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九年》 第一章 与你相识于2012年，那年我初一。 常常回忆起我与你的初见，相隔十年，那年那天，薄雾氤氲，大雨滂沱，你从远处走来，站立于我的旁边撑伞，发间浅浅的清香缠绕于我的鼻尖，我看向你，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与亲切。 迫使一向腼腆自卑的我，不自觉开口问道：“老师，你姓什么啊”？ 你抬起眼，眉峰微挑，打量我片刻，轻声回答道：“我姓宋”。柔和的声音，温暖的笑，淡淡的，轻轻的，不太明显。“是音乐老师吗？”我又问。 “恩，你是初一新生吗？那个班的？我没给你们班上课吗？”你回问我，依旧是从容温和的语气。 “没有”，我看着你回答。你的眼睛里好像有光，像星星一样闪烁。 “哦，这周就上了”，你微微笑了笑对我说。 言罢，你撑开伞走了。雨水敲打在你的伞面上，我注视着你的背影，冷风吹拂下却又一瞬间晴空万里。 每个孩子从生来便是一张白纸，至于这张白纸上该是怎样的色彩，怎样的图案，取决于父母的教育，所处的环境，所遇到的人和所经历的故事。 可记忆中的我，是没有童年的，整个成长过程可以说是完全黑暗的。 听外婆说，爷爷和父亲重男轻女，叔叔家生了一个姐姐，而我也是个女孩子，使得爷爷甚是不悦。 我刚出生那天，爷爷便在医院抱怨道：“一手拎着一个赔钱货”。 父亲则是在母亲还没出月子，便去与别的女子勾三搭四，故母亲连月子也是由外婆与姨母照料的。 记得年幼时我便曾问过母亲，为何不跟父亲离婚？她说是为了我。 从那一刻起，一顶无形的帽子便重重的压在了我的头上。可是，为了我而继续着错误的婚姻，真的是为我好吗？ 无数次的争吵，家暴，不上进的父亲，怨声载道的母亲，和作为父母情绪发泄物的我。 有一个画面常常出现在我童年的梦境中：父亲把母亲打死了，一滩鲜血从客厅的地板上流淌满整个屋子，警察来把父亲带走，而我则被送去孤儿院。 恐惧与焦虑，胆小与自卑，从不与父母亲近，也不会相信任何人，这便是幼年中的我，在那时我的认知中，世界本该是这样的。我没有见过彩色的世界，也没有见过太阳的光芒。 所以事实证明，不健康的家庭环境，不恩爱的夫妻关系，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长大后回望童年，会渐渐发现，母亲选择隐忍，或许不是为了我，是她内心的懦弱胆怯，并碍于世俗眼光。 其实可能许多选择不离异的女性内心深处都与我母亲一样，即便丈夫酗酒，家暴，赌博，夜不归宿，却终究选择隐忍。大概都是因为自己的不够自信，觉得有个男人终归是好的，这一点或许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我很幸运，在12岁的那一年，我遇到了你，我的老师。 你温和从容，理智优雅，笑靥如花，在我最特别的年纪，给了我特别的关心与呵护，爱和陪伴，弥补了我所有的缺失。 让我的世界变成了彩色，有草长莺飞，白云朵朵。而你，便是这广阔天地中高高挂起的那一颗炙热的太阳。 你是我的阳光。 第二章 记得那是个初秋的晌午，微冷的风牵动着校园里的树叶窸窸窣窣，我坐在教室里，眼神飘忽望向窗外，手指不自觉的扣着橡皮。 是的，这是我初中入学的第二周。 也许是胆小与自卑的缘故，到了新环境，我总会有些敏感，常常不安与焦虑。 “来来来，大家安静一下”。 一位中年妇女一边喊着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黑色的眼镜框架在鼻梁上，深棕色的大花卷发高高的扎起了一个马尾，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但是脸长得有点像窝瓜，没错，这个人就是我的新班主任，姓张，教数学。 意料之中，是一番下马威：“少把你们在小学那些臭脾气给我带到初中来，你要是……我就……”。 新学期，老师一般都会放些“狠话”，来树立威信，上了这么多年学的我，早就了然于心了。当然，这句套话，也成为了张老师三年间的口头禅。 “那个，现在我来说点事”。一番输出，上课时间也过了大半，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 “报道那天同学们都做过自我介绍了，我也看了大家入学的摸底考试成绩单，对各位同学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那么现在我们来选一下班委”。张老师话毕，同学们小声探讨议论了起来。 “咱们就是先暂定一下，过段时间也会再做调整”，张老师补充道，同学们继续议论纷纷，有的也跃跃欲试了起来。 我是个生性不爱出风头的人，也不喜欢当什么班干部，此刻的我，只希望谁都不要注意到我，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就好。 班委的竞选很顺利，我作为一个沉默的观众，安静的观看着眼前的一切，竞选很快到了尾声，我被一个词汇触动了：音乐课代表。 我喜欢音乐。音乐是在童年父母嘈杂的争吵声中，唯一一个能够支撑起我精神，并且排解情绪的东西，是精神的寄托。 不知怎么，我破天荒的有了参与其中的勇气，想要尝试竞选。在中学时代，最小的官是课代表，比课代表还要小的官，是副科的课代表。 可那是我的梦想，我想是音乐给我的动力，也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最终，我参与竞选了。 只是结果不尽人意，我没有竞选为音乐课代表。有些难过，但我并不知道难过是从何而来。因为我生性不爱出风头，也并没有一定要当官，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凑个热闹罢了，可就是难过了。 不知是否我失落的神情体现在了脸上，被张老师看出来了，她想要安慰我。只见她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说：“语文课代表的位置还空着，有没有同学想要竞争一下啊？” 教室中一片寂静…… “哎我就奇了怪了，一个音乐课代表你们争破头，语文课代表一个人都没想当的，真是邪门，我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张老师臂肘靠在讲桌上，另一只手拿着粉笔头，无奈地说道。 其实说怪也不怪，语文老师是个中年老男人，一脸的油腻，还是个普信男，自然没人愿意当他的课代表。 “那就李婧颖你来吧“。我想张老师是为了安慰我落选音乐课代表，也或许是语文课代表真的没人愿意当了。 总之，我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当了一名语文课代表。 第三章 第一眼就让我感觉很温暖的老师，原来真的很温暖。 不知不觉中开学已经一月有余了，这是我第一次上宋老师的课，2012年10月19日，我记得很清楚。 是的，在这一个月内，我并没有上过她的课，而氤氲的雨天中，放学时撑伞的她，所说的那句：“这周就上了”，也让我期待到了今日。 也是这个原因，在今日之前，我一直认为，她是个不太负责的老师。 一周一节课时，本就不多，前两周是因为军训，第三周是她请假，第四周是电脑坏了上自习，第五周是语文老师占课，第六周她又请假了。 不过话说回来，语文老师占课这件事，我还颇有记忆。作为当时语文课代表的我，在语文老师占课之时，去宋老师的办公室中，把宋老师强行拖拽到了我们班级里。 当年场面一度很尴尬，宋老师尴笑了一下，而语文老师面色铁青，说让我跟着宋老师去她办公室单独上音乐。 这是第七周了。 “很抱歉同学们，因为种种不可抗拒的因素，我到了今天才得以与大家见面，我姓宋。”她以很官方的场面话作为开场。 我的目光注视着她，她的目光似乎也在注视着我。 “不可抗拒，电脑坏了也是不可抗拒？那没电脑的时候你是怎么给学生上课的？”我低下头小声嘟囔着。 “那也不是我的罪啊”。她微微挑挑眉，一边摆弄着电脑，一边附和着我的话，语调有些滑稽，还带着些许孩子气。 她听见了！这耳朵还挺好，我心里这么想着，却又有点想笑。不知是因为她这滑稽的说话方式，还是因为她的柔和。 这要是换做其他老师，比如语文老头，或者窝瓜脸的班主任，一定是罚站。“来来来，你给我站起来，你在那叨叨什么呢？以为我听不见是不是？惯的些毛病！”我用鼻子都能知道他们会怎么说。 “来，同学们打开书，翻到第一课《彩色的中国》”。她调出课件开口说道，将我的思绪又拉回了课堂上。 一首我已经预习了无数遍的歌曲播放开来。我静静地听，心中默默地唱，目光始终注视着她。 我发现她似乎很喜欢喝水，一个绿色的塑料杯，杯壁上还挂上点点水珠，杯子里应该是温水或者热水。 她化着淡淡的妆，长发正如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肆意披散于身后，隐隐约约有阵阵熟悉的清香缓缓袭来，这个味道很好闻，也很有特点。 曲毕。她讲了一些乐曲中的术语，什么拍号，调号，创作背景，歌曲表达等。便开始做范唱：“来同学们，跟老师一起唱。”这句话，也是今后课堂中，她的口头禅。 是的，很幼稚，她像个幼儿园老师在哄小孩子。我突然觉得她很有趣，还有一些可爱。 第四章 转眼已是深秋。2012年11月。 这天，我们在课间操结束后同往常一样，依次排队回班。第三节课是语文课，在回班的路上便听到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换了一位新的语文老师。 讨论声此起彼伏，没怎么听清，准备想开口询问一下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班级门口了。 果然，讲台上站着一位身材微胖的女老师，她穿着粉色羊毛衫，一条灰色打底裤以及灰色短裙，短裙上点缀着几颗小钻石，在阳光照射下闪闪的发着光，光照映射在墙壁上。脚上则穿着一双棕色的短靴。 回到座位坐好后，伴随着上课铃声，这位新的语文老师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江雪。 “很高兴认识大家啊，我叫江雪。其实我本该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只不过由于休产假耽误了些时间，导致晚了两月才与大家相见，也麻烦张老师帮忙代课两月。”她开口说话了，嗓音有些微哑，腰间挂着一个黑色的小音响，手上举着一个麦克风。 是的，之前那个语文老头也姓张。 “大家也听出来了，我的嗓子从前受过伤，之后便是这样了。”江老师淡淡地讲述着，她的声音虽哑，但语气确实极为温和，同宋老师一样，让我见第一面便感觉到满满的都是母性光辉。 上过学的大家都知道，有孩子的女老师就是要比年轻老师更加慈爱和温暖。 江老师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那么以后，未来三年的语文课，将由我来陪伴大家。在我的课堂上呢，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有任何疑惑，不需要举手可以直接问出来。回答问题也是，同样不需要举手，可以直接大声说出来。” 同学们有些激动，却还是不敢太过放肆，便在座位上窃窃私语了起来。 “如果有同学在课上犯困，那么可以自己主动站起来，或者出门去洗把脸，不需要打报告。如果有要紧事想要去走廊接电话，想要去洗手间，这些都是可以的。吃个小零食，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就有一个要求，我讲课的时候认真听。当然了，吃零食仅限于我的课堂上，别的老师的课堂以及课间时间，还是要遵守学校的规定。关于手机问题，我也仅仅同意你们有急事的时候可以接电话，不听课玩手机这种事情依旧是不允许的，大家听明白了吗？”江老师两脚与肩平齐站立，右手拿着一枚白色粉笔头，左手抱着语文课本，语气依旧温和的补充道。 这下子同学们算是躁动起来了，上了十几年学，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宽松自由的老师。一人一句的纷纷跟江老师开起了玩笑。 “还有个问题，咱们班课代表是谁？”面对江老师突然的问题，我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与此同时靠墙边倒数第二排，有一位短发女生与我同时一起举了手。 是的，自从上次语文老头占课，我把宋老师强行托拽进班级那件糗事之后，那老头便重新选了一位课代表，如今她是正课代表，我是副课代表。 江老师看了看点了点头，同学们七嘴八舌的也解释了有两位课代表的缘由，江老师了解后也没有再过多言语，而是清了清嗓，错开话题，准备正式上课。 