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之老大是冰山少女》 第一、二章 女状元(二合一) 大乾王朝,阴月女帝统冶时期,人才辈出。 此时正是放榜之日。 放榜处,榜还未张出来,早已人山人海,连那最霸道甜腻的桂香也无法挤进去半分。 “放榜了!让路让路!”一骑马小吏敲着锣赶来,一声吆喝,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人群自发让开一条小。榜一张好,人们便蜂拥上去,竟围了个水泄不通。 “恭喜啊李姐姐,竟是那榜尾呢,将来也会混一个庶吉士当当的吧。” “妹妹谬赞了,可我怎么没在榜上看到你的姓名呢?那日考场上还碰巧见到妹妹你了,今天你总不会是陪友人来看榜的吧。” “这位年兄,可曾在榜上看到我陆仁贾的名号?” “一边自己看去,没看到我也搁着找我自己没找到嘛。” 榜前乱哄哄一片。 “探花焦恒,榜眼虞阴鉴······”有人念着榜上字迹,“状元柳语亭······柳语亭······听着倒像个女子。” “女子?状元怎么可能是女子。”他身边的同窗道,“你说笑了,那状元郎再不济也是个秀气的少年。” 大乾王朝原先也为男权社会,只是,其中竟出现了一任女帝乾柳。乾柳女帝上位后,用与她那名字完全不同的强硬手段,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同时,加之一位名虞姬的奇女子辅佐,教授女子四书五经,大力推进男女平等,最终结束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恶劣风气。 那个时代能人辈出,如虞姬般的奇女子数不胜数。但毕竟数百年来,男权社会风气对女子精神上的压迫太久了,如今,女子为官上任的不在少数,但顶尖级的人才却都是男儿。 前三甲处是男儿,这是共识了。 就在人们寻找那状元郎时,人群中,一个瘦削高挑的少年微微一笑,转身挤出人群,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外。 京城某处刚买下的宅府 院落里,一位少女倚剑······额,唐刀而立。清风袭来,桂香四溢,少女额前的碎发被风卷起,露出她那双阴媚的杏目。睫羽微垂,她娇美的脸庞总透着那不怎么讨喜的清冷。 半晌,她有了动作。只见她右脚上前一步,右手所持的那柄唐刀落下,在她身侧挽了个刀花,直直地指向对面的少年。 风乍起,吹的她玄衣猎猎。 而那与她对峙的少年只是怀抱古剑,大刺刺地站在那儿。此刻,少年正望着那闪着寒光的冷刃,有些不以为然的微微颔首。只见,他半耷拉着眼皮,缓缓吐出三个字: “我、认、输。” 说罢,他直接瘫进了身后的老爷椅,冲少女露出了一个欠扁的笑容。 少女脸一黑,收回唐刀,上去直接给了少年一脚。 “哎呦,”少年吃痛地缩缩腿,陪着笑道:“我说柳老大,就让我歇会儿呗。” 谁知闻言,少女的脸却更黑了几分。她捏捏拳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冷笑一声道:“你从站起来到现在,不过两分钟。” 少年捏捏下巴,一寻思——卧槽,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少年索性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来个葛优瘫,两眼一闭,爱咋咋地。 少女:······ 到底是什么支撑自己容忍这懒鬼到现在? 她按了按太阳穴。 这时,一个含笑的青年走了过来。那青年一身青衫绣竹,手托赤纹白玉盘,盘里放着点心花糕酥酪。他的目光温和,又有几分无奈。 “语亭,洪远。”他招呼一声,“来吃点心。” 少女没有动作,只是斜着眼睛看那咸鱼少年。 果不其然,那少年刚才还一副动一下都能死的模样,此刻,竟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跃起,几步蹿到了青年面前。 “姚、洪、远。”少女透着危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少年姚洪远一个激灵,揽过青年的肩膀,扶着人家胳膊就开始装晕。 “哎呀,焦哥,我突然就有点晕,你扶着我点。欸,亭哥,来来来,吃点心啊,您先请。” 柳语亭微微扶额。 出息! 她摇了摇头,望向青年:“东西都置办好了吗?” 