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云旗》 第1章 惊蛰1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碧波湖边的桃花已经开了,野草长满了湖提,白闪闪的湖水明净宽阔,一眼望不到头。 顺着碧波湖往北,四处都是被花红与碧绿覆盖的山野,沿途岭影云光,明媚秀丽,拂面的春风直令人心神沉醉,李文成缓缓骑在马上,贪看着这红遮翠障的山水秀色,几乎忘了赶路。 蓦然间,一阵马蹄声自身后响起,将他从沉醉的美景中惊醒过来,不由向后张望,只见远处四匹骏马在山间大道急促飞奔,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 那四人朝路边的李文成瞧来一眼,立刻止住飞奔的骏马,其中一人牵转马头,向李文成走了过来。那人身形甚是健壮,背上负着一柄又阔又厚的长剑,这时径直走来,李文成心中不免有些惊慌。 那人走到李文成身前,向他背后的剑鞘和马背上的书篓瞧了一眼,那人面色透着和善,这时朝他抱拳道:“这位小兄弟,可曾见过一个身穿黑衣,脸上罩着眼罩,只有一只眼睛的独眼人,他身上还带着这样的一柄大金刀?”那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李文成心中稍安,连忙摇头道:“没见过。” 那人顿了顿,又向李文成打量了几眼,说道:“小兄弟,这里荒郊野岭的,害人的猛兽可不少见,而且常常有强盗在此劫道,伤人性命,小兄弟你独自一人在这里游荡,只怕有些不妥当,还是早早离开吧!” 李文成见那人面色正派,知他一片好意,忙抱拳道:“多谢这位大哥提醒。” 那人踱马回到另三人身边,四人交谈片刻,便提马飞奔而去。 经这一扰,李文成赏景的兴致便也减淡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看天,估计约莫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天黑。 此时四周都被山野罩住,日光透过厚厚的树枝洒到山道间,影影绰绰,倒似有些森然静谧,浑不似刚才的秀丽春色,他心中不免有些微微发怵。 也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在到附近的城镇投宿,他这样想着,便一心赶起路来。 行了许久,终于出了山道,两边是一片开阔的农田,目力所及之处,几间农舍稀稀落落地散在山疙瘩间,沿着路一直走,农舍渐少,几近不见。 这时他不禁有些气馁,又行了一阵,转过一处山头,便听见了人声犬吠,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座集镇。集镇不大,却很是热闹,大约来往的行人都会到此处歇脚。 集镇里只有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此时他已颇有些疲惫,进了客栈便要了间客房。关上门之后,他摸了摸怀中的信笺,便合衣躺下,闭目休息。 李文成此行便是要将怀中的信笺送到北边的“梅花庄”,他本是“江陵剑派”的一名外门弟子,入门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此次奉师父之命跑腿送信,倒是有些欣喜。 他入门不过两个月,平日里除了每日跑步站桩,练些基本的气力,便是打柴挑水,洗衣煮饭,偶尔也有师兄们的喝打责骂。 他的老家在汉县,家境算是殷实,祖上一直行医,到父亲李德裕这一代,也积累了不少钱财。李德裕不仅医术高明,又善营生,且持家有方,为人厚重,在家乡父老前甚有威望,膝下三子二女,李文成排行老幺。 李德裕一辈子行医,却倒是希望家门中能出得一位显贵之人,三个儿子自小便被送入县里的私塾学馆念书识字,期望他们能靠着读书一举登科,步入仕途,光宗耀祖。 大儿子李文立却不爱读书,反而喜欢舞枪弄棒,在学馆里读了两年,终日无所事事,倒是和县里的街头流痞打过不少架,书没读多少,身子骨倒是硬朗了不少,最后只得作罢。二儿子李文铮性子温和,对读书这事也不甚感兴趣,家传医术倒是学得欢喜,想到终要有人继承家业,二儿子又念不好书,李德裕只好将他带在身边。 三子中只有幺儿子李文成从小便酷爱诗书,三岁识字,八岁成诗,连家中的各种治病药方也背得滚瓜乱熟,文章更是写得花团锦簇,文采斐然,显露出令人惊讶的才学天赋,县里的私塾先生钱老夫子对他格外喜爱,赞誉他为难得一见的奇才,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哪知过了两年,突然天下大乱,兵戈四起,各路诸侯争相倾扎,战乱连绵,以至山河破碎,致仕无途。 李家世代行医,尤以治跌打损伤最为擅长,因祖上曾习武艺,家中不管男女老少,都有习武的传统。李文成多少也习得一些,但因为大多时都在读书修文,比起两个哥哥来,身子还是单薄了许多。 五个子女中,李德裕对聪慧的幺儿李文成最为疼爱,想着学文不成,便去学些武艺,在这乱世之中,也能多些自保的本钱。 县里有位奇人,武艺高强,年轻时曾与人争斗受了重伤,差点丢了性命,后被李德裕所救。李德裕便想让李文成拜入奇人门下学艺。那奇人只是推辞,说自己本事低微,不敢耽误,更说远在荆州的江陵城,有个“江陵剑派”,派中人武艺远在他之上,其中“江陵五掌剑”之一的王剑松与他有些交情,愿引荐李文成前去拜师学艺。 那奇人曾独自一人打死打伤前来寻仇的十多名凶恶流寇,在当地甚为传奇,李德裕见他如此一说,自然心动。那奇人便领着李文成来到“江陵剑派”,拜入王剑松门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外面天已全黑,李文成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他爬起来出了房间。客栈的厅堂此时热闹非常,墙上的灯烛将上下三层的大堂照得一片敞亮,里面不少过路的旅客正吃喝谈笑。 他左右看了看,找了张空闲的桌子坐下来,过了一阵便有店小二走过来,他点了碗汤面,不久店小二将汤面端过来,他便低头吃起面来。 吃了片刻,便听旁边桌子上一人扯着喉咙大声道:“格老子的,那个胡鳖孙,莫不是他跑得快,老子便要将他另一只眼珠给挖出来。” 李文成不禁转头望去,只见说话那人嘴角半搓胡须,年纪也不甚大,这时便听他同桌一人笑道:“李老四,少胡吹大气,当时见你差点吓得尿了裤裆,那可不是现在这般威风的样子。” 那李老四面皮半红,大声道:“老子会怕了他!你没见老子把刀一拔出来,那‘独眼雕’便吓得赶紧夹着尾巴逃跑了吗!” 他一说完,临桌的数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笑他的那人又道:“李老四,这两年你走东跑西,本事没长,脸皮倒是渐长啊,若不是钱老大拿出‘梅花庄’的名头吓唬他,只怕咱们这趟货凶多吉少呢!” 听得“梅花庄”之名,李文成不由竖起耳朵留了神。旁边相邻那几桌的十多来人,皆是灰衣青履,看样子似乎都是同一路人,赶着货要送去“梅花庄”。 他此行的目的也是要将师父给的信笺送往“梅花庄”,本也不太识路,此时便是一喜,想着正好明日跟着这群人一同赶路,也不必到处问路了。 旁边那几桌灰衣汉子们说说笑笑,已将桌上饭菜吃了精光,便离桌散去,各自进了客房休息。此时李文成面才吃了一半,目送他们离去后,又挑起筷子准备吃起来。 他刚低头,便听对面的凳子咯吱一响,接着面前桌子啪地一声震,他不由自主抬头后闪,碗中的面汤差点溅到脸上。 桌子对面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人来,李文成不禁有些吃惊,那二人都是精瘦的模样,其中一人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正按着桌子,脸上流出痞里痞气的神色,正朝着李文成上下打量。 李文成心中一愣,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对面那人眼睛向李文成身上溜来溜去,朝他道:“喂,你这小子一个人占了这么大一个地方,可当真阔气!” 李文成微微一惊,心下顿时明白,这二人多半是此地流痞,旁边偌大的空位不坐,偏偏坐到自己对面,铁定是故意找茬。他心中倒也并不惧怕,虽然拜师习武只有两个月,也只学了一套打熬气力的基础入门拳法,但寻常一两个普通的庄稼汉,他自觉也能应付得了。 他站起身,便要端起碗筷挪到旁边的空桌,那人突然抬起手向李文成喉咙抓来,李文成本能伸手格挡,哪知那人刚抬起的手,倏地一下就已递到胸前,他只觉眼前一花,根本格挡不及,那人手爪已扣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霎时间,他顿觉整个身子落了空,心中大惊,这时那人道:“这张桌子咱们两兄弟早就订下了,这时却被你霸占了,当要如何赔偿?” 这时旁边已有几桌食客向这边瞧来,李文成只觉喉咙发紧,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心中惊惶,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 那人旁边的同伴这时道:“你占了大爷的座位,误了咱哥俩吃饭的时辰,惹得大爷饿了肚皮,说不得也要赔个两三百的铜钱。” 那人说完,突听旁边一个声音喝到:“岂有此理,这里是‘百客亭’,是‘梅花庄’地头,岂能容你们在这儿撒野放肆。” 那声音一落,便听衣袖呼呼之声,似乎有人出了手,李文成只觉脖子一松,对面那人已松开了他的衣领。 他落到地上,霎时间手脚无力,差点摔倒在地,突觉一只手掌抵在后背,将他托住,这才站稳。 他连忙往旁边看去,只见一人圆圆的脸,头上戴着一顶青帽,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身中长的青袍。 那人松开手掌,向李文成拱拱手道:“这位公子不必惊惶,这里是梅花庄的地界,没人敢在这行凶作恶!” 李文成头脑发懵,一时也忘了回话,对面那二人似乎讪讪地笑着,其中一人道:“原来是‘梅花庄’的梅六爷,得罪了,得罪了。” 那二人说完一溜烟就跑出了客栈,李文成一时间惊魂未定,望着门外的夜色,怔怔发呆。 这时那人道:“在下梅六,是‘梅花庄’的管事,没想到在这‘梅花庄’的地界,竟然有人敢强取豪夺,让公子受惊了,他日我必定禀报庄主,让庄中弟兄多多巡察探访,免得再出这样的事端,坠了我‘梅花庄’的名头。” 李文成心神不宁,听梅六说了一通,这才缓过神来,说道:“多谢……多谢梅先生解围。” 那梅六又道:“这位公子,不必害怕,那二人不敢再来了。公子是哪里人,又要往哪里去?” 李文成摸了摸怀中的信笺,忙拱手道:“在下姓李,名文成,乃是‘江陵剑派’的弟子。” 梅六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说道:“原来李公子是‘江陵剑派’的弟子,久仰久仰。今日惊扰了李公子,还望多多见谅!” 说起来李文成不过是‘江陵剑派’的一名外门弟子,见梅六连连致歉,举止谦虚恭谨,颇有些读书人的风度,不免好感顿生。 梅六将他安抚下来,又叫了一碗面,坐到一旁闲聊起来。原来这集镇叫作百客亭,离“梅花庄”只有十多里的路程,本是一个供路人歇脚的凉亭,只因“梅花庄”日益兴盛,往来过客越发频繁,这里渐渐变成了一座热闹的集镇。 不时有食客朝这边投来目光,偶有人向梅六招呼一声,待李文成吃完面,梅六道:“李公子从江陵途经此地,是要办什么事么?” 李文成心中已打定主意,当下道:“小可奉师父之命,要送书信一封交与‘梅花庄’,正想请教梅六爷如何将书信送过去。” 梅六哈哈笑道:“真是巧得很,梅某是梅花庄的管事,平日里这等闲差小事,正是本人打理,你交给我便可。” 李文成从怀中掏出信笺,交给了梅六,顿觉一身轻松。二人又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李文成睡了个懒觉醒来,那梅六早已不在客栈。李文成出了客栈,骑马便朝来时的方向行去。 这一回轻车熟路,李文成行得极快,不多久便已赶了三四十里的路程,前方是一片枝叶浓密的山路,李文成提马飞奔,由山路穿去。 突然,他只觉乘马前蹄一轻,像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马身向前摔出,随即发出一声嘶叫,他心知要糟,从马背上翻落下来,一连滚出数十步远。 李文成站起身,只觉肩头、腰间几处一阵发痛。他警惕地望着乘马倒下的地方,这时从旁边的树上跳下两个人来,那两人一身黑色的劲装,身上别着兵刃,脸上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二人径直向李文成走来,李文成心中惊惶,瞧这二人精瘦的身形和眼睛,正是昨日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二人无疑,忍不住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那二人嘿嘿地笑,一人道:“小子,算你倒霉,无缘无故却要做了枉死鬼,只能怪你八字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此时那二人眼睛里透着狞恶的眼神,与昨日戏谑流痞的眼神决然不同,直瞧得李文成心中发颤,不禁叫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他话未说完,转身便跑。平日里常听师兄们说起什么江湖险恶云云,没想到第一次出门办事,竟给遇到。 那二人嘿嘿地笑,一人在后面追赶,另一人窜入旁边的树丛上了坡,似要翻过山坡截断李文成逃跑的后路。 李文成奋力奔跑,只是后面那人身形实在太快,不一会已追至李文成身后不远。李文成咬了咬牙,拔出背后的剑,转身紧紧握住剑柄。 那人停下脚步,“呸”地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还想跑。”拔出身上的短剑便朝李文成走近,倏地向他刺过来。 李文成心神有些慌乱,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与人对敌,竟事关生死。眼见那人的剑刺了过来,剑身比起自己的剑要短了许多,他硬起头皮奋力向那人斜劈过去。 那人“咦”了一声,向后跳开,似乎没料到对面这书生般柔弱的猎物竟有如此勇气。 李文成一剑将那人逼退,不由深吸一口气。从前在私塾念书时,只因仰慕诗仙李白的风采,幻想有一日如先辈一般以文会友,仗剑远游,所以平日除了读书写字,也练习一些防身的剑招,倘若一剑在手,寻常两三人,自是应付得了。 那人一剑不中,提剑又朝李文成左胸斜刺,李文成想也不想,又是一剑尽力劈出,便要将那人逼开,那人突然身形一晃,欺身向前,一下子就晃到李文成近旁数尺,手中短剑像似戏法一般旋转半圈,正握的剑柄变成了反握的姿势,旋转之中,顺势也割开了李文成握剑的手臂。 那人脚下一转,便已躲开了李文成劈出的一剑,随即嘿嘿笑道:“你这三岁小孩般的剑法哪能打得到我,白白浪费力气。” 李文成手臂一阵创痛,好在伤口割得不深,他尚能握住剑柄,这时虽然受了伤,胆气反而更壮,怒声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瞧着李文成,摇摇头道:“真可惜,我只是奉命要杀你,等你到了阎王爷那里,问问阎王爷吧,可别找我报仇。” 说完又欺身使剑朝李文成身上扎去,李文成左挡又劈,终究与那人相差太远,不一会身上连中数剑。 这时身后又一个声音响起道:“别再玩耍,赶紧杀了他,小心生出意外来。” 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渗出血来,将衣裳染得血迹斑斑,他深知今日凶多吉少,纵有万般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不由怒吼一声,奋力执剑朝对面那人掷去,转身便往路边丛林奔跑。 那人躲开飞来铁剑,呆了一呆,显然颇感意外,随即又追了上去。 李文成忍住伤痛,拼了命在林中左突右蹿,那二人一时竟没能追上。跑了一会,李文成便觉身体渐渐不支,那二人已追了上来,心中暗道:“罢了罢了!” 此时他气力已尽,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扑在前面一根树干上,他翻了个身,倚靠着树干,仰头面向一前一后追来的二人。 手持短剑的那人朝李文成啐了一口唾沫,短剑指着他,喘着气骂道:“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里跑!你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咱哥俩的手掌心,乖乖受死吧!” 李文成心中已经绝望,他实在想不透,为什么有人要杀他,忍不住道:“我与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杀我?我实在是死不瞑目!” 对面另外一人这时也已追到面前道:“别跟他啰嗦,快点杀了他,早点回去交差。” 那人嘿嘿一笑,目露凶光,踏步向前,一剑向李文成心口刺去,便要结果他的性命。 刚才李文成一阵拼命奔跑,耗尽了大半的气力,本已绝望,眼见面前闪着寒光刺来心口的剑,强烈的求生欲望令他仍旧聚起残存的气力,奋力往右一躲,便觉左臂有剑刃刺入的顿感,随即翻了几个身向旁边滚去。 那人完全料想不到,忍不住一声啐骂,便要追过去补剑。 正在这时,突听一声断喝自林中响起:“住手!” 这断喝声震得李文成耳朵有些发麻,接着一声长啸又传来耳边,此时他躺在地上,不禁微微抬头望去。 第2章 惊蛰2 只见一个人影立在那二人身后,手中持着一把剑,便听那人的声音响起道:“在下‘梅花庄’护卫晏明,敢问两位与他有什么恩怨,为何痛下杀手?” 此时李文成头脑直发昏,抬起的头又松了回去,闭着眼睛平躺在地上,也没见那二人搭话,便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之声传来。 过了半刻,便听有人受伤,又过不久,远处接连传来三声啸声,接着兵刃交击声突然停息,便听那二人中其中一人的声音道:“快走。” 李文成躺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杀他的那二人已经逃走。一个脚步声来到身边,李文成半撑着想要爬起,只听一个声音响起道:“小心,别乱动!” 便觉后背被人托起,李文成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形健壮,竟是昨日在山路上提醒他早些赶路的那个健壮汉子。那人显然也有些意外,李文成便要起身抱拳答谢,但觉左臂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哟地叫出声来。 那人柔声说道:“先莫动!”将李文成放了下来,俯下身将李文成全身伤口检查了一遍,从身上掏出一块麻布,扯成几段,又掏出一个小药罐,洒在布上,将李文成身上的各处伤口包扎住,说道:“小兄弟,你身上除了左臂的伤口有些深,其它的剑伤原也不打紧,只是你受伤之后行动剧烈,伤了筋骨,又扯动了伤口,只怕恢复起来有些麻烦。” 正说着间,树林里又行来三人,其中一人赶上前来道:“晏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找到少庄主了么?” 那人道:“少庄主应该已经不在此地,刚才听到这边有打斗声,我赶过来,却不想遇到这位小兄弟遭人袭击。“ 那三人走到跟前,朝李文成看了看,一人惊讶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今日也敢在此地行凶作恶?” 那人这时站起身道:“袭击的那两人蒙着面,身手不赖,我却瞧不出路数来,不过那二人受伤不轻,应该也不敢再来。” 李文成躺在地上许久,已回复了不少精神,这时朝那人道:“在下李文成,今日多谢恩公搭救,还未请教恩公姓名?” 那人笑了笑道:“小事一件,不足挂齿。” 李文成本想说些感激之词,但他不是大张其词之人,一时也未说出口来,只是心中感激不尽,暗想他日若有机会,必当百倍报答。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四周,问道:“小兄弟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文成忙道:“在下本是‘江陵剑派’的弟子,准备赶回江陵。” 那人颇感惊讶,说道:“原来你是‘江陵剑派’的弟子。这里赶回江陵,起码还要两三天的路程,你这伤势只怕.....。” 他沉吟片刻,抬头道:“从这里往东南方向走,大约二十多里,有座废弃的驿站,你可以先去那里休息养伤,待伤好了再赶路。” 他说完转头对其中一个高瘦的汉子道:“祁方,这位李兄弟受伤不轻,未免发生意外,你将他护送过去,我们三人先去与少庄主汇合。” 高瘦汉子祁方点点头,那人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瓶小药罐,放到李文成身上,叮嘱道:“这是我们‘梅花庄’的止血祛瘀散,刚才仓促之间也没有水,就随便用了,三日以后你可再用,用前先用水将伤口洗干净,再敷上去效用要好许多。小兄弟,我有要事在身,暂且告辞,就让祁方送你过去。” 李文成连忙道谢,那人偕同另二人随即离去。祁方将李文成扶上马背,二人沿着山路往南边赶去。 那四人均是“梅花庄”的护卫,救他的那人名叫晏明,是“梅花庄”的八大护卫之一,另外二人是亲兄弟,一个叫林江,一个叫林海,三人已跟随晏明多年。 李文成身上受伤,只能伏在马背上缓慢行走,直到近晚时分,二人才赶到驿站,祁方将李文成安置到一间稍许干净的小屋,便告了别,赶马飞速离去。 驿站虽然破旧,晚间却也有人来此处歇脚,李文成躺在小屋里,心中仍是惴惴不安,担心那二人要来杀他,一晚上也未合眼,直到第二天早上,心中石头落下,这才睡去。 等到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他肚子已饥肠辘辘,吃了些干粮后,他爬起了身,在小屋里来回走动了几圈。虽然身上多处痛楚,但缓慢行走已不成问题。这晚他依然不敢睡觉,直到第三日太阳升起,他才睡去,这一觉睡得极沉,等他醒来时,已是又一天的早上。 这一日他只觉精神大好,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他想起晏明的叮嘱,吃了些干粮后,就出了小屋往外走,走出许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给他找到一处溪水清澈的沟涧。 他将身上伤口上的麻布拆开,用水将伤口清洗干净,又重新上药,费力地将伤口包扎住。当他正躺在沟涧边闭目休息时,突然间,一声呼喝从远处传来,他心中一紧,不禁仔细凝听,呼喝声时近时远。 他不禁爬起身,悄悄移到沟涧边不远的一处灌木丛里,掩住身形,躲了起来。呼喝声越来越近,间有“叮叮砰砰”的兵刃交击声传来,突然一声尖厉的怒喝,似乎有人受伤。 他忍不住偷偷拨开枝叶,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四个劲装汉子正与一个灰衣蒙面人持刃激斗,地上躺着几人,生死不知。 那灰衣蒙面人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刺,虽然以一敌四,却丝毫不落下风。他身形起落飘忽,倏来倏去,刺法凶狠,向四人频下杀手。 只见那四个劲衣汉子各持着刀剑,互为犄角,快速地挥舞着手中兵刃,堪堪抵住灰衣蒙面人凶猛迅疾的杀招。 李文成武功低微,也看不出什么,只觉场中情形凶险万分,在他此生当中也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打斗,禁不住紧张得摒住呼吸。 第3章 惊蛰3 这时灰衣蒙面人使水刺撩开砍来的一刀,向左一晃,已欺身闪到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面前,那瘦长汉子在四人中似乎武功稍弱,见灰衣蒙面人突地逼近,忙连向后闪躲。 但见白光晃动,灰衣蒙面人手中刺如灵蛇一般突入瘦长汉子的前胸,瘦长汉子连使三式剑招,才将这一刺的攻势挡住,还未等瘦长汉子缓过气来,水刺又一次袭近,刺刃左勾右点,耀眼生花,“哧”地一声,勾住了瘦长汉子的左肩。 另三人怒声大喝,挥刀剑向灰衣蒙面人猛攻过去,李文成远远地看过去,也能察觉三人的攻势变得异常地凶猛凌厉,灰衣蒙面人似乎很是忌惮,只得放开瘦长汉子,闪身避过三人的刀剑。那瘦长汉子右肩受伤,经这一缓,逃过性命,急忙跳开,拿出白布将受伤的肩头包住,又悍勇地跳进场中,加入战斗。 四人大声呼喝,时攻时守,渐渐向李文成躲藏的方向移来。瘦长汉子这时频频遇险,李文成虽然武功低微,但他只觉这武功稍弱的瘦长汉子,比起平日与他一起练武的师兄们,只怕也要厉害许多。 那三位同伴与瘦长汉子显然配合极是娴熟,每到危险之际,三人一阵汹涌猛攻,总能将危势化解。 五人相斗的战圈离李文成越来越近,相隔不过丈余远。突然,左近的灌木似乎微微晃动,李文成正感心惶之际,一道白影从灌木丛中飘然而出,犹如飞鸿一般,射向激斗中的灰衣蒙面人。 只听得“叮叮叮叮”数声密集的兵刃交击之声,两人乍合即分,不过瞬间的光景。 那白影飘飘荡荡地向后一跃数步,轻如落叶,双脚甫一落地,即又如轻燕一般飞起,向灰衣蒙面人袭去。 李文成这才看清,那道白影是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手中持着长剑,只是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 灰衣蒙面人左手捂住腰,大概受了伤,右手急急挥舞水刺,划出一道道白光,迎着飞来的长剑。这时,围攻的四人已悄然退开,白衣女子犹如一只蝴蝶一般,绕着灰衣蒙面人翩翩起舞,剑法轻盈飘逸,煞是好看。 霎时间李文成瞧得热血沸腾,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换在从前他想也不敢想。那白衣女子轻盈变幻的剑法,飘逸雅脱的身形,简直如天上神仙一般,曼妙多姿,不似人间常有! 李文成拜入“江陵剑派”门下两个月,从未见过师父王剑松显露武功,平常跑步扎马,也都是外门的师兄们在一旁教导督促,此时见到如此神奇般的剑法,心中自然大是惊叹。 灰衣蒙面人身上已然受伤,显是抵挡不住,一声猛喝,在身前旋起一道光,向白衣女子猛刺,将她逼开,随即向后闪跃,身形极快,便要逃跑。 白衣女子身形稍顿,随即飘起追击,手中剑直指灰衣人后背要害,竟后发先至。 灰衣蒙面人无法脱身,只得回身斜格,挡住这一剑。白衣女子长剑一收,剑势洒开,顿时星星点点的剑光如网丝一般涌向灰衣蒙面人,不过瞬间的功夫,灰衣蒙面人已左支右绌。 他大吼一声,挽起手中水刺,洒起点点银光,全力挡住这一击,身形连连晃动,飞跃开来,似乎又要逃走,白衣女子如何能让他逃走,如影随形跟上。 突地,灰衣蒙面人捂住伤口的左手猛地一挥,寒星乍起,数颗暗器疾飞,射向白衣女子与一旁观战的四人! 这一下似乎有些突然,但白衣女子竟毫不慌乱,挥剑将飞向自己的暗器挑开,剑势也不停歇,反向飞刺,将袭向四人的暗器一一追击打落。 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灰衣蒙面人趁着这瞬时空隙,快速地闪入林中,白衣女子飞身入林,追踪过去,过了一会,又折返林中。 李文成睁大眼睛朝那白衣女子望去,这时那白衣女子与他相距不过百步,只是侧对着他,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见她衣袂飘飘,姿神端严,似有烟霞拢身,非尘世中人。 霎时间,李文成不由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 只听那白衣女子开口道:“姜侍卫,伤势如何?”她的声音干净清脆,煞是好听,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瘦长的汉子低头答道:“禀少庄主,属下伤势无碍,回去休养些时日应该就会好了,只是三个兄弟伤得不轻。” “都怪我,来得太晚,我来的时候,张侍卫他们已经受了伤,我见那妖人武功诡异高强,不想冒然出手,便藏身在树丛里,想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没想到却让姜侍卫也受了伤,实在心下难安。” 白衣女子说完微微欠身,那瘦长汉子连忙道:“少庄主不必自责,我等身为庄中侍卫,心甘情愿为少庄主披肝沥胆,这点小伤算不得甚么。” 白衣女子叹息一声,说道:“今天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那个妖人逃走了,唉,他武功当真厉害,与各位拼斗这么久,我又趁他不备,才出手伤了他,想不到竟然还是没能将他擒住,以后想要抓他,只怕就更难了!刚才我在树林里追他,实是担心这些妖人们又耍什么阴谋诡计,所以马上就回来了。” “少庄主放心,我们也伤了他两个同党,到时候将他们关起来,放出风声,诱他来救,必可擒住他。”旁边另一位劲装汉子说道。 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人行事诡秘,又能做出如此那般伤天害理的事,必然都是些邪魔外道的妖人,他们自私自利,不一定会为了几个同党而冒险救人。” 她说罢便吩咐四人将地上的三个同伴小心扶起,又将地上躺着的两个灰衣蒙面人扯下面巾,用麻绳将二人捆住,托在马背上,一行人随即骑马离去。 待这行人渐渐走远,李文成才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刚才一番恶斗,树林间留下一片斑斑血迹,他不由长舒一口气,只觉今天的遭遇如同做梦一般。 那白衣女人想必与自己是差不多的时间藏入灌木丛中,若是要对自己不利,只怕……,想到此处,李文成不由冷汗淋淋,当真是江湖凶险! 一想到那白衣女子,她那丰神飘逸的身姿便涌上心头,李文成又忍不住心中一阵乱跳。 第4章 惊蛰4 此时已近正午,他想着这里终究不太安全,赶紧沿着来时的路往驿站赶回去,只是他身上受伤,一时也不能走得太快,一路上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那白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那灰衣蒙面人又是什么人,又如何做了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走了许久,只走得日头西斜,还未走到驿站,只见眼前的树林更见茂密,他才发觉自己竟迷了路。 这下糟糕了,一路上胡思乱想没注意,竟迷了路,他不禁暗暗自责,依稀还记得驿站是往东南的方向。 他抬头望了望天,沿着东南的方向在林中穿行,走了半晌,突然一阵淡淡的腥味窜入鼻中,他越往前走,腥味越发浓烈,竟是血腥的味道。 他心头一跳,顿时止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林中四处观望,树林里空寂无人,往西的一道土坡上似乎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忍不住低下身子,伏在一颗树脚下,过了许久,林中毫无动静,只有寂寂的虫鸣声,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他忍不住便要动身去看个究竟,这念头一起,心中突突一阵乱跳,迟疑了片刻,终于起身,小心翼翼地朝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寻去。 走到近前,血腥的味道直直地扑鼻而来,他已看清,那黑乎乎的东西是具尸体,身上穿着黑衣。 李文成走上土坡,顿时吓得一跳,土坡边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数具尸体,他实在不愿过多停留,轻脚穿过土坡,走了约莫百步路,突然耳边传来一丝微弱的呻吟声,他循声望去,只见坡脚下有个灰色的身形躺在地上。 他的心又咚咚直跳起来,那灰色身形似乎微微翻动,又是一阵呻吟声传来。李文成咬了咬牙,走了过去。 那人一身灰色的道袍,身上浸满鲜血,此时仍有血渍外溢,但见胸口呼吸起伏,他知那人性命尚在,只是已重伤昏迷。 他侠义之心顿起,走上前去,翻开那人衣服,检查身上伤情。那人身上多处受伤,胸口的一剑伤口最深,李文成连忙撕下腰间的衣布,将身上还有剩余的止血祛瘀散抹在衣布上,将那人胸口剑伤包扎住。 本来他自身身上的伤势也未愈合,包扎一阵,便觉疲累,不禁背靠斜坡休息起来,不自觉间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天竟已全黑,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呜呜吹过的夜风和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此时身旁那人呼吸更加均匀,李文成虽然心中恐惧,但黑夜中根本辨不清方向,当下情形他也不敢乱走。思索片刻,他便冷静下来,振奋起精神,走到附近扒了几堆野草,铺到地上。他又与那人挨着躺下,将野草覆盖在二人身上。 这一晚,伴随着不远处的尸体和四周清冷的夜风,在他胡思乱想的恐慌中,慢慢地熬过了一夜。 次日当他慢慢醒转过来时,日头已照在头上,他扒开身上野草,坐起了身,突地一个虚弱的声音轻声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李文成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向身旁那人看去,这时那人已睁开了眼,也正向他看来,那人又道:“贫……道……澄……风,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李文成见他说话极为吃力,几乎一字一句,忙道:“没事,没事,你先莫要说话,免得扯动伤口。” 那澄风道人断断续续道:“恩……公……救……命……之……” 他越说声音越微弱,李文成连忙摆摆手,站起身,朝四周望了望,对那澄风道人说道:“你在这里稍稍休息,我去寻个干净的地方。” 他朝着东南的方向,沿途作下标记,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找到驿站。他休息一会,吃了些干粮,又骑上马,找到澄风道人所在的地方,将他带回驿站。 二人在驿站一呆便是数日,好在李文成出门之前已将干粮备得很足,二人填饱肚子不成问题,虽然他从小衣食无忧,未曾照顾过人,但他天性心细,在他悉心照料之下,澄风道人伤势恢复极快,过了三日,他已能下地行走,又过三日,已能如常说话。 这一日,李文成从外面取了水回来,将二人的伤口都清理了一遍,便要出门生火,澄风道人将他拉住,缓缓说道:“李公子救命之恩,贫道感激不尽,不知李公子有什么愿望,只要贫道能够做得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李文成救他之时,倒没想过什么报答之恩,这时不禁笑了笑道:“道长不必在意,我这条命也是刚刚为人所救,无意中恰好又救了道长性命,是道长命不该绝,这大概也是缘分。” 澄风道人微微低头,脸上露出敬慕之色,说道:“李公子赤子之心,行侠尚义,当真令人佩服。贫道还有件事,想请李公子帮忙。” 李文成愣了愣道:“道长有什么事,请说?” 澄风道人道:“还请李公子一定答应。” 李文成讶异道:“只要不违本心,我能做得到的,那也没什么。” 澄风道人道:“我瞧李公子也是武林中人,贫道自幼习武,也略知一些门道,公子若不嫌弃,贫道有一段本门内功心法的口诀想传与公子,虽然对于公子当下的武功没有太大的助益,但将来公子若想窥得上乘武功的堂奥,那就很有益处了。” 李文成当下愣了一愣,却有些心动,只是当初救人之时,全凭一股侠义之气,这时若是答应,好像施恩却是为了图报一般,难以为情,便要推迟过去。 这时澄风道人道:“公子一定要答应,否则贫道心下难安。公子若是日后行走江湖,多一个技艺傍身,也多一分安全。实不相瞒,那日在树林里的尸体,全都是我杀的,倘若我武功再低微一些,只怕早已被他们杀死,没法可救了。” 这话正中李文成心思,想起那日被那两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追杀的情形,他顿时道:“多谢道长。” 澄风道人露出笑脸来,说道:“请公子记劳了,贫道这口诀功法虽精短简洁,但练法需持之以恒,每日早晚各行功一次,三年后便会略有小成。日后的造化,就要看公子的个人修为了。” 李文成忙凝神倾听,澄风道人道:“方寸之中念深藏,不方不圆闭牖窗。三神还精老方壮,魂魄内守不争竞。神生胎中衔玉珰……。” 澄风道人念完口诀,又向李文成解释其义,指导他行功导气的姿势动作。这心法的姿势虽然简单,要求却极其严格,一呼一吸均需谨遵功法,否则练功出岔,便极危险。 李文成初学心法,练了一天,方得澄风道人认可。练到第五日,澄风道人又让李文成将他教的心法重温数遍,直到他满意为止,才放下心来。他又说道:“这功法有三层境界,一曰身静,二曰心静,三曰意静。若少侠能到达第三层境界,那这功法也已圆满,不必再练了。” 这一日,李文成口袋中的干粮所剩不多,他骑马向南行了好一阵,也未见人烟,只得折返回来。到了驿站,却见那澄风道人不知所踪。这日到了中午,才见澄风道人跛手跛脚走了回来,脸上颇有忧虑之色,一见李文成便将他拉入小屋,脸色凝重道:“李公子,此地只怕不宜久留。” 李文成忙道:“道长,发生什么事了?” 澄风道人道:“树林中的尸体已经不见,我担心他们的同党可能追到这边来了。” 李文成点了点头,说道:“道长,你伤势未愈,要不,随我一起走吧。” 澄风道人摇了摇头,道:“我与公子一起走,只怕更加危险,还会拖累公子。” 他说完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在身上的内衣里摸索一阵,只听得一声嘶嘶的撕扯音,他掏出一个扁平的布包,递到李文成手中道:“请公子代为保管。” 还未等李文成回过神来,随即又郑重说道:“这包裹里的东西乃是非常之物,对于那些想要图谋此物的人来说,那是垂涎欲滴、极为贵重的宝贝,公子切记,千万千万别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李文成道:“这......” 澄风道人双手紧握李文成道:“公子也别问它是什么,也别问是什么人想要得到它,总之知道得越少,或许越安全。贫道整日东躲西藏,也不知哪日便丢了性命,带着它反而是个累赘,这东西于我也没什么用处。或许公子与它有缘,以后它就是公子的了。切记切记!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它,也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你曾救过我,否则公子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李文成见他语气坚决,只得收下包裹放入怀中,澄风道人拱手道:“李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出了小屋,一瘸一拐消失在路边。 李文成当下也不迟疑,带上随行物品,骑马离开。