刚刚还巧笑嫣然的脸,一下子冷若冰霜。 “啪!” 话音刚落,那小娘子将勺子往身旁一扔,一手掐着青年的下巴让其张嘴,一手拿起那碗还有些烫嘴的汤药,一股脑地灌入其口中。 “这样才乖嘛……” 等将一整碗汤药全都灌下去之后,那小娘子再次露出甜美笑容,拿出手绢帮男子细细地擦拭了一下嘴角。 “来人,把二郎的椅子推过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那小娘子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了身后。 “是。” 一名小丫鬟应了一声,然后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去。 而就在此时,一动不动地靠在床上的青年,眼皮忽然飞快地眨了眨,眼神之中更是露出了痛苦神色。 不过当那小娘子再次转头看向他时,青年的眼神,再次恢复了方才的呆滞模样,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二郎,今日十五,该去后院祠堂上香了。” 小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款款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似是准备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梳头。 “曼娘早就听说,二郎你们那一世祖许九歌,曾是祖圣弟子,能写出如《纵酒歌》那般惊世骇俗的诗文,一身雄厚的浩然气,更是令吾等鬼族避之不及,死在他手中的鬼物,不知几何。” 说到这里,刚刚拿起梳子的小娘子,忽然转过头来,一脸幽怨地看向那青年道: “我爹爹,就是被他用戒尺活活抽死,我当时就躲在我爹爹的眼瞳之中,差点没被他一同抽死。” 说完这话,那小娘子忽然又冲青年咧嘴一笑。 但恐怖的是,她那张娇俏的小脸,随着她这一笑,整个从嘴角裂开,露出一嘴密密麻麻的尖牙,以及一条如蛇信子般的舌头。 “哎呀,没吓到你吧?” 小娘子羞涩地用手捧住脸将头转了过去。 随即,她对着镜子,将那上半边面皮连同头皮一起掀了下来,开始用手中的梳子,细细地梳了起来。 “真是一张好面皮,难怪二郎你会那般喜欢她,不过不打紧,过不了多久,这张面皮,便会一点一点的长在我脸上,到时候二郎你看到我,便是看到她了。” 梳好头之后,那鬼物,用她那对悬挂在那张腐烂脸颊上的眼球,满是贪婪地打量着手中的这张漂亮的脸皮。 “砰!” 就这鬼物准备重新戴上面皮时,房间的门被人一把撞开。 一名脸上血肉模糊的少女,提着一柄长剑从门口冲了进来。 “去死!” 少女先是愤怒地一剑捅进了那鬼物的后心,随后她迅速转身扑到青年床边,声音沙哑地喊道: “二哥,阿妹来救你,我们走,阿妹带你走!” “扑哧!” 就在少女快要抱起青年的时候,一只白骨森森的手中,从她的腹部穿过,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哥……哥哥……” 没有了面皮少女,依旧在挣扎着想要抱起床上的青年,但很快,她便无力地垂下了双手,一双瞳孔随之涣散了开来。 “奴婢该死!” 就在这时,一名模样清秀可人的女婢,脚步匆匆地冲进了房间。 虽然女婢有着一张清秀面孔,但裙摆之下,却有着一条类似于蜥蜴的粗壮尾巴。 “奴婢刚割下的她的面皮换上,不想她故意装死,趁我不备逃了出来。” 女婢满脸惧意地跪下来请罪道。 “今天本宫高兴,饶你一命,我去换一身衣裳,你将这小丫头带回地窖,先别急着宰杀,今晚我要活着享用。” 那重新贴好人皮的曼娘,冷冷瞥了地上少女一眼,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随后莲步轻移,走出了房间。 “是,宫主!” 女婢赶忙答应。 “呜” 曼娘一走,那女婢却并没有立刻处理地上的少女,而是嘴角裂开,从那生着尖牙的嘴中,伸出一根长长的舌头,很是贪婪地舔食着地上跟少女背上的鲜血。 就这样,那少女逐渐涣散的眼瞳,与床上那青年对视在了一起。 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瞳,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青皮,赶快下来,帮本宫找一件衣服!” 就在这时,那曼娘的声音忽然从隔壁房间内传来。 “是,宫主!” 女婢擦了擦嘴,然后拖着少女的脚,飞快地朝房门外走去。 “砰!” 房门被关上。 床上那名青年的眼睛,再一次眨动了一下,随即眼神之中流露出浓浓痛苦与愤怒神色。 “小姑娘,对……不起……” 他望着床边地上那滩血迹,用气声,缓慢地说出了三个字。 “十五天了,来这个世界,十五天了,这一切,今天该结束了。” 青年嘴角蠕动,低声呢喃道。 那曼娘肯定不知道,此时的青年,身躯之中的灵魂,早在十五天之前便已经不是她口中的二郎,而是一名来自于地球的青年。 这十五天的时间里。 他的意识虽然一直都清醒着,但因为每天早上被那曼娘灌下的那碗汤药,身体一直处于无法动弹的状态。 哪怕是最近的这几天他故意吐掉一些汤药,身子也还是处于酸软的状态,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栋宅院里的老老少少,一个接着一个地被这群鬼怪吃掉,然后再换上他们的面皮,让这宅院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过这十五天的时间,他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正是这十五天的隐忍,让他在消化掉脑海中这具原宿主的部分记忆后,找到能够解决目前困境的唯一办法。 “坚持住,只要到了祠堂,拿到那根戒尺,就有机会逃出去,就有机会替这一家子、替刚刚那无辜的女孩子报仇。” “一定要拿到那根戒尺,在这个世界,能够对付鬼物,就只有读书人以浩然之气养就的圣物。” 他一面重新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一面暗暗在心中鼓舞自己道。 第2章 二郎,该上香了 “这是一个,以儒为尊,只靠读书,便能得到权利、财富跟力量的世界。这个世界所面临的的最大灾害,并非天灾或战争,而是那无处不在的鬼,以及弥漫整片大陆的鬼雾。” 虽然脑海之中的的记忆残缺不全,但关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许夜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他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国号“梁”的国家。 跟原本的世界类似,在大梁你可以通过读书,你可以考取功名,获得官爵,赚取财富跟地位。 不一样的是,读书人通过读书,还能获得一种名为浩然正气的东西。 这浩然气,有点类似玄幻小说中修士的真气,可以用来温养肉身,炼化兵器。 等到浩然正气积攒到了一定程度,甚至够获得类似于法术神通一样的能力。至少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就曾见过有儒生只一步便从街头行至街尾,只大袖一挥,便在水面上引来一阵大风。 对目前陷入困境的许夜来说,这浩然之气同样是救命稻草,因为它正是鬼物的克星。 没错,这个世上是有鬼的。 准确来说,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区域,都被鬼物占据,如大梁这样的人类国度少之又少。 大梁之所以能在这片被鬼物占据的世界立国,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这儒门读书人的浩然之气。 “要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直都在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没能积攒起多少浩然正气,不然绝不会鬼物缠上。” “现在想要驱逐那鬼物,就只有拿到祠堂里供奉的那件圣物才行。” 许夜在心中暗暗盘算道。 按照这身体前主人,为数不多关于驱鬼的记忆,在自身没有浩然之气的情况下,想要驱除鬼物,就只有通过圣物。 所谓的圣物,便是儒生以自身浩然之气温养出来物品,类似于小说中道家的法宝。 而许家祠堂里的这件圣物,出自于许家那位一世祖许九歌,是那位一世祖年轻时教书用的一把戒尺。 “激发圣物之中浩然正气的方式,便是吟诵当世名篇跟诗句,虽然这个世界的文章跟诗词我不会,但我原本世界的诗词文章,我还是记得几篇的,就是不知道能发挥出多大的效果。” “另外,驱鬼时,诵念的诗词也是有讲究,必须是带有杀气的诗词,也不知道我准备的这几首,是否有效。” 尽管有了应对之策,但许夜心头依旧有些忐忑。 对他来说,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没有把握住,别说替这家人报仇,估计自己也得交代在这里。 “吱呀……” 就在许夜在心里一步一步梳理着接下来计划的每一个步骤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只见那披着曼娘脸皮的鬼物,正面带笑容、脚步婀娜地朝他走来。 许夜虽然还睁着眼睛,但眼神之中的神采已然敛去。 “二郎,该走了。” 曼娘来到床边,十分轻柔地将许夜抱起,放在了身后一名鬼婢推着木制轮椅上。 “过完这个十五,曼娘便算是许家人了,到那时我肯定会好好待二郎你的。” 曼娘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矮下声来,与许夜脸贴着脸,然后舔了舔嘴唇继续道: “曼娘我啊,定会将二郎你,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吃紧肚子,你我二人从此便再也不会分开了。” 曼娘的话让许夜不寒而栗。 这身体的原主人的记忆大多是跟酒与女人有关,所以许夜到现在都不太清楚,为何这鬼物一定要过往十五才吃自己。 不过他隐隐推测,应该还是跟祠堂里的那根戒尺有关,似乎等过来这个十五,那鬼物就能够触碰或者不怕那戒尺了。 …… 片刻后。 被曼娘那名鬼婢推着的许夜,坐着轮椅来到了后院的祠堂门口。 今日是一个阴天,天色阴沉沉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 不过即便如此,那鬼婢还是帮那曼娘撑起了伞。 而那祠堂的门口,早已站满了“人”。 这些人跟曼娘一样,手中都撑着一把伞。 察觉到了许夜他们的到来后,祠堂门口撑伞站立着的那些人,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看向他们,随后又齐齐嘴巴咧到耳后根,发出十分渗人的笑声。 这一张张脸,都曾在许夜的记忆中出现过。 但很显然,此刻眼前的他们,只不过是一头头披着他们脸皮的鬼物。 “加上身边两个,一共三十六头鬼,能对付得了吗?” 暗暗数了数之后,许夜的心情再次紧张了起来。 但他已经没得选了。 “看来人都到齐了。” 鬼物曼娘“咯咯”一笑,随后亲自推着许夜从那“人群”中走过,最后来到最前面一排。 而这最前面一排站着的,正是许夜的父母还有大哥。 “老爷,是时候上香了。” 鬼物曼娘冲许夜的父亲款款作揖。 “嗯……” 老人十分机械地点了点头。 只见他步履僵硬地走到祠堂的排位前,从案台上拿起一炷香缓缓点燃。 在老人上香时,许夜那无神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香案架子上的那根戒尺上。 远看去,那就是一根有些古旧的竹片,十分的普通。 但不知为何,许夜的目光落在上面后,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 “大哥,你来推一把二郎吧。” 在许夜的大哥在上完香之后,被鬼物附身的曼娘,忽然笑着招呼了一声。 跟许夜猜测的一样,鬼物不敢离那戒尺太近。 “啪!……” 早已被鬼物取代的许夜大哥,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许夜的面前。 在许夜记忆中,他这大哥名叫许渊,身材高大,模样儒雅俊朗,今年刚刚考进了城内有名书院,许夜的父母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 要不是这鬼物伪装成了曼娘,再以病榻上的许夜作为诱饵,估计很难杀他。 许夜现在还记得,那鬼物在杀完许渊后,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 “二郎,该上香了。” 许渊手脚僵硬地推着许夜来到的香案前,并亲手点燃了一炷香放在他手上,然后掰着他的手脚做出行礼的动作。 “是时候了。” 许夜一边随他“大哥”摆弄,一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趁着那鬼物不注意,起身去取那戒尺。 尽管身体还是无比酸软,但已经连续几日吐掉药汤的他,起身去拿那戒尺的力气还是有的。 “这……戒尺呢?” 但就在许夜准备起身时,他忽然发现刚刚还摆放着戒尺的架子,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第3章 二郎,杀杀杀杀 “难道说,那鬼物,早就看穿了我的计划?” 许夜心下一凉,身上汗毛根根倒竖。 但就在此时,一只沉重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接着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用力咆哮了道: “固若金汤!” 这是许夜记忆之中他大哥许渊的声音。 “大哥……没死?” 一脸愕然的许夜缓缓抬起头来,然后便看到许渊正张开双臂,用他那高大的身影将自己挡在身后。 而那许渊的右手上,正握着那根戒尺。 “轰!……” 就在许渊喊出固若金汤的下一刻,一道狂风好似巨人巴掌,从祠堂之中抽打而出,直接将一众鬼物从祠堂之中抽打了出去,而后更是在祠堂内形成一道狂风风所化的屏障。 一时间祠堂外惨叫连连。 看到这一幕,许夜顿时面露欣喜之色。 虽然他还不清楚许渊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从此事的情形可以看出,不止是他在等待进入祠堂的这一天,假死的许渊也在等待今日祠堂的这一日。 “等一下,那曼娘好像没事!” 许夜的精神才刚刚放松一些,眼角的余光却是发现,那鬼物曼娘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祠堂里,仅仅只是退了一两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吗?” 曼娘双臂环胸,冷笑着上前了一步,任由这一道道狂风从自己脸颊拂过,哪怕身上皮肉开始一点点裂开也丝毫不惧。 “许九歌这根戒尺,传到你们这一代,已经快有三百年了吧?那点浩然气,只出不进,早就被你们这些不孝儿孙挥霍了十之八九,如今你又将这最后一点浩然气耗尽,本宫周日便可放心享用了。” 她笑容渗人地说道。 “哼,我怎不知你谋划?” 许渊声音有些沙哑地冷哼了一声,随后一手握住戒尺举向头顶,一手悄悄探到许夜身前握住许夜的手。 “大哥,把戒尺给我……” “百毒不侵!” 许夜刚想告诉许渊他的计划,好让两人联手对付那鬼物,却不想被那许渊一把打断。 “嗡!……” 许渊这“百毒不侵”四字一出口,许夜立时只觉耳内一阵嗡鸣,身子似是被一股无形重力掐住了一般,但刹那后,他整个人如沐春风,浑身舒泰,那股无力与酸软之感顿时烟消云散。 曼娘种在他身上的毒全消失了! “二郎,走!” 这时,那许渊忽然猛地扭过头,冲着许夜大吼了一声。 而就在这走字说出口的瞬间,他的面皮骤然开裂,眼中瞳孔陡然涣散。 惊惧之中许夜,低头一看,只见那许渊的胸口,已经被一只女子的手贯穿,一颗散发着热气的心脏出现在她手上。 可即便如此,许渊嘴里还是不停地低声叫唤着: “走啊……二郎……走……”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快得许夜脸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渊的眼神一点点在自己面前涣散。 “你们兄弟二人,谁也走不了。” 溅了一脸血点的曼娘,这时慢慢从许渊的身后探出了脑袋,一双眼神满是迷离贪婪地看向许夜。 “有这种力量,为何不逃,反而要救我这种败类?” 许夜愣愣地看着瞳孔一点点涣散开来的许渊。 不知为何,在看到许渊死在自己面前后,许夜心中反而没有恐惧,只剩下对许渊行为的深深不解。 此时的许渊,意识已经在消散,不过嘴中却依旧机械地重复着: “二郎……走……告诉……阿蒻……此生无悔与卿识……但愿来世……再遇金榆下……” 听到这一声,许夜微微沉默了一下,随后重新抬起头。 他直视着那女鬼曼娘投来的目光,然后举起被许渊塞进手中的那根戒尺。 “二郎乖,放下那根戒尺,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鬼物曼娘毫不畏惧,依旧一脸魅惑地看向许夜。 许夜不为所动。 “本宫虽然还不能触碰那根戒尺,但它里面的浩然之气已经消耗一空,已经无法威胁到本宫了,不想现在就死的话,就跟本宫老老实实地放回去。” 见许夜没被诱惑,鬼物曼娘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天生万物以养人。” 许夜这时终于开口了,不过并不是答复那曼娘,而是念出了一句诗,一句曼娘从未听过的诗句。 “你这时想靠作诗来填补那浩然气?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这败家子做的打油诗,能否生出浩然之气。” 鬼物曼娘双手环胸,一脸讥笑地看向许夜。 “世人犹怨天不仁。” 许夜念出了第二句。 听到这一句后,那曼娘脸上的表情,逐渐由鄙夷跟讥讽,一点点地变作了警惕,并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杀……杀、杀、杀、杀、杀、杀!” 就在曼娘后退的同时,许夜口中一连吐出七个杀。 而在这七个杀字,一字一顿地从许夜口中念出的瞬间,那曼娘的脸色瞬间由警惕变作了惊恐。 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她猛地转身从祠堂内跃出。 “轰!” 她前脚才诺后,后脚便有七道好似刀刃版的狂风,接连从许夜戒尺内劈斩而出。 “砰!” 随着一声巨响,只见那曼娘被劈得翻滚倒地,后背上出现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而一旁被那道罡风扫中的其他鬼物,下场更为凄惨,身躯直接被劈断,然后升腾起烈焰,在惨叫声中化为灰烬。 “不可能,绝不可能,你这种纨绔子弟,怎可能做得出这种诗句?” 那曼娘一边继续飞退,一边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杀杀杀杀杀杀杀!” 回应他的,是许夜的又一道吟念声。 这次他的声音不再那般僵硬,转而充满了愤怒的情绪。 这是他压抑了整整半个月后,看着许家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惨死后,心头积攒的愤怒。 “轰!” 诗句吟诵出口的同时,狂风卷起尘埃,化作一个个手持刀剑的甲兵,顺从着许夜的心意,无比凶悍地朝那曼娘冲锋劈斩而去,阻断了她的去路。 “砰!” 又一声巨响,那曼娘的身躯,直接被这群甲兵劈砍的倒飞而起。 落地时已经是血肉模糊。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杀杀杀杀杀杀杀。”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杀杀杀杀杀杀杀。” “不忠之人曰可杀!” “不孝之人曰可杀!” “不仁之人曰可杀!” “不义之人曰可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杀杀杀。” 似是在发泄着心头的情绪,许夜的声音再无停顿,一道道接着一道浩然之气汇聚而成的罡风从他手中戒尺之中飞出,一个又一个由狂风与尘埃汇聚成的甲兵出现在院子的中央,好似发了狂似地手持刀剑戈矛,疯狂地绞杀着后院这一众鬼物。 第4章 姑娘,你是何人 只须臾之间,原本满院的鬼物,已然只剩下那显出原形的恶鬼曼娘。 以及一地的腐尸烂肉。 “啊!!!……” 在失去人类面皮之后,披着曼娘皮囊的那头换皮鬼丑陋无比,远看去就好似一头由猫狗之类牲畜拼凑出来的怪物,在一群凶狂甲兵虚影的劈砍之下,血肉横飞,不停地发出惨叫跟哀嚎。 “莫要杀我,莫要杀我,我乃黑山鬼母之女,我若死在此地,他日我母上,定将向你寻仇!” 那丑陋无比的恶鬼,身躯在地上翻滚着,半是威胁,半是乞求地向许夜讨饶道。 “不杀你?” 想到刚刚死去的许渊,许夜忽然眼神萧索地看向那鬼物。 “不杀你,你能让这院子里的人都活过来吗?” 他的语气极其冰冷。 “我……我……” 听到这话,那鬼物一下子支支吾吾了起来,但下一刻,它忽然猛地抬起头来,那脑袋上的七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许夜,跟着身形骤然膨胀,化作一张巨口,一口向许夜吞去: “我吃了你!” “轰!” 鬼物的巨大身躯与许夜四周的浩然之气猛然碰撞,跟着它就好像是一滩黏液一般,将许夜连同四周的浩然之气一同包裹。 身处其中的许夜只看到,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珠,一颗颗眼珠扑闪着,或是愤怒、或是贪婪地注视着他。 “我乃,鬼君,这点浩然之气,还不够杀我!” 鬼物尖叫一声,然后几十颗眼球齐齐爆开,与此同时,许夜周身的浩然之气随之消散大半,耳边开始响起刀子刮在铁板上的声音,极为刺耳。 显然,这恶鬼应该是以伤换伤的形式,消耗掉了许夜周身的浩然之气。 “来啊,你不是会作诗吗?何不再来一首,看看我能不能接下!” 形势逆转之后,那换皮鬼忽然很是兴奋地对许夜讥讽了起来。 许夜冷冷地看了眼眼前那一颗颗眼珠,再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戒尺,随后点了点头道: “好。” “好?” 那换皮鬼愣住了。 随即,许夜的吟诵声再次响起: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一听许夜还能再作诗句,而且还是佳作,那鬼物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住口、你住口!” 它一边咆哮着,一边再次爆开几十颗眼球,跟着张开一张张满是獠牙的大口,咆哮着咬向许夜。 许夜不为所动,继续手握戒尺朗声吟诵: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此句一出,他手中戒尺陡然爆射耀眼青芒,一团磅礴浩然之气轰然炸散开来,犹如那传说中的剑气一般四射而出,将那原本包裹住许夜的鬼物身躯撕裂。 “母上……母上!……此子必是大患、必是大患!” 那换皮鬼拖着残躯,一脸惊恐地尖叫出声。 也就在此时,许夜吟诵出了这首诗的最后两句: “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完整诗句被吟诵出口之后,许夜听到“铮”地一道剑鸣声,随后一道雪亮剑芒破空而出,将那试图逃遁的换皮鬼,一剑斩做无数碎屑,只余下一颗眼球状的宝石落在地上。 可即便换皮鬼被斩,那抹携着磅礴浩然之气的剑光,也依旧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轰隆隆”地笔直冲上云霄。 “轰!” 伴随着一道雷鸣般的巨响,厚厚的云层直接被这一剑冲散开来,露出了蔚蓝的天空,以及刺眼的太阳。 “太……太阳?” 许夜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此刻在空中散发着刺眼光辉的物体,并非常识中的椭圆球体,而是四四方方的方形。 甚至在那太阳的下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排金色篆体大字悬浮空中——“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嗡……” 就在许夜看清这几个金色篆字的一瞬,他耳朵里陡然一阵嗡鸣,紧跟着左眼一阵钻心剧痛,好似有一团火在里面燃烧。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照亮天地的不是太阳,而是一方印玺……” 惊惧交加的许夜捂着左眼痛得跪倒在地。 而就在此时,又一团磅礴的浩然之气从他手中戒尺之中涌出,将其整个包裹其中的同时,有一部分还缓缓做了一道虚影。 许夜强忍着剧痛跟心头的疑惑抬眼望去,终于看清了虚影的模样,那是一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将那颗眼珠状的宝石隔空吸了过来,而后以指为笔,在那宝石飞快刻画了几笔,而后径直将其塞入许夜的左眼之中。 “啊!……” 这一下让许夜疼得直接昏死过去。 不过在昏死之前,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名老者正冲他躬身作揖。 而在这老者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个同样身形虚幻的人影许家子弟,这其中就有许夜的大哥许渊。 “啊,我想起了,这老头,应该就是那一世祖许九歌……” 在意识消散之前,许夜终于回想了起来,那老人像极了祠堂画像之中的一世祖许九歌。 “可这到底……怎么回事?” 带着满心的困惑,许夜意识逐渐涣散。 …… 几天后的清晨。 “你终于醒了。” “感觉如何?身体有何不适之处?” 在一张陌生床榻上醒来的许夜,眼神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那名正向他问话的少女。 这少女一身白色衣裙,一头齐腰青丝,从五官轮廓上来看是一名无可挑剔的东方美人,但却生着一对蓝色眼瞳,有点像许夜他原本世界的混血儿。 “呃……我的眼睛怎么蒙住了……” 就在许夜打量着那女子时,他的左眼忽然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左眼正被厚厚的布条蒙着。 “诶,你要干嘛?若不想盲者,就别乱动。” 少女一把按住了许夜试图解开眼上布条的手。 “斗胆窥视天命圣物,没立刻瞎眼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她白了许夜一眼。 “天命圣物?原来我昏倒之前看到的那方印玺,是天命圣物。” 女子的话令许夜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等等,你是谁?这又是哪?那些鬼物呢?” 虽然有一堆问题想要问,但逐渐恢复理智的许夜,最终还是只问出这几个不那么让人起疑又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嗯,还不错,能问出这几个问题,说明脑子是清醒的。”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许夜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笔在一本册子上勾画了几笔,然后才又抬起头来看向许夜道: “我乃镇鬼司明字营的医官林不语,这里是大梁镇鬼司明字营医署,至于缠上你家的那些鬼物,已经全部被镇鬼司的鬼差封印或驱逐了。” 第5章 老三,你别这样 “镇鬼司?鬼差?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这身体的记忆中,好像的确有一个名叫镇鬼司的存在,专门抓捕各种鬼物。” “想来那天最后的动静,应该是惊动了他们。” 许夜在心里努力地消化着女子口中的那些话。 “不语姑娘,除我之外,许家还有谁活下来了?” 他接着向那林不语问道。 “昨日我并不在场,具体情形如何也不太清楚,只听回来的鬼差说你们许府上下除了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小姑娘活了下来。” 林不语似乎有些害怕许夜承受不住打击,回答是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她还是告知了许夜事情。 许夜听到这话,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小妹还活着,很好、很好。” 他在心中喃喃道。 毫无疑问,林不语口中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昨日不顾剥皮之痛冲进房间来救他的小妹许茵。 许夜脸上不经意的笑容,让林不语感到有些奇怪。 “我妹妹的伤势现在如何?” 察觉到林不语眼神异样的许夜,赶紧岔开了话题。 “你妹妹的伤势太重,救出来后,被直接送到了圣医署,不过你放心,负责救治她的是我师父,如今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林不语回答道。 听到这话许夜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有一个妹妹还活着,他在这个异世界至少不算是孤家寡人了。 林不语这时收回了看向许夜的视线,转而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支沾满朱砂墨的毛笔。 “把手给我。” 她忽然向坐在床边的许夜伸出了手。 “我的手?” 虽然有些疑惑,但许夜还是老老实实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与恶鬼相伴半月有余,谁知道它们会不会在你体内留下些什么?这朱墨能检测你体内残留的鬼气。” 林不语用她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抓住许夜那只同样稍显秀气的手,跟着又用手中那只朱笔轻轻地在他掌心一点,随后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夜掌心那颗红点。 “这个世界的医生也负责驱鬼?” 许夜虽然心中嘀咕着,但手上却是不敢动,只能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在那里盯着。 “运气不错。” 片刻后,林不语松开了许夜的手,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朱墨颜色未变,说明鬼物并没有在你体内留下什么。” 她向许夜解释了一句,然后放下手中毛笔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此时窗外的日光刚好打在她身上,让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在许夜面前展露无余。 看到这美好的一幕,许夜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要是直接在这一幕穿越该多好!” “砰!” 许夜正准备收回视线,医署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 “不语姑娘!快救救我们赵无常,他为食髓所咬,快要不行了!” 门被踢开后,一名身着差服的壮汉背着一名奄奄一息的男子,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身着差服的男子,一个个也都是火急火燎的。 “快,快把他平放在床上。” 林不语一把冲了上去。 出于好奇心,许夜这时也从床上站了起来。 脑袋依旧有些昏沉的他,一步步走到那张病床,然后默默地在一旁观察着。 “你确定他是食髓鬼所咬?” 林不语戴上一副写满金色篆体小字的手套,一边检查着男人身上的伤口,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确定!” 急得满头大汗的壮汉用力点头,随后飞快解释道: “前几日,我们接到百姓报案,说是圈中羊豚时常离奇暴毙,身上出了一排牙印再无伤口,将那些死去牲畜剥开皮肉之后,更是发现他们全都有肉无骨,除了食髓鬼哪种鬼物能做到这一点?” “的确像是食髓鬼的手笔。” 林不语闻言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壮汉的说法,跟着她的目光落到了病床上那位无常的腿部。 “呲啦……”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一把将那无常左腿的裤腿撕开。 撕开裤腿之后,众人旋即看到,那无常左腿的小腿整个变成了紫黑色,不时地还会飘散出缕缕黑色烟雾,气味恶臭难闻。 而那条腿的脚后跟处,更是整个一片血肉模糊,鲜血不停地从中渗出。 很明显这应该就是伤口的所在。 “在跟外城几户人家了解情形之后,赵无常与我还有另外几名鬼差兄弟分头在几户饲有羊豚的人家埋伏着。可一直守到快要天明时,都不见有什么动静,我实在是太困,忍不住就打了个盹,可谁承想就是这打盹的工夫,那食髓鬼出现了,无常为了保护我,将我挡在了身后。赵无常虽顺利击退了那食髓鬼,可不承想被那附身野猫的食髓鬼咬了一口……都怨我!都怨我!” 那壮汉讲述到最后,满脸悔恨地用力朝自己胸口砸了几拳。 一旁的许夜听到这话忽然莫名地皱了皱眉,然后开始不经意地上下打量起了那壮汉来,从发丝到身上的衣物,一寸都不放过。 “老三,你别这样,现在要紧的就是把无常救回来!” “是啊,救无常要紧。” 这时几名鬼差拉住了那壮汉。 此言一出,所有鬼差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林不语,就好似那溺水之人望向前方的救命稻草一般。 “哧啦……” 林不语自然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但她依旧一言不发,只在检查完那赵无常的全身之后,拿出一柄锋利匕首,顺着那无常的衣领向下一划,将他身上的衣物整个划开。 赵无常的胸膛,立时袒露了出来。 当看到那无常的胸膛上,已经布满了一道道如同蛛丝般青筋之后,林不语顿时秀眉蹙起。 “食髓鬼的鬼气,已经行遍了他全身的经脉,想要将其驱除,得用三品圣物级别银针封穴,或是一件厉鬼级别的鬼兵镇压,而我的手上只有一副四品圣物级别的银针。” 她有些无奈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那几名鬼差。 “三……三品圣物?!” 听了林不语的话,那被叫做老三的壮汉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一脸激动道: “不语姑娘,你需要哪件三品圣物?我现在去圣医署请!” “对,不语姑娘,你快说你要哪件圣物,我们一起去请。” “无常是因公负伤,圣医署不会见死不救的。” 其余几名鬼差也纷纷附和道。 “恐怕来不及了,最多半盏茶的功夫,鬼气便会侵入骨髓然后在他体内孕育鬼胎,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将其焚毁。” 望着眼前那一副副热切的目光,林不语虽然很是不忍,但终究还是硬起了心肠来。 第6章 姑娘,这诗不行 “不语姑娘!” 鬼差老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赵无常,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最小的女儿才刚刚满月,他不能死啊!” 老三一边磕头一边向林不语恳求道。 便是一旁共事的鬼差,也很难像往日里这个大大咧咧的汉子,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 “不语姑娘,你们圣医署不是有换命术吗?你拿我的命来换无常的命如何?我刘老三贱命一条,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死了!” 泪水跟灰尘糊了一脸的刘老三仰头看向林不语。 “休要胡说,我们医家根本就没有换命一说!” 听到“换命术”这三个字,林不语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一片,显得十分恼火。 不过在看到老三那诚惶诚恐的眼神之后,她心下又是一软,继而叹了口气道: “你们拿着我的这方印信,派个脚力快的去圣医署请一件名为‘雁鱼灯’的三品圣物过来,我在这里尽量想办法拖延一下鬼气扩散的时间,至于能否拖延到你们将圣物请来,我无法保证。” 说话的同时,她从腰间解下一枚印章,朝眼前的刘老三递去。 “好、好!有林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得到林不语的许诺后,那刘老三一把站起接过印章,然后招呼身旁两名鬼差道: “石猴儿、孙有福,你二人随我前去圣医署请圣物!” …… 刘老三带人走后。 林不语立刻屏退了房间内的一众鬼差、锁上房门、用镣铐锁链锁住病床上的无常,拉开全部琉璃窗的窗帘。 再从一只精美锦盒之中取出一套银针。 “这套银针也是圣物吗?几品?” 就在林不语准备给病床上的无常施针时,许夜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 “你怎么没出去?” 被吓了一跳的林不语随即皱起了眉道。 “你没让我出去啊。” 许夜用一种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罢了,没时间了,你就留在此处吧,不过别再说话了。” 林不语不想跟许夜辩解,在嘱咐了他一句之后,便又将视线落在了那无常身上。 “呼……” 在做了一次深呼吸后,林不语终于在那无常的腹部落下了第一针。 许夜在一旁看得入神。 对于针灸许夜一窍不通,更不要说是这个世界的针灸,之所以看得入神,主要是因为他想瞧瞧林不语是怎样使用圣物的。 对他来说这是一次不错的学习机会。 “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这不是黄帝内经里的吗?” 他这个身体的眼力很不错,虽然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但许夜还是能模糊看到那一根根银针之上刻着一个个细小的篆字。 “这么看来,这个世界医生用的圣物,并不一定要刻儒家名著,医家名著也行。”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 也就在这时,林不语已经将全部九根银针扎入了那无常的身体里,原本在那无常皮肤底下游动的黑色鬼气,这时开始不停地向九根银针所在的位置汇聚。 只眨眼的工夫,九根银针就从银色变成黑色。 对此,那林不语表现得十分镇定,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就在一根银针上的鬼气快要溢散出来之时,林不语这才伸出手,开始用两指碾动那根乌黑的银针。 这原本是很寻常的针灸手法,但许夜却发现,就在林不语以双指碾动银针时,其周身开始升腾起阵阵金色雾气,与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光”交相呼应。 随着缕缕金色光芒从林不语的指尖溢出,好似流淌着的金色细沙,一点点将那银针上的鬼气冲刷干净,然后顺着银针流淌进那无常的体内,将那原本无法汹涌的鬼气压制了下来。 “这难道就是读书人身上浩然正气在医者手中的用法?” 许夜有些吃惊。 虽然经历过一场恶鬼食人的灾祸,也用圣物击毙过恶鬼,但在亲眼见到浩然之气从活生生的人身上流淌出来时,还是给他的认知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轰!……” 正当许夜惊讶于林不语身上流淌出来的浩然正气时,一阵森冷的阴风,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在房间内刮起,将桌案上的纸张吹散了一地。 不过此时的许夜却是顾不上那散落一地的文书,因为他发现就在那阵阴风刮起的同时,病床上那名旗官的周身还是涌出如同浓烟般的鬼气。 “吼!……” 那原本双眸紧闭的旗官更是突然双目圆睁,身上青筋暴突,不停地用力挣扎嘶吼着,试图挣脱困在身上的锁链。 不过此时林不语依旧没有半分畏惧之色。 她一手继续捻动银针,一手死死按住那无常的胸膛,跟着开始语气坚决地朗声吟诵了起来: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二月初吉,载离寒暑……” 几乎是在她诵念声响起的同时,金色的光辉如细雾般在她周身扩散开来,一下子将四周的鬼气驱散。 “心之忧矣,其毒大苦。念彼共人,涕零如雨。岂不怀归,畏此罪罟……” 接下来,林不语与那无常体内的鬼气开始了一场拉锯战,通过不停地吟诵诗句驱散那无常体内扩散出来的鬼气。 “所以说这个世界的人,的确是通过吟诵诗句跟文章来壮大自身的浩然之气,从而来压制鬼物。” 看着眼前这一幕,许夜惊叹之余心中满是庆幸,庆幸自己昨日误打误撞用对了。 “不过,目前这形势对这位不语姑娘不利啊,是浩然之气不够用吗?” 许夜从林不语额头上不停渗出的汗珠可以看出,此刻的林不语并不占优势,甚至连维持都十分勉强。 “我记得她刚念的这首诗,好像是诗经里的《小明》……不知道换一首的话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见林不语一点点落了下风,许夜也开始有些担心了起来。 “不语姑娘,你这首诗好像没什么效果了,不如换一首吧。” 许夜忍不住提醒了那林不语一句。 “没……没用的……我这个级别……能够接触到的诗句文章……大多是已经吟诵过……千万遍的……对……对鬼物已经没有什么效果。” 这时林不语也停止了吟诵,转而以自身浩然之气,硬抗那无常体内涌出的鬼气。 “不语姑娘,你所有阅读过的六经篇目之中,可曾有《硕鼠》这首诗?” 许夜走到林不语身旁,试探着问道。 第7章 公子,请你松手 “什么硕鼠?诗经篇目之中哪有这首?别啰嗦了,快去拿那只玉瓶!” 林不语觉得这许夜实在是太过啰嗦。 许夜听到这话却是心头一喜。 “硕鼠都没听说过,难不成这个世界的诗经收录得并不完整?要是这样的话,这首诗的威力岂不是很大?” 他回想起了自己当日初次吟诵七杀诗毙杀画皮鬼的那一幕。 “咔!……” 这时,一道锁链崩断的声音响起。 只见原本被捆在床上的那名无常,忽然猛地坐起身来,眼见就要伸手去掐林不语的脖子。 这情形根本不容许夜想太多。 只见他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将那林不语的手连同那最后一根银针一起握住。 “你这人,不去拿玉瓶,抓我的手做什么?” 林不语羞恼道。 许夜哪有时间解释,当即在林不语羞恼的目光之中大声吟诵道: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轰……” 只此句一出,原本阴冷的房间内忽而卷起一道热浪,一股汹涌磅礴的浩然之气,好似那金色的浪涛一般从四面窗户之中涌入,一下子将屋内的鬼气冲刷得干干净净。 “有效!” 许夜心头大喜。 “你这首诗作,为何能引得这般庞大的浩然之气?” 一旁的林不语则是目瞪口呆。 “先别管这些了,你快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许夜没有回答林不语,而是有些急切地询问道。 不知为何,此刻的他能够清晰地感应,眼前这无常的体内正蓄积着一股十分庞大的阴邪之力。 “继续,你继续握着我的手吟诵读这首诗作,其他的交给我!” 林不语这时也冷静了下来。 许夜不再迟疑,开始接着往下念道: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许夜的吟诵声中,林不语另一只手飞快地再次下针,然后借助身后不停汇聚而来的磅礴浩然正气,竟生生地用一件四品圣物将那无常体内即将成形的鬼胎给封印了起来。 “居然……成功了?” 林不语一脸的难以置信。 因为以她目前的修为,想要封印这么一头鬼胎,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般精纯而庞大的浩然之气,便是在师父身上也不曾感受到过,许夜的这首诗,极有可能是第一次被诵读出来,这难不成是诗经中遗落的篇目?” 林不语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想。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这时许夜诵读声打断了她的猜想。 因为并不知道已经封印成功,所以许夜的吟诵声并没有停止。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听着听着,林不语莫名地就被这首诗的词句感染,好似进入了诗句的情景之中一般,嘴里忍不住跟着许夜诵念了起来。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浩然之气,好似从天而降的泉水,浇灌在了她的身上。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等到最后一句念完时,林不语周身浩然之气先是一熄,跟着又化作一道笔直的青色光柱直冲屋顶,久久不息。 “林姑娘,你,你这……什么情况?” 一旁的许夜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不过即便是后退,他也没松开林不语的手。 “我……我快要突破了?” 林不语此时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突破?” 许夜一头的雾水。 “儒道文修的境界分为弟子、贤者、先生、君子、亚圣、圣人,而评判等级的标准之一,便是自身浩然之气能照亮的范围,匹夫只能照亮自身,弟子能够照亮周身三尺。” 林不语一边解释,一边仰头看了身上这道气柱,跟着又转头看向许夜道: “如我现在这般,能让周身浩然之气照亮一丈见方区域者,便有资格能够突破贤者。” 许夜闻言一脸恍然——“就跟修行的等级一样”。 “总……总之这次……这次谢谢你了。” 林不语有些扭捏地道了声谢。 “别客气,我其实也只是在自救。” 许夜谦虚了一下。 “那个……” 这时林不语再次看向许夜,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 “真的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许夜以为林不语还要道谢,当即一脸大度地摆了摆手。 “现在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 林不语白了许夜一眼,指了指自己依旧被许夜紧握着的右手,然后没好气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都差点忘了。” 许夜讪讪一笑,赶紧松开。 “对了,不语姑娘,这首《硕鼠》出自我许家老祖的藏书,还望不语姑娘不要向外人透露。” 许夜这时叮嘱了林不语一句。 关于他所知的诗词来历,其实在动手之前已经想好了——都推给许家那位一世祖。 反正死无对证。 “居然是许九歌老先生的藏书,那就说得通了。” 林不语先是一脸恍然,继而很是又是一脸严肃地向许夜保证道: “你放心吧,此事我绝不会对我透露半分。” “那我就放心了。” 许夜笑着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不担心林不语会说出去,这么说只是为了多一重保险,反正到时候解释不了的事情就推给许九歌。 “不过,等一下若是那些人回来了,我恐怕只能将封印这鬼胎的功劳都揽在我自己身上了,不然的话不好跟上面解释。” 林不语看了眼病床上的那位无常,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许夜。 “本来也是不语姑娘你封印的,我只能算是打打下手,当个辅助。” 许夜摇了摇头。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目前的他顶多能靠这个世界没有的诗词增加一点浩然之气,具体封印鬼物的方法他一窍不通,之气斩杀那画皮鬼完全是他家祖传戒尺的功劳。 “这份功劳我也不会白拿你的,镇鬼司若是颁下金银一类的赏赐,我会全部送到你府上。” 林不语略显傲娇地说道。 “不语姑娘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许夜没有继续推辞。 “另外,要是可以的话,以后我还想向林姑娘你请教一下关于儒道修行之事,你知道的,我之前一直浑浑噩噩不学无术。” 他接着向林不语请求道。 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懂得这个世界修行之法的人,他可不想错过这个抱大腿的机会。 “古语有云,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能这么想很好,我基本上天天都待在明字营医署,你随时来找我都行。” 林不语一口答应。 许夜见状松了口气。 “算算时辰,刘老三那些人应该也快要回来了。” 林不语这时看了眼窗外。 许夜听到“刘老三”这个名字,身上忽然打了个激灵,猛然回想起来了什么。 “不语姑娘,有一件事情我想提醒你一下。” 许夜忽然一脸严肃地看向林不语。 “何事?” 林不语一脸不解地看向许夜。 “那个鬼差刘老三,之前一直在对你撒谎。” 许夜沉声道。 第8章 姑娘,他在撒谎 “你说鬼差刘老三在撒谎?” 林不语有些困惑地看向许夜。 “至少不全是实话。” 许夜点了点头。 “有何证据?” 林不语这时也认真了起来。 “他说那鬼物来袭时,是这位无常挡在了他面前,然后那无常替他挡下了鬼物的袭击,并因此而重伤。” 许夜来到那无常的病床边上。 此时那无常,身上鬼气已经大多消散,就算是没散去的,也被那九枚银子给锁住了,正在一点点地减少。 “这话有何问题?” 林不语这时也走到了那张病床边上。 “那无常是站在刘老三的跟前替他挡下的一击,为何受伤的是这后脚踝。” 许夜拿手指了指那无常后脚跟上方的那处伤口。 这处伤口此时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但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惨状依旧触目惊心,而在那伤口的四周,几道锋利的爪痕更是隐约可见。 听到这话的林不语,秀眉随之蹙起。 “可他为何要撒谎?这说不通啊,若是害怕责罚,他根本不用提及此事。” 她心中虽然同样升起了疑惑,但还是觉得不能就此判定那刘老三一定就撒了慌。 “如果刘老三不是从前那个刘老三呢?” 许夜与林不语对视了一眼。 林不语听到这话,没来由地只觉得一阵头皮麻烦,心中涌出了一股极其不好的猜想。 “你是想说,那刘老三之所以撒谎,是因为他被鬼物附身了?” 林不语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这刘老三是个左撇子对吧?” 许夜不答反问。 “你怎么知道的?” 林不语一脸惊奇。 她在明字营待了半年,自然知道刘老三是个左撇子的,可这许夜才与刘老三见过一面,是怎么看出来的? “此人左手指骨骨接比右手粗大许多,食指与拇指之间有大块老茧,显然是常用左手握刀导致的。” 许夜指了指自己的左手。 “只是见过一面,就观察得这般仔细,这小子眼睛好生毒辣。” 林不语暗暗心惊。 “可这与他被鬼物附身有何干系?” 她向许夜追问道。 “先前那刘老三将赵无常搀扶上床、自责地捶胸顿足之时,用的都是右手,左撇子的习惯可不是一两天能改过来的,所以总是给人一种不太协调之感。” 许夜回答道。 林不语听到这话,顿时努力回忆了起来,结果发现好像真的跟许夜说的一样,那刘老三在做事时用都是先用右手。 “除了手,他右脚靴子鞋跟的磨损程度明显大于左脚,可他迈步时的重心却一直在左脚上。” 许夜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林不语心彻底沉了下来。 她的观察力虽然不及许夜,可作为儒修医者,记忆力远超普通人,只稍微一回想,就能清晰地回忆起先前的画面,于是刘老三身上一些不协调跟怪异之处,一一呈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鬼差也会被附身吗?” 见林不语好像是相信了自己的推断,许夜这时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其实只是看出了那刘老三撒了谎,看出了他的不协调之处,并没有直接往鬼物附身那方面去想,毕竟他只是一个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的穿越者。 “鬼差身上虽有圣物护身,但若是在天明前夕,且心中早已生出邪念,也是可以被附身的。” 林不语点了点头。 “假设我们的推断无误,那刘老三真的被鬼物附身了,他在袭击这无常之后并未立刻逃离,而是跟着来到了医署,这显然是另有图谋。” 许夜认真低头思忖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向林不语。 “那件雁鱼灯!”林不语被许夜一语点醒,“那食髓鬼所图之事,并非袭杀赵无常,而是圣医署里面的三品圣物。” 听到这话许夜暗暗皱起了眉,心道: “那画皮鬼杀许家满门,所图之物,好像也是许家那件圣物戒尺,如今这食髓鬼又盯上了圣医署的圣物雁鱼灯,不是说这圣物是鬼物的克星吗?怎么一个个都来抢夺了?” 虽然满心困惑,不过许夜最终还是没来得及问出口,因为在推断出那刘老三可能被鬼物附身,且还图谋着那件雁鱼灯之后,林不语一刻也站不住了。 “我得想办法通知孙旗官跟圣医署的人,若是雁鱼灯被鬼物所夺,后果不堪设想。你且在此地等着,莫要胡乱走动。” 林不语一边叮嘱着许夜,一边火急火燎地走到了房间门口。 “砰、砰、砰!” 就在林不语准备拉开闩锁开门时,面前的房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语姑娘,雁鱼灯我们已经借来了,圣医署的大人也来了,需要见到你才能将雁鱼灯拿出来。” 敲门声中,那刘老三急促的声音跟着响起。 林不语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一想到门口站着的极可能是一头鬼物,紧张之下,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语姑娘,不语姑娘你怎么了?是里面出了什么事吗?” 这时,刘老三那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 正当林不语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时,许夜脚步平缓地来到了她身旁。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林不语的肩膀,随后语气中满是不耐烦地朝门外喊道: “瞎嚷嚷什么?林姑娘正在处理病患伤势,你是想害死她与这无常吗?” 此言一出,门对门顿时安静了下来,随即传来了那刘老三满是歉意的声音: “恕罪、恕罪,是我这粗人考虑不周,请不语姑娘安心医治!” 听到这话,一旁原本十分紧张的林不语,顿时松弛了下来。 “多谢。” 小声向许夜道了声谢, 林不语这幅神态倒是让许夜倍感亲切。 因为这像极了他以前手底下那些刚毕业的实习生,遇到点事情就诚惶诚恐的。 见许夜在笑自己,林不语当即撇了撇嘴,十分要强地白了许夜一眼,然后用气声为自己辩解道: “我……我不是因为怕了,只是……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屋里那位公子,请转告不语姑娘,他师哥来了,若是应付不了不用勉强,我来帮她处理。”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温文儒雅,一听就是来自一位知书达理的读书人。 “大师……唔……” “嘘……” 林不语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脸上忧虑之色随之一扫而空,一脸兴奋地想要回应,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许夜捂住了嘴。 “不语姑娘目前到了紧要关头,等她这边没有危险了,我会将这话转告她。” 许夜捂着林不语的嘴替她回答道。 “为何不让我与我师哥说话?” 林不语眼神带着几分恼火地看向许夜。 “过来说。” 许夜走到窗户边上,然后跟林不语招了招手,示意离门远点再说。 “我师哥虽是儒医,但修为极高,应付那刘老三绝不在话下。” 林不语这时也想明白了许夜的担忧,于是来到窗口后,便直接向许夜介绍了起来。 “你如何能确认在场鬼差之中,只有那刘老三是被附身的?” 许夜一边拉好窗帘,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这……” 林不语一时语塞,眸光之中的后怕神色一闪而逝。 “再说了,那刘老三敢回来,而且是敢跟你师哥一同回来,必然是有所依仗的,这么贸然道破他的身份,让他跑了是小,万一他还有什么能置在场众人于死地的后手,我们岂不是通通得交代在这里?” 许夜转过身来,很是严肃地看向那林不语。 听许夜这么一说,那林不语光洁白皙的额头,立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汗来。 “那,那你说该如何?” 林不语毕竟只是个医官,极少处理与鬼物有关的事情。 “你若信我,可按我说的来办。” 许夜一脸严肃地看向那林不语。 第9章 师哥,速速斩鬼 片刻后。 林不语独自站在了门边,身后已经不见许夜的踪影。 “呼……”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随后冲门外道: “师哥,我已将那无常身上的鬼气压下,但情况不稳定,只能你一人进来。” “不语姑娘,你让我一块进去吧,不看到我们无常,我们兄弟几个不放心啊。” 还没等林不语的师哥开口,门外的刘老三便无比急切地插话道。 “还是说林姑娘你们那里面出了什么变故?” 刘老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问表面上看来,十分稀松平常,但在已经对刘老三生出疑心的林不语听来,却是充满了“猜忌”跟“冷厉”。 “既然刘大哥你不放心,便一同进来吧,但除了你跟我师哥之外,不能再有其他人进来,这等生死攸关的事情,可不能儿戏。” 林不语语气严厉道。 如果不让刘老三进来,对方势必会猜疑,要么遁走,要么在门外抢夺她师哥手中的雁鱼灯,所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好,我一人进来即可!” 门外的刘老三很是欢喜。 “师妹,开门吧,有我在,不会出问题。” 林不语师哥声音跟着响起。 “好的师哥。” 听到师哥的声音,林不语心头顿时安定了许多,定了定神后一把拉开门闩。 “不语姑娘,我们无常的伤势如何了?” 门才刚打开,那刘老三便抢先一步冲了进来。 看到这一幕的林不语心头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听了许夜的建议,因为这刘老三摆明了是不想给她跟师哥提前接触的机会。 “伤势已经平稳,但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需要你来与我确认一下。” 林不语冲刘老三身后的师哥点了点头,然后便快步带着刘老三朝病床边走去。 “宋医官,你也赶紧将雁鱼灯拿出来吧,别耽误时间了。” 刘老三去到病床边上时,也不忘转头提醒了身后那林不语师哥一句。 “知道了。” 林不语的师哥人如其声,是一位面容俊朗、身材修长的儒雅青年,听了那刘老三的催促也不恼,只是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等下你掀开被子时要小心一些,你们无常心智被鬼气所侵,一见到阳光便发狂,” 来到病床边上的林不语,语气急促地提醒刘老三道。 听到林不语说无常有发狂的征兆,那刘老三的嘴角不经意地微微勾起,不过很快他便又是一脸痛心道: “都怪我,让无常遭了这么大的罪。” 说这话同时,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将那病床上的被子一把掀开。 “嗯?” 但让刘老三感到诧异的是,被子掀开之后,他只看到了一双腿脚。 “呃!” 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自己大腿根部,传来一阵剧痛。 转头一看,只见一名陌生的男子,正从被子中探出头来,用一只刻有古朴篆文的锥子,狠狠地刺在他的大腿根上。 这人不是许夜还是谁? “居然被汝等看穿了!” 刘老三怒吼一声。 而在说话的同时,他双目中眼睛陡然一片空洞,身周升腾起浓浓黑气,嘴里长出一排排尖牙,跟着身子猛然一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角度,一口朝许夜的脖颈咬去。 好在刺中刘老三的那根锥子,又名定神锥,虽只是一件四品圣物,但扎在被鬼物附身的人身上之后,能够令其镇定下来,是医官们很常用的一件低阶圣物。 只见那刘老三被扎住后,嘴在快要咬住许夜脖子时,明显顿了顿,好似被什么拉住了一般。 “师哥,速速斩鬼……” “移步换景。” 林不语刚想开口向身后的师哥求助,不想话才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吟诵声。 “轰……” 几乎是在那吟诵声响起的瞬间,伴随着一道狂风呼啸之声,林不语师哥的身形与那刘老三的身形陡然对调开来。 “既如此,汝等都与我化作烂泥吧!” 那被食髓鬼附身的刘老三忽然大吼一声,抬脚用力在地上一踩,一道腐烂之气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紧跟着,其脚下的地面,连同上面的床铺桌椅一起,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眼见着腐烂的区域就要蔓延到林不语他们脚下,那林不语的师哥忽然也抬起脚来,重重地往地上一踩道: “画地为牢。” 此言一出,一道金色细线,绕着他跟身后的林不语跟许夜划出了一道圆圈。 圆圈外的地面继续腐烂为泥,圆圈内的丝毫不损。 “不愧是新科探花郎,吾今日不能杀汝,汝也休想将吾截住!” 那身躯已经扭曲腐烂的刘老三忽然放声狂笑,随后身形飞掠至窗边,似是准备逃离。 不过就在他的身体即将完全化作烂泥之时,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林不语师哥声音随之响起: “其重千斤。”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房间的地面陡然一颤,一股无形重力自那片羽毛上生出,将那刘老三的身躯压得动弹不得。 “啊!……” 尖锐的惨叫声震得许夜耳膜生疼。 “这就是这个世界儒修的战斗方式?” 许夜只觉得自己这次算是开眼了。 “砰!” 这时,那刘老三的身体彻底爆裂成一摊血肉,一团不停发出尖叫、变换形态的黑气开始疯狂挣扎,试图摆脱那根羽毛的重压。 “啪!” 最终,那不停扭曲的黑气之中,伸出两只血肉模糊的大手猛地将那片羽毛夹在手上,随后黑气顶部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排排沾满血迹的尖牙,一口咬向那片羽毛。 “其重万斤。” 就在那片羽毛快要被那鬼物吞入口中之时,林不语师哥的声音再次响起。 “砰!” 这一声,好似一记重有万斤的巴掌,重重地拍打在那黑气之上,将它那好不容易生出的手臂跟嘴巴直接拍散。 “吼!” 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那团黑气忽然整个裂开,化作一张几米宽的大嘴,并从那嘴中吐出一条布满尖刺的舌头,猛地朝那羽毛卷去。 “其烈如火。” 像是早就等待着这一击一般,林不语那师哥面无表情地又吐出四个字。 “轰!” 这四个字一出口,那片原本洁白无瑕的羽毛,瞬间变为赤红,最后化作一团熊熊烈焰,将那团黑气整个包裹。 第10章 师妹,站着别动 “啊!……” 食髓鬼闭上的嘴猛然张开,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一张又一张脸从那那团黑气的表面显现,他们有的是人脸,有的是兽脸,每一张脸都表情都极为扭曲,似是在恸哭求饶。 不过那林不语的师哥,很显然不打算饶了它们。 只见他双手合爻,嘴中朗朗吟诵道: “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 而随着这道吟诵声的响起,包裹在那鬼物身上的烈焰陡然化作了一列手持刀戟的兵士,刀劈戟刺。 不消片刻,便将那食髓鬼劈斩成了一团无形黑气。 “砰!” 随着一道炸裂声,鬼物所化的那团黑气,直接消散开来,露出了刘老三残破的躯体。 “嗯?” 不过那林不语的师哥在看到那黑气消散之后,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了起来。 “师哥,有何不妥吗?” 脸上刚刚浮现出喜色林不语,在看到师哥露出这幅表情之后,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没见到鬼卵,这并非那食髓鬼的本体。” 林不语师哥皱眉道。 “鬼卵?是斩杀了鬼物,便会掉下来的东西吗?” 许夜忽然想自己斩杀那画皮鬼后掉落的珠子,当即脱口而出问道。 林不语师哥带着几分疑惑地看了许夜一眼,满脸写着——“怎么又是你?” “无论何种鬼物想要进入人间界,就必须有一个依附之物,这东西可以是一把梳子,也可以是一枚戒指,而在鬼物被斩杀之后,这东西便会掉落出来。” 最终,林不语还是语速飞快地向许夜解释了一句。 听到这话,许夜只觉得后背一凉,一把按住自己被蒙住的左眼,心中惊恐道:“许家那老祖宗不干人事啊,居然把这种东西按进我的眼珠里,这不就是个定时炸弹吗?” “不语,这位是?” 林不语的师哥走到林不语边上。 “师哥,这位是许府的许夜,刚刚他帮了我大忙。” 林不语向师哥介绍道。 “原来你就是许夜。” 一听到“许夜”这个名字,那林不语师哥的脸上随即露出恍然之色,显然也是知道前几日的那个案子的。 “许夜,这是我三师兄宋仲。” 林不语又向许夜介绍道。 “久仰。” 正在为自己眼中那颗鬼卵而伤神的许夜,赶紧冲宋仲拱了拱手。 宋仲没有理会许夜,而是转头看向林不语问道: “我来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是如何识破那鬼物身份的。” “这个……” 林不语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经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旁的许夜一眼,当看到许夜向她投来“拜托”的眼神时,她这才开口道: “师哥是这样的。” 于是她便将许夜的推断,原原本本地向宋仲旭说了一遍,只不过因为许夜眼神的不停示意,她将作出推断之人说成了自己。 “居然能从伤口的位置,推断出那刘老三在说谎,更是在他举手投足之间发现异样,师哥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宋仲笑盈盈地夸赞了林不语一句。 “瞎……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 林不语尴尬地一挠头,同时飞快地瞪了一旁的许夜。 此时的许夜,已经重新趴回了床上,整笑看着他们这边。 要不是与许夜事先有过约定,她绝对做不出这种揽下他人功劳之事。 “对了师兄,门外那些鬼差之中,极有可能也有被附身的。” 林不语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在动手之前便已经将他们禁锢了,刚刚又以心神传音联系了明字营的吕判官,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宋仲摆了摆手,示意林不语不用担心。 “倒是不语你,跟我回圣医署吧,镇鬼司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宋仲一脸接着一脸语重心长地对林不语劝说道。 “师兄,此事休要再提,我既然出来了,就绝不会再回去。” 林不语一口拒绝。 “师父他老人家也很想你。” 宋仲叹了口气道。 “他才不会管我死活。” 林不语翘起嘴冷哼了一声。 “你不愿回去,我也不” 见林不语意已决,宋仲也没有再劝,只是在准备将目光从林不语脸上挪开是,他那对充满英气的剑眉陡然蹙起,似发现了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师哥,怎么了?” 林不语有些紧张,就连趴在床上打着哈欠的许夜,也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有没有带眉笔?” 宋仲一脸严肃地向林不语问道。 “眉笔?我……的确是随身携带了一支,只是师哥你要眉笔做什么?” 林不语很是不解。 许夜同样不解,身子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给我!” 宋仲一脸急切地向林不语伸出手。 “哦……哦!” 林不语飞快地从自己医箱之中拿出了一支眉笔递给宋仲。 “站着别动。” 宋仲让林不语站定,然后拿起眉笔,一手扶着林不语后脑勺,一手开始……给林不语画眉。 “呼……好了,长短一致不差分毫,师妹你以后画眉时别再那般马虎了。” 片刻后,看着林不语那对无比对称的眉毛,宋仲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靠,强迫症啊!” 一旁的许夜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林不语则是一脸生无可恋。 也是她大意了,居然忘记了自家师哥还有这毛病。 “砰、砰、砰……” 就在这时,医署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接着一名面容粗犷,身材高大魁梧,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大氅,腰间挂着一柄长刀的男子径直走进屋内。 “宋探花,你这一身浩然气,是愈发精纯了。” 男子嘴角扬起,笑看向窗口的宋仲。 “鬼物都钻进你老巢,你吕獒还能笑得出来?” 宋仲白了男子一眼。 “有你宋探花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吕獒嘴角再次扬了扬。 “别废话了,关于那食髓鬼,我这里有些东西要与你详谈。” 宋仲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行,去我衙署详谈吧。” 吕獒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宋仲起身时,那吕獒的目光忽然落到了许夜身上。 此时许夜正趴在屋内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病床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这那吕獒,听着他与宋仲的对话。 “见过吕判官。” 见吕獒正在看着自己,许夜当即翻身坐起,然后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这小子几时醒的?” 吕獒很是纳闷地望向一旁的林不语。 虽然许府的案子不是他们明字营判官在办,但毕竟许府这案子太过惊人,所以他还是认得许夜的。 “回禀吕判官,这许夜是一个时辰前醒的,不巧正好遇上刚刚的事,也多亏了他帮忙,不然我也没办法撑到师兄赶过来。” 林不语赶忙回答道。 不太习惯撒谎的她,此时双耳飞烫,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你这小子还真是一身霉运。” 吕獒又是嫌弃又是同情地看向许夜。 “大人此言差矣,能活下来,我已经算是走了狗屎运了。” 许夜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笑道。 反正原本的许夜就是一个没心没肺,只顾自己享乐的败家子形象,所以他也懒得去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无药可救。” 这一次吕獒看向许夜的眼神就只剩下嫌弃了。 听到吕判官说许夜无药可救,林不语顿时眉头微蹙,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宋探花,吕判官。” 就在这时,一名个子不高、身材敦实的男子走进了医署。 “武判官。” 宋仲向男子拱了拱手。 “武兄你既然来了,这姓许的小子就交给你了,许府的那案子也是时候该结了,再不结案上面可是要责罚的。” 吕判官冲武判官不怀好意地一笑,说话的音调也故意加大了几分。 而许夜在听到这话之后,忽然心头一动,暗道: “这吕判官有点意思啊,故意说得这么大声,摆明是想让我讹那武判官一把啊。” 不过那武判官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在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医署后,这才看向许夜道: “你既然醒了,那便随我来吧,许府惨案,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你。” 第11章 结案?交易? “这是你们许家老祖传下来的圣物吧?” 镇鬼司明字营衙门一间类似于审讯室的房间内,武判官将一只装有一块块戒尺碎片的托盘推到许夜面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 “是。” 许夜点头。 “依照镇鬼司的调查,许家老祖的这支戒尺,早在十余年前便已经耗尽了浩然之气,无法使用了,可现在它明显有被使用过的痕迹,能说一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武判官继续用那双如猎鹰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许夜。 “是我大哥李渊在最后关头吟诵一首我从未听过的诗,让这支戒尺重燃生机,杀死了那头换皮鬼。” 许夜眼神坦然地与那武判官对视着。 武判官静静地凝视了许夜良久,随后才点了点头道: “你有一个好大哥,他强忍剥皮之痛十五日,只为给你挣得一丝生机。” 随即他拿起桌上的笔,开始在一份卷宗之上勾画着什么。 “判官大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许夜忽然向那武判官发问道。 “说。” 武判官头也不抬地说道。 “那换皮鬼为何只用汤药让我不得动弹,而不是直接杀我换皮?” 许夜说出了心中积攒许久的困惑。 “你许家虽然没落了,但祠堂之中的香火尚存,而那换皮鬼的目的,便是将你许家上下几十口人整个取而代之,最终吞食这一丝香火,从而蜕变为更加强大的鬼物。之所以留下你,那是因为如果许家所有人都死了,祠堂内的香火也就不复存在了,于是她便将你囚禁了起来,准备一点点地蚕食掉你许家的香火,最终再吃了你。” 武判官放下手中的笔,一脸严肃地看向许夜。 “原来如此。” 许夜闻言心头恍然。 “好了。” 武判官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门外道: “孙无常,将案情卷宗拿进来,此案已经可以结案了。” 说着,就见一名颧骨外凸,眼睛细长的男子,端着几张卷轴走了进来。 “武判,这是本案的案情卷宗,阎君那边已经批阅过了,这边勘验无误,就可以签字画押了。” 孙无常将那一摞卷宗放在桌上,那对狭长的眸子,冷冰冰地看向许夜。 “许夜,看看吧,若是没有异议,便可以结案了。” 武判官指了指身前的案情卷宗。 “敢问判官大人,害我许府的那些恶鬼,当真全数被封印了吗?” 许夜没去翻阅那一摞文书,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卷宗上已经写明,除了那画皮鬼之外,其余鬼物已经尽数被封印。” 回答许夜的是那孙无常。 一听这话,许夜心头一跳,暗道: “画皮鬼没被封印,也就是说我的猜测没错,她被那许家老祖封印在了我的左眼之中。” 一念及此,许夜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跟着心念一转道: “既然还有一只恶鬼未被封印,便不算结案,我不能签字画押。” “你这厮莫要没事找事,依照镇鬼司的律令,恶鬼铲除十之八九便能结案,赶紧画押!” 那孙无常听到这话之后,脸一下子落了下来,变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一旁的武判官闭目不语,显然是默许了那孙无常的做法。 “怎么?大人你鬼抓不着,反倒是威胁起我这受害一方了?” 许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十分从容地看向那孙无常。 “你……” 那孙无常正要发怒,却被一旁忽然睁开眼睛来的右判官抬手止住。 “你莫不是听信了吕判官的话,以为我们急着结案,便打算来敲诈我们一番?” 武判官眯眼冷冷看向许夜。 “逝者已矣,而我这活下来的还得继续生活,既然靠你们抓不着那鬼物,那就得多考虑考虑我跟我幼妹接下来的生活了。” 许夜笑着靠在椅背上,拿手轻轻敲击着桌案,目光毫不躲闪地与那武判官对视着。 “你这无耻之徒,若非你见色起意,受那女鬼蛊惑,你许家上下几十口人,哪会遭此艰难?如今你不但没有半分悔恨之意,居然还敢以此要挟镇鬼司,为你谋好处?下作!” 那孙无常对许夜破口大骂。 看得出来,这孙无常是打心底里厌恶许夜。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许夜摸了摸下巴,随后眼珠一转,看向那孙无常继续道: “我许家这场祸事,当真是因我而起?我看不见得。”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再次看向一旁的武判官。 许夜这话,并非在为自己这身体的前主人争辩,而是在这“十四五”天的时间里,一点点观察那画皮女鬼们的行动时得出的结论。 “许家这场祸事,并非表面上因“他”而起,更像是一场精密的谋划。” 他收敛起了玩世不恭的眼神,转而目光锋利地直视着那武判官投来的目光。 “休要信口雌黄,案情卷宗就在你面前,此案全是因你而起,不存在其他缘由。” 此言一出,那名孙无常“啪”地一声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反驳道。 “孙无常,你急什么?难道说,真的被我说中你?” 许夜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孙无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你!……” 孙无常一时语塞。 “够了。” 一旁的武判官这时终于睁开了眼睛。 “许夜,我实话跟你说吧,这件案子阎君已经有了批示,就算不结案,也必须封存,你若是能够同意结案,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你争取一些朝廷的优待。” 他有些无奈地拿手揉了揉眉心,然后伸手在桌案上轻轻拍了拍道。 “多谢武判官。” 听到这话,许夜的嘴角当即露出了笑意。 “拿族人性命换好处,你这厮真是无耻……” “你闭嘴。” 一旁的孙无常看到这一幕,气得吹胡子瞪眼,刚想要骂几句,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孙无常按了下去。 “武判官你也知道,如今我许家是彻底没落了,我与阿妹若想继续在城中生活,得要一大笔开销,所以我想向朝廷要个两、三万两抚恤金。” 对于孙无常的话许夜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满脸贪婪地看着那武判官道。 那武判官在听到这话后,神情无比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滚蛋。” 说完还径直起身,转身就要走。 “别啊,武判官,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许夜一把将那武判官叫住。 “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再说。” 那武判官停下脚步,一脸不悦地瞪了许夜一眼。 许夜收起脸上的笑意,很是认真地看向那武判官道: “不知武判官能否举荐小人进入镇鬼司,让小人在您手下做一名鬼差?” 第12章 鬼差?匹夫? 成为一名鬼差,这并非许夜临时起意,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首先,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上来就家道败落,所以他得找一份职业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并融入这个世界。 其次,这鬼差的工作方式,与他在原本世界时的工作很相似,算是重操旧业了。 更关键的是,这半个月以来被鬼物囚禁的经历,让他对这个奇异的世界越发地感到好奇,而鬼差这个职业,无疑是他目前所能够接触到的,最了解这个世界真相的职业。 “你想当鬼差?” 那武判官明显没料到许夜所求的会是这件事情。 “还望大人成全。” 许夜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人,此子只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之徒,哪能招他进来当差?” 没等武判官开口,那孙无常便直接出言反对道。 武判官抬了抬手,示意那孙无常别再说话,跟着他上前一步,认真地打量了许夜一番,随后这才开口道: “想做鬼差,必先有匹夫之勇,你可敢让本官测试一番?” 一听这话,那一旁的孙无常顿时眼前一亮,也笑着附和道: “大人说得没错,若想当鬼差,就得先测一测你有无匹夫之勇。” “何为匹夫之勇?” 许夜听得有些懵。 “当真是不学无术,连匹夫为何也不知道。” 那孙无常先是一脸鄙夷地白了许夜一眼,随即解释道: “匹夫,乃是儒门武修修行之中的第一重境界,而所谓的匹夫之勇,关键在一个勇字,唯勇者方才能成匹夫之境。” 这苏无常虽然说了一大堆,但许夜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些东西明显不是他一时半会能够弄懂的。 “两位大人,我觉得咱们还是简单些,你们就跟我说说,这匹夫之勇该怎么测吧。” 许夜摆了摆手道。 武判官闻言笑了笑,随后对身旁的苏无常道: “去取义剑。” “是!” 孙无常笑容满面地拱手应诺,跟着转身快步离开房间。 …… 片刻后。 “此为义剑,绝不斩有勇之人,你是否有匹夫之勇,一斩便知。” 房间内,武判官笑着向面前有些发蒙的许夜举起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大人,这可不能乱斩啊,那是要出人命的!” 许夜被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这个世界真的有能测勇气的高科技呢,谁承想居然是这么测试。 “你既不敢,那便别再嚷嚷着要好处了。” 武判官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大人,你说这刀不斩有勇之人,那能不能在这位大人身上先试试,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我愿意尝试一下。” 许夜指了指那名苏无常。 “大人,请赐剑!” 让许夜没想到的是,那名孙无常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铮!” 像是排练过的一般,那孙无常才刚答应,武判官便拔剑出鞘,一剑朝那孙无常劈去。 “砰!” 许夜都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只看到武判官的剑在即将劈中那孙无常时,被孙无常身上陡然浮现出一道淡金色光晕给挡了下来。 “居然……真的没被劈死?” 许夜大开眼界。 “许夜,可有胆一试?” 武判官拎着那剑身如秋水般的长剑,笑眯眯地看向许夜。 “既然这位大人没事,那我便也试试吧。” 许夜认真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 他不认为自己是无勇之人,也不相信眼前这两位如此大费周章,就只为对自己进行灭口 见许夜没有退缩,那武判官跟孙无常看他的眼神,稍稍地多出了一丝赞许之意。 “本官可以让你试试,但事先说好了,你若是那胆小怯懦之辈,这义剑是真的会将你斩杀。” 武判官很是严肃地告诫了许夜一句。 “大人尽管朝我劈来便是。” 许夜神色淡定地冲那武判官笑了笑。 这笑容看在那武判官眼中,无异于挑衅,于是他脸色顿时一沉,心道: “你这等泼皮无赖,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勇之人,等一下本官即便能够及时收剑,也定要让人尝一尝皮肉之苦。” 一念及此,那武判官看了眼身旁的苏无常道: “孙无常,虽说并非正式试勇,不过依照规矩,你还是去门外候着吧。” “是!” 孙无常无比恭敬躬身退走。 “再问一遍,当真敢试?” 见孙无常退走,武判官提起手中长剑,目光带着几分杀意地看向许夜。 “敢。” 许夜点头。 “好。” 武判官嘴角勾起,跟着扬起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一剑朝许夜劈下。 “嗡……” 若这一剑真的就这么斩下去,许夜只怕是要当场身首异处,但就在这一剑即将斩在许夜脖颈上时,武判官手中的义剑陡然发出一声颤鸣,好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事物一般。 武判官察觉到了异样,可剑势刚起,即便是他也没办法立刻收住。 “轰!” 而就是这一瞬,许夜的周身忽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气机,就好似狂风一般拍打在他以及身旁的孙无常身上。 紧跟着,一道炫目金光犹如潮水般从许夜周身席卷而出,接着,它们汇聚成一堵墙壁挡在那义剑面前。 “砰!” 义剑最终还是没有收住,重重地斩在了那金色的浪涛之上,武判官握剑的手直接被震得虎口开裂。 可此时的武判官已经没有心思去管手上的伤口了,因为他眼前出现了足以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条条金色的手臂,从包裹住许夜的金色浪涛之中伸出。这一条条手臂,骨节分明、肌肉绷紧、经脉暴突,就好像在保护着自己挚友、挚爱、挚爱一般,无比坚决地挡在了许夜身前,义无反顾地抓向那义剑的剑刃。” “咔嚓……” 就在那武判官愣神之际,他手中的义剑出现了一道裂纹,随后第二道、第三道。 