青年微微一笑,道:“遵从你的吩咐,都已经好了。” 柳语亭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你做事,我放心。” 闻言,青年笑得温柔。 院落里生着一棵桂树,此刻正是花开时节,金色的花瓣挂满枝头,芳香四溢。柳语亭拈着一块桂花糕在院中踱步,突然想起什么,转回身望向青年道:“游文信和虞阴鉴呢?” 青年一愣,但很快答道:“放榜处远些,文信还没有回来,但应该也快了。虞阴鉴······呃,他一个时辰前还在的。” 青年这时才反应过来——依照虞阴鉴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知道柳语亭找姚洪远比武,此时恐怕已经拎着板凳抱着瓜子过来看戏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柳语亭不禁头疼:“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在家中莫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望着周身散发着寒气的少女,两个大男孩对视一眼,皆是恍然大悟。 十分钟后,柳语亭寒着脸踏入了“温柔乡”。 温柔乡,京城最大的烟花巷,里面包含大大小小十三家青楼,再加上酒肆,客栈,胭脂铺子······占地面积极大。 这温柔乡数百年前就存在了,只是当时不叫温柔乡,也没有如今的规模。传闻是乾柳女帝时期,虞姬亲自为其改名题字。 有一代名相虞姬的赐名,老祖宗乾柳女帝的默许,再洁身自好的帝王也不好动这温柔乡。再加上这温柔乡历代总有奇人入朝为官,百年来,温柔乡竟是越开越大。 但,说的再好听它也是青楼。 柳语亭走在大道上,身上无意识中散发的若有若无的寒意让她与这里格格不入。她无视几家酒肆门前小厮的招呼,径直走向最大的青楼——丽春楼。 她性格就是如此,冷漠而不讨喜。 都说强者在世,必然有追随者。但这样冷漠的人,恐怕只有真正理解她的人才会追随吧。 突然,她心念一动,直接拉住身边路过的一个麻脸大叔。习过武的她力气极大,直接将那人拽得一个趔趄,差点被惯在地上。 那人低骂了一句,愤愤地转过身,露出一张陌生人的脸。而当他看到柳语亭时,眼中怒气全消,只是色迷迷地上下打量着她:“小妹妹多大啊,第一次来?哥哥知道哪里好玩,要不要去看看?” 第三章 怎么可以是女子! 柳语亭没有搭话,只是冷冷地盯着那人的眼睛,半晌,冷笑一声。 那人竟是瑟缩了一下,嘟囔了句:“搞什么啊。” “别闹了。”柳语亭寒着脸,冷冷道。 “什么啊,”麻脸男不满地嚷嚷起来,“我们认识吗?” 少女脸一沉。她望着身边因为好奇而聚集起来的人群,不禁皱眉,有些暴躁的“啧”了一声,听得麻脸男也不禁皱眉。 “我说你就是认错人了,我跟你说,我······”麻脸男说话时滔滔不绝。 她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麻脸男,冷笑一声:“我认错了?虞阴鉴,可以啊,那你今晚就不用回去了。”说罢,转身便走。谁知刚一抬腿,就顿住了。 柳语亭深吸一口气,黑着脸向下望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疼:“放手。” 麻脸男一脸淡定的抱着少女的大腿,声音一变,磁性中带着倦懒撩人的尾音:“不放。” “呵。”柳语亭仰头望向天空,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将她那柄唐刀带出来。 大意了。 ······ 半个时辰后,柳语亭的住处。 “我说兄弟,你行啊!为跑个青楼易容变音都学会了?” 正在洗脸的虞阴鉴无语地望向笑成大虾的游文信——正是那榜下的瘦削高挑少年。 游文信向他做鬼脸。但他刚做到一半,就是一个没绷住,鬼脸也不做了,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就笑个没完。 虞阴鉴差点将脸盆里的水泼过去。 “别闹了。”柳语亭则是淡淡道,“文信,说一下名次吧。” “好咧,”游文信笑嘻嘻地应道,“这回前三甲可是被咱们包了啊。” 突然,他有些装模做样道:“语亭,我说完你可不要······唉。” 听着游文信的一声叹息,少年们的心都提了起来。只有柳语亭微微皱眉,冷笑一声,淡淡地问:“你落榜了?” “我······没。”