他身上剑伤已无大碍,只是肩头和腰间的筋骨拉伤,一时半会也无法完全复原,骑在马上也不敢行得太快,走了五日,终于回到江陵。 第5章 游乐少年1 荆州武林中,首屈一指的江湖大派,当属“江陵剑派”,派中“江陵五掌剑”,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武林高手。其五掌剑之一王剑松的“青松别院”位于江陵城郊北门五六里的地方,四周青松环绕。 回到师门,李文成赶紧向师父汇报,原本四五天的路程,却耽搁了半个月,自然少不了一番责问。李文成连忙将这一路上来回所遇详情照实说出,只是隐去了救治澄风道人那一段。 王剑松听得李文成述说,大感惊讶,又见李文成露出身上伤痕,终于相信,便也免去他的责罚,只令他好好休养。 接下来的日子,李文成也不必每日早起站桩,也无须挑水煮饭,实在闲极无聊,便也去柴房帮帮手。一日他终于忍耐不住,趁着四下无人时,将那包裹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张锦布制成的书卷,打开书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和符号,极其晦涩难懂。 越是晦涩难懂,他反而兴趣越大,数日之间,已将整个书卷记得滚瓜乱熟。文字前段似经非经,似诗非诗,文字后段仔细研读,也能辨别是些克敌制胜,杀人取命的剑法招式,书卷上的符号更是晦涩,即像是五行方位,又像似人形姿态。他一时也无法理会,便将书卷藏到柴房后屋一个隐秘的角落掩埋住,不再翻阅。 这一日,春光正好,闲来无事中,李文成赏景的兴致大增,沿着别院的松林四处闲逛,穿过一片农田,渐渐走出很远,到了一处池塘边,一片绿色的竹林出现在眼前。 走进竹林,只见里面散落着几间别致的屋舍。微风吹过,竹林迎风摇曳,似竹波起伏,一片安宁天然,李文成轻吸一口气,顿觉心神清爽。他缓步而行,走到一间雅致的木屋前,屋门半掩着,一根木头斜靠在门墙上,隐隐可见里面挂着不少书画。 屋门口却甚奇怪,左侧门上挂着一张上联,上面写着:“一把门闩拒过客”,右侧却是挂着一张空空的长纸片,小屋旁边摆着一张桌几,桌几上放着笔墨纸砚,似乎主人刚走,尚有未完之作留在桌上。 李文成本来性子谨慎,这时见那屋主的上联颇有些冷漠味道,不禁起了促狭之心,他望着眼前景象,略一思索,便提起桌几上的毛笔,在右侧的纸条上挥洒而下:“千条丝竹迎来宾。” 他将字写完,顿觉心中出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好奇,朝屋里仔细瞧了几眼,里面挂着的几幅书画却将他的目光牢牢吸引住,忍不住轻轻推开门,缓缓走入。 屋里挂着书画中,松、石、竹、菊,山水人物,风格各异。对于书画一道,他是学过一些,只因天赋所限,又无人指教,水准自是一般,却抵不住对其的喜爱,但见这满目画卷,造诣颇高,忍不住欣赏起来。 “这位小友,莫非也是爱好此道之人?”李文成正流连在这水墨书画之中,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文成转过身,只见门口立着一人,那人五旬左右的年纪,一身长袍,面目清矍,颌下留着三尺的胡须,瞧起来甚有风骨,李文成心中有些惶然,忙抱拳辑首道:“小生鲁莽,只因见这里的画卷画得美妙,一时忍却不住,未经先生许可就擅闯贵宅,多有冒犯,还往多多见谅!” 那人抚须笑道:“小友能对上门外的对子,便能进得此屋来,无须多礼,随便看就是的了。” 李文成心下稍安,不禁暗叹侥幸,这时那人又道:“刚才见小友陶醉其中,不知小友对老朽的拙作有何高见?” 李文成绘画资质甚是平庸,见那人所作之画无一不是高超之作,哪敢放言,连忙道:“不敢不敢,小生见识浅薄,只怕辱没了先生的画作,先生之画笔法高超,晚生于此道实在所知有限,岂敢品评!” 那人哈哈一笑,将李文成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画出画来,自是希望有人鉴赏品评,你只管说出你的感受,无须客气!” 李文成知道若再推让,只怕惹得那人不悦,思索片刻,硬着头皮道:“先生之画,笔力劲峭,骨格高洁,尤其是这幅竹画,行笔拙实,冉冉青竹,犹如活物。” 说话间,李文成指向一幅竹画,那画上只是泼了一支单竹。他不谈技巧,只说观感,那人连连点头,显然也是对那幅独竹之画极为满意。 李文成见那人频频点头,心中顿时增了一份信心,又对其余画作一一论评,不懂之处便虚心发问,那人有问必答,似乎很久也未与人畅快交谈了,二人由画说到书,由书说到天,又由天说到地,李文成都能略知一二,二人交谈许久,直至天色将晚。 李文成便要告辞,那人忙道:“还未请教小友姓名?” 李文成道:“小生姓李名文成,乃是‘江陵剑派’的弟子,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显是有些讶异,说道:“老朽杜知远,暂居此地,大约也会住个几年,小友若不嫌老朽唠叨,常来玩耍。” 师门里的师兄们能够简单识字的,也不过两三人,更别说吟诗作画这等闲情雅致,那杜知远谈吐儒雅,见识渊博,李文成更心慕不已,自是欣然答应。 这样过去半个月,只要一有空闲,李文成便往竹林跑,与那杜知远提书研磨,谈天说地,日子过得甚是逍遥。 这一日李文成睡了个懒觉,起来时只觉精神大好,身上伤势几近痊愈,他正洗漱间,突听得外面练武场上吵吵嚷嚷,他赶紧洗漱完毕,走到外面,却见练武场中已围满了人,师父王剑松站在中间,一个弟子在他面前似乎正说着什么,一众弟子个个群情激奋。 第6章 游乐少年2 原来昨晚“江陵剑派”发生了一件大事,其五掌剑之一的秦百川秦师伯昨夜在林家堡被数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刺杀受伤,一起随同的两名弟子也一死一伤。 近年来,在荆州武林中,“江陵剑派”发展迅速,实力蒸蒸日上,掌门人晋修义剑法精湛,武功高强,其“江陵五院”位于于江陵城中及其近郊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由“江陵五掌剑”师兄弟五人分别坐镇。二师弟秦百川的“秦府别院”座落于江陵城郊的南边,三师弟王剑松的“青松别院”位于江陵城郊的北边,四师弟秦叔同的“花堤别院”在江陵城郊的东边,五师弟张正梁的“陵阜别院”位于江陵城郊的西边,晋修义坐镇落于江陵城中的“江陵主院”,执掌整个“江陵剑派”。 剑派门下弟子众多,已是能与东边被称作“枪门第一”的“金枪门”鼎足而立的江湖大派,其掌剑之一的秦百川遇刺受伤,那可是江湖中少有的大事。 王剑松当下召集门下精锐弟子,前往“秦府别院”,探究师兄秦百川的伤情。 李文成等一众外门弟子,则留下看守别院。不出几日,秦百川遇袭受伤的消息已是满城风雨,可对于那些凶手的追查却毫无头绪,而江陵城的周边近来也不太平,偶有孩童丢失、百姓无故被杀的消息传出。 这一天,李文成在别院门前值守了大半日,待到下午换班时,偷得个空闲,便往杜知远的竹林木屋行去,行到竹林边,天色已是半黑。他进了竹林小径,到了一处拐弯处,他刚要拐弯,冷不防迎面突然冲过来一人,冲到他的面前这才停住,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李文成心中一凛,想到这几日到处都有些不安生的消息流传,霎时警觉起来。 这人鬼鬼祟祟,莫不是个歹人,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由提起拳摆在胸前。 那人见李文成摆开架势,“呼”地一拳便向他冲头打来。 李文成侧头一偏,躲开这拳。他拳脚功夫甚是普通,只学了一套入门的拳法。 那人一拳冲过来,他虽然躲开,但那人身形已离得极近,他伸手向那人胸前按去,便要将他推开。那人斜身避让,手肘陡出,正撞在他腰间。 李文成大叫一声,痛得蹲了下去。那人转身绕到李文成身后,双手从李文成脖子前圈过,用力一勒,李文成顿时觉得呼吸不畅,危急之中,他反肘后击,着在那人腰间,击了个正实,那人勒住李文成的手臂顿时松了一下,李文成趁机挣脱。 那人见李文成逃开,伸手抓他后心,李文成一闪,那人抓了个空,他又伸脚一勾,将李文成勾了个正着,李文成“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那人似乎是见李文成本事低微,轻哼一声,就要离开。李文成心中大急,心想若是让这歹人行入竹林内,只怕不妙,他翻身一滚,滚到那人脚下,抱住那人双脚,使劲拖拉。 这时李文成用尽全身气力,那人不防,一时站立不稳,被拖倒在地,李文成立即翻身,将那人压在了身上。那人力气比李文成大了许多,身子左右用力摇摆,一下便将李文成翻倒在地,随即将他压在身下,双手锁住他的脖子。 李文成顿感呼吸不畅,双手拉住那人的双臂,拼命摆脱。那人力气甚大,李文成摆脱不掉,双手渐渐没了力气,眼睛直瞪瞪地望着那人,二人面面相对,不过数寸,虽然天色半黑,仍能模糊看清,那人浓眉大眼,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目依稀与杜知远有些相似。 那青年也将李文成看了个清楚,“咦”了一声,松手放开李文成,呸道:“原来是个白皮书生,难怪没什么力气。” 李文成不禁咳嗽几声,翻身站起。他身上挨了一拳,又被几次勒住脖子,大概也知误解了那人,但他心中不服,当下道:“我有力气,再来打!” 倘若是以前,对于拳脚功夫上的输赢,李文成倒并不在意,这时不知为何,只觉血气翻滚,犹自不想住手。 那青年道:“呸,你不会武功。” 李文成道:“谁说不会。”摆开架势,双臂交叉,往前一撩,右脚踢出,这是寻常习武者常使的招式,即用于健身,也可攻敌。 那青年从容应付,架住这一脚,左手虚晃,李文成侧身避开,那人突然右手出拳,击向李文成下颚,“呯”地一声,正好打中。 李文成下颚吃痛,退后几步,又冲上前去,双拳挥击。那青年架住来势,正要回击,李文成一个矮身,横脚勾扫,正中杜琮的脚跟。 那青年只是微微移动,并未跌下。李文成趁势将他双脚抱住,用力一扯,那青年顿时摔倒下来。 李文成扑身将那青年压住,那青年一手抓住李文成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侧,腰身一摆,右手用力一推,便将李文成推倒,又翻身将李文成压在身下。 李文成也瞧出了些诀窍,学着那青年的样子,一手抓住他的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侧,用力一推,将他翻身压住。一时李文成在上,一时那青年在上,两人翻了十七八个滚,终于互相扭住。 突然之间,二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都觉如此扭打十分有趣,慢慢放开了手。 那青年站起身笑道:“你这是无赖打法,不过脑子倒是灵光。如果是正面对打,你挡不过我两招。” 李文成不服道:“那不一定。”扑上去又欲再打,那青年摆手笑道:“今天不打了,我瞧你倒有些骨气,你叫什么名字?” 李文成道:“在下李文成。” 那青年也道:“我叫杜琮。”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见你作势要打,还以为你是强盗,莫名其妙就乱打一通,说出去笑死人了。” 第7章 游乐少年3 他笑完又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李文成道:“我来这里是特意来拜访杜先生的。” 杜琮撇了他一眼,嘻嘻笑道:“什么拜访不拜访,来玩就是来玩的,你这人年纪轻轻的,却喜欢学个大人模样,说话文绉绉地酸得掉牙。我早听我爹说他交了个忘年小友,每日陪他题书作画,说的大概就是你吧!” 李文成点点头,只觉杜琮说话有趣,丝毫也不生气,他见杜琮与杜知远相貌相似,又都姓杜,早已猜到二人关系。 杜琮呸了一声道:“舞文弄墨这种秀气活,我杜琮可弄不来,还是舞刀弄枪来的爽快。” 李文成哈哈大笑,说道:“今天还没打过瘾,不过现在我也打你不过,改日再与你较量,定要胜你。” 杜琮一怔,顿时道:“好哇,就你这微末武艺,却敢跟我杜琮约战,真是够有胆量,那下次再打,下次我可不会让着你。” 李文成道:“好!”伸出手与杜琮单掌相击。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竹林里的一间大院行去,到了院门口,杜琮粗着喉咙大声叫道:“爹,吴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泼喇喇地往堂内奔去。 李文成也跟着进了院子,杜知远正在屋里,见二人一同进来,微微惊讶,随即朗声大笑,道:“文成也来啦。”便要与李文成作个介绍,杜琮这时道:“我们认识。” 杜知远脸色疑惑,随即笑道:“你们两个还是师兄弟呢,这也难怪!” 杜琮也有些惊讶,转头向李文成问道:“你也是‘江陵剑派’的弟子?你是哪个师父的弟子?” 李文成道:“我师父是王剑松。” 杜琮笑道:“哦,原来是三师叔的弟子,那你可是我师弟了,哈哈哈,我师父可是掌门人。” 原来杜琮是“江陵剑派”掌门人、五掌剑之首剑晋修义的弟子,“江陵剑派”的主院建在江陵城中,虽然与“青松别院”隔了六七里,可李文成还一次也未去过。 杜琮是杜知远的第四子,杜知远的妻子前年去世,长子与次子则英年早逝,三子在外游历,眼下只有这第四子杜琮随同乳娘吴妈留在身边,因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对他甚是宠爱。 杜琮自小性子活脱,不喜读书,却爱些拳脚功夫。杜知远回乡探亲时,恰好来到这江陵城边,见这竹林清净幽雅,便留在了此地。他在荆州的一位老友与“江陵剑派”的掌门人交情极深,便将杜琮送到晋修义门下学武。 杜琮有时一连几天,天天回家,有时则数日不归,他这一回来,杜知远心情大悦,乳娘吴妈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比往日活泼了许多。 自从那日与杜琮约定改日比武,李文成练起拳来比往日勤奋了许多。“江陵剑派”派规明确,派中弟子半年之内,只教一套入门拳法,用于勤练身体,打熬力气,半年后通过师父考较合格,才开始教习真正的拳法。 派中弟子又分为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为师父亲传弟子,外门弟子则多数由内门弟子代授武功,偶尔也会由师父亲自指点。外门弟子练拳三年,得师父允许,方始习剑,日后出得师门,行走江湖,才可自称“江陵剑派”弟子。 而内门弟子都是被师父认作资质上选之人,练拳一年,便可练剑。 李文成入门还未足半年,但他心思聪慧,平日里早将师兄们练习的拳法剑式记在心里。为免师兄们的责骂,他在别院外一处隐秘的树林中,花了些功夫,做了两个沙包,一根木桩,一有闲时,便跑到树林中练习拳法。偶尔则呆呆望着天边晚霞,想起那白衣女子飘逸雅脱的武功身姿,心神向往。 一日,李文成正在竹林里击打木桩,一个声音笑道:“原来你在这里,一个人有甚么好玩,我来陪你玩玩。” 李文成转过身去,正是杜琮。杜琮笑着走近李文成,一拳便向李文成打来。这几日李文成勤练不辍,身子倒是灵敏了许多,轻轻一闪,躲开这一拳,右脚侧踢。 杜琮不避不闪,硬接一脚,右拳又直冲过来。 李文成与杜琮两脚相碰,脚上一阵发痛,他知基本功夫远不如杜琮扎实,便不再与他硬碰,身子微微前闪,左手趁势撩住他冲来的右臂,右手横穿他腰里,出脚一拌,用力摔去。 哪知杜琮马步也同样扎实,这一摔竟没摔动,反而被杜琮压住肩膀,架住大腿,向外 扔出。李文成顿时被架起扔出,他双手撑地,立刻翻起身,总算摔得不狼狈。 杜琮笑道:“有长进,看我这一招。”左手虚晃,李文成见他上次使过,只是凝神注视,却不闪避,待他右拳快速击来,才猛地避开,左脚顺势侧踢,杜琮手脚更快,右手已经缩回,一矮身,穿过李文成踢到他身上的脚跨,抓住李文成的屁股,一抬身,摔了出去。 李文成猝不及防,凌空摔了个结实。 杜琮笑道:“这一招叫‘怒虎穿林’,怎样,滋味好受不?” “好受极了。”李文成忍住痛,又爬了起来。 杜琮伸出大拇指,笑笑道:“骨头可真够硬的,还打不打?” “打,怎么不打。”李文成道,又摆起架势,向杜琮攻过去。不出三个回合,李文成又被打倒在地。李文成却不愿轻易服输,爬起来再打,这次撑过了四个回合,又被打倒在地。 李文成爬起来,又被打倒,再爬起来,再被打倒,一连八次,一次比一次支撑得久,只是身上已摔得不成样子,连杜琮都不忍心,终于停住手,道:“今天就算了。” 李文成略懂医术,家里的药方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这时正好用上。杜琮陪着李文成去城中的药堂买了些治外伤的草药,李文成记着做法,将药草熬成膏,敷在身上。过了两天,身上的伤痛便已消失。 第8章 游乐少年4 从这以后,杜琮常来“青松别院”找李文成练拳玩耍。二人探讨拳法招式,李文成总有些奇思妙想,二人又互相对练印证,李文成更是进步神速。 说来奇怪,自从李文成与杜琮相识之后,练拳时师兄们已极少再对他无端责骂。有时杜琮还会带来另外两个青年一同玩耍,其中一人身材魁梧,头上光溜溜的,绰号“铁头”,另一人脑袋偏大,眼睛却只有绿豆般大小,被唤作丘二,二人也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四人年纪相仿。 这一日早上,李文成正在练武场扎马练拳,只见杜琮带着丘二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拉着李文成道:“文成,快走,今日铁头初次考较,咱们去瞧瞧,给他鼓鼓气。” 铁头是二师伯秦百川门下的外门弟子。四人当中,丘二是五师叔张正梁门下的外门弟子,只有杜琮既是掌门门下,又是内门弟子。 三人来到城南“秦府别院”,院中的练武场上哄哄闹闹,院中弟子围了好大几个圈,有人举着石墩苦练力气,有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其中正中的圈子被人群里外围了一层又一层,对着人群中间的几个女弟子,口沫横飞。 李文成正在惊异间,却见杜琮一溜烟扎进人圈中,李文成和丘二跟在其后,也不知杜琮用了什么法子,东一挤,西一挤,就给他挤出一条路,不一会就挤到人圈最前面。 正中几个女弟子中,其中一个女子衣着绛色长裙,如同一朵娇艳盛放的火色刺玫花,尤其显眼。一众男弟子众星捧月般地拱着她,大献殷勤。 这等场合杜琮自是不甘示弱,上前也与那女子搭话,说了一阵,李文成在一旁大感无奈,伸手拍了拍杜琮肩膀,杜琮转头见是李文成,嘿嘿一笑,又回头与那女子搭话,将李文成凉在一边。 李文成不由心中大闷,这个见色轻友的家伙!说是来找铁头给他鼓气,见到美色,转头就给忘了。他转身便要离去,却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道:“这位师弟,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李文成转过头去,愣了一愣,见那娇艳女子双眼微闪地瞧向自己,便也向她仔细瞧去。只见她脸庞圆润,容貌甚美,飘逸的乌发自然披散,几缕银色丝带随意挽在其间,却很有韵味。 那女子见李文成瞧着自己发愣,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得意的味儿在脸上显露,霎时便有一股天真迷人的味道散发出来。 李文成自小读书,与陌生女子接触甚少,家中两个姐姐也都是循规蹈矩,哪见过这么纯真大胆的女子,不禁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 “喂,我叫你呢,为甚么不说话?”那女子语气微嗔,扬着头,望往李文成。 她下颌自然上扬,眼睛微咪,露出俏皮诡谲的神情。李文成不禁心中一荡,却又担心失态,连忙抱拳道:“在下李文成。” 旁边杜琮这时道:“师姐,他是三师叔的弟子。” 她“哦”了一声,笑眼道:“瞧你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的俗礼!”说着脸上又露出诡谲的神情,却不是呵斥的意思,倒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李文成心里不免泛起一丝硬气,正要辩解,却见她别过头,与身边的几个女弟子自顾自地说话去了。没了她眼神的逼视,李文成不禁松了口气,心中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这时,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围起的人圈一下子全都散开,院中行来一人,穿了一身劲服,大约四十左右的模样,相貌堂堂,眉目之间颇有气派,正是“江陵五掌剑”之一的秦百川。 月余前被人偷袭受伤,此时他龙行虎步,完全没了受伤的痕迹,一众弟子都已站到他面前,瞩目伫立。“江陵剑派”的初次考较分三项,其一项是考力气,举石墩,其二项是考抗击打,用木棍击打身体,其三项考耐力,扎马步。 铁头轻松举起百斤石墩,挨了八棍气色如常,马步也扎得敦实,顺利过了考较。 四人大是高兴,聚在一起出了练武场,杜琮神秘兮兮地捂住胸前口袋对其余人道:“我有一样好东西,呆会给你们瞧瞧,定会让你们大开眼界。” 说罢,嘿嘿地笑起来。 铁头见杜琮神秘兮兮的样子,不满道:“有甚么好东西,还不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杜琮嘻嘻笑道:“好东西当然就是好东西,莫要不信,你们瞧了要是觉得好,须得每人轮流请我一壶酒。” 铁头大叫不信,嚷道:“说好了我过了试炼,就请我喝酒,现在却要我请你喝酒,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却是一副非看不可的模样。 丘二嘿嘿道:“铁头,老肚说是好东西,必定就是好东西。”据说杜琮与铁头第一次相识,便在一家酒馆比拼酒量,最终杜琮以微弱的优势胜出,只是他喝酒太多,肚如老鼓,又因他是杜姓,从此大家便叫他“老肚(杜)”。 铁头心痒难搔,硬是扯着杜琮的胳膊,要他将那好东西摆出来让大家瞧瞧。 杜琮笑嘻嘻道:“要瞧么,当然是要给你们瞧的,只是这里不太方便。” 铁头小声嘟哝道:“甚么鸟东西,遮遮掩掩的,这么神秘。” 杜琮拉着三人七兜八转,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巷子,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铁头见状,大 失所望,嚷道:“老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看书,老肚你这个混蛋……。” 杜琮扯住他道:“嚷个屁呀,包你看了就不想放下。” 铁头骂道:“老子大字也不识几个,怎生瞧得懂这破书?” 杜琮笑嘻嘻道:“铁头,你老是这么急躁,你不须认得了字,只需眼睛不瞎便可,来来来,你们过来瞧瞧。” 第9章 游乐少年5 三人被他吊足了胃口,见他翻开书,都跟着瞧了过去。书里倒是文字寥寥,只绘着一幅幅的图画。三人立刻被书里的图画吸引,越往后看,越是震惊。原来书中绘的是一对男女赤裸着身子,作出各种亲昵甚至不雅的姿势,原来却是一副春宫图。 几个少年何曾见过这样的书,不免面红耳赤,心情激荡,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想看。杜琮早已看过不知多少回,这时倒是镇定,收起书,道:“怎么样?” 铁头搓搓手,嘴里垂涎欲滴,道:“好,好,真是个好东西啊!” “快些请酒,一人一次,不许赖账。”杜琮得意道。 “走,咱们走,这个把月没喝过一滴酒,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铁头大声道。 四人在街上找了间酒馆,叫了一壶酒,一些下酒菜,兴高采烈地大吃大喝起来。 酒意渐浓,李文成也少了平日的矜持,开口问道:“在练武场与你们说话那个女子却是谁呀?” 铁头眯着醉眼道:“哪个?” 杜琮一把敲在他的光头上,铁头哎哟地叫了一声,杜琮道:“哪个?文成问的当然是秦熳秦师姐了。” 铁头摸摸头,苦着脸应道:“哦。” 杜琮嘻嘻笑道:“文成,莫非是对我们秦师姐心中有意?” 李文成突然想起那飘逸若仙的白衣女子身影,摇摇头道:“随便问问,哪有甚么意思。” 杜琮继续嬉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没甚么,喜欢就是喜欢咯,见色起意方乃英雄本色。” 李文成甚少与人如此玩笑,对那师姐秦熳他也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什么,这时见杜琮揶揄打趣,便不搭腔,要待杜琮自觉无趣,便会打住。 杜琮似乎却没打算将他放过,嬉笑道:“要不要我作个月下老人,与你们牵牵线,搭搭桥,相识相识。”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可就要着紧了,她可是四师叔的掌上千金,平日里傲得紧,也没将人看在眼里,大家一个个都将她捧上天了,哼哼,但我杜琮可不会高看了她。” 铁头嚷嚷道:“少吹牛皮,刚才却见你那么殷勤。” 杜琮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也不尴尬,见李文成默不作声,便道:“你这人也忒无趣了,甚么事都闷在肚子里,我杜琮今天却要瞧瞧,你肚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坏水。” 铁头性子本直来直去,这时和丘二已喝了不少酒,心中更无隔阂,大声道:“哈哈,扒光他的衣服,剥开他肚子瞧瞧,都有些甚么坏水。” 三人朝李文成扑去,嘻嘻哈哈扭成一团。 酒足饭饱之后,铁头付了帐,四人离开酒馆,一路嘻哈说笑,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中,已出了城,走到一片乡郊处。 四人耳闻一阵丝竹吹打声响,循声望去,见路边抬来一乘大红花轿,数十人前后簇拥,敲敲打打,一片喜气洋洋,原来是迎娶新娘。 杜琮突然大叫一声:“有了。” 三人不知他又有了甚么鬼主意,杜琮向三人耳语一番,说完,四人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不住地点头。 四人尾随着迎亲的队伍,一路来到一个村庄的大院前,大摇大摆混进了客人中。 乡村的鄙野习俗,新郎新娘拜完天地后,客宾们便开始大闹洞房,尽可以做些比平日过份的事,通常也无人责怪。 这时,新郎已被客人灌得醉意醺醺,脚步踉跄地迈入新房,爱闹的客人们大嚷一声,涌入新房,不大的新房里顿时挤满了人,不时夹杂了被惊扰的尖叫声。有年纪稍大的亲属便要来喝止这热闹的场面,却被好事的年轻客人们推了出来,不时便有酩酊大醉的客人被挤出新房。 闹腾良久,客人被一个个挤了出来,连大醉的新郎都被抛出门外,只听得新房里新娘大声地尖叫。 顿时有人觉得不妙,这些客人们未免也闹得太过分,用力推门才发现房门已拴。开始紧张的亲属们大力敲门,硬生生将房门砸开,只见里面新娘衣衫不整,脸色酡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从房子里的木窗往外钻出,窗外三个少年正在接应,却是面生得紧。 清醒过来的人们大怒,随手操起家中的农具和木棍,追门而出。四个青年在众人的喝骂追赶声中,向田野发足狂奔,不一会便消失在田间的草丛里。 “让你轻点,你还捏那么重,难怪别人大叫。”杜琮向铁头抱怨,摆脱了愤怒追赶的众人,四人躺在野地里大声喘气。 “你还说我,你不一样捏那么重。”铁头不甘示弱,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李文成这时酒意已醒,虽然觉得刚才行为荒唐,也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 四人都忍不住捂住肚子放声大笑,直笑得肚子发酸。 歇了一阵,四人唯恐再与娶亲的那家人相遇,便朝四野乱走,直到暮色将近,才走出野地。四人四下张望,前面不出数里便是江陵官道,左近有一个残破的庄院,周围绿荫环绕,在斜阳的映射下,此时显得有些阴森。 李文成问道:“这是哪里?” 杜琮耸耸肩道:“去瞧一瞧便知。” 四人走近庄院,院门被一根生锈的铁链锁住,暗红的门漆已多处剥落,门上方的牌匾残缺了一大块,只留下一个“柳”字,周围的院墙也多处坍塌,爬满了杂草。 院内静悄悄地,只偶尔听得一两声虫鸣。 这时,丘二脸色发白,声音有些颤抖道:“柳庄!” 他不常说话,这时一说,铁头便大声嚷道:“一个破庄院,怕什么,瞧你那熊样!” 李文成忙道:“这个柳庄有什么古怪的说法?” 丘二道:“这‘柳庄’是这一带有名的鬼庄,传闻几年前庄里一百来人全部莫名失踪,连尸骨都不见一个,从此这庄内便时常闹鬼,里面莫名地发出声响,常常有小孩的哭声传出来,有人寻进去,就再也不见出来。我觉得,我们还是快点回家算了。” 杜琮道:“这鬼庄我也听说了,多半是讹传,吓吓胆小的人罢了。” 铁头也道:“哪有什么鬼鬼怪怪的,自己吓自己。今天我倒要进去瞧瞧,这么大的庄院,却没个人,说不定主人落下了甚么宝贝,要是给我们找到,嘿嘿,那可换不少酒钱。” 杜琮趁机揶揄道:“我们可是自称行侠仗义之士,怎能贪图这种钱财。” 李文成也忍不住笑道:“行侠仗义之士当然就只会做些大闹洞房的英雄事迹。” 他一边说着,透过门缝往里瞧去,只见里面破缺的石阶和地面长满野草,静悄悄地立着,没有一丝动静,他心中不禁也有些冒冷气,却不愿被三人笑话胆小,便道:“你们站在这里,我先爬上树,瞧得清楚些。”说罢倏倏几下,爬上门前一颗大树的树丫间。 李文成向下俯视,将整个庄院瞧了个清楚。 庄院分成四间主房和数十间小屋,里面黑乎乎地,也瞧不出什么。李文成从树上拗下几根硬树枝,用力向院里抛去,只听得树枝落地的声音,半晌也没甚么动静。 铁头已迫不及待往坍塌的院墙缺口走去,杜琮与丘二也紧紧跟随。李文成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全身一下子有些发紧。 第10章 游乐少年6 三人刚翻过院墙,突然,李文成只觉头顶上似乎有微风轻涌,他抬头朝上瞧了瞧,四周仍是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根枝丫似乎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李文成低下头,循着杜琮三人的身影望去,便要瞧瞧他们到了何处,突地,只觉头上方劲风压顶,大惊之下他不及抬头,侧身避让,这一避,脚下一松,身子便朝下摔落。 危急之中,李文成伸腿反勾,勾住一根较粗的树枝,趁着这一缓之势,他两手也抓住一些枝丫,挺身翻起。 李文成刚一挺身,便见一个黑影袭来,竟是迅疾异常,他已避让不及,伸手一架,与那黑影手臂相碰,瞬时他只觉如碰坚铁,手腕一阵剧痛,身子也失了重心,向下落去。 所幸此时离地面已经不高,李文成落到地上,顺势滚开。 此时,杜琮等三人也听到这边动静,急忙从庄院内翻出,见一个黑影正从树上落下,李文成则滚落一旁,不禁齐齐大喝,向李文成冲去,将他护住。 李文成已翻身起来,四人向那黑影望去,只见那黑影全身黑衣,脸上用面具罩住,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斜阳透过树叶投到那黑影身上,显得十分诡异,但显然是人,并非鬼怪。 黑衣人冷冷地盯住李文成四人,缓缓向他们走过来。 李文成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木棍握在手中,紧紧地盯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行到四人面前不足三步,猛地一蹿,向最前面的铁头袭到,李文成大喝一声:“小心。”举棍向那黑影劈去,那黑衣人只是身形一晃,便晃过铁头,朝李文成欺身逼近,手缘在他手腕上一切。 李文成只觉心腕上一阵酸麻,五指顿时无力,木棍便往地上落去。 旁边的三人看得大惊,尤其是杜琮,这些日子天天与李文成练拳,知他已与自己相差不多,这黑衣人赤手空拳,却毫不费力便将李文成手中木棍击落,这功夫如此高明厉害,只怕不是一般人。 他唯恐李文成受伤,提脚向那黑衣人踢去,黑衣人不避不让,左手挥掌一劈,便已劈中杜琮的腿骨,杜琮只觉似被铁棍敲中,腿骨奇痛,顿时没了力气。 这两下只在电石火光之间,铁头根本看不清发生何事,一拳便向黑衣人砸了过去,突觉手腕一紧,已被那黑衣人反手抓住,霎时之间,便似被一个铁圈牢牢箍住,又疼又热,急忙用劲抵御,哪知整个手臂已然酸麻无力,腕上奇痛彻骨。 那黑衣人左手抓住铁头右腕,右臂微抬,便要向铁头劈落。 以那黑衣人如此骇人的武功,这一劈只怕非死即伤,李文成见势紧急,大喝一声:“住手!” 那黑影微微一怔,右手缓了一缓,李文成脚下小步趋近,双手作虎爪状,忽左忽右向前猛击,这一式“猛虎击爪”是从杜琮那里学来,李文成虽然将此招式练得颇像模样,实则双爪上劲力不足,这时临急使用,看似势猛,也只作恫吓之用,以求那黑衣人能分散心神。 杜琮见此,心知李文成之意,他这时左腿曲膝,右腿蹬直,左臂用力前探,向黑衣人下体直取,这一式“黑虎掏心”却比李文成使得纯熟得多,也颇有威胁。 黑衣人对李文成的双爪不闪不避,左脚反踢杜琮的左爪。杜琮不敢与他碰硬,运招变式,躲开他这一反脚。李文成双爪已然击中黑衣人后背,触手间只觉双爪似击在一团破败的棉絮上,毫不着力,那黑衣人身形岿然不动。 此时形势危急,李文成不顾双手如何,右腿突然闪电寸踢,这才是他平日练得最为纯熟的奇招“虎尾脚”,此脚法使出时有如一只突然伸出尾巴的老虎,端是狠辣。李文成见杜琮使过一次,极有杀伤力,便牢牢记住,时常练习这招。 那黑衣人见这一式来势凶狠,果然松手放开铁头,驱身闪避,躲过这一脚。 李文成见这脚凑效,心中顿时添了一分信心,只是那黑衣人武功实在太高,如此近身也能避过,不禁暗叫“可惜”。 杜琮见那黑衣人避开李文成一脚后,站在原地发愣,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大声叫道:“跑!” 四人分成两边,散开落跑,那黑衣人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几个起落,便追上跑在最后的铁头。只听铁头一声大叫,三人急忙回头,只见铁头已倒在地上,不知情势如何。 杜琮见铁头倒地,一时间兄弟情深,双目尽赤,不禁大喝一声,心知与那黑衣人武功实在相差太远,便发足猛奔,朝江陵城的方向奔跑。 那黑衣人击倒铁头,身形不停,又向丘二追去。李文成与杜琮听得密林里一声尖叫,便没了声息,二人心中直感发寒,更是猛力前奔,但身后衣袂飘飘之声越来越近。 蓦然间,一阵“呜呜”的哨声在绿林中响起来,那哨音短暂急促,李文成与杜琮突觉身后的压迫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回头张望,只见那黑衣人已转身离去,投入静谧的庄院之内。 二人对望一眼,一时惊魂不定。 庄院里传来兵刃相交的打斗声,杜琮担心铁头与丘二两人,便与李文成打了个手势。二人回到庄院门前,扶起倒在地上的铁头与丘二,探了探鼻息,还好气息如常,二人顿时松了口气。 庄院里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李文成与杜琮早已吓坏,刚才鼓起的救人勇气早已消散,哪里顾得上看热闹,急忙背起二人,连拖带跑地往远处逃开。 第11章 佳人如画1 二人跑了老远,直将那庄院远远抛在茫茫暮色之中,才停下脚步,一把坐倒在地上。铁头和丘二兀自昏迷不醒,二人休息一会,不敢耽搁,赶紧背起铁头和丘二往“江陵剑派”赶去。 当二人赶到“江陵主院”,天已乌黑,二人连哭带跑,大声嚷嚷着,很快就惊动了派中弟子,见杜琮与李文成背着昏迷不醒的铁头和丘二,立刻禀告掌门晋修义。 晋修义手上掌了一只蜡烛,穿着便服从里堂走出来,这时不少剑派弟子已被吵醒,纷纷围过来探个究竟。 晋修义听得杜琮哭诉,在铁头身上探了探,撕开他后背衣服。众人不禁讶然大叫,在烛光的照映下,只见铁头后腰背脊间有个呈品字形的殷红血印。 晋修义一见血印,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但见他抬起右手,运掌如飞,顷刻间便在铁头的前胸后背连拍带打地拍击数下,接着又在丘二身上如法施为。半刻之后,二人眼珠渐渐开始转动,不住地咳嗽,晋修义将二人翻过身,拍打后背,直至二人吐出一口恶痰,这才慢悠悠地醒转过来,却瘫软无力,无法坐起身。 晋修义神色肃穆地向杜琮和李文成询问经过,又令弟子赶紧去各别院,请来另外四掌剑。 杜琮与李文成二人见事态严重,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江陵五掌剑”齐聚一堂,对杜琮与李文成二人多番询问,二师伯秦百川又将铁头和丘二后背的伤痕仔细探查一遍,断定道:“师兄,这的确是魔教妖人的手法。想当年,咱们正道与魔教大战,不知有多少好汉死在魔教妖人的这种手法之下。” 晋修义道:“当年魔教覆灭,江湖重归平静,咱们‘江陵剑派’也算出了不少力,想不到如今魔教死灰复燃,竟然跑到江陵来害人了。师弟,前些日你遇刺受伤,恐怕多半便是这些妖人所为。” 秦百川点点头,手抚腰间长剑,也道:“当年我和另外六名正道高手合围魔教长老虞长春,正是由我秦百川刺中了他最后一剑,结果了这妖人的性命,得到这把‘分光剑’。此番若真是魔教妖人死灰复燃,这就说得通了,那日我在林家堡吃完酒宴,他们来刺杀我,恐怕就是为了给那魔教长老报仇而来。” 晋修义道:“难怪这些日四处都不安生,只怕这些魔教妖人又要来祸害江湖了。” 秦百川道:“师兄,为保险起见,我与五师弟先带人去柳庄查探一番,再回来与师兄商量。” 晋修义道:“好,你们先去查探一番,明日再行计议。” 秦百川与张正梁带着“江陵剑派”一众高手出门而去。 此时杜琮正担心铁头和丘二二人的安危,忙向晋修义道:“师父,铁头和丘二他们不会有事吧?” 晋修义道:“他们中的是魔教的‘断魂指’,也当真是他们命大,幸好那妖人下手不重,为师已给他们通脉活血,休息几日就会好了。” 他说完又环视一众弟子,沉着脸道:“你们那几个贪玩爱闹的,尤其是你,杜琮,今日算你们命大,以后不许再随意外出,倘若再遇到这等凶险之事,身边没人照应,谁能救得了你们!其他人也要引以为戒。” 杜琮赶紧点头称是,又抓了抓头,问道:“师父,刚才听二师叔和师父您一直说到那个魔教,这魔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晋修义脸色一整,郑重道:“如今世道纷乱,江湖凶险,日后你们行走江湖,江湖中诸多禁忌,你们应该也是要知道一些。这魔教说的就是十七年前的‘玄刹教’,江湖中有些邪魔外道,他们与一般常人不同,这些邪教妖人大多行踪诡秘,不通人情,而且行事歹毒,有仇必报,一旦被惹上,那便十分可怕,割舌挖眼,抽筋剥皮,什么残忍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一众弟子听得面色骇然。 一旁的四师叔秦叔同这时叹道:“说起十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好似弹指一挥间,时间过得真快!” 晋修义默默点了点头,秦叔同接着道:“十七年前,那些邪魔外道中有个教派叫作‘玄刹教’,出了个大魔头鹰无邪,他一统邪教杂派,重振‘玄刹教’门,成为当时邪教中最大的一支。这‘玄刹教’肆虐江湖,作恶多端,可是他势力庞大,手下教徒众多,一时间正道门派无人敢当,以致后来这魔门教众在江湖上滥杀无辜,掀起了一阵阵的腥风血雨,无数的江湖好汉惨死在魔教手中。