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诡世界化身万千神佛》 001 贫僧替你超度吧【求收藏】 黄鑫穿越到大悲寺已经小半个月了。 魂穿顶替寺里的火工头陀,身高八尺,体重过两百斤,满脸横肉,凶神恶煞——活脱脱院墙上雕刻的护法神像阿修罗在世。 寅时刚过,偌大的斋堂就他一人在“哼哧,哼哧”地推着石磨,奶白的豆汁顺着磨盘滑落底下的木桶里,砸开的水花丝滑的像是油脂。 以他现在的体格,推动石磨近半个时辰,也有些脱力。 掀起挂在脖颈上的毛巾一角,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渍,他提着近要满溢的木桶,稳稳当当的将豆汁分数次倒入另个盖有纱布的桶里。 过滤豆汁,拣出豆渣……一丝毫不得浪费,否则被管值的僧人发现,轻则被臭骂一通,重则鞭打乃至扔进地牢“闭关思过”。 寺内戒律极为严苛,完全把黄鑫这等杂役和尚当驴作马地使唤。 亥时入睡,寅时起床,一天能够休息的时间就这3个时辰,其余时间不是在烧饭就是打柴挑水,没一刻得闲。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前世就是996社畜猝死工位,没成想重活一世也逃不过宿命。 他不是没动过逃走的念头,但前两天有十来个难民来寺里讨食,从他们那知晓大悲寺所在的阴山郡南部乱成一团糟。 先是蝗虫过境,再是地龙翻身,紧接着瘟疫四起……难民中有个读书人,凄凄惨惨戚戚地说道: “饥民充塞道途,沿门乞食,菜色雷腹,行步倾倒……再过数日,父卖其子,饿莩满野,行数十里不闻人声……” 这只在史书上见得的字眼,当前活生生发生在自己周遭,听得黄鑫毛骨悚然,登时熄了念头。 手中干着活儿,心中想着事儿,不经意间,他瞥见只硕鼠目中无人地爬上灶台,大摇大摆地人立而起,扒在桶沿,边啃噬着豆渣,边“吱吱”叫着。 “好个猖狂畜生!”原本谨小慎微,唯恐被抓痛脚,遭了责罚的黄鑫,多日来积累的怒气一下子像找着了出口。 他抄起手边的菜刀,一刀夹着凌厉劲风,迅雷般朝鼠头砍去。 “剁”的一声,刀身卡进了桶沿有半,震得黄鑫手微微发麻。 刀快,硕鼠却是更快。 它飞窜到灶台的另一边,隔着盛放豆渣的木桶,和黄鑫对峙着。 那对豆大的眼睛,直直盯着黄鑫,散发着极其人性化得讥讽,更深处隐隐藏有噬血之意。 “这老鼠成精了?!”黄鑫竟被盯的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许是看出了他的惊惧,硕鼠躬身蓄力,朝着黄鑫咧嘴张牙,“哧哧”叫唤,声音又沉又凶。 “你个畜生还上嘴脸了!”被和尚欺负,他尚能安慰自己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被只老鼠恐吓,登时脸面就挂不住了。 血阵阵往头涌,“刺”的一声,他手腕用力,一把将菜刀拔了出来。 紧接着,“铿锵”的击打声,“簌簌”的逃窜声,“噼啪”的柴火崩裂声,“咕噜”的水冒声……交织在一块,斋堂像是刚开的早市,热闹非凡。 一阵鸡飞狗跳后,黄鑫终于找着了个机会,借着硕鼠躲避砸来的菜刀,手持菜罩飞扑而上,一下子就将它扣在地上。 还没等他舒口气,耳里就听到“咔嚓,咔嚓”的声响,朝脚下定睛一看,竹编的菜罩已经被那硕鼠咬出了豁口。 鼠头已钻出大半,鼠眼血红一片,锈红的上下两对啮齿,差一丝丝就要咬到自己着木屐,袒露在外的脚拇指。 这幅又凶又恶的样子,激起了黄鑫心中杀意,他毫不犹豫的抬脚下跺! “吱=-”一声短促的叫声后,他挪开脚,原本又尖又圆的鼠头,这会摊的像张肉饼。 腥臭的血腥味弥漫入鼻腔,他嫌恶的想先去冲下木屐,再来善后。 “击杀噬尸鼠一只,截获功德一龠。” 兀地,他眼中蹦出段文字,紧接着脑海一沉,意识被拉进个空间。 空间似无边无垠,但周遭均被迷雾掩盖,只余下平米见方空地。 一截蔫了吧唧的小树枝,斜斜插在干涸灰白的地上,边上悬着个一掌见方的陶钵,内里荡着薄薄一层的金液。 极度地渴望自枯枝内传出,且生怕黄鑫不懂,在头顶生出“浇水”二字,字腿一边连着枯枝,一边拉长着去够陶瓷。 福至心灵,他伸手捧起陶瓷,将里内金液一股脑得自枯枝顶部浇灌下去。 像是跋涉荒漠,即将渴死的旅人突遇源泉,金液一落到枯枝上,欢欣、雀跃、满足、幸福……的情绪顷刻间传递至黄鑫心中,让他有一瞬间以为抵达了人间天堂。 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小树枝已直直立了起来,原本灰白的树皮也有了些光泽,并且顶上还长出了片绿芽儿。 一个“给”字自小树枝顶上生出,字腿费劲地掐下了叶芽儿,朝他手里慢悠悠地飘去。 黄鑫伸手一接,字如烟云散去,叶芽儿轻飘飘得钻进了他掌心,紧接着,一篇经文以他最能理解的方式呈现心中。 《地藏菩萨本愿真经·残卷一》 【阶段:初学乍练】 【增持:消业障、增气运】 【术法:往生咒(持心诵念可超度亡魂)】 【神通:禅心通明(得道自具,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拟物:斩妖剑(消耗功德)】 【禁忌:无】 【精研:无】 【修行:阅天下佛经,辨世间佛理。】 “我的金手指,到账了……” 黄鑫愣愣地盯着小树枝,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边笑着,边绕着小树枝,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可亲,越看越觉得欢喜。 “打个商量行不。” 小树枝头顶冒出了个“?”。 “能不能将《地藏菩萨本愿真经》换成仙道真典。” “?”抖了抖,似乎有点疑惑,和尚不修佛经修哪门子仙典? 黄鑫窘迫地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我不太想当和尚,规律太多,不能吃肉喝酒不说,最关键的是,还不能娶媳妇。 “两世加起来四十有三,我连女生的手都没碰到过……” “?”抖然绷直“!”,一脚将他神魂踢了出去。 你丫的别的了便宜还卖乖。 “看来,是没得商量了。”虽略觉有点遗憾,但黄鑫此刻身心却是舒展至极。 转头往那丧命的硕鼠瞧去,竟觉的硕鼠死相极惨,那杀生之人手段极其残忍,心中悲悯之意顿生。 “阿弥陀佛。”他合掌唱了个佛号,凶恶的相貌呈现出一丝圣洁。 “就让贫僧替你超度吧。” 他将菜罩揪起,一把拎起鼠尾,走近灶台,直接将鼠尸扔进了冒着汹汹焰火的灶膛。 “轰”的火星乱冒,丝丝焦臭味混杂着肉香味飘出时,磕磕绊绊的诵经声开始响起…… 002 窃窃私语【求收藏】 “咚~” 悠扬的钟声响彻向佛山,寂静了一夜的大悲寺,鸟声、脚步声、诵经声……杂音四起,却并不让人觉得喧嚣。 一股勃勃生气盎然而上。 斋堂里,黄鑫一脸乐呵呵的忙前忙后,那热乎劲看的两个用斋的僧人一脸诧异。 “我说,你有没觉得定心今儿个有点不一样?”法号定远的和尚,撕下片馒头,边蘸着豆浆,边低声朝对桌的定觉问道。 数日前,这两人原是难民。后大和尚明悦见他们可怜,且识文断字,又恰巧原本管理佃户的和尚莫名失踪。 在问明两人心意后,就收了作为弟子,顶替了寺内空缺的职位。 两人也算是因祸得福,在这乱世里谋了个好差事。 定觉咽下口中的稀粥,点头回道:“定心往日一脸凶相,浑身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今儿看他,竟觉得有些丑萌丑萌的。” 定远闻言,不由得转头朝正在灶台舀粥的黄鑫(定心,后同)望去。 那张原来修罗样的脸,此刻像是绽开了花一样,同往日形成鲜明对比。 奇异的反差,却并未让人觉得别扭,反倒是什么看什么喜感。 定远正想着唤来定心,就听到斋堂外响起了一串的脚步声。 不用看都知道,这个点正是早课完结,大和尚们前来用膳的时间。 大悲寺以空、明、定、慧四字取法号,当前空字辈僧人辈分最高,其后是明字辈僧人,最后是定字辈杂役弟子。 定远两人急忙忙起身,从斋堂后门溜走。要是被大和尚看见这光景,两人还在用早膳,少不得一顿责罚。 两人刚走,一胖一瘦两个身着红褐色僧衣的和尚就跨过门槛,进了斋堂。 胖的和尚法号明悦,圆脸大耳,一对眼睛总是笑眯眯的,极有佛相。 瘦的和尚法号明风,尖嘴猴腮,枯枝一样的身杆子,似乎被风一吹就倒了。 “什么味儿?”正想吩咐定心拿些吃食的明悦,兀的抬手掩住了鼻子。 “像是鼠尸火化后腥臭味。”明风嗅了嗅鼻子,不太确定的说道。 “确实是。”明悦点了点头:“庖厨有鼠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奇怪的是这火化后的腥臭味。” “想来是遭了定心师侄的毒手后,被烤来吃了吧!”明悦笑呵呵得望向定心,口中之语却极为诛心。 僧人犯杀戒须满足意乐、加行、究竟三因缘。大白话说,就是要有动机,有行动,确实造成有情众生命断。 明悦一句话就将定心杀生三因缘给凑足了,笑里藏刀不外如是。 两人并未刻意放低声音,特别是明悦最后一句,本就是说给定心听的。 “什么狗鼻子!”明明已经将上下清洗的干干净净,却没想到还能被闻出丝味儿来。 定心心中暗自诽谤,脸上却是堆笑,朝两大和尚躬身说道:“明悦师叔,明风师叔。” “昨晚硕鼠偷粮,师侄护粮心切,一时手重了点,害的硕鼠一命归西。” “师叔常教师侄我佛慈悲,且当时夜深恐惊扰师叔们修行。” “这才自作主张将硕鼠火化,送它一程,盼它来世能投胎做人。” 早有腹案的定心,缘由说来真实不二,神情也带着些许悲天悯人,堪称影帝。 “阿弥陀佛。”明悦唱了个佛号,说道:“师侄心怀慈悲,虽杀生,无杀心,且情有可原,也做了弥补之举。” “那就罚你断食三日,惟愿师侄往后,力行放生之事,痛改杀生之事。” “谢师叔教诲,谢师叔责罚。”定心心中不忿,但想到自己守着斋堂,还真能饿着不成?也就不说二话,直接认罚。 似乎看穿了定心的心思,明悦呵呵一笑,却也并不点破,和明风各领了几个馒头,就出了斋堂。 …… 晃眼间即至深夜,吃饱喝足的定心,躺在斋堂隔间的木板上,睡得鼾声如雷。 迷迷糊糊间,他心中听到“吱吱喳喳”的对话。 “吱吱,明悦大和尚说,日日馒头米粥,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 “他说定心来寺内已有一月,虽说皮相差了点,但骨节壮实,应是美味。” “嘻嘻,这养了月许的食粮,也该是下锅的时候了。” “合该如此,况且近来寺里山脚也多了批人,正好给他们腾出一份口粮。” “是极是极。” “不过还须得等两天,让定心将肚子里的肮脏货清干净后,才不会有味。” “那惫懒货午间偷嘴了,最好是今儿晚上把他拖走,饿他两天。” 听到这,定心怵然而惊,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吱吱……” 隔间厢门外,窸窸窣窣地声音传进他耳里,却再没听出其中意思。 定了定神,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贴着厢门,紧接着骤然拉开,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借着天井月光,他看见十来只油光锃亮,大猫似的噬尸鼠,眼中闪着嗜血红光,围坐在灶台上,人一样在讨论着,议论着什么。 听着响动,那只体型最大的噬尸鼠反应最快,转头望来,直直对上定心惊疑地眼神! “吱吱!” 一声叫唤,鼠群如得军令,或腾空飞扑而来,或窜地偷袭,或隐于暗处……显得极其的有章法! 得,这下不用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单看鼠群的动作,定心就知道祸到临头。 “砰”的一声,在鼠群袭来,千钧一刻之际,定心一把将厢门重重关上。 “不是做梦!” “这些老鼠是真的想把我拖走!” “那……我刚听到的都是真的?!” “刺刺刺”听着门外密密匝匝得抓挠响动,他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浸透。 再被自天窗钻进来的夜风一吹,身子不自觉地颤栗了下,随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咚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由远及近,耳中如有黄钟大吕响彻不休,激荡的血管中刚冷下去的血液再度沸腾起来。 定心伸长了舌头,舔了舔干裂脱皮的嘴唇。感到生命受到威胁,他彻底被惹毛了。 “想要我的命?” “那得看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003 明察秋毫【求收藏】 趁着噬尸鼠还未破门而入,定心转身抽出板床下的长凳,一脚将长凳腿踹断。 拎起凳腿,他随手扯下身上短褂,三两下缠在凳腿上,并牢牢打了个结。 紧接着抄来床头油灯,将里头的灯油一股脑全倒了上去。然后引火,“轰”的一声,一根燃着熊熊焰火的火棍子就这么弄出来。 深吸了口气,他猛然拉开厢门,三四只趴在门口,奋力抓挠啃食门板的噬尸鼠猝不及防下,一下子就滚进了厢房。 未等其他噬尸鼠反应过来,定心已再次把厢门紧上。 听着门外密集的抓挠声,盯着脚下,床上,还有只不知道躲哪儿的噬尸鼠,他嘴角露出一抹危险的笑意。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知道厢门顶不了多少时间,而且瞧那两只位于明处的噬尸鼠作势欲扑,却迟迟未动,想来是打着拖延时间,汇合兵力,再一举将自个拿下的主意。 “畜生就是畜生,就算成精了,脑子仍旧不够用!”心中讥讽,定心手中动作却毫不含糊。 火棍子携着风压,重重下劈!上头呼呼怪叫的焰火像是怒吼的火蛇,张着炙热的血口,欲要一口将脚下的噬尸鼠吞入腹中。 “吱吱!”噬尸鼠急急往旁一窜。 未成想,有过一次捕鼠经验的定心,手中只是虚招,见它逃窜的方向如己所料,隐于暗处的杀招登时启动! “嘭”的声闷响,一记凌厉得不像话的鞭腿正中妖鼠! 噬尸鼠如被抽飞的皮球,重重砸在木墙上,震的屋顶簌簌作响,灰土沉落。 趁他病,要他命! 定心无视另只猛扑而来的噬尸鼠,揉身急进,手中的火棍子如同利剑,直直捅入摔得三荤七素,瘫在地上的噬尸鼠。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起,被火棍子捅进体内的噬尸鼠骤然一跳米高,巨力一下子带翻了定心,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踉跄了两步! “咚”,他脑袋直直磕在了木壁上。 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弄的墙壁,硬度跟石块有的一拼,头磕在上头,痛的他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被上了两秒眩晕debuff的定心,立即遭到了另外两只噬尸鼠的围攻,腿部,后背钻心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挂彩了。 “击杀噬尸鼠一只,截获功德五合。” 他脑海文字一跳,下个瞬间,神魂就出现在迷蒙蒙的空间里。 “浇水”似乎知道他正处险境,小树枝头上的文字带着丝惶急的意味。 五合功德金液,几近二两,在陶钵里微微荡漾。 定心捧住陶钵,手掌一翻,将钵里的金液自小树枝顶部浇了下下。 许是上次久旱逢甘露,这次自小树枝那传递来的情绪,远不如上次强烈。 几个幻灭间,定心就回过神。 一片绿意盎然的树叶子钻进掌中,同先前的叶芽儿合二为一。 《地藏菩萨本愿真经·残卷缺七》 【阶段:初学乍练】 【增持:消业障、增气运、明智慧】 【术法: 往生咒(持心诵念可超度亡魂) 楞严咒(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 【神通: 禅心通明(得道自具,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明察秋毫(诸无法相,见刹那生灭,知现象万法)】 拟物:斩妖剑(功德10/10) 禁忌:女色 精研:无 修行:阅天下佛经,辨世间佛理;入世间但见人情百味,炼禅心方晓我佛慈悲。 “送我出去!”虽对功法“禁忌女色”颇感觉得膈应,但定心知道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默诵了遍“楞严咒”后,立即朝小树枝喊了一句。 下一刹那,他麻溜的被踢出空间。 一回到现世,他耳中就听到“吱吱”的叫唤,眼中就看见两只噬尸鼠顺着胸腹飞快上窜,只取自己头颈而来。 “滚!”怒雷乍起,定心左右开弓,蒲扇般的手掌狂风卷起,两巴掌就将噬尸鼠扇飞出去。 再晚一点醒过来,怕是喉管就要被咬断了! 他心中又惊又惧又怒,眼白一下子血丝密布,显然情绪攀登到了极点。 “剑来!”有如言出法随,一把龙蛟吞口,剑身有无数金色蝇文游动,汇如金光得三尺长剑凭空浮现! 一握住剑把,定心立即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气息自掌心钻入,刹那流转全身,原本冒着钻心疼痛的后背和左脚,生起阵阵清凉感。 “好宝贝啊!”他差点没流出口水,但想到这宝贝是自个的,又把口水给咽了回去。 “十恒河沙,金刚密迹,擎山持杵,放光如来……” 口中持诵楞严咒,手握功德金剑,定心目光如电如炬,视黑暗如光明。 他一眼就瞥见被自个扇飞的两只噬尸鼠,被剑上煌煌佛威吓得惶惶急地顺着墙板往屋檐那逃窜,当即一个箭步赶了过去,竟是在原地留下了个幻影! “死!”斩妖剑金光一闪,似砍在虚空处,诡异的是,下一刹那,一只噬尸鼠恰巧窜到了剑锋所在,无声无息间身首异处。 定心若有所悟,反手将斩妖剑朝房梁一投。剑化金光,直奔虚空而去。 躲在房梁的另只噬尸鼠,受惊之下急急逃窜,哪成想,移了三四个身位,就被飞奔而来的斩妖剑死死钉在房梁上! 像是它自动将鼠头送到定心手边! “轨迹预知,弱点洞见。” “明察秋毫,见刹那生灭……这神技啊!” 定心不可置信得揉了揉眼睛。 他刚确实是看见了什么,然后应激而动,像是本能,又像是机械执行指令。 不过……震撼一过去,一股子别扭至极的烦躁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定心实在太熟悉不过了。 就是他前世求解几何方程,明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求解过程不是乌七八糟,就是谬之千里,挠破头皮都不知道自个到底错在哪里,直郁闷的他想要吐血。 “不能再想了!” 猛咬舌尖,借助钻心疼痛压下心中狂躁,定心全身心持诵“楞严咒”,念得又急又快! 与此同时,厢门“咔嚓”一声响起,门板上钻出了个硕大鼠头,那对鼠眼恶狠狠地盯着定心,如欲食其血肉! 004 蜕变【求收藏】 “斩杀噬尸鼠群,截获功德五升。” 甩了下斩妖剑上并不存在的血渍,定心微微喘了口气。 那只明显是首领的噬尸鼠,端的是皮糙肉厚,又凶又恶。 虽惧怕功德金剑,但总想绕开剑光笼罩之处,给自己来下狠的。 若非【明察秋毫】“轨迹预知”的特性,以自己的身手,真可能阴沟里翻船。 有点风险,但收获也是不小。 不过,定心这会儿完全高兴不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梦中听到的鼠群对话,很可能是“禅心通明”的效果——菩提禅心,聆听万物生息;明镜映照,遍现世间尘埃。 是自己修为不到家,只能在睡梦中,才端显出禅心通明的一丝半点神异。 饶是如此,也堪堪将他那只跨进了阎王殿的脚,给硬生生扯了回来。 “明悦这妖僧,好狠的心思!”说是罚自己断食三日,实则心里是打着害人的勾当! 若他晚两天激活小树枝,怕不是明年后天就是自己祭日。 这会儿醒悟过来,他恨得牙齿都咬的咯吱作响。 “害人的妖僧,饲养的妖物,还有……失踪的和尚!” 管理佃户的和尚失踪,他之前信了大和尚们的说法,是卷了些寺内的钱财,到花花世界潇洒去了。 但是,当前阴山郡天灾连连,想必其中人祸不会少了去。除非是失了智,才会在这个时候脱离庇身佛寺。 现在细想,顿时不寒而栗。 “这分明不是什么慈航普度的正经佛寺,而是一座妖邪盘踞的邪寺!” 再想起自己先前忍着几近007工作制的盘剥,然后被定远(难民中的读书人)一句话给吓得熄了逃走的心思,定心差点要给自己两个嘴瓜子。 差点走了前世的老路,这不是犯剑吗? “大悲寺呆不得。” “但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啊!” 他心中有怨忿淤结,不甘心被人坑害后,反倒要灰溜溜地逃走,连向仇人寻仇的勇气都没有。 “不管是前世,还是此前,我太过于沉湎安逸,乐于被人剥削,以为如此能够苟活于世。” “殊不知,早已是掉入温水里的青蛙,直到水汤沸沸扬扬时,尤不知死之将至!” “不破除这种心境,即便逃出了大悲寺,又能怎么样?” “不过是世间多一个做事畏首畏尾,做人瞻前顾后的懦夫罢了!” “我要!用这大悲寺里的魑魅魍魉,来磨我这把钝刀!” “我要!让这方天地,万物生灵,知道我不可欺,不能欺,不敢欺!” 如去镣铐,如破心障,如发宏愿,定心脑海轰的一声,似有重重迷雾翻涌后退! 旋即,他脑海一沉,被小树枝拉入空间。 迷雾重重的空间中,原本只平米见方的平地,竟不可思议地扩宽了近百倍,如同鸟笼换成了两室三厅大平层。 便是连那原本灰白像是死地的土壤,也东一块西一块地散布着看起来就很有肥力的黑土。 要不,原本在平地最中央的小树枝,不会费劲地拔出孱弱的可怜的根须,一挪一停,如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慢吞吞的往最近的黑土靠去。 但依着它那乌龟一般的速度,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抵达目的地。 “帮忙”像是找着了救星般激动坏了,又像是过于疲惫不堪,小树枝头上冒出的字腿儿,都在打着颤儿。 这可是自个的宝贝啊,哪容它有半点闪失! 定心念头刚起,脚还没跨出,人已经在小树枝边上了,比瞬移还要夸张。 他愣了下,似乎意识到什么。 不过,先把小树枝移植到黑土再细究不迟,这里时间流速和现世不同,时间有的是。 定心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指,轻轻捏住小树枝的顶端,闪到了平地右侧一块看起来最大最肥的黑土上,用脚尖戳出了个洞后,这才把它栽种下去。 扶正覆土,再将陶钵里将要满溢的金液分数次浇上……他像是花农在精心照料着娇贵异常的珍惜花卉,不敢有一丁点的闪失。 “搞定。”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他不自觉的直起身,双手叉腰摇摆了两下。 “簌簌”的声响传入耳中,定心低头朝脚下看去。 小树枝像被施了时间加速的术法,抽枝发芽历历在目,几个呼吸间,就长成了株两指粗细,近一米高的小树。 枝干纹路密密匝匝,如同无数个“卍”纵横交错,质感如脂如玉。 枝头挂满了新抽出的树芽儿,嫩黄可爱,有让人心静神宁的暗香浮动。 单凭这造像,便知此树神异非常。 最关键的是,这是自己亲手栽种,浇水,培土养出来的! 定心心中涌出股成就感。 自己,并非真的那么不堪。 他伸手拨弄了下树芽儿,相邻的两片轻轻一磕,发出极其悦耳的清脆响声,有如天籁。 这让他有点不忍将其采摘下来。 “不能采”树盖上头,冒出了怯生生的三个字儿。 “为什么不能采?” “不能冒进” “走火入魔” “贪多是祸” 看着连续冒出的三段字,定心叹了口气,慢慢坐在小树边上。 他知道它说的没错。 往生咒,楞严咒自己现在也只是念的流利些,但其中真意却是一概不知。 要知道,楞严咒具有“无上神咒”之称,降妖除魔只是此咒最为寻常的一个特性。连这,自己都不见得有发挥出九牛一毛,更逾论其他。 再说禅心通明,明察秋毫两个神通,只体会一二,一个就能够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另一个只稍稍细究,就差点走火入魔。 这种情况下,自己再融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怕是小胃难消巨象,要被“撑死”的。 所以,还是得按照修行之法,去读佛经,去辩佛理。 就如同佛门绝技,佛法越是精深,能够堪透的绝技越多,施展起来威力也越大。 想通问题关键,定心习惯性地挠了挠头皮,问道:“有没有办法,让我佛法一日千里?” “没有”。两个字儿在他眼前跳来跳去,生怕他没看到。 “这样。”定心本来也只是随后一口,也没真觉得世间有这等方法。 “不过”。字儿在树芽儿里间隐间现,像是调皮的小孩儿,故意吊着人胃口。 “不过什么?”定心急急问道。 “书读百遍” “其义自见” “若不明白” “千遍万遍” “经文如此” “佛法如此” 一语点醒梦中人! “此处是何处?” “是你灵台” “灵台持经千遍万遍,世间时辰几何?” “一刹那” “一瞬间” “一弹指” “如此,甚好!” ……簌簌叶动,是经文声声带动;梵音阵阵,有比丘坐忘神树下。 005 失心咒【求收藏】 灵台持经,忘乎所以。 烂柯一局,百年一瞬。 回到现世,定心“啊”的声惨叫,登时瘫软在地,潺潺鲜血自七窍冒出。 他只觉得脑袋里有无数根棍子在搅拌,耳朵里有无数个铜锣在乱响,两眼里有无数颗星星在转圈…… 大半个时辰后,那地上躺着跟死人样的身体,偶尔抽搐了下,表明自个还没死透。 一个时辰后,定心勉力从地上撑起,神情萎靡的像七天七夜没合过眼的网瘾少年。 他觉得脸黏黏的沾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抹,再定睛往手掌瞧去,暗红暗红的一手将干未干的血渍。 “夭寿啦!流这么多血!” “这坑爹货,瞎出的什么馊主意!” “好悬没精神耗尽,要不这时候自己就是个活死人了。” 嘀咕一通,把险死还生的情绪宣泄出去后,他这才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进了斋堂隔间换了身干净的僧衣。 接着掌起油灯,把地上的十来具鼠尸齐齐整整地摆进灶膛。 再将散落的到处都是的桌腿藤脚接好,随处乱滚的瓜果蔬菜清洗了一遍。 至于那房檐屋角,泄的到处都是的鼠血,过于显眼的抹干净,暗处的就不管了。 最后是一大桶混有碎肉腥血的豆汁,他也懒得的再去磨黄豆替换了,直接就把豆汁倒进柴锅里。 经过高温烹饪,里面的病菌大概能全部灭杀吧?自己只是好心给他们添加了一丁点的高蛋白,保证他们营养摄入均衡! 再扔把姜片,什么味儿都掩盖过去了。 至于会不会吃坏肚子?你见过哪个妖怪吃坏过肚子? 如果有,肯定是妖怪肠胃太差,可不关和尚的事儿。 引火熬汁,持心诵念往生咒,定心一次性把噬尸鼠全超度了,盼它们早归极乐,若来世投胎做人,一定要记得知恩图报。 顺便收获了功德一龠。 干活儿的时间飞快,转眼间就过了卯时,天边亮起了一抹金光。 弥勒佛样的明悦,一反常态的,踩着金光,进了斋堂。 他鼻子动了动,无时不刻保持的笑脸刹那间僵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只是那对笑眯眯的眼睛,带着丝丝危险的光芒。 “定心,早膳都做好了吗。” 定心把手中的活儿暂时扔下,朝皮笑肉不笑的明悦点了点头:“这锅粥熬好了,就都齐全了。” 明悦点了点头,绕着斋堂走动了两下后问道:“定心,你昨晚有没听到什么异响,看到什么异象?” 定心眼神跟随着明悦,身子略略绷紧:“昨晚见过十来只硕鼠进了斋堂偷食,糟蹋了寺内快半个月的口粮。” “我一怒之下,把它们全部超度了。” “喏,骨灰都在灶膛里呢,师叔要不要过来看看?” 明悦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下:“阿弥陀佛,硕鼠偷粮,只求果腹,罪不至死,赶走便是。” “定心你却取其性命,毫无我佛慈悲之心。当下看你,眼中杀意汹汹,心中业障深深。” “想来是昨日对你略施薄惩,便心生忿意,将一腔怒火倾泻于无辜生灵。” “硕鼠虽非贫僧所杀,却因贫僧而死。” “幽冥之中,负此因果,贫僧心中难安。” “西天极乐,见你无缘,实为贫僧之过啊。” 长叹声自明悦口中发出,配上他那副佛相,一副悲天悯人的佛陀形象跃然而出。 “这和尚,口舌好生了得!换做之前的自个,怕现在就要被诓的以死谢罪了!” 定心心脏狂跳,赶紧心中持诵“楞严咒”,硬生生将刚刚涌上来的“万念俱灰”的念头压了下去。 自己一席话说完,定心并未纳头就拜,明悦心中一个咯噔。 “奇怪,我的失心咒什么对他不起效果?” “不应该啊,只是一介凡夫俗子,饲养的口粮……莫非,身上藏有什么宝贝,或是什么先前不知道的秘密?” 想到这,他心中百爪挠心,直想当下就把定心拿下,先搜身后拷问,定要让这厮将宝贝秘密供出来。 但一想到这会儿把他拿下,可能会被寺里其他和尚撞见,若真是宝贝的话,可就到不了自己手上了,明悦就压抑下躁动难耐的心。 “莫急莫急,过了午时,再把他诓去后山溶洞里。” “先拿了宝贝,再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以解害我孩儿性命之恨!” 定心脑袋“嗡”的一声,警铃狂响! 他刚持诵“楞严咒”,进入了浅层的“禅心通明”状态,竟是隐隐约约“听到”明悦心声。 特别是最后那句蕴含着弑亲深仇的心声,强烈到定心一字不漏的听进心里! “这妖僧,原来是只耗子精!” 活了两世,从来只是在影视文艺作品中见过的妖魔鬼怪,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自个跟前,还想着什么炮制自己,能不惊惧,能不毛骨悚然?! 所幸,经过灵台持经之后,定心早非昔日吴下阿蒙,还能绷得住神情。 “你且好好做这斋堂功课。” “午时之后,我自来寻你,消你业障,解你杀意。” “让你有再归极乐之缘。” “阿弥陀佛。” 定心看着他口中全是慈悲,心中全是害人心思的样子,只欲作呕。 “那可真要谢谢你了。”反正待会儿就要撕破脸了,他这会儿连个好态度都欠奉了。 听出定心言中的不屑之意,看出他已无上下尊卑的态度,明悦呵呵一笑,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高僧模样。 心中却是旧仇再添新恨,已然想出数十种酷刑用来折磨这个丑和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而且,他愈发肯定定心有所依仗,所以才敢对自己如此大不敬。 “且让你再猖獗会儿……” 心中发狠,但样子还是要作足,以免炖在锅里的鸭子真的飞走。 他点了点头,要了豆浆和馒头,寻了个位置慢条斯理得吃喝起来。 心中有事,是以连豆浆里的异常都没闻出来,捧起碗,“泚溜”地喝了一口。 “噗呲!”下一刻,他张口就把豆浆全喷了出去。 “定心,你在豆浆里面加了什么?!” 正往灶膛里添火的定心,转头见明悦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才想起来那豆浆里混着了他的徒子徒孙。 定心脸上露出丝怪异的神情:“没什么,一点蛋白质而已。” 006 事来而心始现【求收藏】 明悦笑里藏刀而来,怒气冲冲而去。 “蛋白质?哪来的胆子在我面前说乡下俚语!哪来的胆子敢将儿郎扔进豆汁里熬煮!” “哎呀,气煞我也!” 若非明悦这几年在寺里诵经修禅,心性提升不少,在尝出豆浆里的异常时,怕是要当场破防,现出原形,直接暴起将定心弄死。 “再忍你数个时辰!” “届时,抽你神魂,炼你尸油,点灯灼之,叫你日日夜夜哀嚎不休却神魂不灭!” 怒极攻心的明悦,已然打算用最阴狠的手段折磨定心,方消心头恨意。 话分两头。 见明悦拂袖而去,定心已经知道两人深仇大恨已结,定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他将热气滚滚的米粥倒进木桶里后,左右见无人,便坐在灶前,陷入了沉思。 灵台持经千遍万遍,他洞见自己本性上的“缺漏”,深植两世,根深蒂固,无法修补,只能破而后立,再建般若菩提,成无漏之躯。 否则,《地藏菩萨本愿真经·残卷缺七》将是自己的起点,也是自己的终点,最高成就不超过前世的罗汉果位。 “心漏有缺,无法成佛。破而后立,再建般若菩提。” 这是小树见他陷入忘我,怕现世肉身出现问题,将他踢出灵台前,持念《真经》的真言微意,汇成的一点灵犀。 当得到这点灵犀时,定心吓得神魂差点离体。 盖因为,越弱小的时候,破心境越容易;越强大时,破心境越难。 以修仙为例,练气一层对上练气三层,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加上一点智慧,鹿死谁手尚未两知。但若是金丹对上元婴,一力降十会下,再多的阴谋诡计和勇气,也只是让自己死的更快。 假如自己再上层楼后,才发现心性出了问题,那时候,还有没有勇气去破心境? 富贵惜命啊。 定心摇了摇头,似是将奇怪的念头驱散,又似是否认什么。 “事来而心始现。” “现在想再多也没个鸟用,事到临头别窜稀就是!” 是打气,也是提醒。 他嘿然一笑,吓得刚好走进斋堂的数个杂役僧人一跳。 伸了个懒腰,他并未理会和尚们惊疑不定的神情,开始忙活身为火红头陀的最后一次功课。 巳时晃眼即过,午时已至。 大悲寺奉行过午不食,之前还热热闹闹的斋堂,此时已空无一人。 现在定心也看明白了,那些妖僧纯粹是觉得让和尚们修苦禅,能节省点粮食。 “定心,且放下手中的功课。” 明悦一脚跨进斋堂,笑眯眯地说道:“随我来一趟,和尚我寻了个办法,可解你杀意,消你业障。” 他是掐着点进的斋堂,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等了。 “说午时就是午时,还真是准时啊。”定心明晃晃的讥讽了句。 也不去看明悦那收敛起笑意,寒霜一样的脸。他解下围兜,扔在灶台,拍了拍僧衣上的灰尘。 “走吧。”像以往明悦使唤自己一样使唤了他一句,定心顿觉暗爽不已。 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两句话,明悦心中滔滔恨意再度翻涌。 “再忍一下!” “马上就要让这贼厮知道佛爷的手段。” 冷哼一声,明悦当头出了斋堂,朝寺外后山走去。 定心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两人脚程极快。一个想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名堂;另一个是迫不及待的要将对头除之而后快,只小半个时辰,已经走到了山腰处。 响佛山腹内多溶洞暗湖,山腰处有多个隐蔽入口。不过里内错综复杂,极易迷失,是天然禁地。 明悦轻车熟路引着定心走到个偏僻处,拨开了密布的荆棘,露出了个人高,黑黝黝丁点光亮都无得洞口。 “洞内是我寻常修行所在,里面藏有诸多佛经,今儿我持经替你消灾解厄。” 怕定心不肯进洞,明悦假惺惺地解释了句。 “这样子。”定心摸了摸光头,憨厚说道:“我有点怕黑。” “我亮个火炬。”等明悦将火炬弄好引燃,正要催他进洞,耳中就听到阵阵腹中雷鼓。 “额,好像有点饿了。”定心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师叔让我断食三日,这已经没吃没喝四顿了,腿脚软趴的紧……” “行了!”明悦额间青筋直冒:“我现在去寻些东西给你垫下肚子,晚上回去后,许你开火。” “那多谢师叔了。” 话音刚落,刚走出几步的明悦,骤然转身,直直一拳朝定心背后心窝捅去! 一忍再忍,真当他是忍者神龟? 怒气爆表的明悦已经不想忍了,不能忍了,不敢忍了,怕下一秒自己肺先被气炸了。 而且当下位置足够偏僻,只要下手够快,不虞有寺内和尚看到。 打着先将定心弄晕,再将他拖进洞内慢慢拷问折磨的主意,明悦一拳虽迅若奔雷,但劲道并不十分凌厉,显然是留了手了。 好死不死,这时候定心恰好觉得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叫唤着:“好累,先坐着休息下。”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一拳落空的明悦,立即收拳敛身,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这厮果然有问题!” 联系定心今天的言语举止,他心中是又惊又怒又喜。 惊他能避开自己拳脚,似巧合又不是巧合,超乎自己意料;怒他三番两次挑衅,尊卑无序;喜他身怀的“宝物”肯定不凡,极可能有增持气运的神异,等会儿就是自个的了。 明悦完全没想到,假如眼前这和尚是扮猪吃老虎的话,待会自己的下场得有多凄惨。 他自持实力,同时从心底里瞧不上定心,饲养的食粮,就算有奇遇,还能翻了天不成? 即便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那极为恐怖的想法才冒个尖尖儿,就被狂傲给踩了回去。 “咦,师叔不是要去寻东西给我果腹,怎么还不去?” 明悦居高临下盯着定心那看似憨厚的神情,听着那好像没咋不对,但细品又让人火冒三丈的催促,紧了紧拳头后又松了回去。 “等着,别乱跑!” 心中贪念迅速占据上风,且落空的一拳让明悦意识到,收拾他真要费点手脚,可能会惊扰到寺里和尚。 以防万一,诓他进溶洞之内,到时候即便是叫破喉咙,也传不到外界去。 想到这,他决定再忍一下……撂下句话,转身魅影般离去。 007 骇人惊闻【求收藏】 “得得”的脚步声在幽暗通道中由远及近,片刻之后,一抹亮光自拐角处传来。 微光自黑暗中透出,将一个下蓄有积潭,上有千姿石笋的溶洞,越发烘托的奇诡迷离。 “到了。”回声响动中,明月持着火炬,自豁口处朝下一跃,稳稳地站在潭中石台。 跟在他后头,一直持诵“楞严咒”的定心,眼中神光左右横扫了下,寻了个露出潭面,距明月一丈开外的石块,纵身扑下。 “和尚,这里到处是水,你说藏有经书,怕是鬼都不信。” 定心伸腿拨拉了下脚底潭水,“哗哗”水声中,出言讽刺。 “哈哈哈!”见鱼已入瓮,明悦再无顾忌,狂笑出声! 他决定摊牌了,再也不装了。 “定心,可知这洞窟叫咋名咋?”明悦压根没想让定心插嘴,吃吃笑着自答:“这洞啊,叫做销魂窟。” “销你肉身,抽你神魂,让你飘飘乎如登仙,再难入六道轮回;惧惧矣千秋万载,受万劫之苦!” “如此,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定心眼神一凝,知道明悦要害己之命,却没想到是要将自己抽魂扒皮,再施展阴邪手段,让自己不得超生! 他心中杀意腾腾而起,口中却是故作惊慌:“你想害我性命?!” “哈哈,你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不嫌得有些晚了吗?” 明悦两眼散发着邪异的红芒,口中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语:“如果你向我磕头求饶,献出身上的宝贝,倒不是不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又来了!定心心脏紧缩,脑海杂念频生,一直默诵的“楞严咒”,似乎也没法完全压抑住明悦邪术! “你就不怕主持发现你犯了杀戒?!”强忍住想要大声持诵“楞严咒”的冲动,定心喝声发问。 “主持?”明悦脸上露出一点恨意,两丝恐惧,三分敬服……十分复杂。 他那望向定心的眼神,带着丝丝纠结,古怪,可怜…… “大悲寺除了你,可全都是妖怪啊!” “咋?!”定心脑海一炸,浑身鸡皮疙瘩刹那全冒了起来! 看着眼前和尚懵比,惊惧,难以置信的神情,明悦顿觉狠狠出了口心中恶气。 “哈哈哈……这神情,有趣极了。” “难得这么开心,贫僧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你。” 像是猫逗老鼠,他朝着定心挤眉弄眼:“你个傻秃驴,有眼无珠,将满寺的妖怪当做同门。 “为能果腹,给妖怪们日日夜夜当牛做马;为有栖身之所,向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真是可笑可悲。” “你以为是委屈齐全,实则不过是圈养起来的猪仔,吃的用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沾着累累罪孽。” “你虽是万物之灵,天生受天道眷顾,可活得比蜉蝣还卑贱千倍万倍。” …… 诛心之论如同利箭,支支正中靶心。 蛊惑之言如同水蛭,条条跗骨噬心! “我不信!那刚来的定远,定觉……” 定心还未说完,明悦“嘻嘻”笑着打断:“知道我为什么只收定远,定觉,而不收别的难民。” “因为啊,他们两个为求活命,将自己妻儿献给大悲寺了。” “读书人一旦断了脊骨,没了底线,干的事儿可比妖怪还匪夷所思,还心狠手辣。” “他们不过是披着……” “给我闭嘴!”定心舌绽春雷,内蕴佛咒,硬生生将明悦刚要脱口的污言秽语吓了回去。 物伤其类,人同此心。先前定心暗自引导,听到诸多秘闻,但现在,他不忍再听了。 “这就遭受不了了,你可真脆弱啊。” “正好我也玩够了,现在,你是选择乖乖将宝物献出来,死的痛快点呢;还是等我抽魂炼魄,自己搜寻呢?” 已经尽兴的明悦,两眼直勾勾盯着的定心,嘴角分泌出丝丝亮线。 “对了,让你见见下我的儿郎们。” “吱吱!”他口中发出又尖又急的哨声,片刻之后,销魂窟八方传来窸窸窣窣地爬窜声。 “噗”“噗”“噗”的落水声响起,无数黑影从幽暗处汇入销魂窟,数个呼吸间,明悦周遭密密匝匝围了一群噬尸鼠。 有大有小,少说百来只! “怎么样,你可想好了没。”明悦好整以暇地将火炬晃了晃。 “想好了。” “我选择,将你一家老小,齐齐整整的全超度了!” “让你这等妖邪,再无祸害人间的机会!” “十恒河沙,金刚密迹,擎山持杵,放光如来……” “楞严咒”持诵之声轰轰如雷,昏暗中,定心体表兀地爆出一圈淡淡金晕;金文流转,佛威煌煌的斩妖剑同时持于掌中! “死!” 一轮剑晕骤然在明悦头上炸开,销魂窟骤然光明大放!崩裂的金光如同利箭,刺的鼠群惨叫连连,疯狂乱窜! “斩杀噬尸鼠……”定心脑海同时蹦出数段文字,但其中并无明悦之名。 “佛门真言,功德金剑?!” “好个和尚,藏的可真够深的!”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不管你是带着何目的潜入大悲寺,今儿这两样宝贝,佛爷我要定了!” 销魂窟内,四面八方激荡着,来回重叠着明悦既惊且喜的的叫声。 “儿郎们,避其锋芒,围而不攻,扰而不乱,耗其精力。” “持诵真言不可久,功德金剑亦有力尽时!咱们啊,耗死这和尚!” 借助溶洞特性,明悦“失心咒”威能得到成倍提升,同“楞严咒”僵持难下。定心身上金晕,被压缩在体表浅层。 并且,他一言定军心,鼠群自乱糟糟的局面里,悄然潜入黑暗,含蓄待发。 数只被定心缠上,来不及脱身的噬尸鼠,也不再无头苍蝇样乱窜,反而“赫赫”凶叫着,返身反扑。 战局刚开始,定心就隐隐落入下风。 持心诵咒,以意运剑。但对上妖僧大呼小叫的指挥下,愈发难缠的噬尸鼠,即便有物理超度鼠群经验的定心,当下也难以做到一击必杀。 在这种几许无光亮的黑暗环境中,神通【明察秋毫】的“轨迹预知”“弱点洞见”特性被大大削弱,难竟全功! 008 心火燎原【求收藏】 明悦采用“添油战术”,不断指挥着数只噬尸鼠上前进行骚扰。 定心只要手脚慢一点,没将噬尸鼠一击毙命的话,受伤的噬尸鼠就被替换下去,蓄养生息,等待再战之机。 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百来只噬尸鼠,被明悦玩出了军阵的既视感。 最可怖的是,正主还隐于暗处。只待敌手筋疲力尽或露出破绽时,就行雷霆之举,一举奠定胜局! 定心手持金剑,口诵佛咒,每有力竭之时,就会有一股清凉自斩妖剑传入体内,弥补体能,消解体内暗伤,竟有愈战愈勇之感。 二者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平衡。但这种平衡,脆弱的跟纸一样,一捅就破。 明悦这边,如果噬尸鼠群被全部扫光,“添油战术”不仅宣告失败,而且在最后王对王时,气势势必被压一层。 定心这边,斩妖剑并非是永动机,一旦剑上功德耗尽,体力循环即被破解。届时和明悦对上,恐凶多吉少! 僵持,僵持!还是僵持! 战局中,定心体表金光渐渐暗淡。在斩杀了一只噬尸鼠的刹那,一颗佛珠寻着他旧劲已去,新力未生时,自暗处急奔而来,直直撞在金光上。 “啵”的一声,像是水泡被戳破了一样,金光炸成无数光粒,在空中闪了下,便消失无踪。 “刺啦”的皮肉割裂声起,定心觉得腿部一痛,一个踉跄单腿跪在石台上。 但手中的斩妖剑却毫不含糊,往潭水中一递,“吱”的声惨叫,血水“咕噜”冒了出来。 “楞严咒”护身金光一失,销魂窟光源仅剩斩妖剑剑身上那将熄未熄的金文。 明悦敏锐的感应到战局转机,佛珠接连不断破空而来,口中蕴含“失心咒”的指令催促着噬尸鼠上前,干扰定心再持诵真言。 他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定心立即陷入莫大危机! “铿”“铿”……剑晕再度暴起,将要命的佛珠,猛扑而来的鼠群全部炸开,给了定心一丝喘息之机。 然而!这一剑也将剑身金文耗尽,以功德拟形的斩妖剑,再难维持形体,无声无息得自他手中消失。 此刻,他已经来不及重新持诵“楞严咒”,更来不及遁入灵台,将功德金液浇入小树,重拟斩妖剑。 因为,明悦已经已经悄无声息地贴在他后背,邪异的声调直入心间; 还有那余下的三十之数的噬尸鼠,自半空飞扑而来,眼中散发着嗜血的残忍光芒。 定心鼻腔甚至闻到了它们身上的发霉发酸的臭味!心中甚至“听到”了他们胜利的欢欣。 他,陷入了山穷水尽。 黑暗之中,他心脏骤然紧缩发冷,像是被死神冰冷透彻的手掌紧紧攥住! 死亡来临之前,被刻意压抑的恐惧像疯长的藤蔓,疯狂自心底蔓延,茁壮,并长出一颗颗名为“悔恨”、“懦弱”、“懒惰”、“短视”、“自私”……的果实。 果实刹那成熟落地,一个一个又一个黄鑫,一个一个又一个定心从地上站起…… 有捶胸顿足,指天骂地的,哭诉他为何趟这浑水,离了大悲寺不就能苟全性命; 有懦弱成癖的,躲在暗处,捏土造塑,用小针扎着自己塑像,用刻刀刻下恶毒的诅咒; 有直接躺平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嘀咕着,死则死矣,容我继梦一番…… 众生百相,相相为心声——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汇成五阴炽盛心火,灼灼而燃,火势愈演愈烈,恐惧愈发滋生茁壮! 这种形式,不用明悦出手,定心就要内燃而亡了! 说来话长,实际心火燃起不过一刹之间。 “噗!”明悦手运龙爪,直直插入定心背心,攥住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鼠群蜂拥而上,张口便咬。 “贼秃驴!佛爷今儿发发善心,这就送你上西天!” 功德金剑,佛门真言乃有形无质之物,他已经不耐烦拷问定心,也怕再生什么幺蛾子,打算直接将其击毙,再抽其神魂泡制。 届时,就算是罗汉金刚,在自己百般手段下,怕是连尿过几次床都会一五一十招来。 如此这般,那两样宝贝所凭依的经文咒法,还不是手到擒来! 胸腔刺痛,生命力极速流失,让沉湎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的定心,神智清醒了一丝。 “起!”暴喝声中,明悦手中运劲,想要一把将那尖尖的,可口的心儿拽出胸腔! “嗬!”死到临头之际,定心凶性终被激发,转头一口血沫喷在明悦脸上,两手反转紧紧扣住他臂膀! 明悦只觉的反扣在自己臂膀上的双手,如山如岳,难撼分毫! “都死到临头了,还给佛爷添麻烦!” “真是晦气到头!” 见手无法抽出,他一声怒骂声,手上用劲,欲将胸腔内的心儿捏爆,快速了解定心! “嘭”的闷响声,似极远处,又似极近处传入定心耳中。 强烈到难以形容的痛楚涌上脑门,接着反而是难以言明的麻木贯穿全身。 回光返照一般,他骤然怒睁双眼,两行血泪顺颊而下,眼框血红难见瞳孔! “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你陪葬!” 嘶哑得像是来自地狱的咆哮,又像是对命运最后的呜咽,定心终挣开了“贪生”枷锁,不再压抑炽盛心火,任它如野火燎原,刹那将自己吞噬。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心为火源,在定心放任心火时,手握心脏碎片的明悦同时遭殃! 汹汹心火由内而外,片刻间由掌心蔓延至明悦周身。 引火烧身,不外如是。 “啊,快放开我!”惨叫声中,明悦为求自保,果断得用左手扯断自己右臂。 然而,为时晚矣。 心火为有形无质之物,寻常手段难以扑灭,且善勾动生灵七情六欲成其薪火,欲望越强,心火越旺。 明悦身为化形妖类,在尝到了成为“人”的甜头之后,欲望早已被无穷放大。 一沾心火,七情勾动下,火势起的又急又快。仅弹指间,已经和定心难分伯仲。 009 功德如雨【求收藏】 “救救我,救救我!”一只牛犊般大的白色巨鼠,身上燃着有形无质的汹汹焰火,勉力叩拜在石台之上,哀声恳求。 心火之下,明悦再难维持化形之态,显出了原形。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祸害人间,再也不助纣为虐,秉心行善,积攒功德,赎我罪孽。” “定心,求求你,看我百年修炼不易,看我千辛万苦才化人形,看我往后行善积德的情分下,饶了我这次吧!” “求求你,救救我!” “我真的不想死啊!” 白鼠涕泪横流,然而,它所求对象,此刻也是频临死境,脑中时儿有擂鼓响彻,时儿有水声叮咚,唯独听不到它的哀求。 销魂窟,销魂处。 数个呼吸之后,“嘭”的声起,白鼠肉身连同神魂都化为心火柴薪,被灼成灰烬。 有风自豁口吹进销魂窟,灰烬飘飘扬扬,散落四处。 这方天地,再无它一丝一毫的痕迹。 【僧人定心,以身饲命,超度妖鼠,心怀慈悲,慈航普渡,降天道功德一斛,助其轮回转世。】 大道之声“轰轰”如雷,炸进了已近油尽灯枯的识海,一股缥缥缈缈的轮回引力,护着定心神魂不受心火灼烧,吸着他往体外飘去。 “我这是要死了吗?” 念头刚生,神魂一个恍惚,就进了灵台。 心为灵台之根本,定心心脏已毁,映照到灵台,即是无光无暗之虚空。 虚空中,一棵神异小树上半部分金光盈盈,下半部分心火汹汹。望这情形,怕不用多久,整棵树就要付之一炬。 碧绿的树叶无风自动,两两相撞,发出似梵音,似天籁的声响。 定心神魂浑浑噩噩,闻听此声后,竟是清醒了数分。 “快!持诵《地藏菩萨本愿真经》!” “切不可让轮回之力扯了你入六道!” 树顶上冒出的两段字儿,其中“持诵真经”四字铆足了劲跑到他眼前,生怕他晚看了一眼,就万事休矣。 在看到字的时候,依着对小树的信任,定心想都未想,一屁股盘坐于虚空,忍着无边无际的空虚和愈加强烈的吸扯之力,全身心诵念真经。 “如是我闻。尔时十方无量世界……” 天地寂寥,唯梵音阵阵。 十方空虚,有金光浮现。 原是定心转世之后,再慢慢返还的一斛天道功德,被他和小树合力,以《地藏菩萨本愿真经》做桥引,即时兑付,无被任何克扣。 功德如雨,倾盖而下。 心火浇灭,灵台再造。 神树落根金台,抽枝发芽结果。 定心神魂一分两半,再各被功德补足。 