剩下半节课上的很顺利，大家的学习气氛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并且在今后三年中，同学们始终如一保持着今天的这般认真。要知道，每个班总有那么一两个同学，会上课睡觉，会顶撞老师，可在我们整个初中的语文课上，前所未有。 江老师也成为了三年里，整个班级最喜欢的老师，没有之一。 第五章 话说也是巧了，教务处与艺体组两个办公室离的很近，准确地说是在一个办公室里，然后用了一块木板将两个空间隔开。 两个办公室的门口，正对着洗手间，洗手间外是接水喝的机器，由于是温水，天冷了我们便常常在这里洗手。 这天，我踩着上课铃声风风火火的想要去教务处给江老师拿书本和麦克风。从远处便看见了宋老师。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似乎是在清洗鼻子，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我轻轻朝她走近，她好像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但却没有抬头，依旧低着头。 “老师，你不舒服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她的眼神中充满着疲倦，柔声回答：“没事，快去上课吧。” “你是不是感冒了？”我依旧细语问道。 因为她的声音很轻，我似乎是怕吓到她一样，音量不自觉地跟她保持了一致。 她点了点头说：“之前感冒本来快好了，可能又受了些风，加上鼻炎，就严重些。” 说起来这段时间我似乎确实可以在教务处听到她的干咳声，那块木板隔得开空间却不隔声，有一点点细小地声音对面办公室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偶尔她咳嗽完还会有微微无奈地的叹息声。以至于那段时间宋老师给我的感觉总是病怏怏的。 虽说我是个副课代表，但江老师却是更喜欢让我来帮她做事，比如批作业，正好我不喜欢做课间操和午休，便借着批作业这个由头，每天躲在教务处。 教务处正主任呢，是我们历史老师，姓王，是一个胡子刮不干净，长得也不高身材瘦小并且带有口音，普通话证绝对考不下来的中年男子。 虽然长得一般，但人却挺好的，至少我是这样觉得。在教务处他经常会跟我开玩笑，连带着江老师一起。 记得有一次我作文里写，我小时候是一个爱吃棒棒糖的女孩，想用这句话太凸显童真。江老师却询问道：“吃棒棒糖跟童真有什么关系？” “长大了就不会吃棒棒糖了啊！长大了吃棒棒糖多幼稚啊！”我言之凿凿地解释道。 江老师笑了，无奈地说道：“谁告诉长大了就不能吃棒棒糖了，你给你王主任一根你看他吃不吃？” 王主任在一旁接话：“不敢吃了，吃了就幼稚。” 两人一逗一捧地把我说得哑口无言。最后我灰溜溜地拿着作文回班修改了。 因为有江老师和王主任，教务处就像是我这三年来地避风港。躲午休，逃课间操，玩手机，吃零食，都可以在教务处放肆着。 尽兴之后，就跑到隔壁艺体组找宋老师，说些细碎所示，开心的，不开心的，她都会耐心倾听。 最重要的是，她谈吐生风。可以把我不开心的事，变得开心起来；而开心的事，则可以变得更加开心。 我喜欢这个新学校。 第六章 2012年12月25日，圣诞节。 小时候总是喜欢过一些洋节，圣诞节作为西方节日中的盛大节日自然也不例外。 一早便买了几张贺卡，想着送给比较熟悉的几位老师。班主任呢，自然是没她的份，一方面是我跟她也不熟，另一方面也是她太过严苛，导致我不怎么喜欢她。 再者，班主任毕竟“手握重权”，通常都是一堆人围着送礼物，也不差我这一份。我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我也不会巴结。 又是课间操时间，早自习我用来补作业了，前两节课也一直在上课，贺卡还没来得及写，便拿着到了教务处了。 虽说是来教务处批作业的，但江老师作为崇尚自由教育和快乐教育的先锋者，基本都是不布置作业的，即便布置了，也是极少的作业，一天到晚哪有那么多作业让我来批？不过是找个理由罢了。 所以在教务处我通常都是做些自己的事。所以贺卡便就拿到教务处来写了。我盯着几张贺卡，想着要选一张写给宋老师，每一张都很好看，很是为难。 正踌躇中，宋老师推门而入，一身紫色风衣很显气质，依旧是淡淡的妆容，很是精致美丽，熟悉的香水味儿伴随着开门时带动的风飘到我的面前。 她冲着王主任开口询问了些什么，待王主任回答她后，她正准备关门离去，这时我叫住了她。 举起手中的贺卡，带着微笑，傻里傻气嗫嚅地问道：“老师，你喜欢哪一张啊？” 宋老师眨了眨眼，挑挑眉说：“不用了，心意我领了，别乱花钱。”说完微微笑了笑，关门离去了。 这时在我旁边被江老师罚补作业的一名女生，拍了拍我的肩，吐槽说：“哪有送人礼物还提前问人家喜欢哪个的啊？” “啊”？我尴尬地挠挠头。“好像也是哦”。 最后思索良久，我挑了一张我认为最好看的贺卡送给了她，打开是一个立体的小熊。 在小熊的旁边，我写下了最为真诚的几句话。时隔多年，原话我早已忘却，但中心表达还是可以模糊的记得的。 大体内容应该是：起初我以为她是一个不太负责的老师，但相处四月逐渐发现，她幽默风趣，温暖善良，母性泛滥，笑靥如花，我很幸运能够成为她的学生。 如今回想当年送贺卡前还特意询问她的这一幕，会被自己的傻里傻气逗笑。可转念再想，那何尝不是一个孩子，独属于那个年纪的单纯和烂漫呢？ 第七章 中学时代因为有你而显得格外特别。落日弥漫的橘红色，远方吹来的暖风中，人生本不会使我欢喜的，而你是唯一能够治愈我，又会使我快乐的人。 2013年1月，期末考试。 寒风萧瑟，天空阴沉沉的，在我们这座城市，是看不到银装素裹，大雪纷飞的，只有几片零星的雪花，随着冷风透过窗户的一点点夹缝，吹进教室中，很快也在暖气作用下的温暖中，消融。 我坐在教室中，笔尖在纸上摩擦着答题，这一场考试科目是数学，而监考的老师便是宋老师。 美好的人，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太阳，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地站在那，温暖便光芒四射。而我只需要看看她，心中便觉十分心安。 考试时间过半，听到宋老师的脚步声踏下讲台，她的脚步声很轻很缓，温柔的人举手投足间也皆是温柔。 她似是围着教室巡视了一圈。依旧是那熟悉的淡淡的清香，随着她的步伐散落教室的每一处。 我抬起头目光寻找至她，见她站立于教室后端，背倚靠于暖气，手里抱着水杯，依然是墨绿色的塑料杯，里面大致仍是热水，正她抬头仰望着天花板。 她是极怕冷的，这一点我一早就注意到了，平常下课，我常常会挽着她的臂膀，与她并肩至办公室。明明是细小的胳膊，却总是裹上许多层衣服。我偶尔撒娇时，拉拉她的手，会发现是冰凉的。 此刻她大概也是感觉到了寒冷，这座城市，虽不会有厚重的鹅毛大雪，但风却是极为凛冽，寒气袭人。 她只站定了片刻，便继续游走，走至我身旁时，我感觉到她仿佛停止了脚步，因为熟悉的清香味道变得浓烈了。 果然，下一秒她便开口说话了：“大家好好检查一下，别忘了写名字。”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并又重复了一遍：“别忘了写名字”。语气相较于刚才更轻更柔更为亲切，这句话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一股暖流自头顶倾泻而下，弥漫于全身，流淌至心中。 我抬起头，看了看宋老师，对着她怒了努嘴。她冲我微微笑了笑，眼睛里是亘古不变的星河万里，随后转身返回讲台。 熟悉的笑容，温暖而亲切。熟悉的背影，亦如初见烟雨那天。我喜欢看宋老师的笑，但却不喜欢看她的背影，因为背影是离别，而笑容是相逢。 第八章 2013年2月1日，寒假。 距离过年仅剩九天，却依然感受不到什么年味儿，大家依旧如平常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没有了张灯结彩贴春联的热闹，除夕春节更多的像是一个形式。 甚至有些人们会恐惧过年，觉得过年事多繁琐，要应付许多人情世故，走亲戚访朋友，面对长辈的各种问题和催促，会身心疲惫。 我就是其中一个，对于过年，我并未感到有任何欢喜，反而是有一丝焦虑，或者说是悲伤。 父母已经很多年都未一起过年了，父亲坚决要回爷爷家，母亲则坚持要跟外婆在一起，所以经过协商，夫妻两人各回各家，各过各的。 他们决定的倒是极为痛快，而是把选择困扰直接丢给了我。是的，作为他们的女儿，我需要选择是跟随爸爸回爷爷家，还是跟随妈妈与外婆在一起。 但是久而久之，我也就麻木了，逐渐觉得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毕竟无论在哪，饭都是可以吃饱的，春晚内容也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我对父母谁都没感情。 我只喜欢宋老师，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在我青春期最重要的阶段，她代替父母做了该做的一切，弥补了我所有的缺失，给了我呵护与宠爱。 人的生存本能，逆境中许多潜力会不断被激发，所以在遇到宋老师之前，我既坚强又独立。可遇见宋老师之后， 大概是感受到了被保护的安全感吧，我便也成为了一株温室里的花朵。我会冲她撒娇，会任性，会放肆，我也学会了其他女孩子都会的一些“新技能”。 虽然对于春节我并没什么可欢喜的。可今天是宋老师的生日，我早在几月前便算好了日子。 她的生日是腊月二十一，两天后便是小年，九天后便是除夕，在这样一个中国盛大的传统节日面前，我想，可能许多人都会忘记她的生日。所以，我一定要做这一天，第一个给她送祝福的人！ 前一天晚上临睡前，定了六点的闹钟。可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凌晨五点便自然醒了。也或许是心里揣着事儿，所以睡得也就不沉。 冬季的清晨太阳总是偷懒升的晚些，屋子里仍然一团漆黑，我敞开窗户，清冷的风拍打在我的脸颊上，瞬间清醒了许多。 抬头望望天空，依稀有几颗星子，明亮的晃眼，如同宋老师的眼睛一般。 想着时间太早，宋老师倘若还没睡醒，那会打扰到她，所以便先去洗漱了。 早八点整，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心想：宋老师一定是个作息很规律的老师，才不会赖床呢！ 拿起手机，编辑上准备了很久的一句话，虽很简短，但却最能够表达出心中所思，是长久以来最想对她说的一句话：我不是您最优秀的学生，可您却是我最尊重的老师，祝您生日快乐！” 点击发送键，过了很久也没有送达提示，不免有些疑惑，猜想着是否因为网络不好没发送成功？因此便打了个电话试试！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电话那头传来中国移动官方的提示。 原来宋老师真的会赖床啊！不过我又知道了她的一个小习惯：睡觉会关机！ 最终直到早上九点二十六分，短信有了提示：已送达。 很快，两分钟后便受到了宋老师的回复：“谢谢你，也祝你在新的一年能够拥有好的运气！” 心中甜甜的，短暂的交流，简洁的祝福，成为了这寒冬腊月中绽放的一枝梅花。 第九章 2013年4月，春意盎然，莺歌燕舞。 温和的阳光洒落在我面前的课桌上，伴随着下课铃声，我舒展的伸了个懒腰。 数学课听的实在困倦，我拍了拍肉嘟嘟的腮帮子，使自己清醒了一番，一如往常的去了教务处。而其他同学整了整衣服，便去做课间操了。 今天去教务处，可不是偷玩，是真的有作业要批。 文言文翻译，江老师有自己的一套教学方式，并不是把文章给我们翻译好了，让我们死记硬背。 而是让我们自己学着去理解每一个文字的意思，自己做翻译，并没有标准答案。故，同学们翻译作业参差不一。 这就很考验作为课代表的我的能力了，但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学明白，可又不能直接同江老师这样讲。 她要是知道我没好好学，也免不了一顿责骂。虽说江老师是全校最“慈悲”的老师，但老师就是老师，学习问题就是原则问题，小事可以纵容着我们，可原则问题从不妥协。 所以呢，我耍着自认为的小聪明，一边偷查词典，一边批作业，最后作业批完了，自己也学会了。 如今回想起来，我想江老师对于我的水平，定然是了然于心的，她肯定也知道我的“小聪明”。她要的就是我在批作业的这个过程中，自己再去学习一遍。 倘若能把作业批明白了，自己肯定也就学会了。而且，每次我所批完的作业，江老师都会去检查一遍，所以她只是用了巧妙的智慧，磨练了我的能力。 《伤仲永》：“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我挠着头，面对同学的作业本思量着，眼睛余光无意中扫过窗外。 