好在当时出来一位义薄云天的豪侠义士,组建成‘万剑盟’,率领江湖正道,在龙门崖与魔教大战十天十夜,一举将魔教歼灭,才使得江湖重归平静。” 一众弟子听得这些江湖旧闻,不觉害怕,反而大感新奇,有弟子便道:“原来‘万剑盟’就是这么来的。师叔,这豪侠义士又是谁呢?” 秦叔同道:“这位豪侠义士名叫风靖南,他凭借一己之力将江湖各大剑派联合起来,组成‘万剑盟’,乃是一位了不得的大英雄。正因风大侠之故,咱们‘江陵剑派’也成了‘万剑盟’中的一派。” 众弟子听得心神向往,不肯睡去,眼见夜色已深,晋修义只得强令众弟子回房休息。李文成在主院与杜琮睡了一晚,次日才师父王剑松回到“青松别院”。 第12章 佳人如画2 接下来日子,李文成只呆在“青松别院”一心练拳,也没见杜琮过来玩耍。那日与那黑衣人搏命相斗,直令他大为震动,没想到遇见真正厉害的高手,才发现自己如此不堪一击,那时自己的性命便如羔羊一般,任人宰割,倘若不是为人所救,只怕已凶多吉少。 过了约莫一个月,江陵城边数十里的地方,却颇是平静,除了偶有乡民之间的拌嘴争吵,再也未传出什么凶恶的伤亡事件,剑派里对弟子的管束也不甚严苛了。李文成记挂杜琮,时常便去竹林呆上半日,遇到杜琮回家,二人高兴,便使拳法对练一番。 这一日李文成练完拳,早早来到竹林,却见杜家的大院里来了几位访客,似乎与杜知远甚是相熟。李文成刚走进院门,便见杜知远朝着他道:“文成,快过来,这里有几位朋友,你且过来相识相识。” 那几人都是方巾儒士的装扮,一望便知都是些饱学之士,李文成一一打了招呼,便坐在一旁发起楞来,他的心思已飘到竹林之外。换作以往,他一定欢欣雀跃,在一旁恭敬地与这几位饱学之士谈诗论赋。 李文成心神飘飞,坐了一会,便听杜知远的喊声响起道:“文成,文成!”李文成这才回过神来,只见杜知远手中拿着一副画卷,向李文成道:“这幅画是从你师叔秦叔同秦先生那里借来的,原本我说今日还与他,只是我这里暂且脱不开身,劳烦你跑一趟城东的秦府,将这幅画还给秦先生。” 李文成连忙答应,杜知远又嘱咐了几句,将画卷交到李文成手中,说道:“这幅画是你秦师叔的珍藏之物,很是贵重,要小心护着,不要弄坏了。” 李文成应道:“好的,杜伯伯,文成谨记。”拿着画卷便出了门。 秦师叔秦叔同的“花堤别院”建在江陵城郊的东边,与师父的“青松别院”大不相同,“花堤别院”的练武场与秦府宅第分别建在两边。李文成寻了好一会,才找到秦府大门,他敲了敲门,一个仆役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李文成说明来由,那仆役将李文成请进府中,说道:“老爷有事不在,不如你将画先放在这儿,等老爷回来,我说与老爷听。” 李文成见那仆役神色淡漠,知他并未在意,想着画卷名贵,倘若他当作等闲小事,出了差错,那便后悔莫及了,当下不敢懈怠,忙恭恭敬敬道:“我就在这儿等着,等秦师叔回来我再走。” 那仆役见执拗不过,只是无奈,就让李文成在客厅等候。等了良久,客厅竟无一人进来,那仆役这时也不知去到哪里,李文成便在客厅中无聊踱步起来。又隔许久,仍不见有人,李文成按耐不住,便拿起画卷,走出客厅。 客厅外种了一株株不高的古树,错落地伸展枝头,看起来颇是雅致,李文成瞧得入神,不禁沿着古树信步起来。 这秦府宅第甚大,里面花鸟林池,一应俱全,房屋格局,疏密有致,显得甚是讲究,全不似江湖人物的宅第,倒像是富贵雅士的居所。 李文成悠转一阵,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一时竟找不到回去客厅的路了。 正心急时,蓦然间,飘来一阵琴音,琴音流畅明快,煞是好听。李文成循声走过去,只见一亭榭之内,一个淡绿绸衫的妙龄女子眼睛微闭,正抚琴而奏,丝毫未觉有人走近。 李文成正想开口问路,但见那女子神情沉迷,不便打扰,便立在亭榭外静静欣赏。 待一曲完毕,那女子睁开眼睛,突见李文成站在亭榭外,似乎吃了一惊。 但见那女子容颜秀丽,明眸善睐,李文成一时间竟瞧得呆住,原来却是月余前见过的那娇艳少女秦熳。 今日她一身淡绿绸衫,显得素雅可人,于数日之前的娇艳浓烈绝然不同,李文成一时竟没能认出。 秦熳望着李文成,歪着头想了一会,向李文成道:“你是?瞧你有些面熟,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语速极快,干脆利落。 李文成顿感窘迫,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 秦熳瞧他模样,双眼闪过一丝笑意,似乎故意与他为难,说道:“你为什么不答,难道是个没名字的野人?” 李文成心中暗道:“上次不是已经说过吗!”但见她娇俏可人,也不介意,便拱手道:“我叫李文成。” 秦熳这时头歪得更低,道:“是木头李的那个李吗?” 李文成无奈道:“是。” 秦熳笑道:“看你的样子,话也说不清,果然像个木头。”说罢,咯咯地大笑起来。 她笑起来灿然烂漫,李文成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顿时懵然呆住。 秦熳眼神微眯,脸上飘起笑容,说道:“你还未说,你来这里作甚么呢?” 李文成忙道:“我来这里是要替杜知远先生将这幅画还给秦师叔。”说罢,抬起手中的画卷向秦熳示意。 秦熳“哦”了一声,若有所悟道:“是那幅‘洛神赋图’吗?” 这画李文成只是瞥过一眼,似乎画中是一个气度高古的美丽女子,但李文成当时心绪乱飞,也未记得太牢,便道:“好像是吧?” 秦熳微板俏脸道:“甚么好像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果然是个骄傲的大小姐,李文成暗自心想,当下丝毫也不生气,耸耸肩道:“小生见识浅薄,倒也真不知。”他这一耸肩,却显得甚是洒脱。 秦熳微微一愣,眼里似乎闪过一道光,片刻后便又意态慵懒地指着李文成道:“那个,木头人,将那幅画拿来瞧瞧。” 李文成只能无奈一笑,将画卷端过去,递给秦熳。秦熳将琴收起,摊开画卷放在桌上,仔细观赏起来。李文成也侧身浏览,二人肩并肩不过数尺,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香扑鼻而来,李文成禁不住心驰神摇,似乎画中的美丽洛神也不如身边的女子动人。 秦熳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好似心不在焉,良久,秦熳忽道:“画中的人真美!” 李文成几乎忍不住便要说道:“再美也不如你美。”但想这话唐突轻浮,终究忍住,便将目光投入画中。 《洛神赋图》乃是东晋名家顾恺之绘制,据曹植著名的《洛神赋》而作,为顾恺之传世精品。李文成见图中山川树石,人物景观,莫不生动传神,尤其那洛神身姿,轻盈修长,最显魏晋美女之骨瘦清象,忍不住心中惊叹,世间怎有如此神作,料想以杜先生的笔力只怕也要差上几分。 秦熳向李文成望去,见他神情专注,便道:“你觉得怎样?”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李文成道:“这幅画用笔细劲古朴,山川树石,曲折细致,人物景致,安排得疏密得宜,你看那洛神姿态,眉目清秀,体态纤丽淑婉,眼神淡泊平和,如此神韵,确实神作!” 秦熳讶然道:“你也懂得作画么?” 李文成连忙道:“我倒不太会作画,只是胡乱说些罢了。” 秦熳不禁又多看了他几眼,微微咬唇。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文成顿时醒觉,突见自己与秦熳相距甚近,立刻弹开,脸上微微一红。秦熳也不说话,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李文成暗想这样情景被人瞧见恐怕不妥,当下不舍道:“秦师姐,客厅的路怎么走?” 秦熳望着他,突地展颜一笑,说道:“你这人真有趣,自己走过来,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果真是个木头人。” 李文成见她取笑,心头反而升起一丝喜悦之情。 秦熳这时又歪起头,朝李文成道:“你把这画就放在我这儿吧,等我爹回来了,我跟他说。”她说完指着左边一条小径道:“你从这儿走,向右拐两个弯,再一直走就到了门口。” 李文成忙道:“多谢师姐。”沿着左边的小径,拐了几个弯,约莫走了半刻的时间,终于走到大门,出了秦府。 第13章 佳人如画3 ※※※ 天边残阳如血色一般,映入山头,落在一个满是凸起山石的寨子里,留下一抹暗红的残影。 山寨很大,四周由栅栏围着,中间的一座高起木楼比起四周的小寨楼要高出许多,寨子里十来个手持兵刃的汉子,正来回巡哨,偌大的山寨里,这十来人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四处,显得空空荡荡,格外的清冷。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踏破了寂静,直向山寨逼近,那手持兵刃的十来个汉子顿时紧张起来。 过了片刻,寨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一众人朝寨门望了望,又朝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望去,那中年汉子扫了众人一眼,与他身旁一位短衫的紫衣汉子对视片刻,紧握手中的兵刃,面色一片凝重,他身形精壮,显然是这帮人的头领。 “在下崔岳,奉‘苍龙堡’堡主之命,前来‘小石寨’拜见。”寨外传来一个声音,中气充沛。 寨子里众人沉默稍许,这时那领头模样的中年汉子应声道:“这位朋友请稍候。” 他犹疑地望着旁边的紫衣汉子,向那人使了个眼色,紫衣汉子放刀入鞘,转身进了身后那高起的木楼里,过了半刻,又从木楼里走出来,向中年汉子道:“余叔,老夫人说让他进来。” 那中年汉子点点头,走到寨门前,戒备地将寨子的大门打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牵马走了进来,只见他脸宽嘴阔,双眉入鬓,步履之间轻捷豪迈,精神饱满,显得英气勃勃。 青年进得寨来,中年汉子赶紧又将寨门关起,那青年皱了皱眉头,说道:“在下崔岳,乃是‘苍龙堡’的弟子,今奉‘苍龙堡’堡主之命特地前来拜会贵寨石老寨主,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中年汉子脸色变了一变,道:“久仰‘苍龙堡’大名,在下石余,我们老寨主前年已经辞世,不知崔公子找我们寨主有什么事情?” 崔岳忙道:“不知石老寨主已然告别人世,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他向寨中其余人望去,只见他们脸上一个个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疑惑道:“贵寨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般地紧张?” 石余叹了口气,脸上忧心忡忡,说道:“近日‘小石寨’有大敌来犯,他们藏头露尾,专找阴处下手,杀死了我们不少族人,可惜老寨主已逝,无人是他们敌手,我们老夫人为免死伤无辜,已令族人们散去,只是生前老寨主待我们兄弟甚厚,大家都不忍‘小石寨’遭此厄运,决定留下来一起守卫山寨,誓与‘小石寨’共存亡。刚才崔兄弟前来,我们还以为是敌人来犯,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崔岳心中一惊,原来这“小石寨”寨主石冲已经去世,此时又有大敌来犯,那么堡主吩咐结盟“小石寨”之事也只能暂且搁下。 他抬头向“小石寨”众守卫望去,心中转念想到,我奉堡主之命,这一路南下,拜会各门各派,只有两家门派答应结盟,其余大多徘徊观望,此时“小石寨”正遇麻烦,正好借此契机扬名立威,施恩布德,于苍龙堡的声誉和结盟之事必定大有裨益。 他心里打定主意,当下便道:“恕在下冒昧,阁下可愿告知贵寨到底出了什么事,或许在下能够帮得上一二。” 石余当即面露感激之色,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崔兄弟请到内屋坐,老夫人在里面等着。” 二人往木楼行去,进得屋里,只见门口立着两个守卫,里面摆着十几幅棺材,对面的正堂坐着一个老妪,旁边跪着两个小孩,俱是素服素帽,双眼红肿。 崔岳连忙躬腰辑首,道:“‘苍龙堡’崔岳拜见老夫人。” 那老妪道:“原来是‘苍龙堡’的少年英雄,请恕老身身体不便,不能亲迎,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崔岳忙道:“不敢,不敢,老夫人多礼了,不知贵寨遇到什么麻烦事,晚辈是否可以帮得上忙?” 这时石余一脸关切之色,接口道:“老夫人,您身体有恙,多休息下,就让石余与崔兄弟说吧。”说完又对崔岳道:“老寨主年轻时,与‘孟家剑法’的传人孟兆文比武,一时失手将人打死。哪知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儿子孟仇练就了一身厉害的武功,要为父报仇,得知我们老寨主已走,无法亲手报仇,便四处滥杀我们族人泄愤,还声称要将‘小石寨’所有族人赶尽杀绝。” 崔岳听罢,见屋里摆着的十几幅棺材,都是新漆的颜色,不禁愤然道:“这也太欺人太甚了,既然被我崔岳遇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咱们‘苍龙堡’身为侠义中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岂能容忍。” 石余抱拳道:“多谢崔公子大义,崔公子乃是‘苍龙堡’的好汉,武功必定了不得,只是那孟仇非同小可,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身边带了三个厉害的帮手,已经一连杀害了我们寨子请来的好几位好汉,还有这么多的族人。崔兄弟只有一人,还是不要惹祸上身,以免遭遇不测。石某已吩咐身边的族弟向‘梅花庄’求援,只是‘梅花庄’与我们‘小石寨’相隔甚远,唉,不知是否还能等到援兵到来!” 崔岳听得“梅花庄”之名,心中顿时颇感不服,“梅花庄”与“苍龙堡”都是享誉百年的江湖大派,昔日齐名江湖,武林中并称“南庄北堡”,只是近年来“梅花庄”气势更甚,在江湖中做了不少了不得的大事,声名渐渐盖过“苍龙堡”,崔岳身为“苍龙堡”的“苍龙四杰”之一,一直是对“梅花庄”颇不服气。 这次“苍龙堡”遭遇强敌威胁,他奉命南下,便要说服沿途的江湖门派与之结盟,共同抵御强敌,而“梅花庄”却是最为重要的结盟对象。 第14章 佳人如画4 崔岳这时正色道:“这孟仇手段毒辣,滥杀无辜,崔岳身为侠义中人,绝不会坐视不理,有我们‘苍龙堡’在,谅他不敢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石余赶紧谢道:“有了崔公子相助,我们也多了几分胜算。” 众人正在谈话间,寨外传来一阵低鸣的角哨声,外面的守卫一阵骚动,不禁握紧手中兵刃,几个弓箭手快速地拔箭上弓,警惕地盯着寨子周围栅栏。 石余赶紧快步走出屋外,崔岳也走到木楼的窗子前,向外张望。寨子外再无动静,寨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沉闷至极,几个年轻的守卫禁不住双手颤抖。 突然,从寨外飞进几根火把,落到寨子里养牛的木棚和干柴上,夏日里本就干燥,火把遇到木头,不消片刻便燃起了大火,惊得马匹嘶叫连连。屋里两个小孩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哭了起来。 崔岳暗叫糟糕,这时石余与那紫衣汉子赶回屋内,道:“老夫人,快些离开屋里。”背起老夫人向屋外跑去,紫衣汉子也抱起两个小孩赶紧跟上。 几人出了屋,大火开始蔓延,终于有个守卫的汉子忍耐不住,大叫道:“他奶奶的,怕他个什么,杀出去!” 那汉子刚打开寨门,冲出寨子,便听一声惨叫传来。 崔岳见势危急,大声道:“各位不要惊慌,咱们一起出去。”吩咐守卫们将老夫人与两个小孩夹在中间,兵刃朝外,互相依持着,慢慢向寨外退去。 众人刚走出寨外不远,便听一阵怪笑声响起,笑声中充满了残忍的味道。众人向笑声处张望,只见不远处立着四人。 一人脸上刀疤纵横,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剑,相貌甚是可怖。他身旁一人一身劲衣,三角脸形,手执一柄刃身极阔的短刀,面色阴沉凶悍,身后跟着二人,都身着一身灰色衣裳,手中执着长剑,面色俱是一般地蜡黄模样,眼神阴冷地望向众人。 怪笑声正是那脸有刀疤的人发出,他笑声一歇,望着众人冷冷地道:“凡是‘小石寨’的人,今日都得死!” 崔岳向边上的石余问道:“哪个是孟仇?” 石余道:“那脸上有刀疤的人便是。” 这时崔岳从众人中走出来,向孟仇朗声道:“在下‘苍龙堡’崔岳,可否与孟兄借一步说话?” 那四人眼光向崔岳投来,孟仇喝道:“我不管你什么人,若不是‘小石寨’的人,赶紧滚开,免得伤了无辜性命。” 崔岳心中微怒,他已自报名号,“苍龙堡”名震一方,这孟仇竟丝毫不给面子。他忍住气,高声道:“孟兄,‘小石寨’的老寨主与令尊比武,失手伤了令尊性命,这本也是意外之事,常言道刀剑无眼,你何必赶尽杀绝!” 孟仇双眼一翻,怒笑道:“呸,你个局外人,又知道个什么?凭那个老狗的武功怎生是我父亲的对手,当年那老狗耍阴谋诡计害死我父亲,他哭天抢地,说有愧于我家,当着外人做足了颜面,实则卑鄙无耻,为了怕我家将来知道真相找他报仇,那老狗暗地里派人杀了我一家八口人,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这个大仇,我日日都念着,恨不得有朝一日扒了他的皮,吃他的肉,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崔岳心中一懔,孟仇咬牙切齿,接着又道:“那老狗侥幸死得早,我恨不能亲手宰了他,既然他死了,那就拿‘小石寨’所有人抵命。你不是‘小石寨’的人,那就少在这里啰嗦,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齐宰了。” 石余这时大骂道:“胡说,你血口喷人,我三叔一家,我堂哥一家,与这事有什么相干,却都被你杀了,凭你这阴毒的手段,说的话哪有半点可信。你想杀尽我们的族人,便是想要霸占‘小石寨’,却要编些谎话诬蔑人。” 孟仇一脸怒容,嘿嘿地冷笑着,已不搭话,缓缓向众人行来,随行三人也紧跟其后,众人大感紧张,都知四人厉害,也不敢轻易发箭。四人行至众人五丈之外,停下脚步,这时孟仇持剑迅疾蹿出,直向众人冲来,他身形一动,旁边那个手握短刀的劲衣人也跟着蹿出,紧随身后。 “簌簌”几声,四支利箭从四个守卫手中发出,射向冲来的二人,只见孟仇身形不停,手中剑已然抖动起来,连连轻挑,箭矢来势虽疾,却给他精巧的手法一一挑落。 第15章 佳人如画5 瞬息之间,他便已奔到众人面前,长剑直挺,刺向迎面一名持刀的汉子,那汉子举刀抵挡,孟仇的剑已刺近那汉子面门,眼见便要与那汉子刀身相碰,忽然剑身圈转,挽起几道剑花,同时刺向对面三人,这几式一气呵成,运剑迅猛,端是厉害。 那三个守卫只见利剑晃眼,已向自己袭来,顿时慌了神,不敢进攻,只持兵刃在身前乱舞抵挡。 蓦地,孟仇身后跟随的那人这时闪出身来,欺近一守卫身边,短刀直刺,那守卫正挥刀抵挡孟仇正面攻来的剑,短刀来势突然,又疾又快,全然不及闪躲,短刀顿时插进胸口。 只听一声嚎叫响起,二人得手即退,转瞬间的功夫,便又退回到那两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身旁。 孟仇二人刚一站定,身边那两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又迅疾向前扑出,袭向众人,这二人的剑招也是一般的迅猛辛辣,剑剑指向要害,众守卫一时畏惧,迎战的阵型向后缩成半团,与二人迎面相对的两名汉子虽拼命抵挡,却频频遇险。 崔岳在一旁瞧得仔细,心下已有计议,那四人虽已显露出厉害的武功,但他自觉尚能应付,即便是以一敌四,自保应不成问题。那二人对“小石寨”一众守卫一杀即走,既是威慑,也是害怕被众人合围缠住,若他加入,身边还有一众守卫,应能保住众人性命。 他打定主意,当下不再迟疑,拔刀踏出,轻喝一声道:“四位,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杀了小石寨这么多人,仇也报了,怨也该消了吧。” 轻喝声中,他身形疾闪,已持刀封住那二人的剑势,挺身挡在一众守卫前面。 那孟仇见崔岳拔刀挺立的身姿,甚有气势,虽知是个厉害的劲敌,但此时他已怒火横生,向崔岳怒吼道:“多管闲事,你是自找死路!” 他话音一落,身形向崔岳疾冲,冲到近处,一剑向崔岳喉咙猛刺过来。 崔岳见孟仇剑法狠辣,不敢怠慢,长刀一振,突如疾风一般劈向孟仇,气势骇人。 这时那孟仇变招也快,剑刃微抖,避过刀身,但他却是身形不变,手中剑势又刺向崔岳胸前要害,竟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 崔岳心中一惊,这人是当真疯了,一交手便要拼命,连忙收刀格挡,将孟仇的长剑荡开,刀剑相碰,只觉对手阴劲绵绵,比起自己的外壮刚劲只弱了几分。 他荡开孟仇长剑,见旁边那三人伺机待发,不由振奋精神,大喝一声,将刀法施展开来。他的刀法大开大阖,刚猛迅捷,使出来如狂风暴雨一般,渐渐占据主动。他左一刀右一刀,刀刀威猛,将孟仇劈得脚步散乱。 此刻他手中收敛了几分劲力,并不愿伤人,只想显露武功,威慑对方另外三人,令他们知难而退。 这时孟仇已经落尽下风,崔岳长刀势起,但见刀光闪烁,便要将孟仇长剑挑落,旁边那持短刀观战的劲衣人突然嘿嘿笑道:“好厉害的‘披风刀法’!” 他说完便向崔岳左边欺近。崔岳对他早有防备,但见他身形这般轻巧快捷,还是微微有些吃惊,不得不旋刀回劈,这一式“落叶旋风”劈得恰到好处,将那人逼开。 短刀劲衣人此时上前相助,孟仇压力顿轻,伺机挺剑直刺。崔岳使单刀与二人相斗,他将刀法使得凌厉迅猛,那二人固然招式阴柔狠辣,但他以一敌二,刀势将那二人稳稳压住,占尽了上风。 另二人见势不妙,也持剑合围上来。 崔岳以一敌四,压力陡增,这时“小石寨”一众守卫见那四人合斗一人,纷纷破口大骂。崔岳“披风刀法”尽力施展开来,一时间逼得四人不敢靠近,绕在刀圈边游斗。 这“披风刀法”虽然威猛,却费力甚巨,崔岳刀锋吞吐,虽将四人逼得不敢撄其锋芒,但却无法胜得四人合力之势,久斗之后,威势渐渐减弱。 四人士气一振,孟仇与两个灰衣人正面攻击,那短刀劲衣人近身紧逼,渐渐占得上风,尤其是那短刀劲衣人,尽是近身短刺,一个不小心,便要在身上刺个透明窟窿,端是凶险万分,崔岳大感头痛,不得不尽力将他逼开。 “小石寨”一众守卫也看出崔岳情势有些危急,这时石余大喝道:“咱们一起上。”众守卫一齐向那四人攻去。 其中一名灰衣人转身向众守卫迎去,崔岳压力顿减,刀势再次大展。这时那孟仇早己累积了万般怒火,一声厉吼,反身错步,将崔岳撇开,猛地疾刺一剑,剑尖颤动,已将他身边一名攻来的守卫刺中。 那人被刺,倒激起了凶性,一刀向孟仇的长剑猛地砍去,孟仇与崔岳相斗良久,耗力甚多,一时竟没能避开,剑身被刀刃劈中,差点拿捏不住。 孟仇大怒,一个闪身,欺入那守卫身前,长剑直刺,顿时将那守卫胸膛刺穿。 守卫们见孟仇又杀了一人,敌忾之气更盛,离得近的几人刀剑猛地向孟仇劈落,孟仇连连闪躲,这时旁边一刀突地斜砍而来,孟仇闪避不过,身上立刻落下一道血痕,他凶性大起,猛喝一声,使剑直砍,将对面一人半边脑袋硬生生砍了下来,一时间脑浆四溅,鲜血洒了一地。 这时崔岳听得众守卫怒吼连连,心想这四人手段残忍,全不顾江湖道义,不可再手下容情,否则自己也形势危急。他手中刀光突地大盛,一刀将灰衣人手中长剑劈飞,直震得那人虎口鲜血直流。 他唰唰又是几刀,劈中那短刀劲衣人的肩头,大喝一声道:“还不住手,别怪我崔岳手下无情。” 孟仇这时停下手来,他全身血迹斑斑,凶神恶煞般地向众守卫瞪去,又转头狠毒地瞧着崔岳,尖声道:“走!”扶起那短刀劲衣人,四人迅速离去。 崔岳大松一口气,这时众守卫与那老夫人迎上前来,老夫人突地双膝跪下道:“多谢崔大侠,崔大侠舍命相救,老身感激不尽。” 众守卫们也纷纷道谢,崔岳连忙将老夫人扶起,说道:“老夫人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下义不容辞。我瞧那孟仇定不肯善罢甘休,老夫人最好还是带着你们的族人避一避为好。”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回头望了望身后火光四起的山寨,应道:“只能如此了。” 崔岳告别了众人,骑马南行。 第16章 万剑会武1 离开“小石寨”,崔岳沿途又走访了几家江湖门派,他击退强敌,援救“小石寨”族人的消息竟已传扬开来,襄东的“莫家堡”和襄南“金坞门”等地方坞堡均有与“苍龙堡”洽谈结盟的意向。 这一日中午,他正往南在官道上骑马疾行,只见路边不远处有一间搭起的简陋茶馆,便翻身下马,将马系到旁边不远的树上,走到茶馆边找了个空桌坐下。 他叫了一壶茶,四个馒头,正吃着间,茶馆边这时走来三人,那三人都是三十左右的中年汉子,一身劲装,步履轻捷,看起来甚是精悍。 三人大落落地坐到崔岳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啪”地一下将手中剑鞘按到桌上,大声叫道:“老板,来一斤白酒,三斤牛肉。” 那小店老板跑来陪笑道:“大爷,我们这小店位置偏,利也薄,平日里卖不得这些好东西,只有茶水和馒头,大爷要来些么?” 那人满心不悦,开口骂道:“他奶奶的,这是甚么破地方,酒都没得卖。”他嘴里骂骂咧咧,点了些馒头与茶水,崔岳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时那三人中其中一名个子稍矮的汉子道:“严大哥,听说最近‘苍龙堡’动静很大,庄主派我们出来,究竟是有什么吩咐呀?” 崔岳一听“苍龙堡”之名,顿时心中一惊,侧耳凝神倾听他们交谈。 这时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说道:“庄主也没具体交待什么事,只让我们密切注意‘苍龙堡’的动向。” 另外一个脸型稍瘦的汉子一脸不屑道:“那‘苍龙堡’是个甚么东西,咱‘梅花庄’怎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听说那个‘苍龙堡’有个什么‘苍龙四杰’,我呸,还四杰,什么人都敢自称豪杰,也没听说他们在江湖上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我看应该叫‘苍龙四蛙’,四只在家里蒙头自称豪杰的井底之蛙。” 崔岳顿时大怒,他怎么也想不到,“梅花庄”与“苍龙堡”并称南庄北堡,同属武林同道,竟遭人如此侮辱,只是他性子坚韧谨慎,心下也有疑虑,便忍住怒气,接着听下去。 这时那严大哥道:“‘苍龙堡’联络各个门派结盟,怕是想要对付咱们‘梅花庄’,哼哼,从前‘南庄北堡’在江湖中齐名,那是江湖中人给他们面子,咱‘梅花庄’声势远超‘苍龙堡’,他们就是嫉妒咱们‘梅花庄’,联络各派对付咱们呢。” 崔岳听得一阵错愕,虽然自小在父辈们的耳濡目染中,他对“梅花庄”颇是不服,但“苍龙堡”从未有过与“梅花庄”为敌的计划,这次奉堡主之命,与各门派结盟,便是要联手抵抗即将而来的强敌,而其中主要的结盟对象,便是这“梅花庄”。 这误会怕是大了,崔岳暗自心想。 “凭他‘苍龙堡’那点微末本事,也配与咱们‘梅花庄’相提并论,只要庄主一声令下,我祁六伸一根手指头就可把‘苍龙堡’崔东青那老家伙给废了。”那瘦脸汉子说罢,三人狂放地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其他座位的茶客纷纷向这边侧目。 这三人一再讥讽羞辱,又对堡主不敬,崔岳实在忍无可忍,这时霍然起身,向三人道:“三位好大的口气,在下‘苍龙堡’崔岳,只学了‘苍龙堡’一点微末技艺,倒是想领教领教三位的本事。” 听得崔岳自报家门,那三人脸上竟似一点也不惊奇,那严大哥不屑道:“哦,原来是那个‘苍龙堡’的小子。” 崔岳怒极而气,心里打定主意,决不能坠了“苍龙堡”的名头,定要教这几人吃够苦头,就算得罪“梅花庄”也在所不惜,他忍住怒气反笑道:“哈哈哈哈,既然这几位好兄弟这么瞧不起我们‘苍龙堡’,那咱们到旁边的坡上说话去。” “去就去,难道大爷还会怕你不成,来来来,让大爷教教你,甚么是真正的高手!”那严大哥一脸地不在乎,三人跟着崔岳来到路边的土坡上。 崔岳早已怒火中烧,这时也不客气,抬掌便道:“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那瘦脸的祁六已经站了出来,崔岳一声不吭,右掌屈指成拳,“呼”地一下,向祁六打去,这一拳满含怒气,拳势惊人。 祁六“哎呦”地乱叫一阵,脚步踉跄间,竟躲过了这一拳。 崔岳见祁六两臂乱甩,摇摇晃晃地躲过一拳,猛地展指向他右臂拿去。祁六缩手退避,想要躲过他这一拿,哪知崔岳这一拿虚虚实实,甚是精妙,祁六竟没躲开,右臂顿时被他擒住,祁六脸上笑意尽褪,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一式“灵爪擒龙”是“苍龙堡”“十二擒龙手”的绝技,精妙厉害,崔岳恼他出言无状,单腕翻转,便要将他右臂折伤。 第17章 万剑会武2 祁六突地前跃翻身,半空旋转一圈,右臂曲扭之势顿被化解,他右臂一抖,崔岳只觉手指微震,祁六竟脱出了他的手掌。 崔岳一时大感惊讶,“梅花庄”大名鼎鼎,他能想到其武学必定厉害,却不曾想到高手竟然这么多,随随便便一个手下竟都如此厉害,此时他也不及细想,左掌虚引,向祁六下胁拍去。 祁六尽力躲过了崔岳的一招“擒龙手”,早已力竭,这时攻势又来,再也躲避不开,崔岳遂化虚为实,拍了下去,他手掌刚要触到祁六,只觉祁六身体微吸,他手掌滑了一下,仍是打在祁六腰间,只听祁六“啊”地一声尖叫,一下子便往坡路的另一边滚落下去。 另外二人纷纷大叫,向祁六扑过去,那严大哥这时高叫道:“你这小子打死了祁六,我要为祁六报仇,杀了你。” 听得二人尖叫,远处观战的人们更是惊讶好奇地踮脚瞧来,却也不敢走得太近。 崔岳顿时一愣,祁六竟然死了,他自然不会相信,刚才那一掌他由虚化实,瞬间的力道必定不满,还不足平常三成的功力怎会将他打死? 他刚要开口分辨,这时那严大哥已拔出刀,向崔岳冲来,乱劈乱砍,毫无章法,崔岳轻松避过,心头却满是疑惑。 那严大哥砍了几刀,见无法砍着崔岳,便大声叫嚷道:“这小子武功厉害,打死了祁六,咱们回‘梅花庄’向庄主禀报,定要为祁六报仇,讨回公道。” 他与另外那个矮汉将祁六抱起,拔腿便跑,一下子消失在坡边的草丛中。 崔岳在原地愣了半天,只觉刚才的遭遇实在太过奇怪。他隐隐觉得不妥,只是哪里不妥,他也实在想不出来。 崔岳回到茶馆付了钱,便牵马离开。原本这一趟的目的便是要去“梅花庄”商议结盟事宜,但是刚才一事令他心中疑虑,他不敢再贸然前往,想着不如先去“蔡家庄”,“蔡家庄”与“苍龙堡”有些渊源,或许可以找一位当地有名望的武林名宿,将此事打听清楚,再作计议。 他赶马向西边的“蔡家庄”行去,行了一阵,路上渐近荒凉,拐过一道弯,进了一条小径,便见小径两边杂木丛生,枝草蔓延,将路面遮住,几乎望不尽前方路途。 此时正是夏日,崔岳望着眼前景象,出了会神,便驱马前行。他一边拨开拂面的绿草树枝,一边前行,走到半路,突觉心神一紧,忙勒马停住,草丛里似乎有人跟踪。 崔岳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向前行了几步,路边草丛中发出轻微的“悉悉”声,与风吹草动的声音和在一起,若不是他听力敏捷,只怕也听不出来。 他大声喝道:“是谁?藏头露尾的鼠辈。”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传出,草丛中现出一个人来,那人正是今日在茶馆里被他打死的祁六,果然,他根本没有死。 “佩服佩服,崔岳,你果然有两下子,竟被你识破我的行踪。”祁六拍了拍手,这时从路前边的树上跳下两人,正是在茶馆里遇到的另外二人。 崔岳早就猜到那祁六装死,只是他心中颇多疑虑,当下道:“你们是什么人?刚才故意激怒我,却又不打,装死逃走,到底有什么居心?” “等你到了阎王爷那里,他老人家自会告诉你。”祁六道,这时他拿出手中的兵刃,一把似剑似钩的奇怪兵器,道:“大家小心点,一起上,点子扎手。” 崔岳冷哼一声道:“你们根本就不是‘梅花庄’的人!” 三人嘿嘿冷笑,缓缓向崔岳逼近。 崔岳见这三人早有预谋,担心他们在林中设下陷阱,忙翻身下马,拔出长刀,严正以待。他左手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那马似有灵性,自个儿一下就钻进丛林里。 那三人紧紧盯着崔岳,也不阻止,防他暴起进攻。 崔岳知道此刻性命攸关,顿时运起十足的劲力,但见刀身微微颤起,发出阵阵轻响。 “着!”崔岳大喝一声,刀刃如披着风一般,劈向离他最近的一人,那人正是那个身形魁梧的严大哥,这时他也大喝一声,双手高举长剑,硬挡硬架。 刀剑相击,那人只觉双臂巨震,气血由双臂直冲胸前,不由向后退了两步,脸色霎时由黑变红,又由红转白。 “披风刀法”发招有狂风暴雨之威,落步又有入地生根之意,刚才崔岳以一招“风卷云帘”的绝技硬击对手,这时稳稳落在地上,那人尚未站稳,他已脚步前踏,长刀向那人下盘撩去,那人一招受制,见他刀法委实厉害,顿时有些慌乱,仓惶退避。 第18章 万剑会武3 崔岳岂能容他闪躲,手中刀追击直斩,那人武功也当真不弱,眼见势危,咬牙横剑格挡。 只听“铿”地一声暴响,那人犹如被一股巨力冲撞,连连后退,摔倒在地。他也着实强悍,虽被击倒,手中长剑仍被死死地握住。 崔岳便要乘胜追击,将那人格杀,顿觉背后两道劲风袭来,来势锐利。崔岳不敢怠慢,只得停住脚步。他刚才一股作气,将那严大哥击倒,已耗费了不少气力,这时不敢轻易格挡,左脚向右错步,身形旋转,躲开了背后的偷袭。 未等他站定,身后的祁六与那瘦脸汉子已持剑向他追击过来,两剑一上一下,纷指身上要害,均是狠辣的夺命招式。 崔岳大喝一声,纵身而起,长刀向攻其上身的祁六猛斩。 祁六招式不变,直剑迎击,那瘦脸汉子却已变招,趁机抖剑直取他下身要害,来势迅疾,这一剑若被击中,只怕会去掉半条性命。 崔岳身为“苍龙四杰”之一,武功在同辈中已属佼佼者,他一刀击出,看起来似乎难以收势,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他却将刀收回,左脚虚踢祁六脑袋,右手引刀下压,封住瘦脸汉子刺来的一剑,这一招“迎风回柳”他已练得极纯熟,这时使得恰到好处,顷刻间将二人的攻势化解。 “好功夫!真可惜,今天你就要葬身在这乱林之中了。”身后那严大哥故作惋惜道,这时他已站起身来,持剑向崔岳后心刺去,另二人也同时向他攻来。 崔岳知道此刻命在须臾,他刚才运尽全力也无法将其中一人格杀,这时不得不冷静下来,他长吸一口气,运劲于臂,手中长刀旋风般向三人攻来的兵刃劈斩。 霎时将三人逼开,趁着这瞬时的间隙,脚下一纵,脱出三人的包围圈,向前猛冲,那三人似乎早已料到如此,在身后紧追不舍。 此处的树林枝丫繁茂浓密,崔岳身形受阻,无法逃得更快,那三人在身后紧追。追了一会,崔岳不熟地形,很快就被三人追到近前。 其中二人齐齐向崔岳攻来,另一人则绕过一颗大树,绕到崔岳身前。 崔岳再次被三人缠住,他运刀与三人相斗一阵,知道以一敌三,终究危险。他已瞧出三人中那瘦脸汉子出剑稍缓,这极其细微的差别,已是他极好的机会,被三人合围缠斗,时间越久,只会越无生机。 他心中打定主意,当下运劲聚力于背,手中长刀如狂风一般向那瘦脸汉子斩去,瘦脸汉子未料到崔岳根本不顾另外二人的攻势,直向自己斩来,他刺去的剑招一下便被劈开,刀尖从他的肩膀切入胸膛。 崔岳一刀得手,顿觉后背刺痛,他反应迅捷,知道已有一剑刺中后背,突地猛然前冲,这时身上一轻,刺中的剑已从背部脱落。 前面的瘦脸汉子倒在地上,崔岳一跃而过,向前直奔。他奔行一阵,便觉后背越来越痛,眼睛直发晕,脚步也开始虚浮,他知情势危急,撮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 一阵马嘶声传来,崔岳精神一振,朝着嘶声处奔走。这时只听嘿嘿地大笑声,另二人已一前一后将他截住去路。 崔岳停住脚步,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番凶多吉少,那二人更不搭话,使兵刃向崔岳猛攻过来。 崔岳振奋精神,忍住后背痛楚,展刀与二人相斗。他本刀法刚猛,费力甚巨,不利久斗,这时再加后背受伤,刀法更是打了折扣,不一会身上又挨一刺。 远处的乘马不住地在原地打转,口中嘶鸣不已。崔岳猛地连劈两刀,将二人逼开,这时他眼睛直发黑,不由长吸一口气,全力运劲灌于刀身,便要使出最后的绝技舍命一搏。 突然,树林间出现两个身影,飞快向这边掠来,只听一个声音道:“两位何必咄咄逼人,伤人性命。” 话音刚落,两个身影已掠到近前,这时那祁六二人正向崔岳攻来,只听铿地一声,掠来的两个身影中其中一人已执剑在手,但见剑光闪烁,分刺二人,剑招锋锐刚劲,那祁六二人知道厉害,只得转身,挡住飞刺而来的剑光。 那严大哥道:“你们少管闲事,别惹祸上身。” 那人挽起长剑,道:“你们若不说个缘由出来,便要害人性命,那这事我管定了。” 那严大哥与祁六对视一眼,双双向那人攻去。 此时崔岳趁机斜靠在一边的大树上,他身中两处剑伤,那二人实在厉害,几乎没给他调息理气的机会。这时他调息片刻,不由再凝神望去。 第19章 万剑会武4 只见来人高挺英武,约莫二十三四的模样,手上剑法劲峭刚健,与祁六二人相斗,一时间不落下风。 崔岳不禁大感诧异,来人年纪甚轻,武功竟然不在他之下,这时来人中另外一人朗声笑道:“晋师兄剑法大进,真是可喜可贺,在下也来凑凑热闹。” 话音一落,便见一个身影飘然飞起,落到场中,接下祁六的攻势。那人剑法灵动飘忽,身形潇洒至极,唰唰几剑,已将祁六逼得缚手缚脚,剑法更在同伴之上。 那祁六见今日难得讨到便宜,低声道:“走!”二人寻了个攻守转换的空隙,转身便走。 这时崔岳上前道:“在下‘苍龙堡’崔岳,多谢两位相助,敢问两位少侠尊姓大名?” 那高挺英武的青年道:“原来是‘苍龙堡’的好汉,久仰久仰!,在下‘江陵剑派’晋少恭。” 崔岳心中吃惊,“江陵剑派”乃是荆州一带的武林大派,他多少听过名头,但是比起享誉百年的武林门派“苍龙堡”,“江陵剑派”在江湖上的名声却要弱了许多,不知什么时候却出了这样一位厉害的年轻高手。 这时另外一人也道:“在下韦廷玉,崔兄好刀法。” 崔岳连忙道:“不敢不敢,韦少侠剑法高超,崔岳心中佩服。刚才若不是两位少侠相助,今日说不得便要死在这里了。” 他说罢向韦廷玉仔细瞧去,只见他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黄色锦袍,容貌俊雅,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却又英气逼人,不禁大感惊讶。 韦廷玉哈哈一笑,道:“不知崔兄与刚才那二人有何瓜葛,他们非要置你于死地。” 崔岳也迷惑道:“其实我与他们全然不识,我也不知他们到底是谁。”当下将今日所遇详细说出,二人也听得一团迷惑。 韦廷玉道:“这二人武功如此高强,在江湖上却名声不显,着实奇怪得很。不知崔兄身上伤势如何?” 崔岳道:“这点小伤,倒不打紧。” 韦廷玉向崔岳瞧了瞧道:“既然崔兄伤势无碍,我们还要赶路,那今日就此别过。” 崔岳忙拱手道:“今日多谢两位相助,他日崔岳必登门拜谢,后会有期!” 