最终,那柄锋利的长剑“啪”的一声,完全碎裂。 “折,折剑之勇?” 被剑碎声惊醒的武判官,忽然用一种极度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身前的许夜。 第13章 废物?天才? “啥?” 许夜一脸茫然。 刚刚他什么感觉也没有,更不要说看到武判官眼中的异象,只看到那剑距离自己脖子还有十几寸距离的时候,武判官忽然收住剑,露出了好似见鬼一般的表情,然后就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那什么义剑整个碎裂开来。 “大人,我这算是过关了吗?可以来你镇鬼司当差了吗?” 见那武判官不说话,许夜有些紧张地接连问道。 根据他脑海之中为数不多的相关记忆来说,镇鬼司终究算是官差,的门槛说高不高说底不低,必须有人引荐才行,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再想进入镇鬼司可就难了。 “你可知义剑折断意味着什么?” 武判官没有回答许夜,而是用一种发现宝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许夜。 “不是很清楚。” 许夜摇了摇头。 他被这武大郎身材的汉子盯得浑身发毛。 “让义剑断裂,又叫折剑之勇,是一种……”武判官解释到一半忽然停顿了一下,“总之,就是一种很不错的天资吧,很适合儒门武修之路!” 许夜闻言松了口。 “就是说,我能来镇鬼司当差了对吧?” 他笑着问道。 “当然!” 武判官一把拉起许夜的手,然后在他手背上用力拍了拍道: “小夜啊,你天赋不俗,从今日起便在明字营好好干,日后定能前途无限!” 这武判官此时的态度,与此前相比全然判若两人,以至于许夜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看这武判官的态度,难不成我就是那武侠小说中的武学奇才,人人抢着当我师父那种?那我就这么平平无奇地加入这镇鬼司,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许夜在心里嘀咕道。 这武判官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不过不管怎么样,他的目的算是达到,自然也不存在反悔之类的。 “大人,接下来,我这还需要办什么手续之类的吗?” 许夜一边将手从那武判官的手中抽了回来,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手续?你是说入职公函吧?这个你莫要担心,本官今日恰好要去一趟奉天院,到时候一并帮你办了。” 武判官摆了摆手十分客气地道。 “既然这样,那武判官大人我就先回医署了,我还得找不语姑娘问问我妹妹的事。” 许夜点了点头就准备出门。 “等等,等等。” 这时那武判官忽然再次一把将许夜拉住,随后一脸严肃地告诫许夜道: “此间之事,切莫与外人道,折剑之勇在吾等眼中是极佳的儒门武修天赋,但鬼物却对这种人恨之入骨,一旦被它们知晓你有折剑之勇,他们必然会想尽办法将你除去。” “彼之蜜糖,汝之砒霜,这个我懂,大人你放心,我不会傻到到处声张的。” 武判官的意思许夜自然明白。 …… 片刻后。 房间门口。 “武判还真是宅心仁厚,居然让那小子毫发无伤的出来了。” 望着许夜离去的背影,先前与武判官一起审问许夜的那孙无常站在衙门门口感慨了一句。 在他看来,这定然是武判官及时收剑,才让那许夜在检测之中没有受伤。 “大人,你出来了!” 这时,那武判官终于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孙无常一把迎了上去。 “孙无常,那许夜今后他便归在你旗下了。” 武判官冲那孙无常点了点头,随后直接吩咐道。 “好……等等!” 那孙无常险些一口答应。 “大人,您,您,答应让那许夜来我们明字营当差了?!”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武判官。 “什么答不答应,他通过了义剑的考验,拥有匹夫之勇,身世也很清白,自然可以来当差。” 武判官瞪了那孙无常一样。 “是、是、是,大人您说的是,是小的多嘴了。” 那孙无常被武判官瞪的缩回了脑袋连连点头,不过心里却是埋怨道:“这武判官定是怕案子结不了,耽误他升官,这才答应那小泼皮的,可你也不该将这废物往我这里的推啊,不行,这个人,我绝对不能要!” “此事便这么说定了,等那许夜的伤痊愈了,他便去你旗下报到。” 就在那孙无常思忖之际,武判官嘱咐了他一句,便大步朝前走去。 “大人留步!” 孙无常见状,一把叫住武判官。 “有什么事快说,天黑前我得去一趟奉天院。” 武判官一脸不耐烦地瞪了那孙无常一眼。 “大人您有所不知,就在昨日,我旗下刚刚又新招了两名鬼差,实在是空不出位置来啊。” 孙无常一脸为难地说道。 武判官皱了皱。 他只稍稍一想便看穿了孙无常那点小心思,当即嘴角扬起冷笑了两声道: “我看你是不愿收这许夜吧?” “回大人,非某不愿,实在是没有空缺了。” 孙无常咬牙坚持道。 他已经决定了,就算是冒着得罪武判官的风险,也绝不能再往旗下招一个废物。 “那好。” 武判官闻言皱着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朝衙门院中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到了一名正风尘仆仆带着几个人往衙门口走的汉子身上。 “周莽,你过来一下。” 武判官冲那汉子喊了一声。 “大人有何事吩咐属下?” 汉子闻言三两步走了过来。 “许府那许夜你可曾听闻过?” 武判官问道。 听到这话,一旁的孙无常顿时心头一喜,暗道: “大人这是要将那废物安置道周莽旗下了?” 他与周莽同为武判官手底下的无常,也是他武判官位置的有力竞争者,若许夜能在周莽旗下拖一拖后腿,少破几桩案子,少得几件功劳,等武判官离任之后,这武判官的位置必然是他的。 “大人您说的许夜,是许府惨案中幸存下来的那小子吗?” 周莽这时向武判官确认道。 “正是。” 武判官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 “你觉得此人如何?” 周莽闻言挠了挠头,随后憨厚一笑道: “我与这许夜并无接触,只在那许府案发之时听人提起过一二,都说此人不学无术,时常留恋酒楼教坊。” 武判官点了点头,随后直截了当地向周莽问道: “此人有匹夫之勇,我欲招来明字营当差,安排在你旗下,你觉得如何?” 第14章 亲戚?仇家? 此言一出,那周莽身后同来的两名鬼差,脸上明显露出了紧张之色。 看得出来,他们也不太想让许夜进他们旗。 “大人,这许夜可曾与你说过,他为何要来当鬼差?” 周莽并没有一口拒绝而是反问了武判官一句。 “许家败落,他又有阿妹要照顾,故而想找个地方混口饭吃。” 武判官将许夜的话向那周莽如实相告。 周莽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苦笑着摇头道: “此人倒是有趣,不过他肯定不知道,我们鬼差都是拿命来换饭吃的。” “周莽,要还是不要,你倒是给个准信啊,别让大人干等着。” 这时那孙无常白了周莽一眼催促道。 “大人,此人我要了,敢拿命换饭吃的人,我周莽不能拒绝。” 周莽笑着答应了下来。 “那便这么说定了。” 武判官点了点头,只是深深地看了这周莽一样,便再也没多说什么,大步朝衙门口等着的马车走去。 “恭喜周无常又得一员大将。” 孙无常笑着向周莽拱了拱手。 周莽转头看了那孙旗官一眼,露出一脸鄙夷之色,跟着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了。 与孙无常不同,这周旗官的喜恶都放在脸上。 “等我当上了判官,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将你调去西郊鬼门。” 孙无常脸色阴沉地瞪了周莽一眼。 …… 半个时辰后。 奉天院。 “咳咳咳……武烈,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一名披着一件厚厚的貂裘、书生模样的男子,在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后,将手中一枚棋子落下,头也不抬地向下方跪着的武判官问道。 “阎君大人,小人今日无意之中,寻得一位有着折剑之姿的年轻人。” 武判官在说话时,双手高高举起一只托盘。 而那托盘之中放着的,正是那柄断裂的义剑。 听到这话,病恹恹的男子无神的眼眸陡然闪过一丝银芒,跟着抬起头来看向下方的武判官道: “哪家子弟?” “正是被灭门的许家老二,许夜。” 武判官当即回应道。 “居然是许家。”病恹恹的男子眉头微皱,随即再次舒展,“大劫之后有大勇,倒也不是没有先例。” “大人,属下这次前来,是想跟您再确认一下,是否真的能将这许夜收入镇鬼司,让其开武胆走儒门武修的路子,毕竟……毕竟学宫那边一直在寻找拥有折剑之姿的弟子。” 武判官有些犹豫地开口询问道。 “折剑之姿,又非只能走文修之路,为何要让给他们?” 病恹恹的男子冷笑。 “有阎君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武判官咧嘴一笑。 “放心什么?” 病恹恹的男子忽然用他那对好看的眸子,笑吟吟地看着那武判。 “自然,自然是放下将这拥有折减之姿的许夜,收入镇鬼司麾下。” 武判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听到这话,病恹恹男子眼眸之中陡然银芒流转,好似火焰般从他眼角飘过,接着他再一次笑吟吟地向那武判官问道: “再问你一遍,放心什么?” “回禀阎君,既然许夜身份无异常,我便可以放心将他收入镇鬼司麾下了。” 武判官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此时的他神色如常,放佛一开始便是如此回答的一般。 “下去吧,这等小事,以后便不用来请示我了。” 病恹恹的男子挥了挥手示意武判官下去。 “是!” 武判官躬身离去。 “若是叫学宫之中那群老腐儒得知,他们寻了百余年的折剑之姿,成为了我镇鬼司的鬼差,只怕要急得跳脚了。” 望着武判官离去的身影,病恹恹的男子忽然嘴角扬起,露出了一脸带着几分恶趣味的狡黠笑意。 …… 再说回许夜这头。 “不语姑娘,让你久等了。” 回答明字营医署的许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中花圃旁发呆的林不语。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等你了?” 林不语噘着嘴白了许夜一眼。 “不出意外,应该是这只眼。” 许夜嘻嘻一笑,指了指自己没被包扎的那只眼睛。 “这般开心,莫不是从武总旗那里得了好处?” 林不语岔开了话题。 “算是吧,武总旗答应让我来明字营当差了。” 许夜点了点头。 林不语一听这话却是皱起了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虽然俸禄不算低,可时常要与鬼物打交道,保不齐哪天命就没了。” 她提醒许夜道。 “俸禄高就行了,左右是烂命一条。” 许夜无所谓道。 听到这话,林不语脸上明显有些不悦,不过她却也没有反驳。 “这次医治好那名无常、抓住那刘老三的功劳应该不小,官爵一类的封赏给不了你,不过到时候所得的钱物赏赐,我会全数给你的,绝不欠你人情。” 林不语稍微沉默了一下,随即又开口道。 “不语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许夜这次没有拒绝。 “那你便随我去城医署吧,我带你去看你阿妹。” 林不语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有劳。” 许夜笑盈盈地走到林不语身旁与她并排站着。 “对了,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不语姑娘你。” 许夜一边跟着林不语往医署大门口走,一边转头看向林不语道。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林不语皱眉看了许夜一眼。 许夜嘿嘿一笑,也不理会林不语的白眼,径直开口问道: “不语姑娘可曾听说过日月星辰这一类的事物?” “除了你这等不学无术之徒,但凡是个读书人都听说过。” 林不语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那为何我们这世界没有日月星辰,只能靠圣物照物呢?” 许夜一脸期待地看向林不语。 听到这话,林不语停下了脚步,然后用一种“你是不是傻啊”的眼神看向许夜道: “日月星辰,与那华夏神州一样,皆是六经之中的传说事物,哪会出现在我们这方天地。” 说完这话,她便加快了往前走,那不停甩动的一头青丝中,每一根发丝都写满了对许夜嫌弃。 对于林不语的嫌弃,许夜不以为然,反倒是被她刚刚的跟惊到了,心中骇然道: “就算是异世界,但也不可能没有日月星辰吧?这不科学啊!”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没有了日月星辰的世界,究竟该如何运转。 “喂,走快些,门口马车在等着呢。” 见许夜迟迟没有跟上来,林不语这才撇着嘴转身催促了一句。 “来了、来了。” 许夜小跑着追了上去。 “不语姑娘,你说我们这儿,会不会以前也有星辰日月,只是如今没有了?” “这个问题,你就得去问万卷楼的老先生们了,反正我所读的典籍之中,都不曾提及过此事。” “那……” “许夜!” 就在许夜打算再向林不语确认一些事情的时候,一道满是愤怒的女子声忽然从大门方向传来。 “啥?” 许夜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只见此时的医署大门处,正站着一名气势汹汹的女子。 这女子梳着高马尾,身材修长,一身男子装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武之气。 “这个人是我的……亲戚?仇家?债主?” 一个个猜想,一段段记忆画面从许夜的脑海之中飘过,最终四个大字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远房表妹。” 就在许夜继续确认着这女子的身份时,那女子忽然一个健步冲到许夜面前,抬手就在他脸上“啪”的一声重重扇了一巴掌,跟着无比愤怒道: “为何死的不是你!” 第15章 许蒻?遗言? “嗡嗡嗡……”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许夜被扇得脚下一个踉跄,耳朵里更是不停的嗡鸣了起来。 “你这女子,为何无故伤人?” 反应过来的林不语,一手扶住许夜,一手用力将那女子推开。 “这一巴掌是替许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是替我表妹许茵茵、表哥许渊打的!” “若不是你这无耻下作之徒,贪恋那勾栏女子美色,又怎会引鬼入室,害了许家上下满门?” 女子指着许夜痛骂,漂亮的脸蛋因为愤怒变得有些扭曲。 此言一出,林不语大致猜出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为何死的人不是你这个废物?为何死的许渊哥哥?为何!” “明明再过半年,许渊哥哥就要去奉天院任职了,许家本家中兴之时指日可待。” “明明再过两个月,再过两个月我就能跟许渊哥哥……” “许家上上下下,最该死的,只有你许夜!” 女子似乎因为愤怒而失去了理智,继续破口大骂。 “我想起来了……” 可能是因为那女子言语的刺激,许夜的脑袋在短暂的宕机之后,开始飞速地浮现出了那女子的讯息。 更多的信息开始在他脑海之中浮现。 眼前这女子名叫许蒻,她爷爷的爷爷与许夜爷爷的爷爷,同为一世祖许九歌所生,分家之后在西面禹城生活,因族中贤人辈出,其家族的声势早已超过了本家,所以又被成为禹城许家。 禹城许家与许夜所在的本家之间关系算不上好,只靠一世祖许九歌那点情分维系着,不过这许蒻与他的兄长许钧却是与同在书院求水的许渊关系密切。 因为许夜他爹有意与禹城许家修缮关系,再加上许渊与许蒻互有情愫,所以二人在今年开春时便已经定下了婚约,不出意外几个月后就要操办婚事了。 “所以这许蒻,算是大哥的准未婚妻了,难怪大哥到死也对她念念不忘,也难怪她会这般愤怒。” 一想到许渊,许夜心底对于眼前这女子的怒火,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直到现在,许渊当日在祠堂里张开双臂将自己挡在身后的场景,许夜依旧还是历历在目。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前这位大哥许多。 “你是许蒻表妹对吧?” 许夜站直了身子,抬头看向被林不语挡在身前的女子。 “不许叫我的名字,我也不是你的表妹!” 骂了这么久,那许蒻的怒气似乎未消。 “我哥临死前给你留了一句话。” 许夜神色十分平静地看向那许蒻。 “什么话?” 许蒻的神色一下子由愤怒转为了惊讶。 “他让我告诉你,此生无悔与卿识,但愿来生再遇金榆下。” 许夜将许渊临死前的话对许蒻复述了一边。 这句话是许渊当日死前留下的遗言。 “此生无悔与卿识,但愿来生再遇金榆下……” 那许蒻一听这话,整个人宛如石化了一般愣在了当场,与此同时泪珠开始不停地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见此情形,一旁的林不语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她此时并无心仪之人,但亦能体会到几分两情相悦之人却只能阴阳两个的情绪。 “许姑娘,你若是难过,可以哭出来,今日休沐,院中人不多。” 林不语搂着许蒻的肩膀安慰了一句。 此言一出,那许蒻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她一把搂住林不语然后将脑袋埋在她胸口,开始放肆大哭了起来。 “许渊哥哥……是这世上……除了我父母之外……待我……待我最亲之人。娘亲死后……直到遇见许渊哥哥……才过了几天开心日子……如今许渊哥哥不明不白的死了……” 听着许蒻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许夜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暗暗下定决心道: “许家的这件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既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这些未亡人。” 不查清这群恶鬼为何会盯上许家,他这个穿越者纵使有几样金手指,也活得不安稳。 更重要的是,他的给大哥李渊的这位准未婚妻一个交代,不然这恐怕会成为她毕生的心结。 “等等,但愿来生再遇金榆下……金榆下?”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许蒻,突然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惊愕地向许夜确认道:“你确定你大哥说的是金榆下?” “没错。” 许夜点了点头。 看着许蒻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自家大哥的这句话,可以有些什么深意。 “你们现在是准备去哪?” 不等许夜开口,那许蒻忽然有些急切地问道。 “去城医署,看茵茵。” 许夜回答道。 “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在城医署等我,我没回来之前你哪儿也不能去!” 许蒻在留下这一句话之后,便脚步匆匆地朝门外走去,留下许夜跟林不语二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 …… 城医署。 “不语师妹,那位许姑娘就在里面。” 一名胖子医官将林不语跟许夜带到了一间病房前。 这个世界的医署,跟许夜原本世界七八十年代的乡镇诊所十分类似,只不过无论是医生还是医署的装修风格,都是中式的。 “有劳六师哥了。” 林不语一脸乖巧地向那胖子医官道了声谢。 “师妹你跟师哥客气什么。”胖子医官满脸堆笑地摆了摆手,随后很是严肃地告诫两人道: “这许姑娘从醒来之后,情绪便不是很稳定,你们切莫在她面前提及容貌一类的事情。” 听到这话,许夜暗暗皱了皱眉。 林不语在来时的路上已经跟他交代过了,许茵的命虽然保住了,但一张脸应该是毁了。 十五六的少女,正是对容貌极为在乎的年纪,如今整张脸被毁,对她的打击难以想象。 “别提脸。” 准备开门时,林不语也小声对许夜叮嘱了一句。 “知道,那可是我妹。” 许夜点头道。 “砰、砰、砰……” 林不语轻轻敲了敲房门。 “谁?” 才敲一下,屋里立时响起了一个警惕慌乱的少女声。 “许姑娘,是我,林不语。” 林不语应了一声。 “不语姐姐,你不用来看我了,我谁也不想见。” 门后的许茵声音有些脆弱地说道。 “你……” “茵茵,是二哥,我来看你了。” 林不语话才出口,就被一旁的许夜打断了。 “二哥!” 许夜的话才出口,屋内便响起许茵惊喜的声音,跟着就是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啪”的一声,房门被一把拉开,一名穿着单衣的赤足少女从门后探出身子来,一脸惊喜地看向许夜道: “二哥你终于醒了!” 尽管脸上全是坑坑洼洼的伤疤,满头青丝更是一根不剩,但那双眼睛却是依旧清澈干净。 虽然许夜见过这张脸更可怕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他的心还是狠狠地被这张脸撞击了一下,眼瞳之中随即露出了深深怜悯之色。 尽管,只是刹那的眼神变化,但还是被眼前那敏感的少女捕捉到了。 “啊!” 少女先是一愣,继而飞快伸手摸了摸脸颊,在发现自己是光着脸出来之后,她惊叫了一声,随即转身朝房间内飞奔而去。 “你们出去,你们出去!” “求求你,求求你们,出去、出去!” “二哥,我不想让你,让你看到我这幅样子,你出去!” 等许夜跟林不语反应过来追进房间时,许茵已经将自己包裹在了床单之中,瑟瑟发抖蜷缩在了墙角,嘴中不停地喊着让许夜他们出去。 “茵茵,你冷静些,这都只是暂时的,再过段时间,你的脸肯定能恢复如初。” 见许茵的情绪逐渐失控,许夜赶忙安慰了一句。 “二哥,你不用骗我,我的脸已经毁了,我这辈子就这幅模样了。” 许茵依旧情绪激动。 “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不语姑娘吧?她的师父是皇城有名的医馆,定能治好你的脸。” 许夜一边继续安慰着,一边向身旁的林不语眨了眨眼睛。 第16章 文会?伴考? “哦……对、对对对!” 林不语先是一愣,继而醒悟了过来,连连点头道: “许姑娘你放心,等你再调养一段时日,我一定去求师父为你借来那件极厉害圣物,到时候一定能让你的脸恢复如初。” 听到这话,被单里的许茵虽然停止了抽泣,但马上又用一种极为低落的语气颤声道: “二哥,不语姐姐,你们不用安慰我,早知会变成这幅吓人模样,当初还不死在那群恶鬼手里,一了百了。” 听到许茵流露出死意,林不语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当即小声对许夜耳语道: “你快想点办法让她消了寻死的念头,她如今身子虚弱,极容易招来恶鬼缠上,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许夜一听这话,也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情绪的消极,居然还能招来恶鬼。 “茵茵。” 回忆了一下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过往后,许夜抬起头来看向许茵,唤出了他的乳名。 “二哥?” 似乎也察觉到了许夜情绪的变化,被被单包裹着的许茵抬起了头,透过床单看向许夜。 “你二哥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只剩下你一个亲人,若再没了你,就真的要做那孤家寡人了。” 许夜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 尽管他并非许茵真正意义上的哥哥,但若是没了许茵这条纽带在,他对这个世界来说,就真的只是一个冷漠的穿越者了。 “二哥……” 片刻后,许茵终于将脑袋从被单中钻了出来。 许夜跟许茵茵齐齐松了口气。 …… 城医署门口。 “茵茵的伤势想要痊愈,还得一段时间,你时不时来看看她就好。” 林不语揉了揉肩膀,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地向身旁的许夜叮嘱道。 “那我的眼睛呢?” 许夜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五天后来明字营医署找我拆蒙眼布,在此之前,切莫自行拆开。” 林不语扭头看了许夜一眼。 “我这几天不能住在明字营医署吗?” “已经结案,自然不能再住,而且,现在医署是个什么样你又不是不清楚。” “不能住医署,那能去不语姑娘家暂住几晚吗?我怕我这伤势有反复。” 许夜可怜巴巴地看向林不语。 “滚回家住!” 林不语白了许夜一眼。 “师妹!许公子!” 就在两人准备分道扬镳时,林不语的胖师哥忽然从医署中冲了出来,手上还拿了一张纸。 “怎么了六师兄?” 林不语有些困惑地看向她那胖子师兄。 “这是许公子妹妹这些日子在城医署内花费的字据。” 胖医官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那张纸递给许夜。 “六百五十两?!” 许夜扫了那字据一眼,顿时两眼一黑。 根据他目前脑海中的记忆,这个世界的三百两,跟他原本世界的六万块差不多。 更关键的是,在许家没遭鬼之前,财政状况已经跟一贫如洗差不多,很多产业都是靠外债在支撑,能不能拿得出这六百两还真挺难说的。 “这城医署救人,还得受害者自己掏银子的啊?” 许夜转头看向林不语。 “不然呢?” 林不语反问道。 许夜闻言心头一凛,知道自己这又是习惯性地问出了常识问题,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道: “对了,若是想动用你先前口中的儒医圣物替我妹妹恢复容貌,我得准备多少银子?” “你是认真的?” 林不语表情十分严肃地看向许夜。 “认真的。” 许夜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要是能治好许茵的脸,但凡有一线可能,他都愿意尝试一下。 “想请动圣医署的那件圣物,以鬼差为例,须得立下一件甲等功勋,另外再附上白银十万两。” 林不语一脸认真地对许夜说道。 “甲等功,外加十万两……我明白了。” 许夜暗暗在心中记下。 “不语姑娘!” 林不语再一次准备与许夜拜别,却只听一道清亮的男子声从街道上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衫青年从一辆华贵马车上跳下来,笑着冲林不语招手。 “柳慕玄?” 看到来人,林不语当即秀眉紧蹙,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厌恶神色。 “不语姑娘,几天后兰若寺的募贤文会可曾邀好了伴考?若是不曾邀好伴考,不语你看看我如何?” 那青年笑着走上前来,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在林不语脸蛋跟那饱满的胸脯上扫过,毫不掩饰其眼神之中的贪婪之色。 察觉到那青年的目光之后,林不语的脸刷的一下子变得通红,眼神之中的厌恶神色也变作了恼怒,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出声呵骂那青年,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许夜,虽然不太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也不清楚林不语为何如此忌惮这青年,但还是挪步站在了林不语的身前,笑眯眯地看向那青年道: “对不住了,不语姑娘刚答应我来做她的伴考,您还是请回吧。” 作为一个穿越者,这种英雄救美的机会,他怎能错过? “你?” 一听这话,那白衫青年的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去。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本公子说话?” 那青年上前一步,手中折扇霍然展开,一股无形重力,好似一记重拳般狠狠地砸在了许夜的胸口。 “姓柳的,这里是医署,不是你家后院!” 就在许夜被那股重力砸胸口发闷时,林不语的呵斥声骤然响起,跟着他只感觉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胸口的那股胀闷感立时消散一空。 许夜转头一看,拍自己后背的,正是林不语。 “这逼装得有点失败啊,放在爽文小说里,都要成毒点了。” 本想来个英雄救美的,不想最后反倒是被美人救了,他心中郁闷之余,也有些好奇起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来。 “不语姑娘,这厮方才的话,可是当真?” 那柳慕玄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倒是冷着脸向林不语质问了起来。 “我……没错!他便是我的伴考,柳公子请回吧!~” 林不语一开始还想解释一下,不过看到柳慕玄如此咄咄逼人,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也懒得解释了。 “宁可选这瞎眼之人,也不选本少是吧?很好、很好!林不语,你会后悔的。”柳慕玄脸色铁青地拿手指了指了林不语,随即又瞪了一旁的许夜一眼,“还有你!” 说完这话,那柳慕玄手中折扇一合,头也不回地拂袖转身离去。 “年纪轻轻,火气这么大,容易便秘的。” 望着柳慕玄的马车驶离街道,许夜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了一句。 “对了,不语姑娘,什么是伴考?” 揶揄了那柳慕玄一句话,许夜忽然转头看向林不语。 他之所以还敢问林不语这种问题而不怕被怀疑,那是因为他刚刚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发现这募贤文会并非什么常识,而是与儒门修行者有关的一个词汇,只可惜他这身体的原主人不学无术,只知其名不知其实。 第17章 遗物?真凶? “你连伴考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要当我的伴考?” 林不语蹙眉看向许夜。 不过从她的眼神来看,这一次其实并不是十分意外。 “见笑了,书多的不多。” 许夜“嘿嘿”一笑搪塞了过去。 “儒门文修想要突破境界的最后一步,就是参加不同品阶的文会大考,名在前列者可获得天命圣物赐福,由此得到突破的契机。” 林不语有些无奈地向许夜解释道。 “这跟伴考有什么关系?” 许夜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目前是弟子境,想要突破贤者境,就得参加每半年一次的募贤文会,而这募贤文会需要两名学子结伴同考,一主一辅,又称之为伴考。” 林不语解释道。 “两个人一起考,双排啊这是?” 许夜恍然。 “什么双排?” 林不语秀美微蹙。 “没,没什么,这种考法,的确要挑一个好队友,我刚刚不过是帮不语姑娘你解围,可莫要当真。” 许夜讪讪一笑。 他对考试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不,就你了。” 林不语认真看了眼许夜随后摇了摇头道。 “哈?” 许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柳慕玄的父亲是吏部大员,城内学子都不敢得罪他,知晓柳慕玄要做我的伴考之后,便不愿再接受我的邀请了。” 林不语神色有些低落道。 “当然,若你也怕得罪那柳家,当我这话没说,本姑娘不求着你去。” 她扭过头去撇着嘴补充了一句。 “怕还是不怕,我刚刚都得罪,只是我这……书读的确实不是很多啊,就怕拖了不语姑娘你的后腿。” 许夜挠了挠头道。 “你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 林不语虽然揶揄了许夜一句,不过神情却是轻快了许多。 “到时候你就当是去游玩吧,我原也没想过这次能够考过,只是不想被那些人看笑话。” 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许夜如释重负。 “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这时,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许夜跟林不语齐齐抬头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正朝着医馆这边飞奔而来。 “许夜!上马!” 两人正好奇地打量着这辆飞奔而来的马车,却不想一个熟悉的面孔,这时从马车的窗户上探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许夜那远房表妹——许蒻。 “上马车?” 这突发剧情,让许夜有些措手不及。 “别废话,上马车!” 此时的许蒻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医署的门口。 “唰!” 见许夜没反应,那许蒻忽然从腰间拿出一条白色绳索,用力地朝许夜一甩,然后那绳索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一把将许夜捆绑住。 “砰!” 等许夜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捆绑着拉进了马车之中。 “表妹,这光天日化的……可……可不兴这么玩啊!” 被颠得胃里反酸水的许夜,大声疾呼。 “我找了那件东西了!” 许蒻回答许夜的却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东西?” 许夜的神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心中隐隐猜测到了些什么。 “许渊哥哥留在学院里的东西!我现在可以肯定,许家的惨案,绝不是意外,有人在算计许家,算计许渊哥哥。” 许蒻回过头一脸悲愤地抓住许夜的肩膀低声道。 听到这话,许夜愣了愣,随即心头狂跳道: “我的推测果然没错,那换皮鬼能进许家,并不是意外,更加不是因为我这副身体的原主人。” …… 片刻后。 马车行到一处偏僻的巷弄后,车夫开始将速度放慢。 “此生无悔与卿识,来生再遇金榆下。” 许蒻一边神情有些低落地默念着许渊留下的遗言,一边将一只锦盒递给对面坐着的许夜道: “三年前,许渊哥哥与我正是在学宫那株百年金榆树下相识,而那金榆树下有一处只有我二人才知晓的树洞。 “以前我们便时常互相在哪树洞之中留下书信等着对方来取,所以一听到这两句遗言后,我便想着他或许又在那树洞之中留了东西。 “不成想,真的被我猜中了。” “我哥留下的就是这只锦盒?” 许夜接过那锦盒上。 “嗯,你自己看吧。” 许蒻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 打开锦盒,许夜看到了一封书信,一只玉佩,还有一根老旧竹简。 他先将书信展开。 只见一张柔软细腻的白纸上,书写着一列列苍劲有力的字迹—— “阿蒻,见此信时,吾应当已不在人世。” “吾知你个性,吾死后必将四处调查,恐你被牵连,特留此信。” “你若执意调查此事,须得先行寻到许家圣物镇尺青蟾,再由此物拍碎这块听风玉,吾在此玉之中,留有一两桩线索。” “若不能寻得镇尺青蟾,切莫继续调查此事,于你于禹城许家,皆非善事,一着不慎,极有可能让禹城许家,也落得这般下场。” “蒻儿,吾不惧死,唯不舍你,只望此事至此而止。” “另,若许府还有生者,请将这片竹简交于他手,寻一处偏远城池隐姓埋名,后人无入圣者,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信得内容到此为止。 “大哥既知家中有难,为何没有提前提醒我等?” 看完这封信的许夜,很是不理解地看向面前的许蒻。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因为但凡许渊提前告知一声,许家的下场,至少不会这么惨烈。 第18章 镇尺?戒尺? “这一点,恐怕只有将此事彻底调查清楚之后才能知晓了。” 许蒻摇了摇头,满眼的无奈。 “当务之急,我们得先寻到青蟾镇尺,你可知道它的下落。” 接着她一脸凝重地看向许夜道。 “镇尺青蟾……” 许夜在脑后中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后,随后摇头苦笑道: “青蟾镇尺在我爷爷那一辈就遗失了。”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这件厉害宗族圣物,只在许家人对前尘往事的感怀之中出现过。 “唉……” 许蒻闻言轻叹了一口气。 她急匆匆地找来许夜,原本是想得到一丝线索的,现在看来是落空了。 “为何一定要拿到镇尺青蟾,才能砸碎那听风玉?” 许夜这时向许蒻开口询问道。 这身体的前主人对这镇尺青蟾了解,只停留在知其名不知其实的层面上,所以许夜不得不来问许蒻。 “你大哥说得没错,你除了吃喝玩乐,对于读书修行之事毫不上心,居然连祖传圣物有何用处都不知道。” 许蒻深深地看了许夜,看似责备,实际上更多的是在心中怀念许渊。 许夜表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但心里却是跟许蒻一起吐槽道: “就是,要不是这厮脑子里全是颜色废料,这开局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许蒻没有再去说许夜,而是神情严肃地向他解释道: “许家老祖一共留下三件圣物,分别是两尺一书。” “一书,又名《九鬼契》,是许家老祖孤身行走鬼雾荒原时,与九名大鬼缔结的契书,其中封印着这九名大鬼的九种能力。只不过成书没过多久,就被老祖藏了起来,从此无人知晓其下落。” “而两尺,一为你家祠堂中供奉着那根戒尺,又称鞭鬼尺,传闻许九歌曾以此尺鞭笞鬼神。” “另一尺,便是你大哥在书信中所写的青蟾镇尺。” “这镇尺青蟾,原是许家老祖宗压书所用的一方镇纸。” “因为被老祖身上浩然气浸染,已然成为了一件圣物,若论品阶至少是二品,甚至可能已经到了一品天命圣物的境界。” “至于说……”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拿手捏了捏眉心,然后才重新开口道: “至于说,为何得先拿到镇尺青蟾才能砸碎听风玉,我猜想你大哥是想要我们用镇尺青蟾屏蔽气机,好不被那暗中的黑手发现,因为这镇尺青蟾遮蔽气机的能力,哪怕是圣人鬼神都无法探查。” 听完许蒻的解释,许夜心头恍然之余,也充满了震惊。 “表妹你的意思是,若我们在没拿到镇尺青蟾的情况下砸碎听风玉,极可能被那谋害许家之人探查到?” 许夜说出了心中的猜想跟疑问。 “这种事情,真的有人能做到?” 他加重语气又补充了一问。 “圣人跟鬼神肯定能做到,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儒修或者鬼物也能够做到,这并非什么难事。” 许蒻点了点头。 听了这话,许夜的脑袋里立刻又多出了许多未知词汇,不过为了防止许蒻对他生疑,他打算回去自己研究。 “看样子你这边是没有镇尺青蟾的线索了,我只能回一趟禹城许家找找看,在这之前你要多加小心,害京城许家的那些人或许还会对你下手。” 许蒻嘱咐许夜道。 “表妹你不用担心,不日我便可入职镇鬼司,这帮人总不会胆子大到在镇鬼司下手吧?” 许夜神色淡然地笑问道。 他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加入镇鬼司这个决定。 “他们居然答应让你进入镇鬼司当差?” 许蒻有些意外。 “他们急着结案。” 许夜咧嘴一笑。 许蒻见状心头了然,知道必然是许夜死皮赖脸的威胁了对方,才让他们给出许诺的,心中随即叹了口气:“若活下来的是许渊哥哥,哪用得上这种手段?” “对了。” 许蒻忽然从锦盒之中拿出了那支竹简。 “虽然你许渊哥哥没有说明此竹简的来历,但我能感应到其中封印了庞大的浩然之气,必然也是一件圣物,你一定要小心看管,或许日后能有大用处。” 她将那支竹简递到许夜跟前。 “表妹你也不知道这竹简的来历?” 许夜有些好奇地接过那竹简。 “除了一世祖外,许家其他祖老也都留下了不少圣物,我哪能尽知。” 许蒻摇了摇头。 “不过,我看你大哥说这竹简是传于你这一脉许家后人的,圣物有灵,或许等你族中又出了一位读书人之后,它便会自动显灵。” 她向许夜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许夜点了点头,将那支竹简收了起来,觉得日后再慢慢调查。 此时马车刚好走出巷弄,圣光的余晖从马车窗户里照射进来,与许夜原本世界的晚霞一模一样。 “下车吧,穿过前面那条街,就是许府了。” 这时许蒻叫停了马车。 “表妹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看?” 许夜随口问了一句。 “不用了。” 许蒻眼神黯然地摇了摇头。 许夜知道这许蒻是怕触景生情,于是没有强求,点了点头便撩开帘子准备下车。 “二表哥。” 许蒻这时忽然又叫住了许夜,随后脸上带着些许自责道: “先前是我错怪了你,你若是心中还有不快,可以……可以打我一耳光,我……我绝不还手!” 说着,许蒻闭上眼,将脸送到许夜跟前。 看着眼前这张倔强的俏脸,许夜心中不禁有些好笑道:“这丫头的性格还真是直来直去。” “你打我那一巴掌,我哥已经替你换了,我们互不相欠。” 许夜在扔下这一句之后,很是洒脱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大步朝着街对面走去。 听到这话,许蒻浑身一颤。 “总觉得这二表哥,好像也没有其他人说的那般不堪。” 望着许夜大摇大摆走在街道上的背影,许蒻喃喃自语了一句。 不过马上,她眉头便又是一拧,重新变回那凶巴巴的模样道: “李渊哥哥,你的仇,你许家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 …… 许府大门口。 “我家……被封了?” 望着大门口贴着的两道封条,还有门前站着的两名城卫,许夜一阵头大。 “两位官差大哥,这许府要封到什么时候?” 许夜向门口站着的两名卫兵问道。 “府中鬼气太盛,须得以圣物净化七日,今日是第五日。” 卫兵语气冰冷地说道。 许夜闻言松了口气。 “还好只有七日,不过……今天明天,我该住哪?” 他马上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吁!……” 就在他为今晚得住处发愁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许府门口,跟着一名一袭白裙,容貌清丽,但脸上却写满了“不高兴”的少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不语姑娘?你怎么来了?” 许夜认出了这位傲娇美少女。 “你别误会啊,我只是刚巧路过,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少女侧着脸说道,也不去看许夜。 