教务处在教学楼一楼，教务处窗外正对着的，是实验楼。而实验楼与教学楼之间的空地，建了一个小乒乓球场，空间还挺充足的，国旗也屹立在这中央。 此刻国旗杆下，是宋老师，她正在同薛老师一起打板羽球。 薛老师是我们的计算机老师，她也是教务处里的老师。除了王主任与江老师以外，也只有她的办公桌是在教务处了。 平时我与她的关系也算熟络，毕竟我一天来教务处“八回”，不熟悉也变得熟悉了。更何况薛老师跟宋老师的关系也很好，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是天天约着打球。 宋老师打球时，总会换上一双小白鞋，看起来似是很专业的样子，但我却从未见过她打球。 今日难得正了八经的批一次作业，不想竟还有意外收获，便走了神，开始观战起来。 结果与意料中完全不一，十球中有九球都是薛老师胜，宋老师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气势大但战果差啊。 不过，宋老师的接球姿势倒是极为优雅，像是在跳舞，有点像舞蹈动作中的“吸腿”。 很快，课间操结束了。薛老师同宋老师也返回了各自的办公室。薛老师得意洋洋的推门而入，对我说：“我今天又把你们宋老师打的落花流水。” 宋老师大概是听到了薛老师的炫耀，不服气似的，拍了拍相隔的那块木板。 我与薛老师闻声，同时看过去，随后相视一笑。 江老师低着头，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对我说：“哎呀你们别闹了，婧颖你作业批完了没有，快上课了我还要讲。” 我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还有半沓的作业本，冲着江老师吐吐舌头。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今天的课间操时光，就这样结束了…… 第十章 2013年6月7日 进入六月后，明显感觉到了气温的升高，蝉鸣声若隐若现逐渐有了初夏的气息。 照常是音乐课。宋老师踩着上课铃声，提着她的棕色纸袋，手上仍旧抱着水杯，匆匆忙忙赶到了教室。 纸袋装的是书本，课件，光盘，手机，钥匙，钱包等杂物，由于太多太杂，宋老师干脆全部都放到袋子里，到哪个班级直接拎袋走就可以，也不必麻烦课代表了。 而杯子却换了一个淡粉色的保温杯，不再是墨绿色的塑料杯了。夏天之时，宋老师的杯子几乎都只在上课时使用，在办公室里则是更多的喝学校发的矿泉水。 今天的她，身穿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处有些许镂空花纹，橙色的七分裤，略显宽松休闲，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单皮鞋。 精致的淡妆亦如往常，长发依旧自然的披散于肩头，棕色的发箍彰显少女般的模样。 宋老师已然年近四十，比我母亲还要年长一岁，却是所有任课老师中，最有气质的一位。 记得有次下课，我揽着宋老师的胳膊，乖巧蜜语的说道：“老师，你今天可真养眼，你最美了，我最喜欢你了！”。 宋老师听了，眼角止不住的笑意，却还是谦虚的回答说：“我还养眼？都老的没法看了！” “才没有呢！”我信誓旦旦的反驳着。 宋老师看看我真诚的眼睛，脸上扬起一抹得意与欣慰。 她就是这样子，理性，从容。但有时候也会很孩子气，最喜欢听到的赞美，就是别人夸她漂亮，她会因为这样一句赞美，而高兴一整天。 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她老。有次一个同学，开玩笑似的说她年纪大，她便挑了挑眉，做出一副置气的傲娇摸样，活像个孩子。 她的世界很单纯，她的思想很简单，她可以做到年近四十仍然保持一颗赤字之心，她的心像一滴水一样清澈明净。 这大概就是我崇拜和敬重她的原因吧，我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她的身上是我没有的炙热，和对生命与生活的热爱。 此刻她正摆弄着课件。 “来同学们打开书，翻到《长江之歌》这一页”，仍旧是温和的语气。 相处近一年，她从未对学生发怒过，情绪永远那样稳定，即使是遇到不尊重她的学生，她也可以冷静的应对。 她骨子里始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我打开书，书面上满满的笔记，我总是会在上课前把她准备要讲的内容预习无数次。 起初是想要表现，后来却已成为习惯。因为尊重，我想要做的更好，因为仰视，我努力变得优秀。 我希望能够成为她最优秀的学生，配得上她所有的关心与呵护，不辜负她的期望与宠爱。 “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你想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歌曲响起。 此刻，窗外烈阳当空，一阵暖风袭来，吹乱了她肩头的发，也吹暖了我的心。 第十一章 2013年9月10日。教师节。 清晨五点，床前的闹钟将我从沉睡中唤醒，我极不情愿的爬起身，揉揉惺忪的睡眼，拉开窗帘，天边已然泛起一抹橙。 往常上学都将闹钟调至六点，可今天是教师节，要赶在上学前先去趟花店，所以昨晚临睡前特意把闹钟往前挪了一个时辰。 简单洗漱过后，胡乱的塞了几口饼干，便匆忙出门去了。 天儿隐约有了一丝凉意，但仍旧是个穿短袖的气候。只不过相较于三伏天的炎热，如今的凉意倒是多了几分舒适。 出门向左的第一个路口便有家花店较为雅致，相隔老远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就看见店内有许多同我一般大的学生正在挑选花束。 花还是当日买来的新鲜。我走进店内，选了几朵康乃馨，几朵百合花，还有两枝粉玫瑰，又添了一沓满天星作为点缀，最后烦请花艺师帮忙包裹了一番，随即捧着花束往学校去了。 踏入校门，便看见入门两侧整齐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篮，礼仪队的同学站立成一排，每人手里拿着几束红玫瑰，用于迎接前来上班的老师们。 宋老师家距离学校的路程较远，通常要等到课间操时间，才会到达学校，如此一来，我倒也不必急着去找她。 这样想着，我穿过人群径直往班级中走去。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学弟学妹，看着她们眼睛里的懵懂与青涩，以及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宛若看到了去年今日时的自己。 那时我仍在军训，与宋老师还未曾熟悉。日月如梭，这竟已是我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二个秋天了，经过了一年的朝夕相处，不自觉间，对宋老师的感情也愈发深刻起来。 到达班级后，我将花束放入桌洞里，伴着东升的朝阳，开启了新一天的学习。 …… 总算是熬过了早间的两节课，我思量着宋老师大概已经来了吧，随即捧起花，飞跑去了艺体组。 可当我推开门后，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前，却未曾看到那个期待已久的身影。 低下头看看手中捧着的花束，百合花的叶尖已微微有些泛黄了，毕竟桌洞空间狭小，水分供给终是不足的。 踌躇片刻，想着还是不必当面给宋老师了，就直接放在了她桌上。可放下后，左看右看，又觉有些不妥，便提笔写了一封信—— 笔下所写即是心中所想，纸上所述便是心中所望。我将信纸夹在花束中，转身关门离去。 或许有些女孩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在成为宋老师的学生之前，我从未意识到自己的敏感和悲观。例如战争中的孩子，他们的认知中是没有和平的，他们自生来就处于战乱中，他们会认为战乱便是世间常态。 所以我也一样，我从不懂爱的定义，也不懂被爱的感受。我从未相信过任何人，直到遇见宋老师，我才真正的认识到自己，是她让我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快要放学之时，我偶然路过艺体组，蓦然闻到那熟悉的清香淡淡散发出来。我驻足于门外，抬起头向里面望去： 只见宋老师身着一件淡蓝色风衣，坐在办公桌前正书写些什么。窗外霞光万道，落日熔金，一缕残阳掉落在她肩头，而桌上的那一捧花束，显然已被精心修剪过，花束中的信封已经拆开，此刻，正安静的躺在电脑前的键盘上。 多么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可以永远不要长大，陪在你的身边，做你眼中的孩子。 第十二章 近几日宋老师咳嗽似乎又愈发严重了，虽说是常年的慢性咽炎，但似乎这个季节会格外敏感些。 看着她不住的干咳，难受的神情，不免有些心疼。 拍拍她的背，我看着她，她看着电脑，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无法帮她缓解，也代替不了她承受，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放学后，我便去了趟家里药店，拿了两盒名叫“咽炎茶”的药，宋老师咽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早就想着给她拿些药了。 只不过一直不知该如何跟母亲开口，可如今她咳的那么严重，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到了药店拿起药就想跑… 果然，被母亲拦住问道：“你跑来拿药干嘛？” 我向来是不会撒谎的，便直接说：“我要给一个老师”。 本以为母亲会有些怒意，结果母亲反倒是一脸欣慰，回问道：“给班主任？哎这就对了，学聪明了”。 我就说嘛，母亲怎会如此反常？原来是以为我要巴结班主任！ 我反驳道：“才不是，我要给音乐老师”。 我性格很固执，并且原则性极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怎样就是怎样，我不会去巴结谁，也不会为了两盒药骗母亲我要去巴结谁。 我宁愿现在拿起就跑，事后被母亲打一顿，也不会为了哄母亲开心，让自己相安无事，而假意说自己要去巴结班主任。 在我眼里，那是错事，是极为不光彩之事，我永远不会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果然，母亲神色一变，说：“音乐老师有什么好送的，她又没啥权利，来来来，那咽炎茶给我，然后把这鱼油给你班主任拿去”。 我撒腿就想跑。母亲在我身后喊道：“哎行了行了，咽炎茶你拿着吧，鱼油你也拿着，给班主任。” 算了，妥协吧，不就多拿一个鱼油嘛，大不了我自己吃了就行了。我停下脚步，转身拿起鱼油，扔进书包里。 …… 回到家后，拿出那两盒咽炎茶，左看右看，反复端详。 心想：这玩意会不会特别苦啊？ 大概是年纪小的缘故，我吃药特别怕苦，苦的药一律都难以下咽。 思忖着，干脆打开一盒，取出一包，用开水冲泡。我心想：我可以自己先尝一尝。若是不苦，明天便拿去给宋老师喝，若是苦的，那就算了。 浅尝一口，还好还好，就是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嗯…还有一点点中药味，但不苦的。 所以第二天我便揣着药去往学校了。最近的课间操时间，我都是在艺体组偷懒着的。当然了，我常年不去做操不去午休，班主任大概也习惯了。 也没必要纠结我究竟在哪。反正问起来就说是在教务处，再问就说是在艺体组。即便我哪都不在，满校园的跑着偷玩，宋老师江老师照样可以给我打掩护。 她们对我的纵容，让全校同学都羡慕。 我拿着药来到艺体组，把药放在宋老师桌上，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简单的：“嗯…老师我给你带了盒药”。 宋老师看看我，眼睛里闪烁着欣慰，柔和的说：“这药那么贵，你自己留着吧”。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宋老师又问道：“你拿出来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啊”我回答。 宋老师嗓音还是有些微哑，轻轻拍了拍我的屁股：“我自己买就行了”，她笑了笑说。 “哎呀你就拿着吧，我好不容易…”。我顿了顿，刚想说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差一点就说漏了。 “哎好了，我先走了，老师你记得吃药哈”。说完，我便一溜烟的跑了… 宋老师每次语重心长的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都会轻轻拍拍我的屁股，就像哄小孩子一样。不然就摸摸我的头，或是轻抚我的脸颊，要么就整整我的衣领。 她总说我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嗯……可能就是吧？有宋老师陪伴的每一天，我永远都可以做那个“没断奶”的孩子。 第十三章 周末，父母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他们是去办理离婚的。 这是自我有记忆以来，他们最为和平的一次。两人没有争吵，没有过激言语，没有肢体碰撞。而是像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寒暄着在叙旧。 不合适的人，就该及时止损，没有缘分的婚姻，再怎么坚持，也不过是互相折磨彼此痛苦。 我不在乎我的家庭是否完整，我只盼望我的生活能够和谐。所以，是我劝她们去离婚的。 昨晚夜里，他们又如往常一样开展了激烈的争吵，那一刻我的心仿佛如即将喷发的火焰山一般，我知道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我受够了这种充斥着愤怒，暴力，各种不和谐因素的家庭氛围了。 我将手中的书本往餐桌上一拍，随即喊了一句：“你们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赶紧离”。说完，我便摔门回屋睡觉了。 躺下后，戴上耳塞，蒙住头，再没管屋外任何声响… 早上醒来后，发现父亲母亲史无前例的和谐，一起做饭，一起收拾屋子，一起洗漱。然后，父亲牵起母亲的手，去往了办理离婚手续的路上。 …… 翌日午间，我照常去艺体组躲清闲。宋老师正在写教案，一见着我便调侃的问道：“哎呦，来了，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我绕绕头，支支吾吾着说：“还……可以。” “还可以？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宋老师斜着眼挑挑眉，笑着反问道。 哎，就知道瞒不住她。老师之间都是相互通气的，更何况江老师和薛老师，跟宋老师的关系那么好，教务处离艺体组又那么近，成绩还都是教务处来负责统计。 江老师没事就爱吐槽我，宋老师又耳听八方的，想不知道都难啊。 我扭捏着回答说：“哎呀，也就是历史挂了，其他还好……还好。” “你再挂就全挂了，一共才几门？”宋老师仍旧一脸笑意的打趣着我。 我清了清嗓，想着转移话题。老师也低下头，继续写起了教案。 “那个，老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我一如平常一样，想要跟宋老师倾诉些有的没的。 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总是要跟宋老师讲讲的，宋老师也永远都会倾听，即使是很无聊的话题，她也依旧会有耐心. 有时想想我会觉得很幸福，有那么一个人，会时刻都包容着我，做我的情绪收割机。分享我的快乐，安抚我的悲伤。这些都是我的父母难以企及的。 宋老师立马做出一副倾听状：“嗯，怎么了，说吧”！她微笑着。 我看看宋老师的侧脸，云淡风轻的开口道：“我父母离婚了。” 只见宋老师手中的笔顿住了，似在思索些什么。 宋老师就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几秒后她抬起头，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我疑惑的看看她的眼睛。她思忖片刻，张口道：“你还挺平静的”。 “恩，是我劝他们离婚的。”我回答。 很明显能看出宋老师眼睛里的匪夷所思。但却缄口未言，只是拽着我的袖口端详了一会儿，又轻轻拍了拍我的屁股。 其实我自己内心是波澜不惊的，我与她诉说，只是想要转移话题，聊些琐碎闲篇。可她呈现的神情中却充满着对我的心疼。 宋老师的爱总是埋藏的很深，她不善言辞，也不露声色。往往我感受到了她有三分的关心和爱护，实际上在她的内心中已经是九分了。 可即便她不告诉我，我也能从她的眼睛里，神态中，言语间，自己摸索出来。 …… 长大后再去回想那天夜晚，在我回屋以后，客厅似乎很平静，好像并未再听到什么争吵声。而父亲母亲在长达十几载的婚姻中，早就因琐事将最初的感情给消耗掉了。 他们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们做决定，而我便是那个帮他们狠下心，及时止损之人！ 所以在隔天，那个明媚的清晨里，他们手牵着手，就如同十几年前，他们决定结为夫妻时一样，同样的举止，同样的地点，同样耀眼的阳光，终于给这段错误的婚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十四章 八百米体测跑完，我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息着。早知如此，就该把水拿下楼，简直是百密一疏。 不过还好，愁眉苦脸间下课铃随之响起，我赶忙往班级里跑去。现在的我，就如同在沙漠中寻见一处绿洲般，迫不及待。 喝完水，平喘了气息以后，猛然想起下节是语文课，得给江老师去拿书，无奈屁股还没坐热，便火急火燎的又往教务处跑。 刚下到一楼，碰巧撞到宋老师出来接水，宋老师闻声转头，瞧见是我，立马又露出那调侃般的笑容，我知道我定是又做错什么了，她正准备斥责我。 宋老师跟其他老师有些不一样，其他老师若是想要斥责学生，通常会凶神恶煞，面目狰狞。 宋老师却不同，她的表情就像是准备开始表演单口相声。不，不是像，应该算就是。 因为她斥责学生的言语也是极为滑稽的，通常会以打趣学生的方式进行。 果然，下一秒宋老师便开口了：“哎呦，忙呢，风风火火干啥去啊”。 “语文课我给江老师拿书”，我回答道。 宋老师挑挑眉，撇了撇嘴角又说：“听体育老师说，下课集合你先溜了？课代表叫也叫不回来？” 哼，好你个“洗洁精”，又告我状，看我下次上课不气死你。我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不好意思的冲着宋老师强挤出一抹笑。 “洗洁精”是体育老师的外号，一个女老师，皮肤乌漆麻黑的，至于为什么叫洗洁精嘛，是跟她的名字有关。 我对着宋老师努努嘴，撒娇着说：“课代表没来叫我呀？是不是课代表懒得来回跑，敷衍洗洁精呢？啊不，老师，敷衍体育老师呢？”。 “更何况我不知道下课她还要求集合啊，往常下课都是直接回班的。”我补充道。 宋老师听过后，只淡淡的说了声：“昂~”。意思为知道了。 她信了。 我只说一遍，她便相信我的话，没有任何质疑。 当然，我也从不会对她说谎，课代表真的没有来找过我，我也真的没有注意到体育老师要求集合，往常下课也确实都是直接回班，没有这多余的步骤。 我对宋老师，没有任何秘密。她知道我所有的不堪，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我成绩不好，不懂圆滑处事，不会巴结老师，还整天跟班主任以及“洗洁精”顶嘴。 可即便这样，她依旧会对我好，关心我，鼓励我，疼爱我。 其他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必然是成绩优异，尊师重道，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孩子。全世界对于“好学生”“好孩子”都有一个界定的标准。只有宋老师，她的心中没有标准，所有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所有的学生都是好学生。 我看着宋老师的眼睛，忽觉她的眼睛中，有某些东西在闪烁，我理解为疼爱。“乖一点儿”，宋老师摸摸我的头，微笑着说。 我拽拽她的衣袖，撒娇似的点点头，突然很想抱抱她，但我毕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可以如此粘腻？ 傲娇着轻哼了一声，转身向着教务处的门走去了。 ...... 所有人的爱都有条件，唯独宋老师的爱没有。 第十五章 最近区里要举办乐器比赛了，宋老师自然是更为忙碌了一些，她需要挑选器乐水准较好的同学，代表学校去区里参加比赛。 我是学钢琴的，自认为弹的还算不错。说实话此刻的内心有些激动，并不是因为我热爱演出，而是因为长久以来，都是宋老师在为我付出，而我却从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如今，可算是有机会能让我回报她一点点了。若是获了奖，宋老师也会因我而获得“优秀教师”的荣誉；倘若我表现的极为优秀，那么宋老师今后一段时间内，在区里其他老师面前，脸上也会增添许多光彩的。 就好像走亲戚串朋友之时，父母总会让自家孩子表演才艺，美其名曰为表演，实则为炫耀。 老师之间也不例外，自己学生中有那么一两个极为优秀的，总也想着显摆显摆。所以，这次比赛于我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 …… 秋季的午后，太阳已不再毒烈，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宋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正清点着器乐比赛同学们的名单。 我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用余光偷瞄了她两眼。 她似是注意到我的眼神了，便也用余光回看了我一下，接着柔声问道：“婧颖，你弹不弹？”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傲娇着反问她：“啊？什么弹不弹啊”？ 宋老师准是能看透我的小心思的，挑挑眉毛，撇嘴道：“哦，那行吧，没事了”。 挑眉撇嘴是宋老师神态中最为常见的习惯，高兴或是难过，生气或是打趣，都会有这样的表情。 虽同为挑眉撇嘴，但细微处的神情还是有些不同的，这就需要长时间的相处和了解，才能悟道。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所以如今这样的神态，配上她的语言，意思便解释为：你傲娇是吧？那我比你还傲娇。你装不知道，那我不说了！ 见状我连忙服软说：“哎好好好，我参加，参加......”。 宋老师看看我，哼了一声。 “嗯…那要不我就弹《威尼斯船歌》吧，不过我弹的不好昂，要是丢人了你可别怪我！”我补充道。 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我从不保证。虽然自觉良好，但万一有比我还厉害的同学呢？或者比赛当天，我出了某些意外？这些都是无法预知的！ 我不想给了宋老师希望，最后却没有做到，让她空欢喜一场，我最怕的，就是看到她失望和落寂的神情。 宋老师笑笑，打趣着说：“怎么还就弹不好了？你不是大音乐家吗？” 面对她的调侃，我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努努嘴说：“大音乐家有点怯场怎么办，我怕到时候一紧张，就弹不好了”。 宋老师听后立马有了几分严肃，不再是打趣，而是苦口婆心起来：“你就是性格太内向了…不能总是这样…你得…” 她轻抚我的脸，再摸摸我的头，从一个“相声演员”又切换为了老师的身份。 宋老师就是这样，她可以是与我说说笑笑的姐姐，也可以是无微不至的妈妈。“姐姐”和“妈妈”加在一起，便造就了“老师”这个代名词。 第十六章 数九寒冬，日长一线。 又是一年圣诞节，提前一个月我便开始思索着，给宋老师准备礼物了。 其实宋老师本身是不过洋节的，这一点我也知道。 可我就是想要给她准备礼物，我喜欢看她惊喜时的模样，我希望她开心。 所以，我只不过是借了节日的契机罢了。 九百九十九颗幸运星，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隆重，最吉利的数字。 愿时光能够总久停留在这一刻，宋老师可以久久陪伴在我身边。 千言万语汇聚在这些幸运星中，我折了整整一个多月，由于数量太多，礼品盒装不下，我便去寻了些礼品袋来。 从中挑选了个她可能会最喜欢的款式--月白蓝的简约风格。 我之前问过宋老师，问她最喜欢什么颜色？她很纠结，琢磨片刻说：“那要看什么东西”。我又问：“那通常情况呢”？ 