韦廷玉二人转身往树林外行去,崔岳走到乘马旁边,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掏出麻布将身上的伤口抱住,这时便听那韦廷玉渐行渐远的声音道:“晋师兄剑法大进,明年的‘万剑会武’,晋师兄定能大放异彩。” ※※※ 这一日天气正值炎热,到了午间突然下起了大雨,下了一个时辰,雨才渐渐停下来,天气也变得凉爽了许多。李文成独自一人跑到树林里练起了拳,只因这几日天气太过炎热,练武场上师兄们练武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许多。李文成每日勤练不辍,又时常与杜琮等人切磋拳法,如今已是越来越着迷,一日不练,浑身便不自在。 他正啪啪击打木桩,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光和个木头练着来有什么好玩,木头可不会动!看招,瞧瞧你这些天有些长进没有!” 一听声音,便知是杜琮到来,他转身曲臂,接过一拳,嘻嘻道:“有没有长进,试试便知!”顺势左拳横摆,向杜琮呼地打去。 杜琮后跳避开,哈哈笑道:“咦,又长进了不少啊。” 杜琮旁边跟着丘二,这时丘二嘻嘻道:“今日不练拳,我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李文成奇道:“什么好玩的地方?” 丘二道:“你看这天气,不出半个时辰,又要热死人了,趁着这空当,咱们去白柳河抓鱼去,那河里的鱼又肥又鲜美,抓了鱼去换酒喝。” 他从口袋中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里面都是佐料,李文成顿时大感兴趣,嚷嚷道:“铁头呢?叫上铁头一起去。” 杜琮笑道:“他被师叔责罚呢,不敢来。” 三人找来一个鱼筐,出了松林,沿着田间小道走了七八里路,来到白柳河边。河面约莫十丈来宽,河水潺潺向东流动,三人大感兴奋,噗噗跳下水玩耍一番。 李文成出身汉水河边,自小通识水性,不过抓鱼的本事实在稀松平常,折腾半天,也只抓了七八条半大不小的青鱼,杜琮更惨,在河边摸索半日,只抓了三条鱼,好在丘二生于渔家,捕鱼的本事极好,一人就抓了大半个鱼筐的鱼。 日头渐渐西垂,三人将抓获的鲜鱼一条一条数着扔到地上,又装进鱼筐,兴奋得哇哇乱叫,丘二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酒庄,有家老板叫连生,以前我三叔在他那里买过酒,他酿的酒又香又甜,可比城里酒楼里的酒香多了。” 杜琮道:“咱们拿些鱼去换酒,边烤鱼边喝酒,那可真是美哉!” 三人哈哈大笑,轮流背起鱼筐,下了河堤,往乡野的田埂走去。丘二轻车熟路,沿途在田地里载了些瓜果,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渐渐近了一处村庄,村庄里不时飘来阵阵的酒香味。 第20章 万剑会武5 丘二走在前面,穿过一条狭长的巷子,来到一户人家。那家门前放着两个大大的酒坛,门口一个上身半裸的大汉正躺在木椅上眯眼,三人走到门前,那大汉只微微张开眼,又眯了过去。 这时杜琮大声道:“老板,买酒。” 那大汉眯开眼缝,懒洋洋道:“要多少?” 杜琮道:“要三斤。” 那大汉头也不抬道:“九百文。” 三人听得直咂舌,寻常的酒一两不过五六文钱,好一点的约莫十文钱,这家的酒一两算下来却要三十文钱,杜琮吐吐舌道:“这么贵呀,咱可没钱,这是刚从白柳河里捕的鱼,用这鱼换酒怎么样?” 那大汉咪了咪眼,向杜琮手里的鱼筐瞧去,说道:“三两。” 杜琮大是不满,嚷道:“我们这鱼可是刚从白柳河里捕的鱼,又鲜又有劲,就只换这么一点?还不够咱三人塞牙缝呢。” 那大汉骂道:“呸,臭小子,敢情是瞧不起我连生酿的酒,就凭你们这三个毛头小子,三两足矣,我这酒,后劲足得狠,若是给你们换太多,怕你们几个毛头小子管不住嘴喝多了,几天都爬不起来,那可是会死人的。臭小子,你们要不想换那就别换。” 杜琮连忙笑嘻嘻道:“换,换,当然换!” 那大汉连生这才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个木桶,丘二将鱼筐里大半的鱼倒进木桶,连生拿了个舀子从酒坛里将酒倒进三人备好的酒壶,约莫装了半壶酒。此时天色已晚,三人提着鱼筐出了村庄,在一处不远的树林里停下来。 三人在四处搜了一大堆枯枝树叶,生了火,将鱼串到树枝上洒些佐料烤起来,不一会便香气扑鼻。三人大是兴奋,轮流将酒咕了一口,又将摘来的瓜果和烤鱼一起吃起来。 那酒确实香甜醇绵,三人你一口我一小口,不过半会的功夫,就将换来的美酒喝了大半,酒劲也跟着上来,顿时嬉笑打闹,抢起酒壶来。 三人嬉闹一阵,李文成将酒壶抢到,举起酒壶大声道:“酒在我手上,咱们来比比拳法,谁赢了这酒就归谁。” 杜琮立刻拍手大叫道:“好,好主意。”说完又道:“我可要开始啦。” 他说着呼地一拳向李文成打去,李文成斜身一躲,躲到丘二旁边,将酒壶递给丘二道:“可不许偷喝。” 杜琮也道:“丘二,可别偷喝哟!” 丘二在一旁嚷道:“你们可太小瞧了我丘二了,我是那种人吗!” 李文成与杜琮异口同声道:“你是!” 丘二笑嘻嘻道:“可别瞧不起我,我要打败你们两个,再喝这酒。” 这时杜琮呸了一声,朝李文成瞧去,他左臂横劈,向李文成头颈扫去。李文成矮身一躲,右脚顺势趋步侧踢,这一式随机应变,使得巧妙,杜琮不得不后退几步,躲开李文成这一踢。 杜琮笑道:“果然是长进了不少,看我这一拳。”只见他提腰扭臂,将拳式展开,使得甚是迅疾刚猛,却不是常使的拳法招式。 李文成接了几拳,手臂被震得发麻,说道:“你拿我练招来了,这是什么招法?” 杜琮得意道:“这招叫作‘金刚伏虎’,怎么样,厉害吧?我刚学会的。” 他嘴里说着,手脚不停地向李文成上下招呼。 李文成不再硬接,开始左避右闪,杜琮一时也打不到他,便哈哈笑道:“你逃命的功夫倒是耍得挺俊。” 李文成嘻嘻一笑,说道:“逃得了命的功夫才是好功夫。” 杜琮拳重腿硬,一时间攻势如潮,李文成左闪右躲,处于下风,可每当快要落败之际,他总使一招“虎尾脚”扳回劣势。杜琮明明知道李文成会使这招,可却总是在即胜之时,给他这招逼退,心中甚是郁闷。 这使招的法子是李文成自己悟到,他想着以自己的功底修为,拳脚的熟练和劲力,均不如人,若是花去时间练些复杂多变的招式,反而不是好的法子,还不如专拣一些厉害的招式练精,对敌时随机应变。 他与杜琮等人经常切磋对练,发现当对手身处上风时,通常不自觉地便会有所懈怠,这时如果突施奇招,必可令对手难受,即使不能将他打倒,也能缓解危势。倘若对手对奇招有所顾忌,必定无法全力施为,这便给了自己可趁之机。 杜琮连使刚猛拳法,却总也无法将李文成打倒,顿时笑骂道:“你这是甚么狗屁打法,老耍这一招!” 李文成笑道:“你莫要瞧不起,我使这法子,你只要没赢,狗屁打法那也是好法子。” 杜琮虽一时无法赢得李文成,但他胜在拳法纯熟,这时占了上风,也不急于取胜,便将拳法一招一式地施展开来。 二人拳来脚去,李文成多是闪躲腾挪,气力耗费要比杜琮大得多,渐渐有些不支,正在相斗间,这时便听一个声音道:“不错,好拳法。” 二人闻声停下手来,这时天色已黑,一人朝火堆边走过来,三人仔细一瞧,来人竟是那卖酒的老板连生,连生道:“你们是‘江陵剑派’的弟子?” 三人应声道是,连生这时哈哈笑道:“那可真是有缘,说起来我也曾是‘江陵剑派’的弟子,不过辈份可比你们大多啦,如今的‘江陵五掌剑’曾经可都是我的师兄。” 三人忙叫师叔,连生连忙摆摆手道:“不敢不敢,我练了三年的拳,连剑法的门都没摸到,不敢妄称师叔。刚才见你们在这里喝酒烤鱼,甚是馋人,就顺道过来瞧上一眼。” 丘二这时将已烤熟了的一只鱼拿给连生道:“师叔,这鱼好吃。” 连生也不客气,接过烤鱼坐到地上吃起来,边吃边道:“正好我这还有些酒。”取下背上的酒葫芦咕噜喝了一口,递给三人。 三人大喜,接过来一人喝了一口,又将摘来的瓜果拿给连生,四人边吃边喝,杜琮又是一阵胡侃,连生忍不住叹道:“年轻可真好!想当年,我也是像你们这样的一个毛头小子。” 这时丘二道:“我听人说师叔不仅酒酿得好酿得香,还会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不如给我们来一个?” 连生哈哈大笑道:“好,那就给你们来一个。” 他顿了顿,将颌下稀疏的胡须理了理,说道:“话说贞元年间有座驿站叫作‘望苑驿’,这个地方住着一个叫王申的农民,他在路边种了一片榆树林,盖了几间茅草屋,就像现在这个时候这么热的夏天,给过路的人提供茶水。他有个儿子十三岁,负责招待客人。有一天,儿子跑来告诉父亲,说外面有一女子求水解渴,王申走出去一看,是个身穿绿衣,头戴白巾的年轻女子。” 杜琮在一旁道:“那女子长得美不美?” 连生摇头晃脑道:“甚美,甚美。” 杜琮道:“那就好,要是不美我可不想听了。” 连生哈哈大笑,接着道:“那女子对王申一家说她丈夫去世,膝下又无子,正在服丧期间,将要回去探亲,她路过此地,乞求好心人给点衣食,王申见她乖巧懂事,举止可爱,就说留那女子在家住一晚,明早再赶路不迟,女子没有推脱,就住下来了。王申妻子也非常喜欢女子,以妹妹称呼女子,见她针织手艺精巧,有意让独生子娶她入门,女子听后笑说既然先夫已去世,自是愿意嫁入王家,于是王申当天就为两位新人举行了婚礼,洞房时,女子劝说新丈夫最近多盗贼,最好用厚木锁住门窗,丈夫觉得有理,照做了,到了夜半,王申的妻子梦到儿子披头散发,哭诉说自己就快要被吃光了。王申妻子吓得赶紧要去儿子婚房看看情况,王申一开始还怒骂妻子是高兴过头了,满嘴胡言乱语,可是等王妻回床再睡,又梦到儿子在哭诉自己快要被吃光了。” 三人听得头皮一麻,这时连生又道:“王申无奈,只好拿着蜡烛跟妻子一起到婚房敲门,叫儿子儿媳出来,但半天无人应答,想要推窗,窗口却被封死了,纹丝不动,这下王申慌了,使出浑身力气撞开了门,只见一个身体蓝色,牙齿像尖利凿子一样的鬼怪飞快冲了出去,床上只剩下王申儿子的头骨和毛发。” 此时正值夜晚,三人听得毛骨悚然,又觉有些诡秘刺激,连生哈哈大笑。 四人将烤鱼和酒,还有瓜果一扫而光,连生又邀三人去家里住上一晚,三人也不客气,去连生的酒庄住了一晚,次日太阳晒得老高,三人才蒙头蒙脑醒过来,直往回赶。 三人赶到快近江陵城时,只见一人远远朝三人跑了过来,却是铁头,只听铁头道:“我找你们可找得累死了,快些回去,大师兄回来了。” ※※※ 火热的七月,烈炎当空,柳枝儿也被太阳晒得垂下了头,小狗耷拉着脑袋,伸长着舌头呼呼喘气,光着膀子的人们躲在树荫下,不敢轻易冒出头来。 这如此炎炎的夏日,却抵不住江陵城晋家往来弟子们的欢闹。“江陵剑派”的大弟子,也是掌门之子,“江陵剑派”年轻一代弟子中剑法第一的大师兄晋少恭回来了。 晋少恭回来的第三日,“江陵剑派”公布了一则告示,自九九重阳之日起,“江陵剑派”将举行一场大比武,从派中选取资质上佳的弟子,参加明年的“万剑会武”。 大比武中倘若外门弟子表现优异,经师父们精心挑选,可直接成为内门弟子。各掌剑门下的外门弟子,少则三四十人,多则上百人,而内门弟子却极少,多则十多名,少则四五人,多属资质上佳或近亲之人。 “万剑会武”则是由当今“万剑盟”盟主司空羽所在的“神剑门”一力举办,盟中数十个武林门派各挑选五名弟子,前往洛阳参加比武,从中选出十七位剑法最强的年轻弟子。这十七位胜出的年轻弟子不仅能获得极高的荣誉和财富,还可互相参习盟中各派的剑法武学,尤其是“神剑门”的高超剑术。 能被挑选参加“万剑会武”者,自是难之又难,但是对于“江陵剑派”众多外门弟子来说,能够晋升为内门弟子,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第21章 谁家公子1 自“江陵剑派”那日告示一出,剑派弟子们各个都兴奋无比,只觉是个大好的机会,练武的劲头犹比从前更甚。 还有半月的时间便是“青松别院”初次试炼的日子,李文成却不担心,他的纯气力和抗击打比起杜琮和铁头要逊色一些,使尽全力也能举起百斤的石墩,通过初次的考较完全够用,且他的韧劲比起二人有过之无不及。 比起这些气力和韧劲的考较,他更喜欢实战的对练切磋,在别院里他只能练些打熬气力的基本功法,私下与杜琮等三人切磋对战,才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四人中李文成只比杜琮稍逊,二人对战至三十招以上,李文成才开始落得下风,与铁头对战,能赢的回数十之有九,与丘二过招,却是极少,丘二在四人中入门最久,但拳法与气力却均为最弱。 自从那日在鬼庄与那黑衣人博命相斗之后,李文成深感自己的无力与渺小,少时那种登科取仕的梦想也渐渐消散,他与杜琮等人切磋对练,虽进境甚快,但他心中只觉远远不够。 澄风道人教他的内功心法他一直记着,以前他隔三差五习练一下,也不见有甚用处,自那日以后,他想起澄风道人曾说过的话,一时却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更快地提升武艺,便将那内功心法每日早晚坚持练习。 到了七月,炽热的天气稍稍有些变凉,这日午间李文成正躺在凉席上小憩,杜琮闯进屋来,在他耳边嘘嘘骚扰,不一会将他闹醒,杜琮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笑嘻嘻对他说道:“给你看样好东西。” 李文成定睛看过去,却是一个机括玩偶,上面是一对罗汉,一胖一瘦,身形面容被雕刻的异常精致,栩栩如生。 他一脸疑惑,这时杜琮将玩偶倒过来,只见尾部有个铁制的旋钮,杜琮将旋钮扭动转起来,转了良久,松开手放到桌上,那两个罗汉立刻手脚并起地打起了拳来。 李文成看了一会,便觉十分有趣,边看边道:“这么精致的小玩意,你从哪里弄来的?” 杜琮嘻嘻一笑,却不作答,只说道:“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李文成又仔细瞧了一阵,道:“它们似乎正在对练拳法?” 杜琮又道:“还能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李文成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莫非还有什么古怪?” 杜琮微感失望,说道:“唉,连你这么聪慧的人,也看不出什么,莫非那老道儿只为了打发我?” 李文成忙问其故,杜琮道:“前年我父亲寿辰,黄龙真人来道贺,我知他武功高绝,求这老道儿教我武功,他却不愿意,就送了这对罗汉玩偶给我,说什么这两个罗汉使得拳法可非同一般,唤作‘阴阳罗汉拳’,若是有缘,我自能领会这套拳法要义。那时我也不懂,如今我懂了点皮毛,只是这拳法光有拳式,没有拳诀,这能有什么用?” 李文成将玩偶拿起,扭动旋钮再放到桌上,两个罗汉又打起拳来,他仔细瞧了一会,摇摇头笑道:“似乎是套高明的拳法,只不过以我这浅薄的拳法根基,又不是神仙,一时半会哪能领会出来些什么呀!” 杜琮嘻嘻笑道:“说的也是。你心思多,这东西先放在你这儿,哪天要是能瞧出些什么名堂,咱们再来琢磨琢磨。” 李文成将玩偶收起,二人打打闹闹出了别院,在树林里切磋起拳法来。 杜琮只比李文成入门早了五个月,他自小心性跳脱,原本杜知远教他琴棋书画,调他性子,希望他如白玉一般温润淳厚,一生平安,故给他取名杜琮,哪知他年纪越长,性子越发顽脱,常常偷跑到外面打架惹事,杜知远老年又得一子,自是宠爱,又怕他在外惹出更大的祸端,只得托了个人情,让他拜入晋修义门下学武。 那日“江陵剑派”公告要选取资质上佳的弟子参加明年的“万剑会武”,杜琮便豪情万丈,嚷嚷着一定要参加,练起拳来越发勤奋。 平常杜琮与门里的师兄弟过招对练,大家知根知底,使出来都是同一拳法,只是比拼着谁的拳法使得更纯熟,功力更深,但李文成却与其他人大不相同。 二人切磋对练,虽然每次都是李文成最终不支落败,但每次对练之后,李文成便记住杜琮的招式,琢磨着如何闪避,如何破解,再次对战时,已比上次长进许多。 偶尔琢磨出一两式奇招,对战时使出来,瞬间能将劣势化解,更是令人惊讶,同时也让杜琮获益匪浅,对李文成更佩服不已。 接下来几日李文成时不时将那对罗汉木偶拿出来仔细端详,瞧得久了,心中渐渐震惊。他每日练拳,几乎连吃饭走路心中想的都是拳法招式,已经有了不少见识。这对罗汉一番拳法演练下来,从开始到结束,似乎分为两个阶段。 前半段两个罗汉各使拳招,似乎并不是对战过招,而是拳式演示,后半段才真是各出奇招,拳法对打。两个罗汉一胖一瘦,瘦罗汉使的拳法轻盈变幻,胖罗汉使的拳法则刚强威猛,比他之前从杜琮那里学了来的拳法要高深许多,拳脚之间的进递趋退每每都有意想不到之处,有些地方他也看得模模糊糊,似懂非懂。 他越瞧越震惊,心中发痒,开始仔细琢磨起来。那瘦罗汉和胖罗汉对打的拳法他都记得住,可是同一招式若如他们那般姿势使出来,却万分困难。 他一边琢磨,一边练习,又过几日,却给他发现一个大转机,那前半段的拳式演示,若是放慢拳速,每一招每一式的呼吸运转,竟被自然带动,倘若他故意在某一时刻将呼吸调得快一些或慢一些,胸口便会窒滞,原来这竟是一种调息运劲的法门,倒与澄风道人教他的内功心法有些相似之处,只是一个以静运气,一个以动带气。 他将那调息运劲的法门练习一段时日之后,再使那对打的拳法,竟能将其中一两个拳法招式使得顺畅许多。 第22章 谁家公子2 这一发现令他大是高兴,跑去杜琮那里将他拉出来,说出心中所想,二人依着这想法仔细讨究一番。 杜琮也大感震惊,他道:“难怪那老道儿只送了这玩偶,什么拳诀都不教,竟还有这般诀窍。我记得那老道儿曾说过,这套拳法叫做‘阴阳罗汉拳’,分为什么劳子阴拳和阳拳,大概这瘦罗汉的拳法就是阴拳,胖罗汉的拳法就是阳拳。” 瘦罗汉的阴拳变换纷杂,奇招迭出,李文成自觉很合胃口,而胖罗汉的阳拳则简明精深,招式刚猛,更合杜琮。 二人琢磨后决定,李文成主练阴拳,杜琮主练阳拳,二人一边练习,一边切磋,再互相印证。 这“阴阳罗汉拳”的确高深奇异,二人练习许多日,也只能领会其中一招的拳法妙用,这拳法高明厉害,只是一招,已令二人兴奋不已。 ※※※ 孟秋时节,天高气爽,漫山遍野的枫叶灿烂如火。田野里满目的稻穗黄澄澄一片,有风吹起,犹如一阵阵金色的波浪,如此美景,却也掩不住田间忙碌的农人,此时闲暇的少年和富家公子们,纷纷外出登高踏秋。 一大早,杜琮叫上李文成,一行十多个师兄弟外出秋游,沿途秋木含烟,晓云轻浮,大家都是相仿的年纪,一路上说说笑笑,心情分外舒畅。 路上不时便有乘马三五成群经过,一望即知是外出踏秋的人。众人行了半日,远远便见前面横着一座山,山岭蜿蜒逶迤,犹如一条巨龙游于云中,这山又被叫作“龙山”。 行到山前,但见山石耸峙,果木苍熟。众人相约各自分组行动,晚间再到山脚聚集。李文成与杜琮、铁头、丘二四人一路,在杜琮的领头下,向山北深处行去。 四人沿着山道行了一阵,便见前面树木越来越高,几乎将天盖住,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显然此处少有人迹。 铁头这时道:“老肚,你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杜琮嘻嘻笑道:“不要着急,这条路我可是熟悉,前年来龙山,我就留意了,这是一条捷径,往前走不远,就可以看到一个山台,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山顶,至少能比他们快上半个时辰,咱们赶紧走,先到山顶,到时候可要在他们面前好好吹嘘一番。” 四人刚近山台,便觉一阵轻风吹来,夹杂一缕琴声,琴声在风中忽近忽远,甚是不稳。 是谁如此雅兴,这半山之间,竟有人在风中弹奏琴曲?李文成心中正感奇怪,便听到一个声音娇斥道:“不好玩啦,都是你出的鬼主意,害我在这里弹琴,这么大的风,调也弹不稳,哪有半点情致!” 四人上了山台,只见一群青年围着三个女子,其中那说话的女子锦衣红裙,面容姣美,却是秦熳,一个青年抱琴垂立一旁,脸上兴致阑珊。 杜琮向那群人挥了挥手,跑步上前,师兄师姐地道了几声,问道:“秦师姐,怎么这么快就到这里来了?” 秦熳只说了一声:“你们来得慢了。”便朝李文成瞥去一眼,又将眼光收回,向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青年道:“这山台不好玩,咱们走,到前面的亭子里休息去吧。” 一众青年纷纷点头称是。陡然遇见秦熳,李文成心头一热,上前打了声招呼,这时见她身边围着诸多青年,争相讨好奉承,又不由默默与他们落了一段距离,跟在杜琮、铁头和丘二三人后面,随着他们往前面一间山亭走去。 杜琮退后几步,退到在李文成身旁,指着那个年纪稍长的青年在李文成耳边轻声道:“他叫张之镜,是四师叔的亲传弟子,在师叔门下已学武十年,剑法极好,不过平日里自恃甚高,不屑与我们一路,哼哼,倒也没什么了不起。” 张之镜的名字李文成曾也听过,是四师叔秦叔同的二弟子,自小学武,在“江陵剑派”年轻一代的弟子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杜琮轻哼两声,又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以我杜琮的天赋异禀,再加上你的聪明才智,今年重阳节的大比武,我一定会师父师叔们看中,被选上去参加明年的‘万剑会武’,到时倒要让这些人瞧瞧我的厉害。” 李文成也嘻嘻一笑,在他耳边轻声道:“这话你可已经说一千遍了。” 铁头和丘二也跟了过来,杜琮摇头晃脑道:“嘿嘿,那有什么关系,你多听一遍便是,他们都以为我杜琮是倚仗父亲的门路才被收为内门弟子的,他日待我纵横江湖,攀上巅峰,藐视众生之时,定要让他们明白,井底之蛙是个什么模样。” 三人对他的吹螺大法早已见怪不怪,李文成戏谑道:“什么模样?” 杜琮朝着张之镜诸人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又捏着喉咙,翘起舌头,学着蛤蟆的呱声叫了几下,四人顿时开怀大笑。 秦熳这时走在前面,突然转过身来道:“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玩的?” 杜琮大声道:“刚才师弟我在路边看见一群蛤蟆,两只眼睛都是瞎的,对着天上哇哇乱叫,我这是学着它们的样子。” 秦熳不禁四下一瞧,啐道:“哪有什么一群瞎眼蛤蟆,我怎么没瞧见,尽在胡扯。” 杜琮嘻嘻一笑。众人走到那间山亭前,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李文成与杜琮等四人则找了个离众人稍远的地方坐着,自个说笑,只是稍一抬头,李文成总会不由自主朝秦熳望去几眼。 秦熳此时坐在一个石凳上,意态悠闲,正美滋滋地与身边几个青年男子聊天周旋,李文成瞧在眼里,心中莫名有些微微发酸,便将眼睛故意扭向别处,与杜琮三人说话,不再看她。 秦熳与众人聊了半天,见四人远远坐着,便向他们招手示意。 第23章 谁家公子3 杜琮、丘二和铁头三人赶忙站起身,向她走过去,李文成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硬气泛起,也不理睬,犹自坐在原地不动。 这时一个青年向李文成喝道:“喂,你是哪个师父的弟子,秦师妹叫你,难道你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吗?没一点尊卑之分,还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那青年面色微黑,样貌颇俊,只是嘴唇看起来有些单薄。 李文成微微有些怒意,但见杜琮不住地向他使着眼色,他也不是莽撞之人,顷刻间平静下来,缓缓说道:“我是‘青松别院’的弟子,与秦师妹是同辈,何来尊卑之说。” 那青年似乎楞了愣,唰地一下脸色涨红,平日里师兄训斥师弟,踢打喝骂也是常有的事,他见李文成是个生脸,随口斥责一句,想不到李文成竟敢顶嘴。 他楞了片刻,但见李文成挺胸拔背,不亢不卑,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王师伯门下七位内门师兄,我都识得,倒不知你是哪个师兄带的,好大的胆子,见到师兄师姐也没点恭敬的样子。” 说着向旁边的张之镜瞥去一眼,便要朝李文成走过去,这时杜琮赶忙跳起身,挡在那青年前面道:“胡师兄,稍稍息怒,李师弟刚入师门不久,不懂规矩,还不知胡师兄你的大名,若是知道了,自然得恭恭敬敬,哪敢顶嘴。” 那青年叫胡曚,也是秦叔同门下的一名外门弟子,不过入门已久,颇有些师兄派头,这时见杜琮挡在前面,替李文成赔礼致歉,只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是杜师弟这么说,这次那就算了,下次可要懂些规矩。”转身往回走去。 杜琮笑嘻嘻向李文成眨了眨眼,又使了个眼色,李文成这才向众人这边走过去。秦熳这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见他走了过来,她双手一撑,跳下石凳走到李文成面前,微微笑道:“你这人出来玩耍,也不与大伙亲近亲近。” 李文成一抬眼,见她笑颜如花,身上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飘出,突地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全身呆住,舌头僵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秦熳嘴角似含嗔意,咯咯一笑,向李文成道:“喂,木头人,怎么不说话?” 刹那间,李文成只觉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秦熳的声音飘来,脑中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瞥眼瞧见秦熳也在看他,顿时一阵水雾又在眼前泛起,雾中秦熳的眼睛如星空的辰星,闪闪发亮。 此刻他的心便似在云端飘荡,头脑一阵晕眩,胸中好似激流涌动,待到回过神来,不由低下头,一时也不敢再向秦熳看去。 秦熳歪着头望着李文成,见他僵住不动,又是咯咯一笑,道:“果然是个木头呆子。” 这时那张之镜也走了过来,冷冷朝李文成瞧了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转头对秦熳笑着道:“这人我倒是面生的紧,原来师妹却认得。” 秦熳扬起脸,娇叱道:“你就知道天天跟着我爹练剑,门里的师兄弟们你又识得多少?” 张之镜自然只得赔笑,却又昂起头道:“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也懒得认识。”说完又道:“师妹你心思太单纯,师父常说江湖险恶,让我跟在你身边,免得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呆在师妹身边存了歹心。” 秦熳皱眉道:“李师弟可是咱们‘江陵剑派’的弟子,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哪里存了什么歹心。” 张之镜脸上有些惊讶,似乎未曾料到,一个新来的弟子,秦熳竟替他说话,顿时有些乱了心神,忙道:“师妹......师妹你娇俏可爱,又是咱们‘江陵剑派’掌剑之女,不知有多少穷酸小子想攀高枝......。” 秦熳脸色一沉,不悦道:“师兄你胡说些什么,想到哪里去了!” 张之镜面色尴尬,过了片刻,才讪讪道:“总之师妹你要多留些心。” 秦熳哼了一声,转身往山顶的方向走去,众人忙不迭跟在她身边一齐向上行去。此时已近山顶,只见山峦层叠,云雾缭绕,秦熳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回头朝一众师兄弟们拍拍手道:“咱们早点赶到山顶,去瞧瞧那龙山松涛与秋眺。”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秦熳又朝李文成招了招手,李文成自然地走到秦熳的身边,瞧得旁边众人一阵妒意,却又不好发作。 到了山顶,果然风光美妙,秦熳高兴得又叫又跳。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先前与杜琮等人约定的师兄弟们也纷纷到达山顶,见到张之镜与秦熳等一众师兄师姐,忙也上前来打招呼。 这时山顶游人已多,热闹非常,有人便提议击鼓传梅,众人哄然同意。 “击鼓传梅”是一种游戏,众人围坐成圈,其中一个人手里拿一枝梅花,另外有一人专司击鼓,击鼓者必须背身或在屏风后,鼓声响起时,手拿梅花者由左手自脑后递给右手,再交给下一位的左手,依次传递。鼓声停住,花落谁手谁便受罚,或罚酒,或唱歌,或说趣事,事先约定即可。 有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皮鼓和一束扎好的梅花,众人围成一个大圈。秦熳又向李文成招呼一声,大落落坐到李文成的左边,李文成右边则是一个不太熟识的弟子。 这时二人更近,偶尔肩与肩相触,李文成更觉心中悸动不已。 击鼓开始,当鼓声止住时,第一圈花落的是个粗豪的少年,他二话不说,拿出一壶酒,咕咕地喝了一大口。第二圈花落杜琮手中,他环视一圈,兜了一则笑话,乐得大家前倾后仰。 传了几圈,终于花落秦熳手中,她闪了闪眼睛,清清喉咙,唱到:“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 她声音清亮明朗,听得大家纷纷鼓掌叫好。鼓声又起,秦熳右手将花递给李文成,李文成再传给旁边的人,刚传一圈,梅花落到秦熳手中,她一脸顽皮,却是不传,待鼓声落止,突地递到李文成手中。 第24章 谁家公子4 李文成无奈笑了笑,心中却甜如蜜饯,他见秦熳唱了一首《采莲子》,便也唱道:“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绿,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他声音嘹亮清远,更胜秦熳许多。一曲唱罢,秦熳望着他,笑意吟吟,杜琮更是大声喝彩。 众人正玩得热闹,突见山顶上又走上来一群人,当先的一人身材挺拔,气势勃发,只见他向众人抱抱拳道:“各位,在下‘五虎门’屠修洪,见过各位朋友,刚才在山间听见这里热闹非常,在下心中发痒,也想与各位朋友相识相识。” “五虎门”也是荆州武林中数一数二江湖大派,“伏虎刀”屠修洪的名声众人多有耳闻,这时张之镜也迎上前去抱拳道:“原来是屠师兄,在下‘江陵剑派’张之镜。” 屠修洪哈哈笑道:“张师兄,久仰久仰。” 他身后跟着的数人个个都是朝气勃发的青年,其中三人与张之镜也是旧识,都是林家堡的弟子,当中一人身形精瘦,目光锐利,名叫林剑杰,算得上是“林家堡”中比较出色的年轻弟子。 这时秦熳等人也跟上前来,这一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屠修洪当下向秦熳拱手道:“这位师姐如此貌美,想必就是美誉江湖的‘荆南双姝’之一秦熳秦师姐吧?” 秦熳脸色不禁有些得意,不自觉捂起了脸,过了片刻道:“过誉了,那都是些闲杂人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顿了顿又道:“我年纪比屠师兄小得多,不敢称师姐,叫我师妹就好了,你们一起过来玩吧。” 近来江湖上盛传的“荆南双姝”指的便是“江陵剑派”的秦熳和“林家堡”的林仙儿,荆州武林中一些年轻的好事之徒见过二人的秀美容貌,便给她们起了个“荆南双姝”的美名。 屠修洪等一众人听罢很是高兴,欣然加入游戏。 待传花再次开始,每到秦熳处,她故意将梅花留在右手中,鼓声止时,突地将梅花递给李文成,如此这般,李文成便一连唱了几首曲,秦熳更是开心拍手,乐不可支。其余人有的拍手称赞,有的则窃窃私语。 每次秦熳笑靥如花般地望过来,李文成便觉其时花香迷漫,心神俱醉。 正当他沉浸在这欣喜之中,突觉肩头有一只手掌搭上来,一股劲力将他向后拉扯,毫无戒备之下,他不由用力前挣,那劲力忽然转变,竟变成前推之势,他顿时猝不及防,向前摔出,好在他常与杜琮切磋过招,应变极速,双手突地撑地,凌空翻了一个跟斗,落到众人围坐的圆圈中间。 一个声音响起道:“这位师兄好身手,却是面生的紧,刚才跟你开了个小玩笑,这位师兄可别放在心上。” 李文成回过身,那人却是“林家堡”的林剑杰。 这一路上来山顶,张之镜的尖酸言语,其实已令他暗藏了怒气,这时见那林剑杰脸上带着笑容,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凶狠,绝非善意,当下也不客气,说道:“倘若我刚才闪躲不及,只怕这就不是玩笑了。” 林剑杰嘿嘿笑道:“我见你一直唱些小曲逗乐,又坐在秦师妹旁边,想必也不简单,不是只会些下九流的把式逗人取乐,所以刚才只想试你一试,跟你开个玩笑逗个趣。” 李文成冷冷道:“是不是只会些下九流的把式,你出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在下刚进‘江陵剑派’不过半年,只是一名微末弟子,身手实在稀松平常,你若不敢试,只怕连下九流也不如了。” 他这话一出,连讥带讽,便是明着挑战了,林剑杰若不接招,以后哪里还能抬得起头。众人也一阵兴奋,附和之声四起。 林剑杰四下里瞧了瞧,眼里凶狠之意更甚,嘿嘿冷笑着走到李文成对面不远,搓搓手道:“拳脚无眼,咱们私下切磋,有什么筋伤骨扭的,也别去跟师父们告状。” 李文成道:“自然不会。” 他其实心中并无把握,刚才与秦熳一番亲近,他已察觉出派内众多弟子中不少人对他心怀不善,心想此时若再不显露一下身手,只怕以后会有无尽的麻烦。 他将架势拉开,挥手劈面向林剑杰削去。林剑杰嘿嘿一笑,架住李文成来势,右臂运拳如风,“呼”地一拳向李文成打来,拳势凶猛。李文成轻闪避开,林剑杰又连出两拳,汹涌向李文成攻来。 李文成却不退避,双臂架起,硬生生将来势挡住,往后退出几步,那林剑杰拳脚上的力道,比他大了许多。 二人拳来拳往,斗了几招,李文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林剑杰的招式虽然凶悍,比起杜琮的拳脚还要沉重得多,但他的招法直来直往,只要心中沉着冷静,便也不惧。 李文成或走或挡,将平日所练的拳招一一施展开来,一时间二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众人禁不住大声喝彩,却是完全没曾想到,这李文成一个寂寂无名的外门弟子,竟能与“林家堡”中颇有名声的林剑杰斗得有来有回。 二人斗了良久,林剑杰渐渐焦躁起来,拳脚上的功夫他自觉明明要比李文成强上许多,可实际上每当他拳力到处,不是被李文成疾走避开,就是被李文成突施奇招,打个措手不及。 李文成则越斗越有信心,他将平日里琢磨出来的几式厉害绝招,这时尽数在林剑杰身上施用。有时林剑杰明明看起来占尽优势,却总被李文成瞬间扳回。 林剑杰越发焦躁难安,脚上劲力加重,猛地向李文成直扫,恨不得一下子将李文成踢倒在地,李文成见他劲力锋锐,脚步闪躲退避,这时林剑杰呼咋一声,两拳挺直朝下,由腰间向前冲出,猛地捶向往后退避的李文成,将家传绝学也施展出来。 李文成本是来回闪躲,二人相隔颇有距离,林剑杰这一拳到了李文成胸前,似乎力势已尽,却见他沉肩立腰,双拳化掌,向李文成胸前抓来。 第25章 谁家公子5 这一式“青龙探爪”使得极好,眼见李文成避无可避,似乎此招必中,突然李文成含胸扭腰,竟瞬间避过他的双爪,同时右手向林剑杰颈脖反切。 林剑杰大吃一惊,刚才李文成不停退避,似乎没有反击之力,那料到此刻他竟突然回击,慌忙之中仰头后避,虽堪堪避过,却也颇是狼狈。 李文成一招未尽,左拳又斜斜向林剑杰刺来,这一拳用劲精妙,似要攻取对方胸前要害,又似是攻击面门,虚虚实实,让人无从招架,正是从瘦罗汉身上领悟的那一式拳法。 林剑杰大惊,慌乱中起手架挡,突觉脑袋一痛,右脸已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打得林剑杰头昏脑胀,瞬间眼前花了人影。 李文成见林剑杰摇摇晃晃,趁机提脚一扫,将他扫倒在地。 众人也一下子瞧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出一声叫好,接着喝彩连连,刚才李文成独得秦熳青睐,众人都心有妒意,这时见他武功着实不凡,而那林剑杰终是外派弟子,自然又心向着他,秦熳则在一旁笑意盈盈。 ※※※ 回到别院,已是晚上,李文成躺在床上,想起今日秦熳的笑容姿态,内心如潮水般肆意横流,无法遏制,脑子里尽是她的身影,这种魂牵梦萦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接下来一连几日,他都在别院里闷头练拳,可心中总有些魂不守舍。这一日,杜琮突然笑嘻嘻跑过来,拉着他道:“好家伙,你走了狗屎运了。” 李文成一头雾水道:“什么狗屎运?” 杜琮道:“秦师姐让我给你带个话。” 李文成一下子来了精神,说道:“什么话?” 杜琮向他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道:“我们那位秦师姐,平时可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见人的,想不到竟对你青睐有加,不错,不错,跟我一样有眼光。” 李文成伸手往杜琮腋窝一挠,笑骂道:“她到底让你带了什么话?” 杜琮嘻嘻哈哈做了个怪相,捏着鼻子,怪腔怪调地学秦熳的语气道:“你和他说下,明日酉时,在林渡口那里等着,我有些话要与他嘱咐。” ※※※ “林渡口”是位于江陵城墙东南角的一处渡口,河边长满了一排排的杨柳。次日,李文成提早便在渡口的草坡上等候。半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晚,秦熳终于盈盈而来,今日她穿了件素色劲装,更显得英姿飒爽。 秦熳迎面而至,李文成的心已怦怦乱跳。 秦熳一见李文成,故意俏脸一板,噼哩叭啦地道:“你这个呆瓜木头,干么要去和那林剑杰比武,简直胆大包天,看你武功也不怎么样嘛,竟然还能凑巧给你赢了。” 此时李文成心慌意乱,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待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才道:“我若是不这么做,接下来他定会更加放肆,寻我晦气的由头只怕也会更多。” 秦熳笑颜一展,说道:“你这呆瓜木头,好像也挺聪明的嘛!” 李文成也只得赧然一笑,这时秦熳背着手来回踱步,装作一副老成的模样道:“呆瓜木头,我看你挺聪明的,武功底子虽然薄了一点,要有人指点指点还是大有可为的,说不定这次大比武让王师伯看中,将你收为内门弟子呢。这样吧,本小姐就教你几招吧,你可要小心看清咯。” 她说完也不管李文成愿不愿意,便将纤手展开,使了一套拳法。只见她将招式使得端严轻巧,极有章法,比起杜琮来却是强上好几分。 她拳法使完,当下便道:“这套拳法叫‘鹞子长拳’,一共二十四式,你记住了吗?” 这“鹞子长拳”一共二十四式,她使完也要好一阵,李文成虽然天资聪慧,一会儿的功夫哪能完全记住,便摇摇头道:“记住了七八分。” 秦熳道:“你使来给我瞧瞧。” 李文成脑中默记招式,依着使了出来,不记得的地方便胡乱带过。秦熳点点头,又摇摇头,对李文成使出的招式指点了几句。她性子有些急躁,见李文成学得有些样子,又接连使出一套拳法,叫作“飞燕拳”,让李文成记住。 习武当如读书,贪多嚼不烂吧,李文成心中暗想,但秦熳这样教他,如何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些拳法招式统统记住。 秦熳见李文成学得有些模样,脸上挂满笑容,说道:“孺子可教也。” 李文成此时心情已放松开来,随口戏谑道:“名师才能出高徒嘛。” 秦熳俏眼一横,叱道:“油嘴滑舌。” 