许夜先是一愣,继而咧嘴一笑道: “明白、明白,不语姑娘你刚巧路过,我家刚巧又被封了,所以就下来瞧了一眼,一切都是巧合。” 说完这话,他身形轻巧地一跃,径直钻进马车。 “喂,谁让你上来的!” 等许夜在马车上坐好,林不语这才反应过来。 “啊?许姑娘你不是来接我去你家的吗?” 许夜一脸“无辜”地看向林不语。 “谁要带你去我家了,我不过是看你可怜,想带你去我姑妈家暂住一晚!” 林不语一着急,直接脱口而出。 只是话才出口,她便反应了过来。 一张白皙的俏脸,刷的一下通红一片,如一块木头般呆愣在那里。 “林姑娘,别愣着了,上车吧,去你姑妈家也行啊。” 许夜脑袋搭在窗口冲林不语笑道。 “哼!” 林不语满眼怒火地瞪了许夜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大步走上马车。 “不语姑娘,你姑妈家离镇鬼司衙门远不远?我明天还得去入职呢。” “你休要再与我说话!” …… 翌日。 镇鬼司明字营衙门。 “许夜是吧?吾乃周莽,明字营三旗判官,从今以后,你便也是三旗的一名鬼差了。” 今日一大早,许夜便蹭着林不语的马车,早早地来到了此地。 在一名鬼差陪同下办理了入籍手续,然后见到了他的上司——三旗判官周莽。 第19章 鬼兵?武胆? “许夜见过周无常。” 许夜学着其他鬼差的模样朝周莽拱了拱手。 “镇鬼司与书院学宫那群腐儒不同,没有那么多规矩。” 周莽摆了摆手,随即又道: “加上你我,三旗鬼差合计十人,平日里三人一伍,只有遇上大案时才会整旗出动。” 说着,他又指了指身旁站着的一名黑脸男子道: “这是孙十六,鬼名‘铁面’,以后他就是你的伍长。” “见过铁面伍长。” 许夜冲那黑脸男子微微颔首。 “小夜兄弟你跟我走吧,今日无事,带你在衙门里四处走走,再与你说说我们儒道武修之事。” 黑脸男子闻言咧嘴一笑,轻轻拍了拍许夜的肩膀。 说完他看了眼周莽,似是在向他请示。 这铁面虽然长得凶神恶煞,但笑容却异常的温和。 “去吧,我这边还有一个案子要结。” 周无常微微颔首。 听到铁面说要给自己讲解儒道武修之事,许夜一下子也来了兴趣,当即跟了上去。 …… “这套差服,还有这柄斩鬼刀你且收好,以后还要靠它们保命。” 铁面从库房之中帮许夜领了一套装备。 “铁面伍长,这套行头有何神异之处?” 许夜伸手接过那套装备,然后很是好奇地问道。 “叫我铁面大哥就行。” 铁面先是纠正了一下许夜的称呼,随后指着许夜手里托着的差服跟长刀道: “这套差服能够帮你抵御鬼魅邪气,不被寻常鬼物附身。至于斩鬼刀,你要知道普通兵器是伤不到鬼物的,只有鬼兵跟圣物才能克制鬼物。” “鬼兵?” 许夜又听到了一个很新鲜的词。 “边走边说。” 铁面指了指面前的小道,随后一边迈步前行,一边对许夜讲解道: “这世间的法宝分为两种,一种名为圣物,一种名为鬼器。” “虽然这两类物品都有强大神通,但圣物与鬼器的铸成方式截然不同,圣物是儒道圣贤以自身浩然之气养育而成,鬼器的力量则来源被封印其中的鬼物,再以儒家浩然之气封印跟催动,其铸炼之法最早来自墨家巨子,封印之法则是由祖圣传下,如今早已经被儒门在内的各家掌握。” “而鬼兵,便是鬼器的一种,专门用来对付鬼物。” 听到这话,许夜的脑海之中,本能地浮现出了那日许九歌将那颗魂珠塞进他左眼的情形。 “难不成,我现在的左眼,也成了一件鬼器?” 他心头骇然。 “别怕,这斩鬼刀内封印的鬼物,早已被打散灵智,就算逃了出来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察觉到许夜神情异样的铁面,还以为许夜是在担心这件事情,当即笑着解释了一句。 “哦,哦,那我就,我就放心了。” 许夜假装尴尬地一笑。 “再说说这鬼兵,与圣物一样,鬼兵也分四品,从低到高,依次为犬狼兵、鬼虎兵、鬼龙兵、鬼神兵四等,你手中这柄斩鬼刀便是犬鬼兵。” 铁面接着向许夜解释道。 “那这岂不是最低等级的鬼兵?” 许夜倒不是嫌弃这斩鬼刀,只是顺口问了一句。 “这一点倒不是镇鬼司吝啬,主要是对目前的你来说,只能使用犬兵,不然很容易被封印其中的鬼物反噬。而且斩鬼刀最为特殊之处,便是能够随着斩杀鬼物的数量增加而一点点提升品阶,就跟我们鬼差斩鬼破案领取功勋之后升官进爵一样,乃是天工坊最为得意之作。” 似是早就猜到许夜会这么问一般,铁面十分从容地解释道。 “居然还能升级。” 许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了,百炼阁到了。” 这时铁面忽然停住了脚步,仰头看了眼前方阁楼的门匾。 “这百炼阁是什么地方?” 许夜问道。 “存放镇鬼司武技以及鬼差们习武锻炼之所。” 铁面一边说着,一边冲他招了招手道: “进来吧,我来看看,今天能不能帮你开武胆。” “开武胆?” 许夜又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 “你连开武胆是何意都不知道?” 铁面有些吃惊。 “许家祖上一直是文修,家中不怎么谈及武修之事。” 这倒真不怪许夜,他记忆之中真没有跟武修有关的词汇。 “这倒也是,武修向来为文修所不齿,你许家又是书香世家,不知道武修之事也算正常。” 铁面冷冷一笑。 这话听得许夜都流汗了,他没想到自己随口搪塞的一句,居然被那铁面脑补出了这么多。 “不说这个了,文武之争,本就不是我们这等小人物能够掺和的,我还是与你解释解释,何为开武胆吧。” 好在铁面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摆了摆手,随即向许夜解释道: “儒门修士,文修修心,武修炼胆。文修有了文心,便借浩然之气言出法随。武修开了武胆,便能以浩然之气滋养体魄,刀斧不侵,力拔山河。” 说到这里时他回过头看了满脸惊讶的许夜一眼,在推开身前的房门的同时,嘴角微微扬起道: “有了武胆,你这身体便是一件圣物,只要有足够的浩然之气,哪怕你昨日还是手无缚鸡之力,今日照样能够手撕豺豹。” 铁面的回答,刚好解了许夜心头一道疑惑——“为何鬼差不用提前训练就能够入职。” “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开武胆的地方?” 许夜试探着问道。 “没错。” 铁面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身后推开了前方的大门。 …… “吱呀……” 一连推开了三道门之后。 铁面终于带着许太平来到了一间四面墙壁书写着密密麻麻朱笔篆字的房间。这房间的内部空无一物,只有最中央的有着一名被锁链锁住手脚的女子。 女子一身血衣,盘腿而坐,有着锋利指甲的双手搭在膝盖上,脑袋下垂,一头长发遮挡住了她的脑袋跟半边身子。 许夜仅仅只是这么看了眼,身上汗毛便根根倒竖,丝丝寒意爬上背脊。 不等许夜开口询问,那铁面双手环胸,指着房中那古怪女子径直道: “此间囚禁者,是一名名为鸩的鬼妇,是一头极为厉害的鬼物。虽然她如今最为可怕的几样能力已经被封印,但有一种能力怎么也无法封印。” 说到这里时,他转头看了一旁满脸讶异的许夜一眼,随后继续道: “而这种能力,刚好适合用来给武修开武胆。” 第20章 恶梦?开胆? “何种能力?” 许夜之前就在医署见识过那食髓骨令物体腐烂的能力,所以对于鬼物拥有异能这件事情,也不算太过惊讶。 “鬼妇鸩,她能够让方圆几十里内的生灵昏睡在恶梦之中,当你自以为苏醒之时便会沉入有一重恶梦之中,一重接着一重永无止境,而且一重比一重更加恐怖,直至你心力衰竭而亡。” 铁面没再卖关子,直接开口解释道。 “而武修开武胆所需要的条件,正是极度恐惧的情形之下,吟诵出尚书之中的六誓的篇章。” 说到这里时,铁面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到许夜手中。 “边读文章,边练胆,这种修炼方式还真是是别具一格。” 许夜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这开武胆的方法了。 “小夜兄弟你若是没准备好,我们也可以择日再来开胆。” 铁面见许夜目光闪烁,还以为他是在惧怕那鬼妇鸩,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铁面大哥,择日不如撞日,还是今天吧。” 许夜握紧手上的书卷冲铁面笑了笑。 “有胆色。” 铁面一脸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提醒道: “不过某还是得提醒小夜兄弟一下,开胆的时机只有一次,中途停下便不能重来。虽然哪怕只念一个字也算开胆成功,不存在失败一说,但只读了一字与只读了一句或一篇之间还是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读的越多,开胆时所获得的好处就越多,日后的武修一途的前途也越好。” 许夜闻言点了点头: “我明白。 按照他自己通俗一点的理解,开胆就像是电脑开机,诵读六誓就是往电脑里堆配置,配置越高以后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既然小夜兄弟你已经想清楚了,那便进去吧,开胆这一步没人能帮忙,只能靠你自己。” 见许夜眼神坚定,铁面也没再说什么,当即笑着摆了摆手。 许夜冲铁面点了点头,随后捧着手中的书卷,边低头看着,边迈步走进了锁着鬼妇鸩的房间。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没被那鬼妇吓到,难不成真有作为儒门武修的天赋?” 望着许夜那轻快身影,铁面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些许诧异神色。 他是明字营的老人了,经他手上带来开胆新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能在在鬼妇鸩面前面不改色的新人。 “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铁面摇了摇头,“鬼妇鸩的恶梦,能让人调入一重接着一重的恐怖梦境,这不是光靠胆量强撑就能撑过去的。” “哐当!” 就他喃喃自语之际,关押鬼妇鸩房间内的一扇石门猛然合上。 许夜的身影随之消失在了铁面的视线中。 …… “说起来,我的胆子到底是算大还是小呢?” 一片漆黑的房间内,许夜捧着书卷,静静地望着前方的黑影一点点朝自己走来,口中喃喃自语着。 与此同时,房间墙壁上刻着的篆体古字,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亮起,撒发着充满神圣气息的金色光辉。 而在这一点点光芒的映照下,那鬼妇的身影,也一点点地在许夜的目光之中清晰起来。 “比如咒怨那种鬼片,看完之后常常一整晚睡不着觉,可后来参加工作了,真要遇上一些恐怖血腥场面,恐惧的本能还在,但越是恐惧,反而越是冷静,就好像恐惧能给我提供能量一样,之前在许家时也差不多。” “这算是……职业病?” 就在许夜这么嘀咕着的时候,那鬼妇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两者间的距离不超过两米。 “还是一样。” 尽管那股凉意已经快爬上后脑勺了,但许夜并没有因为恐惧而变得慌乱,注意力反而变得更加集中了起来。 “公子……想……看看……奴家的……脸吗?” 就在这时,一个非常好听的女子声,忽然在这漆黑的房间内响起。 这声音干净空灵,与这阴森可怖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但很显然,她应该就是来自许夜眼前的鬼妇鸩。 “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 许夜目光直视着那鬼妇鸩的同时,直接背诵起了了六誓的第一篇——《甘誓》。 他可没有跟鬼聊天的情趣。 作为一个退休后的国学爱好者,诗经里的篇目,他大多是会背诵的,所以也用不着翻开书卷去读了。 而就在他背诵出这第一句的同时,鬼妇鸩用那双苍白的手,拨开了挡住她脸的发丝,露出一张带有几分稚气的清纯少女面庞。 这张脸谈不上有多美,但却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疼爱之意。 不过只一眨眼间,这张脸便像是瓷器一般裂开,鲜血顺着裂缝流淌下来的同时,那鬼妇鸩忽然尖声惊叫了起来。 霎时间,一只只手从哪她脸上的裂缝中伸出,彻底撕裂那张脸的同时,爬出一个个生着尖牙利齿的大头婴儿。 在许夜的眼中,鬼妇鸩的脑袋,就像是一棵开满了花的树,只不过这些花朵,都是那一个个容貌恐怖的大头婴儿。 而在这棵树的顶端,一个圆滚滚的大头婴儿,整长者一嘴獠牙,满眼贪婪地俯看着许夜,那散发着腥臭味的口水,有的甚至已经滴落下了许夜的脚边。 “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 许夜的眼睛虽然还在打量着那鬼妇,但背诵声并没有停止, 他这冷静得出奇的背诵声,与此时汗毛倒竖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听起来像是来自于一位旁观者之口。 “呼呼……” 而且在背诵到这第二句时,他能清晰的看到,一缕缕金光,就好似那金色的丝线一般从四面八方朝他汇聚而来,最后如清风拂面般钻入他的身体,让他陡然觉得身体充满了力量。 “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 “吼!……” 没等许夜细细地体会这种感觉,他的背诵声,就被那鬼婴忽然发出的咆哮嘶吼声压过。 “轰!” 只见那鬼婴从鬼妇鸩身上扑下,满布獠牙的大口猛然撕裂,似是要将许夜一口吞下。 第21章 回忆?梦魇? “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 “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赏于祖。” 许夜自然是害怕的,但恐惧中的他依旧没有停止吟诵六誓,一双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口朝自己咬下的鬼婴。 “轰……” 随着一阵气浪爆炸声响起,许夜的眼前陡然一黑,浓重的腥臭腐尸气息扑面而来,他只觉得自己好似进入了那鬼婴的嘴里。 不过只一眨眼的工夫,腐尸气跟黑暗,便在许夜面前如同潮水般退去。 再一眨眼,他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中学时的一栋教学楼下,仰头一看那教学楼的楼顶,居然还站着一名身着白裙的少女。 “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虽然许夜在看到那少女时,原本还算平静的眼神,一下子瞳孔收缩化为惊恐,可他嘴中的背诵声还是没有停止。 毫无疑问,这是鬼妇鸩带给他的梦境。 “砰!” 下一秒,白裙少女从楼顶跳落,在许夜的身前化作了一摊血迹,一颗眼球甚至滚到了他的脚下。 许夜认识这校园,也认识这少女。 这是他中学母校,少女是他的同桌,因为被街上小混混纠缠最后怀了孕、堕了胎,整个学校的人都骂她是荡妇婊子,最后承受不住,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许夜当时恰好从那里经过。 这段经历,的确是算是他童年的阴影,直到休学转校之后,也还是时常能从梦中看到那位少女,还有少女在跳楼前一节课的课休时问他的那句: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脏?” 只是这鬼妇鸩恐怕不知道,许夜从来没有惧怕过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位少女,更多的只是在自责自己当时没有好好回答那个问题,而且这也差不多是他后来从事刑侦工作的动机之一。 “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 许夜走到少女尸体的边上,一边继续背诵六誓的第二篇,一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少女破碎脸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这鬼妇鸩的手段,许夜隐约看到少女那破碎脸上有了一道笑容,这是他以前在梦中从未见到过的。 与此同时,他只觉得自己肝胆一阵燥热,就好像是被拿在火上烤一般。 “呼……” 这时,一阵腥臭的冷风再次从他身上吹拂而过,随即周遭的景象猛然破碎。 等许夜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一辆警车上,手上拿着一台平板电脑,翻看着里面的案情资料。 “老大,这次证据确凿,那狗杂种绝对逃不了,我管他后台是谁、他爹是谁、他娘是谁,这个禽兽、人渣,害那么多无辜的女生,我一定亲手将他送进监狱!” 一名坐在副驾驶上的短发女警官,忽然一脸兴奋地转头看向许夜。 看到这张脸时,许夜整个人怔在那里,差一点就停下了背诵声。 他甚至已经朝那小女警伸出了手,似是要将她的头从座位上按下去。 “砰!” 但他还是晚了,一辆疾驰的大货车,将他们这辆警车从侧面撞翻。 “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下一刻,许夜站在了一辆报废的警车前,先前副驾驶上的那名小女警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着血。 可即便如此,那小女警还在努力地挣扎着爬向许夜,努力地向他伸出手。 “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许夜握住了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这让从他嘴里想起的背诵声,好似来自另外一个空间。 “老大,不能放过他……决不能放过他……” 小女警用尽最后气力说出了这句话。 “小叶子,安心走吧,我没有放过他,他得到了应有惩罚。” 许夜在心里回答了一句。 随后,就只见小女警的身影跟周遭的景象一点点地破碎,直至周遭景象完全变化。 这一次,许夜被关进了一间只有一盏白炽灯的黑屋子。 他被人按地上,对方的拳头,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肚子上,真实的痛觉,如同潮水般,不停地在侵蚀着他的意志。 “说,那批货,你藏在了哪?” 一名身着黑背心,皮肤黝黑,满脸刀疤的汉子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 许夜看着这张熟悉的可憎的脸,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嘴里继续背诵的同时,心中却是忍不住对那鬼妇鸩讥讽道: “没创意,原来你的梦境,不过是将他人曾受过的痛苦放大后,再让他经历一遍。” 就在许夜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捆绑在了一张床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膝关节被那帮人敲碎然后取出。 “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许夜没再去理会身旁的画面,只是仰着头,目光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开裂的嘴唇不停张合,轻轻背诵着六誓接下来的篇章。 “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 许夜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他已经将六誓完整的背诵了出来,肝胆处更是灼热得如同烙铁。 而他在梦境中的这具躯体,也已经变得破碎不堪。 “你为什么要当条子?” “你为什么要做鬼差?” 突然,破碎的梦境之中,两道陌生又熟悉的质问声忽然重叠在了一起。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老子天生就干这个的料啊!” 许夜有些疲惫地笑着在心里回答了一句。 “轰!” “啊啊啊!……” 几乎是在他这话说出口的一瞬,四周景象骤然坍塌,那身上结满了鬼婴的毒妇鸩更是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那一个个鬼婴也如气球般爆裂开来,化作了一团团黑影。 还没等许夜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团形似胆囊的光晕从他体内钻出,无数金色丝线汇聚其上,最终幻化为一颗颗细小的金色文字烙印在那光团之上。 许夜仔细一看,发现这些金色文字,正是六誓的内容。 “以六誓开胆……这难道就是武胆?” 许夜有些惊奇地喃喃自语了一句。 第22章 壮胆?狐狸? “砰!” “砰、砰、砰、砰、砰!” 还没等许夜确认,这是否就是铁面口中的武胆,就只见六个奇怪的金色印章骤然显现在那光团四周,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印在那金色光团之上。 前前后后,那光团之上,被盖上了六道印章。 只是当许夜在仔细查看时,忽然发现这六道印章的印记,居然都是空白的,也就是说都是无字印。 “轰……” 正当许夜一头雾水之际,那被盖上六道印章的光团,便自己钻入了许夜的身体。 “嗡嗡嗡……” 下一刻,许夜双耳一阵嗡鸣,只觉得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正在不停地包裹覆盖自己的血脉骨骼皮肤,甚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而这个过程,许夜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他体内重复了六遍。 “这莫非就是铁面大哥口中的开胆淬炼?” 许夜握了握拳,再用胳膊相互敲打了一下,感觉身体力量跟肌肉皮肤的强韧程度的确要高出了不少。 “铁面大哥说,一次淬炼修行速度就能翻倍,我连着淬炼了六次,岂不是能有普通人的六倍修炼速度?” 许夜心头有些雀跃道。 “汝……汝乃……抱薪者……”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处于痛苦状态的鬼妇鸩,忽然恢复了少女容貌,然后一脸惊恐地指着许夜。 “抱薪者?什么是抱薪者?” 许夜有些好奇地朝那鬼妇鸩走去。 “啊啊啊!” 但他才刚一靠近那鬼妇鸩,其周身便会发出刺眼的光晕,那鬼妇鸩随之周身燃起了烈焰,痛苦哀嚎着的同时,她不停地摆手求饶道: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算了,跟着鬼物能有什么好说的?” 许夜摇了摇头径直朝房门口走去。 …… 门外。 “这小夜,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出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不应当啊,凡有匹夫之勇者,不惧鬼妇鸩才对,顶多受到些惊吓,休息休息就应该出来了。” 许夜迟迟不出,铁面变得有些着急了起来,在门前来回踱步。 “吱呀……”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许夜抱着书卷从中走了出来。 “小夜兄弟,你可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都打算进去了。” 见许夜走了出来,铁面如释重负,快步迎了上去。 “在里面歇息了一下,叫铁面大哥担心了,罪过罪过。” 许夜冲那铁面拱了拱手。 “如何,诵读了多少?” 铁面摆了摆手,一脸好奇地向许夜问道。 “六……” “六句?!” 许夜刚想如实说自己念完了六篇,不想才说出一个“六”字就被那铁面一把打断。 “啊……差不多吧,开胆的情况如何,外人看不到吗?” 许夜留了个心眼,没有否认。 “开胆程度如何,外人很难看出来,若是存疑,可以去镇鬼司请专门圣物来测,就像测匹夫之勇时所用的义剑。” 铁面向许夜解释了一句,随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 “若是第一篇的六句,也差不多了,算是我们鬼差之中的中游之姿。” “六句就是中游之姿?” 许夜有些吃惊。 “鬼差是个苦力活,资质好的儒道武修大多有更好的出路,是不愿意来当鬼差的。” 铁面苦笑。 许夜闻言心下了然。 “不过鬼差虽然苦点、危险点,但相较之下受到的管束也少一些,吾等只需听从镇鬼司阎君号令,其他衙门休想对吾等指手画脚。” 似是怕许夜受到打击,那铁面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许夜闻言点了点头。 鬼差这种天天与鬼打交道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必然不受人待见,所以许夜对铁面的说法十分理解。 “话说,铁面大哥,虽然我开了武胆,但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啊。” 许夜挠了挠头继续想铁面请教道。 “伸出你的左手。” 铁面没有回答,而是笑着指了指许夜的左手。 “然后呢?” 许夜伸出左手。 “想象着让你武胆内那股热流,流淌包裹住你的左手。” 铁面接着道。 “我试试。” 许夜点了点头。 “咦?我的手怎么好像在发光。” 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是心念一动,他的左手便被一股热流包裹,整只手掌开始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试试用你那只手拍打这青铜桩。” 铁面这时又指了指门口的一根一人怀抱粗细的青铜桩,很明显是想让许夜感受一下被浩然之气包裹之后,手掌所带来的变化。 许夜自然明白铁面的用意,当即点了点头,转身正对着那青铜桩,跟着一掌拍出。 “砰!” 他这一掌并没有用多大气力,但却还是在那坚硬的青铜桩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掌印。 “开了武胆之后,浩然之气便能强化自身,让你的身体变得如同圣物一样,能够使出神力。” 铁面笑吟吟地看着满脸震惊的许夜。 “这岂不是说,浩然之气越多,我的力量便能够越大?” 许夜望着他自己那只散发着淡金色的光晕的手掌,喃喃自语了一句。 他之气已经了解到,名诗跟名作是能够增加浩然之气的,现在又有了能够使用浩然之气的身体,那他还不得遇鬼斩鬼遇神杀神? “并非如此。” 铁面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儒道武修与文修一样,都有各自的品阶境界,比如你如今开了武胆,那边是匹夫境,而匹夫境在不借助圣物跟鬼兵的情况下,能够借用浩然之气发挥出的力量是有限的,必须在破境之后才能更进一步。” 他很是细致地向许夜解释道。 “如何才能破境?” 许夜当即追问道。 “等你立功了,从丁等鬼差晋升为乙等鬼差时,便有资格知晓了。” 铁面咧嘴笑看向许夜。 许夜闻言顿时哑然。 关于鬼差的晋升,他刚刚是与铁面聊过的,不说晋升为乙等甲等,光是从最低等的丁等鬼差晋升丙等,就至少要参与抓捕斩杀十头阴鬼三头凶鬼。 “那确实还早。” 他尴尬一笑,挠了挠头。 “破境对你来说,为时尚早,比起破境,考虑如何壮大才是最实际的。” 铁面指了指许夜武胆的位置。 “壮大武胆?” 许夜很是好奇地看向铁面。 “你以浩然之气包裹手掌这么久,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 铁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许夜道。 “变化?” 许夜愣了愣,认真体会了一下,然后还真感觉到自己的武胆好像没刚刚那么热了,同时精神上也出现了一丝丝疲惫感。 “是不是觉得武胆变凉了,精神也变得很疲惫?” 见许夜在发愣,铁面也没继续卖关子,直接询问道。 “对……对对对!” 许夜迟疑了下,跟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武胆跟精神的变化,其实是没有铁面说的那么明显的,但他已经猜到了这应该跟自己完整诵读完六篇六誓有关,于是便没有反驳铁面。 “就算是同一境界之下,武胆能够容纳的浩然之气也是有多寡之分的,以后你只需日日诵念六誓,便能让武胆一步步壮大,从而容纳更多的浩然之气,等哪一天,你的武胆不再壮大了,也就表示你到破境的时候了。” 铁面很是细致地向许夜解释道。 “那是不是,开胆的程度不同,最终能够容纳的浩然之气也不同?” 许夜先是点了点头,继而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道。 “没错,但除非你诵读了完整的三篇以上,否则武胆最终能够容纳的浩然之气差别不是很大。” 铁面点了点头。 许夜一听心下恍然,暗道: “还真被我猜中了。” “走吧,你既已开胆,便能将斩鬼刀的刀谱,还有第一重炼胆的心法口诀传授给你了。” 铁面又冲许夜招了招手。 “铁面大哥,我这半路出家,现在才练斩鬼刀会不会迟了?” 许夜边走边好奇地问道。 在原本的世界,他时常听人说练武要七八岁就开始练,不然的话就太晚了。 “没那回事,镇鬼司有传功簿,只要将你的名字添入传功簿,你便能立刻掌握这门刀法的基础。只不过,想要继续提升,就得看你的天赋,以及刻苦修炼程度了。” 铁面回头看了许夜一眼,当看到许夜一脸的惊讶时,他忍不住爽朗大笑起来道:“想当初,在听到无常如此说时,我的表情也跟你小子差不多。” “大表哥,大表哥留步!” 就在铁面准备引着许夜上楼时,一名身着差服,尖嘴猴腮的鬼差,快步追赶上了两人。 “狐狸?” 铁面转身,一眼就认出了来人,随即停下了脚步。 “可算找到大表哥你了。” 狐狸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抬起咧嘴笑看向铁面,一双眯眯眼的确与狐狸有几分相似。 “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大表哥你这话说的。” 狐狸“嘿嘿”挠头一笑,随即绘声绘色地向铁面描述道: “是这样的表哥,外城五柳巷发生了一起血案,做布匹生意的商贾楚家小女儿突然发疯,拿着一把菜刀杀了家中数十口人,捕役发现时,她还在生啖人肉,不出意外应该是被阴鬼附身了,我与我们六旗的秀才大哥,废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她困在曹家地窖之中。” 铁面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当即沉声问道: “你莫不是想让我帮你去对付那阴鬼?” 第23章 凶案?不语? “被大表哥你猜中了。” 狐狸挠了挠头,又是“嘿嘿”一笑。 “这是你们六旗的案子,我是六旗的人,不方便插手。” 铁面皱眉道。 “六旗的鬼差,今日都被孙无常调走了,我实在是找不到人才来寻大表哥你的。” 狐狸可怜兮兮地恳求道。 “大表哥你就帮弟弟我这一次吧,秀才大哥已经说了,只要你肯帮忙,他就将这次的功劳都分给我,如此一来,我下个月就能晋升丙等鬼差了。大表哥若今年再不晋升丙等鬼差,我可就要被调去外城守夜了,你也知道,我娘亲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若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呀?” 见铁面不为所动,那狐狸立刻唉声叹气,甚至搬出了自己娘亲。 一听狐狸提起姨妈,铁面原本板着的脸,一下子松弛了许多。 “唉,这是最后一次!” 铁面叹了口气,然后很是郑重地对狐狸说道。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大表哥我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狐狸连连点头。 一旁的许夜却是看得暗暗摇头,心道:“最后一次个屁啊,有这活宝在,铁面这人还是心太软。” “小夜兄弟,事发突然,你留在此地等我一阵,我去去就来。” 这时,铁面忽然转身看向一旁的许夜。 “铁面大哥,我还是与你同去吧,也算是长长见识。” 许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对这个世界的鬼物了解得越多就越安全,所以这么好地了解学习机会,他可不会错过。 “嗯,这样也好,被阴鬼附身的人不算太过难缠,有三名鬼差最够对付,你跟在我们后面,是一次不错的历练。” 铁面没有反对。 “这位小兄弟的差名如何称呼?” 狐狸这时走到了许夜的面前。 “许夜,刚刚入籍,还未得差名。” 许夜淡淡一笑。 “等等、等等,大表哥,他才刚刚入籍,这般冒失地与吾等同去,可别出什么问题。” 狐狸有些担心地将许夜拦下,转头向铁面问道。 “小夜第一天入籍便已经开了武胆,可比要强多了,现在又是白天,只是一旁协助的话,没什么风险。” 铁面冷着脸拍开了狐狸的手。 “第一天就开了武胆?!” 狐狸有些惊奇地看了许夜一眼。 “走吧,我帮你们抓住那头阴鬼,还得回来呢!” 在铁面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之中,几人快步走出了衙门。 …… 五柳巷,曹宅。 时间已经是中午,虽然捕役几次驱赶,但宅院外还是围了不少人。 当许夜跟着铁面他们走进这宅院时,立刻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然后便看到通往宅院大门口的路上躺了不少尸体,这些尸体身上横七竖八满是伤口,皮肉外翻,看起来像是用乱刀砍的,不少苍蝇已经落到这些尸体上。 在走进堂屋时,几人又看到了几具尸体。 看这些尸体的衣着打扮,不出意外应该是曹氏夫妇,还有曹家的主要家庭成员。 不过这些尸体都是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明显是被人动过了。 看到这一幕,许夜忍不住皱起了眉,暗道以后必须向上面建议,让他们尽量保护现场。 “几位鬼差大哥,你们可算来了,秀才差爷在地窖门口已经候了多时。” 一名衙门都头这时迎了上来。 “我们人手已经齐了,你让你手底下那些捕快都从后院退出来,别到时候被阴鬼附身了。” 狐狸横了那都头一眼。 “是、是、是……” 都头赶忙应声。 “看来鬼差的地位,要比这些衙门捕快要高上不少。” 看到这一幕的许夜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之后便又蹲下身去,一一去查看那些尸体上的伤口,不知不觉之中,他便落后了狐狸跟铁面不少距离。 “嗯?小夜兄弟人呢?” 正当铁面跟狐狸准备去后院时,忽然发现原本站在他们身旁的许夜不见了。 “小夜兄弟,快些跟上。” 发现许夜还蹲在堂屋中央打量着那几具尸体后。狐狸有些不耐地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 许夜这才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小夜兄弟,你若是对尸体感兴趣,等回了衙门,可以去太平间看个够。” 狐狸有些好笑地冲追上来的许夜打趣道。 “狐狸大哥说笑,我只是觉得那几具尸体的伤口有些奇怪,似乎不像是一人所为。” 许夜试探着说出了他刚刚观察尸体伤口时的所得。 “哟,看不出来,小兄弟还会验伤啊!” 狐狸“呵呵”一笑,表面上看上去是夸赞,眼神之中却充满了讥讽。 “小兄弟,我们六旗的秀才大哥可是乙等鬼差,你能看出来的东西?他看不出来?秀才大哥既然断定,这是阴鬼所为,必然是寻到了证据的,所以你就别费那个力气东看西看了,老老实实地跟在我们后面长长见识得了。” 他接着又拍了拍许夜的肩膀,一副训斥小弟的模样。 “小夜,这是六旗的案子,你我只是协力。” 铁面这时也提醒了许夜一句。 “是我有些大惊小怪了。” 许夜点了点头,冲两人淡淡一笑。 他此时自己也意识到,在这个等级森严的镇鬼司里,以他如今这低等鬼差的身份对两名高等鬼差指手画脚,的确是有些冒失。 “职业病得改改。” 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 “嗯?” 才进到后院,许夜忽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脱口而出问道: “不语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第24章 秀才?地窖? “我是明字营的医官,这里有伤员,我自然要过来。”林不语看向许夜眼神同样充满了疑惑,“倒是你,不是才入籍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办案了?” 话说到最后时,林不语的目光落在了铁面跟狐狸两人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满神色。 很明显,她是在怀疑这两人给许夜穿小鞋。 “不语姑娘你跟小夜兄弟认识?” 狐狸笑着上前了一步。 “嗯,前一阵,正是我在为他治伤。” 林不语点了点头。 “不语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我今日不过是跟铁面大哥跟狐狸大哥长长见识,想要单独接案子还得过一段时日。” 许夜笑着走到林不语身旁。 “谁担心你了?” 林不语皱眉,脚下飞快地朝一侧挪了几步,继续与许夜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我只是怕你一不小心被鬼物附身,不但帮不上忙,还成了累赘。” 她接着说道。 “这一点,不语姑娘倒是可以放心,小夜刚刚开了武胆,身上又穿了差服,只要不近距离接触,很难被鬼物附身。” 铁面上前解释了一句。 “你居然这么快就开了武胆?” 林不语有些意外。 “周判官当初可是夸我天赋异禀的。” 许夜很是得意地冲林不语眨了眨眼。 林不语则给了他一个白眼。 “狐狸、铁面,可是你二人在外面?” 就在这时,前方一间石屋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 “秀才大哥,我把铁面大哥带来了!” 狐狸邀功似的赶紧应了一声。 “来了就快进来,磨磨蹭蹭的,是等着这地窖的封印被那阴鬼冲破不成?” 被叫做秀才的男子,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冷哼了一声。 这话听得许夜顿时皱眉。 铁面似乎察觉到了许夜的不悦,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冲那石屋方向淡淡道:“秀才兄,你确定那里只是一头阴鬼?” “铁面,莫要废话,赶快进来,当差这么久,我难不成阴鬼都不认识?” 比起跟狐狸说话时,那秀才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言辞之中,依旧透着不耐烦跟傲慢。 “大表哥,你别介意,秀才大哥只是不太会说话。” 狐狸这时小声向铁面赔了一声不是。 铁面皱着眉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看得出来他对秀才的态度也有些不满。 “小夜,你跟我进来吧,不过不用跟得太近,在后看着就行。” 铁面接着转头看向许夜。 “好。” 许夜点了点头。 “我刚好带了一块无罪牌,你到时候跟在我便是,就算有个什么万一,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这时林不语忽然掏出一块竹简走到许夜边上。 “林姑娘居然带了无罪牌?” 一看林不语手中的无罪牌,就算是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铁面,这时也忍不住有些动容。 “不语姑娘不愧是圣医署出来的弟子啊,一块无罪牌,至少值一千钱。” 一旁的狐狸则是满眼羡慕。 “这牌子很厉害?” 许夜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当然,这可是我大师哥借我防身的!” 林不语翘着嘴表情很是得意的道。 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跟上铁面跟狐狸的脚步,快步朝那石屋走去。 “我大师哥送我的!” 许夜学着林不语那得意的小模样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 石屋内。 许夜终于见到那位傲慢的乙等鬼差——秀才。 这秀才的身材高大,跟铁面差不多,不过一张脸却像是个白面书生,十分的秀气,看人时总喜欢抬着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怎么还带了个拖油瓶进来?” 在与铁面打完招呼之后,那秀才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许夜身上。 “秀才兄,话别说得那么难听。” 铁面冷冷看了那秀才一眼。 老好人也是有火气的。 “哼。” 秀才冷哼了一声,转头指了指房间中央那块大磨盘以及上面压着一幅卷轴画道: “我以昆山图将此鬼封印在了地窖之中,等一下我会收起昆山图时,你与狐狸只需阻住它一两息的功夫,我便能将其收入我这青湖砚中。” 说话的同时,他还用手托起了一方古朴的砚台。 “这两件宝贝很厉害吗?”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许夜,忍不住小声向身旁的林不语询问道。 “还行吧,这秀才是京城宋家旁支,祖上曾做过礼部侍郎,即便家道中落了,手上也还是能拿出不少好东西的。” 林不语不以为然地说道。 而就在两人说话间,前方三人也开始各自准备了起来。 秀才冷着脸捧着砚台低声背诵着文章,狐狸开始往手上缠写满篆体古文的麻布条,铁面正在用一把小刻刀绕着地窖口子刻出一个个古篆文。 而许夜的目光,则是被林不语手中那块竹简上的文字所吸引。 “言者……无罪,闻者……足……” “足戒。” 因为是篆体字,许夜阅读起来有些困难,迟迟没读出最后一个“戒”字,最终还是林不语一脸无奈地帮他补上。 “这无罪牌有何用处?” 好奇宝宝许夜再次上线。 “手持无罪牌,高诵八字真言,便可抵御鬼物的袭击。” 林不语双手合握无罪牌,向许夜做了一次示范。 “刻上这么一行字就有这效果?我要是刻上一些圣人语录绝世文章,岂不是更是厉害?” 许夜眼前一亮。 他脑海之中的圣人文章跟绝世诗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哪有那般简单。” 林不语对许夜的“无知”已经没脾气了,于是头也不回地解释道: “且不说刻下这片竹简上文字的刻刀是一件二品圣物,光是将其放置在学宫之中,每日以几百学子晨读时散发的浩然之气温养的时间,就已经超过了半年。” “这不是跟开光一个意思吗?” 许夜有些吃惊。 “不语姑娘,你说要是我日日对着一件事物诵读圣人文章,是不是也能养出一件宝贝来?” 他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在皇城内,便是最小的一个学宫,每日早课晨读的学子也至少有三百人。就算是三百人,养成一件圣物也至少要半年,你觉得你得诵读多少圣人文章才能及得上?” 林不语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这般异想天开的言词了。 “这可不一定,我脑子里的圣人文章,可都是你们这个世界不曾有过的。” 许夜咬了咬嘴唇,默默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兴奋神色。 