一道神魂依旧持诵真经,一道神魂被小树所结金果纳入其内。 随后,小树收全漫天功德金雨,全力滋养金果。 一股奇异檀香自金果内散发而出,片刻之后,金果落地,裂成两瓣。 一个白衣赤足,脸如冠玉的僧人,从中站起,伸手一招,两瓣果壳落入了手中,化成一个木鱼。 僧人信手折下小树上的一条枝丫,枝丫上的树芽儿飘入眉心,点出了一颗嫩黄的眉心痣。枝丫则化成了犍槌,刚刚好能放入木鱼嘴中。 至比,一斛功德落尽,再无亏欠。 此时,定心心有所感,停诵真经,睁眼朝僧人望去。 “哇,那秃驴,帅的发光!” “泚,那和尚,丑的发黑!” 两道心念,不差分毫地在心中响起。 “???” “???” “什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定心和僧人,大眼瞪小眼,一脸发懵。 “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是黄鑫,法号定心,你又是谁?” “好巧,我也是……” 两人同时伸手去挠头皮,感觉眼前的事儿透着股古怪劲。 不约而同的,他们转头往小树看去。 “你即是他” “他亦是你” “同心同德” “不分彼此” 树盖上,接连跳出四段字。 “这么说,你是我的分身?”两人异口同声朝着对方问道。 “你是!” “你才是!” “什么着,想打架?!” “来就来,谁怕谁!” 一阵鸡飞狗跳…… 定心压在僧人身上,“邦邦”地朝他那光头敲了数下。 难免的,自个也感到脑门莫名生疼。 揍他等于揍自己。 “哎呀,好烦躁!” “我也是。” 定心翻身下来,抱着头坐在僧人边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僧人躺在金台上,亦如是。 “往后岂非什么秘密都被这厮听了去?”心念同时在两人心中响起。 他两对视了一眼,旋即各自转头,心中直呼“夭寿”。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 理智上知道对方即是自己,心念不仅仅是相通,用词虽有所差池,但想法分毫不差。 感性上,两人一时都接受不了有个另外的“自己”存在。这种独立性被剥夺的错愕感,让他们一时间无所适从。 “坑爹啊这是!又是心念两道。 似乎知道两人当前的困境,小树枝丫微微一抖,一片树叶一分两半,分别落入两人心胸处。 【天赋:分心多用】 原本单线程运算,立即变成了多线程,这就不会因为每次念头升起,都是翻倍,搞得好像身体里住着个无延迟复读机一样。 而且在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时候,可以暂时将另一个进程屏蔽。 等事情办完了,再将进程解锁,不管是几百t几千t的信息,不管一个在天涯一个在地角,都能无缝同步接收,完全不会卡顿,简直就是bug。 两人已经就这个功能,想出了数个骚操作。 比如说,一个在外头浪,收人头,获取功德;另一个苟在家里,精研佛法,增进修为的同时,还能防止敌人偷家。 别人一天是雷打不动十二个时辰,这两和尚不仅十二个时辰活出二十四个时辰,而且修炼经验都是加倍,比bug还bug。 还有一点,别人就一条命,这厮是两条命,真逼急了,极限跟你一换一。被换的那个,死了是真的死了,这厮却能活蹦乱跳活出新春天。 难怪古往今来,仙佛鬼怪,只要能造分身,绝不会含糊,多多益善。 解决了思维问题之后,两人凑在一块,同时脑抽,决定用划拳来决定,谁换法号的事儿。 两人虽为一体,但行走在外时,别人并不知道。所以为了让外人好分辨称呼,还是得多一个法号。 划拳数轮都是平局,他们才意识到问题,立即要求屏蔽掉彼此的进程。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又是数十局的平局…… “坑啊,屏蔽掉进程,想法还是一模一样!” 010 为响佛山生灵虑【求收藏】 划拳行不通,那就抓阄,不凭眼力和手速,就拼运气。 最后定心运气略胜一筹。 白衣僧人自取俗名黄全,法号定慧。 原是要取定肺,但定心听来,总觉得他在暗喻“顶你个肺”,暗戳戳地嘲讽自个,硬是让改成定慧。 全部问题解决了,是开始展示收获的时候了。 【定心】 【肉身:无漏金身】 【本经:《地藏菩萨本愿真经·残卷缺七》】 【阶段:初学乍练→初窥门径】 【增持:消业障、增气运、明智慧】 【术法: 往生咒(持心诵念可超度亡魂) 楞严咒(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 【神通: 禅心通明(得道自具,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明察秋毫(诸无法相,见刹那生灭,知现象万法)】 【拟物:斩妖剑(功德10/10)】 【禁忌:女色】 【修行:阅天下佛经,辨世间佛理;入世间但见人情百味,炼禅心方晓我佛慈悲。】 除了无漏金身是新的收获外,《地藏菩萨本愿真经》也晋升一级。 其他看似没变,但对定心来说,术法和神通运用,却是一日千里。 只可惜没有熟练度,否则定然是从1跳到100。 收获最大的是定慧(他本人也是收获) 【定慧】 【肉身:无垢金身】 【本经:《般若菩提大乘真经·残卷一》】 【阶段:初学乍练】 【增持:积功德、长定力】 【术法: 大悲咒(消障除难,得善遂愿)】 【神通: 五蕴皆空(立圣树贤,行深般若处,度一切苦厄) 【拟物:玉净瓶(功德10/10)】 【本命宝器:化魄】 【修行:同上。】 定心即定慧,你会我也会。所以,实际上,两人是同时修炼了《地藏菩萨本愿真经》和《般若菩提大乘真经》。 区别只在于拟物之上,因为定心没有眉心痣,所以他拟不出玉净瓶;同样,定慧没有掌中物,也拟不出斩妖剑。 在真正施展彼此的真经神通时,虽然熟练度,体悟都一模一样,但威能还是会有所差别。 盘点完毕,两人被小树一脚一个,踢出了灵台。 销魂窟。 定心悠悠醒转。 心火早熄,灵台再造意味着被明悦捏爆得心脏,也重新长了个新的。 但那疼痛,那死亡的感觉,依旧在体内残留,使得他身体不自觉的抽搐了数下。 不过,感受着胸腔那蓬勃跳动的生命力,“缺漏”的心已然补全,映照灵台即是无边无际之虚空中立有金台。 不似先前,迷障重重,平地逼仄。 两两对比,自己早前就是垃圾啊。 “啊呸,你才是垃圾。”定慧不知何时立于定心身畔,闻得他的心念,开口泚道。 “骂我等于骂自己,你个傻秃驴!”定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从积水中站起,带起哗哗水声。 两人一人一句,等于扯平。 “此番破心境,虽说险死还生,但咱们终究略胜半子。”定心将身上衣物脱了个精光,一边用劲拧干,一边说道。 定慧瞥了下他那儿,跟自个的比了下,发现连这个也是不分伯仲,就很离谱。 只可惜,都是吃斋念佛的和尚,再大也用不上。 “要不,下个分身修欢喜禅?”两道心念互相一触,似乎达成某种共识,紧接着两声“阿弥陀佛”在销魂窟里回荡。 “若非明悦死在咱们前头,这会儿咱们怕已经是轮回转世了吧。” 定心将衣物套了回去:“此次行险实为迫不得己,亦可以说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之前咱们‘心漏有缺’,若不在微弱时主动谋求,破除心境,造就无漏无垢金身,为成佛成祖夯下根基。” “往后实力每提升一分,破心境的难度增大十分,届时回头谋求,就真的是十死无生。” “且《地藏菩萨本愿真经》有增持气运的被动特效;明悦那妖僧伤天害理,气运低到极点。” “一增一减下,才让咱们赢得了数息时间。” 话说到这里,两人心中发寒,真的是险到了极点。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就不是破心境了,而是主动送人头。 定心仅仅只是破心境,都跟死了一次差不多;在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佛门里,真的有仅仅只是放下屠刀即可成佛的人? 反正活了两世,定心都没见过这种人。如果有,他也会觉得非常的不公平。 “先将这些尸首搬到石台,做一场法事,将它们超度了。” “蚂蚁再小,那也是肉啊!” 定慧点了下头,两人就各自忙活。小半天功夫后,才将销魂窟内,散落的到处都是的鼠尸给凑齐活了。 百三十余具鼠尸齐齐整整地摆在积潭石块上,两和尚站在齐腰的水中,稍稍静了下心后,定慧敲响木鱼“化魄”,两人齐齐开口诵念“往生咒”。 经声袅袅,如烟,如雾,如水……木鱼声声,如歌,如泣,如哀…… “超度噬尸鼠群,截获功德一升。” 脑海跳出了“提示”,两人将剩余经文结尾后,才闭口睁眼。 “接下来,咱们要怎么整?”定慧挥挥袖,将飘到眼前的灰烬扫远后问道。 “听明悦妖僧所言,大悲寺除了咱们,全寺上下都是妖邪。” “为山脚民众想,为响佛山生灵虑,为无辜冤魂张,咱们都应该出手将他们全部物理超度了!”定心杀意腾腾地说道。 从头到尾,自个咋都没做,就差点成了妖僧们的口粮,想想就憋屈的紧。 “贫僧也是此意。” 定慧眉角挑了挑,佩服这厮能将两人“谋取功德,占山为王”的心念,说的这般大义凛然,这般慈悲为怀,这般理直气壮。 看来,等大悲寺事定,自己得好好看点书才行,别武力值比不上,连口才都被甩三条街。 “不过,硬干,蛮干不可取,咱们得拟个计划。” 定慧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他们不是把咱们当做食粮吗。” “那就跟今儿一样,引蛇入洞,个个击破!” 定心“嘿然”笑道:“甚妙,以多打少,以战养战。” 011 遍现尘埃【求收藏】 两个和尚在销魂窟定好了计划,定慧身往定心一撞,即入了灵台,盘坐在神树底下,专心诵经。 他肉身有诸多神异,其一能虚实转换,身入灵台;其二能不坠轮回,超脱六道;其三金身无垢,不染心魔…… 心诵“楞严咒”,视黑暗如白日,定心觅着原路返回,盏茶功夫后出现在山腰洞口。 午时过后入洞,再出来时已是繁星满天,期间经历生死种种,恍然有隔月之感。 “活着真好!”他猛然吸了口气,感受着肺部被氧气塞满的不适感,再缓缓吐出浊气,体验身为生灵最强烈的求生欲。 “才过了大半日啊。”他抬头望着皎月和星辰,心中念道:“往日午时过后,斋堂就不会有僧人再来叨扰。” “但今日明悦错过了晚上的功课,不知道那些妖僧会不会有所警觉,从而四处搜寻,顺便发现我也一同失踪?” “看来,潜回斋堂,有一定可能是自投罗网。不过,现在我应该也能打的出大悲寺。” 实力增长,小命多了一条的双重作用下,定心这会儿有点小膨胀了。 膨胀归膨胀,他悄然在山间奔行,迅若虎豹,不一会儿来到山顶,爬到离大悲寺不远的棵乔木上。 心诵经文,让自己进入更为深沉的“禅心通明”状态,随后猛然睁开眼睛! 原本的清明肃穆的大悲寺,在他眼中换了个模样! 只见黑色妖气层层凝于寺内,暗红血煞纠结其中,皑皑白骨藏于地底蠢蠢欲动,件件锈刀朽剑伴于身侧;尊尊佛像腹眠妖邪…… “……” 才膨胀没多久的定心,差点被吓的转头就跑!当时明悦并非恐吓,这真的是一座假作寺庙的魔窟! “失策了,失策了。” 他擦了擦额头冒下来的冷汗,终于知道为咋大悲寺能屹立不倒。 怕不是前来斩妖除魔的勇士,都成了那地底下的白骨。 “不过……有点奇怪。”震惊过后,定心默想刚才画面,隐隐觉得大悲寺并非不可攻略。 “妖气层层,但凝而不实,说明里头的妖僧个个根基浅薄。” “白骨虽多,但终究是死物,往生咒对付它们应有奇效。” “而那藏于佛像腹内的妖邪,看起来就跟营养不良一样,并且处于假死状态,好像也不难对付。” 不断拆解自己看到的画面,定心眼睛越来越亮! “最为关键的是,半月前,大悲寺主持空寅就再没来过斋堂用膳。大胆点说,他现在不在寺内。” “谨慎一些的话,他在寺内进入闭关状态。” “那么,扣除已经死了的明悦,明字辈妖僧就剩四个。再加上定字辈十六个杂鱼,恰好二十之数。” “各个击破的话,下手要狠,速度要快,然后一把火将大悲寺烧光,将里内的魑魅魍魉全都超度了。” “等空寅醒转过来,老家早被自己掏了。” “届时,躲在暗处观察,如果觉得力拼不过,就先避避风头;如果觉得能够拿下,那就要他狗命。” 定心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加上佛门真经极为克制妖邪,不算空寅,胜算有六成之数。 不过,为防万一,他将定慧唤了出来。 “计划得改改了。” 定慧点了点头,将手中木鱼“化魄”递给定心,然后转身就朝山脚走去。 前世投资经验告诉他,如果你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那么你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往往真的会发生。 而且定慧去山脚另有两件要务。 一是去将那管理佃户和收租的两和尚给绑了,查验一下明悦在销魂窟所言真假; 二是提醒山脚村庄百姓,大悲寺为邪寺,里内的和尚除了大仁大义大智大勇的定心外,都是妖魔鬼怪。 定心蛰伏大悲调查一月之久,不久就要替天行道,替民申冤云云。 总而言之,如果定心能拿得下大悲寺,将会一越成为响佛山周遭百姓的救世主,顺理成章占下地盘。 如果未竟全功,定慧就领着百姓前往附近城镇求援,定心为其断后,有这功德,立个小庙问题也不大。 至于百姓会不会信了定慧的说辞。 呵呵,那和尚本经修的是《般若菩提大乘真经》,脸长的帅到掉渣不说,浑身还散发着悲天悯人的大德气质。 届时大悲咒一念,玉净瓶一掏,人前显圣一下,凡夫俗子不当场认为佛子转世,他定心(定慧)就当场把桌子吃了! 所以,这事儿只能定慧去干,定心还真干不了。 “哎,命苦如我,只能干这打打杀杀的活儿。” 唉声叹气一声,定心揉了揉脸,纵身跃下,悄然无声地翻过围墙,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斋堂。 刚通过“禅心通明”,他看斋堂并无埋伏,寺内也无异常,大概确定明悦失踪并没有引起妖僧警惕,这才敢再入虎口拔牙。 前后一耽搁,已经是丑时三刻,横竖也不可能再在隔间安睡,定心就照往日操持起来,不给妖僧们看出异样。 卯时过后,斋堂热气腾腾,定字辈僧人陆陆续续进来用膳。 通过“禅心通明”,这次定心可看出了他们的本相,蛇,獐,狼,牛……好家伙,跟个动物园似的。 它们尚未化形,但身上批的的乃是人皮,里内填充的是炉中香灰,再加上颇为玄妙的障眼法,以及和常人无二的举动。没类似定心“禅心通明”这样的神通或宝物,极难辨认出是妖邪所扮的僧人。 “空寅莫非是虎妖,要不怎么镇得住这些成了精的妖物?” 暗自嘀咕句,定心眼中看着他们吃吃喝喝,心中听的是他们嗜血渴脏的嚷嚷。 若非寺内戒律森严,这群妖邪怕早就按耐不住,跑去山脚开开荤了。 甚至有几只妖物,看着他的眼神隐隐有些不对劲儿。 定心按捺住想要拔出斩妖剑,将这些妖物屠戮干净的杀意,安慰自己: “做妖做人都是被剥削,也是可怜虫,让它们多活一会儿好了。” 他脸上笑呵呵,手上活利索,总算是把这些妖邪给糊弄走了。 抬头看了看天时,已临近辰时。早课差不多完毕,化形妖僧迟些会儿就会进斋堂用膳。 “先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012 吃汉尾随【求收藏求追读】 明风率先进了斋堂。 “定心,可见到你明悦师叔来过斋堂?”一进门,他劈头盖脸地朝定心发问。 定心憨憨地挠了挠头皮,努力得想了会儿后,才回道:“明风师叔,昨儿明悦师叔早上过来用过膳后,直到现在都未曾再来过。” 他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就是眼皮子都不带跳动一下,而且语气贼真诚,表情管理贼到位,除非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否则单凭眼睛看,耳朵听,是寻不出破绽来的。 “呵,渣男!”定慧的念头在适时跳了出来。 “滚!”定心直接屏蔽了另一条进程。 明风心里信了九成。作为寺内唯三的生人,眼前的和尚四肢勤快,脑袋简单,若非有着一手好厨艺,早早就被当了食粮。 而且明悦缺了两次功课,遍寻不找,就是那群无处不在的噬尸鼠,都一样没了踪影,事儿上下里外都透着一股古怪劲。 但真要说明悦失踪的事儿和定心有关,明风肯定会觉的那人脑袋被驴踢了。 一个化形妖物,撒撒手就灭了定心这种凡夫俗子。如果喘气,那肯定是吃的太快太急。 恰好,明悦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给我拿两个馒头,一碗粥,一叠咸菜。”明风准备边吃边等。 “好咧。”定心麻利得将东西摆好在桌上,还特别殷勤得用抹布擦了擦桌子和凳子。 明风将馒头一片一片撕下来泡在粥米里面,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不过到底有没品出味儿来,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妖僧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莫非,明悦是他姘头不成?” 胖和尚瘦和尚玩叠叠乐?……念头刚起,定心浑身就直冒恶寒。 甩了甩头,将污秽不堪的画面驱散,他准备心诵“楞严经”,配合“禅心通明”,看看这个距离能不能够听到明风的心声。 说干就干,定心持心默诵经咒,灵台渐渐放空。 不知道是因为明风心念波动过大,还是因为他修为精进,又或者二者皆有之,定心确实听到了心声。但怕惊动明风,他并未将目光投视过去。 “明悦已经没完成两次功课了,真要了和尚们老命了都!” “得尽快将那老鼠精找回来,这么做功课下去,和尚们精气神迟早要被抽干。” “若非怕他供奉的那尊佛像出了差池,若非怕主持回来见进度未曾……” 像是想到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明风身子不自觉的哆嗦了下。 他胡乱将桌上的吃食塞进嘴里,随便嚼了两口,就急冲冲地出了斋堂。 看那样子,应该是四处去寻明悦去了。可惜,注定是要徒劳无功。 “妖僧们做功课,原来并非礼佛,而是饲养佛像中的那些妖物。” “那些妖物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定心心里挠儿挠儿的,就跟就跟进了只猫爪子,只想现在就奔去大雄宝殿,砸开个佛像,看看里头的妖物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所幸,理智将他那欲腾飞的心给扯了回来。 “空蝉应该是外出了,这妖僧单凭名叫就吓坏了明风明悦,不会是个善茬。” “也不知道我在这掏他老窝,到底是祸呢还是祸呢。” 想是这么想,但该干还是得干。自明悦之后,定心别的不说,心性上却是不会再畏首畏尾。 但目前来看,似乎有点矫枉过正的意味儿。 定心一直等到午时,斋堂里的妖邪前后都用过两次膳了,都没见另三个明字辈和尚进斋堂。 “看来,不会来了。”手在眉前搭了个棚,他眼睛直视着骄阳,体内血液渐渐沸腾起来。 “先去找找明风。”打定主意,他把斋堂大门关上,拎着把斧头,循着明风遗留下的蛛丝马迹,往后门走去。 不得不说,“楞严经”搭配“明察秋毫”,简直是为破案而生。哪天和尚当不下去,改名“狄仁杰”去世俗当个捕快,怕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能名动天下了。 当然,若是佛祖见他这么糟践“无上神咒”,怕也要行怒目金刚之举,一巴掌将这佛门败类怕死了事。 闲话休说。定心觅着踪迹,在响佛山上窜下跳,绕了一圈,又来到了昨儿那个山腰洞口。 “这明风,属狗的吧?”当时明悦带着他钻山洞,为了防止寺里和尚们发现,可是费了不少劲儿处理一路遗留的痕迹。 当下来看,似乎并没咋卵用。 响佛山山腹错综复杂,定心想了想,将另个被屏蔽的进程解锁。 两道心念交汇,定慧就了解了目前状况,定心也知道了他在山脚没少人前显圣,哄的村民就差把他当做真佛给供起来。 定远定觉两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不仅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干的肮脏事全撂了出来,还哭着喊着要定慧送他们一程。 也不知道是怕被村民乱棍打死,还是觉得死在定慧手里能再入轮回,又或者是真心悔悟。 定慧本可以听听他们的心念,但这两人不值得这么做,怕等下污了自己耳朵。 所以,现在这两人被村民五花大绑,扔进了废弃的茅厕里,大概也只有那种肮脏的地儿,才配得上这两人吧。 等待他们的结局,怕不比死了好。 “事儿是这个事儿,要不要博一下。” 虽是询问,但定慧早知定心心意,也不做墨迹:“一起进去,好有个照应。” “行,那我这边等你。” 等了有半刻钟的功夫,定心才见到一袭白色僧衣自密布的林中穿出,顷刻站定在自己跟前。 接过定心递回来的木鱼“化魄”,定慧撞身入了灵台。 不用说都知道,这两和尚准备等会给明风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定心深吸了口气,拨开了洞口的荆棘,钻了进入。 为应对不知何时返回的明风,以及恐被什么东西偷袭来不及做出防备,定心一进去就心诵经文,耳听八方,手持斩妖剑,谨慎到了极点。 且浑身金晕蒙蒙,就跟个人形自走灯泡一样。在黑黝黝的山腹中,极其的闪亮。 013 通明镜【求收藏求追读】 销魂窟。 水声“哗哗”做响,明风举着火折子,趟在水里,这边摸摸,那边看看。 片刻后,他返身立在积潭石块上,闭着眼睛感受着空气中余留下的战斗余波,并举起手中火炬,拟做剑器,一板一眼地刺出数剑。 “石台布满新鲜剑痕、爪痕、血渍。但剑痕斑驳杂乱,使剑之人剑法堪堪入门。” “身长应有八尺,力劲极大,不输于明悦。手中持有的应是神兵,有斩妖护身之能。” 他脚下微微用劲,跃到另个石块上,依着上面血液喷射的痕迹,模拟出当时的站位。 “同归于尽?不对,明悦棋差一招。” “使剑之人诡计多端且心性阴狠,依神兵神异同明悦僵持难下,后故意卖出破绽,引得隐身暗处的明悦行雷霆一击。” “不料人家是以身做饵,反将一击。” “鼠辈就是鼠辈,私心旺盛,结果反倒丢了性命。” 对明悦的死,明风心中毫无兔死狐悲之意,反倒恼他因私心丧命,将原本主持布置的功课完全扰乱,连累到了自个。 事已至此,他也没那通天手段将明悦复活。现在只能先回到寺内,将自己的发现同另三个化形和尚说了,商量下后面应该什么办。 或许,要惊动主持了。 想到主持的手段,明风心情就像沉入深渊,然后愈加怨恨明悦。 “早不死,晚不死,偏这时候死!若见的你来世身,届时定要让你神魂俱灭!” 所谓一了百了,这明风也是个狠人,都惦记上了亡人的来世身了。 “哇,谁这么大的戾气,连死人都不放过,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一声阴阳怪气的叫声从个豁口传入明风耳中。 “谁?!” 话刚出口,明风就见着一个浑身冒着金晕的和尚从上当豁口跳了下来。 眼前和尚,身八尺,脸若修罗,手提金文流转的神兵,身披佛光金晕,一眼瞧去竟有金刚伏魔之相。 “定心?!”明风惊诧出声。 “正是贫僧。”定心嘿嘿一笑,张口应下。 “是你杀了明悦?”话一出口,明风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废话。 只能说,最不可能的人却是答案的真相,即便他身为化形妖物,也着实被惊吓不轻。 “哦,明悦说我杀意过盛,手有罪孽,想在这里帮我消灾解厄。” “我想着还能有这等好事?就跟他过来。” “谁曾想到,消灾解厄过程中,我一不小心,就捅了他一剑,害他一命归西。” “真是罪过,罪过。” 定心嘻嘻哈哈,三真七假一顿糊弄。 “阿弥陀佛。”明风诵了个佛号:“明悦心怀慈悲,此番西去,得享极乐,是福非祸,定心你毋放在心上。” 捅死了缺了两次功课的明风,那再捅死精气神萎靡不振的自己,是不是更加轻松惬意? 他心中退鼓直敲:“贫僧还有要事,且先告退,还请见谅。” 话都还没说完呢,他脚底抹油,转身就往离自己最近,离定心最远的豁口,兔子一样窜去。 “等等!” 定心不喊还好,一喊,明风身子一哆嗦,紧接着速度五百迈,快的人眼都抓不住身影。 “咚!” 不知何时,定慧从那豁口转了出来,手中“化魄”的犍槌,直直敲在明风的脑门上。 在定心眼中,就像是明风自个将脑袋往犍槌上撞。 “扑通”一声,明风两眼一翻,翻倒在积潭内。 “哎,让你等等是想提醒你一下,那洞儿有人。” 定心提剑赶来,语气不无惋惜之意:“听人言,吃饱饱。好好的一个妖怪,不敢杠正面不说,为咋还偏往死路上撞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明风身上戳了好几个窟窿,也没见他哼一声,动一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真的晕死过去。” “化魄有囚魂散魄之威,明风吃了贫僧一槌,神魂震荡,一时半会应当是醒不过来了。”定慧眉开眼笑地摸了摸“化魄”,随后往袖口一塞,不知藏哪里去了。 “化魄”威能出人意料,两人这算是又多了张底牌。 “渍,还以为能展展筋骨,没成想这妖僧这么不禁用。”金是往自己脸上使劲贴,但手上的劲儿这时候才算是缓下去。 “别瞎扯淡了,早上你怕他醒觉没敢看他真身,趁现在看一眼。”定慧催促道。 定心点了下头,定了定神后,双目刹那闪出一道电光。 “原来是个柳树精。” “真是活越老,胆越小。” “不过,若不能找到他真身,就算斩了他这精魄,过个千八百年的,还是会再重新凝结出新的精魄出来。” “有点棘手了。” 定心收了经文,退出“禅心通明”状态,接口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你回灵台,诵大悲咒,行五蕴皆空。” “咱们合力试一下,看不能通过更深层次的‘禅心通明’,看到听到他真身所在!” “合该如此。”