她这一横眼,娇态顿生,李文成只觉心中一荡。 秦熳瞧着李文成的痴样,脸蛋微微上扬,斜向一边,嘴角露出得意的样子,娇媚至极,李文成霎时不由瞧得痴了。 秦熳轻轻骂了句:“呆瓜木头。” 李文成默默不语,只是望着秦熳,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过了许久,秦熳眼见天色已晚,于是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七日后也是这个时刻,再在此处等我。到时候,我可要考较你拳法学得如何了。” 李文成依依不舍与秦熳道了别,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才起身赶回“青松别院”。 一连数日,李文成拼命练拳,进展却不甚大。有时杜琮跑过来,二人切磋拳法,李文成学得杂了,东拣一招,西使一拳,反而不如他自己琢磨出来绝招的好使。 秦熳教给他的二套拳法,一套比一套招式繁多,每套拳法没个一年半载,哪能练熟,但秦熳的好意,他心头欢喜,自是千般难却,只得依照拳法路数尽力练习,他心中却是知道,这拳法也不是一时半刻的练习便能凑效的。 第26章 遇袭1 到了第七日,便是李文成与秦熳约定的日子,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早早便来到渡口的坡上等候。 这时渡口边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人,不一会,渡船缓缓从对岸划过来,船头立着五人,俱是一身黑色,头上戴着斗笠。 待船停在渡口,五人走下船,往坡上行来。这五人身背利刃,头上斗笠压得低低的,将脸遮住,远远便透出一股杀气,渡口等待渡船的几人见五人走过来,都赶忙躲开。 李文成有些吃惊,这五人中当先一人虽然被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可分明能感觉到他如刀一般的眼神划过来。 如今李文成练武日久,胆气也比以前壮了许多,可那人眼神扫过来时,仍不觉有些心神颤抖。 他不敢多看,眼神闪避,往旁边两人瞧去,这一瞧却令他心头大震,那二人虽然也被斗笠罩住脸,可是二人的身形李文成绝不会忘记,正是五个月前在他给‘梅花庄’送信回来的途中追杀他的那二人,那是他第一次面临生死的境地,那二人的身形面貌已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 此时那两人似乎并未留意他,李文成不敢再看,赶紧快步远走,走了一阵,再回头时,那五人已消失不见。 他心中忐忑,沿着河堤又走一阵,直见岸边树木深茂,他隐到一棵大树下,才觉心神有些安宁,望着河水怔怔出神。 天色渐渐暗下来,到了与秦熳约定的时间,李文成连忙收敛心神,顺着堤岸边向渡口快步飞奔。 待他到了渡口附近约定的树林,四下却空无一人,这时天已暗黑,酉时已至,却不见秦熳的踪影,他心下忐忑,也不愿就此离去,便在树林中继续等候。 他正焦急等待之时,忽听一声娇喝道:“看招。”脑后一股拳风突然袭到。 他刚刚遇到曾追杀过他的二人,心神本就不安宁,这时有人偷袭,心中猛然吃惊,急忙晃头闪避。他刚想转身,身后一拳又已朝后脸奔袭而来。 这两拳一拳接着一拳,很是迅疾,他不及转身,直向前窜出,哪知那人也如影附身,跟在他身后,左右拳向他侧脸击来,令他一时无法回头。 忙乱之中,他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想起刚才那声娇喝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心下顿时了然,他心中暗喜,却也卸下了戒备,后脑勺顿时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打得他头昏脑胀。 “哎呀。”娇叱之声又自身后响起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不知道躲开?”正是秦熳。 李文成心下安定,虽然被打得头昏脑胀,却喜不自胜。 “哼。”秦熳见李文成摸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模样,娇叱道:“挨打也活该,竟然敢让本小姐久等。从来只有别人等着本小姐,哪有本小姐等人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晚来。” 李文成想起刚才五人,不想多生事端,让秦熳担心,于是道:“本来很早就动了身,只是在路上耽搁了。” 秦熳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比本小姐的约定还重要。” 李文成朝她笑了笑,岔开话道:“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刚才却看不见你?” 秦熳哼了一声,歪着俏脸道:“刚刚你远远跑过来,我就躲在树后面,哼,竟然胆敢这么晚才来,让本小姐久等,不罚你一罚,难消本小姐心头之恨。” 她说完又欢快地跳脚大笑,娇声道:“你这个木头人,果然被我戏弄到。” 她这么大笑着,便如一个小孩子捡到一个好玩的东西那般欢愉,霎时间直将李文成瞧得呆住,心神飞得老远,暗自想道:“如果她能永远呆在身边,永远这么欢快,那该多好!” “木头人,你痴痴呆呆的,又在想些甚么?”秦熳见李文成呆呆瞧着自己,顿时满脸笑颜道。 李文成脸上一红,又痴痴一笑。 “就知道傻笑。”秦熳横了他一眼,道:“现在本小姐要考较考较你的武功练得怎样了,可不要让本小姐白费心思。” 她说打就打,轻身跳起,在空中扭动身体,右脚飞出,径踢李文成鼻梁。李文成见她这招“鹞子抄水”使得轻松敏捷,便矮身后避,心中却自暗叹,果然不愧是掌剑之女,自小练武,底子极好,才能将这一腿法使得如此轻松自如,却又灵巧精准。 李文成身形一避,堪堪避开,秦熳却不容他多想,已落到他的近身,左掌向他喉咙拂去。李文成一个后仰,右手五指摊开,向秦熳反切过去。 他这式使得却甚是巧妙,躲避之中反守为攻,令秦熳不及攻己,颇有临敌应变的本事,倘若只是伸手抵挡,秦熳的后着定然接踵而至,以她的迅捷快敏,李文成只怕挡不了几招。 这一掌反切秦熳,秦熳显然没有料到,有些吃惊,只是她武功底子实在高出李文成不少,一下便闪开切来的手掌,随即笑道:“你这木头人,身手还蛮不赖的嘛。” 说罢衣袖轻抖,人向右一转,左拳突地从身后击向李文成肩头。这一式出手不凡,李文成俯身前窜,从她袖底钻过,刚钻出袖底,秦熳右手已挟势劲风,迎头扑到。 李文成躲过左拳,她右掌便已拂到,这一下两式夹击,直教他难以躲避。他身子猛地扭转下沉,刚好躲过这一掌,身子也落到地上,随即就地滚开。 这一招躲得虽然狼狈,却也颇有奇效。 “真好玩,滚木头。”秦熳脸上挂着笑容,说罢又将俏脸一板,啐道:“躲得不错,可是你怎么不用我教你的几招?” 李文成暗暗叫苦,心道:“我的大小姐,你一上来攻得这么急,我哪有余暇使出你教我的拳法。” 第27章 遇袭2 秦熳一见李文成脸上愁眉,不悦道:“怎么,你还有怨言?” 李文成大急,心念一转,麻着胆子道:“像秦师姐这般漂亮,又愿意陪着教我武功,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 秦熳白了他一眼,道:“看你人挺老实,哪里学来的这般花言巧语的功夫,定是杜琮教坏你的。”话虽是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甜甜的笑意。 李文成见秦熳并不生气,顿时松了口气。 秦熳道:“再来练过,这次你需使出我教你的拳法,不许你再用那些歪门邪道的功夫。”李文成暗自嘀咕,心想这哪里是什么歪门邪道的功夫,但又怎敢当面抱怨。 秦熳甩甩双臂,这才规规正正地向李文成抱了个拳礼,将式摆开。李文成也学着她的样子抱了拳礼,摆开架势。秦熳踏步进招,双拳翻飞。李文成也将拳法展开,与秦熳对打起来。 没过几招,李文成身上便挨了一拳,秦熳的纤纤玉手看似没有杜琮力大,可是一拳打来,拳锋劲锐,威胁却比杜琮要大得多。他与秦熳对练良久,身上吃了不少拳头,好在他常杜琮对打,身子也练得硬朗,身上的疼痛倒不碍事。 二人对练许久,待到月儿挂在天边,秦熳便道:“呃,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倒是挺聪明的,学得不错,三日之后,再在这里等我,到时我再来考较你的武功,不许再晚到!” 李文成赶紧点头称是,过了片刻,终觉放心不下,说道:“师姐,现在天色已晚,我怕路上不太安全,先送你回家去吧?” 秦熳俏脸一扬,咯咯笑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保护我。”但见她眼角含嗔,眼波流转,李文成顿时心神俱醉,这时秦熳转过身,双腿交叉,一蹦一跳道:“跟着我,快走吧!” 李文成与秦熳一同走到“花堤别院”,目送她进了院子,又赶到夜市,买了些烧饼和药膏,回到“青松别院”。 每隔几日,李文成便与秦熳相约见面,秦熳一边教他拳法,一边与他聊天逗趣,二人相见甚欢。他又将秦熳教他的拳法与杜琮多番试炼,渐渐也摸出了些门道。 杜琮练的拳法偏重刚猛迅捷,而秦熳教他的拳法则偏向轻巧多变,虚多实少。他将学来的拳法与杜琮交相练习,二人相互切磋印证,分享心得,进境竟然出乎意料地快。 金秋时节,桂花十里飘香,这一日正是中秋,天还未黑,城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 李文成来到与秦熳约定的一处街角等候,不久便见秦熳款款而来,行走间隐见婀娜风姿,今日她的装扮与往日的素装不同,身上穿了件锦缎纱裙,一串明珠挂在颈上,映得她明艳动人。 霎时李文成呆了一呆,不由凝目望去,眼见秦熳杏脸生羞,犹若娇花照水,不觉痴了,秦熳却没有像往日一般取笑于他,只见她微微抿唇,两靥生娇。 李文成叫了声“师姐”,迎上前去,默默跟在旁边,此时街头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秦熳渐渐欢快起来,乐得从一处摊贩逛到另一处摊贩,吃的玩的,手里抓了一大把。李文成一路跟着,将她手中放不下的东西装到包裹里,偶见周围有羡慕的眼光投来,不觉挺直了胸膛,一股莫名的神气涌上心头。 二人游玩一阵,天色渐渐暗淡,城里的灯火已渐渐点起。华灯初上,城中玉坊的各家院子里传出一片丝竹与欢笑之声,中间又夹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 这时二人走到一家三开间门面的大酒楼前,门口酒旗招展,写着“聚香楼”三个大大的烫金大字,这是江陵城中最豪华的酒楼。秦熳向李文成招了招手,走进酒楼。 李文成迟疑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秦熳径直走上二楼,叫了个包间,又叫了些精致的小菜,一壶小酒。 今日她温柔可人,全不似从前的娇俏顽皮,这时望着李文成道:“今天是中秋,爹爹却不在家,木头,幸好有你陪着我。” 她如此这般,李文成反而有些惴惴不安,小声安慰道:“除了我,还有那么多的师兄弟呢。” 秦熳咬了咬牙,轻声道:“你,与他们不一样。” 霎那间李文成全身发软,心中似蜜一般甜。 这时便听包间外有人高呼大叫,拍手叫好,二人顿时好奇,掀开帘子走出去,只见酒楼三层的廊柱上挂了数十个花灯,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大声道:“今日是中秋节,多谢各位客官来‘聚香楼’捧场,为了给各位客官喝酒助兴,就由客官们来猜一猜这楼上的灯谜,哪位客官能够猜对一题,当桌可免去酒钱十七文,若是猜对两题,可免去酒钱五十三文,猜对三题者,当可免去酒钱一百文。” 众酒客听完又是一阵哄然喝彩,有人问道:“要是猜对四题呢?” 那掌柜笑呵呵抱拳道:“猜谜助兴,猜谜助兴!一桌三题即可,各位客官高抬贵手,总不至于让我亏太多吧。” 众酒客哈哈大笑,李文成也大感兴趣,这时秦熳道:“木头,你会猜灯谜么?” 猜灯谜的游戏可是李文成的拿手老戏,以前在老家县里读书时,每到这样的时节,他总是出尽风头,秦熳这样问他,又有如此诱人的奖励,他早已跃跃欲试,这时忍不住掉起书袋来:“既然老板如此大方,咱么又怎能却了他的好意,今日必教他得偿所愿。” 秦熳白了他一眼,二人走上三楼,左右瞧了一会,秦熳揭开一个花灯上的谜题,这时一个面色白净的伙计走了过来,照着谜题念道:“左边绿,右边红,左右相遇起凉风,绿的喜欢及时雨,红的最怕水来攻。谜目:打一字。” 听说是字谜,顿时嘘声四起,这酒楼里多半都是江湖豪客和文人雅士,猜字谜,文人雅士自是高兴,江湖豪客们就大大不满了。 第28章 遇袭3 秦熳皱眉思考,连说了几个,那伙计都直摇头,有人起哄道:“小姑娘,是‘妖’”、“不是,是‘靓’”。 秦熳向一众起哄的看客啐了一口,李文成略一思索,便已猜出,这时对秦熳小声道:“是秋天的‘秋’字。” 秦熳想了想,乐得跳了起来,道:“对,就是这个了。”随即大声道:“老板,这是个‘秋’字”。 那伙计笑呵呵道:“这位小姐,你答对了。” 秦熳大是开心,又揭了一个谜题,谜面为:“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到上战场。”谜目:“打四个词。” 这下可把众人难住,李文成也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便对秦熳说:“大雨哗哗飘湿墙对无(檐)盐,诸葛无计找张良对无(算)蒜,关公跑了赤兔马对无(缰)姜,刘备抡到上战场对无(将)酱。” 秦熳听了得意洋洋,对那伙计说出答案,那伙计也笑眯眯地点点头,秦熳开心大笑道:“别以为出得难了咱们就猜不出来,今天可要叫你们亏老本咯。” 她兴致不减,又揭开了第三个谜题,上面写着:“头戴周瑜帽,身穿张飞袍,自称孙伯符,脾气像马超。”谜目:“打一活物。” 秦熳想了想,兴奋地直跳脚,高声道:“这个我晓得,这个我晓得……。” 当她正要说出,突然一个声音道:“这个是‘蛐蛐儿’。” 秦熳好不容易自个想到答案,却被别人抢了先,满心不悦地扭过头去,只见身后站了两人,一男一女,那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薄薄的淡黄色锦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长身玉立,容貌俊雅,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他身边的女子也是二十左右的年纪,穿了件黑色轻衫,身材苗条,举止斯文。 说话之人正是身后的那名青年男子,秦熳呆了一呆,皱眉道:“怎么又是你?这个明明我知道,却不要你操心。” 那青年折扇一展,洒然一笑道:“这个也没写明非得你们答吧,谁答中便算谁的哦。” 秦熳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去理他。李文成一颗心全系在秦熳身上,这时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分外可爱,便笑着安慰道:“不要紧,还有这么多谜题,我们再多答一个便是。” 秦熳脾气稍消,将李文成拉到一边,大声道:“他刚才抢了我一个先,今日偏就和他卯上了,让他先去揭,我们专抢他的答出来,哈哈,气死他。” 她声音那般的大,那二人听了回头一笑,那黑衣女子道:“表哥,这小姑娘是谁呀?好急的脾气哟!” 秦熳大怒,这女子年纪也不比她大多少,说话的口气倒不小,顿时道:“我急不急关你甚么事?” 那女子甜甜一笑,往她表哥身边微微一靠,一副柔弱的模样,似不消与她作口舌之斗。 那青年轻扶女子肩头,朝秦熳露出潇洒的笑容,又回头与那女子低声细语道:“她是‘江陵剑派’第四掌剑、秦师叔之女秦熳秦师妹,江湖上美名传扬的‘荆南双姝’,其中之一的便是她了。” 那女子又向秦熳瞄去几眼,脸色似乎微微一变。 那二人揭开了一张谜题,正与那伙计猜着答案,秦熳扯了扯李文成衣角,让他快些回答,李文成大觉有趣,想了想便猜到答案,悄悄与秦熳说了。秦熳马上兴奋地大声说出来,果然抢了他们的答案,顿时大乐。 那青年连揭几个灯谜,都被李文成抢先猜出,围观的人也在一旁高声起哄,大凑热闹。秦熳乐得笑开了花,气也消了。那青年倒也不恼,笑呵呵道:“秦师妹,我只抢了你一个答案,你却一连抢了我好几个,一桌最多只需答对三题,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啊。” 秦熳气也消了,这时俏脸微扬,说道:“我就愿意。” 她拉着李文成蹦蹦跳跳地走下三楼,回到包间里。 二人刚一坐下,便听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嚎叫道:“是谁?谁偷了咱家的银子?” 那声音饱含醉态,接着便听见一阵嘭嘭地撞墙跄地声,过了一会,突然帘子掀起,一个醉汉闯了进来,那醉汉身形甚壮,满脸的胡须,一只胳膊比起寻常人足足粗了一倍有余。 李文成与秦熳立刻站起,那醉汉朝二人上下打量,嘴里咕噜道:“谁偷了我的银子,是不是你们?” 李文成皱眉道:“你是谁?闯进来做什么?” 那醉汉抬手朝李文成一指,嚷道:“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银子?” 李文成当即怒道:“谁偷你的银子,胡说八道。” 这时包间里又进来两人,那两人脚步轻捷,走到对那醉汉身边道:“吴大哥,银子找到了没有?” 那醉汉指着李文成道:“我看这小子贼眉鼠眼,说不定就是他,咱们搜。” 李文成怒气冲头,拳头紧握,高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会偷你的银子!你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 秦熳这时也气昏了头,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小姐面前放肆,还不快滚开。” 那醉汉朝秦熳瞥了一眼,却不理会,只向李文成道:“你说你没偷,你敢让我搜一搜么?” 三人的争吵已引得不少食客围过来瞧热闹,这时李文成忍住怒气道:“好,就让你搜,若是搜不到,又该怎么说?” 那醉汉眯着眼睛,伸出两只手,一只手露出三根手指,一只手露出两根手指,迷离的双眼朝两只手左右晃了晃,嚷嚷道:“我那包裹里,足足放了三锭白银,两串铜钱。” 说完就在包间里左看右看,看了一会,蹲下身子在李文成二人吃饭的桌子下来回摸索,突然“咦”了一声,从桌子下掏出一个包裹,大叫道:“这是我的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正好是三锭白银,两串铜钱。 第29章 遇袭4 那醉汉朝李文成双眼一瞪,喝道:“好小子,竟敢偷本大爷的银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二人此时都傻了眼,李文成顿觉不妙,一时也想不透其中关窍,心中念头转了几转,说道:“不是我偷的,刚才大伙都看见了,我和师姐一直在三楼猜灯谜,怎么会偷他的银子?” 秦熳这时气极而怒,高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栽赃陷害!” 那醉汉却不理二人如何呼喝,伸手径直向李文成冲过来,他身形壮实,这一冲便像半座小山一般直撞过来。 李文成身形轻晃,那人手掌落空,他突地止住身形,起脚向李文成呼地一脚踢去,李文成后闪避过。 那人“咦”了一声,这时便听秦熳娇喝道:“看招。” 她飞身一脚,径直踢向那醉汉面颊,那醉汉横臂一档,便将秦熳这一踢挡下,接着又向李文成连踢两脚,这两脚势大力沉,李文成连连闪避,包间里的桌椅碗筷被他这两脚踢得四处乱飞,旁边围观的食客顿时一阵惊呼闪避。 这时,只听得“蹬蹬蹬蹬”的脚步声,那客栈掌柜带着一群彪形大汉来到众人围观处,那掌柜进来一看,便向那醉汉道:“吴爷,发生什么事了?何事劳您大动干戈?” 那醉汉指着李文成道:“他偷了咱家的银子,大家都看到了。” 李文成怒道:“我没偷,你胡说八道,陷害于我。” 那醉汉道:“小子,为什么我的银子却在你们这里?还说不是你偷的,不是你偷的,难道是这位小姑娘偷的?” 这时秦熳已经气炸,怒喝道:“你到底是谁?胆敢在这里放肆,我乃‘江陵剑派’掌剑秦叔同之女秦熳,这位是我师弟,我们堂堂‘江陵剑派’,怎么会偷你的钱?” 那醉汉道:“‘江陵剑派’又怎么啦?‘江陵剑派’的人就可以偷别人的钱么?我这钱可是刚刚从你们这桌子底下搜到的,小姑娘,我相信你没偷,可是这小子别看他白白净净的,一定不是个好人,咱家的钱就是他偷的,小姑娘你可要擦亮了眼睛看清楚这人……” 秦熳断喝道:“你少冤枉人。” 那掌柜听秦熳自报家门,早已变了脸色,这时忙向三人拱手道:“您三位都是小人的贵客,可是咱小店经不起三位贵客这般的折腾,三位行行好,有话好好说。” 他说着顿了顿,向秦熳躬腰道:“秦小姐,咱们‘聚香楼’与‘江陵剑派’可是渊源颇深,如今能在这繁华的江陵城中站稳脚跟,全依仗‘江陵剑派’的威风,秦小姐,您就卖小人一个薄面,与吴爷去楼下说理。” 秦熳冷哼一声,与李文成下了楼去,那醉汉在后面跟着道:“偷了我的银子还想跑。” 这时秦熳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李文成刚踏出酒楼,那醉汉便伸爪朝李文成后颈抓去,李文成身子前倾,避过这一爪,同时右脚向后闪踢那醉汉下颌,这一招使得极突然,甚是厉害,那醉汉出手也极快,使臂一挡,只听“嘭”地一响,将这脚挡住。 李文成迅速转身,心中却吃了一惊,那醉汉武功虚实不明,且已知二人都是“江陵剑派”的弟子,还敢出手为难,着实未曾想到。“江陵剑派”乃荆州武林首屈一指的江湖大派,莫说在这江陵城中,便是整个荆州地方,也少有人敢招惹。 那醉汉接了李文成一脚,吭声吐气,嘿的一声,右拳疾出,打向李文成胸口。 李文成不愿硬接,他已颇有眼色,看出那醉汉左拳微缩于胸前,随时便要攻击,他若一味闪躲,只怕难以抵挡,这时他微微向左侧身闪躲,同时右脚突地闪电寸踢,踢向那醉汉下阴,这是他练得最为纯熟的诡招“虎尾脚”,端是狠辣厉害。 李文成见那醉汉拳上力道又重又快,且后招难料,又恨他诬陷自己,当下毫不犹豫使出了这一记厉害绝招。 那醉汉吓了一跳,顷刻间吸腹后缩,堪堪躲过了要害,李文成这一脚脚尖已蹭到那醉汉胸前衣物,那醉汉赶紧跳开,摸了摸胸脯,嘴里骂道:“好小子,好毒辣的手段!” 此时他眼里醉态全无,露出狠辣的神色。 秦熳早已怒极,见二人动上了手,也娇斥一声,向那醉汉飞踢过去。这时,围观的人群中蹿出一人,将秦熳的飞脚挡住。 那醉汉这时眼神凶狠,将拳架摆开,嗖地一拳向李文成左脑打来。 李文成左手屈臂护住左边头部,右拳斜斜刺出,拳到中途又摇曳生花,似要攻击那醉汉面门脆弱之处,又似攻击对方胸前要害,这一拳用劲精妙,正是那“阴阳罗汉拳”中的阴拳招式,竟要与那醉汉抢攻,他心知那醉汉的拳脚厉害,无论是闪躲还是抵挡,只怕捱不下几招。 那醉汉似乎吃了一惊,仰头闪躲,右拳也已打到李文成左臂,这时,李文成的右拳也击中那醉汉心口,那醉汉脸色一青,同时李文成在那醉汉右拳的冲击下,身形也向右歪了一歪,这时那醉汉突地左手迅疾伸出,将李文成手臂抓住。 李文成猝不及防,他以为这一拳打中那醉汉心口,至少也能让他痛苦难受,半刻不能动弹,哪知那醉汉不仅皮粗肉厚,身体竟也是意料不到的硬朗强悍,心口挨了他一拳,只是脸色发青,顷刻间反将他手臂拿住。 还未等李文成反应过来,那醉汉又抬膝向他小腹撞去,此时他手臂被箍,根本无法闪躲,霎时间小腹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弓下腰来。 那醉汉这时脸色狞恶,抓住他的右臂,向后反扭,只听“咔”地一声,手臂传来一阵钻心地痛,顿时惨叫一声,他脑中痛得一阵迷糊,猛然间听得一声高喝道:“住手!” 第30章 遇袭5 一个淡黄色身影飞快闪到那醉汉面前,身形如风,那人左手拿着折扇反在背后,右臂单手瞬间连劈带打,噗噗几下将那醉汉身躯打中,动作潇洒至极。 那醉汉吃痛,立刻松开李文成,向那人道:“阁下是哪位?这人偷了我的银子,你为什么多管闲事要帮他?” 那人道:“在下‘神剑门’韦廷玉,阁下又是哪位?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为何出手如此毒辣?” 那醉汉这时全无醉色,往围观的人群中瞧了几眼,突地转身便走,他一走,旁边围观的几人,还有那在一旁与秦熳交手的那人也跟着跑开。 秦熳眼见李文成身上受伤,心中早已大急,连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这时那韦廷玉道:“秦师妹,这位师弟胳膊骨折,只怕伤得不轻。” 秦熳心中焦急,恨恨地道:“那恶贼出手如此狠辣,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这时李文成右臂剧痛,脑袋一阵发麻,只感眼前恍恍惚惚,他定了定神,向秦熳道:“师姐,我没事,别担心。” 说罢又朝救他的那人望去,原来是刚才在灯会上遇到的那位翩翩公子,他刚想抱拳感谢,只觉右臂肩骨处又是一阵钻心地痛,整个手臂似乎都要断掉,全无支使感。 他痛得额头冒汗,咬咬牙,忍住痛向那韦廷玉道:“在下李文成,多谢韦公子相救。” 韦廷玉微微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熳将李文成轻轻扶住,二人刚走两步,李文成已痛得呲呲地叫,肩骨的刺痛拉扯着他左半边的身子骨,根本无法行走,秦熳急得直跺脚,这时便听韦廷玉道:“糟糕了,这位师弟伤得太重,牵动了筋络,只怕一时半会无法走路,你们在这稍等,我去找些人来。” 他说完便与那黑衣女子快步离去,过了良久,便见一大群人朝这边奔来,当先一人大叫道:“怎么了?文成,是谁伤了你?” 来人正是杜琮,后面跟来的全是“江陵剑派”的弟子。此时李文成已痛得只能低声细语,杜琮不及细问,找来一支担架,与几个师兄弟合力将李文成抬到城里的大夫家医治。 李文成右臂肩骨处严重脱臼撕裂,大夫将他骨骼复位,敷了些药膏,再用木板固定住,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要乱动。待医治完毕,已是半夜时分,杜琮又与几个师兄弟一路将李文成抬回“青松别院”。 不出一日,杜琮便已查清动手将李文成打伤的那醉汉名叫吴聪岩,人送绰号“虎头枪”,已是荆州武林中一位成名的枪客。 那吴聪岩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李文成打得重伤,这已不是一般的江湖小纠葛,虽然李文成只是“江陵剑派”里一名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但事关“江陵剑派”在江湖上的颜面。 掌剑王剑松已放出话来,三日之内,吴聪岩必须亲自来“青松别院”将此事说个清楚,否则,在这荆州武林之中,从此再无“虎头枪”吴聪岩的立足之地。 到了第三日,那吴聪岩果然亲自前来“青松别院”赔礼谢罪,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五虎门”和“林家堡”的几位前辈名宿。 在一众门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吴聪岩先是可怜巴巴一阵道歉,又说自己银子被李文成所偷,一时气愤,当时又在醉酒之中,手下无法分得轻重,次日清醒过来,已是后悔不已,甘愿补偿所有损伤。 李文成自是气愤难当,盗窃之名可比那身上的骨折之痛还要让人难受。他心思聪慧,虽然难消气愤,但当着众人之面,只得将怒气压下来,躺在担架上将当时情形冷静陈述,将其中一丝一毫的细节也说得清清楚楚。 这几天他已将那日之事在脑中反复思量过无数次,吴聪岩那日的举止和言行,绝对是事先便有预谋,故意栽赃陷害于他,二人原本无冤无仇,吴聪岩这般行为,一定是受人指使,至于受何人指使,他想来想去,一时也无法确定。 李文成说得有条有理,但凡是心中猜测他一点也不夹杂其中,众人听了自然觉得他说的可信。 那吴聪岩倒是狡猾,眼见形势不利,赶紧连连道歉,这时改了口风,只说当是酒醉糊涂,不敢完全确定是李文成所为,又推出“五虎门”和“林家堡”的几位前辈名宿为他说话。 “五虎门”和“林家堡”两家门派与“江陵剑派”一向交好,而当时情形确实是从李文成桌下搜出的银子,他也无法完全洗脱嫌疑,最后商议决定,由吴聪岩赔偿纹银足足五十两,并连续七日在江湖上公开向“江陵剑派”弟子李文成赔礼道歉。 还有二十来天,便是“江陵剑派”的大比武之日,派内弟子们个个都在勤练武功,杜琮、铁头和丘二三人几乎隔几日便来看他一次,秦熳也让常常杜琮给他带话。 过了几日,李文成已能下地行走,只是肩骨处若稍稍扯动,依然剧痛。在别院里,看着师兄们一个个都在勤奋练武,他想着无法参加重阳节的大比武,心中着实有些懊恼。 好在他不是褊狭之人,过得些日,懊恼之情渐渐散去,反倒是杜琮心感不忿,发誓要在大比武之后,一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闲极无聊时,他常常将那对罗汉木偶拿出来反复钻研,有时想得累了,也会将从前读过的书简拿出来翻阅一番。 他身子矫健,年纪又轻,恢复极快,约莫十天左右,已能吊着胳膊四处行走了。 “江陵剑派”的大比武,乃是派中近些年来少有的盛事。“万剑会武”自十一年前开始,已举办三届,每隔四年举办一届,前两届的“万剑会武”中,“江陵剑派”派出的弟子纷纷铩羽而归,名落孙山,而在第三届“万剑会武”的比试中,“江陵剑派”年轻一代最具武学天赋的大师兄晋少恭,凭借“江陵剑派”的三十六路“虎鹤双行剑法”,一路过关斩将,十一胜二负,终成为那一届“万剑会武”里十七位剑法最强的年轻弟子之一。自那以后,对于下一届的“万剑会武”,“江陵剑派”格外重视。 九九重阳之日越来越近,荆州江湖上不少武林门派风闻此事,纷纷请求前来观瞻,掌门人晋修义自是高兴,这也是“江陵剑派”趁机向其他武林各派一展雄风的时刻。 第31章 夺命金枪1 九月的金秋,山高气爽,江畔几排数十株的乌柏树,叶子似火烧一般红。 西边通往江陵城的管道上,一匹黄白相杂的骏马撒开蹄子在路上欢快地奔跑,马背上的少女翠衣罗裙,腰间挂着一支短剑,正咯咯大笑,三个劲装的青年男子在后面气喘嘘嘘地追赶着,摇手呼喊。 只听一人大声叫道:“七妹,慢点跑,大伯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小心点别追上了,要是给他们看见,那我们可要挨骂了。” 那少女拽着马缰,将马停住,只见她肤色白腻,相貌娇美,这时立在马上弯眉笑道:“谁让你们骗我,说前面有间桂花园,都走了这么久,还一直说再往前面一点,再往前面一点,根本就没看见,你们就是骗人。” 那三人追了上来,其中一人喘着气道:“七妹,真没骗你,确实就在前面,只是要过了渡口才能看得到。” 那少女笑眼弯弯,啐道:“三哥,那你也不早说,害我白高兴了半天。” 那三哥道:“我们这不是怕你着急吗,万一给你说了还有那么远,你骑着马一溜烟跑了,那我们三个一路上得多无聊啊。万一,你要是追上了大伯他们,被他们知道了我们几个偷偷跑了出来,只怕还没到‘江陵剑派’,我们就要被赶回家了。” 那少女眨了眨眼睛,说道:“是呃,差点就忘了,那我可得走慢点。这样的武林盛会,一定热闹得紧,我可不想错过了。” 那三哥脸上也露出兴奋神色,四处望了望,说道:“前面还有七八里,就到了渡口,看样子,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江陵剑派’了。” 四人沿着官道向东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河堤边,面前河水滔滔,甚是宽阔,河面上空荡荡一片,几只飞鸟在河水上空盘旋啼鸣,远远望去,只见河对岸隐约泊着一只渡船。 此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四人等了一阵,仍不见那渡船划过来,那三哥皱着眉头道:“这船家怕是吃午饭睡过头了吧?” 四人又等了好一阵,才见对岸的渡船开动,向这边划来,不一会已划到河心,四人本是等得焦急,这时见渡船终于要来,顿时一阵兴奋,招手欢呼,那三哥高声叫道:“船家,这里!” 那渡船划得甚快,不久已快到岸边,四人下了堤,向渡船走去,走到将要停靠的渡口边,那渡船离岸还有丈许,四人正待上船,突然,四人只觉眼前一闪,一个人影从后面迅疾越过四人,向前疾冲,冲到岸边,纵身一跃,便跳到那渡船船头上。 那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斗笠,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这时立在船头,背对四人。 四人俱是眉头一皱,其中一人目光锐利地瞧着船头那黑衣人道:“三哥,这人是谁,好生的无礼!” 那三哥摇摇头道:“没见过,这人倒是猖狂。” 四人均有些不悦,这时船身半旋,船帮已靠上岸边,那黑衣人立在船头实在突兀,四人一边上船,一边也忍不住往那黑衣人瞧去几眼,只见他大半的脸被斗笠遮住,虽然看不清面容,却分明能感觉到一双冷冽的眼神朝四人扫来。 四人刚一上船,那黑衣人突然开口道:“船家,快开船。” 他的声音冰冷刺耳,颇有些命令威胁的味道,四人顿觉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又向那黑衣人望去一眼,此时但见他枭立船头,一身的黑色拢在其身,几抹斜阳投在那被斗笠遮住大半的脸庞边,显得颇有些诡秘。 那船家似乎也被那黑衣人冰冷刺耳的声音吓到,赶紧将船划动起来。渡船在河中划了一阵,已过了大半的河面,这时面前现出几个大而浅的漩涡,渡船划进漩涡,荡起一阵水花,船身一连颠簸了好几次。 四人里那三个青年男子倒不害怕,甚至还颇觉有趣,那少女此时紧紧拽住马缰,脸色有些发白,这时,一声小孩的啼哭声突然从黑衣人后背的竹篓里传出来,那黑衣人立刻反手伸入竹篓中,啼哭声顿时止住。 四人俱是一惊,不禁互相对望,那黑衣人诡秘的行径,和那戛然而止的莫名啼哭声,令四人一时间惊疑不已。 这时,船已靠近岸边,船家吆喝道:“一人一文钱,马两文。” 那三哥从怀里掏出六文钱,走进船棚里,将钱递给船家,四人下了船。这时,那黑衣人也向船棚里走去,不过片刻的时间,一声惨叫声突然响起,正是那船家的声音。 四人大惊,在那船家嘶嚎的惨叫声中,黑衣人几个纵跳起伏,一下子落下船,又跳到四人前面,向前疾奔,不一会,已奔上堤岸,消失不见。 这时那三哥转身上船,只见船棚里那船家躺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胳膊,面色痛苦地呻吟着,三人也跟着上前查探,只见那船家右臂骨折严重,性命倒无大碍,四人将船家搀扶下船,那三哥怒道:“这是哪里来的贼人,岂有此理,太猖狂了,不给过船费也就罢了,还将人手臂折断,简直欺人太甚。” 刚才在船上时听见有孩童啼哭,四人本就狐疑,那黑衣人又将船家手臂折断,四人自是义愤,这时另一个身形精瘦的青年道:“那贼人背后的竹篓里还装着一个孩童,只怕来路也不正。” 那三哥点点头道:“依我看,这贼人形迹可疑,那竹篓里的孩童多半是他偷来的,这等阴恶之事,既然咱们遇到,不能丢下不管,咱们这就追过去,说不定能弄个清楚,若是日后大伯知道了,一定也会大大的夸赞,不会怪罪咱们今日是偷跑出来的。” 那少女这时已上马飞奔,一下子奔到堤岸上,三人也跟着跑上堤岸,那少女骑在马上四处张望,手往堤岸下方一指道:“贼人向那边跑了。” 三人顺着那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向远处行去,那三哥道:“追。” 第32章 夺命金枪2 四人沿着坡道向下追过去,不一刻,已追到黑衣人身后不远,那黑衣人本已停下飞奔的脚步,这时见有人追来,便回头张望,向四人冷冷地扫来一眼,转头又跑,那三哥大叫道:“泼贼,你无故伤人,下手毒辣,今日遇到我们‘林家堡’的人,算你倒霉,今日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为非作歹。” 那黑衣人这时突然转过身,朝着四人阴恻恻怪笑,口中道:“‘林家堡’,算什么东西?要是再追,杀了你们。”说完转身向前疾奔。 他说到“杀了你们”时,“杀”字陡然变重,四个字快速落下,语气也陡转,冷冰冰如截铁,眼神里透着寒意,好似四人已是他手中待宰的羔羊,毫无抵挡之力,必任他宰割一般。四人追得热血上头,自然恐吓不住。 那黑衣人一下子奔行极快,将四人甩开一大截,少女虽然骑着马,却也不敢一个人追得太近。 四人紧追不放,那黑衣人初始跑得极快,跑了一阵,渐渐也慢了下来,不时回头。又追一阵,黑衣人朝着一片茂密的树林跑去,不久,便没入树林中。 四人迟疑片刻,那三哥道:“那贼子气力已衰,后面又背着个小孩,应该跑不了多远,咱们追过去,不能白费了力气,传出去让人笑话,坠了咱‘林家堡’的名头。” 原来这四人都是“林家堡”的子弟,那三哥名叫林元武,是“林家堡”宗家嫡系子弟,那少女乃是“林家堡”堡主之女,名叫林仙儿,家中排行第七,故“林家堡”子弟都称她为七妹或七姐,另外二人是“林家堡”的旁系子弟,那个身形精瘦的青年就是林剑杰,另一人名叫林展鹏,都是“林家堡”年轻一代中较出色的弟子。 四人跟着进了树林,那黑衣人这时跑得并不甚快,始终与四人隔着约莫百余步的距离。五人在树林里奔行了数刻,树木越来越深,前面被一片荆棘挡住。 黑衣人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望向四人,这时四人已赶上前来,将他围住,林元武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黑衣人嘿嘿冷笑一声,这时林元武又道:“泼贼,你背后那小孩,是不是你偷来的?” 黑衣人闻言陡然抬头,眼神凌厉异常,阴沉沉道:“多管闲事,不知死活。” 他摘下斗笠,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面色阴恶地扫向四人,只见他额头、脸颊处横七竖八地刻着数个刀疤,疤口横肉外翻,甚是可怖,望之直令人心中冒寒气。 四人见了自是心惊,纷纷拔出身上兵刃,这时那黑衣人突然侧身一闪,他身形迅疾,一下子闪出丈余远,手中短刀直朝旁边林仙儿的脸面削去。 黑衣人身手实在快疾,出手又突然,林仙儿心中慌乱,不敢接招,连连后退,另三人更是大惊,齐齐呼喝,手中兵刃纷纷朝黑衣人招呼过去。 黑衣人突然冷笑一声,削向林仙儿的手中短刀一下子收了回来,陡然转身,随即身形一晃,晃到离他最近的林剑杰身前,短刀往左一撩,将林剑杰手上长剑磕开,露出胸前空挡,他短刀又往右一划,林剑杰仍是前冲的姿势,根本收势不及,刹那间胸前给短刀划开一道口子。 林剑杰惊叫一声,捂住伤口往后直退,余下三人大是惊慌,竟呆了一呆,不敢再盲攻,连忙收起兵刃护住身前。 那黑衣人一招得手,更是阴恻恻大笑,笑完突然出手,向林元武刺去。 林元武虽然心中惊慌,但他自小练武勤奋,“林家剑法”练得纯熟,这时手中剑谨守门户,黑衣人虽然刀法迅捷,终是给他挡住。 黑衣人一招不中,身形一转,手中短刀又向林仙儿和林展鹏二人施下杀手,二人使全力挥舞兵刃,将短刀挡住,同时心中也惊出一身冷汗。 三人堪堪挡住那黑衣的短刀,黑衣人只身形稍歇,又暴起袭来,向三人频下杀手,一番迅捷的身影在三人身前突来突去,三人不禁大汗淋漓,在这万分凶险当中,竟给他们挡了下来。 黑衣人一连迅疾攻了八九刀,见三人挡下,突地将刀一收,拾起地上的斗笠戴在头上,转身便跑。 三人大感惊异,同时心中也松了口气,赶紧将受伤的林剑杰扶上马背,往黑衣人相反的方向快速行出树林。 