游文信被噎得嘴角一抽,“害,为啥是我落榜?” “长得蠢呗。”超记仇的虞阴鉴在一旁补刀。 游文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难道是语亭没进三甲?”焦恒沉吟道,“语亭的文字太犀利,远没有虞阴鉴唱得好听,怕是当不成状元。但毕竟功底在那儿呢,不是榜眼也是探花。但若是牵扯到语亭的性别倒也不奇怪。” “哎哎,焦妈妈,什么叫唱得好听啊喂!”虞阴鉴不满地嚷嚷道。 听到“焦妈妈”三个字,一向温和的青年脸便是一沉,抬脚冲着虞阴鉴就踹了过去。 虞阴鉴嗷地怪叫一声,闪在柳语亭身后,探头探脑的在那儿挑衅,却被柳语亭一只手按了回去。 “唱得好听的意思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瘫在老爷椅上的少年姚洪远伸了懒腰,打着哈欠调侃道。 话说,这么些年来,一向温文尔雅、与人为善的焦恒平时单单只叫他虞阴鉴一个人全名······老虞他心里真没点13数吗? 姚洪远伸懒腰的动作突然一僵,震惊的望向游文信:“等等······落榜的不会是我吧。” “害,别瞎猜了,他游文信在那儿糊弄人呢。要是有人落榜,或者是柳老大这回不是状元,现在阅卷人十八辈祖宗估计都被这货翻出来了。”虞阴鉴翻个白眼,道。 这群人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谁都什么样各位心中都阴镜的。也许焦恒还会冷静点,但剩下三个绝对是帮人不帮理的滚刀肉。 “我说了,别闹。”柳语亭松开按着少年头顶的手,顺手敲了一下。 虞阴鉴一缩脖子,老实了。 “像在养儿子。”这是来自游文信的精辟点评。 虞阴鉴再次从柳语亭身后冒出头来,冲着游文信竖起一根优雅的中指,非常有骨气道:“柳爸爸,游哥他骂我。” 游哥:······ 柳爸爸:······ 游文信翻了个白眼,道:“按照年龄,也应该是我叫你哥······不过老虞确实也说对了,这次张榜语亭是状元,老虞是榜眼,焦兄探花,我第五,洪远第十一,无人落榜。” 闻言,所有人都望向葛优瘫的姚洪远。 才考十一名的完蛋玩应儿! 此刻朝中 此时,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一身绯色官袍,正慢条斯理地收检着桌案上书卷,身边有一个二十岁的青色官袍女子安静的侍坐。桌案上放着一根刚折下的桂枝,金色的花瓣水灵灵的,散发着桂花独有的甜香。 花香四溢,岁月静好。 却听砰的一声,房间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面貌粗犷的官员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开口就一股子火药味:“那状元怎么可以是女人!” 第四章 忘年交 “哦?”老妇人的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敢问李公,到底是哪一本法令规定状元不能是女子?” 那官员被噎的一怔,旋即皱眉咆哮:“那个虞阴鉴写的阴阴更好。” “是吗?”老妇人优雅地微微一笑,“阴阴未揭名时你也是赞赏过那女子文笔犀利的。” 官员又被噎了一下,怒目圆睁。他愤愤地转身,边走边道:“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写出那么犀利的文章?怕是朝中的哪个老虔婆手脚不干净!女子······女子······哼!” 见那官员怒气冲冲地出了门,青袍女子终于忍不住道:“老师,为何李公如此仇视女子?” 自乾柳女帝统治时期起,大乾百年来出了数位女帝,文治武功,皆名满天下。不说身为女子而位极人臣者,就是历代帝王的功绩也让无数持男权主义的复古行动者自惭形秽。如此形势下,她还真没见过这样仇视女子之人。 老夫人慢条斯理地抿一口桂花所沏的茶,淡淡道:“你还年轻,有所不知。陛下能留下他,这位李公也是有真本事的。只是他李公原是大周的学士,年轻时逃难来到我大乾。先帝欣赏他,让他入朝为官。他自幼受到的便是男权教育,能接受女子为官已经不错了,何必在这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过分苛求呢。” 女子见到自己尊重的老师受到针对,自然不忿。但有了老师的解释,她也不好说什么。她灵光一现,忍不住问那老妇人:“老师可是认识这女状元?” 