定慧合掌诵了声佛号,随后一步就撞入灵台。 白衣僧衣端庄肃穆盘坐于金台之上,神树之下,左持犍槌,右掌木鱼,“笃”的声起时,经文合着“叮咚作响”的树叶声,于无边无垠之虚空中传递…… 色为物欲、受为体心、想为心念、行为造作、识为灵识。五蕴和合,方能知风识雨,感情纳爱,贪生忘死……五蕴皆空,则能照见一切生灭,是佛门修行的至高境界。 当下,定心定慧只能以此神通,暂封五觉,短暂进入“禅心通明”心如明镜台的境界。 看能不能以“禅心通明”的特性,照见明风真身隐藏所在。 五觉封闭,灵台不存。 忽有镜台,凭虚而现。 正面阴刻“通明”,反面阳书“生灭”,镜面如梦似幻。 许是刹那,又或是万万年,镜面上氤氲的雾气像是被人反复擦拭,一块一块散去,露出了里面的一方世界。 “潺潺溪流,岸有杨柳,” “千秋百载,听风调雨。” “捣衣声切,嬉水声急。” “折枝驱诡,合身囚魑,” “初心蒙蔽,为虎作伥。” “……” 014 杀!【求收藏求追读】 灵台神树下,定慧闭口不言。 【五蕴皆空】辅助下的【禅心空明】效果强的惊人,竟是凭空虚化出一方“通明镜”,照出明风前后数百年的种种。 即庇护一方,折枝驱邪,舍身囚魑,身怀功德;亦为虎作伥,虽无食血吞肉,但掳童抢女,兴风作雨,事妖做怪,恶事做绝。 杀他,功德如雨,亦要沾他因果; 不杀,放虎归山,必遭反噬。 “阿弥陀佛。”佛号中,有一丝丝惆怅。 这方世界,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任尔千秋百载功德无量,亦不过为来世身修了一点点福报。 若不能在十世之内,再踏修行路,一点灵光也就消耗殆尽,从此泯然众人矣。 “噗!”不知何时落入水中的定心,光秃秃的脑袋自水面探出,呕出了几口水渍。 “头好痛。” 佛门主修灵台,有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但不管是术法还是神通,所耗费的精力亦是极多。 两个神通,两道术法,一下子就榨干了定心精力,差点没嗝屁过去。 还好,定慧在灵台持诵真经,很快就把亏空的精力弥补了回来。 “渍,回魔速度有点快。”定心砸吧了下嘴巴,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脚不软了,觉得自个还能再开一次“通明镜”。 “也是可怜,不从了虎妖,当时就要被当柴禾烧了;现在助纣为虐,还是少不了轮回走一遭。” “贫僧待会就下手快点,早点助你投胎。下世记得,做好人就一直做下去,当恶人就从头到尾。” “蛇鼠两端,那边都没讨了好去。墙头骑草,这会连根都要被拔了。” 定心嘀嘀咕咕着,也不知道是说给明风听呢,还是说给自己听。 将死猪一样的明风手脚全部挑断,再将他满口黄牙挨个敲碎了,撕了他衣物拧做绳子,捆着像个粽子,这才算是放下心来,一把提在手上,觅路出山。 明风真身就在响佛山后山崖,是被空寅硬生生移植到此山。 根离故土,人离家乡,再无身心自由,真真一把辛酸泪。 当然,更伤心的是现在。 已经醒转过来的明风,发现自己被挂在真身的枝丫上。山风浪浪,吹的自个随时有掉入崖底之虞;柳条瑟瑟,树根处火势汹汹…… “救……” 命字未出口,一道金光就飞射而来。 “夺”的颤音中,斩妖剑自明风心腔一穿而过,将其订死在柳树主干上,绝了他返身融树,再起波澜的最后希望。 随后,木鱼声起,彻底将他神魂震散,送入轮回。 一丝解脱的笑意,自明风嘴角浮现…… 【僧人定心,定慧,超度柳树妖,助其轮回,慈航普渡,降天道功德半斛。】 天道功德雷鸣刚过,两和尚脑海再跳出一段文字: “柳树妖身具功德,功过两抵尤有胜也。须于一年后,自世俗中寻其转世身,了此因果,天道劫留的半斛功德才会如数奉还。” 定心挠了挠头皮,一脸无奈:“这天道可太能恶心人了。” “没有神树提醒,咱们都不知道被克扣了功德。”定慧自烧成炭样的柳树上,取下块木炭,随后一脚踹入悬崖。 “这木炭有指引之能,寻人你比较拿手,就交给你保管了。” 定心接过木炭,随手揣入袖袋。 “当下《地藏菩萨本愿真经》还未吃透,这半斛功德,除了拓宽金台,滋养神树外,再留点拟物使用,剩下就全拿来修《般若菩提大乘真经》。” 两人主修真经不同,也就定下了定心寻功德,定慧主修经文的路线。 并且佛门功法具有一法通,万法通的特性,再加上二人本就同心同德,显然将功德投入到《般若》实力提升会更加快。 定慧点了下头,合身撞入灵台。 二人心意早被神树获悉,灵台已经拓宽有百丈,神树亦是长粗了一圈。 定慧巡视一圈,微微一笑后,盘坐在神树下新出现,由数条树根盘虬成的坐台上,任一片嫩的滴水的绿芽儿飘忽忽得钻入眉心痣。 【定慧】 【肉身:无垢金身】 【本经:《般若菩提大乘真经·残卷缺六》】 【阶段:初学乍练】 【增持:积功德、长定力、增悟性、提心性】 【术法: 大悲咒(消障除难,得善遂愿) 六字箴言(微妙本心,奥妙无穷)】 【神通: 五蕴皆空(立圣树贤,行深般若处,度一切苦厄) 妙明真心(真如法性,自得现清净,经论生万法)】 【六欲法相:取生为涅槃,凝火成凤鸣】 【拟物:玉净瓶(功德50/200)】 【本命宝器:化魄】 【修行:灵台入梦千万载,心觉已是神佛身。】 融三卷真经,定慧心中多了诸多法门玄妙,但终究是初学乍练,能发挥出的威能有限的很。 而且真经才是根本中的根本,是真正的大道之途,术法神通法相皆不过是真经神异的显现。 他恨不得当场就如修行所说,在灵台一梦千万载,待醒来真经圆满,佛陀金身凝成…… 但这个也只能想想,此刻不是修行得时候,一切待大悲寺事了,他定要搜刮些此界经文,比照研读,好好参悟。 明风已经授首,两人也从通过“通明镜”知道大悲寺主持空寅是只道行精深的虎妖。 但那佛像里的妖邪到底是什么东西,却是连明风都不知道。 只知道须每日早中晚三次诵经供给精气神,如有懈怠,空寅回寺后,决定是吃不了兜着走,更有丧命的可能。 这些化形妖物也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无一不是有把柄落在空寅手中。 比如明风,真身被空寅移植到响佛山,并被下了缚咒之法,根本无法自崖内拔根而起,只能乖乖听命于空寅。 “我先回山脚,让百姓准备迁徙出响佛山。”定慧心念和定心一碰后,就转身往山脚走去。 他们意识到,能够镇压住化形妖物,一手缔造出大悲寺并屹立数十年不倒的空寅,绝对比自己想象的恐怖的多。 所以,要尽快安排百姓迁徙,避免池鱼之殃。 015 你偷人我偷粮【求收藏求追读】 太阳堪落在西山,晚霞披在天边时。 响佛山山脚百多号村民、山民集结在村庄空地,抬头望着站在高台上的白衣神僧。 “此去,贫僧担保,岁收谷麦两熟。” “但凭浑身力气,一日可食三餐。” 定慧持着一个羊脂玉瓶,往脚下那刚挖出的新鲜带泥的秧苗,倾泻瓶身。 一滴淡金色水滴,滴落在秧苗上。 只见秧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抽穗、成熟……短短数息,竟是长成了需两季方能收割的稻谷! 村民震撼莫名!一时之间,场地竟是鸦雀无声。 定慧俯身将稻穗上的金黄色稻谷捋了些,握在掌间,双手搓揉。 谷壳随风飘落,一粒粒圆润饱满如像珍珠的米粒,天女散花般落入了人群之中! “天啊!这这这……”一个壮汉嘴巴一接,硬生生将米粒嚼碎,只觉的稻香味充斥口腔,直冒鼻腔,若是蒸成米饭,得是怎样的人间美味? 另有妇人手捧米粒,置于眼前端详,嘴中喃喃:“一日三餐可食得这米?” 想着想着,竟是有些醉了。 还有小孩儿,趴在地上,将米粒一一捡起,揣在怀里。 另有聪明胆大的小子,靠上了高台,自定慧眼皮子底下,悄悄捏了两三颗稻谷下来,然后宝贝儿样捂在胸口,猴也似地窜到自己父母身后躲了起来。 有这几颗稻谷,指不定能让阿爹培育出圣僧脚下那样的稻子。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但没过多久,有人手捧米粒,一把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圣僧,我愿随你迁徙!” 一人开头,就有人紧随其后,紧接着全场再无一人站着,皆跪拜在地,叩首诵曰: “圣僧,我愿随你迁徙!” 喊声虔诚无比,叫声蕴含无限希望…… 不管是本地土著,又或者是远来避难,才刚安顿下来的村民,无不肯允。 定慧收了玉净瓶,敲了下木鱼“化魄”,给底下狂热情绪的村民“降降温”。 “尔等有一日时间回去收拾东西。” “明日卯时在此汇合!” “现在散了吧。” 如得法旨,村民们各自起身,父携儿女,妻挽夫臂,即忐忑,又兴奋地返身回家。 “徐大牛,你留下步,贫僧有些事要和你商量下。” 那徐大牛就是刚带头叩拜的壮汉,不管是种地还是打猎都是一把好手,而且还会修葺房屋,打造家居……简直百项全能,是个稀罕的人才,也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 听是圣僧让自己留步,徐大牛赶紧拍了拍妻子的手:“你带儿子先回去,紧要物儿先收拾一下。” 见妻子点头,徐大牛这才小跑到定慧身前:“圣僧有何吩咐?” “贫僧观福瑞地气,见据此三百里外的清明山地气蓬勃,福瑞生光,是一处极佳的迁徙之地。” “此去路程应有小半个月,贫僧恐村民三餐难续,是以,想要上大悲寺借些口粮。” “你去叫几个精壮汉子,待会儿陪贫僧一同上山吧。” 昨日定慧已经将大悲寺内盘踞着妖邪的事儿宣扬了出去,徐大牛虽心有忐忑,但想到圣僧佛法精深,定能护着自己等人周全。而且是为借粮而去,想的做的都是自己这些人,当下胸口一拍,满口答应下来。 “圣僧大慈大悲,我等汉子自然舍命相随!” 定慧摆了摆手:“无需你们舍命,你自去叫人,备些担子绳子箩筐之类的物件,天黑下来后,在此地集合。” “好哩!”徐大牛双掌合十,拜了拜后,转身赶紧去叫人。 …… 天色昏昏。 大悲寺余下的三个明字辈妖僧,左等不来明悦,右等不来明风,眼见着功课的时间就要到了,这会儿脸都是绿的。 “明土,明灵,不能再等了。”明锦跺了跺脚,就要进大雄宝殿。 “咱们三个供奉五尊佛像,恐多几日,就得见不着次日的太阳。” “而且明悦不知何故多次缺席功课,明风紧跟着也不见了,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明土一把拉住明锦,细声说道。 明灵看看天色,叹了口气,说道:“明锦,你去将寺里其他和尚叫来,先应付过晚上的功课。” “功课过后,就是将响佛山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明悦明风寻出来!” “那就如此吧。”明锦撂下一句,转身快步去厢房喊僧人去了。 明土见此,无奈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大雄宝殿,备烛烧香。 盏茶功夫之后,乱糟糟的脚步声从厢房方向传来,明锦领着十六个僧人小跑进殿内。 至于定心,不知是没资格踏进大雄宝殿,还是故意被遗漏了,又或者再赶去斋堂的话,时间来不及。 总之,除了定心这个生人,一寺的妖僧全挤在殿堂之中,敲着木鱼,诵着经文,朝着五尊高高在上的佛像叩拜不休。 香烛昏昏难照阴暗处,檀香袅袅总凝妖邪像,口诵那经文,横竖听着都是呜咽怪叫,敲的那木鱼,嘈嘈切切又急又凶! 佛门晚课讲的是反省自己当天的言行,是善多还是恶多,善多应持之,恶多应改之,直视真心,毋懵私心,修行方能每日有所长进。 但瞧这大雄宝殿,满殿妖邪乱舞,入耳全是鬼哭狼嚎,便是那端坐如山的佛像,愿是肃穆的神情,也透出丝丝诡异的味道! 若此时有人进殿,怕是要当场吓懵掉! 差不多半个时辰,十六个定字辈妖僧,像喝醉了酒一样,脚步踉踉跄跄地出了大雄宝殿,脸上吊着诡迷的笑意,返回了厢房。 明灵三人给佛前长明灯添了尸油之后,才精神萎靡得出了大雄宝殿,并合上了大门。 “明土,你往后山去搜;明锦,你去山脚看看,若依旧四寻不着,则来山腹和我汇合。” 明土明锦点了点头,应了声“喏”后,各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个往后山而去,一个朝山脚走去。 明灵见二人走的没影了,这才长吁一声:“今晚找不着明风明悦,就得去惊扰主持了。” “嘿嘿,不用去找了,明风明悦已经下十八层地狱了。而你,也马上就要和他两作伴去了!” 016 摧枯拉朽【求收藏求追读】 夜色深深,弯月偏斜。 森森林中小道,有火光乍隐乍现,笃笃脚声似有若无,窃窃私语缥缥缈缈…… 徐大牛等六个青壮各举火炬,心惊胆颤地跟在前方白衣僧人后面。 “大牛,我咋越走越心慌?” 徐大牛的本家兄弟徐大春,说这话时,都能听得到他牙齿打颤的“嗒嗒”脆响。 “莫慌!” 这时候,如果主心骨也心慌害怕的话,那恐惧就会跟瘟疫一样,迅速在众人心中生根发芽,而后发生什么事就真不好说了。 徐大牛深吸了口气,斩钉截铁说道:“有圣僧在,任何魑魅魍魉来了,都是送菜!” “对,对,对!” “有圣僧在,鬼胎邪崇定然不敢冒犯我等。” 徐大春见堂兄两眼狠狠盯来,立即咽了咽唾沫,出声附和。 跟在后头另外四个青壮,听到两人对话,再想起定慧这两天的种种神异手段,胆气不禁一壮。 连原先看咋都觉得里内藏有什么妖魔鬼怪,现在也有胆子拿着物什去拨拉一下,看看到底有没东西。 鬼怪是没有,倒是惊了几只小动物。 走在前头的定慧,忽得顿住脚步。 “你们先等等,我去去就来。”扔下句话后,他身影一晃,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留下六个面面相觑的青壮……山风吹来,犹如诡叫,刚涌起不久的胆色,立马缩了回去。 刚刚从大悲寺下来的明锦,一边左右巡视,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到了山脚,掳个血气旺盛的青壮,补一补这两天亏空严重的身体。 他脚程不慢,过了个拐角,突然就瞥见个白影直奔自己而来。 还没等他看清来者是人是鬼,耳中就炸开了道雷鸣! “唵、嘛、呢、叭、咪、吽!” 急扑而上的定慧,身上陡然升腾起白绿黄蓝红黑六色光,就跟dnf叠buff一样,脚踩光环力速翻倍,体飙光晕物魔双抗拉满,脑门发光传说称号戴上。 这黝黑几不见五指的小道上,他跟个人形闪光灯一样,晃得人眼睛都要瞎掉了。 “天马流星拳!”中二一把的他,直直轰出一拳! 这一拳势大力沉如泰山压顶,迅猛如雷快的难以理解! 这一拳凶的一点道理都不讲! 明锦脑子“嗡嗡”做响,像有无数个铜锣在敲,身子沉甸甸像陷入了泥沼,灵台警报拉响,却一时无法将信息反馈到躯壳! “砰”的如击败革声起,定心一拳直直透出明锦后背,炸出了一个碗口粗的血洞! 那颗原本红彤彤的心儿,像是被重型打桩机猛然一锤,直接爆成片血雾! 摧枯拉朽,一击毙命! 哼都没来的及哼一声,明锦就瘫软在地,气绝身亡,现出了原形。 “原来是只黄羊精啊。” 定慧甩飞僧衣上沾染的血珠,再看着地上有丈高的黄羊,不慌不忙地取出木鱼“化魄”,“笃笃”地敲了数下。 那明锦神魂躲在肉体中,欲要瞒天过海,被定慧连敲数下木鱼,直接被化魄震出体外。 “大师,饶命啊!” 或是知道自个跑不了了,巴掌大的小黄羊叩拜在虚空中,求饶不迭。 “阿弥陀佛,贫僧若是饶你一命,那你手底下的冤魂,又有谁曾饶他们一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定慧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木鱼,欲将小黄羊纳入鱼嘴之中,震其魂,炼其魄,再为人间少杀孽,且为木鱼增功德。 “死秃驴,爷跟你拼了!” 求饶不成,小黄羊立即恶狠狠的一扑而上,想要同定慧搏最后一击。 早知此等妖物冥顽不灵,自不愿乖乖束手就擒,让自个超度。 定慧手举木鱼,便要直接将它了解。 那黄羊神魂也极是狡诈,搏命是虚,逃跑是真。在定慧手持犍槌刚要敲响木鱼时,它一个转身,电般朝边上密林惶惶钻去! “呵。”定慧见状,轻笑一声,不慌不忙敲了三下化魄。 “笃!”一敲木鱼礼天地,浩浩镇神魂; “笃!”二敲木鱼礼神佛,煌煌散六魄; “笃!”三敲木鱼礼律法,威威灭三魂! 三下蕴含着定慧近日的所思所想,引动天地之力,神佛之威,九界律法,一举将黄羊神魂定在空中动弹不得! “轰隆!” 煌煌雷威劈下,雷浆将那有形无质的神魂一裹,“噼里啪啦”乱响数下,连丝灰烬都不曾留下。 【僧人定慧,超度妖羊,降天道功德一斗】 “渍,明悦是一斛功德,明风是半斛功德,现在就剩一斗了。” 定慧收起化魄,忿忿不平。这又不是打怪升级,越级大赚特赚,虐菜就随意给点好处打发。 就应该按照妖僧做的恶,身上积攒的业障进行评估发放嘛。 不过自个现在人微言轻,暂时也没那能力上天去问那天老子,这功德是咋子发放的,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心中隐有猜测,起步时的【截获功德】像是半路拦截,强行向天道借贷;所以当下被天道给惦记上了,功德越来越少,一方面可能是自己实力越来越强,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在还之前的本息。 如果真是如此,这本息应该也还完了吧?毕竟刚开始就截获一合一升那样子。 晃了晃脑袋,定慧决定等定心那边事了,两人汇合后,再去灵台询问神树,看是否如自己所猜测。 “这羊怕有数百斤,且修行数百年,肉蕴天地精华,实乃一等一的滋补之物。” “特别是那羊鞭子,弄坛灵酒去泡,太监喝了怕不也得重长出命根子?” “可不能就这么浪费掉……便宜了那些村民。” 定慧虽然馋嘴的很,但知道自个当前佛经禅意惨不忍睹,做不到那喝酒吃肉依旧能“佛祖心中坐”的境界,还是老老实实的守戒吧。 他返身没入黑暗,去和徐大牛等人汇合,让他们分出几人,将那大黄羊弄下山去, 剩下的人能将定心早扔在院墙外的米面拉走多少算多少。 至于自己,还得去后山堵明土。 …… “谁!” 站在殿前的明灵,怒喝出声。 “喊的再大声,也没人能来救你喽。” “喽”字落地,定心从佛殿的拐角处,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是你!”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阴沉:“好大的狗胆子,捋虎毛捋到大悲寺!” 定心手一紧,斩妖剑便持握在手。 “时间宝贵,物理超度了你这妖僧,贫僧还得去追明土。” “哈哈哈!”明灵仰天大笑,一脚踩入了大雄宝殿。 “够胆子,你就进来拿我的命吧!” 017 火烧大悲寺【求收藏求追读】 “贫僧偏不进去,贼秃驴够种出来大战三百回合!” 定心心生警觉,未被激将,贸然踏进大雄宝殿,反倒将一军。 明灵阴阴一笑,似乎早就意料到定心不敢进殿。他立在殿门中央,从袖口里取出一支骨笛横放唇间。 无形波纹自骨笛孔洞横推出去,“咔嚓,咔嚓……”佛殿空地下,似有邪物蠢蠢欲动,欲破土而出。 定心咧嘴一笑,还以为那妖僧有咋子压箱底的手段,却不过是唤醒大悲寺下方的白骨。 他也不着急着持诵“往生咒”,就打算硬拖时间,等着定慧将明锦和明土超度了,再和村民迁徙出响佛山。到那时候,才是自己和这妖僧一决高下的时候。 这边念头一闪而过,地下就已经像是长出无数根白骨,根根狰狞尖锐,直刺定心脚底。 “呢!”六字箴言出口,他脚底黄光浮现,抬脚下跺,一脚就将数根白骨踩成骨屑。 “呢!”黄光再起,定心就跟跺地鼠一样,目之所及之处,只要哪个白骨精不长眼,胆敢从地里探出爪子,上前就是一脚猛跺! 虽偶有漏网之鱼,却也无伤大雅了,斩妖剑一剑一个,金文一绞,立即成了堆枯骨烂柴。 明灵看着定心愈跺愈开心,愈砍愈生猛的样子,一滴冷汗从额角淌了下去。 他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就算自己将白骨将全召了上来,怕都不够这贼秃驴嚯嚯的。 “幸好这贼秃驴不敢进殿。” “得将明锦,明土召回来,合三人之力,看能否将他拿下。” 明灵心中想着,嘴里已然鼓劲,“咻”的声尖锐笛声,如欲刺破夜空,惊起无数倦鸟,吓的林中夜兽乱窜。 后山崖的明土闻声脸色一变,匆匆在明风本体所在位置扫了两眼,再运转目力往崖底瞧下,心里咯噔一跳。 “明风……本体都被人烧成碳了。” “明灵骨笛示警,来犯之敌显然他对付不了。” 他眼光惊疑不定,似在衡量利弊。 数息后,他像下了莫大的决心,纵身就往山崖下跳。 临近崖底时,一股妖风平地生起,托着他缓缓落地。 “笃。”木鱼声和落地声同时响起。 不知何时来到崖底的定慧,朝眉头皱的跟苦瓜样的明土合掌行了一礼。 “比丘欲弃同门而不顾?” “贫僧向来看不得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就只能劳烦比丘与同门在黄泉中结伴而行了。” …… 大雄宝殿。 殿前空地,已然密密匝匝得挤满了白骨将,空洞洞得眼神冒着磷磷绿火,上下颚张合间如见无底深渊。 它们有的持刀,有的拿剑,有的举盾……在明灵的指令下,一波一波又一波,浪潮般涌向秉身而立,持诵“往生咒”的定心。 然而,定心如同巍巍难撼的高山,浪潮拍来,便有炙热黑焰如同地狱火龙,一口将白骨将吞入腹中,成了资粮。 “往生咒”在超度了近百具白骨将后,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化。 原本应被炙烧成灰烬的业障,竟是附于无形无质的经文,形成一堵肉眼难见的火墙,任何阴物稍有碰触,沾染上焰火,就会被扯进火墙之中,成为薪柴。 这情形,看得明灵几乎吐血。辛辛苦苦培育的白骨将,是自己最大的底牌和杀手锏,现在看来要尽毁于那火工头陀手上。 “明锦,明土……”从发出示警信号到当下,已经足足过了有两个时辰,二人却未曾现身。 若是已经双双遇难,说明殿前那秃驴还有帮手,自己怕是十死无生。 若是早已见机不对,逃之夭夭的。那自己外无强援,里头和尚凶猛,怎么看也是凶多吉少。 是进亦死,退亦亡的死局啊。 “如此的话!”明灵转头望向殿堂另头的佛像,眼中凶光赫赫:“死也要拉你垫背!” 虽已经做好搏命一击的准备,但他心中到底还是惜命,不到最后关头是不愿意就那样子送出自己辛苦数百年的修为和性命。 而定心那边更是不急于行雷霆一击,他心中隐有不详预感。 所以一定要拖到定慧带着村民离去,给自己留下条生路后,再和大悲寺彻彻底底做个了解。 一人惜命,一人留命,时间在各怀心思中点滴过去。 雄鸡唱晓,而后天边亮起肚白。 卯时已过二刻。 定慧领着百余名村民,一脚跨过阴山郡南离县地界碑。这里,已经离响佛山有十几里地了。 与此同时,大悲寺佛殿前,闭眼诵念了一夜“往生咒”的定心,骤然睁眼! 无形无质的火墙陡然扩散出去,将残余的数十具白骨将全部卷入其内! 烈火再添新油,无形之火蜕臻极致,以无形引燃有形之物!空气,土壤,井水,石块,木梁……大悲寺乃至响佛山山顶,汹汹而燃! “三昧真火?!” 见此火锻阴烧物,明灵惊骇万分,喊出的话中蕴含十分恐惧! 三昧真火,一昧心火,可烧灵台;二昧阴火,可烧阴物;三昧阳火,可烧万物! 定心身未至,大雄宝殿已处于爆燃火势之中。 等了一夜的明灵,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碎,双眼刹那变得通红一片。 他一把掰断骨笛,将锋锐的一头对准自己心腔,猛然捅了进入。 “噗呲!”血液狂飙中,他眼眸深深映入那浑身萦绕真火,如同光头版人形火凤的身影。 “心血献堂前,神魂奉香火。有请罗刹天女!” 在定心一脚踏进大雄宝殿时,明灵已经完成了自我献祭,肉身神魂点滴不剩地化为潺潺血色溪流,流淌进五尊佛像腹中! “咔嚓!” 大殿横梁在烈火炙烤下,重重摔落下来,“轰隆”一声砸在佛像上头。 三昧真火顺势侵袭佛像,欲要将明灵临死前,想要唤醒的罗刹天女烧死在佛像腹中。 与此同时,离响佛山二十里开外的定慧,坐在徐大牛驱赶的牛车上,面朝大悲寺方向,见天边有火光烧起,低声唱了了佛号之后,旋闭目持诵《般若菩提大乘真经》,以此助力身在大悲寺内的定心。 018 五行罗刹【求收藏求追读】 罗刹,食天地生灵之恶鬼,夺一众生之精气。 焚山大火中,五个姿态各异的罗刹自佛像灰烬中徐徐起身。 其一形如天女,眉角眼翘无不春意盎然。其衣色黑,手捧曲瓶,内有水声叮咚做响。 其二形如比丘尼,身形姿态尽显端庄肃穆。其衣色黄,手握一方翻天印,上绘有花禽走兽,栩栩如生。 其三形如神女,清清冷冷,遗世而独立。其衣色白,右手持剑,脚踩弓步,犹如待发之弦,又若猛虎下山。 其四形如凤凰天女,身姿曼妙,奔放如火。其衣色红,左右手持尾翎,上有焰火时隐时现。 其五形如林海精灵,头戴花冠,青叶编织成衣,色青如玉,手持碧棍,娇蛮可爱溢于言表…… “金木水火土,五行罗刹?”依着衣色,姿态,所持之物,以及明灵临死前的请神口诀,定心心中隐有猜测。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他盯着五个罗刹,口诵“般若菩提大乘真经”,断绝罗刹皮相对自个的影响,再放眼看去,见其非生非死,兼具五行,说是罗刹恶鬼,倒更像是前世熟知的僵尸多些。 明灵以自身性命修为给自己挖的坑,似乎,跑出来了不得的东西。 定心心中那危险预兆已然呼之欲出。所幸定慧已经脱离此地,自个尽可施展拳脚,无后顾之忧。 “好俊的和尚。”罗刹天女妙目徐徐望来,只见眼前的和尚,藏在那修罗般的皮相下,竟是一副无漏金身。 那颗万年难动的春心,竟是荡起了涟漪般的秋水,只欲就地于肉莲收那金刚杵,同和尚融为一体,亲证“般若”与“方便”的极乐涅槃境界。 见三昧真火沾身,羊脂美玉般的肌肤有点点黑斑浮现,她娇笑出声,手中曲瓶喷涌出如柱的清水,将自个浑身浇了个通透。 那雄峰有红花点缀,那深谷林木深深似能听到潺潺水声,若隐若现,更惹人眼馋,血脉偾张。 “好看吗?”她似在问定心,又似在自怜。 “调心以令佛智,阴阳和合以证菩提。”比丘尼面向定心,脸如圣洁观音,无丝毫亵渎之意。 