四人一路默默不语,刚才凶险异常,那黑衣人出刀的角度实在迅捷诡异,与他们平常所练的招法路数大不相同,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侥幸,行侠仗义的话自是不敢再说。 四人行了好一阵,自觉已走出树林很远,这才将林剑杰扶下马来,仔细查看。 林剑杰的胸前被划开一道半寸的伤口,幸好没有伤及要害,三人将他胸前伤口包扎一番,又将他扶上马背。 四人朝南行了许久,这时,天色已近黄昏,估计前往江陵城的路程约莫还有两个时辰,四人不禁甚感沮丧,与黑衣人的打斗已令三人疲敝不已,再加上一人受伤,寻常需两个时辰的路程这时只怕要加倍久远,这一路都要在漆黑的夜晚中度过了。 正烦恼间,前面不远处出现一座不大的村庄,四人大喜,走近一看,面前是一处破败的祠堂,整个村庄到处都是火烧的痕迹,已无人居住。 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四人也顾不得许多,走进祠堂的大厅,寻了处干燥的地面,稍稍打扫。三人将林剑杰扶到地上平躺着,将马拴到旁边一根木柱前,又到处捡了些枯木放到地上。 林元武从身上掏出一个火折子,打了火将枯木引燃,然后向林仙儿道:“七妹,今日暂且就委屈一下,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咱们再赶路。” 林仙儿点点头,林元武从怀中拿出一个大饼,撕开四份,四人分了吃起来。吃完饼,篝火周边的地面也已被烤得发热,四人早已疲惫,便合衣躺下。 第33章 夺命金枪3 迷迷糊糊间,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阵马嘶声将四人惊醒。屋中篝火仍旺,四人四下张望,正纳闷为何马儿嘶叫,只见屋门口现出一道黑影来。 那黑影桀桀怪笑,手中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单刀,向四人走来,正是白天遇见的那个黑衣人。 四人大吃一惊,立刻抓住身边的兵刃,从地上跳起,紧紧盯着黑衣人。 火光的掩映中,那黑衣人目呈凶光,脸上的刀疤更显狰狞,这时一步一步走过来道:“原本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些,这下还要费点手脚了。” 林元武这时壮着胆子高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可与你没什么深仇大恨,再说,咱们‘林家堡’也不是好惹的。” 白天的时候,黑衣人显露的刀法已着实让四人害怕,虽然此刻他壮着胆子,但黑衣人如此凶恶,他心中完全没底。 果然,那黑衣人这时冷冷一笑,说道:“‘林家堡’算得了什么,谁让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先前要不是有事碍着,早送你们上西天了。” 林元武心中迷惑,正要再问,黑衣人倏地已持刀向他劈来,他后背没了竹篓的负累,这一刀比白天的短刀更快更锐利。林元武大骇,瞧着飞来的刀尖,紧紧握住剑柄,将剑挡在身前。 黑衣人刀尖快要刺到林元武身前时,刀锋突转,晃过剑身,接连又向余下三人削去。 三人武功更逊,尤其是林剑杰还受了伤,眼见刀锋来势极快,哪敢抵挡,连忙往后退走。 黑衣人单刀收回,又朝林元武左边砍来,林元武持剑向左斜挡,哪知黑衣人单刀在半空中转了个弯,转到林元武右边。林元武根本闪躲不及,右边腰身顿时中刀,他奋起全力使剑向黑衣人劈去,黑衣人轻巧一跳,便已跳开。 这一招与白天是同样的路数,一下又伤着一人,四人惊慌不已。黑衣人这时桀桀怪笑起来,提着刀,一刀便向林仙儿劈去。 眼见情势危急,林元武忍住刀伤,便要提剑刺过去解围。 “着!” 这时,突听一声沉闷的震吼响起,接着又听噗地一声,那黑衣人的身形突然定住,胸前露出一个枪头,枪头上漉漉地滴着鲜血,黑衣人身后这时杵着一人,却不知那人从何而来,只见他只手握着一柄长枪,那长枪枪身自黑衣人背后透胸而过。 这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黑衣人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他睁大了眼睛,喉咙咕噜两下,嘴里也涌出一股鲜血来,歪下头一动不动。 眼见黑衣人瞬间毙命,四人一时间吓得不轻,林仙儿更是吓得尖叫起来。 这时黑衣人身后那人不知如何作势,手中长枪倏地一下已从黑衣人胸口抽回,在空中挽了个枪花,一下子收到背后。 黑衣人胸前留出一个黑窟窿,血汩汩往外流,尸身霎时跌到地上。四人心里直打颤,这时朝那人仔细瞧过去,只见他身形骁健,双臂奇长,面色颇是硬朗,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 林元武躬身朝那人拱起手,声音颤抖道:“多谢这位大哥救命之恩。” 那人也不理会,朝着倒在地上黑衣人喃喃自语道:“追了你二天一夜,终于给我追到了。” 林元武这时又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那人似充耳不闻,走到那黑衣人跟前,在尸身上翻来覆去摸了一遍,口中道:“可惜了。” 这时旁边的林剑杰仔细瞧着那人,但见他后背的长枪,通体金黄,再看他奇长的双臂,不禁想到江湖传闻,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说道:“恩公莫非就是‘金枪门’的贺烨贺大侠。” 这时那人才抬眼道:“正是。” 四人闻言顿时忍不住惊讶大叫,纷纷朝那人鞠躬,这时林元武又恭敬道:“原来是‘金枪门’的贺大侠,多谢贺大侠刚才出手相救。” “金枪门”第一高手贺烨之名在江湖上早已如雷贯耳,荆州武林中,“金枪门”号称枪门第一,与“江陵剑派”鼎足而立,而这贺烨更是“金枪门”第一高手,江湖传说,他的武功已胜过“金枪门”的掌门,他的师父谢正奇,更有人说,他的武功,已是荆州武林第一。 四人即是紧张,又有些兴奋,这时林仙儿眼尖,瞧见贺烨身上衣物还是湿的,忙脆声道:“贺大侠身上衣物未干,要不在这火堆边烘一烘,一会儿就干了。” 她说完突地脸上一红,贺烨闻言向她瞧去,不由多停留了几眼,却道:“这贼人狡猾,被我追踪了两天一晚,抢先过了河,还将船家打伤,哼哼,以为没了船渡河我就追不到他……。” 他说完向黑衣人尸体瞧去一眼,这才向四人道:“这贼人为何要追杀你们?” 四人忙向贺烨述说白天之事,贺烨听完抬头思索片刻道:“那小孩生死未卜,耽搁不得。” 他转身便走,林仙儿呃了一声,正要说话,贺烨已大步行出屋去,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晚境遇惊魂,黑衣人尸身就落在旁边,四人早已没了睡意,直待天边露出鱼肚白,才七手八脚找了处地方,将黑衣人草草埋了。 四人赶紧上路,向南走了约莫三个多时辰,终于抵达江陵城。 这一日已是下午,四人来到“江陵主院”的练武场,此时,偌大的练武场搭了好几个高起的擂台,到处都是汇聚成群的人流,时不时爆出发热烈的喝彩声,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四人中有两人受伤,身上用麻布包裹着伤口,如此特别的装束,在这片热闹的场景下,竟也引不起半个人的注目。 “林家堡”前来观战“江陵剑派”大比武的是堡主林镇西,以及长子林方义和侄子林元东。四人在人群中转悠几圈,无奈人潮拥挤,一时也没能找到堡主林镇西和两个哥哥,连个熟识的“江陵剑派”弟子都没遇到。 四人转了一阵,这时只见围观比武的人群之外有一人正踮脚张望,那人右边肩膀上缠着几层粗白布,将胳膊曲臂吊住,显得特别显眼,林元武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那人左边肩膀,说道:“打扰了,这位师兄!” 那人回过头来,只见他年纪不大,身形比自己稍高,面目俊秀,略微清癯,颇有些书生气,林元武有些惊讶,不禁细瞧过去,但见他眉眼颇深,眼神定处,却有股说不出的神韵。 第34章 夺命金枪4 林元武不由微微低头,错开那人眼神,抱拳说道:“这位师兄,我们是‘林家堡’的子弟,请问师兄你知道‘林家堡’的人都在哪里歇脚吗?” 那人点点头,说道:“我带你们过去。” 这时林剑杰等三人也跟上前来,那人与林剑杰一见面,二人不约而同道:“原来是你。” 那人正是李文成,那日在龙山山顶,二人交过手。林剑杰说了这句,面皮一红,马上低下头,李文成这时道:“你们是要找林堡主吧,我知道在哪,带你们过去。” 林元武连忙称是,李文成带着四人在练武场的边沿转了一大圈,随即岔进人群,良久,来到一处用木柱搭建的高台面前,高台的一边搭着一个木梯。 高台正向对着擂台,稍稍低头,便可将擂台上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这时正有两人在擂台上持剑对峙。高台的正席和斜向的两侧坐着十数人,俱是荆州地方上颇有名望之人,或是一派掌门,或者武林名宿,其中也不乏商贾名流,达官贵人。 四人一眼便瞧见了堡主林镇西,忙从一边的梯子上行上高台上前参见,林镇西突见四人,且有两人带伤在身,自是大感惊讶,忙问缘由。 李文成将四人带到,他心中记挂秦熳,便自在人群间穿行而去。 不久之后便是秦熳将要上台参加比武选拔的时刻,李文成胳膊受伤,不敢挤到人群里观望,也正自懊恼,怕一不小心若给碰着,令伤势变重。 今天重阳节,也是大比武的第一天。“江陵剑派”五掌剑之中,能够识文断字的,只有掌门人晋修义和第四掌剑秦叔同二人。 晋修义原本出身穷苦的农家,机缘巧合之下,被当时的“江陵剑派”掌门人晋安武收为养子,不仅教他武功剑法,还教他读书写字。 晋升掌门之位后,晋修义仍保留着研磨提笔的爱好。对于优秀弟子的选拔,他认为便要如科举考试一般。习剑者便如秧苗子,好的苗子才能长出肥硕饱满的谷穗。 他将这次大的比武分为两步选拔,第一步初选,属于预备选拔,他将这称作“剑苗子”选拔,第二步是比武争胜的选拔,更为严苛,就如进士考试一般,他将这种选拔称作“秀剑士”选拔。 第一天是“剑苗子”的选拔,通过对战的试炼与观察,选拔出有天赋的弟子,并不是纯粹的比武分出胜负。“江陵剑派”五掌剑门下,每家均派出院中的前辈或平素比较有威望的弟子把关,参加选拔的弟子接受试炼,与把关者对垒。 “江陵剑派”规定外门弟子须练满三年拳法,才能练剑,内门弟子练拳一年后,即可练剑,因此此次的“剑苗子”选拔,只练过拳法的比试拳法,已经习过剑的比试剑法,由高台上的掌剑与把关者们决议挑选。 这一天一大早杜琮就上了台,他对所练拳法的熟练把握和领悟,以及他临机对战的灵活应变,让他顺利过关。 初选通过“剑苗子”选拔的弟子,便是参加明年“万剑会武”的预备弟子,由师门特别照顾,内门弟子练拳不足一年者也可习剑,外门弟子练拳不足三年同样也可习剑。 杜琮通过选拔,成为了参加明年“万剑会武”的预备弟子,他的心愿已遂了一大半,李文成自然大是为他高兴,想着自己因为伤势不能上台比试,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 原本由杜琮和铁头一左一右将李文成护住,挤到人群观看擂台比武,但下午的时候,刚好不巧,二人分别被院里的师兄拉去给将要上台的师兄师弟们活筋松骨,呐喊助威,而丘二不久之后也要上台参加选拔,李文成只得落了单。 他径直来到掌剑秦叔同门下比武的擂台边,过了一会,便听一阵阵的呼喝呐喊响起,“师姐,威武!”“师妹,厉害!”的喝彩叫嚷声不绝与耳,他知道秦熳马上便要上场了。 此时擂台外的人群已围了个满满的大圈,他踮起脚也只能瞧见擂台上二人小半的上身,过了片刻,便见二人已动上了手,叮叮当当传来剑刃交击声,偶见二人纵身起伏,人群不时发出呐喊和惊呼。 李文成瞧不清楚,自然心痒难耐,他直往后退,退了老远,见身后有几颗槐树,树上挂着好几个小孩,正朝向擂台兴奋地观望着。 好在槐树枝叉很低,分支又多,不得已他只得单臂勾住一根树杈,往树上爬去,也没费多大的劲,便已攀上一处枝丫。此处能瞧得了擂台全貌,只是实在相距甚远,不能将二人交手的详情瞧得清楚。 擂台上,二人交手一阵,只听一声锣响,便各自收了剑,秦熳又蹦又跳,甚是欢快,料知她定然会通过选拔。 李文成正要下树,这时从高台上下来四人,其中一人步履潇洒,径直走向秦熳,竟是韦廷玉,不知他对秦熳说了什么,秦熳捂嘴欢笑。李文成远远瞧见,只觉心口一闷,竟莫名有些难受。 自李文成受伤之后,这些日一直养伤,就再未有机会与秦熳相见,开头些日,秦熳也常常让杜琮给二人带话,后来渐渐少了,从杜琮口中得知,这些日秦熳除了勤练剑法之外,那韦廷玉也时常去“花堤别院”串门,以切磋剑法的名义,与秦熳嬉戏玩闹,李文成听了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今日亲眼目睹,他心中难过,下树时差点摔倒。这时秦熳已下了擂台,他心神不定走到秦熳跟前时,只见她脸色红扑扑地,脸颊间留有汗渍,别有一番英武秀美的风姿。 秦熳也瞧见了他,朝他嫣然一笑,说道:“楞木头,你来啦。” 听她一声楞木头的叫着,他心中郁闷一扫而光,只觉心头欢喜,这时,秦熳瞧着他胳膊上的布带,关切问道:“你的伤,没事吧?怎么还到处走动?” 李文成心中更添欢喜,欣慰笑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秦熳点点头,脸色温柔,过了片刻,突然俏脸一转,横了他一眼,指着他胳膊上夹着的木板说道:“哈哈,你还逞强,楞木头,这下你可变成真木头啦。” 还是那般的娇俏可爱,李文成心中狂喜,自然任他取笑,心神荡漾中,过了好一会才道:“秦师姐,恭喜你通过了预备选拔。” 秦熳俏脸一扬,开心道:“哼,我是什么人,我可是‘江陵剑派’掌剑之女,这个什么小小选拔,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抹了抹脸颊的汗渍,向李文成道:“木头,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明天见。” 李文成点点头,不觉满脸都是笑意。 这日近了旁晚,练武场依旧人头攒动,自与秦熳相见后,他的心情一直都畅快无比,唯一可惜的是,丘二未能通过“剑苗子”的选拔。 第35章 夺命金枪5 丘二倒是心气平和,只说道:“原本我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学些武艺就是为了后日出船捕鱼时,不受人欺负便好。” 次日一早,天只微微亮,李文成已爬起了床,梳洗完毕,早早赶到“江陵主院”,不久便与杜琮、铁头及丘二等三人汇合。 这日仍旧是“剑苗子”的选拔,昨天一天,参加完选拔的弟子,只占了总数的一半多一些,预计要到这日晚间,预备选拔的比武试炼才能结束。 铁头的选拔比试大约在隅中时刻,三人最是关心,除此之外,这一日其他弟子的选拔比试,也颇有看头,掌门晋修义与第二掌剑秦百川因门下弟子众多,其中精锐弟子也比其他三家多出许多,除了几位名声显著、公认剑法超群的弟子作为把关者外,好多派中耳熟能详、剑法高强的弟子均需参加“剑苗子”选拔。 四人早已商量好,杜琮一大早就准备了一张长凳,放在擂台最前面的地方,还买了几个肉饼,四人往凳子上一坐,就等着比武开始了。 他们所在的擂台正是铁头将要比武的擂台,天色大亮时,人群陆陆续续聚集起来,等到秦百川及门下众弟子一到,便开始了“剑苗子”的选拔。 最先上台的是一名外门弟子叫许千,考较的是拳法,把关者是秦百川门下的内门弟子褚郃。 秦百川门下一共八十来名弟子,内门弟子有十三人,五掌剑中内门弟子属他最多。褚郃排行第三,是他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许千的拳法攻守有度,颇有章法,初始的时候,他还能进退自如,可是三招过后,他的拳脚根本无法递到褚郃身前半尺。 褚郃一边接招一边直摇头,不过半刻的功夫,便听锣声敲响,许千没能通过选拔。接连又上来六人,均是外门弟子,这六人有四人比拳,二人比剑,最终无一人通过。 李文成在台下看着,也直感惊讶,想不到秦百川门下要求如此严苛,上来的七人中,至少有一人的拳法他自觉也比不过,不禁暗自替铁头担忧。 铁头是第八个上场,把关者正好又是褚郃,这擂台的把关者共七人,褚郃在其中尤为严苛,旁边三人都不禁暗自替铁头捏了一把汗。 铁头上了擂台,向褚郃行了个拳礼,开口道:“三师兄,得罪了。” 他摆起拳架,脚步前踏,右拳倏地一拳向褚郃头部直刺过去,铁头身材魁梧,手臂比寻常人要粗上许多,力气也极大,他一拳刺过去,声势也吓人。 褚郃身形微微一晃,铁头马上收回拳势,脚步微调,右拳又是直刺过去,褚郃左臂起手一格,看似轻轻松松,便将来拳格挡住。 此时李文成尤其瞧得仔细,他与铁头也时常切磋对打,刚才铁头那一招叫做“猛虎探头”,意在好似猛虎攻击猎物前使前爪试探一般,一旦猎物露出破绽,猛虎必然凶猛出击。 右拳前手的刺拳试探,简单直接,原本不算厉害的招式,只是铁头拳劲既重且快,便极有威胁,倘若试探不中,收拳也快,虚实的转换极简洁,合极了铁头的胃口。 李文成见识已高,他看出褚郃刚才起手格挡,看似轻松,实际左掌沿已使暗劲将铁头的拳锋先磕了一下,卸了一部分劲力,再曲臂后收,将拳挡住。只是他使得巧妙,看似只是轻松往前一横,便将来拳挡住一般。 此刻李文成想知道的却是,铁头的后手,他如何化解。 铁头右拳被褚郃挡住,他左拳呼地一下,猛然斜摆击出,直冲褚郃面门。刚才褚郃曲臂挡拳时,面门必然露出空挡。铁头身形魁梧,气力又壮,习练拳法时就是专走刚猛的路子,这一拳拳风呼呼,比刚才的直刺更快更重。 这招拳法褚郃自然熟极,只是铁头拳头的来势实在凶猛,他轻吐一口气,右手屈臂横档,只听砰地一声响,他以硬挡硬,身形半分不退。 铁头左拳既出,右拳也跟着斜摆击出,左右拳一连打出七八拳,连续击打,都被褚郃不闪不避,硬生生挡住,拳臂相交的砰砰作响声着实有些吓人,引得围观众人一阵惊呼。 李文成在台下看着,心叹褚郃拳法功力之纯,难怪是“秦府别院”最出色的弟子之一,硬碰硬抵挡了铁头的冲击之势,半步也不退,只脸色稍稍潮红。 平常李文成与铁头交手切磋,虽然赢的次数十之有八九,遇到他这招“猛虎探头”时,那是丝毫也不敢大意,多以闪躲避之,同时以腿法攻其下盘,扰乱他的拳路,令他顾上不顾下,使他心神烦扰而胜之。输的一两次也是因二人交手太多,李文成心神疲敝,而铁头拳势太重太快,闪躲不及所致。 这时铁头一连打出数拳,稍稍歇了口气,便将双臂架在身前,提起右腿,呼地向褚郃横扫过去。 这一招“横扫千军”李文成再熟悉不过了,招式也极简单,便是一腿接着一腿扫向对手腿部骨径,有次李文成便是给他这招扫得左腿肿了好几日。 这时褚郃提腿屈膝,使腿外侧将铁头扫踢挡住,这一踢铁头使得力极足,虽然被挡,也踢得褚郃半边身子晃了一晃。 虽说身子晃动可以卸力,但褚郃却不是一般的弟子,他在“江陵剑派”已经十年,马步扎了也有十年,本身天赋又高,而铁头入门还不足一年,这硬碰硬能踢得他身子晃动,那也是了不得的力量。 铁头一脚连着一脚地扫踢过去,踢了六脚,均被褚郃硬挡回去。他又使起拳来,右拳直刺,将刚才那招“猛虎探头”再次使出。 铁头身强力壮,气力又足,喜欢练习的都是那种刚猛简洁的招式,灵活繁杂的拳招他练起来颇是费劲。这两招他练得极精,寻常的弟子,即使入门比他早了一两年的,也难有敌得住他这种连续使用的刚猛招数。 褚郃这时却换了一种招数,左臂一挡,同时右拳直刺铁头面门,一下便刺中了铁头的额头,但他只是试探,力未使老,因为这时,铁头的左拳也朝他飞奔而来,力若使得太老,铁头的重拳便难以防备。他身形连晃,躲开了铁头的左拳,瞬间将攻势化解。 铁头挨了一拳,倒也无碍,他的长处便是以攻对攻。二人交手了八九招,褚郃渐渐守中带攻,反击之势越来越锐利,这时李文成已能看出,铁头已支撑不了多久,二人的巨大差距便也显露出来。 随着一声锣响,二人停下了手,过了一会,便听高台上的秦百川道:“铁头,你的根骨天赋极好,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嗯,不错,你通过了。” 第36章 秀剑飞扬1 三人在台下也是大松一口气,铁头兴奋地奔下台,引得一众弟子欢呼不已,满是羡慕神色。 能以外门弟子的身份直接入选,连剑都还未曾练过的,在“秦府别院”这还是第一例,昨天一天,成功入选的五名弟子中,只有一名外门弟子,且已拜师入门五年多。 铁头比武一结束,四人便松弛下来,说说闹闹一阵,这时铁头与丘二内急,四人便挤出人堆,二人速速就跑了,杜琮也道:“早上的肉饼都吃光了,我再去弄些吃得喝的来。” 李文成独自一人在练武场闲逛一会,不自觉便往秦叔同秦师叔那边的擂台走去,还未走到擂台边,远远就见一个倩影在人群间穿梭,走了几步,便稍稍转身,径直朝他走来,走到半途,朝他招手道:“木头,这边,快过来。” 正是秦熳,这么远的距离,其间人来人往,她竟然一眼就能瞧见自己,李文成心头一暖,不由欢愉地快跑过去,近了身前,秦熳噼里啪啦道:“楞木头,你四处张望些什么?” 李文成心中欢喜,便要说道:“为了找你”,可前后左右四下都是人,哪里说得出口,一时舌头打结,半响说不出话来。 秦熳横了他一眼,啐道:“真是个榆木脑壳。”接着又道:“快跟着我,一会就要轮到我五师兄了,他平日可是使劲地大吹法螺,说自己剑法如何如何厉害,这次非要看他笑话不可。” 她口中的五师兄名叫孟浩,秦叔同门下排行第五的内门弟子,也是她的一位远房表哥,平日与她颇是亲近。 李文成跟在秦熳身后,走到擂台一侧的高台边,秦熳沿着楼梯走上高台,又朝李文成招了招手,李文成迟疑片刻,也走了上去,高台上坐了不少人。 此时台下的擂台上有两人正在比试剑法,二人蹑手蹑脚走到最后一排,刚好有张空着的长凳,秦熳坐了上去,又示意李文成坐到旁边。 李文成赶紧挨着秦熳坐下,心里不禁有些惴惴不安,高台上坐着的俱是江湖中地位颇高之人。 好在众人都瞧着擂台下的比武,对二人并未在意。李文成朝擂台瞧去,擂台上有二人正在比试剑法,他刚瞧片刻,秦熳便指着台下一人转头在他耳边悄悄道:“灰衣服的那个是我曾师叔,他可严厉了,这场由他把关,我看骆师兄这场难咯。” 二人肩并肩挨得极近,这时秦熳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时间李文成耳根发热,心神不定,便听秦熳又道:“哼,还有两场五师兄就要出场了,把关者定然不是曾师叔,可便宜他了。” 此时李文成心思已全然不在擂台的比武上了,只闻得一股淡淡的幽香自秦熳身上散发出来,直令他神魂皆迷,心思已飞到九霄天外,只觉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飘来飘去,像歌一般动听,至于秦熳究竟说了什么,他浑然不知,只应声附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秦熳拍手叫好,李文成这才惊醒过来,却听她口中说道:“五师兄,瞧把你得意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原来他正神魂天外之际,其实已过去许久,刚才的一场选拔比武正是由孟浩上场比试剑法,他已安然过关,秦熳虽口中揶揄数落,脸上却是高兴的神色。 这一日到了酉时,“花堤别院”的“剑苗子”选拔便已结束。 “花堤别院”所有弟子一共四十五人,内门弟子六人,外门弟子三十九人,这次的“剑苗子”选拔一共有十名弟子入选,原有的五名内门弟子中,除了大师兄周骏和二师兄张之镜作为把关者无须试炼外,其余四人都顺利通过,另外四名通过选拔的外门弟子也均已入门数年多。 到了晚间,整个剑派所有的选拔比试均已结束,掌门人晋修义宣布了一个消息,明天的“秀剑士”选拔每家推选出八名弟子参加,共四十人,将每人的名字刻在一支竹签上,通过抽签决定对决人员名单,两两进行对决,剑法胜出者才能进入下一轮的比武。 经过三轮对决后,选出五名“秀剑士”,然后由这五名“秀剑士”轮番对阵,最终决出五名“秀剑士”的名次。 这消息顿时令在场所有人大感兴奋,之前的“剑苗子”选拔,通过把关者的考验选出有天赋的弟子,虽然其中有些比武不乏精彩,却终究不够激烈,观战众人心中也暗暗觉得不过瘾。 这番“秀剑士”的选拔,每名弟子都须拿出真正的本事一决胜负,这样的比武对决,才是众目期待的比武大会。 李文成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乱叫,与秦熳告了别,回到“青松别院”时,天已乌黑。 这晚王剑松选出了八名参加“秀剑士”比武的弟子,除了全部的七名内门弟子外,还有一名外门弟子叫周进,这外门弟子周进李文成最熟悉不过。 这周进在一众弟子中资格甚老,入门已十多年,平日里新进不久的门人弟子大多就是由大师兄王江平和他代授拳法。 王剑松门下弟子中,公认武功最高,剑法最强的弟子便是大师兄王江平和三师兄鲁松,二人平日切磋对练,互有胜负,比起其他的弟子均要高出一大截,也是“青松别院”一众弟子的骄傲,这次的“秀剑士”比武,二人自是被寄予厚望。 秋日的早上,阳光和煦明媚,洒在“江陵剑派”主院的练武场上,将偌大的场地映得熠熠生辉,这是自重阳节起的第三日,也是“秀剑士”比武选拔的第一天。 杜琮早早就在“江陵主院”擂台下的第二排摆放了两张长凳,抢好了位置,这日李文成起得也极早,当他赶到“江陵主院”时,等了许久,一众师门长辈才陆陆续续来到练武场。 按照昨日制定的规则,通过抽签将四十名参赛弟子分为五组,每组八人两两对决,决出四名获胜者。 第37章 秀剑飞扬2 抽签完毕,掌门人晋修义公布了比武名单,又着重阐述了师门武德及相关的比武细则,双方使用木剑,使剑击中对手躯干者获胜,或使剑击落对手木剑者获胜,或将对手逼下擂台者获胜。 一共二十场的比武,最引人瞩目的对战当属“江陵剑派”的大师兄晋少恭对阵“青松别院”的三师兄鲁松,以及“秦府别院”的五师兄陶青锋对阵掌门门下的六师兄俞振鸿。 大师兄晋少恭无疑是此次比武中所有弟子里夺魁呼声最高的剑手,年纪轻轻便被誉为“江陵剑派”最具武学天赋的弟子,在年轻一代弟子心目中,他剑法当属第一。 三年前的“万剑会武”,也正是由他代表“江陵剑派”参加比武,第一次为“江陵剑派”夺得“万剑盟”十七位最强年轻剑士的头衔。 当鲁松得知抽签结果,对阵的对手是大师兄晋少恭时,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他自知与晋少恭相差甚远,根本无法争胜,只得自认倒霉。 而“秦府别院”的五师兄陶青锋则是“江陵剑派”近几年崛起最快的年轻一代弟子,已超越同是秦百川门下的大师兄丁原。自从晋少恭参加“万剑会武”留在洛阳参习剑法之后,“江陵剑派”一众年轻弟子中,陶青锋已是公认的最有剑术天赋的弟子。 相传有一日陶青锋外出办事,与荆州江湖中的成名高手“快剑”祁陆相遇,因一个误会二人发生口角,他年轻气盛,一怒之下与祁陆拔剑相向,二人交手至五十招开外,不分胜负,一时间在江湖上颇为轰动,为派中弟子们津津乐道许久。 晋修义门下的六师兄俞振鸿也是除大师兄晋少恭之外最强的弟子之一,强强相遇,必定是一场紧张激烈的大战。 晋少恭与鲁松的比武被分在第一组,安排在第一个出场,擂台正是“江陵主院”的比武擂台。这组的比武还有秦熳对阵“青松别院”的大师兄王江平,恰好被安排在第二个出场。 陶青锋与俞振鸿的比武被分在第二组,第二组的擂台安排在“秦府别院”的比武擂台,他们也是第一个出场。 偌大的比武场地,“江陵主院”和“秦府别院”的擂台边异常地火爆,观战的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人心中都暗叫可惜,这两场比武,若是错开该有多好! 李文成、铁头和丘二三人已早早坐到杜琮身边,原本只坐四人的两张长凳上,挤满了八个人,另四人也是平常与杜琮交好的派中师兄。 巳正时刻,随着锵锵地三声锣响,比武正式开始。二人一上台,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如雷般的喝彩声。 晋少恭一身灰白的劲装,他身形高挺英武,这时稳稳向四周众人抱拳行礼,顿时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喝彩声响起,杜琮在台下也忍不住道:“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可真够威风!” 鲁松穿了身黑色劲装,他身形壮实,手持长木剑与晋少恭对向而立,这时晋少恭左手持剑行了个剑礼,口中道:“鲁师弟,请!” 鲁松连忙也回了剑礼,说道:“大师兄,还请多多指教!” 晋少恭面露微笑,将剑交到右手,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长剑一挺,这一手端凝俊逸,引得围观众人一阵爆裂喝彩,晋少恭道:“鲁师弟,小心了,我要出招了!” 他说完端端正正朝前刺出一剑,鲁松凝神注目,将剑斜横在身前,待对方长剑近到身前,他剑身翻转,在一个极小的角度里突地向上反挑,将来剑荡开,他的剑顺势在半空迅疾转了一个圈,从右下至左上向晋少恭反划过去。 这一式使的是撩剑的招式,他的眼力、腕力都显得极出色,有人不禁惊呼出声。这时他的剑刚划出一小段,突见晋少恭的长剑带着呲呲的剑声使同样的招式向他划过来。 他面色一紧,赶紧向后跳开,这时围观众人爆出一声喝彩,便听有人道:“好一招‘目牛游刃’,大师兄,真厉害!” 李文成这时正仔细瞧着,杜琮左边的一位师兄突然道:“大师兄可当真了不得,这招‘目牛游刃’使得真妙,为什么这招明明我练了那么久,却使不出这般的妙法来。” 原来刚刚鲁松将晋少恭长剑荡开时,晋少恭手中剑也同样顺势地在半空转了一个圈,至下而上向鲁松划去,这招他使得剑势更快,力道也更精纯,鲁松不及抵挡,只得赶紧后跳躲开。 “江陵剑派”以剑立派,自是以剑法闻名江湖,派中弟子但凡习剑,便是从一套“伏牛剑法”开始练起,这招“目牛游刃”正是“伏牛剑法”其中一招,而“伏牛剑法”也是“江陵剑派”所有其它剑法的根基。 相传百年前伏牛山附近有一群野牛长得凶猛剽悍,常常下山破坏农田,见人就使牛角冲撞,使得农人畏惧,无法劳作,已成一方祸害。 云岩寺住持自在禅师听闻此事,一日持剑进入伏牛山,在山中一剑降服九牛,因而得名“伏牛剑法”。 后来此剑法传入“江陵剑派”开派祖师张鹤松手中,他又在此剑法的基础上,创出“奔狼逐鹿剑法”和“虎鹤双行剑法”两套高明剑法,他以这三套剑法闯荡江湖,一时间名震武林,继而开宗立派,成为当时一代名师。 晋少恭身为“江陵剑派”的大师兄,自是已将此剑法练得纯熟无比。“伏牛剑法”讲求力沉劲锐,稳中求胜,剑招以防御为本,守中带攻,守时如山丘,攻时如疾风,是一套攻守兼备的剑法。 鲁松后跳躲开后,晋少恭并未追击,鲁松便知大师兄手下留了情,他神色一松,便将那套十三路的“伏牛剑法”一一施展开来。 第38章 秀剑飞扬3 晋少恭也不疾不徐,使手中长剑将来势封住。鲁松身为王剑松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平日里在一班年轻弟子眼中,便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可是这时遇到大师兄晋少恭,他的剑法便缚手缚脚,失了准头,攻出的剑招被晋少恭轻松化解。 此时晋少恭或挡或刺,一支长剑在手中收发自如,围观众人都已看出,晋少恭的剑法着实高出鲁松一大截。 待鲁松将那一十三路的“伏牛剑法”堪堪使完,晋少恭一剑将鲁松逼退三步,说道:“鲁师弟进步神速,可喜可贺,犹记得四年前鲁师弟的剑法使得还稍有些粗糙,远不如今日这么精纯。” 原本鲁松心中还存着一丝的侥幸,这三年他剑法大进,在“青松别院”里已超出寻常弟子一大截,几乎能与大师兄王江平齐平,没想到真与心中景仰的大师兄晋少恭交手,却全然没有一丝机会,这时不禁抱拳道:“多谢大师兄指点!若不是大师兄手下留情,我这‘伏牛剑法’根本就没机会使全。” 晋少恭面带微笑,手中剑抖了个剑花,剑势一横,说道:“鲁师弟,让我再瞧瞧你的‘奔狼逐鹿剑法’练得如何了?” 鲁松心神一振,恭声道:“大师兄,小心了。” 他振剑直持,剑身呼地一下向晋少恭迅疾刺过去,剑势十足,这招唤作“玄狼突击”,正是“奔狼逐鹿剑法”中的一招。 “伏牛剑法”、“奔狼逐鹿剑法”以及“虎鹤双行剑法”这三套剑法是“江陵剑派”一脉相承的镇派剑法,一套比一套繁杂高明,一套比一套威力巨大,若说“伏牛剑法”是以守为本,那么“奔狼逐鹿剑法”则是以攻为魂,这套剑法大多都是攻击的招式,进招时劲峭锋锐,威力极强。 晋少恭口中道:“来得好!”横剑一格,便将迅疾凶猛的来剑向上弹开,他的功力要比鲁松精深得多,鲁松的剑式被弹起,后招便无力为继了。 “奔狼逐鹿剑法”一共十八路七十二式,鲁松下了极大的功夫苦练数年,虽然他自知与晋少恭相差甚远,但这剑法凶猛迅捷,都是进手的招式居多,稍有不慎,便易伤人,即便手中持的是木剑,也不可小视。 他自觉自己已能将这套剑法的威力发挥十之六七,而晋少恭却一直留手谦让,还令他颇是担心,这时见晋少恭防守稳如磐石,自己根本无法动摇他半分,便松了口气,心中只想将这一十八路的“奔狼逐鹿剑法”尽数施展出来,瞧大师兄如何应对,以便能领悟出更多的妙法来。 二人剑来剑往,交手至五十招左右,突听不远处其它擂台边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这时晋少恭一边使剑一边道:“看来陶师弟与俞师弟已分出了胜负。” 说罢他手中长剑陡然变快,一剑将鲁松的来剑磕开,随即手腕翻转,剑身一摆,剑背呼地打向鲁松右手。 这下变招极快,鲁松猝不及防,来剑剑背一下拍在他的掌背上,顿感一阵火辣辣地痛。这时晋少恭运剑一磕,顿将鲁松手中长剑磕飞。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一声锣声响起,鲁松心悦诚服道:“多谢大师兄指教,惭愧惭愧,我用尽全力却也无法让大师兄使出一招半式的‘虎鹤双行剑法’,实在令人汗颜。” 晋少恭微微笑道:“鲁师弟不必气馁,你的剑法已精进许多,若是换作三年前,我也未必能赢得轻松。” 二人下了擂台,李文成顿时也紧张起来,第一组第二场的比武正是秦熳与王江平对阵,这时杜琮伸直了脑袋前后探来探去,口中道:“什么?谁赢了?” 杜琮左边一位师兄道:“听说是陶师兄赢了,两位师兄的比武据说可精彩了,一直拼到七十余招,最终陶师兄以一招险胜。” 便听有人道:“若不是为了一睹大师兄的风采,我都要跑去那边看了,没想到那陶青锋竟如此厉害,能胜过咱们俞师兄,真不敢相信。” 旁边几人不由唏嘘起来,毕竟都是掌门门下,俞振鸿输了,大家也脸上无光。 这时杜琮哈哈笑道:“刘师兄,你们叹什么气呀,不是还有大师兄在么?任那陶师兄剑法如何厉害,还能厉害得过咱们大师兄么?不如猜下接下来咱们美貌的秦师姐和王师兄谁会赢?” 众人听他一说,不由又振奋起来。 杜琮说完又朝李文成挤眉弄眼,使胳膊向他腰间拐了几拐,李文成自然装作不知,浑不理会。 那刘师兄道:“这场怕是和第一场一样,毫无悬念,秦师妹赢不了的。” 旁边另外一人也道:“虽然秦师姐冰雪聪明,美貌可人,真要与王师兄比起剑法来,那还是要差不少呢。” 只因仰慕诗仙的风采,李文成也曾练过一些粗浅的剑术,都是些基础的防身路数,对于剑法的领会,比起门里的师兄弟们,自然连皮毛也算不上,这时听他们一说,也知道秦熳几无胜算。 过了一阵,终于等到秦熳与王江平二人上了擂台。“秀剑士”的选拔,首轮参加比武的四十名弟子中,只有两名是女弟子。 除了秦熳以外,另一人属掌门晋修义门下,名叫江秋灵。而第四掌剑秦叔同之女秦熳的美貌近来已是声名四起,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秦熳今日一身红衫劲装,意气飞扬,她一上场,围观众人便是一阵高声喝彩,王江平倒是面色平和,二人相互行了剑礼,便将剑式展开,交起手来。 秦熳的剑法甚是博杂,时而锋锐端严,时而轻快灵巧,绕在王江平四周如飞鸟一般,飞纵起伏,一连向他攻出数招剑法。秦熳身为掌剑之女,自小学剑,根基自是扎实,这时每出一剑,都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这时只听有人道:“秦师姐不仅人长的美,这几招剑法也使得好看,不过有些招数我怎么却从未见过?难道这就是‘虎鹤双行剑法’?” 第39章 秀剑飞扬4 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师兄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刘师弟,这就是你见识浅薄了,秦师姐刚使的这剑法中,有几招就是‘落雁剑法’。” 刚才那人惊讶道:“原来这就是‘落雁剑法’,秦师姐使得可真俊!” “江陵剑派”一脉相承的三套镇派剑法,“伏牛剑法”,“奔狼逐鹿剑法”以及“虎鹤双行剑法”一套比一套精深繁杂,“江陵剑派”所有习剑的弟子,只有将“伏牛剑法”练得精熟,才能习练“奔狼逐鹿剑法”。这套“伏牛剑法”,即便是天资聪慧者,也要练个两三年,才能练成,而资质愚钝者,练个七八年也不得要领。 而“奔狼逐鹿剑法”更加精深难练,整个“江陵剑派”,能将“奔狼逐鹿剑法”练得得其精髓者,也不多见。 “江陵剑派”的镇剑之宝,便是这“虎鹤双行剑法”,除了几位掌剑和派中前辈,年轻一代弟子中,目前有资格能习得此剑法者,不超过三人,因而寻常弟子,见者寥寥。 “落雁剑法”则是“江陵剑派”第三任掌门秦颢所创,据传秦颢第三子秦风从小体弱多病,始终无法将“伏牛剑法”练好,他便撷取“伏牛剑法”和“奔狼逐鹿剑法”中的一些招数,加以变化,使其偏于轻巧灵动,创出这套“落雁剑法”,传与秦风,后来此剑法多被女弟子或天生体弱的弟子习练。 尽管秦熳攻势不绝,对面的王江平总是不慌不忙,将剑式固守在身前,任来势如何锐利,稳稳立在场中。 二人交手三十来招左右,秦熳渐渐力竭,王江平瞅准一个时机,一剑将秦熳手中木剑打落。 在一众惊呼声中,秦熳面色懊恼地下了擂台,立刻便有几个弟子围上前去。此时李文成已站起身,远远瞧着,见秦熳脸色不豫,不自觉心中也跟着忧烦起来。 他前后看了看,便要挤出人群,这时身旁的丘二拍了拍他,说道:“我跟你一起走,差不多到了我李师兄比武的时候了。” 李文成点点头,丘二护着李文成的右边手臂,二人往人群外挤去。 丘二口中的李师兄是第五掌剑张正梁门下的一名外门弟子,名叫李怀安,入门较久,年纪也较长,平日对丘二多有照顾。 二人挤出人群,丘二便朝“陵阜别院”所在擂台的方向行去。李文成则沿着人群外围边走边看,不一会,便瞧见了秦熳,此时她眉头低锁,鼻尖微红,身边围着数人,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韦廷玉。 李文成默默走上前,跟在数人身后,这时便听一人道:“师妹,别不开心,你的‘落雁剑法’已经使得极好了,败在王师兄剑下,那也是情理之中。” 只听秦熳冷哼了一声,颇有火气,叱道:“比剑之前,你还说我今日必胜,这会却说我输了也在情理之中,哼,正的反的都是你说的。” 那人顿时舌头打结,干咳了几声,这时便听韦廷玉道:“秦师妹,其实你不必难过,秦师妹的剑法造诣不弱于他,今日之所以输给他,只是功力尚浅,倘若再过个几年,必能胜他。” 秦熳语气稍柔,说道:“就你说得好听,你那个什么劳子剑法,听你说的厉害无比,我用了一招,也不管用嘛。” 韦廷玉这时潇洒一笑,道:“我们‘神剑门’的剑法神妙无方,就算只是一招,那也须得苦练数年才能领会,秦师妹你才刚学才没几天,自然无法发挥它的威力。” 秦熳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埋头朝前走去,一众弟子也跟在她身边,一路七嘴八舌,秦熳听得烦了,跺跺脚道:“烦死了,你们不要跟着了,让我清静清静,我要回家了。” 一众人见秦熳当真发火,连忙安慰几句,不一会便各自散去,只有李文成一路默默跟在数步外,走了一阵,二人行出练武场,秦熳突然转头,朝他道:“你怎么不走,跟着干嘛?” 李文成忙道:“我见你脸色着恼,我心里也跟着忧烦,好似有个东西堵在胸口,排解不开,只想跟着你走。” 