以老师的性格不像是会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出头的。 “状元还分男女?”老妇人一脸温和地笑道。她悠悠地望向远方,微微笑着,脸上尽是怀念:“自然是认识的。” 而且,还是忘年交。 老妇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问起女子:“你可发觉那朝中已经半数以上都是女子了?” “不止半数,”女子答道,“大概也有三分之二了吧。” 老妇人沉吟片刻,又问道:“你以为······这可有隐患?” “学生不知。”女子摇摇头。她有几分狐疑道:“朝中女子多一些不好吗?只有这样,女子的地位才会高啊,成家立业时才不会处于劣势······这不是老祖宗说的吗?《乾柳帝本纪》中说的清清楚楚。老师,你这是······” “没有最好,”老妇人打断她,微微摇头苦笑,“就当我老糊涂了吧。” 不再管疑惑的学生,老妇人仰着头,眼前不由闪过一张有着冰冷神态而又稚嫩的脸,一个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奶音随之在她脑中响起: “如今女子权力太甚,朝廷制度过分保障女子,这是危险的。” “我没有反对乾柳女帝等人的意思,她们的功绩是毋庸置疑的。但焦公,要知道,时代变了。” “今日你是为自己也好,焦家也罢,我不在意。但今天,焦恒,我必须带走。” “焦家不会是特例!” ······ 第五章 回忆中的小亭 “你两个,把他按在水里。”一个骄横的女声响起。 焦恒感到一阵寒意,接着便是窒息感。他挣扎起来,但耳边却传来更多带着恶意的女声:、 “抢女孩儿的东西,你是不是男人?” “谁知道呢,真不要脸!” “我没有抢你东西,那本来就是我的。”焦恒挣扎地吼了出来。但下一刻,他又再次被按在水里,窒息感传来,让他不能解释出第二句。 “我是你妹妹,你的就是我的。倒是你,反应那么大,小心我告诉外祖母,说你看不起我,还欺负我!”熟悉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女孩儿们的娇笑声。 “欺负女孩儿的不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把裤子脱了不就知道了吗?哈哈哈。” “哎呀,不害臊,那可是你弟弟······” 不、不、不要······谁来救救我! 焦恒不断挣扎着。 上苍······求您了,救救我吧! “你们,放开他。”一个冰冷的奶音传来。 按在焦恒头上的手一松,焦恒顺势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长时间的窒息与呛水让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人。 只见来人罕见的穿了一身浅色儒衫,一张稚嫩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上去小小的一只,周身却散发着寒气。看着那个没到他胸口的小豆丁逆光而来,焦恒竟恍然如遇神明。 “小······小亭?”他慢慢辨认出来人,不禁呢喃一声。 “嗯。”女孩儿随口应了一声。她寒着脸,一把将焦恒拉起,皱着眉啧了一声,望向作鸟兽散的施暴者,冷笑一声:“呵,欺软怕硬。” 焦恒一怔,熟悉感疯狂涌上心头。他从床上挣扎着翻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是梦啊。 不对,不止是梦,还是他的记忆。 他无奈地摇摇头,穿好衣服,出了自己房间。到了院落里,只见桂花树下,虞明鉴一身白袍,正老神在在地与自己对弈。焦恒走过去,见虞明鉴所执的是白子,也随手挑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只片刻功夫,黑子的局势顿时紧张起来。 虞明鉴将手中棋子抛回盒中,也不下了,一脸无语地望向焦恒。 “怎么就你一个?语亭呢?”焦恒无视了虞明鉴幽怨的目光,问道。 “那两个学武的晨练去了,”虞明鉴伸了个懒腰。突然,他动作一顿,试探道:“你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对。” “嗯。”焦恒没有否认,却岔开话题,“我焦家有族人在朝中为官,我想拜会一下。” 虞明鉴捏着下巴,“这样啊······阿柳估计马上就回来了,你先问问她的意见?”