然,身上僧衣不知何时已被三昧真火烧成灰烬,只余那方翻天印,上下翻飞扑灭着身上不断燃起的焰火,遮挡着神秘之处,但却更让人无限遐想。 比丘尼踩着滔天真火,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朝定心走去,如同最虔诚的佛子,欲全身心投入火海中那盘坐菩提树下的佛陀,纵百死而不悔。 罗刹天女加上比丘尼,两种不同风情,饶是定心口诵“真经”,却依旧觉得心跳如鼓,血液阵阵往下猛涌。 “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神练成道,剑神合一。” 白衣神女持剑掐诀,身上涌起的沛然剑气,竟是和真火隐隐对抗而不落下风。 她身未动,形意已成万剑之势,隔着真火朝定心灵台轰然而去! 一剑风雷起,欲斩九重天! “觅火迹与之同舞,寻良人同消千愁。” 凤凰天女手中尾翎一展,于真火中翩翩起舞。其衣为红,似与火同起;其形如凰,若浴火为汤;其心如烈,不欲千秋万载同相厮守,只愿生死相依共赴黄泉! 定心骤然升腾起一股心念:同佳人赴死,风流如此,不亦快哉! 火木相生,林海精灵最为不堪,碧玉棍遇三昧真火,立即燃起汹涌火势,吓得她如小鹿受惊,合身扑向罗刹天女,欲引水生津,浇灭火势。 此中种种,说来话长,实际不过是数个呼吸间。 定心眼中浮起天女妙舞,令其智昏;耳中听见靡靡之音,令其神迷;心中有风雷袭来,令其灵泯! 风水轮流转,此时到自家。刹那间,他如同明灵般,陷入了无边杀机! 然而春梦难得,谁家儿郎能舍无边春色,挥剑断情丝? 就在定心身心智陷入迷梦之中,经文渐渐不可闻之时,那攻向灵台的风雷万剑终于觅得孔隙,杀入了灵台深处! 心剑为先,万剑轰雷率先杀入灵台,剑气纵横交错,只扑金台神树而去! “御剑伏魔!” 剑机引发,白衣神女心念一闪,脚踩风雷,以身合剑,一剑撕开重重叠叠不知多少重的火墙,直取定心项上人头! “锵!” 剑光惊鸿一瞥,而后才闻破空之声。 同声入耳的,还有位于定心背后丈远,正还剑入鞘的白衣神女。 一条血线自定心额间蔓延而下。 随着剑鞘合并时那声轻微的声响,他身朝后一倒,泥塑般地摔成了两瓣。 “呵呵,和尚也太不经用了。”罗刹天女妙目盈盈地看着地上的尸首,笑的花枝乱颤,笑的两眼迷离,笑的肝肠寸断。 像是最心爱的玩具被人亲手砸碎。 “你这妮子,出手依旧那么狠辣。”比丘尼定定站在尸首前方,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到底是无漏金身,以欲勾之,与之和合,或许能于极乐境界中诞生一抹灵犀,从而产下真佛种子。 或能救自己姐妹五人于水火之中。 凤凰天女舞姿一敛,自火中一步跨到比丘尼身侧。 “这真火什么还不熄灭?”在罗刹天女身后亦步亦趋的林海精灵,轻皱眉头。 她极其厌恶这三昧真火,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化为火中薪柴,身死魂灭。 那六道轮回,对于她这等非生非死之物,实为奢望。 对于神女抢先一步,灭了和尚灵台,斩了和尚肉身,其余四人虽有所微词,但当时自己等人刚刚苏醒,就见真火汹汹,应激之下,出手过重在所难免。 只是可惜了这一具好躯壳了。 否则五人轮番压榨,不说那虚无缥缈的真佛种子,实力境界拔升一筹板上钉钉。 “看这样子,响佛山不被烧个精光,火是不会灭的。” 林海精灵巡视周遭,真火火势未因和尚身亡有所收敛,反倒是愈演愈烈。再这样呆上一时半会,恐怕就要大火烧身,命陨当场。 “走吧。” 白衣神女声如清泉,叮咚做响。 她合身就要挥剑撕破头顶的真火,于火中开辟出条通道时,身体骤然一顿! “哼!斩我肉身,想要一走了之?”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019 六欲法相【求收藏求追读】 声怒如雷,引得真火如同惊鹿,轰然散开,而又复合。 紧接着,定心尸首所在之地,一道极为刺眼的火光崩射而出,“咻”的声鸟呖似从云霄处,又似九渊中传来,深深恶意顷刻布满响佛山! 无数真火受鸟鸣之声牵引,浩浩然往大悲寺废墟狂涌,凝成一颗小太阳似的火球。 “咚咚咚!”剧烈心跳声自火球内震荡如擂鼓! 阵阵无形波纹荡出,将意识不妙,纷纷出手,欲将火球泯灭当场,将危机提前扼杀的罗刹五女层层逼退。 “噼啪!” 火球炸裂,从中走出一个八尺光头巨汉,身后有火红巨鸟虚影引吭高歌! 贪生忘死,火势不灭,身即不死。此为《般若菩提大乘真经》六欲法相——不死鸟! 定心自个也没想到,往生咒超度白骨将后引出三昧真火,三昧真火又激发出六欲法相,让自己死而复生。 可谓一环套着一环。又或者说,神树不仅仅依据心性赋真经,更是在术法神通法相上,隐有搭配,从而让他拥有绝地翻盘的底牌。 一棵神树,两部真经,如同宝藏,还有多少东西等待自己去挖掘出来? 心念一瞬,定心抬头朝罗刹们望去。金色瞳孔有焰火熊熊而燃,张狂无忌地巡视着罗刹的美妙躯体,却无丝毫占夺欲望,只有无穷无尽的,对生机的渴求! 作为夺一众生之精气的恶鬼,被定心眼神一扫,她们心中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恐惧! 因为,那眼神,太过于霸道!霸道到,仿佛只要他愿意,就可对这方天地予取予求! “退!”白衣神女眼神骤然一翻,原本清冷的瞳孔尽被深不可测的幽暗覆盖。 衣白如仙,眼黯如渊。飘然出尘与森森邪异两种气质糅杂在一块,恶腻扭曲的感觉自脚底直冲脑门,令人烦闷心悸。 这,才是她作为罗刹的本相。 “锵!” 鞘中剑堪堪离鞘时,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携着几如透明的焰火,包裹住她握剑的右手。 沛然巨力自她手背直透手心,再导入剑把,剑身硬生生同剑鞘再度并合。 神女抬头上望,黯黑眼眶对上那对金色火瞳,感应到火瞳主人眼中的戏谑和掠夺之意。 她似无知无觉,在焰火自持剑右手欲蔓延而上,侵袭全身时,她左手运刀,直直朝右臂膀砍去。 撇下一臂,扔下剑鞘,急退数丈。 “哎。”悠悠叹息声如蕴无限怜悯,挑动着和尚善存的人性。 比丘尼身无片缕,却印有飞禽走兽。她合身抱住了定心,如同巨山抱住了一团火。 “同比丘共证极……”她伸手欲握住金刚杵,行那极乐仪轨;口中唱的是经文,引比丘同拜于佛前。 “滚!” 雷音炸起,火花四溅中,定心有如霸王扛鼎,两臂青筋冒如虬龙,“牟”的吐气声起,六字箴言一出,他竟是不可思议的举起仿若巍巍大山的比丘尼! “咔咔咔!”的骨骼暴响,定心恶目怒睁,双臂一掷,比丘尼如炮弹般朝突奔而来的罗刹天女,凤凰天女,林海精灵砸去。 “嘭”的声起,地动山摇! 被真火烧成平地的山顶,赫然砸出了个数丈方圆的巨坑。坑中刚刚扬起的尘土,被疯涌而进的火焰一裹,就成了灰烬。 紧接着,巨坑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像是夜枭啼哭的惨叫声!令人闻之无不毛骨悚然。 那知道比丘尼肉身厉害的罗刹女,惊惶做鸟兽散时,听得惨叫,脸色齐齐一变,即刻返身奔往巨坑。 凤凰天女身如火线,率先射入巨坑。须臾之后,她抱着浑身烧的像是截焦炭的比丘尼,自坑中一跃而出。 紧随其后的罗刹天女,见状急急调转曲瓶,内里的清水无穷尽般自瓶口喷涌而出,将焦尸上的真火浇的“呲呲”做响。 然而,此举非但未能灭火,火势反倒有再度抬头的趋势。 “不行,三昧真火烧身入体,江河之水只会凭添火势!” 林海精灵一把按住罗刹天女的手腕,急急说道:“她肉身没救了,现在引出神魂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她们就听到“铿”的交击声,转头望去,只见神女手作剑器,以精妙的招式,牵引着,纠缠着那火神般凶恶的和尚。 和尚持着功德金剑,大开大合,横劈竖砍,狂得像是犀兽乱撞,野的无法无天! 那剑势,势大力沉到一剑劈下,空间隐有震荡之感,似下一剑就能凭空劈出个缝隙出来! 这哪里是使剑,分明是将金剑做刀,仗着自个力大无穷,狂轰滥炸! 剑势不成系统,更谈不上精妙,偏偏总能提前预判到神女剑势走向,落点即刁钻且古怪,逼着神女硬架剑势。 “锵!” “锵!” ……数个回合,神女手臂皮肉被炸成块块碎肉,再被真火一烧,就只剩下缕缕散发焦臭的烟气,露出里内森森臂骨。 这情形,看的罗刹三女齿牙发酸。 “这里交给你,我去助剑女一臂之力!”罗刹天女银牙一咬,知道若无外援,剑女再撑数招就得被当场枭首。 她莲足一顿,衣裙翻飞时,携着滔天巨浪和滚滚水汽,似张巨掌,狠狠拍向定心。 林海精灵忍住回头观战的欲望,在凤凰天女的辅助下,分化出颗绿光盈盈,指头大小的种子,点入了焦尸的心腔所在。 这边抓紧时间抽离神魂,另一边定心见罗刹天女掀巨浪而来,金色火瞳竟是有火生起! “哈哈哈!来的好!” “战个痛快!” 自重生至今,定心心情从未如今日这般酣畅淋漓过。敌手愈凶,心愈欢喜,肉身内的每一颗细胞,不为重生而欢呼,只为鏖战而雀跃! 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本性是不是有点自虐倾向。 大吼一声,他接连两剑将神女劈飞,转身就朝罗刹天女迎去。 “哗!” 定心背后不死鸟羽翼一展,炙热的气息自鼻腔吐出,隔空射入瘫软如泥的地面,洞穿出一个不知几许深的孔洞。 他龇着口森然白牙,双手紧握斩妖剑剑把,屈腿发力! “轰然!” 塌陷成坑的坑面上龟纹密布,半空中,一声畅快的喝声响彻天地! “力劈华山!” 020 我是大恶人?【求收藏求追读】 撼山难? 又有传闻,说山有一线天,为仙人挥剑所至。 神女,凤凰天女,林海精灵望着脚下被劈成两截的响佛山,齐齐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以至于,罗刹天女被一剑劈的灰飞烟灭,一时间都无人有所反应。 “呼!” 山风自一线天呼啸而过,崖壁中蛰伏的真火,受风牵引,如同条条火蟒,争先恐后自洞中探出,复又纠缠一起…… 火,烈烈而起。 罗刹三女见扭曲的高温中,那个恶鬼一样的和尚,提着金剑一步一步朝自己等人走来。 “咚咚咚!”心胆俱丧的她们,每一次心跳都不自觉地去迎合着定心的脚步。仿若只有如此,才能不受那火中凶兽的注视,才可以避免引来那绝望一剑。 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她们手脚疲软,自囚于牢笼之中;让她们心智被夺,未敢有丝毫异样心念生起。 “哈。”离罗刹三女一丈远,定心停驻脚步,舒爽地哈了口气。 一剑劈出,他自觉两世以降,积郁胸膛的那口忿忿恶气随剑势一同挥出,此刻身心舒爽地像是大夏天啃了口沙脆的冰西瓜。 “你们,想要什么个死法?!”毫无怜香惜玉想法的定心,比划着手中的斩妖剑,恶声恶气问道。 “噗通!”被恐惧压倒的林海精灵,娇躯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 她忍着火舌舔舐躯壳的钻心痛苦,泪落如雨:“大师打也打了,杀也杀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再三为难几个小女子?” “……” 定心眼神一愣,这罗刹女见硬的不行,准备和自己来软的? 见恶僧似有所触动,凤凰天女盈盈跪下,满脸梨花带雨:“我等身心均受人操持,所作所为实非本意,还请大师明鉴。” 神女见此,心中叹了口气,单膝跪下:“虽非得以,亦有错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三个刚还张牙舞爪的恶鬼,这会儿摆出一副娇娇弱弱的小女子模样,好似自个是逼良为娼,无恶不作的大恶人。 果然只要是性别为雌,甭管她是人是鬼,示敌以弱,博取怜悯是刻在骨子里的。 定心挠了挠头皮,心里只觉的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这可是食天地生灵,吸众生精气的罗刹恶鬼,别看现在哭的肝肠寸断惹人心疼;但翻起脸来,绝对比翻书还快。 也就那些昏了头的,满脑子是劝小姐从良的傻哗,才会色欲熏心信了她们的鬼话。 定心眼神不善地扫视三女,心念几个闪现后,嘿然一笑,大刺刺道: “贫僧非滥杀无辜之人,你们什么个身心受人操持?又是什么个情非得以,如实道来。” “若有妄言,定斩不饶!” 凤凰天女垂头叩首:“大师,木女身受真火,容小女子帮她一下。” 反正都是要死,晚死早死没差,定心点了点头,吐了个字:“可。” 在取得了恶僧的同意后,她这才敢伸手搭住林海精灵的臂膀,用自身之火暂时隔绝了林海精灵体内真火。 不过,此举只治标不治标,等真火吞噬异火后,届时火势将比当下更加猛烈,已经被烧了大半的响佛山将多一具焦尸。 “小女子在成为罗刹火女之前,曾是山脚下农户的女儿。” 凤凰天女抹了把眼泪后,将自个的遭遇娓娓道来。 约是三十年前,响佛山来了六个僧人,为首的和尚法号空寅,另外五个则是其弟子,分别是明悦、明风、明灵、明锦、明土。 僧人们起初是在村外结了草庐,除了操持着村里的红白喜事,施药救人之外,还有种种不可思议神通,很快就获得了附近村民的认同、尊重和敬畏。 这样子过了一年半载,在空寅提出要在山顶建寺,村民纷纷响应,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很快就在山顶盖出一座小庙。 那就是大悲寺的前身。 庙立好后,响佛山也风调雨顺了三年五载,村民们认为此为立庙有功,佛祖保佑。所以,每逢佛诞日之类的寺庙庆祝节日,他们都是踊跃参与,献钱献物。 然而,好景不长。 大悲寺像是附在响佛山上的吸血蛭,财物积累逐年加速,与之对比的是,山脚村民家无余财,勉强度日。 遇到地里歉收的年景,又或者谁家里的顶梁柱生了场大病,就不得不把田产卖给了大悲寺,以此来缓一时之急。 这样子的事儿频繁发生。没过几年,整个响佛山都成了大悲寺的产业。山脚数百户人家大都成了佃户,过上了当牛做马的日子。 自此,大悲寺僧人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他们将村里的青壮劳力死命压榨的同时,更是亲自组成呼啸山林的绿林匪徒,只不过花了数年时间,就将方圆数百里内的村镇洗劫一空,闯下了赫赫凶名。 这中间,有不少侠士、道人、高僧、斩妖使察觉出大悲寺的异常,前往探查。然而一入响佛山,大部分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只有一小撮人,揣着一肚兜的财物满载而归。 另一方面,被掳来的俘虏,男的被剃了头,充当了寺里的重劳力,且时不时的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种; 女的,残花败柳则赏给了有功的杂役僧人,稍有姿色的,就当了明妃。 而凤凰天女等五个罗刹女,便是在那时前后进了大悲寺。只不过有人是被掳来的;有人是被父母卖出去的;又有人是爹死娘亡,心一狠就自个上了山,讨个活路。 所谓明妃,除了供僧人淫乐之外,其中部分生辰特殊且为处子的,则成了主持空寅制作肉莲法器的炉鼎。 法器炼制需百杵穿莲令莲宫充盈,再以药草毒物温养九九八十一天,散去淫邪之气后方能割莲初成。 其中的难点在于,莲宫取出之后,明妃要仍旧能像活人般行动如常,如此方能最大发挥出法器的威能。 整个泡制之法惨绝人寰,空寅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却始终卡在莲宫取出,明妃气绝这一步上。 “后来,空寅想了个法子,在取出妾身等人的莲宫之后,立即将妾身吞入腹中,炼成虎伥。” “因其别出心裁,法器炼成后有五行之属,却到底失了佛性沦为魔器。而妾身们身心如同牵线木偶,一举一动均受限于他。” 向外人撕开自己心中最不堪的回忆,即便是罗刹恶鬼,凤凰天女一席话说完,依旧是泪下如雨,以至于脸上升起了腾腾水汽。 021 无亏无欠【求收藏求追读】 在定慧“五蕴皆空”的加持下,“禅心通明”状态下的定心,确认了凤凰天女所言非虚。 他心里嘀咕:渍,怎么感觉像上了一堂具有实操意义的土地兼并课程。 或许,自个也可以试着复制一下? 心念刚起,就立即被数十里外,坐在牛车上的定慧给否决了。 两人走的是正经的佛门路数,修的是无量功德。干这事儿,不仅没脸看,还特别损命数,染因果,可谓百害而无一利。 定心也只是生了个念头。眼下来看,这方世界妖魔横行无忌,官府与之狼狈为奸,百姓名为万物之灵,实则贱若蝼蚁。 自己占再多的人口,土地,即便开辟一佛国又如何?只要实力有所不及,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定心紧了紧手上的斩妖剑,火瞳凶威赫赫:“你们不愿自渡,无法自渡,那就让贫僧替你们自渡吧。” 话音一落,罗刹三女脸如死灰。原以为和尚多多少少能够发点慈悲;却没想到,这恶僧是铁做的心儿,铜浇的肝肠,水滴不进,油浸不透。 三女心中一股怨忿之意腾腾而起,狠天不公,怨神佛无眼,让自个遭了这等劫难。 心念起则外相显。她们体表黑烟滚滚直冒,肤色浮现出繁杂的黑纹,一眼看去,即神秘又危险且令人目眩神迷…… 罗刹本相一出,表明她们即便被定心武力震慑;但在生死之际,亦想要做最后一搏。 明知搏命无望,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恶鬼乎? “不过。”定心眼中火光一冒,已烧至山底的真火汇成蛟龙,虎视眈眈地盯着蠢蠢欲动的罗刹女。 若有异动,则焚山煮海,定令其神魂俱灭! “汝等为虎作伥,作恶多端,死罪难逃。”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亦有慈悲心肠。” “贫僧替汝等自渡之后,自会持【往生咒】为汝等超度。” “是否能入六道,是否能再投胎做人,就看汝等自个命数了!” 定心,到底是给了她们一个不算选择的选择。 是现在就死,神魂俱灭;还是听天由命,搏那一线轮回机缘? “吾等谢大师慈悲。”三女心中即喜且惊又恐,考虑片刻,便齐齐叩拜在地,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她们虽为罗刹恶鬼,也为虎伥,但心思到底如生前无二,知道衡量利弊。 “阿弥陀佛。”定心唱了佛号,随后剑光一闪,将她们头颅砍了下来。 三昧真火所化蛟龙,一扑而上,将尸首顷刻烧为灰烬,却是绕开了她们的神魂。 随后,经文声起。 火蛟盘旋半空,定心背后不死鸟虚影一飞而上,二者绕空数匝,似有龙吟凤鸣,而后化为点点星火,消弭无踪。 与此同时,三道神魂受往生咒所凝的轮回之力牵引,晃晃悠悠地往不知位于何处的六道而去。 兀地,定心心有所感,睁眼望去。 神魂腹部皆有豁口洞开,使得轮回之力如注漏水之瓶,扯着她们不过片刻,就力殆而消。 失了肉身,没了轮回之力防护的神魂,当即遭受六道之力清算。 须臾,清算完毕,无数业火自神魂深处烧起。业火之中,白骨堆积如山,冤魂遍地嚎叫,丝毫不顾及业火烧身,奋不顾身的撕扯着神魂,仿佛只有如此,方能解心头之恨! “啊——”惨叫声传至定心耳里时,三道神魂已是被烧的点滴不剩。 “哎。” 虽有所预料,但最坏的结果真的发生时,他心有戚戚焉。 他可不是和罗刹恶鬼共情,此类鬼物,说的再动人心弦,该动手时,也是有多少斩多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他是怕自个往后若也落得此等境地,拼死也要落个全尸。若全尸捞不着,那临死前最好是逸出神魂,免得被人将神魂囚于肉身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便是死,也无法落入六道,存留一点灵犀。 【僧人定心,扫灭邪寺大悲寺,超度小妖十六,罗刹恶鬼有五,降功德十斛】 “十斛?!”定心愣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 打小boss虽然有风险,但这收益,足够让他铤而走险了。 不过,他高兴的有点早了。 【僧人定心,纵火焚山,至生灵死伤无数,功过相抵,无亏无欠】 “?” “?” 两道心念同时冒起。 “定慧,我是不是精力耗费过度,所以脑子出现幻觉?” “如果我说不是呢?”身在牛车上的定慧,幽幽回道。 “……” 定心恶目一睁:“所以,咱们出生入死,拼死拼活得十斛功德,就因为烧了座邪寺,就全被抹掉了?” 定慧气喘如牛:“好像,大概,是这样。” 定心一屁股坐在白灰样的地上,眼睛一闭,神智一沉,即进入灵台。 “小树枝!给我(贫僧)将功德截获下来!”两道声音不差分毫,在灵台响起。 神树那亭亭如盖的树冠上,冒出了七段字儿: “截获功德” “可一可二” “可三可四” “次数愈多” “本息愈多” “无亏无欠” “万事大喜” 定心定慧面面相觑。 “坑爹啊,前后不过截获了六升不到的功德,本息要还十斛?” 定慧嘴里碎碎念:“两龠一合,十合一升,十升一斗,十斗一斛。” “截五升还十斛,二十倍的利息……” 定心咬牙切齿:“好家伙,这放得哪是高利贷,简直就是套路贷,磨牙吮血,敲骨吸髓!” 本就不宽裕的家庭,这么来一遭,没破产就得高唱佛祖保佑了。 他心里已经把天道给惦记上了,小本本先记着,日子还长着呢,总有让祂吐回来的时候。 不过,经此一事,也让两和尚知道,截获功德时有多快活,还贷时的酸爽就要x20。 高杠杆看似是以小博大,不过一旦爆仓,底裤赔上怕都不够还利息。 幸好灭了大悲寺,虽然没打着boss,但到底是凑够了偿还本息的功德。否则多截获几次,利滚利下来,那功德要还到猴年马月? 怕自个要一辈子当牛马,给天道打工。 两人垂头丧气地坐在神树底下,你哀声来我叹气。 …… 022 魔器碎【求收藏求追读】 阴山郡,南离县。 在阴山郡南部爆发各种天灾人祸的当下,靠近北部,临近天水郡的南离县,虽不时有灾民流入,但城镇秩序井然,仍旧充斥着浓浓的烟火气。 清明山,直线距离南离县城不过五十多里,然而一路盘山绕水,凶兽层出,只凭脚力,普通人非得战战兢兢走个六七天不可。 而且南离县盛传此山有山魈,人面长臂,黑身有毛,独足向后,夜喜犯人。传的有鼻子有眼,吓煞不知多少小儿。 是以,清明山少有人迹,难见人烟,是自然的乐园。 不过,一个月前,清明山闯进了一拨人。在为首的两个和尚带领下,开荒辟土,阡陌相连;伐树结茅,鸡犬相闻……很快就立稳了脚跟,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 日当正午,初开垦的田野上,已经有金黄色的稻谷迎风招摇,徐大牛等村民挽着裤脚,手持镰刀,热火朝天的收割着。 “圣僧说,这稻谷养神正体,久食不说百病不侵,但延年益寿却是没跑的。” 趁着擦汗的功夫,徐大牛朝着埋头苦干的徐大春嘿然一笑说道。 徐大春直起腰杆:“可真不敢想有这好事落到咱们头上,夜里常常惊醒,以为还在做大白日梦呢!” “嘿,你两嘀咕咋呢,赶紧麻溜的干活,这头茬的谷子收了,还得赶在秋前种下一茬。” “否则这冬天就难熬了。” 另头地里,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催促着两人继续干活。 徐大牛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堆积如山的稻杆堆里,一个八尺光头和尚,手中镰刀一挥,就割下一片稻谷,照这势头,一亩地都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全收割了。 两人许是见怪不怪,赶紧回了句“好咧”,便继续弯腰干活。 小半个时辰后,定心将割好的稻谷堆好,跳上田埂,巡视了一番后,见属于清心寺的十来亩地,在自己的努力下已经收割完毕,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敲谷”,晾晒等环节,则由村民们代劳,这是清心寺的特权。 原本犁田,插秧,除草,施肥,收割等等都是村民每天轮流照料。不过定心想要体验一次农活,村民挪不过这个莽和尚,也就随他去了。 清心寺除了这十来亩最肥沃的农田外,还拥有所有农田里种植物三成的征收权,由新选出的村长徐大牛代为征收。 征收上来的种植物,用以寺里和尚的日常用度。富余下来的,定心定慧准备用来开设学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先培养出一批种子,后面的教学任务就可以放手。 经营种田,就避不开点科技。不过两和尚是丁点儿都没这想法。 一方面是他们不擅长,而且就算点出了核弹之类的热武器,恐怕也难以对妖魔鬼怪造成真正的杀伤。 看看定心就知道,两卷《地藏菩萨本愿真经》配合六欲法相,一剑就劈断一座山。难以想象那些有大神通的仙佛,出手时当如何震撼人心。 另一方面,神魂当初一分为二时,定慧这边似乎更多继承了“理智,冷静”,性格展现是喜静不喜动。 再加上《般若真经》修行建议是“灵台入梦千万载,心觉已是神佛身”,鼓励清修,因此两和尚一番商讨后,就定下了各自入世炼心修行的方向。 定慧随缘经营清心寺,兴之所至,弄成小桃园,小佛国也不无不可。 但这个前提是不影响自己清修的情况下。若是因实务繁忙落下了功课,那属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这次迁徙村民,除了避免因自己毁了大悲寺,空寅回来后迁怒于村民外;还在于想看看,行善举,行善事,所获功德几何。 结果挺让人满意,抵达清明山的当晚,就收获了五升功德。 定心的任务就简单很多,除了一年后去了结和柳树精转世身的因果之外,就是遍访天下名寺,摘抄佛经,精修佛法。 颇有些云游僧的意味,沿路顺便超度些小妖小怪,积攒些功德。毕竟,灵台里还有一株嗷嗷待哺的神树。 行程就定在今天。 