她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说：“这个”。从那一刻我便记住了，她喜欢月白蓝。 确实，仔细想想，她好多衣服的颜色都是月白蓝。 我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堆幸运星。放进挑选好的礼品袋中，收整好便拎着去学校了。 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 依旧是课间操时间，这大概是一天中最为舒适的时间段了。也是我一天中，最早可以见到宋老师的时候。 我推开艺体组的门，果然，宋老师正端坐于办公桌前，眼睛盯着电脑，似乎是在做上课用的ppt。 她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开门声，转头看向我，随之莞尔一笑。 宋老师总是这样，每次面对着她的时候，她总是笑着的。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的笑容温暖明亮，好似春风一般，很是具有感染力。 以致于连带着我的嘴角，也常常会不自觉的微扬起来。 “老师，我给你带了圣诞节礼物”我激动地开口道。 宋老师闻言看看我，我也看着她。我知道此刻的她很开心，因为她开心时，眼睛会炯炯发光，灿若繁星。 “老师，你猜猜这是什么”？我故弄玄虚的问道。 宋老师努努嘴，像一个小女生一般，有些撒娇的语气答道：“嗯…娃娃？” “不对”，我微笑着否认道。 宋老师思索片刻又猜：“小汽车？”。 我无奈的吐吐舌头，娇嗔的说：“哎呀我可是个女孩子，怎么会喜欢小汽车呢？更何况哪个女生会送小汽车给女老师啊？” 宋老师的脑回路有时真的很奇特，思维极其跳跃，天马行空，各种怪异妙想。 最开始跟她交流的时候总有些不习惯，但是经过一年半的相处，早已适应了，甚至还会觉得有些可爱。 “我猜不到”，宋老师有些委屈着说。 看看她的小表情，我索性也不卖关子了，直截了当的说：“是幸运星，九百九十九颗”。 果不其然，宋老师一脸的诧异，诧异过后继续微笑，她的眼睛对着礼品袋的袋口，像里面望了望，活像个小孩子。 我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温暖的笑容，伴随着冬日的暖阳。 霎时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第十七章 小学时有一个男生，叫做夏北，既是我的同桌，也是我的舞伴。 那时候的音乐课一周有三节，其中有一节我们是要学习舞蹈的。 音乐课本的第六章，通常标题为“民族风情”，看名字就知道定然全是民族歌曲。 所以，书上有哪些民族歌曲，我们便要学习哪些民族舞蹈。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学校都这样，只有我们学校比较特殊，因为小学时的音乐老师，最喜欢也最擅长舞蹈。 她坚持一个理念：小孩子学舞蹈可以培养气质。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说：你的气质里有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见过的人，和跳过的舞。 长大后发现确实是这样，由于小时候练舞的原因，常常被别人夸赞气质好，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 缘分就是那么妙不可言，我小学时的同桌和舞伴，与我分到了同一所初中，也就是有宋老师在的那个地方。 刚入学时，整个学校我只与夏北最为熟悉，常常一起放学，沟通也相比其他同学多了些。 以至于到现在，已经一年半了，宋老师依旧认为，我喜欢夏北。 昨天放学之时，我来艺体组找宋老师，夏北就在门外等我。 与宋老师交谈完毕的之时，也恰巧到了宋老师的下班点了，我便挽着她的臂膀，与她并肩走出办公室。 挽着宋老师是我最常见的习惯，因为我一看见宋老师，就不自觉的想要撒娇。 所以与她并肩走路时，我是一定会挽着她的，没有刻意，就是习惯。 结果一出办公室，宋老师便看见夏北了，然后撇撇嘴做出一副八卦样，阴阳怪气道：“哎呦，还等着”。 可我与夏北确确实实是革命友谊呀。接着夏北脸一红，有些尴尬的笑笑。大概是被宋老师的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吧？ 相识多年，一直以来以兄弟论处，若是宋老师不强调，夏北可能都忘了我是个女的了。 可毕竟是青春期的男孩子，终究是会害羞的吧！ 宋老师倒是开明的很，将我挽着她的那只手扯下来，说：“行了，你俩快回家吧，我也下班了”。 言罢，满面春风的走了。我与夏北四目相对，一脸的懵圈。 这不，直到今天，此刻，我站在宋老师的旁边，她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吃瓜的表情。 她坐在电脑前，屏幕里的课件许久未动，神采奕奕地看着我，半晌后开口道：“你…挺喜欢夏北的？” 我有些害羞，也有些无奈，娇嗔着回答：“哎呀！没有…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宋老师显然是不相信，有些傲娇着说：“我感觉你挺喜欢他的”。 “没有”，我笃定的否决道。 宋老师也不再与我争辩，转头继续看向电脑屏幕，但看她那一脸坏笑的表情，肯定依旧认为我是喜欢夏北的。 有些无可奈何，但也有点喜欢宋老师的小八卦。她有时候心思真的很像个孩子，这是与其他老师最为不同的一点。 通常作为成年人，尤其是老师而言，最常看到的面孔，便是严肃，最典型的代表便是我那张苦瓜脸的班主任。 其次，便是像江老师这样稳重独立，富有智慧的老师。 可像宋老师这般，理性感性，成熟幼稚可以随意切换，并且还把多面的自己展现给学生老师，迄今为止，只遇到她一个。 这样的亲切随和，真好！ 第十八章 临近学期末，各班的学习也逐渐紧张了起来。 不过于我而言，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宋老师的生日。 学期末意味着又快过年了，然而过年就意味着宋老师的生日也快到了。 这是我与宋老师相识的第二年，也是我陪伴宋老师的第二个生日，我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说实话，这份灵感还是班主任给予我的，没错，就是那个窝瓜。 我们班的英语老师，叫尹米，是隔壁班的班主任。由于尹老师的工作调整，我们班即将更换一位新的英语老师。 窝瓜脸要求，在尹老师临走之前，大家利用班费买一本厚的线条本，然后本子上写上对尹老师的话。 我心想这主意不错啊，那我就发动一下同学们，给我美丽的宋女士也顺便写一本。 我们学校不大，一个年纪只有六个班，并且初三是没有音乐课的，所以整个学校只有宋老师一个音乐老师。 而我的性格也在宋老师长久以来的感染下，抛去了自卑与胆怯，从一个社恐变为了社牛，整个学校就没有我不能认识的人， 宋老师常常操起一口半吊子的东北话，调侃着我说：“你就跟个苍蝇一下，就没有你不能窜的地儿”，“嗡嗡嗡嗡，快飞走吧”。 所以，全校同学都是我宋老师的学生，再凭借我强大的社交沟通能力，就不信还写不满一个本子。 心里这样盘算着，中午我便开始行动了，比尹老师那本行动的速度还快。 挑了一本看起来最厚的本子，十块钱一本，这在当年算是本子中较为贵的了，不过贵有贵的道理，包装倒是精美了许多。 本子买完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最先从初三的学哥学姐上发动。 如果那个班级里，有我认识的同学，那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我所认识的那个人，让她去发动她们班级里的同学。 若是我没有认识的，那便把我的想法告知于那个班的班长，请求她的帮助。 全校的班级，都是以这样的流程走下来的，结果嘛，自然是非常顺利。 …… 很快，我们迎来了期末考试，在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我利用中午吃饭的间隙，拿着本子去了艺体组。 由于宋老师的生日是腊月二十一，在寒假里，那一天我是无法见到她的，所以礼物只好提前送了，毕竟礼物这种事宜早不宜晚嘛。 我推开门，宋老师还未吃完饭。旁边坐着的是心理老师，任老师。 自初二以来，我发现宋老师好像与任老师的关系格外要好，她们几乎每天都会在一起吃午饭。 见着我来，宋老师依旧是亲切的笑着相迎，温和的问道：“怎么了，婧颖？” 我与任老师并不熟悉，见着她在旁边，我也收敛了许多，并未如往常一样，一开门就往宋老师的怀里扑。 毕竟鲁迅叔叔也说过：“孩子对父母撒娇可以看得有趣，若是成人，便未免有些不顺眼”。 我马上也快14岁了，也算是个大姑娘了，若是让别人看见我如此扭捏，未免会惹的他人笑话。 所以，我恭恭敬敬的拿着本子，走到宋老师面前，对她说：“老师，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今年的生日礼物”。 宋老师显然很开心，但却又好像在掩盖着笑容，强装镇定的问：“今年生日？” 她是有一些小傲娇的，很多时候明明很开心，却非要努力压抑自己上扬的嘴角，让自己看起来笑得不那么放肆。 “奥不不不明年”，我赶紧解释道。“我算着你的生日是来年1月21日，可恰巧又在寒假里，所以我便提前把礼物给你了”。 宋老师低着头，有些欣慰的说：“哎，我自己都还没算呢”。任老师也在一旁感叹：“这孩子真有心”。 我看着宋老师欢喜的神情，还有那一点点的小傲娇，心中甚是满意。 这就是我所希望的，我希望她每天都能像今日这般开心，她对我好，那我也会对她好。她疼爱我，那我便回馈给她加倍的爱。 宋老师仔细的翻看了几页，随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谢谢你”。 我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回答说：“老师，你以后每一个生日，我都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没错，以后她的每一个生日，每一个教师节和圣诞节。我都会成为第一个送给她祝福的学生，给她准备最特别的礼物。 她对我的偏爱，让全校同学都羡慕，那我便让她成为世间，最幸福的老师。 第十九章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2014年3月。 最近我似乎很少再提及教务处与江老师的故事，是的，从这个学期开始，我便不再担任语文课代表一职了。 事情是这样的，由于江老师在班级里受欢迎程度较高，所以语文课代表，便成为了让所有同学都眼红的职位。 况且我是个副课代表，可江老师却格外重用我，几乎所有工作都会安排我来做，这就导致了一部分同学的不满，包括那位正职的课代表。 而那一部分不满的同学，正在私底下暗戳戳的在密谋着，希望老师能够重选课代表。 天下不透风的墙，从那部分同学的态度上，我也能猜测到一二，随即便主动像江老师提出了卸任。 我知道，江老师也是偏向于我的。所以才会在两个课代表之间，没有端平那碗水，甚至还多分了我一碗羹。 我提出卸任的那天，风有些大。我推开门时，感受到了来自风的阻力。 我冲进屋里，直接了当的对江老师说：“我不想当课代表了”。 江老师一如既往的理智和淡定，以为我又是工作哪里不顺心了，在闹脾气。 她笑了笑，温和的说：“怎么了？因为什么，你好好说，一进来就嚷嚷着不干了，我怎么给你解决问题？” “我不需要解决，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我静静的说。 其实现在想来，这样的口气未免有些不太尊重，但江老师并没有生气，而是用比刚才更加柔和的语气，继续询问我缘由。 随后，在她的追问下，我便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江老师了解后，坚定的对我说：“我的课代表我说定谁就定谁，她们再怎么折腾都不会动摇我丝毫” 其实现在想来，江老师当年对我真的很好，可是那时我从没有细细察觉过，我的眼中只有宋老师，注意力也都在宋老师身上。 所以江老师的好，我从没有在意过，如今长大后回想，会觉得当年的自己，有些不知好歹。 “可是我不想在风口浪尖上，被所有人都视为眼中钉，他们眼红这个位置就拿去好了，我不想跟他们争”，我满是责怪的口气对江老师说。 江老师的语气不再柔和，也没有生气，而是淡淡的问我：“所以你是觉得我把你推上了风口浪尖？我让你成为了同学们的眼中钉？我对你的好害了你？” 我沉默不语。 “大家都眼红的位置，为什么在你眼里就可以这么轻易的拱手让人？