说罢,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大门的方向,那双明媚的眸子瞬间一亮,“诺,这不就回来了?” 只见柳语亭一身短衫,单手拖着半死不活的姚洪远,从门口踏进来。 她看到院落里的两人,一愣,把姚洪远扔到一边的老爷椅上,淡淡道:“何事?” 虞明鉴耸了耸肩,示意柳语亭看焦恒。 少女又转向焦恒,不由地皱眉,“有心事?” 焦恒不禁摸摸自己的脸。 “别摸了,”虞明鉴笑嘻嘻地调侃道:“我说焦妈妈,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兄弟了,你这突然发的神经鬼看不出来啊?” 明明心里清楚这是安慰,但焦恒还是嘴角一抽,差点打人。 第六章 姨祖母焦青云 “我想去拜访我的姨祖母。”焦恒最终还是选择无视虞阴鉴,对着柳语亭道。 “焦公啊,”柳语亭沉吟片刻,“也好,都这么多年了······正好我也想再见见面了。焦恒,你收拾一下,名帖我来写,晚些你我二人前去拜见。” 焦恒点点头,像往常一样忙活起来。这时,心事也算尘埃落定,人自然也恢复往日的温和。 柳语亭望着焦恒忙前忙后的身影,微微摇头。 她又望向虞阴鉴,淡淡道:“小游呢?” “一早就出门了,大概是八卦去了吧,毕竟他就这爱好。”虞阴鉴敲了敲面前的棋盘,轻笑着,“下一盘?” 柳语亭沉默片刻,对着少年坐下。而当她的手刚要伸向黑子时,却被虞阴鉴挡了一下。 少女冷冷地瞥了过去,愣是将虞阴鉴看的一激灵。 “哈,那个······我就是想让你换个颜色的棋子,没别的意思。”虞阴鉴缩着脖子尬笑着。他将手边的白子推了过去,“诺,云母白,衬你清冷的气质。” 柳语亭冷着脸,接了过来。 十分钟后,因为虞阴鉴一局中悔了十七次棋,他的脑袋终于被暴走的柳语亭按在了棋盘上摩擦。 远处为大家沏茶的焦恒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 棋艺差不是罪过,棋品差也不是,但人没点自知之阴就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 晚间,京城焦云府上 老妇人焦青云与柳语亭、焦恒对坐。柳语亭神色淡然,焦恒的神色中却有几分焦虑。 焦青云优雅地抿一口桂花茶,“不知状元郎和探花郎今日为何而来。” 焦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又扑通一声跪下,叩首。他抬起头,克制道:“感恩姨祖母垂怜,让我跟随语亭身后学习,才有后辈今日探花郎的虚名。” 焦青云望了一眼柳语亭,见她依旧没什么表情,不由叹口气,慈祥地拍拍焦恒的脑袋:“你确实应该和小柳学一学,你的性子太软弱了。起来吧。” 焦恒却低下头,一改往日的谦良,固执地不愿起来。 焦青云见状,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你离开焦家这件事其实还是靠了小柳啊,要谢还是要谢她啊。” 闻言,焦恒不由一怔,下意识望向柳语亭。 柳语亭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见焦恒望过来,她冷静地开口解释道:“当时只是与焦公分析了一下利害关系,你这件事最后还是靠焦公出面才解决的。” 焦恒却是半晌无言。 焦家是名门望族,自乾柳女帝时期建立起来。第一任族长便是乾柳女帝手下的“大管家”——焦卿。她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更多的是女婴,建立了传承百年的焦家。而事实上,这种女帝统治时期后建立的世家大族都有一种通病——重女轻男,焦家也不例外。 表面上,焦家男女平等,教育男子要保护女子,要有风度;实际上焦家内部完全由女子掌权,偏袒女性成员,放任女性后辈欺负男性后辈已经是常态了。 在焦家,焦恒就是这么一个“被施暴者”。 其实在焦家,他根本没有想过离开,一个族人想要离开自己的世家是很困难的。他也没想过有人会帮忙,尤其是柳语亭——那时他们还只是普通朋友。 柳语亭不是圣母,绝不会单单因为怜悯而如此作为,这一点焦恒很清楚。 柳语亭到底想要什么? 焦恒隐约感到,这个困扰他多年的疑问今天可能会有答案。 果然,只听焦青云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不知状元郎为何前来?” 