两和尚一人一方,除了能守望相助之外,当遭遇难以匹敌的敌手时,也能够留下一条命来,不至于全军覆没,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 定心一路想着心事,对沿途热情招呼的村民略略回应,没多会儿就回到了清心寺。 一座竹编的主殿,里内供奉着尊大日如来,左右是两间茅屋,是当下两人的居所。 条件很简陋,但呆在这里,却有难得的心安之感。 午课早已过了,定慧已经在右侧的茅屋里清修。 定心往那望了一眼,就走进左侧的茅屋,将早已收拾好的包裹,塞进了袖口。 袖口内绘有刚学会不久的“芥子”神咒,具有纳物之能,且能保物质不坏,非常的方便好用。 “走了。” “嗯。” 心念一触即分。 …… 响佛山废墟。 一个身披虎纹袈裟,壮硕异常的和尚,静静伫立在原本大悲寺所在位置的白地上。 边上,就是一条不知有多少米深的剑隙。 “辛苦三十来载,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 空寅摊开左掌,盯着掌中那把两角圆润如玉,中间有些一簇细密绒毛的法器,心中怒气升腾而起。 罗刹五女身亡,千辛万苦炼出的肉莲法器,也失了灵性,再不复往日的神异,成了一把凡物。 空寅左手用力一握,嘎吱做响中,法器被捏成齑粉,自指间缝隙徐徐洒落。 “好一剑劈山裂地!” “好一道焚山煮海神通!” “屠寺烧山,不留余地。 “耀武扬威,是笑本王无能。” “吼!”虎啸动风云! 刹那间,烈日即被乌云遮盖,雷霆闪烁,轰鸣一声胜似一声。 狂风平地刮起,空寅一把扯掉身上的袈裟,脑门上毛发疯长,须臾之间,一个浑身霸气的国字脸男子呈现天地之间。 大悲寺已毁,寺中妖物和罗刹恶鬼均亡,这大悲寺主持空寅的身份,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本王可不是好捏的柿子!” “若知你身份,便是神佛,也斩给世人看!” 轰隆隆!数十道雷霆如雷蛇攒动,炸入剑隙…… 023 告示 自响佛山搬至清明山的当晚,定心定慧都察觉到山中有妖物在窥探。彼时忙于左右,无法顾及。 这会儿定心就要远游,他就顺便绕山搜寻一次,看能不能掀出那妖物来,省的打搅了定慧清修。 漫山遍野的搜了两天,惊了不少飞禽走兽,然后在山腰处寻到了个洞穴,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算你聪明,跑得快。” 定心站在山顶,望着山脚炊烟袅袅,咧嘴一笑,就转身朝南离县方向而去。 至于那妖物会不会在自个走后再去犯村,就不需要他操心了。若有,定慧自会让那妖物知道为什么花儿那样红。 …… 南离县城,府衙前的告示板,一个衙役一脸黑色的将张告示覆在张告示上。 等衙役走开,立即有个书生自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挤了上前。 “又增赏银了!又增赏银了!今日已是千两纹银之巨!” “却不知有无侠士大德揭榜,斩妖除魔,还南离县一个朗朗乾坤?!” 书生环顾人群,见并无人上前揭榜,叹了口气后,继续喊话。 “近月来有妖物出没在县城周遭,好女色,贪美味,兴风作浪,无恶不作。” “过往携家带眷的商贾以及逃难而来的难民遭了大难,如今已有十五个女子下落不明。” “县里斩妖司斩妖使倾巢而出,却未曾想铩羽而归。如今斩妖使司大人拖着伤体前往府城求援,但一来一去,不得拖个十天半月。” “这段时间又得有多少人遭殃啊。” 说到这,书生语气都有些哽咽。 “为了南离县长治久安,为了数万百姓安居乐业,各位如果有相熟的高人,烦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其请出山。” “小生在此多谢各位乡亲父老了。” 书生朝着人群,一掷到地。 人群一阵骚动。 “周秀才说的对,谁家认识高人,还请去请出山。” “不看僧面看佛面,千两纹银,足够在县城里买上两栋上好的宅子了。” “若有人能除掉县外的妖物,我愿意将小女许配与他!” “钱老爷可不许瞎说,谁不知道你闺女身高七尺,腰围七尺。你这话若传了出去,就是高人有心除妖,也会被吓跑了。” “哈哈哈!” 人群里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略略驱散了愁云惨淡的气氛。 熙熙攘攘得,人群又等了会儿,见始终无人揭榜,也就逐渐散了。 妖怪再凶,也只是在城外肆虐。只要不出城,生活还不是得继续。 甚至一些人,内心还暗暗窃喜,唯恐天下不乱。妖怪好女色,但自个是男的;妖怪贪美味,但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呢。 只能说,棒子没落在自个头上的时候,总会有人抱着阴暗的想法看热闹。 …… 南离县城二十里外,一个凶神恶煞的灰袍僧人,手提着个有他半身高的獠牙猪头,走在空无一人的驿道上,嘴角露出蜜汁微笑。 他身后跟着战战兢兢,惊魂未定的十来个妙龄女子。 这些女子衣裳褴褛,走动之间风情毕露。所幸驿道上除了她们以及前方的和尚,就再无一人,不虞被人大吃豆腐。 饶是如此,她们依旧走的扭扭捏捏,走的面红耳赤,走的凄凄惨惨戚戚。 定心自个都没想到。还没到南离县城,就有了收获。 他跋山涉水自清明山一路往南离县城而来,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深山老林里的凶兽无一胆敢来犯。 但到了县城驿道时,就遇到了截道的猪妖。 那猪妖见个金身无漏的和尚走来,非但不害怕,反道是想着将和尚蒸了,不仅美味无比,而且还能大涨境界。 “人间佳肴”在前,以猪妖那贪食的脾性,又怎么可能会眼生生错过? 猪妖就提着骸骨炼成的钉耙,把定心给拦了下来。 “兀那秃驴,可知此路为谁所建?” 定心双目微睁,似笑非笑:“莫非是你?” 猪妖厚颜无耻地点头应下:“正是洒家。”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这道两侧的树可是谁栽种的?” 猪妖哼哧一声:“秃驴所料不差,这道两侧的树也是洒家栽种。” “最后,你是不是要说,想过此道,须得留下买命钱?” 猪妖一拍大腿:“你这秃驴可真神了,莫非也是和洒家一个道上的?” 见眼前和尚即没承认也没否认,猪妖那对肥耳扇了扇后,颇为为难地说道: “就算你是和洒家一个道上的,这买命钱也不能不给。” “洒家见你穿的穷酸,想来也没什么金银细软。” 猪妖说到这,盯着定心的那对的铜铃般的眼珠子,闪烁着狡狯与嗜血交织的光芒。 “秃驴你这身皮囊虽然粗糙的紧,面相生的鬼神辟易,却难得修出了个无漏金身。” “洒家听人说过,一口无漏金身,修行境界凭上一层;两口无漏金身,灵台方寸生紫烟。” “若是将整个无漏金身吞下,洒家也能诞生灵犀,有一丝成佛希望。” “和尚你要是乖乖得自己去洗个澡,再爬上蒸笼,洒家可向你保证,给你砌个衣冠冢,摆个长生牌,日夜供奉,好让你享一享洒家的香火。” “要是贫僧不愿意呢?” 猪妖把钉耙一横,恶声恶气哼道:“洒家好心好意同你商量,和尚可别不识抬举。” 它把钉耙往前一送,堪堪停在定心鼻尖。 定心面不改色心不跳:“贫僧剃度之前,最喜一道佳肴,每每想来,口舌生津。” 听到美食,猪妖两眼顿时一亮,急急问道:“是何佳肴,让你这吃斋念佛的和尚,也难抵诱惑?” 定心嘿然一笑:“这佳肴你定然不陌生,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则消,壮若凌雪,含浆膏润,香味扑鼻。” “哦?”猪妖脑海里快速闪过各类美食:“和尚说的可是烤鸭?” 定心摇了摇头:“虽非此物,但不远矣。” 见自个猜错,猪妖心中跟进了蚂蚁一样,挠儿挠儿的。 它两眼一瞪:“和尚别卖关子,赶紧告诉洒家是何物!” 定心眼神有火光冒起:“这佳肴,叫做烤乳猪!” “好你个秃驴,竟敢消遣洒家!” “洒家剥了你得皮!” “……” 024 佛心 猪妖大怒之下,钉耙抡起一阵恶风,当头就朝定心刨去。 这要是挨结实了,脑袋怕是当场就得像鸡蛋撞上了顽石,炸个稀巴烂。 分心多用的定心,早已经持诵“楞严咒”良久。电光火石间,他手一抬,斩妖剑刹那紧握在手中,稳稳地架住了钉耙。 “当——!”兵刃交接,巨力涌上,猪妖手臂上的钢针一样的黑毛,根根往后倒去! “蹬蹬蹬!”它连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硕深的脚印,才算是将反震之力给卸入地底。 紧接着,自虎口处传来的钻心疼痛,差点让它握不住钉耙。 不用看都知道,虎口绝对是裂出豁口! 猪妖颤抖着握紧钉耙,两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定心。 比蛮力从未输过的它,今儿竟是被个和尚硬生生压下一头! “嘿!”秉承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定心,丝毫不给猪妖回气的时间,脚步一跨,人就已经出现在猪妖跟前。 斩妖剑被他当做了烧火棍,抡了个半圆就往猪妖脑袋砸去! “砰!”来不及举起钉耙招架,千钧一发之际,猪妖勉力侧了下身子,堪堪避过这当头一剑。 又沉又凶的剑势,直直自猪妖肩胛处架入,差点没将它当场开膛破肚! 这下子,猪妖再蠢都知道自个碰上硬扎了,赶紧借着剑势往下的力道,朝后一倒,四脚朝地惶惶往边上的林子里飞窜。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已能轻而易举进入深层次“禅心通明”的定心,手中的斩妖剑脱手而飞,如道金光,后发先至,直直贯穿猪妖胸膛,将其钉死在地上。 “圣僧饶命啊!”猪妖身子在地上乱蹬,见那恐怖的僧人闲庭信步般朝自个走来,恐惧催生下,边吐着血沫,边开口求饶。 已用通明镜照过猪妖经历的定心,见其自小受人豢养,后面得遇机缘生出灵智,趁着主家半夜酣睡时,悄然拨倒烛火,一夜间烧死一家六口。 之后更是肆虐乡里,***女,无恶不作,犯下累累罪孽。 定心连废话都懒得跟它说一句,走到近前拔出斩妖剑,朝着拼起余勇,往前奔窜的猪妖,奋力斩出一剑。 “噗呲!”血注自脖颈切口崩射如开闸的洪水,顷刻间浸润了一大块土地。 定心弯腰拎起猪头,认了认方向,就朝猪妖临时立脚的巢穴走去,那里关押着它这些日子里掳来的女子。 …… 落日余晖将影子拖曳的极长。 二十里路程,女人们磨磨蹭蹭的走了小半天,才走了十里不到。 眼看天就要黑了,照这行进的速度,怕是要走到半夜才能抵达县城。 临近秋季,夜凉如水,且在空阔的驿道上更有冷风四面八方涌来,这些衣不蔽体的弱女子这样子走下去,到了县城怕是要大病一场。 定心闭眼转身:“阿弥陀佛,诸位女施主,今儿是赶不到县城了。” “贫僧见前方有片密林,可生火,可遮风,且在那暂歇一晚,吃点东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女人们各自对了对眼神,然后一个看起来颇为坚毅的少妇上前一步,盈盈做个万福:“大师所言甚是,小女子们无有异议。” 定心点了点头,当头朝密林大步流星赶去。 等女人们各怀心思抵达密林,他已经捡了一大堆枯枝败叶,生起了篝火。 听到脚步声,定心闭着眼睛朝她们说道:“贫僧为出家人,这猪妖头颅不好亲自处置炙烤,就劳烦你们自个动手。” 怕她们嫌弃恶心,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敢下嘴,他继续说道:“猪妖虽作恶多端,但肉身蕴含天地精华,食之可保你们今晚不受风寒侵袭。” 定心话说到这了,如果她们仍旧不愿意吃,那也不关他的事。 “不敢劳烦大师,妾身们自个动手。”依旧是那坚毅的少妇回话。 知道她们身无长物,定心随手唤出斩妖剑,插入脚下。 “此剑削铁如泥,你们小心使用,若有凶兽来犯,亦可持剑逼退。” “贫僧现在动身去趟县城,讨些衣物,去去就回。” 女子们见眼前的和尚虽生的凶神恶煞,但处处皆为她们着想,行为举止无丝毫逾越之处,一颗佛心灼灼生辉,令人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如同身处凛冽的寒冬,有人抱薪而来。 “如此,妾身代表姐妹们,多谢大师。”坚毅女子带头朝定心道谢,其余人等纷纷垂身。 坦然受了一礼,定心在离去之前,心有所感,俯身将猪妖两根象牙一样的獠牙徒手掰断,纳入袖口。 等他出了密林,耳中听到林间传来哀泣,和在秋风,融入夜色,让人感到分外萧瑟。 他能救得了她们性命,却不能挽救抚平她们受创的心灵。 “尽人事,听天命。”叹息一声,他身形一动,如同奔豹,瞬息数丈,朝遥遥在望的县城绝尘而去。 全力赶路的定心,十里地不过是数十个呼吸间的事,速度堪比马力全开的轿跑。 因为城外有妖物肆虐,县门在酉时初就紧紧闭上。 知道自己面相凶恶,且身高异于常人,这时候去敲城门,恐怕直接就会被当做妖物,被守在城门上的兵卒挽弓驱逐。 所以在临近城墙时,定心就有意绕开兵卒的视野,停在他们视野盲区的一处城墙根。 “咻——!”一声似有若无的鸟鸣传入灵台。 定心抬头上望,见县城上空隐隐有火鸟虚影盘旋。 二者眼神一对,那火鸟竟是从定心瞳孔中看到一捧盎然焰火,生机勃勃,温暖和煦,令它倍升亲切。 火鸟朝定心颔首数下,身子一旋即消失无踪。 “怪不得县城名唤南离,也难怪那猪妖只敢在城外逞凶,却不敢越城池一步。” 定心暗自嘀咕了下,往后数步,稍稍助跑下,便如猿猴自城墙飞窜而上。 一把跳进城里,见守卒依旧无知无觉,他不慌不忙地往城区走去,如同识路老马。 只因迎面而来的冷风中,夹杂着万家灯火的心念,让他瞬息之间,便听闻出城池的布局。 025 涅槃 定心自县城返回密林时,才堪堪过了一个时辰。 他在林外时,就闻到了扑鼻的肉香味,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大半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见腹中馋虫隐隐作怪,他赶紧默念几声“阿弥陀佛”,用“五蕴皆空”封了嗅觉,这才缓步走进密林。 篝火旁,十来个女子围坐一圈,边烤着树枝串着的肉条,边窃窃私语。不时,能听到小声的啜泣和安慰声。 听到脚步声,为首的坚毅少妇持着斩妖剑,腾的起身,喝声问道:“是谁?!” “是贫僧。”定心声带佛咒,传进女人们耳里,刚涌起的惊恐即便安心抚慰下去。 “是大师!”她们齐齐站起,迎了上去。那一直悬着的心,在真正见到定心时,才算是落到了实处。 “贫僧将猪妖獠牙抵押给县城里的布庄,拿了些衣物布匹,你们自个挑一挑。” 说着,他衣袖朝地面一抚,一堆女子衣物以及十来套棉被整整齐齐叠放在地上。 “有劳大师了。”众女子合掌谢道。 知道她们迫不及待想要将身上衣物换下,定心唱个佛号,寻了棵树,背对篝火,缓身坐下,持诵经文。 窸窸窣窣地声音像是挠人的毛刺,扎进定心耳里,却未曾撩拨动他一丝一毫的心弦。 许久后,密林里有轻微的酣睡声传出时,那名坚毅少妇悄然来到定心米外,端坐坐下。 “大师。”她轻声唤道。 定心微微阖眼:“女施主何事呼唤贫僧?” 凡俗心思繁杂,前后矛盾心念比比皆是,是以他不欲以“禅心通明”听其心声。 “妾身名唤赵秀茹,不知大师法号?” “贫僧法号定心。” “大师当的上这法号。”赵秀茹真心称赞。 “大师在哪座宝刹修行?” 见眼前女子似乎想和自己扯家常,定心便分心多用,一边在心中持诵经文,一边回道: “贫僧在离此五十里外的清明山清心寺修行。” 赵秀茹心中一惊:“妾身为南离县城人,打小就听闻清明山有山魈祸害百姓,是以县里人等视此山为禁地,却是没想到此山竟有座佛寺。” “贫僧也是月前才和师弟在清明山落脚。那潜伏山内的妖物如今已然远遁,想来是不敢再返回了。” “原来如此。” “那大师又往何处?” 定心心中微微一动,他是没想到,赵秀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问出了哲学三问。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去哪儿…… 定心认真思索了下,郑重回道:“贫僧亦不知将往何处,不过心中却有个执念,欲要遍访天下名寺,阅尽世间佛经。” “是以,幽冥中若有经文,贫僧亦合身而入;九霄外当有佛音,贫僧也乘风而闻。” 听得定心如此宏愿,见他脸色端庄肃穆,也见过那凶焰滔天的猪妖命断他手,赵秀茹当即意识到,这比丘怕是有真佛心性,不是自个这等凡夫俗子可染指的。 她当下收起了心中旖旎,不敢再有丝毫亵渎:“妾身知晓县城里的慈云寺有九层塔,每层均藏有佛经,一般的云游僧只能入的前三塔。” “妾身祖上曾与佛寺颇有渊源,可引人上前六层,若大师不嫌弃,届时妾身可代为引荐。” 这是好人有好报? 单凭赵秀茹这两句话,定心就觉得此次斩妖,收获大超预期。 “如此的话,贫僧就却之不恭了。” “大师救得妾身性命,恩同再造,难以为报,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言重了。” “妾身有点困意,便不打搅大师清修。” “女施主自去便是。” 赵秀茹起身朝定心施了佛礼,娉娉婷婷返身回到篝火边上。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股郁结之气,沉在胸腔,想咳,却不知从何咳起,憋的分外难受。 她随手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薪,愣愣看着火苗跃动,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就自淌下。 她正暗自神伤,边上有假寐的女子,悄然起身,手上拎着条不知何时拧的绳子,轻手轻脚往密林深处走去。 在虫鸣和柴火噼啪声中,那脚步声再轻微,也能清晰入耳。 “小霞,你是要去哪里?” 被惊醒的赵秀茹,眼光锐利的看到一抹长蛇样的影子在她手中晃荡,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涌起,连忙低声喝问。 “赵姐,我……我去解个手。” 听得她语气中的慌乱,赵秀茹一把站起,不动声色地说道:“正好,我也想解手,咱们姐妹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这……” 赵秀茹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绳子取了下来:“妹子,姐知道你和父母兄弟一路逃荒而来,眼见着就要入城了,却和姐一样遭了大难。” “此等事非你我所能预料,现在猪妖已经枭首,咱们也食其血肉,得报大仇。” “那么点儿贞洁,不过是天下男子套在咱们脖颈上的枷锁,何必耿耿于怀,惹人笑话。” “咱们死里逃生,更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性命。” “姐还是有些本事,等进了城里,若你不想嫁人,就陪在姐身边;若你想嫁人,定替你寻个好人家!” 赵秀茹一番话,不仅打动了欲寻短见的林兆霞,便连定心都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等女子,活的比谁都通透。不说当下,便是换做前世,只要给点机遇,怕就要乘风而起。 许是她的三问让定心有所感,又或是这番道理,让他恍然人心反复,但到底是贪生忘死。 是以这方世界,虽妖魔鬼怪横行无忌,然泱泱人族,依旧在此繁衍生息,香火不断,路途不绝。 定心抬头,自叠叠重重的树叶中,一眼看到高悬中天的那轮皎月。 他无声无息站起身来,轻轻一跃,便脱离束缚身心的律法,凭空悬于万千树盖之上。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宏大的经文声融入月光,遍洒林间,生出无数幕如梦如幻的生灭世界。 一念生,一念死,死生轮转,涅槃如意。 清心寺,秉心清修的定慧,身有佛光金晕盈盈映照屋寺。 “善……”两道心念,汇为一体。 026 轮回 佛家仙道,修行迥异。 仙家服丹炼炁,开气海,通八脉,三花聚顶,元神神游亿万里,与天地同寿,和日月同光。 仙家每一境界自有章法,所以同境界有高低之分,却难有上下之别。 佛家开灵台,立“四弘誓愿”,渡有情众生、断无尽烦恼、学法门无量、誓一定成佛。 宏愿立得越大,天道功德给的越多,俗称借贷。 只要心够狠,一口气向天道借了足够成佛的功德,立地成佛绝非妄想。 但定心知道,借贷有多爽,后面就有多苦。他起步不过是借了5升功德,还的时候是整整200倍的本息。那要借了成佛的功德的话,这佛是替自己成的,还是替天道成的? 别人家背个30年房贷,是有奔头的;这借贷成佛,亿万量劫当牛马……比如某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主,自个把自个坑进沟里。 所以,佛门盛产高僧大德,同时也频出偏执狂教徒是有原因。 总而言之,佛门讲的是成佛与否,难有境界之分,全凭觉悟二字。 当然,也有一部分佛修另辟别径,只修自身不渡世人,隐隐结合仙道。至于结合鬼怪异类的路径修行的,大都被划分为魔。 …… 遍洒林间的经文,生出了无数世界。 这些世界并非凭空生成,而是由定心及林下女子们心念所化。 即有光怪陆离,荒唐绝伦的幻境;亦有魑魅遍野,魍魉乱窜的绝地;更有高楼大厦,飞船枪炮的异界……不一而足,尽显人心繁杂,臆念超绝。 一生灭即一世界。 一世界即一轮回。 一轮回即一新生。 感七情,解六欲,睡生梦死,方见本心。 只可惜世人大都愚昧,难舍俗世,不躲贪痴,贪一晌之欢命断黄泉,恋数世情爱难堪白骨,白白错过了这等大机缘。 林间女子大都历经两个轮回即精力耗尽,昏睡地上,脸上过悲,或喜,或怒,或恨…… 倒是赵秀茹,心坚如铁,一以贯之,硬生生经历了五世!准确来说,是四世半。 第一世,她是阴山郡的赵秀茹,自小聪慧,烂漫至二八芬华,招了个秀才入赘为婿,后知后觉原是块烂泥。此后生儿育女,含辛茹苦经营家中布庄生意,求一个子孙满堂,富贵荣华……暮霭之际,临死之前,子孙济济一堂,垂手抹泪。 她浑浊的眼神遍扫堂中人,最后似是回光返照,抬手指了指清明山的方向,说道:“老驱刚刚自梦中听闻,清明山中有座佛寺,却是忘了宝刹名讳。” 她极想知道佛寺名讳,欲要吩咐儿孙帮她去寻,却突然想起山中有魑魅魍魉肆虐。 终究是不忍因临终遗愿,害得了别人的命,她糯了糯嘴唇,再未出言。 最后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溘然长逝…… 第二世,她是山中小狐妖,感天地精华,生出灵智,修行数百载,终化人形。 她小心翼翼地进了红尘,凭借着天仙容貌、狐媚手段,轻而易举地将天下男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其中便包括了大周天子。 随后应召入宫,祸乱宫闱,身伺三帝,于朝中积累出滔天权势,终借得天时地利人和,亲临帝位。 呕心沥血拟治国之策,左右逢源平朝堂纷争,然而,运有穷尽时。太子明堂一坐三十载,见她容颜不老,似能长生,自己恐老死都无望坐上龙座。 于绝望中,太子在她祭天封禅之时反戈一击,以天下印定她肉身,用国运鼎炼她神魂……魂飞魄散之际,她回顾一生,才赫然惊觉,自个化形前,在清明山清心寺外常闻佛音的那段时光,才是最为无忧无虑…… 第三世,她是比丘尼,青灯古寺,不问世事,便是一生。大限之前,她仔仔细细地将空无一人的清心寺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关好寺门,坐于寺外亲自栽种的菩提树下。 圆寂之时,她目光始终朝着寺门,似能望见有僧人推门而入…… 第四世,她是云游客,遍访名山大川,道观古刹;也深入人间,听的一肚子的奇闻奇事……临老之际,在清明山结了个茅屋,执笔写下耗尽大半生的所见所闻。 书成时,屋外狂风乱卷,天上雷蛇涌动,须臾间,风雨吹入! 篇篇游记动鬼神,字字人间鸣不平。 而她,心血耗尽,亦已油尽灯枯。 弥留之际,她脑海中雷光一闪,兀的想起了个名字,挣扎着自床上爬起,执笔在书的最后一页,潦草地划下一段话,就此气绝身亡。 南离有火,火中有山,山中有寺,寺名清心,寺内有僧,僧名定心。 …… “哇哇……” 睡得迷迷糊糊的黄鑫,耳中骤然听到一阵婴儿啼哭声。 他骤然惊醒,在黑暗中侧耳倾听。 “哇哇……” 不是做梦,确实门外有婴儿哭声! 来不及细想,他赶紧起身,借着窗外的雪光,赤着脚就拉开房门,往院子跑去。 腊月寒冬,什么人这么狠心,大半夜将婴儿扔在自家门外? 存心不给活路啊。 “晃荡”的开门声,在寂静的村庄中,显得额外刺耳。 他铁门一拉开,就看雪中窝着个襁褓,一个女婴两颊通红,嘴唇发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是她?!” “什么会轮回到我的世界?” 黄鑫心中一震,紧接着就听到周遭空间响起“噼里啪啦”的脆响声。 “哎。”叹息一声,他两眼火光一冒,睡袍就成了件灰色僧衣,一头时尚的碎发须臾间消失无踪。 这里是他前世所在的世界,是心中深处的眷恋。在知道无量宇宙中存在着神佛,他不欲让另一方世界任何人得知此方世界存在,恐为这方世界招来邪魔。 科技侧的世界,在面对诡异莫名的魑魅魍魉,绝对是是毫无反手之力。 “算贫僧欠你个人情。” 断她一次轮回机缘,等于承了她一次人情。 定心俯身抱起女婴,轻轻往半空一送,便将女婴送出了这方世界。 与此同时,“啵”的一声脆响,世界面镜子,从内自外,碎成无数碎片。 027 庄周梦蝶 天光微亮。 赵秀茹嘤呢一声,睁开了美目。 一缕微光自树盖缝隙投入眼中,让她恍然有新生之感。 自地上爬起,她拨弄掉沾染在青丝上的碎叶,整了整衣裳后,一个一个将仍处于昏睡中的女子唤醒。 没多大会儿,林间就响起莺莺燕燕的叫声,不时有人向旁人分享着自己昨晚真实的不可思议的梦境。 欢笑声,叫闹声,追打声……额外热闹。 赵秀茹见闹成一片的女子,浑不似昨晚愁云惨淡,嘴角亦微微翘起丝弧度。 