等弄清楚了养圣物的流程之后,他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秀才兄、狐狸。” 这时,前方的铁面收回了用来刻字的匕首,然后向一旁的狐狸跟后方的秀才投去了一个确认的眼神。 显然,这两人是准备开始行动了。 第25章 槽糕,这鬼有问题! “表哥,我准备好了。” 双手被麻绳搀着的狐狸冲铁面笑着点了点头。 “只需给我五息时间。” 秀才则扬着下巴冷冷地伸出五根手指。 “没问题!” 只想尽快结束的铁面也没再跟那秀才计较,面无表情地重重一点头。 “呼……” 跟着就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放在腰间斩鬼刀的刀柄上,向后退了三步,双膝微蹲,躬身站在狐狸身后,张嘴吟诵道: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那狐狸闻声双拳猛地对撞,跟着也咧嘴笑着吟诵道: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这两道吟诵声过后,许夜明显感觉到,这座原本阴暗潮湿的屋子内,明显变得明亮了许多,铁面和狐狸的周身,更是开始散发出一圈圈淡金色光晕。 “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正当许夜感到惊奇之时,狐狸与铁面,十分默契地齐声大喝了一句。 “轰!”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炙热的罡风,犹如涟漪波涛一般以铁面跟狐狸为中心拍打而出,拍得许夜胸口一闷。 “起!” 这时,那秀才猛地一抬手,那压在石磨上的水墨花卷骤然收起,径直飞回他手中。 “砰!” 没等许夜缓过神来,就只听一声巨响,那块足有两三百斤的磨盘被整个掀起,露出了黑漆漆的地窖入口。 “啊!……” 随着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从地窖中响起,一阵浓稠如墨的雾气自屋内轰然涌出,汇聚成一张巨大的鬼脸猛然扑向最前方的狐狸跟铁面。 “嘿!” 恰在此时,狐狸眯着眼咧嘴一笑,那泛着金色光晕早已蓄势待发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黑雾之上。 “砰!” 随着一声巨大碰撞声响,那根写满金色篆文的布条,骤然以狐狸的拳头为中心结成一张大网,将那黑雾整个包裹其中。 “啊!……” 又是一声尖叫响起。 那张黑雾所化的人脸,用力地冲撞在了那张金色大网上,一条条细长的手臂随之从黑雾之中探出,猛然将那金色大网用力一撕。 “刺啦!……” 大网碎裂,黑雾化作一条条细长的手臂,纷纷穿过那破洞蜂拥而出。 “砰!” 狐狸这时又是一拳砸出。 这一次他出的是左拳,拳头砸中那黑雾之后,不再有篆文幻化的大网,而是在砸中那鬼物的一瞬,显现出十几道金色拳影,齐齐地轰砸向那从网洞中涌出的黑雾。 “啊!——” 黑雾之中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从网洞中涌出的黑雾迅速退散,篆文组成的金色大网随之修复。 狐狸的这一拳,看得许夜很是惊讶。 他没想到,即便是这个看起来不学无术的鬼差,居然也拥有着这般不错的身手。 “放在我们故乡,可以说是绝世高手了吧?” 他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正当狐狸快要坚持不住时,一直躬身站在他背后的铁面大喝了一声,跟着猛然拔刀。 “沧浪!” 斩鬼刀,长刀出鞘,浩然之气犹如潮水汹涌而出,席卷整个小院。 不过许夜更加在意的是,他居然铁面斩鬼刀清亮的刀身之上,看到了一张张扭曲的鬼脸。 “铮!” 没等许夜仔细看,铁面已然一刀劈落,将面前那团鬼雾一劈为二。 “啊!——” 在又一道尖锐的惨叫声中,柴房内的黑雾轰然散去,只余下一名瘦弱的少女,举着一把菜刀站在门口,而她的身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一直竖着她的脑门贯穿整个身体。 “该你了秀才!” 一刀过后,铁面转身冲那秀才大喊了一声。 铁面与狐狸的任务,这就算是完成了。 “知道了。” 秀才不耐烦地白了铁面一眼,随即双手托举起那方青湖砚,开始高声诵念起了一段辞藻华丽的骈文。 “轰……” 等到文章念完时,他手中那砚台忽然青光大盛,一股无形吸力随之出现,如一道漩涡般,将瘦弱少女四周扩散的黑雾迅速吸了进去。 “还算顺利。” 看到这一幕,有些紧张的林不语终于松了口气,因为正常情况下,只要青湖砚的威能施展开来,类似于阴鬼这种品阶的鬼物是躲不过的。 “铁面大哥,好刀!” 狐狸笑着转头向铁面竖起了大拇指。 “哼,说到底,还是要靠我这青湖砚!” 鬼差秀才则是举着砚台冷笑了一声。 “汝等,为何……伤我?” “我……何错……之有?” 而就在这时,身上鬼气被剥离得已经差不多的那名少女,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瞳,随着她好似梦呓一般的呢喃声,一下子化为了愤怒。 黑色的鬼气如同烟雾一般,骤然从她身上伤口处溢出,迅速地汇聚成一道烟柱“轰”的一声冲向屋顶。 “唰!”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少女那纤细的胳膊,骤然抬起手中的菜刀,一刀笔直地朝狐狸劈去。 “砰!” 菜刀劈落的一瞬,狐狸身前亮起了一道篆文结界,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够挡住曹家少女这一刀,一刀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直从他右肩延伸至左腹,血雾在他身前砰然炸散开来。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铁面跟秀才这等老手,反应都慢了半拍。 “狐狸!” 在看到狐狸倒在血泊之中后,铁面怒吼了一声,手中斩鬼刀发出“铮”的一声颤鸣,一刀携着浩然之气所花的丈余长金色刀影,朝那曹家少女劈去。 “砰!” “咔嚓……” 碰撞声与金属断裂声几乎是在同时响起,铁面手中的战鬼刀,竟是被那满身鬼气的曹家少女一刀劈断。 而铁面的胸口,则同样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不停地喷涌出来。 “糟了!” 许夜眉头一拧,没有任何犹豫,手按着刀柄就冲了过去。 并不是他鲁莽,而是眼前的状况之下,哪怕只迟疑一两秒,那曹家少女手中的菜刀可能就要斩下铁面的头颅,他可不想第一天上班就看到有同事挂在自己的面前。 “不知……” “言者无罪!” 正当许夜准备吟诵斩鬼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少女清亮的朗诵声,紧跟着他便看林不语快步拦在了他的身前,双手高举无罪牌: “闻者足戒!” 第26章 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 “轰!” 林不语话音方落,一道由密密麻麻金色篆文组成的半圆形淡青色光幕陡然从她身前弹出,而释放出这道光幕的正是她手中的无罪牌。 “砰!” 几乎是在同时,那曹家少女手中的菜刀,重重地劈砍在那无罪牌释放出的光幕之上,尽管被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但无罪牌终究还是挡下了这一击。 “呼……” 见状,林不语一脸后怕地长吁了一口气。 “你是傻子吗,什么都不会就冲上去,会没命的!” 他又急又气地转头瞪了许夜一眼。 许夜完全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林不语,这种时候居然能够冲在自己前面,心下顿时对这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少女生出了不少好感。 “秀才,赶快出手,这是一头凶鬼!” 这时铁面也来不及道谢,一边捂住伤口,一边转身冲那秀才吼了一嗓子。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秀才冷哼了一声,双手举起那青湖砚,口中大喝一声: “百川归河!” 话音刚落,小屋之中骤然响起了波涛翻涌之声,那方小小的砚台开始变成一个旋涡的中心,拼命地将那曹家少女身上的鬼气吸入其中,就连其本体也被那股吸力拉扯得脚步踉跄。 “啊啊啊!……” 正当几人以为秀才的青湖砚能够将那凶鬼收进去时,随着凶鬼一声惨叫,异象又生。 只见那曹家少女在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之后,一颗脑袋整个从嘴巴处裂开,而她的手则从裂开的脑袋处伸了进去,拿出了一把黑色的剪刀。 “咔嚓!” 头颅裂开的少女,用那血淋淋的手握住剪子,朝着秀才手中的那方砚台用力一剪。 只听“咔”的一声,秀才手中的那方青湖砚,一分为二,碎裂开来。 “青湖砚……碎了?!” 看到这一幕的林不语一脸的难以置信。 “难道说,那剪子是鬼兵?这凶鬼居然孕育出了鬼兵,岂不是只差一步就要成为厉鬼了?” 铁面同样是一脸的愕然。 而那秀才先是愣愣地看了眼地上碎裂的砚台,继而眼神由惊讶转为恐惧,跟着语气满是慌乱地指着那头颅裂开的少女道: “凶鬼,此以身饲鬼,以怨养鬼,这是孕育出了鬼兵的凶鬼。” 说完这话他忽然将手中卷轴一抛,不停放大伸长的画卷将这整间屋子都包裹了起来,跟着在卷轴将门封死之际,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全然没料到秀才会临阵脱逃的铁面几人,一脸愕然地愣在原地,然后隐约从门外听到一句:“你们先挡住它,我去请无常!” “你这个混账!” 见此情形,铁面不顾身上的伤口,怒声咆哮了一句。 一旁的许夜跟林不语则是一脸哑然。 “铁面大哥,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不语有些紧张地向铁面问道。 她这无罪牌坚持不了多久。 “林姑娘,小夜兄弟,我来挡住它……你们二人找准机会撞开屋门逃出去……” 铁面也不去管身上的伤口了,努力从地上站起来。 “砰!” 只是不等铁面站起来,那裂开头颅的曹家少女,便又是一刀劈落。 “噗!……” 这一刀即便是隔着无罪牌的防护,也还是将铁面震得口吐鲜血瘫软在地,之前凶鬼那一刀对他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太大。 “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林不语的吟诵声再一次响起,头顶原本暗淡下去的光幕,再一次明亮了起来。 “许夜,这鬼物太过强大,我来挡它一阵,你速速去向镇鬼司禀报,请他们来援!!” 她接着头也不回地向许夜叮嘱了一句。 “唰!” 林不语的话才刚说完,那凶鬼手中的大剪刀,忽然猛地对着林不语一剪。 “砰!” 尽管无罪牌再次帮两人挡下了一击,可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那无罪牌上多出了一道裂缝。 “快走啊!” 知道坚持不了多久林不语,非常着急地转头瞪了许夜一眼,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许夜非但没有走,反而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你这个傻子,别做傻事!” 林不语大叫了一声。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可许夜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学着先前铁面他们模样,高声吟诵出了那十六字真言。 “轰!” 话音落下的一瞬,一股散发着金色光晕的暖流,忽然从许夜的周身炸散开来,与此同时,他的一身筋骨开始“噼啪”作响。 “这股浩然气!……” 看到这一幕的林不语满脸讶异。 十六字真言能够让开了武胆的武修迅速恢复浩然之气,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像许夜这般能一下子聚拢如此多的浩然之气,她便是在一些无常身上都没见到过。 “难不成这小子真的天赋异禀?” 她心中诧异道。 同样感到诧异和惊奇的,还有许夜自己。 他虽然猜到这十六字真言是用来提升恢复浩然之气的,但切身感受到那股浩然之气从自己武胆之中轰然而出时,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砰!” 就在此时,那凶鬼又一剪子剪下,护在两人头顶的篆文光幕,直接裂开了一个口子。 “你再不走就迟了!” 林不语头也顾不上许夜了,在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嗓子之后,再一次诵念起了无罪牌真言:“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砰!” 可这次,不等她将那篆文光幕恢复,那凶鬼便已经一剪子剪下。 “咔嚓!” 虽然还是挡下凶鬼手中剪刀的一击,但林不语的无罪牌的光芒却是完全熄灭,篆文光幕也彻底消失,再想催动其中的力量,已经来不及了。 “也不知道那个傻子走没有,真是叫人不省心。” 望着那凶鬼朝自己劈落的菜刀,林不语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担心起身后的许夜来。 “算了,应该也走不了……” “轰……” 正当林不语准备闭上眼睛等死时,她眼角的余光却是瞥见,周身被浩然之气笼罩的许夜提着拳头从她身旁轰然冲击而出。 “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 在林不语震惊的目光之中,许夜忽然爆喝一声,随即周身浩然之气轰然暴涨,身后陡然出现了一个由浩然之气凝聚成的金色伟岸身影,与他一起,挥舞着拳头猛力的朝着那怨鬼砸去。 “砰!” 一声巨响,怨鬼的身影,被这一拳砸得笔直地倒飞而出,重重撞击在小屋墙面之上。 房屋巨颤的同时,巨力所掀起的气浪,如同狂风般拍打在林不语身上。 “见义不为,无勇也……这莫非是哪位圣人所言,不然的话,怎能一语调用如此磅礴的浩然之气?” 林不语一脸愕然地望着许夜暴揍那凶鬼的场景,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第27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子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在林不语那满是诧异的目光之中,许夜再次大喝一声,跟着用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简练且残忍的拳法,重击那凶鬼腹部,砸得它再次飞退而出。 “咔嚓!” 不等那凶鬼爬起,许夜一把上前,以关节技扭断那凶鬼的一条手臂。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接着吟诵声再起。 借着周身暴涨的浩然之气,许夜一脚踩碎了那凶鬼的一处关节。 “有意思,浩然之气加身,反应力、体力、精神力都有了成倍地提升,以前一些做起来很困难的动作,如今却是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 “给我躺下!” 大喜过望的许夜,猛然抱住那怨鬼的右腿,用力往上一抬,一下子让其失去重心朝后仰倒了过去。 “咔嚓!” 而就在凶鬼身子倒地的一瞬,许夜毫不留情地将它小腿用力一扭,整个扭断,并顺势用拳头“砰”的一声砸碎另一只膝盖 “啊!……” 凶鬼再次发出惨叫。 而许夜并未就此停手,他在那凶鬼奋力起身之际,迅速绕到其身后,将它另一条手臂的关节也扭断砸碎,最后直接锁住其脖子,用上那浩然之气加持后的全部力量“咔嚓”一声,将那凶鬼的脖子直接拧断。 “咔、咔、咔……” 但就在许夜以为那鬼物再也爬不起来时,那鬼物身上忽然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骨骼摩擦声。 只眨眼间,那头鬼物原本近乎被许夜拆散的身体,居然一下子复原了! “靠,这不就没完没了了吗?” 许夜一边吐槽了一句,一边迈步上前,又一次将那凶鬼踹倒在地。 “许夜,快用战鬼刀将它斩首,鬼物跟人不同,能以鬼气不停复原身体,它们是不死的!” 这时林不语的声音忽然响起。 显然她也看出了此时许夜的困境。 “明白!” 被林不语一提醒,许夜随即反应了过来,然后学着铁面他们的模样,高声吟诵了一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轰……” 与许夜心中猜想的一样,在诵念完这句十六字真言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有一股暖流钻入了自己的身体,流入武胆之中。 “等等,怎、怎么拔不出来?!” 可就在他学着铁面的动作准备拔刀时,他那把斩鬼刀,却好似是与刀鞘连成了一体,不管他如何用力,就是拔不出来。 “许夜,你发什么愣,拔刀!” 才夸了许夜一句的林不语,忽然发现那许夜在冲到怨鬼跟前之后,并没有拔刀,一下子又惊又急。 “我的刀拔不出来!” 许夜有些无奈地转头看了眼林不语一眼。 “拔不出来?” 林不语一脸的困惑。 “轰!” 恰在此时,地上躺着的怨鬼,忽然猛地翻身爬起,手中剪刀顺势就要剪向许夜。 “不语姑娘,拔出斩鬼刀,是不是有什么窍门?” 许夜一边飞快问了一句,一边就势一个翻滚,绕开了那怨鬼的这一抱,同时嘴上又大喊了一声十六字真言补充浩然之气。 除非是刚刚那种危机关头,能用这个世界的存在的真言,他就绝不用自己的。 “这……” 林不语哪里知道这些?但好在这时,先前处于昏迷状态的铁面,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小……小夜,斩鬼刀……初次拔刀之时,须得以武胆开刃。” 他努力挣扎着开口喊到。 “咔嚓!” 此时许夜刚好躲过凶鬼的一刀,跟着又一次以反关节技拧断了那怨鬼一条胳膊,这才转头语速飞快地向铁面询问道: “何为以武胆开刃?” “当你面对生死,无所畏惧之时,斩鬼刀便能感应到你的武胆。” 铁面强压下体内不受控制的气息,大声回应了一句,一旁的林不语则在全力帮他压制着胸口鬼气的侵蚀。 “那不就跟开胆的方法一样吗?” 许夜皱起了眉。 “小夜……若是拔不出……先拖住它,等我恢复一些……再来助你!” 铁面这时又提醒了许夜一句。 正常程序下,给斩鬼刃开刃这件事跟开武胆一样,也是在镇鬼司衙门之中进行的,不然太过危险了。 “啪!” 说话间,正尝试捆住怨鬼小腿的许夜,手臂被它一把挣脱开来,肚子上更是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要不是身上那件差服卸去了不少力道,只怕许夜都已经倒地不起了。 “眼下这种状况,恐怕是拖不下去了。” 许夜咬了咬嘴唇。 他能感觉到,这怨鬼除了能让身体复原之外,还有学习对方战斗技巧的能力,在使用一些相同招式时,它已经能够拆解了。 与此同时,许夜似乎也触摸到了自身力量的天花板。 因为他发现即便是在浩然之气富余的情况下,武胆不会再吸收浩然之气,力量也不会继续增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浩然之气在自己周身消失。 “这应该就是铁面大哥所说的,匹夫境武修身体的极限吧。” 他在心里这般猜想道。 “砰!” 这时,许夜找准机会,再一次抱住那凶鬼的小腿,大声吟诵十六字真言的同时,一把将那怨鬼掀翻在地,跟着“咔嚓”一声将它一条腿扭断。 “吼!……” 不过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许夜才刚刚站起来,那怨鬼便竟是以单脚撑地,扭身翻转而起,并借势提着剪子跟菜刀,再次扑向许夜。 但这一次,许夜没有躲闪,而是站在原地,一边摆出拔刀的姿态,一边高声吟诵道:“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情况危急,已经尝试了所有能够尝试方法的他,只能用诗来来斩鬼了。 吟诵声才响起,雄浑的浩然之气,如潮水般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传世诗作能够增加浩然之气这一点,已经在他家祖传的戒尺上验证过了,所以他想试试能不能靠着这首诗提升的浩然之气,强行为手中的斩鬼刀开刃。 “就算还不能拔刀,这股浩然之气,也应该能帮我再支撑一段时间。” 就在许夜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手臂骤然用力,自肝胆处传来的热流顺势传导至手心,五指随即握紧刀柄向外一拔,同时口中吟诵出这首诗的最后两句: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第28章 此案凶手另有其人? “沧浪!~” 这两句诗出口的一瞬,一道金属的颤鸣声陡然在这昏暗的小院内炸响。 许夜终于拔出了斩鬼刀。 接着,满脸愕然的林不语跟铁面便看见,许夜的四周的浩然之气骤然化作了升腾而起的熊熊烈焰,而在这股烈焰之中,一道手持大刀的身影猛然与许夜的身影重合。 “轰!” 随着许夜一刀斩落,那由浩然之气汇聚而成的滚滚烈焰,在其刀锋的指引之下,化作了一柄两三丈长的火焰大刀,重重地劈向那凶鬼。 “砰!” 巨大的爆裂声响中,鬼气所化的怨鬼身躯先是被一分为二,继而又被熊熊的烈焰包裹,最终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一身鬼气被烧得净净。 只剩下曹家小女儿那具瘦弱的残躯。 “他真的……斩了一头凶鬼?” 望着前方持刀而立的许夜,林不语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的铁面,则是低声诵念起了许夜刚刚诵读过的那首诗作,跟着嘴角露出苦笑道: “有这么一首传世诗作在,斩一头凶鬼倒也不足为奇,许家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听到铁面这一说,林不语顿时回想起了之前许夜的那首《硕鼠》,当即一脸释然地点头道: “说是瘦死的猛虎更贴切一些。” 两人也都并非平民之家,很清楚这些拥有传承的世家背后的底蕴,所以对于许夜能够拿出一两首传世诗作来并不感到惊奇。 “咔嚓……” 就在这时,许夜手中握着的那柄战鬼刀,忽然碎裂成无数块。 “不语姑娘、铁面大哥,这……怎么回事?” 远处的许夜,看了眼手中的断刀,跟着一脸无助地转头看向铁面跟林不语。 二人见状齐齐沉默。 在二人眼中,许夜此时的“无知”,与方才的强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 “诗词不是你那般用的。” 来到许夜面前的林不语,看了眼地上战鬼刀的碎片,随即语速飞快地向许夜解释道: “一些诗词之中的浩然之气太过强大且不受控制,普通圣物或鬼器根本承受不了,很容易损坏。” “会毁坏圣物?” 许夜回想起了自家那根断裂的戒尺,心中恍然。 “小夜你最后拔刀时,吟诵的,是你家传诗作?” 已经好了许多铁面站起了身来,他看了眼地上斩鬼刀的碎片,随后才将目光看向许夜。 “是我无意中从许家老祖藏书中读得的诗作。” 许夜点了点头。 他已经想好了,以后关于诗作之事,都推给许家老祖宗。 “可惜了。” 铁面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 许夜有些疑惑地看向铁面。 “斩鬼刀损坏一事,我会自己去向旗长解释。” 他以为铁面是在可惜那柄斩鬼刀,于是面带歉意道。 “区区一把丁等鬼差所用的斩鬼刀算不得什么,我可惜的是你刚刚那首诗作,这种足可传世的佳作,若是配合相应的圣物使用,威力非同凡响。但可惜的是,就算再如何惊艳的诗作,在释放完一次浩然之气后,便不会再有浩然之气生出,所以我才觉得可惜。” 铁面满脸都写着“暴殄天物”四个大字。 “只……只能用一次?” 一听这话,许夜先是一脸惊讶,继而又是一脸肉疼,暗道: “我还想着用七杀诗大杀特杀呢!” “与圣贤文章不同,诗作之中的浩然之气大多强大但不受控制,极容易损坏圣物。你刚刚幸好用的是斩鬼刀,若是用拳头,只怕你那条手臂都已经废了。” 林不语嘟囔着揶揄了许夜一句。 许夜闻言一阵后怕,不过后怕肉疼之余,他心中也暗暗庆幸—— “还好现在没有不停地用诗作。” 他退休后虽然醉心国学,大多数传世名篇跟诗作都是能记得的,但能够称得上传世名篇的诗文,纵观古今也只有那些。 如果真像是林不语说的这样,都只能够用一次,那就真的是用一首少一首。 “其实也怪我太过大意,没想到那东西居然那么快化成凶鬼,不然根本不用让小夜你出手,也就不用浪费这首诗作了。” 铁面边朝门口走去,边叹了口气。 “铁面大哥,你先前不是说,附身那女子的鬼物并不是很强吗?” 许夜有些不解地问道。 “在初代阎君编写的百鬼录中,鬼物一般分为六等,阴鬼、凶鬼,厉鬼,鬼君,鬼母以及传说中的鬼神。” 铁面知道许夜对鬼了解的不多,于是先跟他解释了一下鬼的等级,然后才接着说道: “刚刚在打开地窖盖子之前,我跟狐狸其实已经用燃魂香测试过,地窖内附身曹家小女儿的鬼物,品阶的确最低的阴鬼。” “而阴鬼,其实更像是一种阴气或者邪气,最弱小之时,顶多只能让人染上一阵风寒,但若遇上那等心中贪、嗔、痴、怨等念头强大之人,它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附身其上,借助其心中痴怨日益壮大,最终化身凶鬼。” “可这一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少则三年多则十年,像是刚刚那般,直接从阴鬼变化做凶鬼的鬼物,少之又少,只有那等心怀极大怨念之人,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辰内,让一头阴鬼变化作凶鬼。” 许夜闻言认真思忖了一下,随即走到那怨鬼身旁蹲下。 “按照铁面大哥的说法,刚刚应该是这姑娘在短时间内生出了极大的怨念,从而让附身的阴鬼迅速变成了凶鬼。”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铁面,“可我来的时候,她全家都已经被她自己杀了,就算对家人有怨也应该已经消了,为何还会生出这般强烈的怨恨之念?” “小夜兄弟你想说什么?” 铁面听出许夜话中有话。 “我猜测这曹府灭门一案,凶手并非被凶鬼附身的曹家小女儿,而是另有其人。那曹家小女儿,也正是因为此人,才会生出那般的滔天恨意,令那阴魂短时间飞快地化作了凶鬼。” 许夜如实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推断。 第29章 能看到过去的左眼? “这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 铁面摇了摇头,并不是十分认可许夜的说法。 “的确是我的猜想。” 许夜笑了笑。 这当然不是他的猜想,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在一踏进这院子时,就嗅到了凶杀现场的味道。 更何况他还在那些尸体的伤口之中,找到了佐证他猜想的依据。 不过现在显然并不是解释的时机,铁面也不是能对案情做主的人,所以他选择了暂时沉默。 “砰!” 这时,已经走到门边的铁面,试图隔着那山水画卷去推门,结果却被一股无形巨力给弹了回来。 “这秀才真是混账,临阵脱逃不说,居然还有这昆山图将这间屋子彻底封死!” 铁面一脸愤怒地冷哼了一声。 秀才这一手,不只是铁面,许夜心里也是窝着火的。 “铁面大哥,怨鬼那一击并未伤及要害,狐狸大哥的命应当是保住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给狐狸处理完伤口的林不语站了起来。 “有劳不语姑娘了。” 铁面闻言一直阴沉紧绷着的脸,一下子松弛了下来,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虽然这次被狐狸坑了一把,但他自幼是狐狸他妈带大,若狐狸真出了什么事,他没法跟姑妈交代。 一旁的许夜看了眼地上的狐狸,发现他差不多半个身子都被写满篆文的白绸布包裹,而令人称奇的是这白绸布上居然一点血迹都没有,于是在心中猜测道: “看来这白绸布,应该也是一件用来医治伤患的圣物,能用这般简单手段,控制住这么重的伤势,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要比我那个世界还要高明不少。” “这就是被怨鬼附身的那个姑娘吗,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真是可惜。” 林不语在路过被怨鬼附身的那具尸体时,有些好奇地蹲下了身去,在看清那尸体的模样之后,脸上忍不住露出怜惜之意。 因为确定这怨鬼已经被斩杀,铁面也没有阻止林不语查看那怨鬼的尸体,毕竟这尸体接下来也是要运去圣医署的。 许夜也有些好奇那被怨鬼附身的姑娘,究竟长什么模样,于是也朝那边走了过去。 “咦?这怨鬼尸体的手里,好像还握着什么东西。” 才刚迈开步子,许夜便听到那林不语惊呼了一声。 “不语姑娘你先别动。” 一听这话,许夜跟铁面皆是齐齐加快了脚步。 “啊!!……” 还没等两人走过去,就只见林不语身前那具怨鬼尸体忽然猛地睁眼,发出一道非常渗人的惨叫。 怨念所化的鬼雾,再一次从她口中吐出,手臂更是朝一旁的林不语掐去。 “啪嗒!” 这千钧一发之际,许夜一步跨出,一手将林不语拉起,一手握拳蓄力朝那怨鬼砸去。 “轰!” 或许是感应到了他想要救人的心意,在挥拳的一瞬,他武胆之中的浩然之气蜂拥而出,包裹在他挥拳的手臂之上,让他的手臂跟拳头看起来如同一只巨锤,狠狠地砸在了那怨鬼身上。 “砰!” 一声巨响,怨鬼身子倒飞而起,重重砸在墙上,再无声息。 “好险……” 这一拳看似干净利落,但其实还是非常凶险的,许夜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怨鬼的手指甲从自己左眼的绑带上擦过,要是出拳再晚一些,估计脸上就要被抓出一个大口子了。 “呼……还好小夜兄弟你反应及时。” 同样赶来救援的铁面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一脸如释重负。 若是让林不语死在这里,别说接下来是否能晋升为无常,只怕连鬼差的这份差事他都保不住了。 “看来不语姑娘你又欠我一份人情。” 低头看了眼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林不语,许夜笑着打趣了一句。 “我、我有无罪牌,不用你救。” 林不语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慌乱地一把挣脱许夜的手臂。 “小夜兄弟,若不是我亲自带你入职的,都有些怀疑你此前是不是在镇鬼司当过差。” 铁面带着几分诧异地看向许夜。 “铁面大哥莫要说笑,我那些老底,镇鬼司再清楚不过。” 许夜伸了个懒腰,洒脱一笑,十分镇定地回答道。 “这倒是。” 铁面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许府的惨案,许夜的家底早被镇鬼司调查得一清二楚,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铁面大哥,刚刚是怎么回事?”许夜指了指地上那怨鬼的残躯,“这怨鬼怎么复活了?” “刚刚应该并非怨鬼复活,只是这女子体内一口怨气未消,诈尸了。” 铁面略微沉吟了一下,一边蹲下身去查看,一边回答道。 “不语姑娘,你刚刚看到的可是此物?” 铁面从那女子尸体手中扯下一块残缺的布片。 “对,正是此物。” 林不语赶忙点了点头。 “铁面大哥,让我瞧瞧。” 许夜向铁面伸出手。 “应当是无意中从被她杀死的人身上扯下来的。” 铁面将那块残布递到许夜手上。 许夜瞧了一眼,布匹上沾满了血迹跟尘土,看不出来是什么料子,有用的信息不多。 “等等,许夜你别动,你的蒙眼布裂开了!” 就在许夜准备将那残布交还给铁面时,一旁的林不语忽然喊住了他。 “哦,应该是被那尸体的指甲擦中了,不要紧。” 许夜没有太在意,准备先用手按住,回头再处理。 可他手才抬起了,那蒙眼布便已经松开了,被蒙了许多天的左眼骤然重见光明。 “你先别睁眼,赶快拿手遮住,等我重新帮你包扎,不然没办法痊愈。” 林不语再次提醒了许夜一句。 “没那么严重吧,我感觉我这眼睛差不多已经好了。” 许夜不以为意地冲林不语笑了笑,跟着目光再次看向了手上那块残布。 “呃!……” 只这一眼,许夜那原本并未感觉到异样的左眼,陡然之间变得无比灼热,就好似是在眼眶之中放进了一块洛铁。 但偏偏,他这只眼睛怎么也闭不上,就好像是脱离了他自己的控制一样。 “这怎么回事?” 正当许夜心中猜想着,这会不会是自己左眼伤势又复发了的时候,他忽然从指缝之中看到了一道影子从自己面前飞奔而过。 “人?还是鬼?” 满心骇然的许夜,顾不上眼睛的疼痛,顺着那道人影离去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陌生人影手提着一柄带血的长刀与一名女子厮杀了起来,这女子一手持菜刀,一手握剪刀,衣衫褴褛、状若疯癫。 两人厮杀了几回之后,那男子似有不敌,转而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书,一边高声吟诵着什么,一边翻动书页,跟着那女子便像是失了神一般呆呆地转过身,一步步朝着地窖走去。 当那女子与许夜擦肩而过时,他终于看清了女子的模样,赫然正是那被凶鬼附身的曹家小姐。 “我……我这是看到了案发现场?” 许夜心头剧震。 第30章 你们这是打算抢功啊! “难道说,我这只眼睛的能力,是能够看到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结合此刻的异象,再回想那天许家一世祖将那颗珠子塞进自己左眼的情形,许夜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这左眼应当是被那许家老祖做成鬼兵。 “快闭眼!” 正当许夜想再仔细看看那翻墙而逃的男子模样时,他的视线却是被一张略带嗔怒的俏脸挡住了。 “哦。” 许夜赶忙照做。 其实他也有些坚持不住了,只要一直睁着眼,眼窝就会生出钻心的灼痛。 “你看看,又流血了,让你把眼睛闭上,就是不听,这一下又要蒙上几天了。” 林不语一边帮许夜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边嘀嘀咕咕地埋怨着。 “下次一定不会了。” 许夜脸上依旧是嬉皮笑脸,不过心里却依旧还在回想着他左眼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若我这左眼刚刚看见的,真的是当时发生的情形,那位翻墙逃走的青年,极有才是这曹府灭门案的真正凶手。” “嗖!”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小屋内的山水画卷陡然自动卷起,重新变回一副卷轴立在门口,紧跟着“砰”的一声,小屋的房门被砸开。 “轰!……” 一道人影,携着一股灼热如烈焰般的浩然之气,从门外冲了进来。 许夜定睛一看,赫然正是那日在衙门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六旗的孙无常。 “这就是镇鬼司无常的实力吗?” 感受着那孙无常身上的威压,许夜暗暗心惊,只觉得与面前这无常相比,刚刚那头怨鬼根本算不得什么。 “嗯?” 那孙无常往屋内扫了一眼,在发现那头怨鬼已经倒在了墙边时,一双小眼睛顿时露出惊异神色。 “铁面,身手有长进啊,居然撑到了现在。” 孙无常的目光落到铁面身上,随即眼珠子一转,咧嘴笑道。 “不是我……” “秀才,你进来,其他人在屋外候着。” 铁面刚要解释,不想被孙无常直接打断,将屋外的秀才叫了进来。 “这……” 秀才进屋看到那地上的怨鬼尸体后,露出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秀才,你这次做得不错,及时将这头凶鬼困住,三旗的这两位鬼差,也撑不到本无常来营救。” 孙无常笑吟吟地看向那秀才。 秀才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一亮,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道: “属下不过是依照孙无常你的安排行事,能够斩杀此凶鬼,皆靠孙无常神武之功。” 听着两人的一唱一和,许夜先是一愣,继而心中气极反笑道: “敢情你们这是打算抢功啊!” “孙无常,斩这凶鬼者,是六旗的铁面与许夜,你们这是想要抢夺功劳不成?” 林不语这时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 望着这小姑娘那满身正气的身影,许夜莫名地有些感动,同时也在心中叹气道:“小丫头还是太年轻,他们敢抢功,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相比之下,一旁的铁面就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起身反驳。 孙无常听到林不语这话,只是笑了笑,随后看了眼身旁的秀才。 秀才颔首,然后举起手中那方开裂的青湖砚大喝一声: “收!” 话音方落,那墙角曹家女儿的那具尸体,便被那青湖砚给收了进去。 “铁面,虽然没能斩杀那凶鬼,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在结案之时,帮你提上一笔的。” 秀才一脸得意地笑看向铁面。 …… 回衙门的路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坐在马车中的林不语,小拳头往座椅上“邦邦”砸了几拳。 “轻点、轻点,别把手砸坏了,要砸就砸我这里。” 许夜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你还笑得出来!” 林不语一脸“怒其不争”地白了许夜一眼。 “那头凶鬼明明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斩杀的,现在倒好,功劳全让六旗那不顾同伴死活、临阵脱逃的家伙拿去了。” 她接着愤愤道。 “不语姑娘说得没错,这份功劳,的确应当全归小夜兄弟,那秀才不仁不义也该得到惩戒,都怪我来时没能留个心眼,要是我能去衙门请一块留声石,就能够留下证据让那秀才无从狡辩。” 铁面一脸自责地低下了头。 “铁面大哥,这不能怪你,谁也没料到那六旗的秀才跟无常会如此阴险、无耻?” 见铁面一脸自责,林不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铁面大哥无须自责,那孙无常摆明了是不想我们六旗的人拿到功劳,你就算用上留声石,他们也能找到诸多理由不给你我上报功劳,别小瞧了他们的无耻程度。” 许夜安慰那铁面道。 这留声石几人方才就提起过,是一种能够留下声音的石头,有点像是磁带,镇鬼司衙门都是拿它来记录罪证。 “惭愧,此番损失最大明明是小夜小弟,你却还要来安慰我。” 铁面一脸苦笑地抬起了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许夜依然一脸不以为然。 之所以会这么说,并非没有将这点功劳放在心上,而是因为无论是他办案的直觉,还是刚刚左眼中看到的画面都在告诉他,曹家这个案子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六旗的人如此草草结案,接下来究竟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林不语这时一脸不解地看向许夜。 看着林不语那双充满疑惑的蓝色大眼睛,许夜这才想起来,这个世界是没有这个典故的。 “这也是我从老祖所藏的典籍之中读来的。” 没办法,许夜只好再一次搬出了许家老祖,粗略地向林不语解释了一下塞翁失马的典故。 “难道说,小夜兄弟你真的觉得,这曹家的案子另有隐情?” 铁面终于听出了许夜意有所指。 “嗯。”许夜点头,“至少我可以肯定,曹府的人并不是一个人杀的。” “若真是如此,等阎君断案时,六旗恐怕要受罚了。” 铁面脸上这时也有了笑意。 “铁面大哥你的意思是,阎君能够断出此案的真凶?” 许夜有些诧异。 第31章 你莫不是要以身相许吧? “不、不、不。” 铁面连忙摆了摆手。 “阎君虽然修为通天,但却并没有这等通晓过去的能力,只不过他手中有一件名为洗冤录的鬼兵,只有蒙冤之人的姓名才能书写其上,待冤屈洗刷之后才会消失。” 他接着向许太平解释道。 “有着洗冤录在,岂不是就不怕出现冤假错案了?” 许夜一脸恍然,随即又好奇地问道。 “也不一定,比如说,有些案情,你连受冤之人的姓名都不知道,怎能帮他申冤?而且,我们镇鬼司主要还是猎杀鬼物,像是今天的案子,只要阎君不过分追究,其实也已经算结了,毕竟那鬼物已经被我们诛杀。” 铁面摇头道。 听到这话许夜顿时明白了过来。 “其实跟我们原来办案也差不多,很多时候早就知道真相在哪,只不过在没找到证据之前,根本无法让其伏法。” 他在心中暗暗道。 “许夜,能不能将这几个字送给我?” 就在这时,在听完“塞翁失马”典故之后,一直闭目沉思的林不语,忽然一脸兴奋地睁开眼睛看向许夜。 “哪几个字?” 许夜有些好奇。 “福祸相依!” 林不语双眼放光。 这四个字,是许夜在解释“塞翁失马”这个典故时,随口一说的,不想却是令林不语有所感悟。 “你要这个字做什么?” 许夜又问道。 “我要以这四个字,作为我踏入贤者境后的第一道四字真言。” 林不语如实相告。 “真言?是不是有了真言之后,就能像你大师兄那样,言出法随?” 许夜突然想起了林不语大师兄当日斩杀那食髓鬼的场景。 “差不多就是那样,不过施展起来,可能没我大师兄那般运用自如。” 林不语点头道。 “你喜欢就拿去好了,这四个字,原本也不是我说的。” 许夜一脸洒脱道。 他要是记得没错,福祸相依这个说法,其实是出自道德经,儒门向来就有缝合道门文化的传统,林不语用道门文化作为真言倒也不算奇怪。 “许夜,若我真能以此四字成就第一道真言,本姑娘对你必有重谢!” 林不语一脸严肃地看向许夜。 “你莫不是要以身相许吧?” 许夜一脸警惕,屁股往一旁挪了挪。 “你想得美!” 林不语白了许夜一眼。 “本姑娘早就在娘亲坟前立过誓,此生不嫁!” 她眼神倔强地转过头去。 “嗯?” 正当许夜还想逗一逗这小姑娘时,袖中忽然传来一阵热意,他伸手摸了摸发现之前许渊留给他的那片竹简,此时正一片滚烫。 “怎么回事?这东西一直没有反应,怎么突然就有反应了?” 许夜心中满是困惑。 这根竹简他放在袖中已经好久了,一直都没什么反应。 “等晚上回家再看吧。” 左思右想也没想到答案。许夜不动声色地将那竹简往袖子里塞了塞。 现在这个场合,显然不合适将那根竹简拿出来。 …… 这天傍晚。 奉天院,镇鬼司。 “禀告阎君,今日一共结案三起,其曹府案最为凶险,曹府小女以怨养鬼,让一头阴魂迅速化为怨鬼,好在六旗孙无常应变得当,与乙等鬼差秀才一同击杀了这头怨鬼。” 镇鬼司大堂内,判官武烈带着孙无常与乙等鬼差秀才前来汇报案情。 原本这案子要过几天再结的,不过那孙无常怕夜长梦多,加之他如今只差几件功劳就能从无常晋升为判官了,所以便央求着今日刚好要来镇鬼司的武判官将他跟秀才也带上。 “咳咳咳……” 披着一件白色皮裘大氅的阎君轻轻咳嗽了几声,跟着一边翻阅武判官递上去的卷宗,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没人受伤吧?” “回禀阎君,本案六旗无人受伤,倒是解救两位无意中闯入的三旗鬼差。” 孙无常当即上前回答道。 听到这话,武判官只是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三旗的哪两位?” 阎君依旧头也没抬地随口问道。 “是三旗无常周莽的手下,丙等鬼差铁面,还有一名新晋鬼差许夜。” 孙无常继续回答道。 他这么说自然是为了贬低三旗,让周莽在阎君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好在日后判官席位的争夺之中增加赢面。 “来人,把洗冤录给本君拿上来。” 让孙无常跟武判官都没料到的是,原本对这案子没什么兴趣的阎君,在听到孙无常那最后一句话之后,整个人忽然一下子来了精神,更是让人去取断大案才用的洗冤录。 “阎……阎君,此案莫非有不妥之处?” 武判官有些警觉地问道。 一旁的孙无常跟秀才更是变得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没有,洗冤录快半年没用了,今日刚好拿出来晒一晒,可别生虫了。” 阎君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卷宗上那“许夜”二字上。 而那武判官跟孙无常等人在听到这话之后,皆是松了口气。 那孙无常更是与秀才很是自信地对视了一眼。 在他看来,曹家这个案子,凶手、凶器聚在,鬼物也已经被斩杀,绝无任何纰漏之处,所以并不害怕 “阎君大人,洗冤录已经送到。” 一名镇鬼司的差役,端着一只锁链锁着木盒来到阎君面前。 “放下吧。” 阎君这时也坐直了身子,看着那差役将木盒放在案牍上。 “砰、砰、砰!” 木盒才放到案牍上,里面便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逃出来,一股肃杀之气更是在大堂之中蔓延。 武判官与孙无常等人见到这一幕后,皆是面露紧张之色。 因为两人非常清楚,这洗冤录中封印的鬼物,至少是鬼君级别。 “才半年不见就如此生分了?” 阎君却只是看着那木匣淡淡一笑。 他只伸出一指轻轻在上面敲了两下,那木匣子中的东西便安静了下来,大堂内的那股杀气更是消散一空。 众人心下一松之余,心中皆对阎君所表现出的恐怖实力所折服。 “来,帮本君瞧一瞧,这位是否还有冤屈。” 阎君笑着拿出钥匙。 第32章 兰若寺?这地方可不吉利啊! “咔嚓……” 木匣上的铁锁打开,阎君从中取出了一本有着厚厚封皮的书册。 第一次见到洗冤录的秀才忍不住仔细瞧了一眼,结果直接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因为那洗冤录的封皮之上,分明有着一张惨白扭曲的人脸。 一旁的孙无常见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小心些,别惊扰了阎君。 而就在此时,阎君已经翻开了洗冤录,在一页写满名字的书页之中,找到了一处空白区域,随后才提起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笔。 “那曹家女子叫什么?” 阎君第一次抬头看向下方众人。 只一眼,下方三人便如遭雷击,身子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按住动弹不得。 “叫,叫曹雨柔。” 唯一还能保持清醒的武判官,赶忙应了一声。 得到答案的阎君收回视线,开始提笔在洗冤录的空白处写下“曹雨柔”三字。 “啊啊啊!……” 几乎是在阎君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一张黑气所化的鬼脸陡然从洗冤录中飞出,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包括武判官在内的三人愣在当场。 “怎么……怎么可能?” 那秀才更是一脸难以置信。 洗冤录中一旦出现鬼脸跟惨叫,便表示书上所留姓名之人有着大冤屈,这是镇鬼司人尽皆知之事。 “这曹玉柔身怀此等冤屈而亡,汝等也敢来请我结案?” 阎君那冰冷且带着肃杀之意的声音,骤然在大堂之上炸响。 “属下该死!” “小人该死!” 武判官第一个扑倒在地,接着是孙无常跟秀才。 “咳咳咳……七日内,找出此案真凶,如若不然,武烈你还是回去做鬼差吧。” 阎君一边咳嗽着,一边收起洗冤录转身离去,根本不给三人辩解的机会。 “孙无常,秀才,你二人做的好事!” 阎君走后,双目喷火的武判官,怒声向那孙无常训斥了一声。 “武判放心,吾等定在七日内破案!” 孙无常跟秀才齐齐跪倒在地。 …… 再说回许夜。 回到住处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拿出了那块竹简。 “居然绿了?” 他一脸惊奇地发现,那片原本看起来十分古旧的竹简,此时背面变成了翠绿,正面则呈现出牙白色。 就好似是一块刚从新竹上劈下来的竹片。 不过除此之外,这片竹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支普通竹片。 “今天我左眼的能力显现了出来,这片竹简又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难不成都是因为我今天使用了浩然之气?” “还是说林不语当时说的那句福祸相依?” 许夜盯着手中的竹简喃喃自语道。 想来想去,他都只想到这种可能。 要不是担心把这竹简会跟那戒尺一样被自己毁了,他都想握着他背一首唐诗,看看它究竟有什么能力。 “关于儒门修行的知识,目前我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看看明天能不能从镇鬼司衙门中多了解一些。” 因为实在是看不出这根竹简拥有什么能力,许夜于是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重新收好那片竹简。 “还是来看看左眼是什么情况吧。” 在收起竹简之后,他又解开了蒙眼布。 他想看看自己的左眼,现在还能不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好像又正常了。” 不过这一次他的视线除了血红一片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疼痛。 “难道说,只有到了案发现场,并且拿到相关证物,才能看到案发时的情形?” 他拿出曹家小女儿至死都掐在手里的那块破布,暗暗思忖了起来。 “如果是真是我猜想的这样,那这能力,看起来就是有触发条件的。” 许夜不禁有些遗憾。 因为要是这眼睛,能够看到任意一个地方过去发生过的事情,那他就真的发达了。 你比如说,要是这个房间里,有人曾经埋下过一件宝物,他这眼睛一扫,不就全找到了吗? “也不是不可能啊,之前铁面大哥不是说过吗?无论是圣物还是鬼兵,都是能够通过浩然之气成长的……呃!……” 正当许夜满脸笑意地遐想着的时候,他那只左眼再次发出一阵灼痛,同时他感应到自己武胆内的浩然之气,正在飞速流逝。 “看起来,这眼睛的能力不只有触发条件,对身体跟浩然之气的损耗还极大。” 实在是疼得撑不下的许夜,重新拿布条蒙住了眼睛,嘴里小声吐槽了一句。 “明天一定得去镇鬼司找找看,看看有没有关于克制鬼兵副作用的方法。” 蒙上眼睛之后,许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正襟危坐,朗声吟诵道: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话音刚落,一道浩然之气便从天而降将他包裹,一下子缓解了他眼部的疼痛。 “砰、砰、砰!” 许夜正打算再吟诵几遍十六字真言,不想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谁啊?” 他有些警觉地站了起来。 “是我,林不语。” 屋外传来一个少女动听的声音。 “不语姑娘?你稍等,我这就来给你开门。” 许夜一边穿鞋,一边应了一声。 “你,你不用开门,我只是怕你忘记了,所以来告知你一声,明天就是募贤文会了,你若是还愿意当我的伴考,可以与我同去兰若寺。” 林不语语气有些慌乱地叫住了许夜。 “兰若寺?” 听到这个很是熟悉的名字,许夜不禁哑然,心道这地方可不怎么吉利啊。 “你若不愿就算了,我不强求。” 见许夜迟迟没有回应,门外的林不语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明天什么时候?” 许夜一把拉开房门,探出脑袋。 “不是让你不用开门吗?” 林不语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坐吧。” 许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不用!” 林不语一口拒绝。 “你愿意去的话,明天交差之后,我在衙门门口等你。” 在对许夜甩下这句话后,林不语逃也似的,快步从许夜房门口离开。 “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文会上都考些什么啊?” 许夜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林不语已经远去的身影道。 第33章 夜烛花?大梁国的佛寺 “琴与棋,词与曲,诗与画,这便是招贤文会要考教的课业。” 翌日傍晚,明子营的衙门口,林不语正向许夜解释着今晚文会要考教的课目。 “就是考琴棋书画嘛。” 许夜一脸恍然。 “没那么容易,招贤文会与普通文会上考教琴棋书画不一样,必须应考之人与伴考配合,比如说,一人谱曲,一人填词,一人绘画,一人题诗。” 林不语叹了口气道。 许夜一听眸光一亮,暗道: “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一点忙。” 比如说,他虽然不会弹琴,但棋下得其实还不错,不会画画,但是抄诗他在行啊,不会谱曲但脑袋里的词却是有不少。 “你莫要有太大压力,此时文会我本就没打算能够通过,只是不想被那柳慕玄那帮人看笑话。” 林不语安慰了许夜一句。 “你这也叫没压力?” 看着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来安慰自己的林不语,许夜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小夜!” 二人刚准备上马车,身材魁梧的铁面,忽然风风火火地从衙门中冲了出来。 “咦?不语姑娘你又来接小夜了啊。” 看到门前站着的林不语后,铁面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铁面大哥。”林不语冲铁面微微颔首,“你二人慢慢聊。” 她逃也似地快步钻进马车。 “铁面大哥,有事吗?” 许夜好奇地看向铁面。 他今天一天都待在衙门的卷藏室阅读卷宗,了解一些儒门武道修行以及对付鬼物的事情,也就早上的时候与铁面见了一面。 “你的腰牌。”铁面将一块青铜腰牌递给许夜,指了指腰牌上刻着两个大字,“这是阎君给你赐的鬼号,以后你不必再用真名。” 许夜拿起腰牌,然后读出了腰牌上的那两字:“夜烛。” “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向铁面。 “阎君取名很是随性,往往信笔而来,当初赐我鬼号铁面时,居然便是一边与人下棋一边信手在纸上涂画的。” 铁面苦笑。 “好吧。” 许夜也不再去追究这名字有何深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肯定很感兴趣。” 铁面这时一脸神秘地冲许夜笑道。 “何事?” 许夜收起腰牌,一脸好奇地看向铁面。 “曹家那个案子被阎君打回来了。” 铁面咧嘴一笑。 “打回来了?什么原因?” 许夜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表面上虽然看得很淡,但自己的功劳被人夺了去,终究是有些不爽的。 “具体缘由不详,只知道阎君将武判痛斥了一通,而武判又将孙无常叫进房间大骂了一通,让他们六旗重新调查此案。” 铁面满脸一副大仇终得报的模样,笑呵呵地说道。 “或许真的跟小夜你当初说的一样,这件案子,另有隐情,要不然我将你的推断与咱们周无常提一提?” 他接着又一脸神秘补充了一句。 “这个不急,铁面大哥你先帮忙打听一下,看看阎君究竟为何将这案子打回来。” 许夜摇了摇头。 “也好,先静观其变,正如你当日所说的那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铁面笑着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铁面大哥,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 许夜看了眼前方的马车中开始拿手指轻敲床沿的林不语,而后才转头看向铁面。 “好,你去吧。” 铁面点了点头 …… 去往兰若寺的路上。 马车内。 “夜烛……阎君帮你取了个好名字。” 许夜才坐稳,对面的林不语便望着马车外悠悠地说了一句。 “好在哪儿?” 许夜好奇地问道。 “夜烛花是一种,即便身处鬼雾笼罩之地,亦能绽放,不少生活在荒原的走兽飞禽,便是靠着它庇护生存下去。” 林不语望着车窗外解释道。 “花的名字?” 许夜略略有些嫌弃。 “对了,这兰若寺究竟是个怎样的所在?大梁还有佛寺?” 他忽然探出脑袋向林不语询问道。 “大梁为何不能有佛寺?” 林不语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许夜。 “呃,我是想问,儒门文会为何会在一间佛寺举办。” 许夜讪讪一笑搪塞了过去。 “大梁虽是以儒术立国,但祖圣教化吾等弟子取百家之长为己用,故而并不排斥佛门,不少大儒同样精研佛法,一些佛门高僧也能熟读儒家经典。” 林不语向许夜解释道。 “佛门高僧是不是也能拥有法力?” 许夜一下子来了兴趣。 “当然。”林不语点头,“相传几千年前,佛门某位圣僧曾以一己之力,横穿被鬼雾笼罩西境荒原,超度恶鬼百万。只可惜,这位圣僧最终还是死在了鬼神手中,一身佛法没有传人,大梁佛门自此没落,千余年间佛门修士大多止步于罗汉果位。” “这等存在也能被鬼神斩杀?” 许夜有些吃惊。 “鬼神,那可是连圣人能够斩杀的至强存在。” 林不语神色凝重地看向许夜。 “不语小姐,兰若寺到了。” 这时马车车夫的声音忽然响起。 “下车吧,你今夜就当是与我在这兰若寺游历一番,文会之事不需太过在意。” 林不语十指交叉伸了个懒腰。 看得出来,她压力大归大,但却是真的没对这文会抱太大的期望。 …… 兰若寺门前。 等许夜跟林不语走出马车时,天空中圣物光辉已经熄灭,不过寺内悬挂着的一只只灯笼已经亮起,照得里面亮如白昼。 院内院外,更是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僧人跟游客经过,十分热闹。 “大晚上办文会,就不怕被鬼物盯上?” 感受着四周的凉风,看着这从名字就透着一股不吉利之感的寺庙门匾,许夜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就他目前的了解,京城大多数与鬼物相关的案件,其实都是发生圣物光辉熄灭的夜间,这寺庙又处于荒郊野外,出事的概率应该很高才对。 “这些灯笼内的蜡烛跟灯油,都是被佛门高僧开过光的,算是佛门圣物,寺中更是有一棵菩提圣树,方丈本人又得了罗汉果位,寻常鬼物看都不敢看这里一眼。” 林不语指了指寺庙门口悬挂着的那一张张红灯笼,一脸不以为然道。 “连灯烛都是圣物,有钱啊。” 许夜嘴角抽了抽。 尽管林不语这么说,但许夜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入寺时非常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跟陈设。 “兰若寺的大门一共有三进,第一进是穿过这前院后的天王殿,第二进为大雄宝殿,三进后院为妙法堂与藏经阁。” “募贤文会的三场考测,琴与棋、词与曲、诗与画,便分别是在这天王殿、大雄宝殿以及妙法堂依次进行。” 见许夜东张西望,林不语干脆边走边向他解释了起来。 “另外,在进入天王殿时,慧能方丈会派一名弟子在门前问法,算是一桩额外的考教,不算在正式考测之中,但你若答得好了,兰若寺说不定会得到慧能方丈的青睐,将你收为兰若寺弟子。” 说到这最后一句时,林不语转头看向许夜,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别了,我只想变强,不想变秃。” 许夜一口拒绝。 “不语师姐!” 两人才刚到天王殿门口,一名明眸皓齿的清秀少女,便喊着林不语的名字朝她们快步走来。 “她怎么也来了。” 看清那名少女的模样后,林不语随即皱起了眉头。 “谁啊?” 见林不语面露难色,许夜随口问道。 “我在圣医署的小师妹白子衿,一个喜欢攀比又讨人厌的学人精。” 林不语最后“学人精”三个字虽然说得很小声,但语气却是最重的。 第34章 学人精?一朵纯洁无瑕的绿茶花罢了 听到“学人精”三个字,许夜忍不住往那少女身上瞟了几眼,随后惊奇地发现,她那一身衣裙跟发饰,无论是款式还是材料,都跟林不语一模一样! 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没有成衣,都是裁缝现做。 “这已经超出学人精的范畴了吧?” 他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子衿妹妹近来可好?” 嫌弃归嫌弃,但当那白子衿来到面前时,林不语还是礼貌性地问了声好。 “很好、很好,圣医署的师兄们都对子衿格外关照,特别是大师兄,但凡子衿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他都会耐心地与我讲解。” 白子衿非常开心地向林不语讲述道。 “是吗,师妹在圣医署过得开心便好。” 林不语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她知道白子衿这是故意在气她,但她却无可奈何。 “呀,好巧啊,不语姐姐今天居然又穿了子衿一样的衣服,连头饰也是一样的呢。” 这时那白子衿又是一脸惊奇地大声说道。 不得不说,白子衿这一手先发制人,令一旁的许夜叹为观止。 因为如此一来,一些周遭一些不明状况的围观者,定然会以为是林不语在学那白子衿的穿着。 “嗯,好巧。” 林不语强忍着心头的怒意挤出了一丝笑容。 许夜看到这一幕,心中很是纳闷道: “这丫头窝里横啊,每次跟我说话时都是张牙舞爪的,怎么现在连一个绿茶也对付不了?” 实在对林不语的窘迫模样看不下去的许夜,当即走到林不语边上,然后笑着打量了那白子衿一番道: “虽然是同样的衣裳,但不得不说,还是子衿姑娘你更适合一些。” “这位公子你说笑了。” 那白子衿一听这话,还以为林不语的同伴这是被自己的美貌折服了,心中顿时乐开了花,当即一脸羞涩地掩嘴轻笑了一声。 一旁的林不语这是却是气的火冒三丈。 “只是,这唯一的美中不足……” 正当林不语气得想要发火时,许夜忽然对着白子衿欲言又止了起来。 “有何不足?” 白子衿抬起双手,自己打量了这身衣裙一番。 许夜闻言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了系在白子衿腰上的那根绸缎所制的裙带道: “美中不足的就是,姑娘这裙带上,写的是不语二字,而非子衿。” “这……” 白子衿低头拿起那腰带,然后一张笑脸刷的一下惨白一片,眼神之中露出愤怒与尴尬神色。 一旁的林不语看了眼白子衿的腰带绣字,再看了眼自己的腰带上的绣字,这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心道肯定是这学人精找裁缝定制衣裙时没有注意,把自己的名字也原封不动地绣了上去。 “这小子的眼睛怎地如此毒辣,不是他提醒,我根本不可能发现。” 林不语惊讶之余嘴角勾起,笑看向那白子衿道: “没想到子衿妹妹,还有将她人姓名绣在裙带之上的爱好。” 白子衿闻言先是尴尬一笑,继而狡辩道: “不语姐姐你误会了,之所以绣上不语二字,子衿不过是在告诫自己,少与人做些口舌之争。” 不得不说,小绿茶脸皮真的挺厚的。 “原来这不语二字是此意啊,子衿姑娘真是蕙质兰心,随意绣的两个字也大有深意。” 许夜这时又夸赞了白子衿一声,继而摸了摸下一把,一脸思索状地打量着那白子衿的后背继续道:“不过……恕在下愚昧,不知道你这衣裙后方绣着的这朵茶花是何意。” “这茶花……” 一听这话,那白子衿的神色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当即支支吾吾地侧过身去,随后神色再次变为羞涩道: “这茶花,这茶花有纯真之意,子衿我呀,想要时刻告诫自己,莫要被这世俗之气浸染……” “噗嗤……” 见白子衿解释得如此一本正经,林不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姐姐你在笑什么?” 白子衿有些奇怪又有些紧张地看向林不语。 “子衿妹妹,许公子在逗你呢,你背后哪有什么茶花呀?” 林不语当即提高音量,笑呵呵地看向那白子衿。 没错,这白子衿的衣裙上根本就没有绣什么茶花,许夜不过是故意引她上套,让她的谎言不攻自破。 一听这话,刚刚还神气活现的白子衿,整个人傻在了当场。 林不语都说得这么明白,她如何听不出,自己这是种了那许夜圈套? “哎呀,好像真的看差了,都怪这寺内灯火太暗,子衿妹妹,恕罪、恕罪。” 许夜这时赶紧装模作样地探头往白子衿身后敲了敲,跟着挠了挠头,连连向那白子衿表示歉意。 两人声音都很高,一旁围观的,只要不是傻,肯定能听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白子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嘴紧抿,小拳头紧握,眼中更是有泪光在闪烁。 一旁的林不语与许夜则是对视了一眼,像是相互在说: “做的漂亮。” 不得不说,这一波两人配合的确得十分默契。 “子衿妹妹!”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修长、模样俊朗的青年,快步来到三人跟前。 许夜一看,居然是那日在医署门口,争着要做林不语伴考的柳慕玄。 “慕玄哥哥!” 一见到哪柳慕玄,白子衿脸上的愤懑神色当即一扫而空,就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子衿妹妹,我找了许久,还以为你已经进殿了呢。” 柳慕玄站到那白子衿身旁,露出一脸儒雅的笑容,与当初面对林不语时截然不同。 “叫慕玄哥哥久等,子衿碰巧遇上了圣医署的子衿姐姐。” 白子衿满脸羞涩地回答道。 看到这一幕,许夜不禁回想起了家乡的一句谚语——“绿茶陪狗天长地久。” “哦,不语姑娘也在啊。” 那柳慕玄装作一副才发现林不语的模样,一脸惊奇地朝林不语看了过去。 林不语直接给他一个白眼。 都已经撕破了脸,她也懒得跟这两人装了。 “多谢慕玄哥哥百忙之中来做子衿今夜的伴考,有幕玄哥哥这位太学宫弟子在,子衿这次突破有望了。” 白子衿这时满脸感激地看向一旁的柳慕玄。 她这话显然是故意说给林不语听的。 “再怎么忙,也不能将子衿妹妹事情拉下。” 柳慕玄笑着回答道,说话的同时,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了林不语身旁的许夜。 “对了,子衿姐姐,莫非这位许公子,就是你今夜的伴考?” 那白子衿立刻会意,一把拉住正要走的林不语的手,眼神“真诚”地问道。 显然,在刚刚较量之中“落败”一场的白子衿没有气馁,而是重新开辟战场,准备将战火引到许夜身上。 第35章 秦夫子?小和尚知衡的问题 “许夜,我们走。” 林不语也懒得再跟这两人虚与委蛇了,看了眼一旁许夜一眼,直接甩开白子衿的手,便快步朝天王殿的大门走去。 “不语姐姐,别急着走啊,你还没介绍这位许公子呢!” 林不语甩手离去,白子衿非但没有介怀,嘴角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不语姑娘眼光还真毒辣,居然挑了一个不学无术,靠自家血案才当成鬼差的家伙。子衿妹妹你瞧好了,我柳慕玄今夜定要让这许夜出丑。” 柳慕玄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笑,说话的同时,他不经意地将手搭在了白子衿的肩膀上。 “你我的约定之中,可没有勾肩搭背这一条。” 才将手放上白子衿肩膀的柳慕玄,耳旁骤然听到了一个无比冰冷的声音,然后便看到那白子衿正眼眸冰冷地盯着自己。 “是……是我失礼了……” 柳慕玄的手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猛然从白子衿肩头弹开。 “那就有劳慕玄哥哥你了。” 见柳慕玄将手拿开,白子衿再次表演一秒变脸,掩嘴“咯咯”甜笑道。 …… 天王殿大门前的台阶上。 “林不语,你是不是觉得,我来当你的伴考,让你很丢人啊?” 许夜一边上着台阶,一边很是不满地控诉道。 “没有。” 林不语嘴硬道。 “那你这般闷闷不乐作甚?应该开心些才是。” 许夜笑呵呵地道。 “嘻嘻……” 林不语手掌张开,拇指食指各按住一边嘴角,手指一撑,露出一个小丑式样的笑容。 不过做完这个动作后,似乎是觉得有些羞耻,于是赶紧加快脚步,一把将许夜甩在了身后。 “嘻嘻……” 许夜也学着林不语的动作,自顾自地假笑一声,然后才追了过去。 “二位施主留步!” 二人刚到门口,就被一名身着灰袍,眉清目秀的光头年轻僧人拦了下来。 “这位小师父,我是参加此次文会的林不语,这是我的伴考许夜。” 林不语将一块玉牌递到那僧人跟前。 “林姑娘、许公子。”僧人看了眼那玉牌便递还给了林不语,跟着双手合十道:“小僧法号智衡,是此次文会接引。” “原来是兰若寺智字辈高僧,失敬。” 林不语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失敬。” 一旁的许夜一听这话,也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心想着林不语都这么说了,这智字辈的僧人在兰若寺肯定地位不低。 “姑娘折煞小僧了。” 智衡倒也没有刻意谦让,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语气温和地看向许夜跟林不语道:“依照方丈的嘱托,在入殿之前,小僧想要向两位请教一个问题,好来看看两位施主是否与我佛有缘。” 因为林不语事先交代过,所以许夜对这僧人有此一问,并不意外。 “抱歉,智衡法师,我与我这位伴考,今日只想专心应考。” 林不语一口拒绝了那智衡。 “既如此,那小僧也就不勉强了。” 智衡不以为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许夜一看,发现果然如林不语先前所说的那般,兰若寺并没有强制要求两人回答这个问题。 “小不语,上一次不是答得很好吗?这次怎要避而不答?” 就在这时,一位长者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许夜回头一看,只见一位面相儒雅,一身白袍,满头华发的长者在一群弟子的簇拥之下上到了天王殿门前。 “不语见过秦夫子!” 一旁的林不语在看到老者之后,忽然一脸的惶恐,当即双手合爻,躬身拜礼。 这老者乃是太学宫的老师,而太学宫的老师夫子,地位有时候比朝中大员还要高。 “不必客套,你既然是我那酒鬼师兄的弟子,便也算是我的半个弟子。” 那秦夫子笑着摆了摆手。 “是。” 林不语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很是惶恐。 “小僧智衡见过秦夫子。” 那智衡这时也双手合十向那长者施了一礼。 “没想到智衡你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不错、不错,兰若寺不出十年又要出一名罗汉了。” 那秦夫子抚须快然大笑。 许夜看到这一幕,心下对这秦夫子的身份地位,差不多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至少是这兰若寺方丈一个级别的。” 他在心中暗暗道。 “你便是小不语挑选了这么久的伴考?” 正当许夜这般想着时,那秦夫子的目光却忽然看向了他,笑容温和地向他问道。 “小的许夜,见过秦夫子。” 许夜上前了一步,以鬼差的方式向那秦夫子拱手施礼。 “哦?许公子你莫不是一名鬼差?” 秦夫子一看许夜这手势跟那一身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差服,当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起来。 “回夫子,小人正是镇鬼司鬼差,刚入衙门没多久。” 许夜很是坦荡地回答道。 秦夫子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笑看向林不语道: “小不语,你不从学宫中挑选伴考,反而选了一名镇鬼司的鬼差,是有何特殊用意不成?” 这秦夫子虽然依旧笑吟吟的,但许夜从他眼神细微的变化之中还是能够看出,他对林不语的选择是有些不悦的。 此时那柳慕玄跟白子衿,也已经来到天王殿前,在听到秦夫子对林不语问出的这个问题之后,二人相视一笑,脸上皆是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回夫子,许公子或许才学不及几座学宫内的师兄们,但于我而言,却是此次募贤文会最适合的伴考。” 林不语同样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此时林不语表现出的态度,也是许夜最欣赏的一点—— 一旦选择了某人作为同伴,那么不管平日里对他有多嫌弃,关键时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一方,哪怕面对的是秦夫子这种上位者。 “还是小时候的脾气。” 对于林不语的顶撞,那秦夫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爽朗一笑,跟着又将目光看向了许夜。 “许公子,小不语对你如此寄予厚望,你可莫要令她失望。” 秦夫子笑眯眯地看向许夜。 “秦夫子放心,小人定会全力协助不语姑娘,通过此次文会。” 许夜表面上一脸诚惶诚恐,心里却是暗骂道:“这老贼,是打算把我先架起来,好让我没法下台啊!” “许公子既然如此自信,那便一同来解一解兰若寺高僧出的这道题吧,以你的学识必然能解得出来。” 这时,眼见时机到了,那柳慕玄马上出言拱火道。 “柳慕玄,见过秦夫子,见过智衡法师。” 在看到众人目光都朝他看来后,他赶忙向秦夫子跟智衡施了一礼。 “慕玄说的倒也没错。” 秦夫子先是冲那柳慕玄微微颔首,跟着再次看向林不语跟许夜道: “小友何不听一听智衡法师的问题?” 第36章 树动还是影动?仁者心动! “这……” 林不语一下子为难了起来。 在她看来,让许夜与智衡说佛理,跟对牛弹琴估计也没什么区别,许夜必然会因此出丑。 这次文会,已经没打算过了,再让许夜出丑,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秦夫子,许公子并不擅长……” “不语,秦夫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还是听一听吧。” 林不语刚要冒着冒犯秦夫子的风险帮许夜拒绝,却不想,话说到一半被许夜打断了。 “若是答得不好,秦夫子跟智衡法师可莫要笑话晚辈。” 许夜一边补充了一句,一边讨饶似地偷偷地冲一脸不解的林不语眨了眨眼。 林不语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许施主愿意共参佛理,实乃大善之事,贫僧怎会笑话?” 僧人智衡一脸义正词严。 “你大可放心答题,有老夫在此,没人敢笑话你。” 秦夫子点头附和了一句。 “那就请智衡法师出题吧。” 许夜点了点头。 他虽然对禅宗虽然了解得不多,但对打嘴炮这件事情却是很有自信,与其被这帮人喋喋不休地纠缠着,还不如想办法堵住他们的嘴。 “许施主且看院前那株榕树。” 僧人智衡指了指前院一侧的那棵古榕树。 “那榕树怎么了?” 许夜目光也看向了那棵榕树。 这榕树有两三层楼高,枝繁叶茂,风一吹,枝叶便不停摇曳摆动。 “去年夏夜,贫僧与方丈坐在树下乘凉,当时恰有大风刮过,吹得树影一阵摇曳,于是贫僧忽然生出一问。” 智衡双手合十望着那古榕树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何问。” 许夜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风吹树影,究竟是风动,还是影动?” 智衡一脸高深莫测地看向许夜。 听到这个问题,许夜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暗道:“怎么这个世界的和尚也在纠结这个问题?” 周遭众人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一时间纷纷交头接耳,有的说是风动,有的说是影动,一时间争论不休。 就连那秦夫子这时也陷入了沉默。 “这一题,光是回答风动或影动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缘何为风动,缘何为影动。” 林不语咬着嘴唇也开始了苦思冥想,不过不管她如何苦苦思索,最终仍旧没能找到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这智衡出的题,比上一次他师兄出的题还要难上许多,许夜就算答不出也没人敢笑话他,怕只怕许夜他自己胡说八道。” 她这时又将目光看向许夜。 “智衡法师,我有答案了。” 正当林不语想着该如何提醒一下许夜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许夜,忽然开口了。 “这家伙,不管会不会回答,至少先装装样子,多思考些时候啊。” 林不语有些恨其不争地在心中埋怨了一句。 “哦?” 智衡一听一脸惊喜地看向许夜。 “那许施主觉得,究竟是风动,还是影动?”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向许夜询问道。 不只是智衡,这时包括秦夫子、柳慕玄在内的一众学子,也都将目光投向了许夜。 “既非风动,也非影动。” 许夜努力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冲那智衡淡淡一笑。 “不是风动,也不是树动,这算什么回答?” 不远处那柳慕玄听到许夜的回答后,当即冷嘲热讽了一句。 其他学子闻言,不少也都露出了讥笑神色,只觉得许夜这是在胡说八道。 林不语见状顿时扶额,她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许夜,此题你若不会,直说便可,无须如此胡搅蛮缠。” 柳慕玄这时火上浇油道。 倒是那智衡,依旧一脸很是好奇地盯着许夜问道: “非风动,也非影动,那在许施主看来,此题何解?” “既非风动,也非树动,仁者,心动。” 许夜一脸从容地答道。 此言一出,先前一众看笑话的书生,一个个表情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仁者……心动!” 那原本脸上带着不悦之色的秦夫子,这时同样好似如遭雷击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口子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仁者心动,大善,大善!”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智衡和尚,他那双原本一直古井无波的双瞳,陡然之间金光流转,其光溜溜的脑袋上,更是出现一层若隐若现的金光。 熟悉佛修的人肯定知道,这是佛门弟子顿悟的标志之一。 “许施主,你有如此慧根,不如就此遁入空门,与吾等一同参悟佛法!” 智衡有些激动地向许夜发出邀请。 “我拒绝!” 许夜脚步飞快地躲在了林不语的身后。 本还处在震惊之中的林不语,一下子被惊醒,当即替许夜拦住那智衡道: “智衡法师,鬼差没有阎君的允许,是不能脱籍的。” 智衡一听这话,脸上随即露出浓浓的遗憾之色,叹息道: “许施主如此慧根,生来就该入我空门,不该埋没在那镇鬼司呀!” 躲在林不语身后许夜,闻言心里翻了个白眼道: “我谢谢你啊。” …… 片刻后。 在一众诧异、困惑以及嫉妒和艳羡的目光中,许夜与林不语并肩走进了天王殿。 “你是怎么想到那个回答的?” 林不语一边走向前方的考场,一边悄悄向许夜问道。 “嗯,其实是我家老祖宗想到的,他曾在书中解答过类似的问题。” 许夜略一思索,随后便再一次将锅扔给了许家那位一世祖。 林不语闻言顿时一脸恍然。 “难怪……” “保密。” 不等林不语把话说出口,许夜便小声提醒了他一句。 “嗯、嗯、嗯!” 林不语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要是等一下文会的正式考题,你家老祖,能够突然附身于你,帮你做题该多好。” 想到马上要来的第一回考教,林不语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一回考的是弹琴与下棋对吧?” 许夜问道。 “没错。” 林不语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弹琴我不会,但是下棋我会呀,我棋下得不错的。” 许夜信心满满地说道。 笑话,他可蝉联过好几届小区老年组围棋大赛的冠军。 第37章 死活题?那小子无状,献丑了! 林不语一脸“我信你才怪”的表情看了许夜一眼,跟着边走边解释道: “这一轮比的不是对弈,而是解棋与布局二选其一,棋盘上摆着的都是几座学宫大儒摆出来的棋局,不是谁都能解开的。” “解棋?该不会是死活题吧?” 许夜在心中暗暗道。 按照他的记忆,这个世界的棋,指的其实就是围棋,甚至连象棋都没有,所以林不语口中的“解棋”,极有可能就是围棋的死活题。 “等等,解棋我等,布局是什么意思?” 许夜有些好奇地向林不语询问道。 “布局就是布下一道残局,让考官来解,考官解得开算你败,解不开算你胜。” 说到这里,林不语深深地看了许夜一眼道: “我劝你最好莫要选布局,对方都是学宫大儒,什么棋局解不开?” 许夜一听心头一动,暗道: “要是真是死活棋,又能够让我出题,这一局的胜负,还就真不好说了。” …… 来到考场区域。 “还真是死活题。” 透过一扇扇屏风的间隙,许夜远远地望了一眼那一排排桌上摆放着的棋盘,顿时乐了。 “你二人在一旁候着吧,入场时,我会来叫你们。” 跟进门时一样,林不语在出示了那块玉牌之后,一名儒士模样的考官将他们安排在一旁坐下。 看得出来,今日到场游玩的学子,要比参加考试的更多,所以即便是一组一组轮着来,时间也是充裕的。 “等一会切莫选布局,不然那帮人又要笑话你班门弄斧。” 林不语坐下后提醒了许夜一句。 “可我真的会下棋。” 许夜再次向林不语强调了一遍。 如果是单纯地解死活题,他可能还没什么把握,比较每道死活题的解法都是不一样,但若是由他出题,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些老头棋力再强能强得过阿尔法?” 许夜在心中吐槽道。 “不语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呀。” 就在此时,那白子衿跟柳慕玄朝许夜他们走了过来。 “不语姐姐,您请了的这位许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呀,只一句话便能让智衡大师折服,现在大家都在议论他刚刚的那番回答呢。” 就好似先前在殿外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那白子衿凑到林不语的身前,手挽着林不语的胳膊,表现得很是亲昵。 而那柳慕玄则面无表情地在许夜身旁坐下。 “嗯。” 林不语不太想理这两人,只是微微颔首,便开始闭目不语。 “许兄如此精通佛理,想必对弈之术也很了得吧?” 柳慕玄这时似笑非笑地看向许夜。 “柳兄人品不咋地,眼光倒是不俗。” 许夜笑吟吟地看向那柳慕玄。 反正也已经得罪了,也不介意再得罪得狠一点。 “你!……” “咳咳……” 柳慕玄气得脸色一僵,拿起手中那折扇,便要向许夜抽去,不过在听到一旁白子衿的两声轻咳之后,他生生地将手压了下去。 一旁闭目养神的林不语嘴角不经意地稍稍扬起。 她忽然觉得今天把许夜带过来,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决定,至少能用他来气一气那柳慕玄跟白子衿。 “许公子这般自信,那这一回的考教,必然是不在话下的咯?” 白子衿笑眯眯地看向许夜,说话时,不经意地加大了几分音量,直接将周遭读书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 片刻后。 许夜林不语,还有刚到的一批弟子,一同步入考场。 “我先前已经调查过,这许夜琴棋诗画的确都会一些,但每样都是半吊子,决计不可能解开今日的棋局。” 柳慕玄非常肯定地小声对一旁的白子衿说道。 “他出丑便是林不语出丑!” 一想到林不语即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那白子衿的双眸之中,忽然出现了有些变态的兴奋神色,看得一旁的柳慕玄都是一阵头皮发麻。 而此时的许夜跟林不语已经站在了考场的中央。 二人刚好是这一轮八人的第一场。 “这一轮,由林不语拂曲,许夜你来解棋,曲目从这几首里选,棋局从这签筒里抽……” “考官大人。” 监考的老儒生正要拿出签筒,让许夜来抽将要解的棋局,不想话没说完就被许夜打断了。 “何事?” 老儒生有些不快地瞪了许夜一眼。 一旁的林不语则是一脸紧张,生怕许夜又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但那老儒生明显已经有些生气,她也不敢再去插嘴。 “考官大人,这一回,我想选布局出题。” 许夜客客气气地冲那老儒生笑道。 “你选布局?” 老儒生先是一愣,继而冷笑问道: “你可知老夫姓名?” “柯老恕罪,我这朋友不晓对弈之道,故而才会如此失言。” 不等许夜回答,林不语一把上前给那老儒生赔罪,跟着又是不停地给许夜使眼色道:“许夜,柯老乃是翰林院棋待诏,棋力之高,大梁罕有人能及……” “丫头,你别说话。”老儒生抬手阻止了林不语继续往下说,继而冷冷看向许夜道:“我再向你确认一遍,选解棋还是布局?” 一旁的柳慕玄与白子衿在看到这一幕后,相视一笑,眼神中皆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而在场众人之中,知道棋待诏柯老的委实不少,一听说有人要向柯老出题,天王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一个个纷纷将目光朝许夜投了过去,想看看他要怎么选。 “柯老,我还是选布局出题。” 许夜挠了挠头,随后冲那柯老笑了笑。 一听这话,旁边的林不语顿时扶额。 四周诸如柳慕玄一类的学子,不少人脸上则是露出了戏谑之色,一个个都在等着看好戏。 “好!” 反倒是那柯老,不但一改先前面上的冰冷神色,眼神之中反倒是生出几分赞赏之色。 “知晓了老夫名号,依旧还能坚持己见,至少要比那些欺软怕硬之徒要强出不少,来,让我瞧瞧你给老夫出的题!” 接着他指了指身旁的一张放着空棋盘的桌子。 “那小的便献丑了。” 许夜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在桌旁坐下,将手伸进了黑子的棋盒之中。 第38章 柯老莫要急着认输! “小丫头,你可以抚琴了,我听着呢。” 柯老一边看着许夜落子,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林不语道。 “是。” 林不语无奈点头,在一旁摆放着一张古琴的桌子旁坐下,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抹,悦耳的琴音随即响起。 “不错。” 柯老赞叹一声,不过依旧没有抬头。 