秦熳顿时脸色转柔,瞧了他一会,说道:“木头,我心中烦着呢,你跟着我吧,我想出去随意走走,散散心。” 二人走出江陵城,秦熳却并未回家,而是朝着另外的方向行去,行了许久,二人来到一处河边,悠转一阵,找了处地方坐下,望着河间流水,天边白云,一时间秦熳心情舒畅起来,眉间懊恼之色也减淡了许多。 良久,秦熳突然道:“木头,今日我不回家了,想去我姨妈家,你陪我去吧。” 李文成点点头,秦熳站起身,眼眶微微发红,说道:“我,我就是不痛快,才第一天的比武,我就输了,又让人瞧不起。” 李文成不由大感惊讶,秦熳乃掌剑之女,平日里都是众星捧月,想不到竟有人敢瞧不起她,顿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输了,明日赢回来就是了,还有谁敢瞧不起?” 秦熳默默不语,过了片刻道:“走吧。” 二人下了河堤,在田野间穿行而去,秦熳明显兴致高了许多,一路开始絮叨不休,不时脆声吟笑。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翻过田埂,越过沟涧,来到了官道边,又沿着官道往东北边的方向行去。 天色渐渐有些暗淡,二人在官道边已行了许久,到了一处大树下,二人都觉有些乏累,便坐到树下休息。 秦熳张望一会,向李文成道:“到我姨妈家还有一半的路程,这晚怕是要摸黑走夜路了,你愿意陪我一起么?” 李文成连忙点头,说道:“莫说摸黑走夜路,便是将要刮风下雨了,只要能和你一起走,我心中欢喜还来不及。” 第40章 秀剑飞扬5 秦熳闻言,霎时眼波流转,娇媚顿生,过了片刻,又叹口气道:“你这番话,只怕当年我爹也对我娘讲过。” 李文成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不敢再问,秦熳又道:“你说,我在姨妈家呆上几日,爹爹会想起来寻我么?” 李文成忙道:“师姐,你莫要乱想,你是师叔的掌上明珠,若是几日不见你,师叔定然会来寻你的。” 秦熳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爹爹只会宠着三姨娘,哪还会记得我,若是以前……。”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人抬头张望,只见南边行来两匹迅疾的乘马。那两骑奔行极快,不一刻便到了二人眼前,向二人瞧来。 那马上二人一身劲装,只听一人发出嘿嘿的笑声,乘马飞驰而过,扬起一阵尘灰。 二人赶忙起身,避开尘灰,秦熳不由皱起眉头,待要发作,那二骑早已远去。待尘灰散尽,秦熳道:“我们走吧。” 二人沿着官道继续向前行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天色越发暗淡,前边不远处的官道渐渐变窄,两边都是密林。二人走进窄道,走过一道石桥,刚行半步,便听路边的树枝上簌簌作响。 二人俱是一惊,秦熳娇叱道:“是谁?鬼鬼祟祟!” 便听两个嘿嘿的笑声响起,笑声甚是猥琐,这时从树上跳下两个人来,那二人一高一瘦,一身劲装,正是刚才路过的那两骑马上乘客。 那瘦子搓了搓手掌,吐了口唾沫,嘿嘿笑道:“今日运气真好,遇到两个嫩鸡仔,一个是个妞儿,另一个还是个掰子。” 秦熳顿时怒道:“好大的胆子,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劫本小姐的道。” 那瘦子哈哈大笑,朝那高个子道:“哈哈,这妞儿真有意思。” 说罢又朝秦熳瞟来两眼,嘿嘿道:“咱哥俩今日不仅要劫你的道,连你这小妮子的色也给一齐劫了。” 秦熳大怒,她已知遇上劫匪,心中却并不惊慌,拔出随身短剑,向那瘦子喝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本小姐割下你的舌头。” 那瘦子哈哈大笑,无视秦熳手中短剑,两眼盯着她,舔了舔舌头,向那高个子道:“老七,你看咱俩是不是老祖宗坟头烧了高香了,这么个貌美小妮子,旁边却跟着一个掰子残废,这不是自动滚到嘴边的肥肉么!呆会让咱俩先尝个鲜,这么好看的小妮子,多少年也难得见一次,待咱哥俩尽了兴,弄回去送给温头领添个偏房,温头领必定大喜,那可是不小的功劳,说不得还能捞到不少赏赐呢。” 二人一阵嘎嘎怪笑,秦熳早已怒极,喝道:“闭嘴。”持剑向那瘦子刺去。 李文成这时紧张万分,这二人一望便知都是惯匪,杀人越货的事只怕做的不少,他胳膊骨折,无法使力,全然帮不上忙,忙退到后边道:“小心。” 秦熳唰唰几剑向那瘦子刺去,但见剑光闪烁,那瘦子一声惊叫,向后跳开,口中叫道:“老七,这妮子倒是个硬茬子,操家伙上。” 那瘦子脸上已被秦熳划开了一道口子,二人赶忙抽出身上弯刀,秦熳恼那瘦子出言无状,手下短剑毫不留情,向那瘦子连刺过去。 虽有高个子在一旁持刀相助,可那二人看似悍勇,刀下功夫实在稀松平常,以二敌一,也敌不过秦熳手中短剑,不多时那瘦子身上又挨了一剑。 那瘦子挥刀急舞,将秦熳逼开,口中喊道:“这妮子扎手,风紧,扯呼!” 二人转身便跑,一下子钻入林中,秦熳喝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李文成心下谨慎,连忙喊道:“师姐,别追。” 可秦熳心中发恼,一下便追进树林,李文成也急忙跟在后面,可他胳膊伤势未愈,这时被布带吊住,扯着整个身子,根本无法快跑,不一会,便见秦熳已追得没了踪影。 李文成大急,不禁高声呼喊,这时秦熳在林中应了几声,他连忙循声跟过去,又追一阵,待他再次高声呼喊时,已没了回音,不由心中焦急。 他一阵慌张,心中升起无数糟糕念头,想着秦熳倘若遇险,自己只怕也会了无生趣,不禁暗自发誓,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将她保护好,当下强稳心神,仔细四下观察,便觉地上有些步履踏过的痕迹,他沿着地上痕迹追了过去。 追了一阵,便听一阵打斗声传入耳里,他心中一喜,打斗声中赫然便有秦熳的娇喝声,他循声追近,掩在一棵大树边,却见树林里一片狭小空地上,秦熳正与一人相斗。 那人一身黑衣,一手持着长刀,另一手在腰间挟着一个孩童,竟不是刚才那二人,李文成不禁吃了一惊。 黑衣人虽一手挟着孩童,可手中单刀迅疾凌厉,招招狠毒,逼得秦熳直往后退。 李文成瞧了片刻,心中一动,高声喝道:“师姐,我来助你!” 那黑衣人闻言身形一顿,朝李文成这边瞧来,这时秦熳持剑便要攻过去,那黑衣人突然左手用力一抛,将腰间孩童抛向半空,扭头便跑。 秦熳惊叫一声,将那孩童接住,这时,那黑衣人已迅疾没入林中 李文成也甚是吃惊,他赶到秦熳身边,忙道:“师姐,你没事吧?” 秦熳也一脸茫然,摇摇头道:“我没事。” 李文成心中疑惑,道:“刚才那两个匪贼怎么不见了?师姐怎么又和这人打了起来?” 秦熳道:“那两个匪贼,当真可恶,我追了一阵,不小心让那二人着了个空,骑着马逃跑了,我正要追时,突然前边有个黑影闪过,我当时一急,就跟了过去,将那黑影截住,便与他打斗起来。这人刀法厉害,要不是他手中还抱着个小孩,只怕我不是对手。” 秦熳说完向怀中孩童望去,李文成见她安然无恙,心中不由大舒一口气,说道:“那黑衣人当真奇怪,刚才我见他与师姐相斗,却似乎心不在焉,好似随时便要逃开一般,我便喊了一声,原本只想吓唬一下,不想那黑衣人竟如此惊吓,连这小孩也一齐丢给你跑了。” 那孩童此时双眼紧闭,口鼻中尚有呼吸,只是昏厥不醒,二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置,李文成这时道:“这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咱们还是先走吧?” 此时天已半黑,二人在树林里穿行一阵,终于出了密林,来到官道边。那孩童依然昏迷不醒,二人一时也没了主意。 今日这事也甚诡异,莫名其妙手中便多了一个孩童,原本秦熳要行往北边,去她姨妈家中散心,这孩童生死未卜,她也于心不忍,若是往南边赶,这日也无法赶回江陵城,当下道:“再往前走几里路,往右转有条小路,走过小路有一座集镇,咱们先去那投店休息一晚。” 二人打定主意,便朝北边行去,行了一阵,突听一声沉闷地喝声道:“两位,请留步!” 二人大吃一惊,一齐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身形骁健,双臂出奇地长,背后负着一柄长枪。 那人向二人瞧来,李文成霎时又是一惊,只觉一股无形气势向他直压过来,直令他心口怦怦直跳。 那人开口道:“你们手中那小孩,是怎么来的?” 李文成不由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只觉这人身上带着一股逼人的刚硬强悍之气,此刻对二人并无太大恶意,当下将刚才经历详细述说。 那人听完朝秦熳道:“将小孩给我!” 秦熳乃是“江陵剑派”掌剑之女,平日在一众弟子面前娇俏横蛮,颇有胆气,这时竟为那人气势所摄,也不敢违逆半分,将手中孩童递给他。 那人接过孩童,在孩童身上摸索一番,扯开后背衣物,李文成仔细一瞧,也不由吃了一惊,只见那孩童后背有个呈品字形的殷红血印。 这血印他自然识得,那日在“鬼庄”遇险,铁头和丘二身上中的也正是此般血印,听掌门师伯说起过,这血印乃是邪教妖人所为,叫做“断魂指”。 李文成不知那人底细,也不敢莽撞乱说。那人瞧见血印,面色一片凝重,抱着孩童转身便走。 第41章 伏牛之威1 二人大松一口气,赶紧快步前行,行一阵,转过一条小路,终于来到一处集镇,此时天色已晚,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休歇。 次日一早,秦熳便改了主意,昨日输了比武的懊恼之情已消散大半,想着还有许多精彩的比武无法亲眼目睹,自是不甘,再无心思去往姨妈家,二人吃了些面食,便赶紧往江陵城赶去。 当二人赶回江陵城时,已是下午时分,练武场的人群已散去不少,只有一座擂台边围着些人,当二人走近擂台,便听稀稀落落地欢呼声响起,看样子这场的比武也已结束。 二人正要离开,这时从人群里跑来一人,那人面带喜色,正是丘二。丘二向二人招了招手,叫了声:“秦师姐!” 原来刚才擂台上比武的二人,一个是“秦府别院”的郭大通,另一个是“陵阜别院”的李怀安,而胜者却让人颇有些意外,竟是“陵阜别院”的李怀安。 秦百川门下,郭大通虽算不上最优秀最耀眼的弟子,却也是“秦府别院”的精英弟子之一,而李怀安只是张正梁门下的一名外门弟子。 “秦府别院”一向弟子众多,精英辈出,门下八十来名弟子,内门弟子多达十三人,而郭大通能被选上其中八名弟子,参加“秀剑士”的比武,自然剑法超群,按理李怀安能胜得郭大通,是绝无可能,可偏偏这场比武,最后却是李怀安胜了。 这日的比武已全部结束,经过两轮的剑法对决,最终胜出的十人,掌门晋修义门下有三人,秦百川门下也有三人,王剑松门下一人,秦叔同门下两人,张正梁门下一人。 这十人中,最令人意外的,当属张正梁门下的李怀安,也是十人中唯一一名外门弟子,众人都叹他运气极好,第一轮对阵王剑松门下的外门弟子周进,无惊无险进入第二轮。第二轮对阵郭大通,却因郭大通在上一轮的比武中,虽赢对手,却伤了脚踝。 第二轮的比武,郭大通忍着脚痛上场,自认为对手默默无闻,只是一名外门弟子,即便受了脚伤,赢下这场也不成问题,却不想终究输了。 这日比武结束后,观战的众人都觉甚为遗憾,因为五个擂台同时进行,好多精彩激烈的对决无法一一观看,最终由五位掌剑商议,比武暂歇,休息三日,在这三日里拆除四个擂台,绕着练武场正中的擂台扩建一个更大的擂台。 第三轮的比武,五场对决都将在同一擂台举行,这三日也正好让比武的十人养精蓄锐。 过了两日,擂台便已扩建完成,三日后,“江陵主院”的练武场上已聚集了比前几日多上许多的围观人群,前两轮的“秀剑士”比武,精湛的剑法拼斗,既紧张又激烈,其中丁原七剑连环,陶青锋三招制胜,晋少恭闲庭信步,于耀眼剑花中单手夺剑,都堪称一绝,几场精彩迭出的比武传扬开去,这一日已吸引了更多的武林中人前来围观。 这日早上,照例进行了抽签对决。五场对决,第一场由前两轮比武中风头正劲的陶青锋,对阵晋修义门下的崔毅,第二场由秦百川门下的袁阶,对阵王剑松门下的大师兄王江平,第三场由秦叔同门下的张之镜对阵张正梁门下的李怀安,第四场由晋修义门下的陈留对阵秦叔同门下的大师兄王肃,第五场则由万众瞩目的大师兄晋少恭对阵秦百川门下的大师兄丁原。 这五场比武,最引人瞩目的,自然便是晋少恭对阵丁原,以及陶青锋对阵崔毅。 经过两轮三十场的比武对决,各院弟子已形成了各个阵营,纷纷争论孰胜孰败,有弟子忍不住私下打赌,更有甚者争得面红耳赤,几乎当场便要打起来。 这五场对决,陶青锋对阵崔毅,悬念甚大,多数人认为陶青锋会以微弱优势胜出。 袁阶对阵王江平,袁阶乃是秦百川门下的二师兄,也是他门下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几与丁原齐平,稍逊陶青锋,众人都觉袁阶胜出,悬念不大。 第三场张之镜对阵李怀安,所有人都觉这场毫无悬念,必定是张之镜胜出,李怀安是十人中唯一一名外门弟子,连师父张正梁都觉得他毫无胜算,前两轮的胜利,实是他运气太好。 张正梁门下三十来人,只收了四名内名弟子,李怀安入门极早,原本是他在路边捡来的一个孤儿,从小跟在他身边,做事也勤快踏实,便收了为徒。 李怀安为人老实敦厚,拳法和剑法学得极慢。一套拳法,别人练了三年,他则足足练了七年,好在他入门早,平常也忙里忙外,既为徒,又为仆,张正梁倒也不说什么,只是待教了他“伏牛剑法”之后,便也不再管他,若不是此次“剑苗子”的选拔他表现尚可,门下也无人可选,差点他就未能入选“秀剑士”选拔的八人名单。 第四场由陈留对阵王肃,众人都觉这场颇有悬念。 第五场晋少恭对阵丁原的比武,自然是毫无悬念,虽然丁原也是剑法极强的弟子,但所有人都知道,若无意外,晋少恭必定胜出。 正中的擂台比原来的擂台足足大了三倍有余,五座高台绕在擂台四周,专用于江湖中颇有地位的人在台上观看。 秦熳早已与李文成约定,比武那日二人一起观看,不想这日来人实在太多,五座高台已坐满了人,连派中许多地位颇高的弟子,也不得不留在台下观战,即便秦熳向爹爹请求,也难通融。 秦熳自然不依,她想来想去,便要求助诸位师伯,恰好与正要行上高台的韦廷玉相遇。 韦廷玉出身“神剑门”,一直都被“江陵剑派”奉为上宾,由他出面,或许能有办法。她好说歹说,终于说动韦廷玉,为二人求了个座位,在高台的一个角落,添了张长凳,韦廷玉、秦熳与李文成三人坐到一起。 第42章 伏牛之威2 这日当真是高朋满座,三人端坐的这高台上,尽是一派掌门,或是荆州武林里地位尊崇的前辈高手。正中的席位坐的是掌门人晋修义,他右边坐的是王剑松,左边坐的那人是个白发萧萧的高大老者,乃是“五虎门”掌门人屠公权,再往左边依次坐的是“八仙门”、“林家堡”、“薛家剑”、“游龙坞”等江湖门派或地方豪强的各家掌门。 韦廷玉凭着“神剑门”弟子的身份,结识了不少荆州武林中的成名高手,倒比秦熳知道的还要多。李文成也不时探出头,将席位上的前辈高手一一辨识,这时,便听台下一阵欢呼,只见一人轻身飞纵,势似凌云,飘飘然落到擂台上。 台下一众人大声呼喊:“陶师兄,陶师兄!” “陶师兄”的呼喊未落,便听有人不甘示弱大喊道:“崔师兄,崔师兄!” 另一人也飞纵上台,这时便听“五虎门”掌门人屠公权道:“晋兄,贵派当真是新人辈出,那日我看了陶师侄的比武,这后生不仅剑法了得,连这轻纵之术也令人惊叹,而崔师侄怕是也不遑多让,令郎更是人中龙凤,真是羡煞人也!” 晋修义忙谦虚道:“哪里哪里!屠兄过奖了。” 屠公权道:“现如今,贵派在晋兄手中发扬光大,此盛况已远超当年,屠某真心佩服,说不得再过些年,贵派便可与‘梅花庄’比肩了。” 晋修义忙道:“不敢不敢,我也只是秉承家师当年遗志,再加上有几位师弟鼎力相助,才有今日,更不能与那些高门大派比肩。” 屠公权哈哈笑道:“晋兄永远是这么谦逊,令人心生敬佩,屠某痴长几岁,心胸却远远不如了。” 晋修义道:“哪里的话,屠兄太谦虚了,令郎也是人中龙凤,我这些徒弟师侄们,怕是比不过。” 屠公权忙摇摇头道:“比不了比不了,若说以前,我还有些胡乱的自信,如今看了贵派的比武大会,就陶师侄和崔师侄这剑上的造诣,犬子就比不过。” 正说话间,擂台上二人已交起手来,陶青锋一上场便连出三剑,剑风劲锐,攻势汹涌。上一轮他三招制胜,赢了“陵阜别院”的大师兄张泽成,着实令人惊叹,众人送了他一个“疾风剑”的绰号。 崔毅乃是晋修义门下的二师兄,学剑十来年,年纪比晋少恭还要长上半岁,剑上造诣自是不弱,当下将剑固守身前,从容不迫将三剑挡了下来。 陶青锋见三剑被挡,剑势一振,一连又攻出了八九剑,他的身形在擂台上迅疾飞驰,在崔毅周身荡起点点剑花。 场下围观的弟子们一下就沸腾起来,这时便听屠公权道:“陶师侄求胜心切了。” 晋修义右边的王剑松道:“陶师侄这几招‘奔狼逐鹿剑法’使得确实不错,只是太急于求成。” 前两轮的比武,弟子们对决时大多都还是循规蹈矩,上场先使“伏牛剑法”对战一阵,倘若无法分出胜负,或落于下风之时,才将“奔狼逐鹿剑法”使出来,在同门弟子之间,比武要讲究先礼后兵,这都是些不成文的规矩。 第三轮比武一开场,陶青锋便直接使出了“奔狼逐鹿剑法”的招式,虽然师门武德中也未曾明言,却多少令人有些不适。 崔毅挡了几剑,便觉对手的攻势越发凌厉,自己一向稳健的防守在他强力的压迫之下,竟有些疲于应付,他知道若一味防守,势必陷入被动,待将对手一连串的攻势接下后,他连退几步。 陶青锋一阵连番进攻过后,也正是力衰之时,崔毅趁机调息片刻,待气力恢复,当下运剑如飞,哧呼呼向陶青锋全身上下攻去,竟使剑抢攻。 陶青锋自是也不示弱,格挡之中运剑回刺,霎时间二人以攻对攻,将“奔狼逐鹿剑法”的威力尽数施展,锐利的剑锋交织往来,一连拼了七八招,一下子将场下观战人群的气氛如火一般点燃。 在众人的呐喊助威声中,二人交手三十余招,仍然不分胜负。 看台上的屠公权这时又忍不住叹道:“本以为陶师侄已是天赋难得,不想崔师侄一点不差,劣势之下瞬间就能扳回,如我在他们这般年纪,却要差得远了。” 二人又斗二十来招,崔毅的剑法向以稳健见长,而陶青锋也丝毫没有衰落的迹象,好似越斗战意越强烈。 连韦廷玉也忍不住击掌叫道:“好剑法!初来荆州时,我当以为如我这般年轻一辈,也只有晋师兄能让我正眼瞧一瞧,没料到还有这么多少年高手。” 秦熳这时轻叱道:“呸,那是你见识少!你不是常说你们‘神剑门’剑法厉害吗?若是陶师兄和你打,你能挡得了几招?” 韦廷玉洒然一笑,神态自若地低语道:“倘若我全力施为,他或许能撑到十招。” 秦熳不禁啐道:“胡吹大气。” 二人这时已相斗良久,各持长木剑以极迅猛的剑势突击对手,一发不中,便既收回,再如狼顾一般死死盯住对手,伺机进攻,如此这般,二人已如两根紧绷的弦,倘若任何一人稍有不慎,便既落败,绝无回旋的余地。 场下涌起一阵又一阵爆裂的喝彩声,高台上一位派中前辈这时有些激动道:“若不是这次比武,只怕还见不到师兄弟之间如此这般凶猛的对峙,没想到这招‘影狼突刺’被两位师侄用到这种地步,即便是我使出来,怕也不过如此了。” 王剑松这时也对晋修义道:“的确有些凶猛了,师兄,我担心两位师侄受伤,不如早做准备。” 第43章 伏牛之威3 晋修义点点头,这时场中变化又起,陶青锋本是一剑迅猛地向崔毅当胸刺来,崔毅脚下突然一变,身形也变得飘逸灵动,往旁边一滑,同时手中木剑斜斜向陶青锋刺来的剑锋摆去,恰好磕在剑锋上。 崔毅这边剑式一起,陶青锋突地向后疾退数步,便听有人喊道:“好一招‘随风摆柳御千钧’!是‘虎鹤双行剑法’,不愧是咱们的崔师兄!” 场下此时一片欢腾,这招正是“虎鹤双行剑法”其中一招,此剑法行有鹤之飘逸,攻有虎之威猛,乃是一套刚柔并济的高超剑法。 陶青锋这时收剑凝视,在崔毅四周绕行,绕行一阵,随即振剑直刺,出招却比之前谨慎了许多,这时屠公权道:“向来听闻‘虎鹤双行剑法’乃是贵派镇派之宝,今日崔师侄使了出来,只怕要胜了。” 晋修义这时却摇摇头道:“我们‘江陵剑派’向来有‘奔狼三年浅,虎鹤十载鲜’的说法,这套剑法深奥繁杂,天赋差的,即便练个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摸得到剑法的门槛,我这徒儿练习此剑法也没几年,修为还浅薄得很,这也只是使出来唬唬人罢了。” 果然,陶青锋试探几招后,之前的凶猛煞劲又使了出来,二人又斗二十来招,陶青锋渐渐力衰,而崔毅身形也渐渐滞窒起来。 即便如此颓势,陶青锋依然斗志昂扬,这时他一剑刺向崔毅胸口,崔毅运剑下磕,二剑快要相触时,陶青锋挽剑轻抖,剑势突变,剑身由对手剑下方以极小的角度翻转到剑上方,原本凶猛的剑招突然变得阴柔,这刚柔之间的变化,甚是突然,崔毅本已有些应付不暇,这时更闪躲不及,手臂顿被陶青锋剑锋划到。 崔毅脸色灰白,抱拳道:“原来陶师弟也已领会了‘虎鹤双行剑法’的妙处,我败了。” 陶青锋一脸喜色,也抱拳道:“崔师兄,得罪了!” 台下围观人群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高声喝彩,更有弟子惊异不已,“江陵剑派”所有的年轻弟子当中,众所周知,修习“虎鹤双行剑法”的有三人,晋少恭、崔毅和丁原,却不曾想原来陶青锋也早已开始修习此剑法了。 二人比武结束,“秦府别院”的弟子们高声欢呼,“江陵主院”的弟子则垂头丧气。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第二场比武开始,由“秦府别院”的袁阶对阵“青松别院”的大师兄王江平,二人交手四十余招,在袁阶汹涌而强大的压迫之下,王江平不敌认输。 二场比武过后,已是正午时分,第三场比武定在日央时刻开始,这时围观的人群大多散去,或是午膳,或是小憩。 第三场张之镜对阵李怀安,比武将要开始时,围观人群还只来了半数,这是所有人都觉毫无悬念的一场对决,当人群慢腾腾向擂台聚集时,二人已交手十数招。 当他们仔细瞧去时,不禁顿感惊讶,擂台上李怀安固守擂台中央,正与张之镜打得由来有回,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甚质朴简洁,也都是大多练剑的弟子们学过的招数,可无论张之镜如何凶猛进攻,都给他或挡或劈,从容化解。 “陵阜别院”的弟子们见此情景,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们初看时惊奇,到后来越看越是惊喜,张之镜可是“花堤别院”最出色的弟子之一,李师兄与他比剑,原本以为毫无胜算,哪知竟丝毫不落下风。 别说弟子们看得惊奇,就连师父张正梁也觉惊讶不已,李怀安原本是个孤儿,五岁时被张正梁从路边拣了回来,一直跟在身边。 刚来时,他身子瘦小,怯怯懦懦,口齿不清,在外人看来性子有些驽钝,练武似乎也毫无天赋,一套拳法,从八岁练起,虽每日刻苦勤练,却也整整练了七年。 他想着自己生来笨拙,便要花去比别人多得多的功夫练习,待拳法练成,他的一招一式都要比别人记得牢,身子骨也练得比别人厚实。 张正梁倒也未作指望,教了他“伏牛剑法”之后,便不再管他,由他自行领会。 只因他踏实敦厚,在师门里常常忙前忙后,虽在整个剑派中默默无闻,倒与本院的弟子们相处融洽。且因他招式练得扎实,一招一式使得端严规正,口诀也记得牢,院内多数弟子刚学拳剑时,几乎都由他代为传授。 此次“秀剑士”的选拔,他连过两轮,众人都只觉他运气极好,可直到这时与张之镜对阵,才让人大吃一惊。 他的每招每式,弟子们都曾见过,也都曾练过,可是由他手中使出来,无论张之镜的招式攻得多么凶猛,他平平常常一剑,就能令张之镜的后招无法如期使出。 此时的张之镜却又是另一番感受,他每次攻出一剑,与李怀安剑招相触,就觉好似有股特别的力道,不仅攻去的招式被封住,而且似乎后劲绵绵,令他心头忌惮,进退犹疑。 二人相斗二十来招,李怀安稳扎稳打,手中力气和初时相比毫无衰减。 张之镜久攻不下,心中顿时烦躁起来,他自问天赋过人,对手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他久战不胜,以后说起来只会让人笑话。 他手中加劲,将“奔狼逐鹿剑法”的威力尽数施展,可李怀安依然稳如磐石,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伏牛剑法”他自然练得熟稔,每招每式的来路去势他自认为也一清二楚,可这些招式在李怀安手中使出,总有些莫名的妙处。 张之镜本也是非常聪慧之人,他见李怀安守御牢固,攻势却不凶猛,便将所学剑招与对手试探,待觉已然熟识对手运剑之道时,心中再想好破解之法。 第44章 伏牛之威4 不多时,李怀安将“伏牛剑法”的招式已全部使完,张之镜心中一喜,只觉机会来了。本来“奔狼逐鹿剑法”一共十八路七十二式,“伏牛剑法”一共十三路三十六式,招式越多,变化也越多。 这时他凌厉刺出一剑,李怀安抬剑上挑,张之镜自然知晓此剑来路,他将刚才想好的破御招数便要如法施展出来。 当两剑相触,张之镜的剑身顿被挑得歪歪斜斜,竟是比前一次使出时的力道大了不少,张之镜变招还未使出,剑式已被打乱,后着便也无以为继了。 原来张之镜打定主意,待李怀安将“伏牛剑法”使完,重复再使时,用预先想好招式攻其不备,破其防御,哪知李怀安完全行有余力,力道竟能更增一分,所展示出的剑上威力又是另一番滋味,他施出的剑招根本无法凑效。 变招被破,张之镜越发烦躁,此时更顾不得面子风范,他运尽全部力气,将“奔狼逐鹿剑法”的厉害绝招尽数施展出来。 李怀安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翻来覆去使着“伏牛剑法”的招式,说来也奇怪,每当他将前次使过的招式同样再次使出时,都要比前一次再增了一份力道,威力也比前次更大,施施然便将来势抵御住,似乎是拿对手练招来了。 张之镜使尽全力也无法胜出,而李怀安仍然不紧不慢,手中的剑招却越来越强劲,此时张之镜已缚手缚脚,心中沮丧,全然失去了信心。 所有人都已看出,张之镜便要落败,秦熳也是越瞧越烦闷,张之镜与她向来亲近,原本以为此次“秀剑士”的选拔到了第三轮,张之镜运气最佳,铁定晋级,哪料到竟是这般光景,不禁向韦廷玉道:“韦公子,张师兄向来剑法高强,怎么这次却有些软绵乏力,连个外门弟子也打不过?” 韦廷玉也瞧得惊讶,这时不禁道:“场下这位师兄当真是位外门弟子么?他的剑法确实有些门道,力道也颇足。” 秦熳啐道:“若说力道足,我‘江陵剑派’中力道足的弟子可多去了,又不是力气越大,剑法就越高强!” 韦廷玉不禁撇撇嘴笑道:“所谓一力降十会,自然有它的道理,何况这其中关窍,若不是我亲自上场与他对剑,也未必能瞧得出来呀。” 果然不多时,张之镜越发力竭,手臂与胸口已被李怀安震得发麻,连抬剑都乏力,胸口便被点了一剑。 此时莫说围观人群觉得惊奇,就连“江陵剑派”五位掌剑也觉得惊讶不已。 一直以来,“江陵剑派”所有人都有一种认知,“伏牛剑法”、“奔狼逐鹿剑法”和“虎鹤双行剑法”这三套剑法一套比一套高明,一套比一套厉害。只有练精前一套剑法,才会教习后一套剑法,而这李怀安只使“伏牛剑法”,竟然胜过张之镜的“奔狼逐鹿剑法”,着实大出意料。 第三场比武最终李怀安胜出,这也是“秀剑士”选拔的比武中目前为止历时最久的一场对决。 当第四场比武开始时,众人似乎都还未从前一场的比武对决中回过神来,这场比武由掌门晋修义门下的陈留对阵秦叔同门下的大师兄王肃,二人相斗五十来招,最后陈留胜出,不过却是惨胜,比武之中,他用力过巨,胜后才觉肩头也被扭伤。 这日最后一场的比武,晋少恭对战丁原,自是众目期待,“秦府别院”的大师兄丁原,从前一直被认为是除大师兄晋少恭以外剑法最强的弟子,只是近来风头渐渐被陶青锋盖过。 此前两轮的比武他的锋芒也极其抢眼,第一轮以绝对强劲的优势胜过对手,第二轮又以一手七剑连环的绝技轻松胜出,第三轮抽签对上晋少恭,众人都为他惋惜不已。 二人的比武从开始到结束,由始至终都由晋少恭牢牢把握着主动,也如同之前的两场比武一般,晋少恭从容不迫,他的剑指东打西,控转自如,待到第七十招,丁原堪堪将“虎鹤双行剑法”使完时,晋少恭手中木剑突然加劲,遂将丁原击败。 五名“秀剑士”已全部决出,接下来歇停两日,让五人修整一番,再决名次。 比武一结束,“江陵五秀”的名声一下子就传遍了城里的街头巷尾,晚间,各家的酒馆里聚满了人,江湖豪客们说起“江陵剑派”的比武大会,一个个说得眉飞色舞,兴意盎然。 江陵城里最大的客栈“聚香楼”,此时灯火通明,热闹非常,二楼的一间厢包里坐着两人,一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身上穿了件黑白相间的绸衫,头上戴着锦缎制成的小皮帽,左眼眶肿的老高,灰头土脑,一脸愁苦,向他身旁一人道:“吴大哥,等了这么久了,你说他会不会来?” 他身旁那人身形粗壮,满脸胡须,一副江湖豪客的派头,这时拍拍胸脯道:“罗老哥,你放心,我‘虎头枪’吴聪岩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这点薄面难道还没有?你别急嘛,他一定会来。” 那罗老哥叹了口气,脸色更土,面对满桌的酒菜,手里的筷子夹着一块鸡肉,一口也吃不下。 过了一会,那罗老哥又唉声叹气道:“要是那张公子不来,那可怎么办,我就是把家底赔光了,也赔不起呀。” 那吴聪岩笑了笑,给那罗老哥置上一杯酒,哈哈说道:“罗老哥你这话我真不信,我可听说罗老哥在这江陵城里十几年,房契田产可是添了不少呢,胭脂坊里卖的胭脂怕是都能将这江陵城墙涂一圈了,一千两白银不至于拿不出来吧?” 那罗老哥道:“吴大哥,您真说笑了,现如今生意不好做呀。咱们这江陵城里还好,外面兵荒马乱的,钱不好赚,这两年来,我赚进兜里的银子,加起来也还没有一千两呢。” 吴聪岩撇了撇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第45章 伏牛之威5 那罗老哥见吴聪岩不信,急道:“吴大哥,您别我看家大业大,面子光鲜,着实是赚不了多少钱啦!就说这胭脂香料,前些年从广州府拿货,那些从波斯、大食来的香料确实便宜又好使,可如今那里兵荒马乱,路途艰险,自是拿不了货了,现今都往洛阳城里拿货,那里的胭脂本价就高,哪能赚得了多少钱?” 吴聪岩道:“这江陵城里就你一家胭脂坊,怎么卖还不是你说了算。” 那罗老哥苦笑道:“若说与人打架争斗,吴大哥您在行,可是买卖这行当,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去了,咱家去洛阳拿货,路途又远,出门在外,风餐露宿的,搞不好连命也丢了。这一路上来来去去,上下都要打点。就说上前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个‘飞骑盟’,横在扶风、蔡阳一带,手下兵贼数千,动不动便要杀人越货,那架势当真吓人。咱们商队每次经过,这‘飞骑盟’抽成都要达七成,若是不给,那这买卖就没法做了,就说咱罗老九,第一年遇上他们,手下就折损折伤了十几人,那一年我可赔了不少,一年辛苦到头,都给别人忙了。” 他咪了一口酒,似乎说上了劲,又道:“遇到兵匪,有时候还有人情可说,这一路上还有更可怕的,就说今年,罗老九他们一行走山路,还遇上了妖魔,那晚他手下两个兄弟生生就给妖魔吃了,吓得他连滚带爬跑了,连货都没敢要。” 吴聪岩嗤道:“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妖魔?” 那罗老哥道:“吴大哥,你可别不信,若是罗老九一个人说那也罢了,他一起十多人都这么说,说那妖魔站起来几乎有两人高,两个眼睛有铜铃那么大,一只手一伸,就将蝎老三抓住,将他脖子扯断,生生吃了……” 正说着间,包厢的帘子掀起,走进两个人来,吴聪岩赶忙起身,抱拳道:“张公子。” 那罗老哥也赶紧站起身道:“张公子,您来啦!” 那张公子面目削俊,穿了一身劲衣,这时冷哼了一声,直接拉开座椅坐上去。他身旁那人身形精瘦,也跟着坐了下来。 那罗老哥又道:“张公子,我叫罗进范……。” 他说音未落,那张公子一脸不耐烦道:“吴聪岩,找我有什么事?” 吴聪岩脸色一变,怔了好一会,那张公子进来时本就脸色不豫,这时更不耐烦,说道:“到底什么事?快些说!” 过了片刻,吴聪岩脸上才堆起笑容,他心里将那张公子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口中却道:“张公子,是这位罗老哥有话要说。” 这时罗进范突然弯腰跪下,抱拳道:“张公子,您千千万万要帮我这个忙啊,您听我说,前些日我与那卖盐的刘湛起了恩怨,他硬是不愿饶过我,我就想请您帮帮小人这个忙。” 那张公子道:“我能帮得了什么忙?” 罗进范道:“张公子,您可是‘江陵剑派’的人,只要您肯出面,一定能帮得了。” 那张公子正是张之镜,他身旁那人是“林家堡”的子弟林剑杰,张之镜这时皱眉道:“你快说。” 罗进范这才道:“张公子,我在城里开了间胭脂坊,有一日,那刘湛的三姨太来我铺里买胭脂,那日我那婆娘刚与我吵过架,见他三姨太在铺里挑三拣四,却又不买,我那婆娘本就心情不好,自然没给好脸色,他三姨太便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言语,我那瞎眼的贼婆娘脾气又泼辣,受不得气,两人就打了起来,我那婆娘力气又大,不小心抓花他三姨太的脸,这下可不得了了,她找来他相公刘湛跑到我府上,不仅打伤了我的家丁,还将我和我婆娘都给打伤,这还不算,他还扬言说他三姨太花容月貌,脸被抓花,若是不赔个一千两银子谢罪,便要拆了我的罗府。” 张之镜白日里输了比武,本就心情不佳,加之他平日一心练剑,哪里听得进这些市井言语,颇有些不耐烦,但见罗进范跪在地上,倒也不好发作。 罗进范这时又道:“我见那刘湛欺人太甚,可我又打不过他,便找来吴大哥帮忙,可是吴大哥查了那刘湛,才知他平日里嚣张跋扈,除了有帮贩盐的帮手,还有个弟弟叫刘通,正是‘江陵剑派’的弟子。我想请您给刘通说下,给我说个情,如果您愿意帮我,我一定记得您的好处。” 这时吴聪岩也道:“张公子,还请帮帮这位罗老哥。” 说罢朝林剑杰使了使眼色,林剑杰这时便道:“张师兄,看在吴大哥的份上,你就帮帮他吧,也就是举手之劳。” 张之镜向吴聪岩瞧了一眼,想了想道:“好吧!我就给刘师弟说一说。” 他说完起身便走,罗进范赶忙道:“张公子,坐下来吃些酒菜吧?” 他理也不理,径直出了房间,林剑杰也跟着出了房间,二人刚走两步,便要下楼,迎面遇上一人,那人一见他便道:“之镜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之镜抬头一瞧,是一位同门师弟,也是他的儿时玩伴,名叫张冲,张冲亲热招呼道:“之镜哥,好久未见了!来来来,咱们那正好来了几位师弟,之镜哥你也一起来喝喝酒热闹热闹。” 张之镜心中正烦闷难解,见是张冲,便道:“走,好久没与你一起喝酒了。” 二人随张冲进了一间包间,里面也坐着四五人,都是“江陵剑派”的同门师弟,连忙起身恭敬招呼,二人落座,一桌子的师兄弟们便开始喝酒把话起来,谈论的自然是这几日的比武大会。 初时还对张之镜一番恭维,说到后来,自然落到那晋级的“江陵五秀”五人身上。张之镜听了越发失落烦闷,不停地喝酒吃菜,待酒过三巡,酒桌散去,张之镜已喝得头脑发昏,醉的不成样子。 众师弟要来搀扶,他自觉没醉,当然不依,将众师弟推开,舌头嚅嚅道:“我没醉,林师弟,咱们走。” 林剑杰也已醉得不轻,二人踉踉跄跄出了酒楼,这晚月光甚亮,二人趁着月光在街头乱行而去,早辨不清方向,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处荒僻的街角,见旁边有间废弃的小屋,二人此时内急,踉踉跄跄行到墙角。 这时便听一人道:“师兄,救我!师兄,救我!” 另一个沉哑的声音道:“你找死,怎会跑到这里来了,要是让先生知道了,只怕你活不了。” 那人又道:“师兄,我若是不找你,只怕也活不过几天了。那恶狗追我追了几天几夜不放。” 张之镜此时已醉得迷迷糊糊,也无心听那二人说了什么,拉开裤头便既小解,突地听那 沉哑的声音轻喝道:“谁?” 一阵衣袂飘呼之声直奔而来,张之镜本能一惊,抬手便要抵挡,可根本抬不起手,只觉 耳根一痛,便晕倒在地。 第46章 魔经初显1 “秀剑士”五人组决出后的第三日,便是这次大比武的最后一战,决出五人最终名次。三日前的第四场比武中,陈留胜出,那日他肩颈扭伤,接下来两日里他的肩伤不仅未好,反而更加严重了,脖子与臂膀一动就痛,这日的比武自是无法参加,只得屈居“秀剑士”的末名。 原本五人的轮番对战遂改了些规则,这日的比武一共四场,第一二场的对决由抽签决定,第三场由前两场的败者争夺三四名,第四场由前两场的胜者争夺头名。 这日李文成也早早来到练武场,如上次一般,已与秦熳约好,韦廷玉、秦熳与李文成三人又在高台的一个角落一起坐下。 抽签的结果出来后,众人便是一阵欢呼,第一场由陶青锋对阵李怀安,第二场由晋少恭对阵袁阶。 “秀剑士”头名争夺呼声最高的,毫无疑问自然是大师兄晋少恭,前三轮的对决,他全是以绝对的优势轻松胜出,尤其是第三轮对阵“秦府别院”的大师兄丁原,众人没人以为丁原能赢,但以为至少能争上一争,哪知真正对上时,才知差了一大截,这三年里大师兄晋少恭又精进不少。 此次比武风头正劲的陶青锋,与同门大师兄丁原也只是伯仲之间,平日里二人切磋对练,他也只是偶尔稍占上风,只因他年纪甚轻,性子又张扬,因而锋芒更露。 丁原如此,陶青锋只怕也不会强过多少,其余二人自是更不消说。 此次四人中,除了李怀安,其余三人无一不是众弟子平日心中仰慕的同辈高手,虽然上轮的对决李怀安胜过张之镜,令人惊讶万分,但此次名次争夺,他依然被认为是最弱的一人。 这日天气和煦,日头已快到中天,第一场比武终于开始,陶青峰飞纵上台,李怀安则一步步登上擂台,他胸膛长得甚是厚实,面色有些黝黑,看起来颇是淳朴忠厚,今日穿了崭新的灰色衣裳。 二人行了剑礼,陶青峰便道:“李师兄,我要出招了。” 歇息了两日,他已精神抖擞,这时挽剑直刺,剑身嗤地一下向李怀安刺去,去势迅疾。 当剑锋将近时,李怀安横剑一摆,便格住了来剑。陶青峰待要变招斜刺,突觉手腕一震,不禁大吃一惊,好在他剑法也练得极强悍,硬生生将抖动的剑势收住,同时剑身稍回,挽了一个剑花,平刺过去。 后刺这剑起得仓促,李怀安原本挡了一剑,也未作回击的打算,这时后退两步,便已躲开了刺来的剑锋。 两人一交手,陶青峰便大感惊异,刚才李怀安那一剑平平无奇,可是却恰到时机,正磕在剑身的中段,一下就卸去了大部分的剑力,且也未见他如何运劲作势,便有如此沉厚的力道。 陶青峰性子骄傲,原本除了大师兄晋少恭,其余人他均未放在眼里,即便对手曾胜过张之镜,在他心里,也从未当作一回事,可是刚才那招,李怀安所展示的眼力、臂力与胆力,就非同一般,这时才觉这位师兄不可小视。 李怀安这时也吃了一惊,他刚才横剑一格,便觉对方剑劲极硬,若换作之前的对手,剑势早被他打乱,不攻自退了,而陶青锋还能寻隙进攻,心中暗想:“都说陶师弟天赋过人,果真与前几回交手的师弟们不同。” 此次大比武能接连击败对手,跻身五位“秀剑士”之一,连他自己也万万想不到。 在此之前,他从来也不知自己剑法到底如何,众弟子中,他身世悲怜,小时父母生疾,不久撒手人寰,后随孤苦的爷爷一同生活,因家中贫困,五岁时爷爷便在寒风中去世。 后来他四处流浪,靠捡些野菜野果为生,一日在路边饿得快要死去时,被师父捡了回来,从此他感激涕零,师门里什么苦活累活他都默默地做,即便后来全不受师父重视,他也毫无怨言。 他自觉天生笨拙,练起剑来也比别人刻苦勤奋许多,别人需练十遍百遍的招式,他便要练习千遍万遍,即便在梦中都能清晰记得,后来,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觉他所练的每一招每一式使出来时,都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毫不费劲,至于到底练到何种地步,他也不知,只觉平日里与师弟们切磋对练时,只要他们眼动肩动,他便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出招。 