她习惯性得将手往身后一背,朝昨晚定心背靠的大树走去。 没走两步,她身体一颤,触电般将手自背后收回。 “是梦?还是……” 惊疑了会儿,赵秀茹闭上眼睛,数十息后,再睁开眼时,身上气质骤然一变。 那双桃花眼中蕴含着内敛到极致的媚意,偏目中神光透着股岳峙渊渟的坚定。 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转头看去,对上了跟上来的林兆霞的双眼。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不喜眼前的女子竟敢和自己对视。 就这么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落到林兆霞眼里,却犹如在心中炸起道惊雷! 她只觉得赵秀茹若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女,又如一言可决自己生死的天子,眉头皱起时,自己心儿都要跳出腔外。 “赵……赵姐。”林兆霞不由自主地低垂下头。 赵秀茹淡淡瞥了她眼:“你在这稍候下吧。” “好,好的。”林兆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点了点头,赵秀茹龙行虎步,却又有股奇特韵味,几步就绕过数棵大树,站在昨晚盘坐之处。 她盯着盘坐在地,双眼似阖未阖,面若冠玉,身如渊岳的和尚,合掌施了一礼。 “大师法号可是定心?” 一夜间历经十八世轮回的定心,虽只于幻灭世界之中,并非真正合身入六道轮回,且自身也知道此为心中念头催生世界。 但到底还是有所收获,他假借轮回,褪去原身皮囊,将原身痕迹彻底抹去,如同化茧成蝶,无漏金身再上一个台阶。 如今身形面目已然和定慧一般无二,只在眉宇间比定慧多了一丝丝英气。 “正是贫僧。”定心抬头看了她一眼,丝毫未被她气质所摄。 “朕……我有一问。” 似乎未察觉赵秀茹话中自称的不妥之处,定心点头回道:“但问无妨。” “我是胡越雪,还是赵秀茹?” 定心微微一笑,借用庄周梦蝶典故:“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至于她是胡越雪还是赵秀茹又或是比丘尼云游客,就看她自己勘不勘得透了。 赵秀茹微微沉吟,眼神缓和了下来,随后叹了口气:“妾身谢大师点拨。” 定心摆了摆手:“此事由贫僧而起,却是要向赵施主告个罪。” 赵施主三个字,他特意咬了下重音。 这下子,赵秀茹彻底醒悟,轮回中自己是赵秀茹,是胡越雪,是比丘尼,是云游客。 但轮回之外,自己就是赵秀茹。不过轮回经历却深印脑海,等同于自己一夜痴活了四世。 如今自己带着四世记忆活在大周,不说心性上的变化,四世阅历,细较得失之后,定然会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平白无故得了这等机缘,若还不知情知趣,反倒借着高僧话头得寸进尺,那不仅恶心别人,还显得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机缘就要成了孽缘了。 瞬间想通数层的赵秀茹,腰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这等机缘,妾身等人能得一次,都是祖辈福萌庇护,何德何能敢怪罪大师。” 定心望了望天色,起身将她虚扶而起:“赵施主,天光大亮,应启程前往南离县城了。” 赵秀茹乖巧地颔首回道:“妾身这就去催促姐妹启程。” “此去县城已无凶险,贫僧昨晚肉身蜕变,恐吓到他人,便不再作陪。” “贫僧先自去慈云寺,静候赵施主引荐入那九层塔。” 赵秀茹自然知道这等改容易肤,脱胎换骨之事对于女子意味着什么,也怕林间同患难的姐妹们在见到高僧新的容貌后,会做出不理智的花痴行为。 “妾身回到县城,一应事务处理好后,定第一时间前往慈云寺拜见大师。” 赵秀茹自己其实是想回到县城,和亲属报个平安后就第一时间去慈云寺。 但确实有事情要处理,既要安顿好这些姐妹,也要去自家布庄将猪妖獠牙取来,再去县衙报备,讲明此事经过。 林林总总一应事情,不是一两天能够办妥的。 定心自是无可无不可,他是准备在慈云寺长呆一段时间,将寺内经书遍阅研读后,才会再做其他打算。 “贫僧见县衙有告示悬红,诛杀城外妖邪可领千两纹银,想来就是那猪妖了。” “方外之人,金银并无大用,赵施主便帮贫僧取了,分花给这些遭难的女子,让她们能够在城里安顿下去。” 临走前,定心交代了最后一件事。 “大师放心,此事妾身自会处理妥当。”赵秀茹自然是一口应下。 当下,两人互道再见,定心便转身出林,独自一人顺着驿道朝县城走去。 他心情极是舒畅,出了清明山,才入了红尘一旬不到,不仅有功德入账,肉身更是褪去原身藩篱,开始显出无漏金身神异。 此外与人结善,能入慈云寺九层塔阅览佛经。 真经上的修行建议,入世炼心之法确实适合自己。 他倒是忘了,《地藏菩萨本愿真经》是有对气运进行增持的。 运盛则能逢凶化吉,奇遇连连。只不过,这奇遇是缘是劫,还真是两说。 赵秀茹目送定心出了林子,这才转身往女子们走去。 几步过后,她即再次转换为胡越雪。 这些经历过机缘的女子,再愚钝此时也能堪用。 而御下之道,需恩威并施。 特别是对于女子扎堆的团体而言,唯有让她们知道,自己与她们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分能不生二心,无有逾越。 反之,越是良善知心,处处为她们着想,她们起初或会感恩戴德,但时日拖长,只越会妒火中烧,暗地里不知道会什么编排自己,更不知道会不会使出阴邪手段迫害自己。 大恩如大仇!大师或久居深山,不识人心险恶。 028 人间烟火 慈云寺位于县城西区。 定心从北城门入城,顺着长板石铺砌的县道,再拐几个弯即可抵达。 城门处人群熙熙攘攘,县道两旁是各类吃食摊位,包子豆浆寻常见,烙饼糌粑吆喝声响,还有各类他从未见过的美食散发着诱人香味…… “咕咕咕……”定心摸了摸肚子,想了想后,往豆浆铺位走去。 他倒是想尝一尝那些陌生美食,可惜囊中羞涩,无银钱分毫,也就不好厚着脸皮去问是荤是素,然后再向店家化缘。 “阿弥陀佛。”等得豆浆摊位没人时,定心才走到摊前,垂头合目朝老板行了佛礼。 正擦着案板的老板,抬头看去,就见着一个气质缥缈出尘,面若女相的和尚,朝着自个垂头低眉。 “这和尚,生的好生妖孽!”老板愣了一愣,终究是在城门口做小生意的,不说见多识广,但迎来送往的眼力劲还是有的。 眼前和尚妖孽一样的面相,却未引起街道任何人围观指点,显然是有障眼类的术法神通傍身。 这等人,他可是得罪不起的。 “法师有何指教?”老板毕恭毕敬地合十回问。 “贫僧远游而来,腹雷如鼓,还请施主行个方便。”说着,他自袖口掏出了个化缘用的钵盂。 这钵盂是他自个在清明山时用黏土烧制,并无任何出彩之处,但胜在足够结实。 “原来是来化缘的。”老板心里嘀咕了下,想着结个善缘,就从桌肚里去掏荷包。 他倒也不吝啬,出手就是十枚铜板,便要往钵盂里放。 要知道,一勺子豆浆也不过是一个铜板而已,刨除成本,大概两碗豆浆才能赚一个子儿。这十枚铜板,相当于老板小半天的利润了。 定心将钵盂一收:“施主好意贫僧心领,只需一勺豆汤即可。” 他刚在边上听了半天,知道这里将豆浆唤做豆汤。 见和尚只要吃食,老板也就乐的顺水推舟,将铜板收了回去。然后操起勺子,用桶里的清水清洗一遍后,再给定心舀了三满勺豆汤,才算是将钵盂倒了个七八分。 这老板,显然是有心了。 定心道了声谢后,侧身走到摊位边上,端着钵盂慢慢吞咽。 豆汤温热不会烫嘴,入口绵软有渣带有浓郁的豆香,甜味偏重,但入喉之后微微反酸,极为好喝。 他眼睛一亮,虽腹中饥火难耐,但仍旧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品尝着钵盂里的豆汤。 这边喝着,脑海那边不由自主地想起句话:“我辈修行之人,自然是要遍尝世间美味佳肴;红颜知己散布天下各地;纵横九霄揽阅所有美景……” “嘿,虽是和尚,但这些倒也不是不能实现。” 不识人间烟火,何谈遁离红尘。 定心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再向老板讨了清水,刷洗干净钵盂后,就站在边上轻声诵念了十遍“大悲咒”,以作为对老板馈赠美食的感谢。 等他走后,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咋的,老板觉得自己那长年累月屈身做豆汤,没事就会疼一疼的老腰,竟是升腾起一股暖洋洋的气息。 “老贺,你有没看到刚站在我摊前的法师没?”知道遇上了高人的老板,迫不及待的朝隔壁卖煎饼的老头发问。 “大白天说咋子胡话,有和尚站你摊前,我还能看不见不成?” 听得这话,老板一拍腰杆,嘿嘿一笑,不再去搭理老贺。 高僧即不欲让人看到,那自个就不要多嘴了。 定心靠着县道一侧不紧不慢的走着,感受着充斥着人间烟火气息的城池,与昨晚的宁静的感觉又是另一种体验。 热闹到喧嚣,却并不让他觉得有何不妥,反倒是颇为享受其中。 有好的地方,自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不好的就是一些区域卫生环境很差。比如当前,定心就看见石板铺就的县道两旁,随处可见倾倒的黑水、腐烂的食物以及牛羊等动物粪便…… 等下日头上来,日光一晒,这段街道怕是没谁愿意再走进来。而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家,身体极易滋生病邪,气数随时日流失,最后大都将在而立之年左右病夭。 “贫民窟……” 城外是大片的沃土,撂荒情况却极为严重;城内人口集聚,住房紧张,贫民窟不可避免的产生。 定心心中知道,这主要是因为如果没了城池庇护,那暴露在旷野下的人群,将会是妖邪追逐的血食。 微微叹了口气,他抬脚继续朝慈云寺走去,却是在心中将定慧的进程解锁了。 他想起往后清明山人多后,也可能会有这种问题,应当早点进行规划。 心念进程汇合后,远在清明山的定慧,淡淡在心中回道:“知道了。” …… 慈云寺的山门颇为辉煌,鎏金牌匾上的寺名有金光隐现,显然出自高僧之手。 两扇至少是由千年檀香木制成的大门,左右洞开,一边书有“佛光”,另一边划下“普照”,同样苍劲有力,又透出慈悲之意。 有可爱的沙弥,拎着扫把,清扫着门前台阶的落叶,准备以清净迎接着今日的香火客。 沙弥扫的极为专心,以至于他扫到定心的脚下时,才惊觉有人。 他直腰抬头,见得定心时,心中一怔:这是和尚还是女菩萨? “阿弥陀佛。” “小师父,贫僧远游自南离县,听闻慈云寺立有九层塔,内有经文千万卷。亦入塔一阅,不知可行个方便?” 定心直接道明来意。 “啊。”沙弥听得定心话语,才从他色相中脱离出来。 “法师,能再说一遍吗?”说出这话时,他两耳都臊的通红。 定心缓声将刚说过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法师,慈云寺可行脚挂单。” “至于九层塔,法师可征得塔前看守僧人同意后,任意翻阅前三层的经书。” 沙弥今天解释的颇为详细。 他将扫把靠在门槛,然后朝定心做迎接状:“法师请随我来。” “有劳小师父了。”定心回施佛礼,随后跟在他身后进了慈云寺。 029 慈云寺 小沙弥将定心引进迎客堂,交给了知客僧。 知客僧一见到定心,心里就咯噔一下。 长年接引八方来客,他或许疏于佛法,但绝对精于人事。那对招子看人是一等一的厉害,什么人出手大方,什么人一毛不拔,什么人身份尊崇,什么人狐假虎威……一看一个准。 比起城门豆浆摊的老板,境界不知道甩出多少条街。 他看人不拘泥于皮相,更多是从举止,谈吐中仔细揣摩。 当下,定心只是静静站在那,他便有心神为之所夺之感。再细看,可见那照进堂中的光线,里内扬尘起起伏伏,却是一粒都未曾落在来客身上。 而且身无长物,显然不是什么避尘玉佩之类的宝物傍身,而是使了净身咒之类的咒法。 这净身咒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咒法,但像这般使得毫无烟火气,只能说明来客咒法精深。推而及之,佛法自然也不会弱到哪儿去。 这里,知客僧到底是走了眼,定心《般若菩提大乘真经》虽未能承“无垢金身”,但到底是和定慧同心同德,也沾有三分神异,所以片尘不染,却非是使了什么咒法。 知客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定心两眼,再悄然朝小沙弥使了个眼色,这才引着定心入座。 那小沙弥显然和知客僧搭配良久,出门时不仅将门带上,后面需要招待的来客全部引到了另处,给迎客堂留下了清净。 点燃炉中上等檀香,奉上只接待贵客时才沏的珍茗,知客僧这才开口说话。 “贫僧法号了缘,不知法师如何称呼?” “贫僧定心。” 了缘点点头:“定心法师,宝刹坐落何处?” 这是在问根脚,像慈云寺这般正经佛寺,虽也有招待不知根脚的云游僧人,但待遇同探明根脚的挂单和尚,可差上不少。 云游僧在慈云寺是需要帮忙做些杂役的,但有宝刹根脚的和尚却可以白吃白住。 当然,享受了权利,相应也要付出义务。哪天慈云寺僧人登门造访,一应待遇也当如此。 两个问题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定心如实回答了。 了缘赞道:“清明山近百年都有妖物盘踞,却是在法师在山中建寺后,自动退避,福泽南离,善哉善哉。” 小小拍了下马屁后,他招呼着定心品尝一下香茗。 定心也不造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香浓郁,沁入心脾,隐隐有静心定神之效,同前世的珍品龙井对比,后者应当直接扔进垃圾堆里。 “好茶!”吃人嘴软,定心由衷赞叹。 了缘微微一笑,接着再问了定心来慈云寺所为何事,要在寺内挂单多久等等问题。 定心一一作答。 三四杯香茗下肚,一炉檀香烧完,了缘指导着定心填了名册,领了居室铭牌,亲自引着定心在寺内转了一圈,最后在东侧只接待贵客的静修厢房分别,宾主尽欢。 进了厢房,空间虽不大,但床、桌、水杯茶具、打坐的蒲团乃至袈裟一应俱全,且且布置很是清雅,处处不露奢华,却是处处显露奢华。 显然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慈云寺的僧人真没少下功夫。 既来之则安之。定心合上厢门,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午膳是由那可爱的小沙弥送来,定心道谢之后,问清了开斋的时间,便吩咐小沙弥往后无需如此,自个自去斋堂用膳。 用过午膳,定心想着去九层塔看看时,却是听到有人悄然来到厢房外,见厢门紧闭,便伺在边上,也不做声,亦无歹意。 看这样子,如果自己不开门,这人就能一直候下去。 想了想,定心便起身打开厢门。 来人一身青皂管家打扮,年龄应有四十上下,面相红润,目有精光。 听得厢门响动,他一丝不苟得立身垂手,等见得有脚跟立在眼底,这才恭恭敬敬地说道: “赵府管事周福卿,奉大小姐赵秀茹之命,特前来拜见圣僧。” 按理,周福卿是不能直呼主家小姐闺名,但赵秀茹特意嘱咐他一定要说清楚。 她想得挺周到,除了生怕定心听个赵府小姐,一头雾水外;还怀着多刷一刷存在感的心思在里头。 “周管事,毋须多礼。” “赵施主可尚好。” 周福卿抬头,见得定心模样却未有任何异色:“回禀圣僧,大小姐等一行人巳时平安入城。” “此时刚刚回府中安顿,不过大难逢生,加上要去县衙报备,恐须等得两日,大小姐才能前来向圣僧答谢。” 定心见他一口一个圣僧,颇为头大。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知道这定然是赵秀茹吩咐,怪不了他头上,就任他去了。 人情历练亦是修行,自己权当没听见。 “无妨,贫僧落脚慈云寺会有段时间。” 周福卿拱手说道:“那便不打搅圣僧清修,在下告退。” “周管事请回。” 周福卿后撤了数米,这才直腰转身而返,礼数可以说全无挑剔了。 等离了定心视线,他突然一个踉跄,差点就跪倒在地。 “大小姐所言非虚。”他抹了抹额头憋了半天的冷汗,心有余悸。 别看他刚对定心恭恭敬敬,实际上在见到定心面相时,便快速在心里起了一卦。 结果,没有结果。卦象凭空消失,若非周福卿定力深厚,当场就要破防。 …… 单看周福卿这一府管事的做派,定心已经能看出出赵府非是骤起乍富,而是有着深厚底蕴。 却不知为何,一府大小姐会落入猪妖之手,险些遭了大难。 此事已过,定心也无探究的欲望,便将念头散去。 不过,原先他想去九层塔,被周福卿一打茬,突然间就失了兴致。 “额……”自个都对自个有点无语,定心从心的转身回房,关上厢门,合身躺在床上,准备睡个午觉。 “果然,金钱能腐蚀人心啊。”这床不硬不软刚刚好,让睡了近两个月木板的定心舒服的要飞起。 自个虽然是个和尚,但除了遵循过午不食,守戒律之外,可从没想过苦修。 当然,定心也不会故意去骄奢,对修行无用,还有碍心性。 但在有的享受的时候,在不影响本心的前提,他也能毫无负担的享受。 可以说非常的从心了。 030 学习 定心一睡睡了2个时辰。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酉初过后,初秋的夕阳堪堪没入群山之中,只余辉光映照红霞。 近期因为城外的妖物肆虐,闹得城内的百姓人心惶惶。是以,这个时候慈云寺已经无香火客徘徊,就剩寺内的和尚依循着往日的生活节奏,该准备在酉正敲钟的敲钟,该准备晚课的也着上了袈裟,斋堂更是进进出出……忙碌的烟火气融在祥和的寺内,让人心生宁静。 定心深吸了口气,泌入肺脾的是有些浓郁的火烛气息。原本有些慵懒的躯体,就像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他精神都不由得一振。 “定心法师,可还住的习惯?”了缘一身袈裟自大雄宝殿走出,往东厢房看去,就看到了定心站在门前,便不缓不急地走过过来。 “心静千方静,心动万象动。贫僧入梦酣甜,醒时心境宁和。” 定心将自己的感受和盘托出,落入了缘耳中,等同于大大的一个“赞”。 了缘唱了个佛号,坦然受了。随后,他问道:“法师可要去做晚课?” 定心眼睛一亮。在大悲寺,他是没得机会去大雄宝殿的,况且那群妖物是事妖而非礼佛,那些经文仪轨自是不能去学的。 到了清明山,对一应仪轨两眼抓瞎的两和尚,也就只懂得在早中晚课,佛前炉中点上三柱土香,敲着“化魄”,持心念上半个时辰的《般若菩提大乘真经》或《地藏菩萨本愿真经》。 这样子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功课前的一应仪轨,是起静心作用。而他们有【五蕴皆空】【禅心通明】等神通,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空明状态。 但其他人可没有这些神通啊。即便村民们品质淳朴,但心思杂念依然是有的,站在竹编主殿外,很容易就受到周遭环境和身边的人影响,难以静下心来。 更何况两部真经,听到他们耳中就跟听天书没有区别。 所以,正确的仪轨和经文对于凡人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定心觉得自己是和尚了,这些都不懂的话,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了缘这看似疑问,实则邀请,可不正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贫僧正有此意。”定心一口应下了。 “厢房内有袈裟,法师可依据自己身形,挑选一套。” “我就在主殿候会儿。” “那就有劳了缘法师了。”定心点头回道。 等得了缘转身前往大雄宝殿,他才返身进入厢门,自披在架子上的数件袈裟里挑了件合身的换上,随后合上厢门,朝等在殿侧的了缘走去。 这么一耽搁,已经到了酉正。 “咚——!” “咚——!” …… 六下悠扬的钟声响彻南离县西区,再扩散至其他区域,即合天时,又蕴六根清净。 钟声中,了缘向定心做了个请后,边率先跨过主殿门槛,进入厅内。定心自是紧随其后。 主殿中烟气袅袅,烛光辉煌,映照的居于正中,近两丈高,盘坐在莲台上大日如来佛像,庄严肃穆到极点。 一方供桌上摆有香炉,内有一簇檀香曳曳而燃;香炉前是六碟素斋,有木耳、红菇、山药……供桌左右各摆有木鱼和铜钵,两个宝相威严的大和尚,各持犍槌站于其前。 大和尚身后的数丈空间,蒲团摆放的错落有致,二十来个大小和尚站在蒲团前,皆垂头敛目,双掌合十。 了缘引着定心,自人群中穿过,站在大和尚身后的两块蒲团前。 等得两人站定,“叩!叩!叩!”的三下木鱼响起,晚课开始…… 为了防止在众和尚面前出丑,定心在木鱼响起时,就进入了浅层次的【禅心通明】状态。 他一边将仪轨、经文记入脑海,一边亦步亦趋且分毫不差的做着晚课。 他那样子,落入身后几个童心未泯的小和尚眼里,觉得这陌生又好看的和尚,好像一直在寺中修行一样。 大半个时辰后,随着木鱼和铜钵声渐,晚课也就结束了。 和尚们鱼贯走出主殿,连那想要留下来看定心的小和尚都被抱走。 佛前,就剩下定心、了缘,以及那两个持槌的大和尚。 了缘唱了个佛号,向定心介绍了下两个大和尚。 他手掌朝上,迎着左边的一个垂耳长眉,一脸慈祥的老和尚说道:“定心法师,这是鄙寺住持,玄方禅师。” 了缘侧了下身,迎着右侧宝相庄严的中年和尚说道:“这是鄙寺首座了净禅师。” “二位禅师,这位便是清明山清心寺的定心法师。” 介绍完毕,了缘告罪一声后,即自出了主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心定方能万象定,法师可是取了个好法号啊。”玄方率先开了话茬,且了缘显然是将自己和定心的交流过程,和他做了一个交代。 “禅师廖赞了。”定心礼节性地回道。 “法师身若菩提树,心能生妙法,妙哉善哉。”右边的了净开口赞道。 定心一愣,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自个刚刚堂前抱佛腿的举止,全落了人家心里了。 “慧不能及,修摄其心。”他说自己愚钝,需要时刻学习;而慈云寺就是自己学习的对象。 定心听两和尚一人一句跟自己打机锋,十分干脆的认怂了。 他佛经就认得两部,怎么可能辩的过浸淫佛经大半辈子的两和尚。 即便他扔出《真经》里的佛歇,也只会被和尚认为大逆不道——你佛都没成,就敢讲成佛后说的话,分明是诽佛谤佛! 见定心不接招,玄方和了净对视了一眼。 随后,玄方说道:“一切法门,明心为要;明心之要,无如念佛。” 定心听出他的话里乾坤,是劝自己不要过度注重法门仪轨,一切以明心见性为首要。而要明心见性,只要多念佛即可。 这话说到完全没毛病。 但玄方压根就想不到,眼前这个身若菩提,心有妙法的和尚,按理说应当是佛法精深,否则也凝不出佛门金身。但偏偏这和尚不缺成佛的真经,缺的是佛法经义。 这和他完全是反过来了。九层塔藏经千万卷,但没有一卷是能够让他成佛的。 他只能从瀚如烟海的经文中,以彼身做舟,一点一点朝彼岸渡去。 031 废寝忘食 玄方和了净,有心和定心辩经论道,奈何定心一怂到底。 远来是客,两和尚也不好过分逼迫。想一想定心还要在寺内逗留些时日,后面再寻机会便是。 于是三人不咸不淡的扯了些闲篇,商业互吹几句,定心就告退回厢房。 “主持,有所悟?”了净目送定心离去,回头就见玄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我着相了啊。”玄方叹然说道。 了净心里一动,想了想后说道:“主持,当下妖邪乱世,佛门式微。若个个佛寺僧人敝帚自珍,经文法门不通有无,又如何去渡妖邪洗心我佛,又如何去渡世人脱离苦海,又当如何自渡彼岸?” 他这是有感而发。 作为慈云寺首座,数日前了净,玄方应斩妖司邀请,前往城外除妖。 哪成想,猪妖凶悍异常,一行佛道俗数十人,竟是被杀得人头滚滚,丢盔弃甲。 若非斩妖使司大人拼着自断一臂,以血煞之术拖住了猪妖盏茶功夫,让败军逃回城内,据城而守,否则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如此惨痛教训,让了净大彻大悟。 自己等和尚平时吃斋念佛,精研佛经,学习渡人渡己法门,超度魑魅魍魉,便自觉功德无量。 等真正遇到不吃你嘴中道理,不惧你得佛门手段,不怕因果报应不爽的妖物浑人时——理讲不通,手段比不上,那真是无计可施,一筹莫展,只能引颈受戮。 “我佛慈悲,亦要有金刚手段啊。”短短几个字,带出了净多少悲苦。 也道出了他们为何想要和定心辩经论道。 玄方沉默。 慈云寺建寺以降,历任主持苦心经营,积攒下千卷万卷经文的家当。 了净自小精研这些经文,修出了一十八道佛门神通,以此护佑南离县百姓多年不受魑魅魍魉侵袭,可说功德不小。 结果被猪妖一钉耙砸碎了佛心。 “灵台有执,便觉了一切法,亦如梦幻响。”路是一步一步趟出来的,法门也是一点一点修行出来的,妄想一步登天,到头来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力有时穷,佛亦有伺鹰时。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玄方说完这话,就抬脚出了主殿。 当将主意打到同门身上时,已经有入魔之相了。现在只希望了净可自己破除执念,再凝佛心。 慈云寺,没有能辩得过他的僧人…… …… 一夜无话。 定心自去斋堂用过早膳后,绕过大雄宝殿,到了殿后方的九层塔。 九层塔名唤千经塔,一至八层藏有佛经,顶层藏有慈云寺历代主持舍利。 定心向守塔的僧人通报了法号来历,再给看了铭牌后,便被允许进入前三层。 谢过守塔僧人,定心推开千经塔首层铁门,走了进入。 塔有八面,均有镂空的窗体,有光线照射进来,所以不算昏暗,也无湿潮霉味。 