与秦老一样,他显然也是认识林不语的。 许夜还是第一次听林不语弹琴,没想到弹得居然很不错,于是捏了一粒棋子的手停在了空中,很是好奇地朝林不语的方向瞥了一眼。 “小子,这种时候还敢分心偷瞧小丫头,你莫非真不把我柯有山放眼里?” 一直紧盯着棋盘的柯老,骂骂咧咧地抬起头来,周身浩然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聚集。 见状,一旁众人哄笑一团。 而林不语则是面颊滚烫,拨弄琴弦的手指,险些从琴弦上滑落。 “柯老你别急嘛,摆几颗棋子而已,很快的。” 许夜讪讪一笑,赶忙收回目光,跟着“啪嗒”一声将手中棋子按在棋盘上。 “摆几颗棋子而已?你小子要是敢糊弄老夫,老夫让你躺着从这天王殿出去!” 柯老脸色铁青,说话的同时一把将袖子撩起,一身浩然之气轰然扩散开来。 “不敢、不敢,柯老您冷静!” 许夜闻言连连讨饶,然后飞快地从棋盒之中取子落子。 这个世界的读书人,武德都相当充沛,这老头说要揍他,他估计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而他这副一边飞快落子,一边向那柯老讨饶的模样,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那白子衿则跟其他人不一样,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林不语。 当看到林不语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因为许夜开始变得青一阵红一阵时,她的嘴角忍不住一点点地勾起,那对漂亮的眼睛之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愉悦神色。 “啪嗒!~” 这时,许夜终于落下最后一子,在棋盘上摆出了他记忆之中的那道死活题——曾是阿尔法之下第一人的某位围棋国手在贴吧发布的一道死活题。 “据说当时第一时间解出来只有一位同等级别的天才棋手,我就不信这老头的棋力,能比得上当年正值巅峰的那位小棋仙。” 许夜对自己的确是没有信心,但对那位曾只在阿尔法之下的国手,很有信心。 “柯老,请。” 许夜双手抱胸一脸自信地看了眼面前那老儒生。 “许夜,这般随意的摆下的残局也想难住柯老?” 一旁观战的柳慕玄嗤笑了一声。 他其实没怎么关注棋盘上的内容,只是想起个头奚落许夜一声,顺带讨好一下柯老,毕竟在他看来,许夜出的题,怎可能难得住柯老? 与他一样抱有相同心态的围观者不在少数,加之这文会与科考不同,并未禁止众人议论,于是乎天王殿内再一次喧哗了起来。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却是发现了异常——柯老的眼睛久久不曾离开棋盘。 “许夜,别耽误柯老……” “柳家小子,你再不给我闭嘴,就滚出去!” 那柳慕玄还想继续奚落许夜几句,不想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柯老愤怒的呵斥声打断。 尽管只是一声呵斥,并没有动用能力,但在柯有山那一身浩然之气威势的加持之下,柳慕玄只觉得胸口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险些窒息。 不过比起被浩然之气冲击带来的窒息感,此时的柳慕玄满心想着的却是——“这柯老儿为何动怒?” 不只是他,此刻大殿内许多人心中也都有着同样的疑问。 一时间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一点点地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林不语那越发急促的琴声。 跟其他人一样,林不语此刻也非常好奇柯老为何突然动怒,可无奈琴音不能断,只能一心二用,通过观察那柯老此时的举动猜测一二。 自然而然地,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柯老死死盯着的棋盘上。 棋艺还算可以的林不语,只一眼,就看出了柯老身前那盘残局的不凡—— “好……好复杂的棋路,完全看不出活路在哪,难怪柯老会如此失态!” 那棋盘上的棋局,看得林不语头皮发麻,拨弄琴弦的手指差点失准。 很快,不只是林不语,殿内众人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了棋盘上,于是天王殿内开始响起了充满诧异与惊愕的窃窃私语之声—— “好复杂的棋路。” “白子根本就找不到活路!” “这白棋当真能走出来?” “有棋盘吗?我要来试试!” 听着耳旁那一道道窃窃私语之声,林不语的目光一点点从棋盘上挪开,最终落到了许夜身上。 此时的许夜,正双手抱胸,翘着个二郎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难道他……没有骗我,棋艺当真不俗?” 林不语心头剧震。 恰在此时,她这一曲结束,琴音随之落下。 “唉……” 而就在琴音落下的下一刻,棋待诏柯有山长叹一声,一脸颓然地将手中白棋扔进棋盒,跟着抬头看向许夜,一脸严肃地说道: “此题,没有一两天时间,老夫无解,甘愿认输。” 此言一出,天王殿内哗然声一片。 “为什么要认输?柯老明明还可以试试的。” “你懂什么?这残局压根无解!” 一些棋艺不精的学子,大呼表示不解,觉得柯老还可以再试试。 而那些真正懂棋的,此时全都手心冒汗,因为在他们看来别说一两天的时间,就算是给他们一两个月也未必能解得开! “此子棋力深不可测。” 不少精通棋艺的学子,纷纷在心中对许夜作出评价。 “你不是说,这小子棋艺稀松平常吗?” 眼看着作为林不语伴考的许夜大出风头,白子衿的小脸越发难看,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一旁那柳慕玄一眼。 她的家世不比柳慕玄弱,这次选他做伴考,纯粹就是为了恶心林不语。 “柯老莫要急着认输!” 眼见形势不对,许夜大出风头,那柳慕玄直接站了出来叫住柯老。 “这许夜向来不学无术,这道残局定不可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定然是从某部古籍之上借用而来,所以弟子斗胆请您再出一题让他来解,如此他才能自证清白!” 他指着许夜一脸义愤填膺地说道。 一听到柳慕玄说要让许夜自证清白,在殿一众书生又是哗然声一片,有的表示认可,有的觉得这对许夜有些不够公允。 第39章 昏招?你们眼力太差罢了 “柳慕玄,是否作弊,文会之后自有圣物评断,你莫要污我友人清白!” 不等许夜开口,林不语一把站了出来,一脸愤怒地瞪了那柳慕玄一眼。 “林姑娘你如此紧张,怕不是在担心他作弊之事被拆穿吧?” 柳慕玄冲林不语冷冷一笑。 “你!” 林不语被气得一时语塞。 “不语姐姐,若许公子棋力真在柯老之上,又何惧再做一题?” 这时那白子衿也笑眯眯地走到了林不语身旁。 在说这话时,她故意将“柯老之上”四字加重了几分语气,可谓是用心险恶。 “哼!” 那柯老闻言果然被激得脸色一变。 棋艺一道争的就是胜负,没有胜负心者在一道上根本走不长久,这柯老也不例外。 他刚刚虽然认输,但却并不愿承认自己的棋力要输给一名不过弱冠的青年,更何况这青年还是区区一名鬼差。 “柯老……” “不语姑娘你别说话。” 林不语看出柯老脸色不对,当即想要再为许夜说几句话,不想话才出口就被柯老打断。 “许夜,你意下如何?” 柯老转头看向许夜。 除了胜负欲之外,他心底其实也有些怀疑,怀疑这许夜究竟有没有作弊。 “柯老您稍等。” 许夜没有立刻回答那柯老,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正有些不安的林不语道: “你想让我答应还是拒绝?” 他自己其实是无所谓的,选择答应他对自己的棋力很有自信,选择拒绝他对自己的脸皮很有自信。 “你真的有信心来解柯老的题?” 林不语凑到许夜耳边有些担心地小声问道。 依照她的个性,这种时候肯定是站在许夜一边的,无论许夜对错与否。 “有。” 许夜点头。 “那交给我。” 林不语点头。 她选择相信许夜。 “许夜,你若是借用他人残局,此刻大方承认,吾等也不会为难,毕竟你只是一个鬼差并非读书人。” 见林不语与许夜交头接耳,那柳慕玄心中更加认定许夜这残局是抄袭所得,当即越发得意起来。 “柯老,依照文会的规矩,让许夜再下一局是否有失公允?” 林不语不卑不亢地与那柯有山对视着。 “的确不合规矩,但此子嫌疑很大,为了公平起见,他最好还是再来一局,以此自证清白。” 柯有山皱眉道。 “再来一局也可以,但为了我这朋友的清白名声,若他能证明自己的棋力,还请柯老做主,让这位柳公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为我这朋友赔个不是,当着在场诸位的大喊三声,‘许兄并非舞弊,是我柳慕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不语指着那第一个提出要请朱墨洗的柳慕玄道。 “嗯嗯,没错、没错,我也不能白白被你们冤枉了。” 一旁的许夜看到这一幕很是配合地附和了一句,只是这说话的语气,却像是一个旁观者。 “柳慕玄,你觉得如何?” 柯有山这时转头看向那柳慕玄。 他如何看不出这柳慕玄一直在一旁拱火,所以即便林不语要求柳慕玄说的话有些过火也还是没有拒绝。 “这……” 一听要说那等辱人言语,那柳慕玄一时竟有些犹豫了起来。 “慕玄哥哥,你就……答应吧!” 白子衿见状,当即笑眯眯地凑到那柳慕玄的跟前,说话的同时踩了那柳慕玄一脚。 “呃……好,我,我答应!” 陡然吃痛的柳慕玄差点叫出声来,只得用力点头,以掩饰此刻脸上的痛楚。 “既如此,那许夜你便再来一局吧。” 柯老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一把在棋盘前坐下,开始拈子摆棋。 大梁儒生的文会,考场规则没有那么严苛,大多数时候都是考官做主,因而在场众人大多也不觉得再加一局有何奇怪。 “啪嗒!” 许夜落座之时,那柯老也已经将最后残局的最后一颗棋子按在了棋盘上,然后双手抱胸一脸自信地看向许夜道: “如何?” 显然,棋盘上的这盘残局,是他的得意之作。 “四老出山势?” 目光已经落在棋盘上的许夜,一眼便看出,这柯老所布的残局,与玄玄棋经上的“四老出山势”几乎如出一辙。 “四老出山?你取的这名字倒是形象。” 柯老闻言眼前一亮,还以为许夜这是在给他布下的残局取名。 “呵……呵呵,柯老这题很有趣。” 许夜尴尬一笑道。 “莫要废话,解棋吧!” 柯有山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他很想通过这道残局,测试一下许夜的棋力。 “嗯。” 许夜点了点头,随口拿起棋子默默思忖了起来。 四老出山势的难点在于,黑四子与白三子杀气时,黑子少一气。解决办法只有让黑子以舍弃四子的代价,破坏掉白子的眼位,不懂取舍之人,很容易陷入死局。 “啪嗒!” 没想多久,许夜便落子了。 柯老见状,嘴角扬起,跟着用白子一口气吃掉了许夜的四子。 显然,这题虽然是他出的,但他心中的解题方法与许夜并不相同。 “昏招啊。” “这人到底会不会下棋。” 一旁众人一见许夜上来就被吃掉四子,顿时又是议论声一片,并且多数人都在讥笑指责许夜。 “我就说嘛,他先前的棋局,肯定是从他人处抄来的!” 柳慕玄更是直接讥笑出声。 “咦?活了!” 但就在这时,随着许夜破坏掉了柯老白棋的眼位,原本信心十足的柯有山忽然一脸愕然地惊呼出声。 “居然以舍弃四子的代价,堵住了白子的眼位,换得了生机!” “这招弃子求生,寻常人哪能想得到?” 一些棋力不俗的读书人,这时也发现了棋盘上的变化,一个个惊叹出声。 逐渐地,在这些人的解释之下,棋艺不行的那批读书人,这时也看到了许夜那一手棋的妙处,原先脸上的轻视之色齐齐被震惊取代。 林不语本就是懂棋之人,自然也第一时间看出了许夜这一步妙手,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之余,不禁带着几分与有荣焉地瞪了那柳慕玄跟白子衿一眼,心道: “等着道歉吧。” 柳慕玄虽然不懂棋,但很会察言观色,一看四周一众弟子脸上这表情,心下随即凉了半截,不过既然如此他还是不死心地小声喃喃道: “柯老还未投子,胜负尚未可知。” “啪!” 谁知道,他这念头才一生出,柯老便将手中捏了许久的一粒棋扔回到了棋盒之中,那声音放佛是在柳慕玄脸上扇了一巴掌。 “投……投了?” 柳慕玄当场石化。 第40章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许夜小友,此题虽是老夫出的,但你比老夫解得更好。” 柯有山站起身来,然后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之中,恭恭敬敬地向许夜作揖道: “上一局是老夫错怪了许夜小友你,还望许夜小友见谅。” 看到这一幕,柳慕玄的心,如坠冰窟。 连柯老都认错了,哪还有什么回旋余地? 紧跟着,满殿哗然。 堂堂国手向一位鬼差道歉赔罪,此事要流传出去,只怕要轰动京城了。 “柯老严重了。” 许夜淡淡一笑回了一礼。 “许夜小友若是得闲,还请来我府上手谈一局,虽然你的残局老夫未能得解,但真要论棋力,老夫绝不输你!” 柯有山直接向许夜约战。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许夜没想到这老头胜负心这么重,当即搪塞了一句,然后转头叫住了那正准备起身离去柳慕玄道:“柳兄别急着走啊。”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的视线纷纷朝那柳慕玄看过去。 柳慕玄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跟着挤出一丝难看笑容道:“许夜,刚刚的确是我错怪了你,还请恕罪。” “不是这句!” 他刚想照抄柯老的话搪塞过去,不想话音才落,就听林不语冲他冷哼了一声。 “按照先前约定的说。” 林不语瞪了那柳慕玄一眼。 她本就是一副疾恶如仇的个性,加上这柳慕玄几次三番针对许夜,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就这么算了。 “林不语你不要太过分!” 柳慕玄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当即恶狠狠地回瞪了林不语一眼。 “怎么?柳兄是想当着柯老的面食言?” 许夜上前一步与林不语并肩站立着,然后双手环胸笑看向那柳慕玄。 柯老闻言顿时皱眉,他可不想今天已经输了棋又输人,当即冲那柳慕玄冷哼了一声道:“柳家小子,你不要脸,你家老子还要脸呢,赶紧道歉。” 他说话不似普通读书人,非常直接。 一听柯老发话了,柳慕玄也放弃了挣扎,当即侧过头去冲许夜拱了拱手,用一种极为不情愿的语气低声道:“许兄并非舞弊,是我柳慕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能不能大声一点!” 许夜将手放到耳后对着那柳慕玄大声道。 这一生,再次让柳慕玄成为了焦点,被几十双眼睛盯着的他,简直想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为了早些结束这社思场面,柳大少最终还是决定放下羞耻之心,用一种无比悲愤的音调连续高声道: “许兄并非舞弊,是我柳慕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许兄并非舞弊,是我柳慕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真是解气!” 从天王殿出来后,通往大雄宝殿的青石路上,林不语用力一挥小拳头,很是痛快地大声道。 “你棋下得这么好,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接着又有些埋怨地转头看向许夜。 “啊?” 此时的许夜刚好职业病犯了,正四下打量着寺院的情况,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哦,你说下棋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是你自己不信啊。” 愣了愣神之后,许夜收回视线,双手抱着后脑勺一脸无奈道。 林不语想了想,发现许夜好像还真的跟她说过,于是装作无事发生地岔开话题道:“这一轮我们得了甲甲等,下面两轮考教词曲跟诗画你就不用上场了,现在的成绩,就算接下来都只拿乙等也是足够的。” “不用我上啊,我还想继续表现表现呢。” 许夜一脸的遗憾。 他刚刚都在脑子里准备好了接下来要抄的诗词。 “难不成你写诗作词也很擅长。” 林不语的俏脸,满是狐疑地看向许夜。 “这个嘛,算了,我就当是来游玩好了。” 许夜讪讪一笑搪塞了过去。 接下来两回他不参加也好,毕竟他脑子里那些诗词,还得留着以后危机关头斩鬼救命。 “既然下一回我……” “大哥哥、大哥哥……” “大哥哥……” 许夜正想说要是下面两回都没他什么事,他就在这寺中四处逛逛,却不想话才出口,耳旁便传来两声女童的急切呼唤声。 “大哥哥?” 许夜当即一脸困惑地循声望去。 结果他什么也没看见。 “你怎么了?” 见许夜神经兮兮的,林不语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一个小女孩在喊哥哥?” 许夜转头看向林不语。 “没有啊,这里声音这么杂,你听错了吧。” 林不语摇头。 “应该是我听错了。” 许夜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汪!” 不过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脚下忽然响起一声狗叫,低头一看发现脚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小花狗。 “这是哪里来的狗子?” 许夜指了指地上那只正不停蹭着他脚的小花狗。 “应当是兰若寺养的。” 林不语似乎对这只小狗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兰若寺内有一位法号慧拙的法师,很喜欢收留城内四处流浪的猫犬,不过平日里它们都被关在经堂,运气好的话就能遇上一两只偷溜出来的。” 她一边向许夜解释着,一边开始逗弄那只小花狗,最后更是直接将它抱起,笑着举起它一只小爪子冲许夜道: “叫哥哥。” “呃……” 许夜怔在那里。 尽管此刻流露出极少见童真一面的林不语十分可爱,小花狗也很可爱,但许夜在听到这一声“哥哥”之后,还是没忍住联想到先前的幻听上,顿时没来由地后背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害怕这小狗真的会叫他一声哥哥。 林不语见许夜愣在那里,顿时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抱着小花狗飞快转过了头去,边走边对许夜催促道:“快些走吧,接下来的两回考教,你虽不用参加,但得准时到场。” “嗯。” 许夜应了一声,赶紧跟上林不语的脚步,同时又四下张望了几眼,然后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应该……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第41章 汝等为何盗我幼犬? “圣医署林不语,虽曲能让崖山瑟合鸣,但有曲无词,故列为乙等。” 半个时辰后,大雄宝殿内的文会第二回考教结束,考官宣读了名次。 林不语因为只谱了曲,无人填词,最终哪怕曲子能让圣物合鸣,也只得了个乙等。 “这一回只得了乙等当真没问题吗?” 许夜将小花狗顶在脑袋上,再次向林不语确认道。 在林不语的要求下,他这一次并没有上场。 “没问题。” 林不语自信一笑。 她伸手逗弄了一下小花狗,跟着略带兴奋地继续道: “上一回我们得了个甲甲等,只要接下来排名靠前的几位没有甲甲等的人出现,我下一回即便再拿乙等,也还是能夺下文会的第三,顺利获得天命圣物赐福。” “那就好。” 许夜点了点头。 不过许夜这一回没上场,让一些准备看好戏却是大失所望,原本不少人都以为许夜会在这一回再有惊人之举的,却不想他直接选择了弃权。 “看来也就会下几手棋,对诗词文章一道一窍不通。” “毕竟只是个鬼差,不是读书人。” “下一回只怕林不语又要独自一人答卷了。” 正准备动身前往妙法堂的两人,恰好听见了前方一群读书人的议论声。 “看到没有,这么多人等着你出丑呢,还好上一回你没上场。” 林不语白了那群人一眼。 “你还是觉得带我来文会,很丢脸是不是?” 许夜抱着小花狗假装一脸委屈道。 “我……我没有。” 林不语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上场?你让我上场,我一定狠狠抽打这帮人的恶臭嘴脸。” 许夜一脸信誓旦旦道,说话的同时还用力地朝空气甩了两记耳光。 “有意思吗?” 林不听出许夜故意这是在故意逗她,当即板起脸来。 “不语姐姐!” 就在这时,那白子衿忽然又凑了过来,身旁依旧还跟着那柳慕玄。 “这一回,我得的可是甲等!” 白子衿将那甲等牌子在林不语面前晃了晃。 二人的脸皮都很厚,丝毫没有因为先前的事情而感到尴尬。 “恭喜。” 林不语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然后便看了眼一旁的许夜,示意他走快点。 “许夜,下一回的诗画会,你不会又不参加吧?” 柳慕玄笑吟吟地看向许夜。 “我倒是想参加啊,可我家不语姑娘不让啊,我跟你们说,我诗抄的真的……呃、呃呃……林不语你轻点。” 许夜还想跟柳慕玄几个吹吹牛,不想林不语一把将他拉了过去,压根不给他表演的机会。 “少跟他们说几句。” 在将甩开二人后,林不语没好气地白了许夜一眼,跟着又扭捏地一把夺过许夜怀里的小花狗边走边道:“我也不是你家的!” “不语你误会了,我这个家的意思,只是在说我们现在是一伙的。” 许夜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那是一个意思吗?” 林不语一脸地瞪了许夜一眼,跟着又踢了他一脚。 这一幕被两人身后的柳慕玄看了个真切。 在他眼中,许夜与林不语这跟打情骂俏也没什么区别了。 “小子,本少的女人你也敢抢?” 他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说道。 听到这话,一旁的白子衿猛地踹了那柳慕玄一脚,随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那是我的女人!” “是是是……” 柳慕玄如同变脸一般,飞快地收起了脸上怒意。 “不语姐姐,妹妹我可不会让你这般轻易地通过这募贤文会的,除非姐姐你跪在妹妹我的脚下来求我,嘻嘻……” 白子衿笑容带着几分病态地望向林不语离去的背影。 这笑容,便是一旁与她熟识的柳慕玄也看得一阵头皮麻烦。 “以林不语的画工,下一回就算没有人为她的画题诗,至少也能得个乙等,除非突然出现一个甲甲等,否则她肯定能够通过这次文会的考验晋升为贤者,到那时她肯定会重新受到圣医署重用,你我只怕连她的面也见不着。” 柳慕玄岔开了话题,满脸忧心地向白子衿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你这脑袋都能想到的事情,本小姐会想不到?” 白子衿冷笑了一声,随即转头看了眼身后通往天王殿道路道: “就是为了杜绝这种情形,我特意从太学宫请来李墨言,李师哥。” 一听到“李墨言”三个字,那柳慕玄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跟着满脸诧异道:“子衿你是如何请动状元郎的?!” 李莫言不只是太学宫亲传弟子,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声名早已响彻京城。 “李墨言这个人最喜欢收集前朝画作,我家中刚好有一幅前朝画师的仕女图,他看过之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白子衿有些得意地翘起嘴角道: “他答应我,只要本次文会上出现了甲甲等,他便会以我表弟伴考的身份出手一次。” …… 妙法堂内。 跟前几轮一样,出示过玉牌之后,便回到等候区静坐,等着这一轮考测的考生到齐。 “不语你来看看,这小花狗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发抖。” 在佛堂内四下走动了一圈的许夜,这时也坐回到了林不语的旁边,拎着那小花狗的后颈皮放到林不语腿上。 “什么时候开始发抖的?” 林不语有些担心地问道。 “一进这经堂就开始抖,刚刚没来得及跟你说。” 许夜道。 “难不成是受了凉,病了?” 林不语皱眉。 她虽然是医生,但并非兽医,以浩然之气治病的手段更加不敢用在这小狗身上。 “汝等为何盗我幼犬?” 就在两人左右上下打量着这小花狗时,经堂的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到一名身形佝偻容貌丑陋的僧人正手指着他两,大步冲进这经堂。 “这位法师,这只狗是我们……” “拿来!” 林不语站起身欲要解释,却不想那老和尚一把将那小花狗从她手中夺过,因为力气太大太过粗暴,小花狗被撕扯得发出“嗷呜”一声惨叫。 “闭嘴!” 听到小花狗在惨叫,那老和尚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同时大声呵斥了一句。 “呜……” 让许夜跟林不语感到惊奇的是,那小花狗好似能够听懂那老和尚的言语一般,当真不在叫唤缩着脑袋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只时不时地拿它那对乌溜溜的眼珠偷瞄许夜跟林不语一眼。 “什么读书人,不过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 老和尚恶狠狠地瞪了林不语一眼。 第42章 状元郎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法师,狗我们是路上捡的,不是盗。” 许夜上前了一步,挡在了那老和尚与林不语中间。 “慧拙师叔,你怎地来经堂了,快与我回去吧,这里今日有要事。” 老和尚还没开口,先前在天王殿门口考教法理的智衡忽然快步来到经堂,一把挡在了许夜与那老和尚之间。 “慧拙?原来您就是收留这野狗的慧拙法师啊。” 原本还一脸怒意的林不语,在听说这和尚就是慧拙之后,脸上顿时怒意全消。 “佛门清净之地,被这慧能弄得乌烟瘴气,老夫看他日后有何颜面去见佛祖!” 慧拙像是没听见林不语的话一般,骂骂咧咧地抱着那小花狗转身离去。 “让两位见笑,慧拙师叔这个人性子有些古怪,但为人并不坏。” 智衡和尚这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许夜与林不语解释了一句。 “也是吾等唐突了。” 林不语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在又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智衡小法师这才满脸歉意地转身离去。 “我总觉得这慧拙法师身上透着一股邪性。” 许夜望着智衡离去的身影吐槽了一句。 对于许夜的吐槽,林不语似乎并不是很意外。 “佛门自从修行传承断绝之后,佛门修行者很容易误入歧途,最终导致走火入魔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像那慧拙法师,他曾经有望冲击罗汉境,但就在临门一脚时,因为脑中一丝执念未消,最终不但突破失败还沦为了如今这般模样,性格变得非常古怪。” 林不语知道许夜不懂佛门修行,所以干脆为他详细解释了一遍。 “佛门如今这么惨?” 许夜有些吃惊。 不过他对佛教了解得不多,只是粗略地知道一些佛教发展史,更不要说背诵佛学经典之类的,要不然说不定还真能帮一帮这些深陷苦海的和尚。 “林不语,许夜,你二人可以入场了。” 这时,督考的考官喊了两人一声。 “在。” 林不语应了一声,然后对许夜道: “进场吧。” …… 妙法堂内门考场。 进去后,映入许夜眼帘的,是一排排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案,书案之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等着考生落座。 “此一回,考教的是诗画二艺,题为月与夜,请诸位以月夜为画,以月夜题诗,时间为一个时辰。” 一名坐在十张案牍最前方的老儒生,摇头晃脑,慢悠悠地报出了此一轮的题目。 此时的许夜,对于这场文会以“月夜”为题,倒也不是很惊讶。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日月,但熟读六经的儒生早已将日月化作心中的图腾,时不时就会以此赋诗做文章。 这就好比在许夜的家乡,明明从来没人见过龙,却总有与龙与神仙有关的文章与诗歌出现一样。 “月与夜……” 在听到这个题目后,林不语一下子便闭幕沉思了起来,显然已经开始在脑海之中勾勒图画了。 因为任务已经完成,许夜便心情轻松地手撑着下巴旁观着,顺带再帮林不语研一下墨。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林不语睁开了眼睛,从笔架上取下了一支笔。 “谢……多谢。” 当她看到许夜已经帮他研好墨后,林不语有些惊讶。 “不客气,闲着也是闲着。” 许夜笑着打了个哈欠。 林不语点了点头,然后便飞快地沾墨提笔作画。 她笔墨极为娴熟,只寥寥几笔,一幅月夜图的轮廓,便显现在了画纸上。 一看便是刻苦练习过的。 不过让许夜有些意外的是,林不语画的并不是多数人在画山间明月,而是在一片茫茫海面上的一轮孤月。 “这是墨海,大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娘亲曾独自带着我乘船渡海,因为她日思夜想的故乡就在海的对面。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海面上,就有一尊形如传说中月亮的圣物将整个江面照亮,任那海中鬼物如何拼命冲撞,都没能冲出水面。” 林不语知道许夜在一旁看着,所以一边继续描绘着画卷的细节,一边语气柔和地向许夜讲述着她年幼时的经历。 “你们……最后渡过那墨海了吗?” 许夜坐直了身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没有。”林不语摇头,“在我看到那件圣物之后没多久,海面便掀起了巨浪,无数鬼物借由巨浪扑到了我们船上,我被吓得昏死了过去,再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家中。” 说到最后林不语的语气变得无比低沉。 “如今,墨海已经重新被鬼雾笼罩,海边那座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城池,也已经被列为了禁地,就连这轮明月的主人,也已经死在了鬼物的手中。” 林不语说到这时,已经勾勒好了这幅夜月图的最后一笔。 可能正好与她经历有关的缘故,这幅夜月图看起来壮丽之中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一如这个世界人类的处境。 不得不说,这是一幅好画,虽比不上名家,但已经了独属于林不语的个性跟意境。 但许夜总觉得这画缺了一点什么。 “呼……” 林不语这时放下了笔,将画卷认真审视了一番,随后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如何?” 林不语笑看向一旁的许夜。 看得出来,她自己对这幅画还是很满意的。 “如果是我来评判,至少是甲甲等。” 许夜毫不掩饰地夸奖道。 “算了,问你也白问,你看起来就不像是懂画之人。” 林不语撇了撇嘴。 不过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梁大人,晚辈画作已成,还请您用圣物评断。”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站起身来,朗声向前方那名头发花白的大儒请示道。 一听这话,十余名应考弟子的目光,全都朝那边看了过去。 一开始,众人在看到那青年时,并未察觉得有何异样,可当他的目光从青年身旁伴考身上扫过时,整个经堂一下子哗然一片。 “是状元郎李墨言!” 有人忍不住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林不语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一下子怔在了那里,随后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怎么可能,为何这李墨言会来参加募贤文会?” 一看林不语这反应,许夜不用问也能猜出来,这李莫言应当是一个极为厉害的读书人。 第43章 鬼差怎么了,鬼差就不能写诗吗? “这募贤文会,不限制伴考的身份吗?” 状元郎来当伴考,许夜感觉有点过分。 “伴考只有年龄跟次数限制,每个人只能做一次伴考,且年纪必须在二十岁以下,除此之外再无限制,只要你有本事去请。” 林不语苦笑摇头。 许夜了然。 “别担心,就算是状元郎,也未必能够拿到甲甲等,毕竟这是现场出题。” 他接着安慰林不语道。 “李墨言虽是以文章策论考取的状元,但他最为擅长的其实是书画,早在五六前便已经有了小画仙的名头,他的画作,便是宫中都会收藏,这种简单画作他不可能失手。” 林不语叹了口气。 “轰!……” 也就在这时,一股雄浑的浩然之气,在经堂之中扩散开来。 许夜跟林不语当即抬头看去。 只见在那李墨言的案牍上,有一只样式古朴的毛笔悬空而立,正散发出一阵阵雄浑的浩然之气。 “能引得那圣物生花笔释放一丈见方的浩然之气,李墨言这幅画作的名词,必然是甲甲等。” 看到这一幕后,林不语一脸颓然地坐下,跟着有些不甘地垂下了脑袋。 “明明就只差一点了……” 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喃喃道。 林不语神情失落的这一幕,正好被那柳慕玄跟白子衿看在眼里,二人相视一笑,满眼的兴奋。 虽然李墨言那幅甲甲等的画作,让整个经堂哗然一片,但本次的考教并没有结束。 姓梁的老儒生,手持圣物生花笔,从一张张案牍前经过。 结果别说让生花笔光芒大放浩然之气覆盖丈余,大多数连反应也没有,好一些的也就光芒闪烁一下。 最终,那梁姓考官来到了林不语跟许夜所在的桌前。 “嗯?” 本来已经意兴阑珊的梁姓考官在看到桌案上那幅夜月图之后,一下子来了精神,再一看落款“林不语”三字,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丫头,你这幅画不错,为何少了题诗。” 梁老儒生看了眼手中已经开始在不停涌出浩然之气的生花笔,随后一脸疑惑地看向林不语。 “梁老,我这幅画不需要题诗。” 林不语虽然满心的不甘,但还是一脸倔强地摇了摇头。 “若没有题诗,最多只能给你乙等,你当真不再想想?” 梁老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用了。” 林不语神色黯然。 因为这幅画就算得了甲等,她的名次也要在李墨言与他同伴之下,意义已经不大。 “梁考官,时辰好像还没到吧?” 就在梁考官无奈地颔首,准备拿起手中的生花笔给林不语这幅画评分时,许夜忽然打断了他。 “的确还有一盏茶的工夫。” 梁老儒生冲许夜点了点头。 “许夜,别给梁老添麻烦了。” 林不语冲许夜摇了摇头。 “许夜,你莫非是打算来为不语这幅画题诗?” 没等许夜解释,柳慕玄跟白子衿走到了这边。 他二人的考测已经结束,顺利地又拿了个甲等,这次名次必然能在前列。 “不语姐姐,你可莫要让她毁了你的这幅画作,没有题诗还能有个乙等,有了题诗怕是乙等也要没了。” 白子衿半是惋惜半是幸灾乐祸地看着林不语那副月夜图道。 “是啊,让一名鬼差来题诗,白白浪费了不语姑娘这幅画作。” “不语姑娘这幅画非常难得,若能找学宫的先生题诗一首,至少能够价值千金。” “要是鬼差能做出好诗,我就能成圣。” 一旁另一批读书人这时也跟着起哄道。 他们有的人的确是好心,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对许夜鬼差身份的轻视,在他等看来,鬼差能做出好诗的概率,比他们能成圣的概率还低。 “不语姑娘,我看你还是莫要题诗,文会还能再来,这幅画要是毁了,那就真的毁了。” 听到众人点出了许夜鬼差的身份,那梁老儒生这时也向林不语劝说了起来。 “鬼差怎么了,鬼差就不能写诗吗?” 林不语其实原本就没打算让许夜题诗的,但眼前这么多不相干之人忽然一个个跑来劝说,又对许夜各种冷嘲热讽,她越听越是反感,逆反之心一下子起了来,也不顾面前老者的身份,当即翘着嘴怼了一句。 “许夜,你来写,放心大胆的写!” 她一把拿起桌上的笔递给许夜。 一听这话,周遭众人一片哗然。 那柳慕玄跟白子衿则是大喜过望,觉得是两人的激将法起了作用。 一旁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的许夜,看着林不语递上来的笔,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还有一盏茶的时间,过期不候。” 那梁老儒生这时也收起了先前的温和神色。 “那我就真的写咯?” 许夜接过笔笑看向林不语。 “写!” 林不语表情依旧很坚决。 不过当看到许夜准备落笔时,她的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不舍的神色。 这幅画虽然只是临场之作,但却恰好与她心境契合,想重画一幅一模一样的几乎是不可能。 不只是林不语自己,不少人在看到许夜落笔时,脸上也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特别是那梁老儒生。 爱画之人最看不得画作被糟蹋。 “等等!”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人群后方的李墨言,一把拨开人群走了上来。 一看是状元郎来了,众人纷纷让开道路,然后朝他投去好奇与不解的目光。 “这是你的画?” 状元郎先是对梁老儒生施了一礼,而后才看向林不语问道。 “是。” 见来者是状元郎,林不语显得有些紧张。 “让他停笔,等文会过后,我亲自来帮你这幅画作题诗。” 李墨言语气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道。 “状元郎亲自题诗,这幅画定然能成为一幅名作!” “如此年纪轻轻,就有一幅名作,等成为贤者后,通过贤者三试的机会可就要容易得多了。” “成了名字,这幅画便有成为了圣物的可能。” 一听说状元郎要给林不语的画题诗,周遭一众读书人又是一阵哗然,看向林不语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艳羡之色。 第44章 春江花月夜! 那白子衿在看到这一幕后,更是气的用力一跺脚。 因为这么一来,哪怕林不语没有通过文会考教,也必然是这场文会之中最出风头的那位。 “不语你怎么看?” 在满场的哗然声中,许夜收住了手中的笔,转头看向一旁的林不语。 他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并没有因为李墨言的突然出现而感到生气。 “你把林不语当成什么人了?” 林不语有些不悦地瞪了许夜一眼,随即抬头蹙眉看向那李墨言道: “状元郎请回吧,小女子这幅粗鄙之作,不值得您来题诗。” “你说什么?” 从小打到极少被人拒绝了李墨言,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林不语,仿佛林不语说的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语言。 “我说,这幅画,不用你来题诗。” 林不语重复一遍,语气变得更冷,更加不容置喙。 “林不语,你脑子里糊涂了吧,这可是状元郎。” “不让状元郎题诗,让一个鬼差题诗,莫不是犯傻了?” 周遭议论之声再起,不少人开始指责林不语不识抬举。 “不语姐姐,你这下可是连状元郎也一起得罪咯。” “为了逞一时意气,居然连状元郎也敢拒绝,终究不过是一名没什么见识的女子。” 不远处的白子衿跟柳慕玄开始幸灾乐祸。 “许夜,写!” 不过这些人还是不了解林不语的个性,你越是反对,她就越是要做,别说你是状元,便是当今天子跟圣人站在她面前,她也绝不会改变主意。 “好勒。” 许夜“嘻嘻”一笑。 他将手中的笔重新沾了点墨,顺了一下笔锋,便开始斟酌着准备落笔。 “来、来、来,大家都来瞧瞧,能让不语姑娘拒绝状元郎,这位鬼差大人文笔必然不俗。” 人群中,柳慕玄怂恿着手下的人开始起哄,让众人都聚拢到桌旁。 因为这文会本就有交流的性质在,所那梁老儒生也没阻止众人起哄,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者。 那被林不语拒绝的状元郎李墨言,倒也没有因为被林不语拒绝而生气,只在短暂困惑与不解之后,便又重新恢复了他那冷傲的姿态,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待着许夜的落笔。 “春江。” 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许夜落笔写下了两个字,围观的众人随之齐齐念出口来。 不得不说,许夜的字写得不错,是那种有别于这个世界的行书,有一种飘逸出尘的气韵,看得众人眼前一亮。 “潮水连海平。” 接着,许夜一气呵成地将这首诗的第一行写了下来,然后再一次提笔沾墨。 “春江……潮水连海平。” 梁老儒生在完整地看过这第一句诗之后,那对有些浑浊的眸子,陡然亮起。 一旁的状元郎李墨言,同样面露讶异之色。 “此一句与画作倒很是契合。” “不俗。” 不少原本看戏的读书人,这时一个个的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林不语同样是满脸讶异,因为许夜的这句诗不但与她画作的画面十分契合,就连意境也很是神似。 接着,在众人明显有所变化的眼神之中,许夜落地写下第二句—— “海上明月共潮生。” 当“生”字的最后一笔落下时,偌大的经堂大厅一片死寂,静得连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包括状元郎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在目瞪口呆地望着画卷上的那两句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个小小募贤文会,居然也你能出来如此佳作?” 梁老儒生同样一脸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了一声。 这一刻,经堂内没有任何人,对眼前拿奋笔疾书的小鬼差,再流露出一丝轻视之意,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惊讶期待,惊讶着这惊世绝俗的两句诗,期待着他接下来完整的诗作。 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拿起纸笔在一旁摘抄。 唯有柳慕玄跟白子衿,此刻二人就像是吃了黄连一般,表情扭曲地站在原地。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片刻后,许夜笔锋游走之间,书写出最后两行诗。 “轰!……” 而就在他将这篇完整的“春假花月夜”写出过后,一旁早已悬空而立的那支生花笔,陡然之间释放出一道汹涌如海潮般的浩然之气。 紧跟着,在众人一片惊愕声,春秋笔以浩然之气为墨,在这经堂大厅的上空,绘制出了一幅与林不语画作一模一样的的月夜图。 在这幅月夜图中,那一轮悬浮于海面上空的明月,将整个经堂映照得如同白昼。 “绝世诗篇,此乃绝世诗篇!” 看到这一幕,经堂之中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而就在这惊呼声中,悬浮于空中的那支春秋笔,忽然在那轮明月上轻轻一点,跟着将整幅画作向下一拉,拉向林不语桌前纸上那幅夜月图。 随即,那幅悬于空中的画作,重新换化作了浩然之气,开始随着那春秋笔的牵如同瀑布一般流淌进桌上那幅画作之中。 片刻后,林不语一脸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那幅原本平平无奇的夜月图,此时居然变成了一幅充盈着浩然之气的画卷。 特别是画卷之上的那轮明月,正不停地向外扩散着浩然之气。 “不语姑娘不必太过惊讶,这是春秋笔以绝世诗篇为墨,将你这幅夜月点化为了圣物。” 梁老儒生这时上前拿起春秋笔,然后笑容温和地向林不语解释了一句。 “而且起步就是一件三品圣物,未来甚至有天命之姿。” 状元郎李墨言语气带着几分艳羡地补充了一句。 “没想到,这京城还有许公子这等能够做出绝世诗篇的年轻子弟,失敬。” 那李墨言接着转头看向许夜,一脸认真地向他拱手作揖。 “别,随手抄的罢了。” 许夜有些不好意思。 “许兄过谦了,纵使只凭这一首诗作,你也该来太学宫的。” 李墨言一脸惋惜道。 第45章 大哥哥,救救我,阿暖好痛 “状元郎,你莫要被它骗了,就如他刚刚所说的那般,这首诗绝对是他抄袭得来的!” 就在这时,那柳慕玄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休要信口雌黄!” 还没等许夜开口,一旁的梁老儒生便一脸愤怒地冲那柳慕玄怒斥了一声,跟着举起手中的春秋笔道: “一首抄袭之作怎能得到春秋笔赐福?” 此言一出,原本同样有些怀疑许夜抄袭他人的读书人,一下子收起了心中的念头。 因为正如梁老所说的那般,春秋笔是不会胡乱赐福的。 “诗作之中的浩然之气只能用一次,若是抄袭所得,哪还能催动春秋笔?” 李墨言这时也冷哼了一声, 状元郎都开口了,众人自然无话可说。 “可……呃!……” “别再给我丢人现眼了!” 那柳慕玄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被一旁的白子衿猛地掐了一把,生生地疼得他把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许夜小友,你这首诗作可曾有诗名?” 就在这时,那梁老忽然走到许夜身旁。 “还未,还未取名。” 许夜不知道这梁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干脆回答说没取。 一听这话,那梁老满是褶子的脸上,忽然挤出一叠笑容。 “小友若不嫌弃,老夫来为此诗题一个名字如何?” 梁老笑眯眯地看向许夜。 “好啊,晚辈求之不得。” 许夜没多想,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他看来取什么名字,其实并不重要。 “那就这么说定了!” 梁老见许夜答应了下来,当即爽朗一笑。 而一旁围观的不少儒生,这时才陡然惊醒,纷纷在心中对那梁老破口大骂。 为传世名篇赐名,这可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啊! …… 夜深。 兰若寺门口。 “许夜,你老实跟我说,那诗是不是你抄的?” 在四周人群散去之后,林不语忽然小声地向许夜问道。 许夜四下看了眼,随后也学着林不语的模样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没错,是抄的。” “你又来骗我。” 林不语白了许夜一眼。 经过今晚得文会,她其实已经认定了许夜是有诗才的,之所以那么问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真没有。” 许夜一脸无奈。 “无论如何,今夜谢谢你,明日我便能去太学宫,正式晋升为贤者了。” 林不语笑容灿烂地晃了晃手中那块写着“甲一”二字的腰牌。 这腰牌是通过文会考验的信物,拿着它就能够去太学宫,寻求天命圣物赐福了。 “这幅画送你。” 林不语忽然将她画的那幅“月夜图”递到许夜跟前。 “没有你那首诗,这幅画也成不了圣物,所以它该是你的。” 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你留着,没有你的画,就没有那首诗。” 许夜将那画推了回去。 他这是实话,如果不是被林不语那幅画勾起了心中的乡愁,他估计也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那首春江花月夜抄出来。 林不语被许夜这话说的愣了一下,随后便没再废话,直接将那幅画收了回来。 “许夜,日后不管你受了多大的伤,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医治,我治不了就去求我爹,我师父。” 她一脸严肃地看向许夜。 “你这是在报答我,还咒我?” 许夜哭笑不得。 “对,对不起,我,我不太会说话。” 林不语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想报答我还不简……” “哥,哥哥,大哥哥……” 许夜正想着与林不语说笑几句,不想耳中传来的一声女童的呼唤声打断,而这声音他先前分明听过一次。 “又是这个声音?” 许夜皱着眉四下寻找了一遍,但跟之前那次一样,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汪,汪汪,汪汪!~” 就在此时,两人身后兰若寺的大门后,忽然传来几声有些熟悉的犬吠声。 “是那只小花狗!” 转身望去的林不语,忽然一脸惊喜地喊道。 “怎么又是这只狗?” 许夜眉头一拧,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之前那次也是在听到那小女孩的声音之后才看到这只狗的。 “小东西,回去吧,我们要回家啦。” 林不语笑着朝那小花狗摆了摆手。 在得知这是哪慧拙和尚养的狗之后,她便断了收养这只小花狗的念头。 “汪、汪汪!” 小花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林不语的话,居然真的在门口停了下来,只在原地叫唤着,一对黑溜溜的眼珠,更是可怜兮兮地望向许夜。 “你这畜生,怎地又逃了出来!” 就在这时,随着一道沙哑的呵斥声响起,那慧拙勾勒的看起来有些恐怖的身形出现在了林不语跟许夜的视线之中。 “哼,又是汝等!” 那慧拙先是恶狠狠地瞪了许夜跟林不语一眼,跟着一把抱起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只小花狗。 “文会结束了就快滚吧,你们这群读书人,手脚都不干净!” 慧拙抱着小花狗冲两人吐了口口水,丝毫没有高僧的风范。 “这和尚真是可恶,亏得我以前还当他是个可敬之人。” 林不语一脸嫌恶地白了那慧拙和尚一眼。 而许夜的目光,却一直都落在那只小花狗身上,因为他总觉得这小花狗有古怪。 “要不然,用我的左眼看看?” 他脑海之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一念及此,他一把将手按在了左眼的蒙眼布上,然后将其拉开了一条缝。 许夜的目光,透过那条缝朝那只小花狗看了过去,然后他便看到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那小花狗的脸与一个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的脸重合在了一处。” 与此同时,他的脑后之中再次响起了小女孩的声音: “大哥哥,大哥哥,救救我,阿暖好痛、好痛啊。” “嗯?” 那慧拙和尚似是发现了许夜的目光一般,忽然猛地转过身来。 好在这时许夜已经重新拉上了蒙眼布,那慧拙并未看见他的左眼。 “还不滚!” 慧拙又是怒喝了一声。 “你这和尚怎地……” “走吧,走吧,时候也不早了。” 林不语一跺脚就要开骂,她脾气可没许夜好,不过骂到一半就被许夜拉了回去。 “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好说话了?” 林不语有些纳闷地看向许夜道。 “你跟个和尚置什么气?” 许夜脸上“嘿嘿”一笑,心里却是紧张道: “是人是鬼都没搞清楚,可不敢得罪。” 二人随后回到了马车上。 而就在马车驶动后,许夜将脑袋探出窗外,再次扒开左眼朝那兰若寺看了一眼,顿时只见到一股狂暴鬼气冲霄而起,原本富丽堂皇的寺院,一下子变得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皇城脚下怎么有这种鬼地方,难道学宫那些大儒不管管吗?还是说,他们也看不见,或者看见了不想管……” 许夜越想越是心惊,只觉得这兰若寺的水,可能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深。 第46章 快看许夜为不语题的那首诗作! …… 翌日。 京城,太学宫。 朗朗读书声中,浩然之气自学宫之中直破云霄,落在空中那方印玺之上,印玺的光辉随即覆盖全城,一些来不及隐藏起来的鬼物,瞬间在惨叫声中化为灰烬。 不止是京城,在百里、千里外不同的城池之中,相似的一幕也在接连发生。 大梁的百姓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毕竟这千百年以来,他们的清晨,都是从郎朗读书声跟鬼物的惊叫声中开始的。 “祭酒大人苦心经营数十载,太学宫弟子终于有了三千之数,再也不用担心圣物的光辉会熄灭了。” “是啊,回当年吾等每日手捧书巡城驱秽之事,恍若昨日。” “此等情形,决计不会重现。” “没错,如今大梁正值中兴之际,谅那鬼国不敢来犯。” “只可惜,祭酒一直在寻的折剑之姿,到现在还没出现。” “别担心,总会来的。” 太学宫的廊道着,两名负责今日早课的父子,正有说有笑地漫步在清晨的圣光之下。 “丘夫子,叶夫子,这是昨日募贤文会前三甲的文抄。” 两人快走出廊道时,一名学宫弟子端着一摞书册来到二人身前。 “有劳了。” 两人冲那弟子点了点头头,然后一人伸手取下一册。 文会之后,都会给学宫父子们送来文抄,这已经惯例了。 “两位夫子,弟子还要去给其他夫子送文抄,这里就先告辞了。” “去吧。” 二人颔首,跟着开始边走边翻阅手中的文抄。 这文抄之中,除了记录有前三甲在三轮考教中的应答之外,还简略地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咦?不语这小丫头,居然请了一位鬼差做伴考?” 那丘夫子在看到林不语的伴考居然是一名鬼差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别扭了起来。 “请一位鬼差做伴考,也还是能进前三甲,岂不是更有趣?” 叶夫子对鬼差似乎并没有那么方案,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我倒是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是怎么进的前三甲。” 那丘夫子被叶夫子这么一提醒,当即也来了兴致,一把在一旁的石桌边坐了下来,准备洗洗翻阅这本文抄。 “咦?” 那丘夫子才坐下,口中便也发出一道惊疑之声。 “怎么了?” 也跟着坐下的叶夫子投过去了一道好奇的目光。 “知衡小和尚问,风吹树影,是风动还是影动,你知道不语这位伴考是如何回答的吗?” 丘夫子满脸惊喜地看向丘夫子。 “知衡居然问了这个问题,不语那位伴考是如何回答的?风动还是影动?” 丘夫子也没有去翻文抄,而是直接向那叶夫子问道。 “那伴考许夜答曰,既非风动,也非影动,仁者,心动也。” 丘夫子神色满是惊叹地回答道。 “仁者……心动!” 叶夫子闻言心头巨震。 知衡的这个问题,他其实也与几位夫子争论过,结果大多时候都是各执己见,要么觉得是风在动,要么觉得影在动,所以乍一听到“仁者心动”四字时,让他只觉得如遭雷击,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叶兄,此子棋艺居然也了得,你看看这残局,棋路好生复杂,难怪柯先生也没能解开。” 正当叶夫子还在惊诧于“仁者心动”四字时,那丘夫子已经将文抄翻到了考教乐艺与棋艺那一页,然后一眼便看到了许夜留下的那道死活题。 “残局?等等,这一局,那许夜居然选择了出题?!” 脸上惊讶之色尚未消除的叶夫子,飞快地将手中的文抄翻到了画有棋谱的那一页。 “这……” 然后他也露出与那叶夫子一抹一眼的表情。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那丫头精明着呢,哪里会随便寻一名鬼差来当伴考。” 在将这文抄翻到最后一轮考教后,叶夫子忽然仰头爽朗一笑。 “现在看来,这小丫头的确是用心良苦。” 对面的丘夫子点了点头,对叶夫子的话表示认可。 “那小丫头,定然早就猜到这许夜能在这第一回考教之中帮她拿到甲甲等,如此一来,后面两回即便那许夜既不会填词也不会题诗,她也依旧能靠自己通过此次文会。” 叶夫子用手压住手中文抄,笑着向对面的丘夫子说出了心中的的猜测。 “嗯,叶兄猜的没错,下一回词曲考教之中,是林不语这丫头独自应试。” 丘夫子一面翻阅着手中的文抄,一面点了点头,不过当他翻到书画考教的那一页时,那对小眼睛之中忽然精光迸射,跟着他将手中书页按住,然后冲那叶夫子狡黠一笑道: “你猜猜我在第三回的名录中看到了谁?” “谁?” 叶夫子一脸的疑惑。 “你的弟子,李墨言。” 丘夫子“嘿嘿”一笑。 叶夫子闻言,先是一惊,而是皱眉道: “这小子去募贤文会凑的哪门子热闹?” 说话间,他便快速地将手中的文抄,翻到了关于第三回考教的那一页,然后果然便看到了李墨言的名字。 不过比起看到自家弟子的名字,更加令他感到惊讶跟不解的是,他弟子的名次居然排在了林不语与许夜之下。 “这小子,居然败给了林不语跟一个鬼差?” 叶夫子仿佛是见了鬼了一般,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书页上的名录。 他这倒不是瞧不起林不语跟许夜,完全是他太了解自己的这弟子了,至少在诗画一道上,他的造诣远胜同辈中人,甚至已经有了大家风范。 而林不语的画技他是知道的,不差,但与他弟子李墨言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之上。 惊讶之余,他飞快地将手中文抄往后翻去,然后便看到了林不语的那幅月夜图。 虽然是学宫画师临摹的,但以叶夫子的眼力也能看出个大概。 “不语这幅海生明月图的确颇有几分灵韵,不过无论是画工还是意境,明显都不如墨言的这幅,春秋笔怎会将它评做第一?” 叶夫子的这个评价,并没有偏颇,因为单从画来看,林不语的确不如李墨言。 “不……墨言并非败给了不语的画工,而是……而是败给了那许夜的题诗!” 此时已经翻看到题诗那一页的丘夫子,忽然露出了一脸难以珍惜的表情,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快看,快看许夜为不语题的那首诗作!” 丘夫子有些激动地向叶夫子催促道。 第47章 姓梁的这个狗贼! 因为文抄册子大小有限,所以这画作的题诗,都是放在单独一页。 叶夫子见状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向来稳重的丘夫子,会如此失态。 随即,带着满心的惊诧与疑惑,叶夫子翻到了写有题诗的那一页。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只读到这两句,刚刚还神色沉稳的叶夫子,噌的一声站起了起来,脸上也开始露出了与那丘夫子别无二致的激动表情。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他越是往下读,越是心肠澎湃,双眸之中绽放出的惊愕神色,比见了鬼神还要浓烈。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最后两句读完,叶夫子整个人好似石化了一般愣在原地,一身浩然之气将身上衣袍鼓动得猎猎作响。 “此等绝世佳作,居然出自一名鬼差之手?” 呆愣了片刻后,叶夫子忽然一脸迷茫地看向那丘夫子。 “春秋笔为其赐福,直接将那海上明月图点化为圣物,至此一点足能证明,这首诗的确为那鬼差许夜所做。” 丘夫子一脸无奈地苦笑一声。 两人已经能够料想到,此后一旦有人提起这首诗作,学宫弟子必然会沦为陪衬跟笑柄。 “这许夜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叶夫子盯着文抄簿上那首诗作,仍旧满脸的困惑。 “许夜……我好像记得,那被鬼物杀了满门的许家,便有一个幸存子弟名叫许夜。” 丘夫子忽然喃喃道。 “许家?丘兄你说的可是那亚圣许九歌的后人?” 叶夫子忽然正色看向那丘夫子。 “没错,应该就是他!” 丘夫子用力一点头。 “据说此子在活下来之后,还以答应镇鬼司快速结案为交换,与镇鬼司换了个鬼差来当。” 他接着补充了一句。 “向镇鬼司索要的并非金银,而是鬼差一职,许家这二子,好似也没有市井口中传的那般浑浑噩噩,至少知道在哪里最能保全自己性命。” 叶夫子并没有不齿许夜的行为,反而露出了赞赏神色。 “终究是那位亚圣的后人。” 丘夫子叹了口气道。 “从这幅诗作来看,此子要么藏拙,要么一个人继承了整个京城许氏的文运,否则无法解释这叫人叹为观止的诗才。” 叶夫子喃喃道。 学宫父子的眼界,比寻常人高出许多,很快就指出了两种可能。 “我觉得此子应该是一直在藏拙,至于文运一说,太过虚无缥缈,也就几位祖圣曾提过。” 丘夫子摇头。 “你莫要忘了,许九歌最为擅长的,便是望气断运之术。”叶夫子忽然一脸凝重地看向丘夫子,“相传当年大梁之所以能够立国,便是因为许九歌一尺抽断了周朝三百年国运,要知道大梁立国时,周朝国力还在鼎盛之年。” “国运一说,叶兄你与我早就争论过数次,老夫还是那句话,大梁之所以能够立国,全是因为周朝以兵家立国,倡行杀伐之道,弄得周朝百姓怨气冲天最终引来鬼神屠国,而我大周以儒立国,太祖又推行仁政,能够取而代之,这是民心所向。” 丘夫子摇头表示不同意。 “不说这个了。” 叶夫子知道再争论下去,两人估计又要吵起来,于是摆了摆手表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无论这许夜是在藏拙,还是文运压身,如今他已经是一名鬼差,而且看样子还开了武胆,已经算是与我太学宫无缘了。” 他接着苦笑道。 “这倒也是。” 丘夫子同样苦笑。 “只盼他别再作出此等绝世诗作了,不然我太学宫弟子,只怕在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他跟着打趣道。 “这等绝世佳作,十年都难得出一声,他便是真的许氏文运加身,也不见得还能再做得出来。” 叶夫子表示丘夫子这是多虑了。 “但愿吧。” 丘夫子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到了手上那文抄簿上,在随手又翻了一页之后,他的那对眸子陡然凶光毕现,然后痛骂道: “梁道渊这个狗贼,居然敢在这等绝世诗作后留自己的名字!” 叶夫子闻言低头一看,只见那文抄簿许夜的这首诗作下方,赫然写着一行大字:“文昌先生赠名《春江花月夜》。” 这文昌先生,便是当日那梁考官梁道渊的字号。 “这老贼,定然是他求那许夜让他赐名的!” 叶夫子同样是破口大骂,同时眼神之中充满了艳羡之色,因为自此以后,梁道渊的字号,势必随着这首绝世诗作流传千古。 …… “啊……嚏!” 名字营门口,刚从林不语马车上下来的许夜,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这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多人想我。” 他揉了揉鼻子,露出了一脸“太受欢迎了也是一种罪过的”表情。 “真不要脸。” 林不语白了许夜一眼,然后快步从他身侧走过,脸上放佛写着“我不认识这个傻子”这几个大字。 “哟,小夜。” 许夜刚想上前与林不语理论一番,不想身材魁梧的铁面,忽然好似一阵风般冲到了他跟前。 “告诉你个好消息!” 许夜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铁面便一把搂住肩膀,然后兴冲冲地跟他耳语了一句。 “嫂子同意你生三娃了?” 许夜脱口而出问道。 两人已经很熟了,时不时会相互打趣几句。 “呸!” 铁面啐了一口,然后抖了抖许夜的肩膀道: “是曹家那个案子!” 一听这话,许夜一下子来了精神。 “快说说。” 他当即催促道。 第48章 夜烛,丁等鬼差,已开武胆 “边走边说。” 铁面四下看了眼,随即勾着许夜的肩膀,一边快步朝着三旗的衙署走去,一边向他叙说道:“你前几天不是让我打听阎君为何要把那案子打回重审吗?我都打听清楚了。” “为何?” “那天六旗的孙无常,原本是要领着那秀才去请功的,毕竟是一头凶鬼,功劳可不低。原本一切都很正常,但就在快要结案时,阎君忽然请出了洗冤录,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阎君才落笔,洗冤录上的怨气立刻直冲房顶,鬼泣之声不绝于耳,没有大冤屈,洗冤录上绝不会出现这等异象!” “阎君有何反应?” “阎君大怒,将武判官与孙无常痛斥了一顿,并限他们三人必须在七日内结案,可如今已经过去了两日,那三旗却对此案依旧毫无头绪。” 说到这里时,铁面笑得嘴都快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许夜非但没有笑,反而露出了一脸的后怕之色,因为在他看来,若是阎君没有动用洗冤录,这一桩案子恐怕就要永远尘封在镇鬼司的卷宗之中了。 “武判现在是什么态度?还在让六旗继续追查?” 许夜又问道。 “我听人说,武判也非常着急,要真是七日内破不了此案,阎君第一个要责罚的就是他,所以他现在正在召集各旗共议此案。我们三旗因为周无常外出办案还没回来,不然也已经被叫过去了。” 铁面说道。 “周无常今天好像会回来吧?” 许夜向铁面确认道。 “没错,最迟下午周无常便会回衙门,到时候武判只怕也要叫吾等过去。” 铁面点头。 “不过,这个案子如此棘手,小夜最好还是莫要插手,因为即便你的推断是对的,五日之内也未必能找到真凶。” 他今日特意在门口等着许夜,就是想提醒他一声,莫要插手这件案子。 “铁面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许夜冲铁面不置可否地一笑。 “走吧,今天我刚好有空,带你赏罚堂将鬼名记入功过簿。” 铁面也没再多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朝前走去。 …… 功过薄,是大梁朝廷各部常用的一件鬼器,主要是用来封赏吏臣,一旦登记入册,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一旦你的功过被记录在簿,除非有陛下手谕,否则不得更改。 镇鬼司的鬼差的赏罚,同样也要通过功过簿。 只不过镇鬼司的功过簿,与太学宫的功过簿一样,一些赏与罚甚至可以直接通过功过簿进行。 比如说传功、传学。 功德簿在判定你的具体封赏过后,如果赏赐的是功法或圣物赐福,它可以直接将其传授于你。 上次铁面让许夜不用担心无法学会斩鬼刀就是因为这一点。 “开胆之后,只要鬼名录入功过簿,便会自动得到斩鬼七式,以及养刀、炼丹的入门口诀要义。” 赏罚殿内,铁面指着柜台上的一本厚厚书册道。 这书的封皮一边黑一边白,一边是一张惨白渗人的人皮笑脸,一边是一张人皮哭脸。 “是……是哪位要鬼名入册?” 这时,站在柜台前的那名一身白衣的瘦弱小姑娘,怯生生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是我,许夜,鬼名夜烛。” 许夜上前了一步,抱上姓名鬼号的同时,也将腰牌地上。 “好,好,你稍候。” 白衣小姑娘点了点头,伸手拿起许夜递过去的腰牌,将其塞入功过簿封皮的那张笑脸口中。 随后许夜惊讶的发现,那张原本一动不动的笑脸忽然猛地张开了嘴,一口将他的腰牌吞下。 “香的。” 笑脸一脸享受地将许夜的鬼牌吞咽了下去。 “臭的!” 很快,另一边封皮上的那张哭脸突然大叫一声,一口将许夜的鬼牌吐出。 “好,好了,夜烛,你,你拿好你的鬼牌。” 小姑娘将鬼牌递还给许夜。 “这就好了。” 许夜感觉什么变化也没有。 “别急小夜,刚刚只是在确认你鬼差的身份,等南枝姑娘将你的鬼名写上去,你的封赏便会出现了。” 铁面笑着拍了拍许夜的肩膀。 “嗯,稍等。” 南枝姑娘点了点头。 随后许夜便见到那南枝将左手的袖管卷起,露出一只瘦得跟树枝一般的手臂,以及锁在她手腕上的一只镣铐锁链。 “这镣铐上的篆文好像跟我在那鬼妇鸩身上看到的一样,难不成,这南枝姑娘也是……鬼?” 感觉背脊一阵发凉的许夜,不动神色地扭头看向了一旁的铁面。 铁面似是看出了许夜心中的疑惑,当即也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 “居然真是鬼。” 许夜不动声色地重新将视线看向那南枝。 而此时的南枝,正一脸认真地用一柄精巧的匕首划破她露出的那只手腕,然后让鲜血滴入桌上的砚台之中。 当看到那南枝那黑稠如墨的鲜血时,许夜对她的身份不再怀疑。 接着,那南枝以自己的黑血为墨,在那功过簿上写下了“夜烛”二字。 而就在她落笔的刹那,功过簿封皮上的两张脸,接连开口: “夜烛,丁等鬼差,已开武胆。” “赏,斩鬼七式,养兵要义卷一,炼丹要义卷一。” “罚,无罚。” 接着,许夜便感觉到,那功过簿中忽然有一阵风吹出,然后那风好似是某个女子的怀抱一般,一把将他搂住。 跟着,他的脑海之中,开始出现大段大段的陌生信息。 “咝……” 片刻后,他猛地打了个寒颤,那股被人拥抱着的感觉随之消失,而脑海之中那一段段陌生的信息,也好似是他与生俱来就有的一般,逐渐与他的记忆融合。 “这种传功的方式比硬盘传输数据还要快啊。” 许夜大感惊奇。 “小夜,你铁面大哥没骗你吧,只要开了武胆,就不愁有学不会的功法。” 铁面这时邀功似地笑道。 “的确神奇。” 许夜点了点头。 “也多谢南枝姑娘了。” 他接着又转头看向那瘦弱白衣女子。 “啊?哦,不用客气,这是南枝分内之事。” 正整理着衣袖的南枝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才有些羞涩地冲许夜笑着摇了摇头。 第49章 南枝姑娘 …… “铁面大哥,那南枝姑娘也是鬼?” 出了赏罚堂,许夜便好奇地向铁面询问道。 “南枝姑娘也那鬼妇鸩不一样,她并不完全算是鬼,因为她虽然被鬼物附身,但却能克制体内的鬼物,并能够施展一部分鬼物的能力,阎君瞧他可怜便将她收进了镇鬼司当差,在镇鬼司如他这般的半鬼之躯其实不少。” 说到这里铁面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许夜耳边小声道: “其实明字营六位判官之一的无名大人,就是半鬼之躯,如今常年驻守在外城,与最凶恶的那般鬼物打交道。” 许夜还是第一次听说无面判官这个人。 “半鬼也能做判官?” 他有些吃惊。 “其实朝廷不少大员对此事颇有微词,但阎君力排众议将这些反对之声全都压了下来,再加上无面大人屡屡立功,如今朝廷那些看不惯之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铁面绘声绘色地向许夜解释道。 “听起来我的阎君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听完铁面的讲述,许夜不禁对那位阎君大人有了一丝敬意。 “那是自然,咱们明字营的阎君,当年可是只身闯荡过鬼国的,先皇钦此鬼号鬼屠,在镇鬼司的三位阎君之中是公认战力最强。” 铁面一脸与有荣焉道。 “走吧,我再去一趟百炼阁,我给你示范一边养兵与炼胆的法门。” 他接着又拍了拍许夜的肩膀。 …… 午后。 前后花了差不多花了半天的功夫,在铁面的示范之下,许夜终于把养兵跟炼胆的方法搞清楚了。 首先无论是养鬼兵还是炼胆,都需要每天早上吟诵六经,其中养鬼兵是吟诵的《小雅.六月》跟《小雅.采芑》,炼武胆则还是吟诵六誓。 不过这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养兵时吟诵六经是为了镇封其中的鬼物,封印越牢固,鬼兵越不容易反噬,等稳固之后,再封印其他鬼物从而提升鬼兵的力量。 而炼武胆时吟诵六经,就完全是为了提升浩然之气,壮大武胆的容量。 “其实说不定我可以吟诵其他同类型,但有名的文章来壮大武胆或者封印鬼物,就比如说我可以用兵家的文章来养鬼兵,毕竟论杀伐之气,兵家的文章可要重多了。” “至于炼武胆,若是单纯提升浩然之气,我可以直接读《论语》《孟子》这一类的啊,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孔夫子这一类的圣人。” 从百炼阁出来之后,许夜一路上都在思考怎么利用自己的资源来快速提升实力。 这个世界不比老家,你必须武德充沛,别人才愿意跟你讲道理。 就像他们明字营的阎君,要不是战力超群,怎么能够力排众议将南枝姑娘这一类半鬼招进镇鬼司? “小夜,若是还是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可以一件一件列出来,我要是讲的不够透彻,还可以向咱们周无常请教。” 见许夜一路上一言不发,铁面还以为他这是修行上遇上的难处。 “不、不,铁面大哥你教的已经够清楚了,我刚刚只是在想家中一些事情。” 许夜知道铁面误会了,当即撒了个小谎。 “小夜你是在担心令妹吗?” 铁面很是关切地问道。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对许夜的近况也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他还有一个在医署治伤的妹妹。 一听这话,许夜不禁有些惭愧,这段时间一件事情连着一件事情,他都没去空去看看妹妹了。 “铁面,夜烛!” 就在这时,两人的前方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许夜定睛一看,不是周莽周无常还是谁? “周无常!” 两人当即快步走了过去。 “正好先前曹府的那个案子你二人刚好在场,武判最近正在问询此事,你二人便与一同过去看看吧。” 周无常冲两人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一听这话,许夜与铁面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 两人齐声应诺,跟着快步跟上了周无常的脚步,朝着判官府走去。 …… 武判官府内。 镇鬼司的判官,都有自己的独立的府邸,平日里只要不是大案都是无常带着鬼差定时前去复命交差。 “今天的判官府有热闹看了,三旗六旗的人都来了不说,居然连九旗的雨无常也来了。” 跟着周无常进入盘官府大堂后,铁面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小声对许夜道。 此时因为武判官还没到,不少鬼差都在议论着手头上的案子,大堂内很是吵闹,所以两人也不担心对话会被人听到。 “雨无常,就是那位大胸姐姐?” 许夜的目光落到了坐在大堂东侧的那名美貌妇人身上。 这女子是除了周无常跟孙无常之外,唯一有椅子坐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咳咳咳……” 铁面轻轻地干咳了几声,随即提醒许夜道: “你说话小心些,雨无常是武判堂三位无常之中脾气最差的,先前有鬼差多看了她那里几眼,结果直接被揍了个半死。” 一听这话,许夜赶紧收回了目光。 “许夜你刚来,别怪我没提醒你,雨蝶妹妹修为比我高,她若要揍你们,我应当是拦不住的,而且她这人有个习惯,打男子时最喜欢踢胯下。” 两人身前的周莽这时头也不回地警告了许夜一声。 “老大说的没错。” 铁面点头附和了一声。 “多谢老大提醒。” 许夜一听这话,猛地加紧了胯下,然后连连点头。 “小夜你也别太过担心,圣医署有方法能让你哪里恢复如初,你跟不语姑娘关系又不错,真要有个万一找她就行了。” 铁面冲“嘿嘿”一笑,小声道。 “我要是因为这事找她,她估计会将我那里连根拔除咯。” 许夜满头黑线。 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去找林不语修复蛋蛋的场景。 铁面跟周无常闻言,皆是“噗嗤”一笑。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凝神的雨无常忽然睁开眼睛,那双美眸直勾勾地看向三人。 三人立刻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第50章 武大人,这怨不得属下啊! “人都到齐了?” 就在许夜担心着那雨无常是不是听到了三人对话时,武判的声音忽然响起,跟着身材五短三粗的他,迈着敦实的步子从后面走进大堂内。 “武大人!” 包括三名无常在内所有鬼差齐齐起身。 “说正事吧。” 武判官似乎心情不佳,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然后便在上首坐下。 一听到要说正事,大堂内众人顿时噤声,三旗跟九旗的人则齐齐将目光看向了六旗的孙无常以及他身后的几名鬼差。 今天要谈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 “武大人,曹府的案子,经过我与手下鬼差的连日调查,已经收获了不少线索。”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孙无常忽然站起身来,将一叠整理好的案情卷宗递出。 判官府的师爷将那叠卷宗接了过来,然后飞快递到武判官跟前。 “有劳孙无常了。” 武判官听说案情有了进展,一直脸色铁青的武判官也是面上一喜,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 不过当武判官将那份最新的案情书简阅读过一遍之后,脸色重新变得铁青一片,双眸之中更是闪过一丝怒意。 “孙无常,这就是你说的线索?你以为将一个报案的打更人拉出来当替死鬼,就能骗过阎君的洗冤录?” 武判官冷哼了一声,目光冷冷地看向那还在站立着的孙无常。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随后的判官,此时周身却散发出一股令人感动心悸的威压,一道道十分强烈的气息波动正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已经对儒门武修有了全方位了解的许夜,已经能够看出,此时武判周身扩散出的这股恐怖气息波动,乃是源自武胆之中凝练了无数次的浩然之气。 他隐隐感觉到,眼前的武判若是全力一击,当日杀他全家的换皮鬼也未必能够当得下。 “大人恕罪!” 见武判官动了真怒,孙无常跟身后鬼差秀才等人,诚惶诚恐地齐齐跪倒。 按照镇鬼司的规矩,下级若是冒犯上级,或者被上级调出错来,是可以被当场格杀的。 这也是为何当日孙无常要抢铁面跟许夜的功劳,两人无可奈何的原因。 “大人,依照曹府那下人的口供,的确是他奸污了那曹家小姐,这才令那曹家小姐发狂,最终引鬼上身,将曹府杀了个干干净净,证据确凿啊。” 孙无常仍旧不死心,强忍着武判身上那股强大威压,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一听这话,许夜立刻猜到了那孙无常口中的新线索是什么。 “估计这周无常也是被逼急了,实在是找不到幕后真凶了,便将那报案的打更人屈打成招,污蔑他奸污了曹家小姐,好用他来向阎君交差。” 许夜喃喃道。 在这些天阅读过的镇鬼司以往案情卷宗之中,像是孙无常这种弃图屈打成招的案例其实并不在少数,很多时候只要鬼物被杀了,镇鬼司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其实也是武判官一眼就看穿了孙无常意图的缘由。 但曹府这个案子既然已经被阎君过问了,这么做肯定是行不通的。 “你以为,本官没有调查那个打更的吗?” 武判官冷哼了一声,随后看了眼身旁的年轻师爷。 那师爷立刻会意,当即一份书简道: “负责五柳巷的这位打更人,名叫刘三,八岁时被城外野狗撕咬,虽然经过救治活了下来,但已经没了茎垂。” 所谓茎垂,就是蛋蛋。 听到这话,先前才聊起过蛋蛋的三人,忍不住再次“噗嗤”笑出声。 当然,许夜跟铁面之所以会笑,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大仇得报心中畅快。 好在声音不大,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那师爷跟孙无常身上,所以并没有被其他人留意到,只有那雨无常朝他们这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孙无常,这就是你所说的证据确凿?” 武判官将师爷手中那份书简狠狠地甩在了那孙无常跟前。 “武大人,这怨不得属下啊!” 孙无常忽然一把站了起来,摆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那曹府上下,摆明了就是为曹家小女儿附身的恶鬼所屠,你让吾等上哪儿去找真凶?” 他一脸无奈道。 直到现在,这孙无常还是认为这案子办得并无差错,这一切不过阎君故意在刁难他们。 武判听到这话也是一阵头疼。 这两天他亲自梳理了一遍案情,结果发现所有的证据也还是指向那曹家小女儿,完全不明白他那一身怨气从何而来。 “大人,属下觉得,那曹家女儿的怨气根本就与本案无关,阎君不能因为这一点便将整个案子全盘推翻,还请大人将此案上报院长,由院长来定夺!” 见武判官被自己说动,那孙无常于是继续鼓动了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许夜已经知道孙无常口中的院长,便是奉天院的院长 “闭嘴!” 孙无常话音才落,武判官便怒斥了一声。 “别以为你老子是院长的弟子,院长便会偏袒于你,只要阎君愿意,他当着院长的面杀你,院长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武判官气得脸色铁青。 如果不是看在与孙无常他爹那点情分上,他可能已经一巴掌扇过去了。 “大人,既然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这案子我们六旗办不了!” 孙无常这时干脆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势。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武判官冷哼了一声,随即他的目光扫向了三旗跟九旗。 “雨无常,这个案子你们想必也有所了解吧?” 他向两人问道。 “回大人,此案卷宗我已看过,不过九旗向来不擅长断案,更擅长直接与恶鬼厮杀,所以此案我们九旗恐怕无能为力。” 雨无常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过她说这个是有底气的,因为九旗在三旗之中战力最强,日常应对也是郊外最凶残的鬼物,让她们来办案的确是说不过去,武判今天将她们找了,算是兵急乱投医了。 “你坐下吧。” 武判官无力地摆了摆手,跟着看向周莽道: “周无常,此案交由你三旗来办,你看如何?” 此刻的他没再用商量的口吻,而是带着一丝命令的语气。 “大人,我三旗擅长抓捕,而非断案,此案如此复杂,属下实在有心无力。” 周无常一脸为难道。 他这也是实话,在他们三旗之中,六旗的确是最擅长断案的,三旗更多的是在做些抓捕善后的差事,常常吃力不讨好。 武判官闻言点了点头,并没再劝说,只是转头看向孙无常跟雨无常道: “你二人带着各自的手下下去吧。” “是!” 孙无常如蒙大赦,临走时不经意地瞥了周无常一眼,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容。 “你二人也在外边候着,我与周无常单独说几句话。” 等六旗跟九旗的人走后,武判又向许夜与铁面吩咐道。 许夜跟铁面齐齐将目光看向了周莽。 “去吧。” 周莽冲两人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张不苟言笑,看不出情绪的脸。 “是。” 二人随即退下。 …… 判官府大堂外。 “唉……” 铁面一脸郁闷地叹了口气。 “这武判当真是偏心,摆明了是想让我们三旗接下来这案子,背下这口锅。” 他愤愤不平地说道。 “此案周无常若是不接,武判还能强迫他不成?” 许夜有些奇怪道。 他虽然也已经猜到,武判是想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没什么背景白手起家的周无常,但却不太清楚武判会拿什么来说服周无常。 毕竟周无常不是开了挂的他,不可能那般自信能破此案。 “周无常自然不傻,但他却有一个软肋,我担心武大人会以此来要挟他。” 铁面皱眉道。 “什么软肋?” 许夜连忙问道。 “周无常的妻子,因为被厉鬼缠身,如今已经瘫痪在床三年,周无常如此卖力抓鬼破案,便是想早日争到甲等功勋去请圣医署为其救治。” 铁面一脸无奈地咬了咬嘴唇。 “周无常是个上司,也是个好男人,若不是因为没有家世背景,以他的修为跟实力,早就该升做判官了。” 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许夜一听心头恍然。 “武判现在只是想找个人来替他跟孙无常背下阎君的怒火,这案子能不能破,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铁面接着又道。 “武判为何如此偏袒孙无常?” 许夜好奇问道。 “还不是因为他姓孙?” 铁面愤愤道。 “姓孙怎么了?” 许夜一边问,一边努力地在脑海之中搜寻相关的记忆。 “咱们大将军也姓孙。” 铁面忽然谨慎了起来,凑到许夜身旁小声耳语了一句。 而他口中“大将军”这三个字,就像是一道指令般,一下子将许夜关于大将军的记忆阀门给打开了。 大梁国只有一位姓孙的大将军,那便是监国孙敖。 孙敖本身先皇身旁的宠臣,先皇驾崩之时留下旨意,让他辅佐年幼的太子监国辅政。直至今日,因为当朝皇帝一直体弱多病,大梁国中大小事务大多也是孙敖在处理,可谓是权倾朝野。 也正因为如此,孙敖所在的孙氏一脉,在大梁逐渐势大。 “咱们明字营的死对头灭字营,其阎君也是来自于孙氏,有大将军在背后支持,下一任奉天院院长之位极有可能就是他。所以哪怕孙无常只是大将军的一房远亲,武判官也不敢得罪。” 铁面这时又补充了一句。 结合天面的叙说,还有脑海之中的一部分记忆,许夜总算是理解了那武判官的行为。 “读书人多的地方总是不缺勾心斗角之事。” 许夜抱着后脑勺感慨了一句。 “对了,许夜,你上次推断说此案还有一个凶手,是否有证据?” 铁面忽然看向许夜。 “只是我的推断。” 许夜摇头。 “唉……” 铁面随即叹了口气道: “若你有线索,说不定能帮上咱们周无常。” 在他看来,这个案子会落到三营头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虽然没有线索,但想要证明这件案子之中存在第二位凶手,并不是什么难事。” 许夜靠着墙说道。 “当真?” 铁面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起来。 “可阎君就留给我们四五天时间,就算能证明此案有第二位凶手,也不可能将其抓捕归案。” 许夜摇头。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提出要来破案,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阎君给的期限太短了,五天破案根本不可能。 “不不不,我先前听六旗的鬼差说,只要能在这一两日内找到破案的线索,阎君那边便会多宽限几日。” 铁面连连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