柳语亭却是答非所问,冷冷道:“可还记得我之所言?” 焦青云动作一僵,无视了少女的无礼,“你为此而专门进京参加科举?” “正是。”柳语亭淡淡地应道。 “可有些新的见解?”焦青云不死心道。 “自然。”柳语亭今日的声音格外地冰冷,“或者说之前我还存疑,现在已经八成确定了······”。 “亲王乾宗月,必反!” 就在此刻,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屋内所有人的脸都照的惨白。紧接着,便是“轰”的一声惊雷炸响。 第七章 桂花 焦家二人皆惊的站起,只有柳语亭一身清冷,不动如山。 焦青云好歹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油条,还是最先收敛了情绪,故作镇定起来。她望着屋外的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抹了抹头上的虚汗,长叹口气:“小柳,这等言论就不要再说了。” 屋外雷鸣电闪;屋内,柳语亭神色淡然。 见状,这老妇人无奈地摇头:“我倒是想知道······你何出此言?” 柳语亭也是微微摇头,严肃道:“朝中身居高位的大多还是男子吧。” 焦青云不由皱眉道:“这又有何妨?” “呵,”柳语亭冷笑一声,“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也是不长的。朝中女子虽多,但百年时间不足以让更多有才干的女子成长起来,只能用数量来凑。这样朝中表面上虽是女子掌大局,实际上却摆布于男子手中——这可比我当年想象的更危险。别忘了,皇室中还有一个男扮女装长大的乾宗月。” “我不理解,”焦青云微微摇头,“我不理解为何要这么敌视一个皇室子弟······” “因为先帝是男子。”柳语亭打断道,“加上邻国大周内部混乱,很多邻国的学士都被我大乾吸收,朝中肯定不止一位崇尚男权的大臣。他们也许隐忍不发,对女子掌权似乎也并无怨言,但他们的利益毕竟因此而受损······乾宗月一旦把握好这一点,他就不会缺乏有权有势的追随者。” 焦青云沉默下来。良久,她有些不甘心地问:“你又从何看出亲王一定会反?” “天下二字,一权一利。”柳语亭嗤笑一声。 焦青云抿起嘴,“我不懂。” “焦公,你不是不懂。说到底,是你不甘心罢了。”柳语亭淡淡地扯出一个笑容,讽刺道。 焦青云不禁哑然。 确实是她自欺欺人了。 其实,柳语亭看的清楚,焦青云与朝中大多数的女性官员一样,永远将女子视为弱势群体,处处为女子考虑,却忘记了男子,忘记了乾柳女帝所奉行的男女平等的初衷。 女强男弱,也是一种不平等。 半晌,焦青云苦笑一声,开口道:“小柳啊小柳,你这张嘴可还是和往日一般无二。只是在这朝中,人若是太耿直,今后怕是要吃亏的。” 虽然刚被柳语亭怼过,但焦青云说的很诚恳。 柳语亭沉默片刻,应下了。 这场雨来的急,去的也急。柳语亭只是来给这老妇人提个醒,故她和焦恒二人并没有在焦青云府上留太久,雨一停,二人就辞别了焦青云。 雨后的花香竟是更甜腻了,柳语亭静静走在大道上,身后跟着的是无言的焦恒。 桂花的香气甜的醉人,柳语亭似乎也醉了。 “哈哈哈,亭丫头,京城的桂花才醉人呢。”半真半幻间,柳语亭听到那个男人如是说道。 “你的品味······呵。”她恍惚听到了自己稚嫩的奶音。 “······靠,我品味怎么了!嘿,我跟你说,到了京城,你一定要购置一套有桂树的宅子,最好是那种老树······哎呀算了,我直接给你留一套宅府吧。”男人捏捏下巴道,“回去抽时间亲自看看。” “呵,别被人骗了,买个凶宅。”她淡淡地嘲讽道。 “哈?”男人被气乐了,笑骂了一句,“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盼着我点好不!” “呵。” 柳语亭却只是呆愣愣的在路上走着,尘封的记忆打开,男人鲜活的仿佛就在昨天。 而在一旁,见少女半晌无言,焦恒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柔声道:“当年······在焦家,还是多谢了。”。 “嗯?”柳语亭从回忆中惊醒,淡淡道,“焦家一事是我欠你的人情,你只是忘记了。” 人情?焦恒再次愣住了。 第八章 托付 “你不去找个风水宝地······来我这儿做什么?”少女的声音清冷空灵。 “害,我也想找一个啊,我曾祖母不让建皇陵我能有什么办法?”