第一层大概有近十丈的空间,林林总总立有数十个书架,每个书架上均摆满书籍竹简。 他也不挑,直接从第一个书架开始看起。 入手的第一本书籍名唤《大周佛寺名录》,根据扉页的记载,是百年前慈云寺一名云游僧所著。 云游僧脚迹几乎遍印整个大周,所以佛寺记录的颇为详细,在书籍的最后几页,还绘有地大周舆图,只是一些线条和小点,注明了记录的佛寺大致位置。 这么一份粗略的地图,却让定心大喜过望。 他从地图中判断出大周国土大致面积近五万顷,设有两郡,一为阴山郡,一为天水郡,由国土中横贯东西的长津河为界。 大周国都位于天水郡东部,定心看着粗略的堪舆图,觉得大周有点像个八卦,国都位于阳鱼眼上。 阴鱼眼附近密集着数十个佛寺,看来也是一座大城,但堪舆图上并未做出标志。 南离县临近天水郡,距离长津河最近有个二百里地,以自己挣脱了束缚律法的身心,直接飞行的话,当天跑个来回应该没多大问题。 将堪舆图及上面标注的佛寺牢牢记在心里,定心将书籍复归原位,翻看下一本书籍…… 他在千经塔一呆就是七天。期间他解锁了定慧的进程,两人一个在慈云寺,一个在清心寺,废寝忘食,日夜精研经文……以至于人渐枯槁,但眼愈来愈亮。 便是黑夜,毋须持诵“楞严咒”,定心也能将手上的经文看的分毫不差。 中间,了净来过几次,见他不食不语,完全沉浸入经文之中,那副不疯魔不成活的势头,着实让他暗自心惊不已。 所幸了净知道这等凝有金身的高僧,一月不睡不吃,肉身也不会出现问题。他也就不做打搅,只是让小沙弥一天送一份膳食摆在他面前即可。 不过,这膳食什么端进去的,小沙弥隔天早上就是什么端出来。 此外,在定心入塔第三天,赵秀茹听得管事周福卿向她禀告,说定心入塔三天不饮不食,十二个时辰不歇翻阅经文时,心中一惊,连忙将手头未处理完的事情暂且扔下,急急赶去慈云寺。 可惜,她入塔后,人就站在定心面前,定心也只当是空气,眼睛就没从经文身上移动到他处过。 赵秀茹也没觉得被冷落,反而兴致勃勃地陪着他看了一下午的经文。之后,她每天早上处理事物,下午入塔作陪阅经,两头奔波却是乐在其中。 而随着猪妖已经枭首的信息传遍南离县城家家户户,百姓纷纷走上街头,弹冠相庆,热闹的像过年一样。 南离县城商路就此复通,城池慢慢恢复之前的热闹。 美中不足的是,从南部逃难过来,并抵达县城的难民也越来越多。 为了防止城内出现流疫,治安等问题,不得已下,县衙差使衙役,伙同县内几个颇有财力人力的望族,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接济难民。 短短几天,城墙外已经有百来间规划的不错的茅屋立起,边上撂荒的肥沃田地,也被人种上了蔬果等作物。 一切都向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032 斩妖使(求收藏) “驾!驾!……” 南离县城外驿道,两匹宝马风驰电掣得往遥遥在望的县城飞刺。 “吁~”后头的国字脸大汉,忽然勒住了缰绳,蹄踩星火,身躯如焰的赤炎宝马,骤然收蹄,刹住身形。 “得,得得……”前头断臂壮汉,察觉身后动静,赶紧调转马头,停在大汉边上。 “呼上使?”壮汉翻身下马,上前牵住缰绳。 呼寅松手自马背一跃而下,负手转身:“司秦,随我来。” 南离县斩妖使司秦,应了声后,一手握住两条缰绳,跟在呼寅背后。 七日前,司秦伙同南离县内高人去城外讨伐猪妖,结果大败亏输。他最后自断一臂逼退猪妖退回城内,同时意识到南离县无人可和猪妖抗衡,便在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口口,不顾众人劝阻,趁着夜色赶去府城求援。 原本来回要近十天,但在他不眠不休的赶路下,硬是在第三天清晨就抵达府城。 随后事情通报上去,很快就有斩妖使和他汇合返回南离县。 不过,这和他汇合的斩妖使,却是府城斩妖司三巨头之一的呼寅。 虽不明白为何呼寅会对南离县的猪妖感兴趣且亲自出马,但抱上这么一根大腿,司秦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去深究。 数十步后,两人停在驿道左侧的林边,而他们脚下的泥土里,塌陷了一具骸骨。 呼寅用脚踢了踢骸骨的骨节,劲力自骨节传递,随后底下传出声闷响,前后有丈长的骸骨便自泥土里上浮而出。 “这是?”司秦有些骇然,又有些不敢置信。 “你猜的没错,这是猪妖的骸骨。” 呼寅盯着少了头颅的骨架子,面无表情地再起一脚,脚劲透骨,直接将骸骨震成齑粉,却不动泥土分毫。 这等细致入微,巅峰造极的力道控制,简直骇人惊闻。 他弯下腰,摸开地面的骨粉和泥土,一个宽不过半节指头,长不过一指的缝隙显露出来。 呼寅微微侧下身子,让正午的光线可以直漏进缝隙。 光线下,他瞳孔一紧,看到缝隙里遗留的结晶样的颗粒。 颗粒堪比微尘,许久才闪烁一下金光——是功德的味道。 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只想来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老天都眷顾自己。 呼寅直身而起,往响佛山方向一望,随后自司秦手中结果缰绳:“走吧。” 剑痕至少是七天前留下,所以功德颗粒也处于随时泯灭的状态。 使剑之人或有经过南离县,他想尽快赶到城池。也许,那人还徘徊在城里也不一定。 “驾!”马蹄声起,扬起的尘土如同长龙…… …… 南离县县衙后堂。 呼寅大马金刀坐在主座上,县尊杨应善和司秦陪侍左右,然后再无他人。 “杨县长,你是说除那城外猪妖的僧人,并未在县内有所逗留?” 杨应善点头回道:“根据赵家小女及她带回的女子所言,那名唤定心的法师,在城外密林时便和她们分别,未曾一道入城。” 呼寅伸手将面前的宣纸拿起,一个面若修罗的丑和尚跃然纸上。 这和尚他认得,是他自大悲寺外出办事时,最新一任的火工头陀,法号叫做定心。 这样子,全部都对上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大悲寺要他当牛做马,结果这牛马反手就将自个老窝给掏了。 呼寅忍住一把将宣纸撕碎的冲动,不动声色放回桌上。 “不过,下方有人上禀,说赵家小女近日行为颇为异常,每日午时过后,都要前往慈云寺。” “我令人去问慈云寺的僧人,倒是得了一个消息。” “说是在那些被猪妖掳去的女子入城同一天,有个云游僧人入寺挂单。法号也唤做定心,但面相形若菩萨,却是和图中僧人对不上。” 杨县尊显然作足了功课,短短小半日功夫,就将赵秀茹存心隐去的信息,都给挖掘了出来。 当然,若非府城上使刨根问底,他也不会这么费心思的调动人力物力,差点没把县城给翻了一遍。 而那能够斩妖除魔的高僧,变换身形容貌,难吗? 在座的三人心知肚明。 呼寅咧嘴一笑:“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我去慈云寺会一会这位高僧。” 话撂下,他人就站起,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杨县尊和司秦对视一眼,司秦便起身便县尊抱拳告退,紧随其后离去。 两人离去后,杨县尊摸了摸黝黑整齐的长髯,心中生起一丝不太对劲的感觉。 这府城下来的上使,对于那斩除猪妖的高僧过于“热心”了。 虽说斩妖司对各类牛鬼蛇神有监察职责,防止这些人凭借着超脱凡俗的能力,在城中搅乱阴阳,触动乾坤。 但这里到底是南离县,而非府城。 杨县尊心中隐隐感到不妥,但又不知道不妥之处在哪里。 …… “锵!”沉湎在经文之中的定心,心弦骤然拨动,将其惊醒。 他抬头往县衙方向望去,瞳孔中通明镜时隐时现,似能彻映万千。 “大师?” 定心闻声而动,眼中未能操控自如的通明镜,一下子就将赵秀茹映照进入。 在他眼神落在赵秀茹身上时,她有那么一刹那,像是(chi)身(luo)体站在他面前。 定心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丝怪异神情,而后转瞬即逝。 他朝手捧经文,脸色羞怯的赵秀茹颔首说道:“赵施主,这几日有劳陪伴左右。” 赵秀茹压下小鹿乱撞的心儿:“小女子直幼喜看经书,见得大师沉心经文,亦有所动,就抽出空闲看些经文。” 她这话半真半假,自幼喜看经文完全是胡扯,但后半句却是真的,所以这几天倒真看进去不少经文,确实有些收获。 定心看破不说破,自地上站起:“赵施主,贫僧有客远来,合该出门逢迎,还请见谅。” 赵秀茹愣了一下,但想起眼前僧人神通具足,这等预知客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便回道:“大师自去便是。” 定心唱了个佛号,转身往铁门走去。 他脚步似缓实快,赵秀茹只觉得眼前一恍惚,人已经出了铁门。 她看了看手中的经书,想了下后,就将经书搁在身侧的书架上,然后急急去追定心。 七日未见日头,定心出塔被阳光一照,微微觉得不适。不过,这种不适感下一刻就消失无踪。 他抬头朝上空望去,一抹乌云自天边急窜而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 ———— 求收藏,求追读。求求求了└(''w'')┘ 033 仇人相见 生死相搏【求收藏】 卯时初,乌云盖顶。 天昏如暗,狂风摧城。 须臾,豆大的雨点倾盖而下。 周福卿撑着油纸伞,扶着赵秀茹站在寺门,望着一抹僧衣消失在泼天的雨幕当中。 雨势过大,周福卿不敢让赵秀茹再跟上去。 县道另一头,司秦已经跟丢了呼寅。 在这等狂风暴雨,顶上更有雷蛇攒动的天气内,他一丝一毫气息都不敢外泄,唯恐气息一动,便有雷霆受气息引动,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情况下,失了呼寅身形,就再难以跟上。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依着自己对县城的熟悉,侧身紧走数步,敲开右侧的房子。 房门无声无息打开。然而,他却是愣住了…… “哒,哒,哒……” 雨幕之内,两道脚步声无视连绵不绝的哗哗雨幕,在空气中清晰得传递着。 不差分毫,如同一人。 “哒!”声止。 定心和呼寅,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目光穿过重重雨幕,遥遥对视,气息相引。 呼寅呼出了口锐利的气息,身躯陡然有风卷起,使得雨水不己身。 “烧我大悲寺,毁我罗刹鬼,屠我旗下小妖,可是你?!” 声若雷霆滚滚,炸入定心耳中。 定心眼中焰火跃动,身上金光护罩升起,手中已经持握斩妖剑。 “贫僧不过替天行道。” 声不出喉间,却直入呼寅心中。 “好的很,哈哈哈……!”一阵狂笑过后,呼寅森森如铁的语气砸在雨幕之中,使得雨珠都为之一滞。 “本王经营大悲寺三十载,今不仅寺毁你手,苦心培育的法器同样灵性尽失,成了废器!” “此仇不报,难以心安!” 呼寅体表锐风狂旋,撕开雨幕,一步一步朝定心走来。 “都说我佛慈悲,可舍身伺虎。” “本王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只要和尚你乖乖让本王吞入腹中,炼做虎伥,供我驱使,本王可对城池百姓秋毫无犯。” 定心单掌竖胸,不缓不徐迎风雨而上,叹然出声:“满城百姓若亡于汝手,贫僧自当行金刚手段,替天行道。” “待汝枭首后,贫僧持诵【往生咒】,助泱泱魂魄入六道,轮回转世,再添无量功德。” 呼寅没想到这和尚心如此之狠。听这话茬,就差明着催促自己赶紧动手,屠了满城百姓后,他好收无量功德。 回想到和尚毁寺烧山的举止,还真有可能坐看自己动手屠城。 呼寅心中邪火腾腾而起。 “和尚,本王如你所愿。满城百姓虽非亡于你手,但却因你而死!” “若你今日能逃出生天,本王倒可饶你一命,看你这满身因果的和尚,是能成佛还是当场入魔!” 呼寅话音落地,上空立即炸起震耳欲聋的雷声! 下一刹那,无数攒动的雷蛇轰然窜下! 他竟是真的出手了!他竟真的敢出手! 定心只觉得天地间白光一闪,身心智便失去对世界的感应! “咻——!”凄厉得鸟鸣声起,定心自化为雷狱的城池中重生。 六欲法相,不死鸟! 他浑身裹着炙热焰火,站在被雷霆炸成废墟,涌出熔浆的城池旧址,火山新坑中,如同沐浴雷火的神鸟!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眼眸焰火冒出,杀意攀登到极致! 呼寅咧嘴一笑,一步现虎首,再一步显虎妖,第三步露虎尾…… 他丝毫不奇怪定心能够接下自己引万雷一击的“万雷引”。 这和尚一剑劈断响佛山,还留下有千丈之深的剑渊,已然是可以和自己分庭抗礼的对手。 若被自己引雷劈死,那才叫笑话。 况且,呼寅引万雷落下,首要目的是摧毁城池,屠戮生灵,雷劈和尚只是附带。 他就是要看看,这和尚对满城百姓顷刻间灰飞烟灭,是否真的无动于衷。 若为假,自己此举可重创其佛心,已然在接下来的战局中抢占先机;若为真,那就更有意思了! 这等心硬如铁,行事偏向邪魔的和尚,是如何修出无漏金身——或许可以看其在无数业障缠身中,如何维持金身不败。 若能有所得,便是自己的一线机缘。 心念刹那,呼寅深吸了口气,摒除杂思——好戏才刚开始! 心火燎原的定心,已经同定慧合并进程,接连开出【六欲法相】【五蕴皆空】【禅心通明】【明察秋毫】【楞严咒】……等神通。 他提着斩妖剑,遥遥朝呼寅劈出一剑。 大道至简。这一剑质朴无华,却直接自雨中,雾中,火中,雷中,空间中一跳而过——剑势劈出的刹那间,剑气落在呼寅身上。 避无可避!有血花自雨中如莲绽放。 “吼——呼——!”虎啸响起,有风卷起。 “嘭!”沉闷的声音自定心腹部传出。 楞严咒所持金光一阵晃动,差一丝丝就要被破掉! 定心眼神一凝,持剑守身。 他的目光、感知、灵觉根本跟不上呼寅的速度,气息也无法对空寅再度进行锁定。 换言之,他现在就像是个瞎子,成了呼寅的活靶子! “嘭——!”雷狱中,风起则千拳齐出,不分先后锤在第一拳的位置! 任定心金光护罩再神异,再能卸劲,也抵挡不住这种力道妙到毫巅,拳拳单点突破的攻击。 “锵!”的刺耳声,金光护罩炸裂! 已有准备的定心,在护罩被破的同时,同定慧瞬间合诵了一遍“楞严咒”。 金光护罩无缝接上。 光挨打不还手,绝不是他的性格。即便现在他完全无法感知到呼寅身在何处,但他亦要将其逼出身形。 “嘭嘭”乱响,金光护罩涟漪晃动。 定心任拳势轰在护罩上,手中斩妖剑横扫而出,卷起滚滚熔浆和滔天焰火,朝八方涌去! 一缕罡风自火中一穿而过。 找到你了!定心【明察秋毫】将身体各项感知提至极致,于火中捕抓到呼寅那转瞬即逝的身形。 斩妖剑提前落位,感受到风卷而过。 “锵!”一溜火星闪烁而出,呼寅以坚不可摧的虎爪,架住剑势!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箴言自定心嘴中唱出,各类光芒自体表一闪而敛。 定心手上力道刹那间徒增千百倍,欲要一鼓作气,直接削掉虎掌。 …… ———— 求收藏,求求求????????????biubiu 034 针尖对麦芒 “轰然!” 呼寅虎爪下压,硬生生将巨力橫生的斩妖剑,拍进了熔浆雷池之内! 他朝定心露出森森口齿,似在无声嘲讽和尚自不量力。 定心被巨力一带,持剑之手好悬没骨断筋折。他见势不妙,当即甩手脱剑,“蹭蹭蹭”后退数步,才算是卸掉一涌而上的气劲。 随后右手凭虚再握,斩妖剑复现掌中。 他有些骇然。先前和妖邪对拼蛮力未曾一败,当前却是连六字箴言都用上了,竟未能撼动虎妖分毫,反倒是吃了个闷亏。 短短数个回合,定心已经清楚自己力速完全被虎妖碾压。且战斗技巧和经验,更是被它甩出十万条街。 不可力拼!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方是明智之举。 定心金瞳焰火一冒,已经不打算和虎妖拼肉体素质,战斗技巧,而是要和他拼神通! 以六欲法相——不死鸟为支柱,行【行五蕴皆空】,辅以【明察秋毫】,将战斗硬拖下去。 自己并非一个人在战斗,还有定慧可以远程辅助! 两和尚心念进程早已合并,远在清明山的定慧,以【妙明真心】那能窥万法生万法的特性,一直在拆解分析呼寅的战斗技巧,不断搭建出他的皮毛、骨骼、运劲方式…… 只要自己拖得住,虎妖显露的技巧、术法、神通越多,自己便越了解他——就可以凭着近段时日积攒下的功德,生出针对虎妖的术法,从而一举奠定胜负! 定心心念电转,当下自己即看不见,感知不到虎妖,那自己就不看不想……他顷刻进入深层次五蕴皆空,封口、眼、耳、鼻、身五识,最大程度提升【明察秋毫】灵觉。 “撕拉!”呼寅虎爪犹如神兵利刃,又似拥有破盾效果,轻而易举就将“楞严咒”催生的护罩撕出一个口子,虎爪一下子就探进定心心腔,一把将他心脏捏爆! “咻——!”不死鸟自雷火中再度重生。 “嘿!”呼寅怪笑出声。 “本王看你能涅槃几次!” 呼寅那万战锤锻出的战场直觉,已经察觉和尚技巧生疏,远不及自己。 和尚大都是口舌和神通厉害的紧,身手也就那样子,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和尚仅仅显露出两剑,便让自己避无可避,身遭一剑,有一丝因果意味,不可不忌惮。 再搭配这让人极为头疼的涅槃神通,可不敢再多挨上几剑。 毕竟,自己命真的只有一条,但和尚却可以多次涅槃,以伤换伤,什么看都是自己巨亏。 呼寅脑海思绪浮现时,手上动作也是极快,风卷雷鸣,再次突破定心金光护罩,将其击毙当场。 焰火鸟鸣,定心身复原位。涅槃第一时间,他六字箴言,楞严咒全力持诵,金光浮现庇护自身,斩妖剑含蓄待动。 他志在拖延战局,五蕴皆空下,灵觉空前敏锐。 如此,又是数个回合。 起初呼寅还能凭借虎爪锋利,迅雷一击,连人带盾同时撕碎。 但同样的方式,用过两次就难再凑效,反而还会被定心寻得破绽,反戈一击。 呼寅拿不出破解和尚涅槃神通的法器、神通以及术法,只能一点一点提升速度,力道,不让和尚有适应的时间,从而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愈是这样,呼寅愈恨定心入骨。那肉莲法器恰好是能够克制佛门涅槃类神通,罗刹恶鬼一经放出,只要自己血气足够,不仅能够在法器内无限重生,还能够污秽和尚身心智,让其神通逐渐失效。 不过,一切神通皆有窍门,呼寅不断寻找神通窍门——心、脾、肝、胰、胆……被他虎爪掏了遍。 而且,他不相信和尚真能够无限涅槃下去,若找不到窍门,便杀他千次万次十万次! 总有一次,和尚被击杀后就真的死了。 天雷地火,轰鸣不绝! 虎啸凤鸣,争锋生死! 一个杀得快,一个涅槃的也不慢,战局看似一边倒,实则陷入了胶着。 定心不知道自己涅槃了多少次。灵觉敏锐的代价是,每次死亡的感受被放大了千百倍,即便封存五识,但在涅槃的刹那,痛楚就会刹那间反馈至灵台,生出一条裂纹。 如今,金台裂纹纵横交错,若非神树根系如张密网,死死将金台网在其中,金台怕是已经开始崩裂。 涅槃,并非没有代价,亦不是无敌。 “呼——!” 呼寅手持雷霆凝成得长枪,身卷长风,自空中一贯而下,欲将定心钉死在雷狱之中! 他已经发现不对劲,和尚虽跟不上自己速度,但战斗技巧却在飞快成长!显然是将自己当做磨刀石了! 杀他愈来愈难了……然而,这非但没让呼寅感到心悸,反而是生出一股战天战地不如他战斗的豪气! 他毫不吝啬的使出压箱底的手段,凝雷为枪,身化锐风,以同奔雷无二的速度,一口气将定心屠戮了上百次! “铛!”再度适应呼寅速度的定心,灵觉刹那预判出雷枪出现的位置,剑身横移,和雷枪直直撞上。 “轰然!”雷火炸开,两道身形同时被震荡出去。 “哈哈哈!痛快啊!”呼寅抬手引雷,雷霆轰然而下,临身之际即被无形之风裹在其内,再度化成一杆可毁天灭地的雷枪。 另一边,定心手自断掉一截的斩妖剑上一抹,剑即复原如初。 “贫僧亦有此感!”他金瞳中焰火已经凝为一点,好似瞳孔之中再有瞳孔,却无丝毫妖异之感,反倒是煌煌正正有如罗汉。 斗到现在,二人真火早干了出来,但亦有一点惺惺相惜在心中生起。 是难得的旗鼓相当的对手。 呼寅将雷枪杵入脚下熔浆,高声喝道:“本王已不耐和你磨叽,继续被你偷师,也不相信和尚你真能不死!” “和尚,本王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吼——!”虎啸震天撼地,一只丈长斑斓巨虎,身披雷火风,傲然于天地。 呼寅,显出了真身。 定心深吸了口气,熔浆焰火即被背后不死鸟虚影鲸吞而入,一支流光溢彩的火翎自鸟首生出,让其有了一丝神兽凤凰的韵味。 “虎妖,若有来世,好好做人!” 针尖对麦芒,决战一触即发! 035 化无 “吼——!” 虎啸动风云,平地风卷如龙,顷刻间连天接地,无数雷蛇窜入其中,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倾盖八方! 呼寅,他要以自己万战经验结合天地律法所悟的【巽震诀】,将定心绞入其中,摧其肉身,销其神魂,灭其灵智! 彻彻底底将和尚自天地间抹除! “咻——!” 凤鸣震乾坤!天火磊落如雨,地浆翻涌如浪!定心手持翎羽,如同身处末日之内! 与此同时,清心寺内的定慧,手持一片犹如翡翠的神树树叶,抬手往额间轻轻一送,即送入了灵台。 “咚——!”天地有擂鼓敲响! 巨虎爪牙一亮,合身撞入了狂雷龙卷,与风雷融为一体! “你若是佛,本王今天亦要屠佛!” 轰轰雷鸣声中,狂雷龙卷朝着定心狂突而来,所过之处,只余寂灭! 定心浑然不惧,手中翎羽往前一投,天火地浆如遇长吞鲸鱼,齐齐往翎羽涌去。 “锵!”凤鸣声起,一头通体火红的凤凰自天地中诞生。 汹汹烈焰炙烤的空间都在扭曲,它左右凤翅一扇,掀起排山倒海的熔浆,朝着狂雷龙卷拍去。 “轰!” 风雷火一相逢,既有炽热的光芒刺透密布乌云的天穹,刺入长空之中! “咔嚓!”天穹似如镜面,有裂纹生如雷纹! 定心抬头眺望,心头不禁一紧。 “定慧,不能放任龙卷彻底生成!” “知道了。”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随着定慧诵念的《般若菩提大乘真经》在灵台响起,定心五识同步放空,循着心念往前跨出一步。 这一步,就跨入了凤凰体内——他盘坐在神兽心腔所在位置,以己身充当神兽心脏,澎湃血气浆泵而出,顷刻间化作血雾流转神兽全身。 凤凰神目骤然张开,金光爆射! 它鸣呖出声,旋即羽翅一扇,化作一道火色流光,直直撞向狂雷龙卷! “咚——!” 天地骤然一跳。 狂雷龙卷以势不可摧的霸蛮姿态,将凤凰一寸一寸绞成流火,卷入风体之中。 一声哀鸣传出,凤凰奋起余勇,舍身撞入风体,逼得风体滞了一刹。 紧接着,风体彻底绞碎了凤凰,无数焰火被高速旋转的风体带遍周身,行成了一条骇然无比的风雷火龙! 与此同时,两兽碰撞引发的巨力,如同巨浪,一波一波往外荡去。 天地似不能承受,“咔咔咔——”的碎响成片,裂出无数条缝隙。 有无数光自缝隙中投入——打开房门的司秦,目光伸入,望见的就是这一幕天地灭绝的绝望场面! 天火地浆,雷池盖顶,破碎虚空,有风龙吞凤!何其壮观,何等骇人,何等令人无力!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兀然,风体中有佛音唱出。 全身血肉早已尽被削去,只余一具金色浑然的骸骨和颗心脏的定心,骨掌中有片翡翠绿叶随风而起,碎成无数绿芒。 “化无。”佛音笃落。 风体嘎然而止。随后,像是堆砌而起的沙城受力一击,顷刻间由上至下崩解成无以计数的尘沙。 “呜——”像是风的呜咽,又像是虎的哀鸣,成为了这片天地最后的绝唱。 同一时间,司秦望见那盘踞天地之间的佛骨,连同心脏散成无数金粉,自空中纷纷扬扬往下散落。 “嚓!”天地苍穹,崩解成无数碎片……似有“通明生灭”四字,自碎片中一闪而过。 司秦,周福卿,赵秀茹……见有天地在眼前归虚。 雨过天晴…… …… 清明山,清心寺,右侧的静修茅屋。 “笃笃笃”的木鱼声,不缓不急地传出,散落在村庄之中,落入村民及鸡犬耳内,凭生一丝祥和安宁的心绪。 【救世多慈悲,即心无行作。】 【降功德百斛,专礼清心寺。】 “笃。”木鱼声止。 定慧听着脑海中的两道天意法旨,合掌唱了声“阿弥陀佛”。 随后,他收起“化魄”,眼睛一闭,神识下沉,即入了灵台。 虚空中散落着大大小小数百块金台,每块金台上,是一截断掉了的根须。 “哗哗……”数百块金台中央,神树所剩不多的根须合抱住块丈余方圆的金台,才不至于让自己有根而无依。 原本亭亭树盖的树冠,此刻尽染枯黄,叶落如雨。 定慧心念一动,身即盘坐在树下虬盘的树根上。 须而,有功德如瀑布自虚空中涌出,绕着神树奔腾不息。 神树有如定慧,不缓不徐地探出根须吸吮着河水,树下金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推去,将金台碎片再度纳入其内。 及至金台扩增至三百丈方圆,且有座金殿生成后,神树这才将功德金液用以滋养自身。 许有盏茶功夫,神树尽收百斛功德。 树身长粗一圈,树高亦有十米。初有遮天之相的树冠中,同时结出两颗金色果实,氤氲檀香自果实内弥漫而出,传入定慧鼻中。 定慧抬头,即看见两颗金果自十米高处摔落在地。 “噼啪”声中,两颗金果不分先后,同时裂开,显露出里内的两个和尚。 定心率先睁眼,一把捞起自个的果壳,双手一合,斩妖剑就提在手中。 “我还是认为,你比较适合持根金刚杵。” 定心眼睛看着果瓣中的和尚,嘴上回道:“我剑用习惯了,本命宝器凝做斩妖剑,也省的每次都要花费功德去凝。” 一人一句的功夫,另颗金果中的和尚捡了果壳。站起身来。 他抬头朝神树望去,一根儿臂粗的树干就点了下来,砸中了和尚的脑袋。 “不就讨了根树干,何必这么小气……”和尚小声嘀咕,手上动作却是极快,好似生怕神树反悔,将树干收了回去。 他将两瓣果壳往树干顶端一合,金光一闪之后,一根金刚杵就持在手中。 “见过两位兄长。” “贫僧法号定神。” 定神朝两人行了一礼,算是打完招呼。 定心定慧回施一礼。 “定神……定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