我说了，只要你不主动卸任，没有人能动摇你的位置”。江老师补充道。 “我不需要你再对我好了”，我有些愤怒的说。“你又不是只对我一个人好。你那么博爱，你对大家都好，让大家都喜欢你，而又单单对我特殊，同学们都嫉妒我，都针对我”。 江老师沉默片刻，依旧平和着说：“我再你一遍，你确定以后不再当我的课代表了是吗？我说了只要你不卸任，别人再怎么折腾都没用”。 其实这个时候江老师语气的平和，是带有一丝伤心的，但我当时并没有察觉，我只顾着发泄我的情绪了。 “我不当了”。我坚决的说。 江老师叹一口气，思索了片刻说：“好，你记住，是你放弃的这个位置的。” …… 其实江老师人很好，可我当时每天就只知道围着宋老师转，对其他人其他事完全没有察觉，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我都没有太过在意。 但我长大之后，现在回想当年的事情，我意识到，我当年的言语和行为上，有许多次其实是很让江老师伤心的。 但是江老师从来没有表达过，她内心的感受和情绪。所以我直到毕业的很多年后，去回想这些故事的时候才有的意识。 在此，我向我的初中语文江老师，致歉！ 第二十章 惠风和畅，万里无云。2014年4月。 两年一度的合唱比赛，是整个市较为隆重的音乐活动。 每个学校都会积极的组织校合唱团，参加区里的选拔，成绩较好的学校，则可以代表区里继续参加市级的比赛。 宋老师作为全校唯一一个音乐老师，这项任务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虽说小学时我便一直是校合唱队的成员，可说实话我从不喜欢参与这类活动。 是的，还是因为性格缘故，我自卑又胆怯，所以只要是涉及到公众领域的活动，通常来讲，我是不喜欢的。 可是，我想要多见到宋老师一点，我也想要尽可能的多帮助她一点，减轻她的负担。 所以我便请求宋老师，想要加入到这次活动中来，宋老师也应允了。 这日，午后的阳光很是惬意。莺飞燕舞间，几只小麻雀成群结队的飞落在艺体组的窗台上，我看着这些小家伙，陷入沉思。 都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可鸿鹄又怎知燕雀的清闲自在，无拘无束呢？ 鸿鹄那么高高在上翱翔于天空，它该有多孤独，又错过了多少陆地上的风景呢？ 大抵是我目光短浅，胸无大志，竟羡慕起了小麻雀的安逸舒适。 我不想过什么大日子，只想永远如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健康快乐的过自己的小日子。有宋老师陪在我的身边，我永远都可以做一个被宠爱的孩子。 我转过身，走到宋老师的身边，开口问道：“老师，我们合唱唱什么歌啊，我听说要唱《当我们小的时候》？” 宋老师微笑着撇撇嘴:“你听谁说的啊？”。 她的笑容是极具感染力的，我也傻嘻嘻的笑了起来：“嗯…就是初三的学姐啊，她们说之前就是唱这首歌的。” “恩，是这首歌”，宋老师理理头发回答道。 “可是这首歌好难听啊！”我努努嘴撒娇着说。 “难听吗？” “恩…”。 我点点头，宋老师不再说话，低下头，有些若有所思。 我揪揪自己的衣角，又开口说：“要不然我们唱《送别》吧？” 宋老师听后调侃道：“《送别》？那不是小学生唱的吗？都初二了，还送别呢？” “哎不是不是，你听我唱”，我娇嗔着说。“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二声部）啊～啊～啊～”。 宋老师哑然而笑，丝毫没有掩饰的嘲笑起我来：“哎呦哎呦，还啊～啊～啊～，土不土啊”。 “哼！”我不服气的轻哼一声。 “咱能不能别整那老套的？”宋老师补充道。 我依旧不服气，娇嗔着说：“哎呀，烦死了，怎么就老套了！” 一边说着，我一边摇晃着她的臂膀。 大概是被我磨的受不了，宋老师用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安慰道：“好好好，到时候我考虑考虑哈”。 “那你好好考虑昂”，我娇嗔着说。“嗯嗯嗯”，宋老师点头。 随后我带着一丝傲娇“摔门”而去。 …… 所谓“摔门”嘛，这是我常干的事。但从门关上时的声响，以及我所用的力度，客观评价不能称之为“摔”，顶多算是…稍微用了一点点的力气！ 这一行为，我撒娇时常常会这样表现。换作是其他老师，这样做未免有些放肆了，可她是宋老师啊，我任性的底气来自于她对我的偏爱。 第二十一章 百花齐放，柳絮漫天飞， 这样的季节，宋老师的鼻炎似又严重了些。我站在她的身边，阳光零零散散的穿射过艺体组的窗户铺洒在她身上。 我看着她的鼻子，在纸巾的反复摩擦下，鼻尖都有些微红了。 样子很是难受，却还要应付处理繁琐的工作，实在想要替她分担些，但又好像力不从心。 我从她的身侧，走到她的身后，手臂环住她的脖颈，诺诺的问道：“老师，你有没有干女儿啊？” 宋老师用余光偷瞄我一眼，带着一脸笑意撇撇嘴说：“没有呀”。 我思索了片刻，搂着她脖颈的手臂又略微抱紧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我当你的干女儿好不好？” 宋老师听后，笑的嘴角咧到耳朵根，语气调侃着说：“不好，你太大了”！ “哼”，我轻哼了一声，娇嗔的反驳道：“哎呀，什么呀”。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环住她脖颈的手。 虽然很是不想承认，但宋老师的女儿确实比我小了五岁，还在上小学，与她相比，我的确是大了许多。 “那你还老呢！”我不服气的说道。 宋老师可最听不得别人说她老了，我这话可是扎在了她的心尖上呢。“比我妈还老”，我继续补刀着。 果然，很明显的踩到了宋老师的命脉上，她立马摆出一副傲娇模样，佯装生气着问我：“你还有事吗”？一边说着一边挑挑眉毛，瞪了瞪眼。 我笑笑不再说话，将手轻轻搭到她的肩膀上，撒着娇说：“哎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 宋老师还是经得起玩笑的，毕竟是老师嘛，而且…年纪也确实大了。虽说脾气性格像是个小孩子，可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哪里会真的一言不合就生气呢？ 但是凡事也讲究适而可止，玩笑开多了便也不是玩笑了，这一点我很清楚。 所以我常常会像现在这样，同宋老师开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然后在合适的时机收敛住，这样相处方式真的很舒服。 …… “奥对了，我想起个事儿来”，宋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门外走去。 我跟着她缓步走到艺体组的门口站定，看着她的身影正向着政教处渐行渐近。 政教处就在教务处的旁边，相隔也不算太远，很快，宋老师便推门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自政教处传出来的广播，宋老师通知合唱团全体同学，于现在前往舞蹈室集合。 是的，合唱比赛近日已被提上了日程，在前不久宋老师用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对同学们进行了一个初步的筛选，现下队员已基本确定了。 广播结束，宋老师从政教处走出来，浅蓝色的风衣在柔风的作用下衣袂翩翩。走到我身边时，微笑着对我说了声：“走”。 我自然的挽起她的臂膀，与她并肩向前走着。 转头看看宋老师，她摸摸我的头，替我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忽然间觉得，这样的日子再来上百年千年都似乎不够。多想在这里等等啊，其实人生，不必这么快的… 第二十二章 舞蹈室在实验楼的三楼，我与宋老师到的时候，门口已排队等候了许多同学。 但我依旧没有松开挽着宋老师的手，反正全校都知道她偏向我，我也不必顾及些什么了。 反而想要炫耀似的，由一只手挽着，改为两只手抱着。 宋老师也依着我，并没有将我的手拿下来，偏爱我这件事她也从不避讳，我总是人群中最特殊，与她最为亲近的那一个。 所以就导致了连新初一的同学都知道，我跟宋老师的关系最好。 有时她们找不到宋老师了，就会来询问我，问我是否知道宋老师去了何处，每每这时，我心中总是很欢喜。 走进舞蹈室之后，宋老师让大家自己选择位置站好，面向宋老师的左边为三声部，中间为二声部，最右边则一声部。 我自然是选择一声部，因为很简单。在合唱里，一声部为主旋律，二三声部都是为其伴奏的？那么像我这么优秀的孩子，自然是要选择主旋律了，我怎么可能唱和声呢？ 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很幼稚的，也不够客观。现在想来，其实所有的声部都是合唱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并无好赖之分。 我与关系较好的几个同学并排站好，待其他同学全部站定了之后，宋老师开始根据身高做相应的队形调整。 眼见着我身边关系较好的同学，一个一个被宋老师安排到了别处。我低下头微微努了努嘴，但不明显，可惜还是被宋老师注意到了。 只听宋老师温和的说：“我不可能把所有跟你关系好的同学都安排在你旁边啊，得根据身高来的”。 我抬起头看向宋老师，我知道她是在与我对话，看着她的眼睛我笑了笑，回答道：“我知道”。 这份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敷衍或者安慰。 我真的挺开心的，开心的是她很在意我，可以注意到我如此细微的表情变化。 宋老师一直都是这样，她总是认为我很敏感，所以总担心言语或行为间，会伤害到我。 事实上，我的确很敏感并且玻璃心，也很任性不懂事，常常仗着她对我的宠爱过于放肆。 可合唱队形这件事，我还是识大体的，细微的表情并没想表现什么，也没想引起宋老师的注意。 只是不自觉间，可能表达了内心的某些情绪。 可宋老师真的很好，她不仅扑捉到了我细微的表情，还很在意我通过表情所传递出来的情绪波动。 并且温柔的安慰着我。 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好幸福，幸福中也夹在着些许感动。 我的敏感和脆弱，被她发觉并了解，包容着，迁就着，照顾着。 她的爱，表面上好似“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可倘若用心感受，便会发现其实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淡淡的从不明显，可内心却是万分疼爱。 我想要的从来不多，只希望时光可以走的慢着，我与宋老师可以永远如现在这般，一切都不要改变，就够了。 第二十三章 细水缓流，慢水细流，方能细水长流。 在那个14岁的年纪里，我的眼中只有长亭古道，白云朵朵，以及她温暖的笑。 那时候我的认知中，是没有分离的。 爱，喜欢，信任，依赖，世界上所有象征美好意义的词汇，我毫无保留的倾注在她的身上。 她是老师，是除了父母以外，唯一一个不会因为利益而接近我的人。她对我的好，是纯净的，她对我的付出，是无私的。 她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人。 此刻我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她还未吃完午饭，我看着她，微暖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担心她会将头发吃进嘴里，便想着随手帮她扎起，触及到的那一瞬间，发觉她的发丝好软，摸起来竟是那样舒服。 原来，温暖的人，连发丝都是软的。 “慢点吃，别着急”，我轻声说道。 宋老师嫣然一笑，但并未言语，依旧低着头，细细咀嚼着。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完美无缺，就连吃饭的样子都是那么美？ 我将手环住宋老师的脖颈，搂着她，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说：“老师，你吃饭真优雅”。 宋老师似是被我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咽下口中的食物，挑挑眉回答道：“我还优雅？” “对啊，你吃饭好小口呢”！我努努嘴说。 好像她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所以我只是单单靠着她，便觉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仿佛一切的悲伤与阴霾，都可以霎那间烟消云散。 