男人大大咧咧道,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少女不满地啧了一声,声音发寒,“总让我收拾你的烂摊子。” “哈,哈哈。”男人尬笑两声,“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少女看傻子般冷冷地瞥了过去。 这个大冤种······唉,真是她上辈子欠这男人的。 男人嘴角一抽,无奈地摇摇头,疲惫地倚在了一旁,“这件事还是我的疏忽······是做舅舅的疏忽,也是做君主的。当年见姐姐留下了两个姑娘,抱着玩闹的态度就让宗月跟随明月一起学习了,哪知······哈,也是,当年的我还是太天真了。” 少女从未见过男人如此颓然的一面,在她的记忆里,男人永远是少年气的,很皮实。 她淡淡道:“乾宗月为帝又如何呢?” “宗月偏激,狭隘,比不得明月,”男人摇头道,“原以为他也是女子,朝中大臣会支持明月,甚至我也给明月留下了不少。宗月若是想夺权,只能发挥自己性别上的优势,一些权臣再加以控制,到那时,老祖宗们好不容易为天下人打造的盛世怕就毁在他手里了。” 他苦笑一声,继续道:“这贼老天再给我三年的时间也好,足够我肃清朝野了。可惜······害。” 少女静静地望着他,良久,也叹息一声。她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男人的大手。 “亭丫头,我的时间不多了,”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大乾······就拜托你了。” 少女的心一紧,喉咙里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但依旧紧绷着脸,冷冷道:“我讨厌虚与委蛇。” 男人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良久,少女垂眸淡淡道:“我知道了。” 闻言,男人爽朗地大笑起来。但他笑到一半就开始咳嗽,咳完又开始笑,听得少女一阵气短,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该醒了。 生物钟告诉她。 柳语亭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望着天棚发呆。半晌,她微微摇头,起身整理了一下,出屋,推开姚洪远房间门,一脚将蒙头大睡的少年踹到床下——这一串动作倒是流利异常。 “起床晨练。”柳语亭无视了少年幽怨的目光,淡淡道。 接着便是懒癌晚期患者姚某悲壮的哀嚎。 ······ 院内,虞明鉴和游文信这两个臭棋篓子正在对奕,焦恒在一旁沏茶。 游文信棋艺稍好一些,但虞明鉴明显在偷奸耍滑,两人你来我往一时竟不分上下。而焦恒却是一脸无奈,只觉得眼睛要瞎了。 看这两个白痴下棋,简直就是将他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焦恒摇头浅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出言询问游文信:“文信,语亭昨日和我说过,她欠过我人情?” 游文信落棋的动作停住了。他将棋子收回掌心,笑道:“你说这个啊,当年她不会游泳。在焦家祖地旁不是有一金水河嘛,她在那儿差点溺水,你路过时就救了她出来。大概就是这件事了。” 焦恒听的一愣,稍微思索一会儿,似乎确有一事,只是他忘记了所救之人的面目。 “阿柳怎么会在不会游泳的时候往河边跑?”虞明鉴凑了过来,“这可不像她。” “这确实不像她性子,”游文信笑道,“但当年师父教我、语亭和洪远游泳,那时语亭年纪还是太小了,怎么也学不会,觉得挂不住面子,就自己偷偷出去练习,然后就······哈哈哈······抱歉,有点不太地道了,但真的蛮好笑的······”。 “噗。”虞明鉴强忍住笑意,“你这人不地道,等我告诉我亭哥的。” 望着两个少年闹作一团,岁月静好,焦恒笑得温柔。 第九章 皇陵 今日的京城依然喧闹。 柳语亭稳稳地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袍,帽插宫花。她所骑的那匹马踏在皇城御街的石板上,前方便是户部礼部手捧圣旨,铜锣开道。望着那些打着一甲第一名、千秋恩荣之类的牌子,她神色淡然。 她不怎么喜欢红色,但今天就这样吧。 身后的虞明鉴笑得开怀。只见路上往来之人,无不称羡;过往官员,皆拜倒于御道两边。