教完“伏牛剑法”之后,师父张正梁也不再管他,在与师弟们的切磋对练之中,他也渐渐累积了许多运剑的窍门,只是他性子宽厚,切磋从不使全力,多是点到为止,且他入门又早,待人厚道,师弟们对他多有敬重,切磋时也都留了力,因而无人知道他剑法上的修为深浅。 此次大比武他原本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着能为师父师门多争些气,不想竟走到如此之远。 此时陶青锋一招未竟,他后退数步,轻吸一口气,身形猛地飞纵,在空中连挽两个剑花,回剑下击,霎时便到了李怀安眼前,这招“枝击长鹿”既迅猛又变化多端,乃是“奔狼逐鹿剑法”中的厉害招数。 陶青锋运剑实在迅猛快疾,李怀安之前也从未遇过这般厉害的对手,无法判别他的来势,见剑从上方多点而来,当下想也不想,随手自下而上挥出一剑。 这一剑挥出,便将陶青锋所有来势尽皆封住。 这一剑也令围观的所有人大吃一惊,连剑派的五掌剑也都啧啧称奇,李怀安刚刚使的那招叫做“气冲斗牛”,是“伏牛剑法”中少有的进攻招式,但是他这剑在空中从一处剑花挥落,待知是虚剑时,又生生横移到另一处剑花,抵住了陶青锋多点的攻击,这招被他以攻代守,使得生出了另一种妙用。 第47章 魔经初显2 掌门人晋修义一边看着,一边也惊异道:“使得好!这位李怀安师侄真乃奇才,想我‘江陵剑派’能将此招使出这般用法的,还从来未有过。” 王剑松这时也道:“的确罕有,不知张师弟怎么教出这般厉害的弟子,或许,或许只有祖师爷才有这般用过吧。” 两位掌剑如此惊异,却是有些缘由,当年“江陵剑派”开派祖师张鹤松据说大器晚成,携“伏牛剑法”“奔狼逐鹿剑法”与“虎鹤双行剑法”三套剑法成名江湖时,已年纪颇大,待他创立“江陵剑派”,广收门徒时,已五十有七,“江陵剑派”在他手中八年后,他便将掌门之位传于大弟子于恵,不久驾鹤西去。 于恵继承掌门之位没过一年,偶遇一位邪派顶尖高手为祸武林,二人大打出手,于恵不幸身亡。 第二代掌门突然身死,也未留下任何遗言,“江陵剑派”一下子陷入混乱,有弟子为掌门之位大打出手,有弟子不忍同门相残,出走他方。 “江陵剑派”纷争数年,最后由众人推举秦颢继承掌门之位,“江陵剑派”的多掌剑派制也是由那时而起,便是为了防止掌门突然故去,引发派中纷争。 因第二代掌门于恵突然身死,他继承的剑法中许多秘诀也随之埋进黄土,“江陵剑派”剑歌有云:“奔狼三年浅,虎鹤十载鲜”,既有指剑法繁杂难练,也有因剑诀失传的缘故。 顷刻间二人交手数招,李怀安使的每一招“伏牛剑法”,他都磨练过无数遍,这时使得简洁精准,行有余力,陶青锋的剑法都被他一一挡住,防守中还隐隐带着令人忌惮的反击之力。 陶青锋见李怀安竟是如此厉害的对手,更激起了他强烈的斗志,他也是剑派里天赋极高的弟子,见李怀安守御如此稳固,他手中劲力催动,招式变得越发刚健锋锐,每发一招,都是极具威胁的险峻攻势。 陶青锋的凶猛攻势也给了李怀安极强的压迫力,起初还令他颇有些不适,好在他心思纯质,平常练剑时已将心性磨得坚韧,这时将手中木剑施展开,稳扎稳打,抵挡数招后,渐渐也稳了下来。 陶青锋见奈何不得,他变招也快,手中劲力再涨,剑势又变,时而重如钧石,时而陡如山峭。 李怀安依然稳健,此时他凝神盯着对手的剑,无论陶青锋多么快疾如风的招式,在他眼里,都变得慢下来。 二人一连交手三十来招,李怀安不仅不落下风,偶尔反击一剑,倒极具威胁,顿时便令陶青锋一阵手忙脚乱,围观众人也由初时的惊讶变为雀跃欢呼,原本以为一边倒的对决竟是如此这般的景象。 陶青锋虽然所使的剑招繁多,瞬息变化,令李怀安也不能完全摸透他的剑势去路,可是无论他怎么加劲,始终也无法撕开李怀安的防御,又斗二十来招,陶青锋气力渐衰,招式也不如初时那么锋利,而李怀安此时手中劲力不仅没有减弱,竟还有越来越强之势,陶青锋久攻不下,信心也渐渐丧失。 围观的弟子们这时也看出陶青锋渐露败象,欢呼的人群开始哗然,陶青锋已是除大师兄晋少恭外公认最有剑术天赋的弟子,连他都会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又斗十来招,陶青锋颓势尽显,似乎连拿剑的手也开始颤抖,正当二人剑合乍分,各退两步时,陶青锋将剑朝前递出半寸,突然往地上一摔,脸上尽是失望懊恼之色,围观众人一下子鸦雀无声,随即迸发出一阵惊呼,陶青锋竟弃剑认输了。 这任谁都料想不到,李怀安也是一阵错愕,当他走下擂台时,“陵阜别院”的弟子们欢呼不断,纷纷围上前来道贺。 第一场比武热潮未退,第二场比武便已开始,由晋少恭对阵袁阶,这场对决晋少恭却与前三轮大不相同,一上场便大展剑上威风,毫不留手,在二十三招时,将袁阶击败。 这场比武过后,已过了正午,外围人群散去的也不多,有些实在饿了的,匆匆吃了些午餐,便早早赶了回来。 第一场的对决大出意料,人们都神色兴奋地议论着,原本以为此次“秀剑士”的头名,必是大师兄晋少恭,不作二人想,不料李怀安一路过关斩将,几番神奇的对决,竟是有些深不可测,让人生出另一丝的可能。 第三场比武对决由陶青锋对阵袁阶,这场对决也大出意料,陶青锋在擂台上锐气尽失,似乎连拿剑的劲头也提不起,竟输给了袁阶。 这日最后一场的决战,由晋少恭对阵李怀安,决战还未开始便已人心躁动,外围的人群纷纷往里挤,想要瞧得更加清楚。二人上了台,人群便开始欢呼涌动起来,“大师兄,威武”的喝彩助威声此起彼伏,其间也夹杂着“李师兄,李师兄”的微弱助威声。 二人站定,晋少恭抱拳道:“李师弟,我记得以前见你的时候,你总不爱说话,大家一起出去玩,你也总是走在最后面,几年不见,想不到你的剑法竟精进到如此地步,真乃奇才,可喜可贺!” 李怀安也连忙抱起拳,面色一红,讷讷道:“大师兄!” 晋少恭微微一笑,剑式摆开,说道:“李师弟,听说你剑上力道非同一般,那我也要加些劲了,你可要小心了。” 当二人剑锋交错,乍合即分时,高台上晋修义和王剑松几乎同时道:“使得好!” 刚才二人一交锋,几乎便同时使出了“伏牛剑法”中最精锐的一记绝招:“犀牛望月”,二位掌剑同时叫好,自是深谙其中道理,此招的精妙处便是施展剑式,挥洒出一道剑屏,如月光一般迷惑对手视野,然后发出致命一击。 未交手前,二人均凝神注视对手,等待对手出招的破绽,二人又同时使出此招,便是都能觉察到对手的凝视,以此招来破除对手的预判。 第48章 魔经初显3 晋少恭有此等眼光,自是不意外,李怀安也能有此修为,实在大出意料。 二人剑来剑往,一连交手十数招,初始时,李怀安似乎有些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他支撑一阵,渐渐缓过神来,稳住了阵脚。 当三十招过去后,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想,这李怀安或许当真不输大师兄。 此时晋少恭的剑法刚劲多变,而李怀安的剑法精纯质朴,二人尽展所长,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 又斗十来招,晋少恭边使剑边道:“李师弟,了不起,好剑法!我要变招了。” 这时他手中剑法一变,力道变得更加强劲威猛,李怀安堪堪抵住时,他剑式又变,一下子飘逸灵动,李怀安应变不过,不敢硬接,连忙回退数步。 晋少恭剑不停歇,疾追过去,李怀安运劲全力将来剑抵挡,晋少恭剑势连闪,霎时便将李怀安罩在剑影下,接着他连施几剑,将李怀安全然压制住。 当晋少恭的剑从李怀安当头落下,被李怀安挥剑拦住时,突听擂台下一阵骚动,围观人群有人咿咿呀呀乱骂起来,接着便见一人朝擂台倒飞过去,砰地一声摔倒在擂台上,二人见状,立刻停下手朝擂台下望去。 这时又有一人自人群里飞起,跌落在人群中,被人接住。 便听有人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闹事?” 人群里露出一块空地,一人被团团围在中间,那人身后背着一柄长枪,身形骁健,双目正在人群中快速搜寻。 突地那人身形暴起,蹿入人群里一把便将一人后颈抓住,旁边众人一下子惊得赶紧散开,那人提起手中之人放到眼前瞧了片刻,摇摇头,又将人放开,那人转身退入人群中,破口大骂。 围观人群也早已愤怒,摩拳擦掌便要合围上去,那持枪之人双眉一横,开口道:“诸位,烦请让开,我有紧要的事要做!” 这时便听有人喊道:“是‘金枪门’贺烨!” 人群里闹闹哄哄,擂台上,晋少恭使剑一指,呵斥道:“阁下是何人,竟如此猖狂,敢在我‘江陵剑派’比武大会前闹事。” 那人道:“‘金枪门’贺烨。” 当他自报家门时,人群里便一阵惊呼,“金枪门”贺烨大名鼎鼎,据传他的武功已是荆州武林第一。 “江陵剑派”的弟子对此人之名更是牢记于心,他曾在南岳道大战“鄂东大侠”焦东逯,又曾只身独闯“毒龙寨”,一夜击杀二十七名悍匪,震惊江湖,还曾于二年前十招大败丁原,数次扬言挑战“江陵剑派”掌门人晋修义,晋修义自持前辈,又是掌门身份,自然不予理会。 这时只听一声断喝响起道:“好一个‘金枪门’贺烨!好大的胆子!便是你师父谢正奇亲来,也不敢如此放肆!” 擂台上这时已站了不少人,掌剑秦百川怒目而视,刚才正是他的断喝。 所有人都看向贺烨,贺烨此时并不惧怕,挺直胸膛道:“我并未存心闹事,只是适才正在寻人,那二人偏要阻拦,还口出污言,我便将他们丢出去了。” 这时掌门人晋修义来到众人面前,他缓缓道:“贺师侄,我与你师父算是旧识,从前的狂妄之言我也不计较,你来我‘江陵剑派’寻人,若是招呼一声,我自会以礼相待,你来了,也不招呼一声,还出手伤人,你当我‘江陵剑派’是什么地方!” 他双目凝视贺烨,不怒而威,贺烨一时沉默不语,这时那被他摔飞的二人早已爬起身,一人骂道:“你这小猢狲,说是来寻人,一上来就推人,你要寻人,关我什么事?难道不知今日这里是咱们‘江陵剑派’的比武大会?你们‘金枪门’与咱们‘江陵剑派’一向齐名江湖,你来这里寻什么人?我看是你心存嫉妒,故意来捣乱的吧?” 贺烨眉头一拧,道:“胡说,我要寻的人,行踪诡秘,来路不正,曾害过多条人命,很可能牵涉到邪教中人,你们百般阻拦,是什么道理?” 那人大声道:“你无故推我,我当然拉住你,阻拦你什么?当真可笑!” 围观的众弟子早就听闻贺烨曾对掌门的不敬,更气愤难当,哪里肯听他说理,纷纷喝骂道:“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打死他,打死他!” 贺烨本就悍勇好斗,也非深思熟虑之辈,此时要追的人也早已溜走,当下心头火起,夷然不惧道:“我便是来了,哪又如何,莫非你们是想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不成?” 晋少恭早已忍耐不住,这时气极而笑道:“当真可笑,我们‘江陵剑派’岂会以多欺少,在下‘江陵剑派’弟子晋少恭,阁下如此猖狂,倒要向阁下讨教高招。” 这时便听秦百川道:“少恭,你刚刚才经大战,暂且退下。” 说完手抚腰间长剑,朝贺烨喝道:“无知后辈,狂妄无礼,倒欺我‘江陵剑派’无人了,就让我替你师父来教训教训你。” 贺烨仰首抚枪道:“若是我胜了,那便如何?” 秦百川仰天大笑道:“倘若你能胜过我手中三尺青锋,今日这事也就罢了,你来去自如,没人拦你,倘若不能,说不得只好让你留在这里,待你师父来我‘江陵剑派’谢罪领人。” 这时,一个声音朗朗落入众人耳中:“秦师叔,就让师侄来吧!” 一个淡黄身影飘飘然来到众人面前,向秦百川抱拳道:“秦师叔,您是前辈,不值得与后辈动怒,咱们‘万剑盟’同气连枝,师侄我既是‘神剑门’的弟子,那也是‘江陵剑派’的弟子,就由师侄替您接过这场比武吧?” 秦百川朝那人瞧了一眼,点点头道:“好!那就由廷玉你来替我教训教训这狂妄后辈。” 来人正是韦廷玉,他眼光朝四下一扫,向贺烨道:“在下‘神剑门’韦廷玉,特来领教阁下高招。” 第49章 魔经初显4 贺烨缓缓踏上擂台,取下枪握入手中,枪身一展,沉声道:“那刚才的话,还作数么?” 秦百川道:“当然作数!” 韦廷玉也拔出腰间长剑,脚步轻踏,剑式一挽,洒然道:“请赐教!” 他话音一落,身形飘然而起,剑光闪烁,向贺烨洒去。 贺烨大喝一声,手中长枪绽放出凌厉杀气,倏地朝剑光处扎去,只听一阵叮叮的轻响,韦廷玉与贺烨二人错身而过,韦廷玉倏然转身,长剑挺刺,身形飘然灵动,口中却道:“好凌厉的枪法!” 他的剑伴着剑光倏然而至,贺烨也丝毫不退,枪身直展,似箭一般飞射,一股勇往直前的悍勇打法。 围观人群瞧得连惊呼都忘了,二人手中都是真正利器,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要命丧当场。 二人相斗一阵,韦廷玉的剑法纵然精妙难当,可贺烨的枪法实在是悍勇之至,每当便要身处下风时,都能在险峻之中刺出凌厉枪势,将局面顽强扳回。 众弟子们都知韦廷玉年纪轻轻,便被掌剑们奉为上宾,都以为他只凭是“神剑门”弟子的身份,哪知他剑法如此高超,与“金枪门”第一高手贺烨鏖战至此,竟还稍占上风,不由心中纷纷赞叹。 贺烨枪法凶烈,二人相斗的情形委实险峻非常,这时“五虎门”掌门屠公权和“林家堡”堡主林镇西在晋修义身边耳语了几句,晋修义点点头。 当二人一阵激斗,身形错开时,一支长剑至天而降,倏地直挺挺钉在二人中间,晋修义的声音响起道:“刀枪无眼,二位都是江湖俊才,停手吧!” 他说完又朝贺烨道:“贺师侄,你在我‘江陵剑派’寻衅挑事,念你一身修为殊为不易,今日暂不追究,改日我定向你师父讨教,你走吧!” 派中弟子们大感不忿,但掌门开口,却也无法,只是纷纷向贺烨破口咒骂。 贺烨往四下扫去一眼,便收起枪,向韦廷玉抱拳道:“改日再来领教阁下高招。”大步走下擂台,向外行去。 ※※※ 辽阔的镜浦湖清澈如鉴,飞鸟如林,湖边的刺槐树由黄转枯,又结出新芽,转眼已是第二年春天,李文成的伤势已经痊愈,可心中的郁沉却越加凝结,他绝忘不了那日韦廷玉与贺烨大战时,秦熳她瞧向他时的仰慕神色,那日他的心好似堵住了一块石头,全身没一丝气力,像似丢了魂一般。 自那日后韦廷玉的名声一时间传遍荆州武林,他潇洒风流,剑法超群,实在是翩翩公子,卓尔不群,从前在“醉香楼”,又曾救过自己,李文成虽心中难受,却也始终记恨不起来。 可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一股不愿服输的火,他立志开始学剑,发誓要在剑法上胜过那翩翩佳公子,他知道这实在千难万难,却绝不愿认输。 初来江陵时,他身上带着三十两银子的束脩,经那奇人介绍,拜师入门,这三十两银子实抵得过寻常人家大半辈子的收成,在“江陵剑派”能学四年的武艺,他家境虽算殷实,却也是笔不菲的支出。 依照派规,普通外门弟子,练拳三年,若资质合适,方能习剑。初学剑法多以修习“伏牛剑法”为主,至少练习三年,三年后,若是颇有天赋,被收为内门弟子,才能修习“奔狼逐鹿剑法”,而“奔狼逐鹿剑法”至少要练七年,多数的弟子便停在此阶段无法更进一步,而能修习“虎鹤双行剑法”者,不仅天赋极高,且须是师门里极亲近的弟子,因而所习者寥寥无几。 韦廷玉出身名门,自小所见所学便高人一等,他知道,即便是学全了“江陵剑派”所有剑法,练得如大师兄晋少恭一般厉害,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李文成想来想去,只觉依照常规,若是如此练剑,只怕这辈子也无法胜过韦廷玉。 一日,他正烦恼时,望着柴房后屋,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澄风道人曾交给他的书卷,那书卷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上面记载的经文实在晦涩难懂,但似乎是有些杀人取命的剑法招式。 那剑法有没有用他也不知,只是一时间也别无他法,他性子坚韧,又爱钻研,一有空闲,便琢磨起那书卷上所载的经文。经文开篇便是一段诗文:“ 血饮浑千重, 影鬼化迷踪, 魔神骇天地, 经纬出玄通。” 一看就透着一股血腥煞气,想必这著经之人是个嗜杀狂傲之辈。 诗文之后,便是一段难懂的经文,里面夹杂了许多隐语和暗语,还有一些深涩的文辞。受伤的那段时日,李文成翻来覆去的思量,结合全文上下通读,倒给他揣摩出了许多词义。 大概是撰写经文之人为了防止外泄,故意写得晦涩难懂。经文的前段文字似经非经,似诗非诗,实则是一些艰涩深奥的炼气法门,经文里后段都是些杀敌制胜的手法和剑招。 李文成来“江陵剑派”也只一年,按门规他是绝不能习剑,况且这经文诡异邪门,来历不明,他也不敢明着练习。 镜浦湖离“青松别院”不多远,待胳膊的伤势痊愈后,李文成便找到湖边一处偏僻无人的树林里试炼他心中所思所想。那炼气法门与澄风道长教他的内功心法颇有不同,它行功的姿势多种多样,但与那罗汉拳以动带气行功方式也不一样。 那剑招也有颇多费解之处,杜琮、铁头和丘三人也常来找他玩耍,杜琮与铁头二人是明年“万剑会武”的预备弟子,已开始修习剑法,他们嬉笑玩闹,切磋武功剑法时,也会教他个一招半式。 李文成渐渐摸索,各种心法剑法互相印证揣摩,对那经文所载,领会渐多。 第50章 魔经初显5 一日中午,李文成刚要去湖边练剑,迎面正碰上杜琮、铁头和丘二三人,三人一把拉住李文成,杜琮嘻嘻道:“正要找你,走,喝酒去。” 李文成一见三人,心中开心,也嘻嘻朝三人笑道:“那该谁请客?” 铁头朝杜琮努努嘴,嘟噜道:“你别看我,反正不该我请客。” 杜琮眨眨眼,哈哈笑道:“上次咱两打赌,铜钱落到地上是正面还是反面,谁猜中的多算谁赢,输了的请客,你输了怎么又不认账了?” 铁头呸道:“老肚这个混账,你还有脸说,你使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枚假钱,两面都一样,我怎么猜得赢!” 三人哈哈大笑,杜琮嘻嘻道:“赌本就是诈,愿赌服输。” 铁头嚷道:“呸,你有该贺喜的事,就该你出钱请客,我不出,有本事你将那假钱拿去换酒喝。” 杜琮嘻嘻一笑,李文成问道:“什么喜事?” 杜琮道:“昨日软磨硬泡,终于让老爹给了三两银子,去铁铺订了柄青钢剑。” 李文成高兴道:“那是得你请客,走走走,喝酒去。” 三人一路嘻嘻闹闹,来到城中的一家酒馆,叫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开始吃喝玩闹起来。过了一会,酒馆里走进一人,那人宽脸阔嘴,双眉入鬓,脸上略有风霜之色,却也掩不住一股英气。 那人一进酒馆,三人眼睛不自觉落到他腰间的长刀上,长刀刀鞘是玄黑色,上面刻着一只飞舞的苍龙,栩栩如生,铁头忍不住叹道:“真是好刀,老肚,你看这刀,怕是比你那还未出炉的青钢剑珍贵多了。” 杜琮不依道:“胡说,怎么就比得上我的剑珍贵了?刀上刻个龙就了不得了?那我准备就在剑上刻只麒麟,岂不就是万中无一的宝剑了?” 两人嘻嘻哈哈,那人也不理会,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叫了些饭菜吃起来。 四人玩闹一阵,将酒菜吃了精光,杜琮付了账,四人便出了门。刚出门口,一个身形粗壮的大汉从四人眼前走过,李文成眼睛一热,那人正是将他胳膊折断的“虎头枪”吴聪岩。 李文成余恨难消,眼神直盯盯地瞧着吴聪岩背影,便要跟上前去,这时杜琮也察觉异常,循着李文成眼神望过去,轻声道:“是吴聪岩!走,咱们悄悄跟上去。” 四人正要跟过去,突听背后一个声音道:“四位小哥,打扰了!” 四人连忙回头,刚才那带刀之人正站在四人背后,双手抱拳,杜琮道:“这位大哥,什么事?” 那人道:“四位小哥,请问‘江陵剑派’怎么走?” 四人向那人仔细瞧去,杜琮问道:“你打听‘江陵剑派’作甚么?” 那人道:“在下‘苍龙堡’崔岳,有事拜会‘江陵剑派’掌门。” 四人听得一愣,杜琮手臂一指道:“你沿着这条街往前走,走到第二个路口,左拐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再向右拐便可见到了。” 那人道了声多谢便走了,四人再往前一瞧,那吴聪岩已消失不见,四人朝前追了一阵,全不见吴聪岩的踪影。 杜琮道:“文成,他跑不了,上次我已查过,他的老巢就在三十里外的吴家庄,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到底是谁主使,这仇一定要报。” 想起前几个月所受的苦痛煎熬,李文成恨恨地道:“嗯,今日就放过他,上次他也赔了不少银子,也上门道了歉,倒不好明着动手。” 杜琮道:“那银子怕也不用他赔,自是有人帮他出,只是这鼠辈出手也忒歹毒了,我回去便找人再去查查他。” 说完又道:“刚才那人带着刀,瞧起来不是一般人,不知道要拜会师父作什么,我倒想回师门见识见识。” 三人与杜琮分了手,走出城外,各自往师门别院行去。走了一阵,李文成心中酒意未消,脑中不时飘过秦熳的灿烂笑容,心绪难奈之下,走了岔路,不知不觉中,竟走到“花堤别院”的秦府门前。 当他抬头张望时,才有所觉,霎时诧然,又忍不住心中思念。 自上次大比武之后,他心里苦楚,每每见她,有韦廷玉在场时,都痛苦难受,便有意躲避,尤其避开三人同时在场的情形,其实二人已见得极少。 这一日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春光烂漫的时节,此时李文成酒意上涌,恨不得立刻便想见她一面。 他心中闪过念头,便要冲上前去敲开大门,刚走几步,有清风吹过,他又清醒了些,终觉有些唐突,便要想个适合的由头。 这时,秦府大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人,却是识得,正是秦府的管家,李文成悄悄避到府外附近一棵树下,心里正想着如何再见。 一阵马蹄声从秦府传出,将他思绪打断,只见一团绛云骑在马上,腰身挂着长剑,抢出大门。 “小姐,别这么急冲冲的,小心一点,骑得慢一些……。”秦府管家叮嘱道。 “知道啦。”一声清脆声传出,马儿已冲出老远。 李文成此时心中一阵砰砰乱跳,月余未见,这时突听秦熳声音,顿时止不住心里一阵悸动。 秦熳骑马冲出很远,当李文成想要叫住时,已是不及,他本是内敛的性子,这时心中忐忑,思虑片刻,便朝秦熳骑马的方向猛追过去。 秦熳骑着马,不一会便没了踪影,李文成不禁有些懊恼,好在地上留下不少马蹄印,他顺着马蹄痕迹,一路追去,却哪里还有秦熳的身影。 他也不肯甘心,寻着马迹一路奔寻数里,路上人来人往,痕迹渐多,到了一处三岔口,马蹄印已杂乱无章,再也分不出哪条是秦熳走过的路。 再寻一阵,已到了野外,前方路上白茫茫一片,见不到半个人影,他终于颓然,在路上痴痴呆望一阵。 四下乱转许久,也不知到了何时,不经意间便见有几骑远远行来,不快不慢,虽全然看不清,一股奇妙的感觉却在他心头弥漫,那几人里有一人似乎便是秦熳,他不由胸口一阵发热。 第51章 魔经初显6 那几骑渐渐走近,果然,其中一人正是秦熳,李文成喜出望外,霎时一切在他面前都已模糊不见,眼里只见秦熳一人。 秦熳这时也已瞧见了他,朝他挥挥手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文成只是痴痴望着,过了一会才道:“中午我见你匆匆出了门,想着好久没见,就跟了过来,看看能不能遇见你。” 秦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向旁边一人瞧了瞧,又道:“你找我有事么?” 李文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时秦熳向旁边几骑道:“你们先走,我还有些事儿。”说罢又朝那人望去一眼。 刚才李文成眼里全是秦熳,旁人是谁,他根本无暇顾及,这时酒意褪去,这才注意到,秦熳身边还有三男一女,其中一人锦衣玉袍,意态潇洒,正是韦廷玉。 另外两个男子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其中一人身着亮闪闪的甲胄,甚是威武,另一人也是一副劲装的模样。那女子相貌斯文,李文成也曾见过,便是那日晚上称韦廷玉为表哥的黑衣女子。 那两名男子听秦熳说话,不由向李文成望去,瞪了他一眼,李文成装作不见,上前向韦廷玉道:“原来韦公子也在。” 韦廷玉微微一笑,招了招手,转头又向秦熳道:“今日没能抓住那只狐貂,给它跑了,当真可惜了,过几日再觅个好时机,定要抓两只回来,送给你与青儿当作礼物。” 他话说完,向秦熳和李文成挥挥手,一提马缰,洒然离去,另三人也随他而去。 这时,秦熳望着韦廷玉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也不作声,只坐在马上随马儿一颠一簸缓缓前行。 一阵清风吹来,此时是初春,可李文成却只觉这路边树叶都在随风瑟瑟发抖,连身上似乎也跟着发冷,往日活泼的秦熳,此时显得出奇地安静。 他满腔热情在心头,却不知如何开口说话,便也默默不语,与马缓缓并行。 过了好一会,秦熳终于开口说道:“许久不见,你找我有事么?” 他的心“突”地揪了一下,此时秦熳说的话语气冷淡,与刚才的微笑绝然两样。 他胸口这时似堵了铅一般,变得难受至极,脑中却电闪雷鸣,似乎又一下变得特别清晰,暗自思量道:“她几次教我拳法,心中难受时也总找我聊天逗趣,我受伤,她也时常关切,不同于一般人,显然对我绝无恶感。”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凝目望着秦熳双眼,鼓起胆气道:“我受伤之后,你时常关切,我心中一直记得,每日都会想到你。” 秦熳闻言低下头,又微微抬头,脸上顿时有了笑容,说道:“哦,只是关心你,你才记得我么?” 他见秦熳脸上露出笑容,心中阴霾霎时一扫而光,只觉天也宽阔,地也平朗,连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心里一直都很想念你,非常非常想念,一刻也不愿忘掉。这些日子每日想的都是你,每天夜里梦见的也都是你!今日见到你,只是觉得心中欢喜得要命。” 这话他一直憋在心中,此时冲口说了出来,不由双目向秦熳紧紧凝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熳霎时灿烂一笑,笑罢立刻板起脸,脸庞微微上扬,斜向一边,嘴角却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道:“我才不稀罕呢。” 顿了顿,又道:“你说念着我,怎么却这么久却不来看我?是将我忘了么?” 说完笑容不见,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李文成心疼不已,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急忙道:“没有忘,没有忘,我怎么会忘记呢?只是心中难受。” 秦熳见他模样窘迫,顿时咯咯大笑,说道:“果然是块木头。” 这一声“木头”听入耳里,李文成顿觉全身发软,此刻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秦熳这时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故意道:“你心中难受,又难受些什么?是见到我还让你难受了么?” 李文成一时只感头大,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这事,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道:“我只是见你和韦公子一起,心中难受。” 秦熳听了双目微垂,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韦师兄看着潇洒风流,长了一副好皮囊,说话虚飘飘的,尽讨人好听,不着地。” 李文成听得心头大喜,秦熳说着又向李文成瞧来,歪着头道:“其实,你也生得好看,不比他差。” 她说完脸上一阵羞红,突然俏脸一板,娇叱道:“总是不见你人,那你这些日又在做些什么?” 李文成开心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天天养伤,伤好了以后,每日挑水煮饭,练些拳脚。” 秦熳哈哈笑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如我来教你。” 李文成心情大畅,秦熳也欢喜地向他叨唠,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向城西的山边行去。偶尔轻风吹来,李文成浑身和暖,丝毫不觉半点凉意。 到了一处山脚的高坡,秦熳跃下马,手里握着缰绳,走在前面。她的手白皙温润,李文成瞧着胸口一阵发热,心也跟着躁动起来,恨不得便想伸手将她的芊芊玉手握在手中。 秦熳牵着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李文成只盯着她的背影和纤纤玉手,脑中翻江倒海,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正天人交战之时,秦熳突然转过头来道:“我饿了。” 李文成顿时大松一口气,赶紧道:“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弄些东西来吃。” 他连忙跑下山,向城中最近的集市跑去。所幸集市并不太远,他飞快兜了一转,买了些糕点,放入随身衣袋,又赶紧向山边跑去。 当他提着糕点出现在秦熳面前时,秦熳高兴地挥舞双手,有蹦又跳。李文成将糕点一并奉上,他一路返回,脚下几乎没有停歇,这时直感疲累,不禁双手撑膝,弯着腰大口喘气。 秦熳瞧着李文成模样,脸色变得温柔,吃了几口糕点,轻轻道:“从来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过。” 平素一同习练武功的师兄弟们性子粗豪,虽然秦熳时常受他们奉承讨好,但已习以为常,而李文成清秀文雅,心思细腻,既傲气又自然,热烈起来却与外表相异,更如烈火一般,和一众师兄弟们大不相同。 此时李文成更听得心喜若狂,这些日所受的痛苦委屈瞬间也烟消云散。 二人朝西边越走越远,这时日光透过云层,洒亮了天边。 “你瞧,那云儿多美。”秦熳眨着眼,温柔地说着,此刻似乎连天边的云彩也都变得温柔起来。 第52章 魔经初显7 二人索性坐到半山坡,望着天边云彩,远方长河,这时日头渐渐垂下,四野也变成暮色。二人正要起身返回,突然,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那黑影一身黑衣,背上背着一个麻袋,麻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不停蠕动。 那黑衣人与二人相距不过百步,这时飞快遁入山林中,一阵低吟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李文成与秦熳不禁对望一眼,二人几乎同时想起上次秦熳在树林中所遇的奇怪黑衣人,大比武之后,“江陵剑派”还派人专门追查过此事,却无所获。 秦熳轻声道:“跟上去。”她自恃学武日久,胆气也壮,朝那黑衣人遁身的方向跟了过去。 李文成性子谨慎,见秦熳跟去,连忙追过去,跟到秦熳身边,一边追一边紧密地留神林中动静。 那哭声时隐时现,过了一会,突然没了声息。二人正自纳闷,李文成突地心有所感,立即快步挡到秦熳身前,这时,山林中蹿出一个人来,那人全身黑衣,脸上罩着黑布面巾,背上背着一只麻袋,麻袋里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秦熳喝道:“你是谁?背后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将麻袋扔到地上,纵身向二人扑来,声音尖厉地响起道:“多管闲事,找死。” 李文成只感心中一寒,那黑衣人身手如电,倏然已至,他大声叫道:“师姐,你断后,让我来。” 他纵身前跃,一拳向黑衣人击去,他的拳头只击在半途,便觉手腕一紧,也不见那黑衣人如何作势,便将他手腕抓住。 李文成大惊,右脚迅疾向那人闪踢,这脚狠辣突然,那黑衣人似乎“咦”了一声,撒手将他手腕放开,向后退避,他这脚顿时落了空。 “大胆恶徒,还不束手就擒!”秦熳大声喝道,见黑衣人身形后退,也飞身向他后心踢去。 那黑衣人一扭头,眼望秦熳,嘴里发出一阵尖笑,在那刺耳难听的笑声中,只见他身子轻旋,避过秦熳一脚,反手便向她胸前抓来,嘴里发出啧啧的轻薄怪笑。 秦熳大怒,左臂抵格,右手使拳怒向黑衣人左眼打去。她左臂与那人手掌一触,只觉全身一震,右手劲力一松,拳法便也使不出去了。 这几下只是瞬间的功夫,李文成怕她遇险,赶紧纵步抢先,使拳脚向黑衣人身前要害连连攻去。 那黑衣人手上抵挡,口中却嘿嘿道:“小妮子长得这般模样,我还正差个上好的祭品,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身形如影,顷刻间便将李文成的招式闪过,又使臂向二人攻来,不出几招,二人便频频遇险。 只听“铿”地一声,秦熳拔出身上长剑,唰唰几剑,向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身形极快,倏退倏进,伸手朝秦熳手腕抓去,竟要空手入白刃。 秦熳剑法原本不赖,只是黑衣人实在厉害,秦熳这时翻腕反削,却不料黑衣人手爪虽缩,身子倒悬,同时飞脚已向她额头踢来。 李文成大喝一声,秦熳也奋力闪避,堪堪将这脚避开。李文成知道此刻情势危急,黑衣人武功如此高强,再打下去,恐生不妙,便大声向秦熳道:“快跑。” “想跑!”黑衣人尖声怪叫,右手迅疾地向秦熳抓去。 这时,李文成左臂扬起,拳法一变,左拳斜斜刺出,拳势摇曳生花,忽虚忽实,向黑衣人打去。 黑衣人不以为意,正避过了秦熳攻他的一剑,仍是向秦熳抓去。 李文成左拳突变迅疾,倏然间便打向黑衣人太阳穴处,黑衣人猝不及防,连忙避头,却避之不及,李文成一拳击实,正打在他耳括处。 耳朵是人身上脆弱所处,黑衣人只感大痛,耳中瞬间哗哗作响,顿时大怒,使右臂横劈,一时间凶狠凌厉,向李文成猛下杀手。 刚才那一招是李文成自瘦罗汉那里学来的“罗汉阴拳”其中一招,这时见黑衣人被他拳法打中,心气大振,便凝神应敌。 黑衣人武功实在厉害,不出两招,李文成与秦熳便又岌岌可危,一个躲闪不及,他身上被黑衣人掌缘扫过,顿时辣辣发痛。 眼见吃紧,李文成拳势又变,左拳虚引,右拳击出,正是他练习的“罗汉阴拳”中另外一招拳法,此拳法左右手虚实相应,极是精妙。 那黑衣人吃过一记,不敢怠慢,伸臂格挡时,也收着几份力,生怕后招倏至,不及挡防。他身形仍是极快,避开秦熳剑招,绕着李文成横劈竖打。 秦熳所练剑法从前只是与师兄弟们切磋对练,与外人交手极少,从未真正经历这般凶险的搏斗,这时为黑衣人身法所惑,生怕误伤李文成,心中焦急,反而施展不开。 此时李文成只凝神接招,将那精妙拳法施展出来,堪堪抵挡一阵。 这一番交手不比寻常拳法切磋,凶险异常,这种情形下,李文成与那黑衣人对招良久,不禁信心倍增,平日里拳法中想不通透的地方这时竟也能使得出来。 第53章 魔经初显8 黑衣人委实厉害非常,时间一久,便看出端倪,李文成的拳法路数他也摸了清楚。 这时李文成左拳斜刺,拳到半空,似同时生出数只手臂,击向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运劲于身,竟不管不顾,右手指突地疾点李文成腹部。 李文成左拳击中那人胸口,霎时顿觉如击败革,他吃了一惊,上次使出这招,吃了吴聪岩亏,这时也早有留意,迅疾收拳后退。 无奈黑衣人出手实在太快,当李文成击中他时,他身形微颤,右指已迅疾点向李文成腹部。 李文成躲避不过,顿被点中,原本他使出那一招精妙拳法,便是要使黑衣人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攻击二人,哪知黑衣人实在强横厉害,硬挨了他精妙一击,安然无恙。 黑衣人口中一阵怪笑,丢下李文成,转身向秦熳抓去。 而此时李文成腹部中指,只觉身上微微一痛,便要向黑衣人追去,突地微痛变得剧烈起来,腹部一阵痉挛,霎时向全身筋骨蔓延,他刚踏出两步,便再也抬不起脚,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秦熳这时大急,手中剑势向黑衣人疾刺,黑衣人嘿嘿尖笑,口中道:“倒是有两下子。”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来,身形欺进,向秦熳反刺。 李文成趴在地上,眼见黑衣人向秦熳频施辣手,他全身痉挛,起不得身,顿时心急如焚。 黑衣人唰唰刺出几刀,秦熳施展剑法,勉力将来势挡住,突然黑衣人短刀疾变,同时左手手爪袭到秦熳身前,向她手腕抓去。 秦熳翻剑反切,黑衣人突地手指一弹,正弹中剑身,霎时秦熳只觉手腕一震,把持不住,手中剑脱手飞出。 黑衣人桀桀怪笑,又伸掌向秦熳左颈切去,秦熳闪躲不过,被击倒在地。 李文成心中大骇,霎时间只觉肝胆欲裂,忍不住大喝一声。 这声大喝令黑衣人身形顿了一顿,他转过身,收起手中短刀,朝李文成瞥了一眼,又朝地上的秦熳嘿嘿直笑。 此刻李文成只觉一股热流自四肢而起,向腹部被点中的痛处冲去,霎时间身上剧痛突然退走,腹中一片舒坦。 他心中只念着秦熳安危,全身早蓄着一股劲,只是身上的痉挛剧痛令他无法踏出脚步,这时不知何事发生,剧痛竟然自行消退,早已蓄满的劲力使他突然暴冲,向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更感惊异,猝不及防,给冲过来的李文成双手抱住。黑衣人顿时惊醒过来,左手将李文成胸口抵住,想使他无法贴近,右拳突击他肋处。 此时李文成肋处一阵剧痛,若不是两人贴得太近,这一拳只怕会去掉他半条性命。他更是不肯松手,死命地将黑衣人贴近搂抱,顶住他的双臂,防他掏出身上短刀。 二人越贴越近,黑衣人身形被缠,武功施展不开,一时大急,接连又向李文成肋部连击数拳。李文成肋骨吃痛,后背自然弓起,头向前倾,几乎贴到那黑衣人脸上。 黑衣人击出这几拳,痛得李文成头脑直发晕,只觉眼前一只耳朵来回晃动,李文成想也不想,张嘴将黑衣人的耳朵咬住,狠命一撕,咬下一片肉来。 刹那间,黑衣人耳朵血肉模糊,顿时一声厉声尖叫,用力一甩,将李文成甩落在地。他一只手捂住耳朵,口里尖声咒骂,恶狠狠地盯着李文成,将怀中短刀掏出。 李文成满嘴鲜血躺在地上,他身边不远,正是秦熳落下的长剑。李文成抓起长剑,爬起身,此时,黑衣人正眼神阴毒地向李文成踏来。 李文成剑身一抖,嗤地一下向黑衣人刺过去,黑衣人狞恶尖叫,身形一晃。此刻李文成还未等黑衣人如何作势,已将剑收回,他实无半点把握,所以刚才那剑并未使力,只是虚晃了一剑。 黑衣人身形迅疾闪动,扬起手中短刀朝李文成逼来。这时李文成突地剑式跳起,极快刺向黑衣人,黑衣人手中短刀一拨,拨向李文成剑身,便要将剑拨开。 刀剑相碰的一刹那,李文成手中长剑并未被短刀拨动,却诡异地朝前一滑,竟卸去相触之力,一下刺中黑衣人心口。 这一剑实在迅疾诡异,变起突然,完全意想不到,黑衣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刺中心口的剑,又望向李文成,指着他道:“你……!七杀……剑法!原来……血影魔经……在……在……你……手……” 他话音未落,嘴里涌出一股鲜血,李文成拔出长剑,黑衣人倒在地上,挣扎两下,便断了气。 李文成这才大大吐了一口气,只感幸运万分,想起刚才那一刻,还心有余悸,他使出书卷上学来的一招,舍命一击,竟将黑衣人一剑毙命。 这一招他胡乱琢磨,只学了皮毛,没曾想使出来竟如此厉害。刚才黑衣人口中说着“七杀剑法”、“血影魔经”等等,他也听得心中惊诧,这黑衣人显然识得。 那书卷经文开篇便曰:“ 血饮浑千重, 影鬼化迷踪, 魔神骇天地, 经纬出玄通。” 其经文之名“血影魔经”其实藏头其间,李文成也早已猜出,这时黑衣人如此一说,他更加确认。 经文中的武功,以他目前所知,其中的奇诡精妙他还远远不能领悟,却也能了解得,其剑招讲究快、奇、峻,尤其以快为剑法之根本,按经文上所载,心法共有七重境界,若是练到最高境界,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