片刻后宋老师似是吃完了，正欲收拾饭盒。我连忙抢了过来，兴致冲冲地说：“老师，我帮你送饭盒吧”。 一边说着，一边用极快的飞跑到放饭盒的食堂，又百米冲刺回了艺体组，气喘吁吁的冲着宋老师扬起一个微笑。 宋老师摸摸我的头，撇着嘴无奈道：“你着什么急嘛。” 语气中满是责怪，可眼中却尽是宠爱。 我激动地挽起宋老师，拽着她就走，嘴里嘟嘟囔囔道：“我怕合唱时间来不及嘛”。 宋老师的骨骼很细，身材也极为瘦小，每次挽着她时。我都会不自觉的想要轻一点，好像稍微一用力，便会伤到她一般。 “哎你等会，我先洗个手”，宋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拖着我走进了洗手间。 谁成想水龙头刚刚打开，她便抓起一把水，往我脸上泼。 “哎呀你真讨厌，我不喜欢你了”，我一面娇嗔着喊道，一面用手捂着脸。 宋老师有时候真的很孩子气，但我喜欢她这样。这样温暖融洽的相处，真的很舒服。 我连忙关掉水龙头，拉着宋老师的手，拽着她继续往合唱教室走去… 彼时曾相与，不问天有涯。 就这样，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夏季里，伴随着徐徐的暖风，我拉着宋老师的手，走完了人生中最后一段幸福快乐的时光。 第二十四章 合唱教室不大，是一个小型的多功能厅。 平日里这个地方，多半是老师们用来开会的，所以很是清净雅观。 我与宋老师到达之时，同学们都已等待良久了。我就这样拉着宋老师的手，在同学们的目光注视下，走进了合唱教室。 是的，我才不会松开她的手呢，她的这份偏爱，我走到哪里都想炫耀。 “来同学们安静一下”她开口说话了，我并肩站在她的旁边，感受着她声带的颤动。 “现在我发谱子，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她继续说道。声音依然是那样的和煦。 语毕，她一脸慈爱地转头看向我，用食指的指关节，轻轻拂了拂我的脸颊，温柔地对我说：“好了，去坐着吧！” 我微笑着点点头，随后便也去寻了个位置坐下--第二排右边数第二个座位。 坐好后接过第一排同学传来的曲谱，心中莫名有了一股奇怪的感受。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于珍贵与幸福的定义，在宋老师的身上，越来越被细小化了。 即使是一个眼神的碰撞，一句温柔的关心。 即使是没有任何言语，我就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感受着她的气息。 即使是我手中拿着一件被她触摸过的物品--这份合唱谱。 我都觉得格外的珍贵与幸福。 仿佛越来越依赖宋老师了，依赖她的宠爱与迁就，依赖她的温柔与鼓励。 细细想来，好像自入学开始，我便整日围绕在她的身旁。 她是我每日上学时的动力，是我假期时的牵挂，初中两年，我从未请过一天假。 毕竟三年很短，过一天就少一天；而我与宋老师，见一面便少一面。 我们的缘分总共有1032天，24768个小时，即使时间单位微小至秒，加起来也不到9000万秒。我又怎么敢错过与她的一分一毫？ 抚摸着宋老师发的合唱谱，每一个音符上好似都凝聚着她的恬静，合唱曲名为《flyi gf ee》，这是她特意为我更换的曲目。 起初知道曲目为《flyi gf ee》，我还有些费解，毕竟之前暂定的曲目是《当我们小的时候》。 …… 记得那天薄雾缭绕，细雨绵绵，我如往常一样挽着宋老师，与她并肩行走在宽阔的操场间。 我看着她明亮的眸子，温暖的笑容，诺诺地开口问她：“老师，我们合唱为什么突然换了首歌啊？怎么不唱《当我们小的时候》了？” 而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是说不好听嘛”。 她回答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甚至语气上没有一点波动，就好像在诉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 可我的心里却暖暖的，我感受到了她的宠溺。是啊，我只不过是随口一提，连我自己都忘了的话，她却放在心上了。 并且她为了我，用心的去挑选了一首我可能会比较喜欢的曲目。可她做了这些，若是我不问，她都不会主动告诉我。 她的爱，并不似火星撞地球般那样的激烈，倘若我是地球，那她便是守护着我的卫星。 我的身后始终都会有这样一个目光，永远永远，默默地，注视着我… 第二十五章 那段时间的合唱，是我此生与宋老师最为亲近的时光。也让我深刻的意识到了，她对我的重要，和我对她的依恋。 她是我的铠甲，也是我的软肋。我的生命中，没有一个人比得过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我因她而热爱世界，因她而敬畏生命，也因她而拼搏未来。 2014年5月。 在我们这所城市，地理生物两门学科的中考时间，为初二下学期期末，也就是下个月。 因此，各班的学习气氛，自然而然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并且学校为了加重复习强度，将所有副科的时间，全部分给了生物和地理。 这样一来，我与宋老师相处的时间和见面的机会，便又少了一些。 本身初三就没有音乐课，而这仅剩的一个月，也成为了我与宋老师，师生关系持续的最后期限。 是我可以堂堂正正的作为她的学生，去仰视她在讲台上闪闪发光的最后期限。 如今，竟也被剥夺了… 还好，还有合唱，我与宋老师还有见面的机会。我们还有合唱这样一个牵扯，可以作为羁绊，连接着我与宋老师的生活。 每天合唱时间为中午午饭过后，那段时间学校称作“静校”，也就是午休。若是不能参加静校，班主任则要求我们出示带有任课老师签字的假条。 从前作为语文课代表时，教务处便是我的避风港，对于我不参加静校，班主任常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深究计较。 可如今我已不再是江老师的课代表，江老师和教务处便也不会是我的避风港了，自然也没有了从前的特权。 但我不在意，任何事情都是选择来的，我从不后悔我的选择。况且当时即使我没有被视作眼中钉，没有处于风口浪尖。 每天我的大多时间，也都要围绕于宋老师身旁，对于江老师那边的工作，也是无暇顾及的。 所以无论如何，卸任语文课代表都是必然。我可以不要江老师的优待和庇护。我所拥有的一切，除了宋老师以外，我全部都可以舍弃。 其实写请假条这件事，我内心是欢喜的，因为这样一来，我每天都需要去找宋老师签字，我便又多了一次，可以见到宋老师的机会，也算是因祸得福。 …… 这天，我一如往常的写好请假条，嘴里哼着小曲，美滋滋的往宋老师的艺体组跑去。 结果刚一进门，就挨了宋老师的一顿调侃。 只见宋老师一边斜愣起眼，一边用手指着我的校服说：“看看看看，小女孩，怎么弄的这么邋遢？” 我低头看了看她手指着的方向，随后带着一丝害羞与撒娇的口气回答道：“哎呀我没时间洗嘛”。 “那周末呢？”宋老师挑挑眉又问，阳光下她的眸子显得格外清澈。 我诺诺地回答说：“恩…我上补习班啊”，一边说着，我一边努了努嘴，有些强词夺理。 宋老师自是了解我的，她定然知道性子倔强，不经说，便也不再同我继续争论，点到为止。 我连忙转移话题道：“老师，假条签个字吧”。 宋老师看了看我，随后接过我手中的假条，拾起笔便开始写着。 柔和的暖风扑来，阳光下她的发丝闪着微微金光，我看着她，心中不觉思索起一件事-- 初一级部有个吹长笛的同学名叫赵心语，赵心语有个男朋友，已然上了高中，就是隔壁职校的学生。 昨日放学之时，赵心语的男朋友前来接她放学，碰巧看到了我，放学回家之后，我便收到了赵心语男朋友的qq好友申请。 这件事被赵心雨知道后，误会我想要抢她男朋友，便扬言对我说，要挑拨我与宋老师的关系。 我的心中很是委屈，想要与宋老师倾诉寻求安慰，可现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直思索着，直到宋老师都已将假条签完了，我仍在愣神。 “怎么了？婧颖？”宋老师温柔的开口询问我。 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诺诺地问了一句：“老师，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啊？” 宋老师撇撇嘴有些无奈，安慰道：“哎呀，你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不是嘛？”我撒娇着继续追问。 宋老师一脸笑意着回答：“是是是，最喜欢你，行了吧”。 听到这话，我惶恐的心稍有了一些安慰，心满意足的拿着假条，转身离去了… 第二十六章 给班主任送完假条后，我又小跑着返回了艺体组，推开门便拽着宋老师的衣袖说：“好了好了老师，我们去合唱室吧！” 心中欢喜，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是我一天中最为开心的时刻，同宋老师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宋老师拉着我的手，起身随我一同出了教学楼。 刚刚明明是阳光灿烂，可是现下阳光好像偷懒似的跑到了云朵后面，躲藏起来。 转头看看宋老师，她正低头摆弄着曲谱，握紧拉着她的手，心中思索道：大抵是我杞人忧天了，我与宋老师如此亲近，这样要好的关系，又怎么会轻易被她人挑拨了呢？我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她无论如何总是相信我的！ 想着想着，内心畅快起来，压抑着的石头变得轻了些许，脸上不禁显露出一抹微笑。 宋老师似是注意到了我的笑容，调侃着疑惑地问道：“你又在那傻笑什么呢？” 我尴尬的挠挠头，慌忙的回答说：“额…没…没什么…” 她笑笑不再言语，我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合唱室。 同样是在所有同学的目光注视下，与宋老师并肩走进去的。好像时间久了，大家都已习以为常了，也不再如最初般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目光了。 反正，她们再怎么羡慕嫉妒恨，宋老师最喜欢的肯定是我！ 我大摇大摆昂着头，走到了我的位置上，是啊，我的得意与不屑也是行成习惯了的。当语文课代表时，江老师偏向于我；而在合唱团、在宋老师面前，宋老师又疼爱着我。 有时候我会想，我怎么会如此幸运，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爱护？ 因为被爱，所以任性也有了底气；因为被偏爱，所以得意和不屑也成为了习惯。 我安静的在位置上坐好，目光找寻停落在宋老师身上，阳光好似睡醒了一般，从云朵身后偷跑出来，逃窜到宋老师的身边。 是的，只要她在，我的眼神便片刻都不会离开她。 她开始弹琴了，优雅又美丽，一边弹一边对我们说：“来同学们跟老师一起唱”，依旧是这句口头禅，依旧是如上课时那般哄小孩子的语气。 唱过一遍后，宋老师努努嘴，转头望向我，同个孩子般有些举棋不定的问：“婧颖，你觉得怎么样啊”。 我冲着她笑笑说：“恩…老师，我觉得还好…”。 突然觉得她真的好可爱，她是姐姐，也是妈妈，可有时候又像个小妹妹。 “恩…那好吧”，她开心地回答道。活像个被表扬了的孩子。 那时候的我，任性，放肆，有恃无恐，这一切都来自于宋老师的偏疼。 可我常常忘了，宋老师曾经也是个小女孩啊，她也曾拥有过我如今的青春年少，也曾温暖了岁月，惊艳了年华。现在我慢慢长大了，也该学会保护她了。 我这样想着，咧起嘴冲着宋老师一阵傻笑。她撇撇嘴，对着我翻了个白眼，继续弹奏起来：“好同学们，咱们再来一遍…” 说着，便唱了起来。她的歌声余音袅袅，荡气回肠，在微风中，在暖阳下，渐渐消融… 第二十七章 在合唱团中，我发表意见从来不需要举手，宋老师也会常常主动询问我的建议。 她是个没主意的性子，许多事总会不知所措，有时听取任老师建议，有时接纳江老师言语，偶尔，也会询问我。 所以与其说是我依赖着宋老师，倒不是说是我与宋老师相互依赖。 她懂我的敏感与自卑，我也懂她的脆弱与忧虑。 对于合唱中的琐事，我很想帮宋老师分担，我想要替她去承担一些压力，就列如“做决定”。 由于性格容易举棋不定，她常常会纠结这里这样唱是否和谐，那里那样唱是否完善，而我只需要在这时候，给她一个坚定的答案，就可以安抚她紧张慌乱的心。 其实答案并不重要，虽然我所告诉她的答案，也都是我用心思考过的。但在宋老师眼中，所在乎的并不是答案，她只是需要一个坚定的态度。 她需要有一个人跟她商量着，然后告诉她她这样做很好，很完美，一定没问题的。否则让她一个人去策划，领导这样一个活动，她会很焦虑。 