如此招摇过市,今生还未曾有过。 焦恒紧握缰绳,望向前方少女的目光格外柔和。 恍然十年,他竟从焦家的一个普普通通被欺凌的少年成长成了如今的探花郎。 队伍悠悠地走过,街上尽是锣鼓喧天。望着不远处的乾皇宫和钟鼓楼,连柳语亭的心中也不免起了波澜。 她原是不喜欢京城的。 柳语亭性子刚直,最讨厌与人虚与委蛇。若不是为了那男人临终的托付,她恐怕连京城都不会踏入半步。 今日,宫中设宴,宴请新科进士。 众内阁大臣随女帝乾明月进了大殿。明月女帝落座,望向新科进士们的目光中温和却不失威严——柳语亭忽然明白了男人为何要选择乾明月接替他的位置。 乾明月生来就有一种皇族气度。 外界对明月女帝的评价几乎都是正面的,她勤政爱民,礼贤下士。这固有那男人生前留下的种种骚操作给乾明月收买的人心,但乾明月确实挑得起大梁,未来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代的明君。 明月女帝所营造的大都是老好人的形象。但这次见面,柳语亭可以确认:如果需要的话,这位女帝绝对是个狠角色。 这时,众进士站起,行礼。 明月女帝微微一笑,开口道:“都平身吧,卿等都是我大乾之栋梁,不必多礼。” 众人坐下,柳语亭、虞明鉴和焦恒因名列一甲,所以排在最首的位置。 明月女帝的目光扫过众人,定在了柳语亭泰然自若的脸上,微微一愣。 毕竟,君主设宴摆席时,像柳语亭这般镇定的新科进士······乾明月闻所未闻过。 明月女帝沉吟片刻,笑吟吟地开口道:“柳卿家。” “臣在。”柳语亭淡淡地开口应道。 明月女帝对柳语亭的反应大概很是满意,微笑着点点头,继续道:“昨日有人提出要盖皇陵,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不知卿家怎么看。”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回答劳民伤财即可。但明月女帝真正想要拒绝这件事情,却不能这样回复群臣。 她排除不了会有哪个疯子要求自己出资修建,若是皇弟就更糟了。 到那时,她真的不知从何拒绝。 百年前,乾柳女帝禁止后代子孙建皇陵。 但这并不只是建皇陵的问题,更是朝中男权主义者对她一次试探甚至是阳谋——乾柳女帝上位以来,到第四世才有男子乾悠为帝。贸然为这位男帝建陵,恐怕那时天下便流言四起。 不建,总要有理由,不然乾宗月心一狠,自己建一个乾悠陵。天下人怕又要说她不守孝道。 明月女帝急需一个答案。 柳语亭也看出问题所在,低声冷笑。她站起身,拱手,淡然道:“臣以为不妥。” 明月女帝笑容不改,“为何不妥?” “此乃祖宗制度,不应更改。”柳语亭缓缓道。 明月女帝笑容更胜,“可有人劝我,先帝为谋天下安乐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这禁令不过是乾柳帝口头吩咐,便是为先帝的功绩一时违背又如何。” 柳语亭瞥了一眼女帝身后的诸位内阁大学士,讽刺的笑了。 看啊,乾悠,这就是你从邻国苦苦护下的肱骨之臣。 白痴,我都和你说过了,那些人不可信。 她深呼吸,将那股戾气压在心底,冷冷地开口道:“一时违背?呵,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小剧场】 作者亭:今天采访一下我们的语亭小朋友,当当当当。 柳语亭:······ 作者亭:今天我想采访一下语亭,你对师父乾悠的看法。 柳语亭:(冷笑)呵,就一能把自己玩死的白痴,能有什么想法。我可不是他徒弟,我不过就是在他作死的时候帮他收拾烂摊子的免费劳动力,别那么抬举我。杀青就杀青呗,存在感还那么强干嘛。一天天不给我找事浑身难受,生个儿子也让我照顾,外甥外甥女也让我照顾······ 作者亭:······好家伙。 刚刚被拉过来的乾悠:······咳。 作者亭:咳咳,看来语亭对乾大叔怨念很深啊······等等,语亭刚才是不是说乾悠有个儿子! 乾悠:咳咳咳!(眼神示意) 柳语亭:呵。 作者亭:(姨母笑)乾大叔出来解释一下吧······欸哎,别跑啊,说一下人名就可以,你跑什么!! 柳语亭:······两个白痴。 (因为乾悠师父的腿太长,作者亭追不上了嘤,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各位想知道乾大叔儿子是谁吗?求推荐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