我记得合唱最初之时，她就很纠结。因为这首曲子她是第一次尝试，也是第一次排练三个声部的歌曲，她从前的曲目都只有两个声部。况且如今的二声部，还总是会跟随一声部跑调。 那天我站在她旁边，就看见她低着头，皱着眉头，从神态中便可以感受到她的压力。 宋老师思索再三，对着我努努嘴问道：“婧颖，你觉得把二声部取消了好不好？” “不好”，我坚定的回答。 是真的不好，并不是我为了让她安心，而随便给她一个答案。二声部作为一三声部的链接，作为一个音色中和的纽带，是不可以取消的。 其实我看着宋老师为难焦虑的那一刻，我有些自责，若不是我无心的那句“不好听”，她本可以不必这么烦恼的。 她是为了我而换的曲目，而这首为了我而选择的新的曲目，却给她带来了烦恼，可她却没有一点责怪我的意思，只是自己低头默默承担着。 这种自责促使着我，更加想要与她一同克服困难承担烦恼了。 我思索良久，随后坚定的开口说：“老师，要不然放学我们单独给二声部排练一下吧！” 宋老师踌躇片刻，犹豫着回答：“恩…可是放学我要回家，我家离得远…” “奥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给她们练，你该回家回家！”我连忙解释道。 说完，只见宋老师立马容光焕发起来，又恢复了平时里那副调侃意味的神情：“你自己能行吗？” “哎呀没问题的，我是谁啊，你放心好了！”我骄傲着自夸道。 …… 是的，那时候我总是表现出自信和坚定的样子给她看，让她常常觉得，我可以，我都懂。 可事实上，很多事情我也不行，我也不懂，只不过我都是硬着头皮往前上，不懂得东西现去学罢了… 而我所表现的一切，都仅仅是为了让她心安。我愿意保护她的脆弱，我希望宋老师可以永远都做她自己，永远都像个小朋友一样，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着… 第二十八章 既然放了话，下了保证，那就得说到做到。这不，当天放学我便给二声部同学进行了单独的排练。 其实说到领导力和执行力这件事，我的能力还是很高的。只要我打算去做一件事，我的脑中便会自动浮现出，这件事情该怎样做的一个先后步骤。 那么首先就是下达通知，通知二声部同学放学后到合唱室集合。 接着就要跟江老师去协商，因为我们学校各个多功能教室的钥匙，都是由教务处统一管理的。 江老师虽然宠我，但也是公事公办，原则性的步骤不能省略，所以，我还是需要去跟江老师说明一下我的用途，以及提交带有宋老师签字的申请单。 最后呢，就是我要去思考一下，怎样能够事半功倍，怎么能够利用有效的时间解决二声部跑调这个问题，最终能够让二声部与其它两个声部融合在一起。 所以思考的答案就是，我需要先熟悉一下钢琴，等到放学排练之时能够流畅的给大家伴奏。其次我打算分乐段排练，反复唱，给同学们行成一种肌肉记忆，就是说只要伴奏一起只会唱这个调，别的调不会。 说实话二声部，确实是挺难的，主要是因为它是一股中间力量，并且一声部的音色太过明朗，所以二声部容易跟随一声部的乐调走，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但我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个难题！ …… 这样想着，便就照着计划实施。后来的排练，自然是很顺利，日复一日放学后的一个多小时时间，我都用来给二声部排练。当然，也离不开同学们的配合与付出，我牺牲了时间，她们也是。 在如此繁忙的学业下，仅存的一点课余时间，我都用在了合唱上。而支撑我信念的，便是我想要给宋老师一份满意的答卷。 结果嘛，自然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这不，今天中午我的排练成果就显露出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乐曲中有这么一个乐句，它的尾音6）上有一个连音线，将下一小节的音符5(so)与这个尾音连接在了一起。 通俗点讲就是说6）唱了四拍后，要紧接着唱一个5（so）。然而宋老师并没有注意到这个5(so)的存在，而是继续唱了6)。 见此情形，我悄悄的提示了一下宋老师，我说：“老师，第x乐句第x小节尾音上有一个5(so）”。 宋老师在我的提示下也是猛然发现，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随后便努努嘴问我：“那怎么办婧颖，你们练是不是也练错了？” 她的神情显然是有些慌张和焦虑，因为本身排练的过程便已然有些艰难了，若是我教错了，那改是不好改的。 我冲着宋老师微微扬起嘴角，淡定着说道：“放心吧，我们练对了…”。 是的，我们真的练对了，这个细节我从最初就注意到了。 为了能够把答应宋老师的事情做好，做完美，这份曲目我已反复琢磨了无数遍，又怎会出一点点差错呢？ 别的事情我不敢保证，可跟宋老师有关的所有事，我都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我是一个神经大条，做事马虎粗心的人，可对宋老师的爱，常常牵引着我突破我的极限，她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第二十九章 翌日中午，我狼吞虎咽的胡乱扒拉着盒饭，嘴里塞得鼓鼓的，我想要快一些吃完，然后同宋老师一起去多合唱教室。 一路飞跑着去到艺体组，可当我推开门后，却没有瞧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听美术老师讲，宋老师去开会了。 可是合唱时间快到了啊，我心里这样想着，一边思量一边返回教室中。 距离合唱排练仅剩十分钟之时，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去政教处广播取消排练。 很担心这样的擅作主张会惹得宋老师不悦，毕竟或许她一会便回来了呢？或许她一会回来会对同学们有其他的安排呢？ 可即使宋老师回来了，那她也没有吃饭，若是饿着肚子便去合唱室排练，那我是会心疼的。所以我即使冒着会被责怪的可能，我也愿意当这个“坏人”！ 一边想着一边去了政教处。 “老师，我想广播一下合唱的事”，我诺诺的开口对政教处主任说道。 “合唱怎么了？”主任一脸没好气的质问着。 “我想说合唱取消！宋老师开会了还没回来呢！”我解释道。 被主任凶巴巴的样子吓得我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宋老师让你过来说的吗？”主任继续质问。 当时我都有些想骂娘了，心想这丫是听不懂话还是咋地？说了宋老师赶不回来才要取消的，她咋让我过来说？ 心中虽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这样说，依旧唯唯诺诺的回答：“恩…不是”。 “那你就再等会，她肯定赶在排练前就回来了！”主任盘起二郎腿，抿了两口茶淡淡的说道。 “那她还没吃饭呢！”我有些着急地喊道。 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来了勇气，带着顶撞和责备主任的口气，音量大了许多。 主任斜愣起眼瞅了瞅我，吐了口茶渣，不耐烦地说：“行行行，在那边，自己去广播吧”！ “哎谢谢老师，谢谢老师”！我激动地跑过去，打开话筒随便说了两句便回班了！ …… 宋老师是什么时候回校的我不知道。等我见到她时，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课间了。 她正在走廊间接水，而我恰巧路过她身边，我刚想跟她打招呼，反倒是她先叫住的我。 “婧颖！” 我立马扑到她怀里，撒着娇说：“哎呀老师，你去哪了，这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天见不到宋老师，便会极为想念。 大概是习惯了每天课间操时间去找她，然而今日却直到下午才得以相见，就觉得如同隔了好几天未见一般。 “我去开会了…”，宋老师微笑着回答着我。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老师”？我拽拽她的衣袖，摇晃着继续问道。 “中午就回来了…对了，你是不是取消了排练？”宋老师眼睛直视着我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我有些担心，担心她是否真的要责怪我。 可下一秒便听宋老师说道：“我这使劲往回赶，就怕来不及，果真还就是来不及，回来后我哪也没去先去了合唱教室，见着没人，随后我去政教处想要去广播，主任说你已经下了帮我通知了，你帮我大忙了，谢谢你”。 听到这话，我不免欣喜了起来，笑笑却未言语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一阵微风吹来，带动起她的发丝轻抚过我的脸颊，柔软，温和。 老师，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欢喜着你的欢喜，忧虑着你的忧虑，我的喜怒哀乐，早已被你牵动了。所以只有你安好，我才会喜乐啊… 第三十章 2014年6月。狂风暴雨，几片零星的花瓣穿透窗户混着雨水被吹进了教室。 风暴躁的拍打在我的身上，我打了个寒战，看着只穿了件短袖校服的自己，不禁搓了搓手掌心。 “不然找宋老师借件衣服来穿吧”！ 心里这样想着，立马飞奔出了教室，向着艺体组的方向跑去。 可当我跑到门口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慌乱到了，是赵雨语。 她就站在宋老师身旁，就是平日里属于我的那个位置，此刻正与宋老师有说有笑的聊着些什么，具体的声音我听不清。 但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我心中有些难过，说不出缘由，不过我很清楚这般的五味杂陈，这就是难过的感受。 同时还有些许担忧，担忧她会同宋老师缠言些什么？ 虽然我很相信宋老师，也坚定我与她关系的亲近。可终究还是自卑在作祟，有了那样一点不自信。 我连忙转身，跑到走廊转角处躲藏起来。我不知道我在躲什么，可能是慌乱的有些无措了吧。 过了良久，赵心语出来了。她看到了在走廊转角处神色紧张的我。 傲慢着朝我走来，对我说：“我劝你还是别缠着老师了，老师都跟我说了，她其实早就烦你了。只不过一直在忍着你罢了…” 听到这话，我自是不相信的，这样的说话方式，才不是宋老师的风格呢。我坚定地冲着赵雨语翻了个白眼，回答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我跟宋老师是怎样的亲近，是你可以轻易挑拨的吗？” 谁知我的话音刚落，赵心语便举起了手中的一沓谱子自豪的对我说:“你看到了吗？这是伴奏谱，老师说让我别告诉你，省着你在那瞎蹦哒。她给我了，可她却不会给你！” 我不敢置信的将视线投向她手举起来的方向，心中猛然一惊。 是的，这确实是伴奏谱，这份谱子，我也的确问宋老师要过，而她，也是真的没有给我。 心中陡然慌了神，但面上依旧强作镇定，握紧的拳头手心微微渗出了汗。我想要说些什么，可似乎又没什么可说。 赵心语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忐忑不安，狂妄的哼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了。 …… 我之所以找宋老师要这份伴奏谱，是因为在某一天排练之时，宋老师曾说过，请钢琴伴奏老师需要花钱，大约一次500元左右。 她无意中的吐槽，我却记住了。我想要帮她省下这笔钱，这样一来，说不定校领导还会表扬她呢。 但是，我需要见到伴奏谱才能够明白自己是否可以驾驭。因为伴奏谱是经过专业编排的和弦，与我平常放学排练时，随意弹的伴奏大相径庭。 可没有把握或是做不到的事，我从不会轻易夸下海口，因为我担心会使得宋老师失望，我惧怕看到她失落时的神情。 所以找宋老师要伴奏谱的时候，我干脆随意编了个理由，只告诉她我觉得好听，想要自己弹一弹。 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有隐隐笑意浮现，我当时内心就想着：若是我要来谱子后流利的弹出来了，然后在一个安适的午后，告诉宋老师我可以给她伴奏，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那宋老师一定会很欢喜的吧？ 可结果却是，宋老师没有应允给我… 如今看到赵心语手中的伴奏谱，以及她狂妄的话语，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赵心语是怎么知道我也想要这份谱子的？又为何宋老师给了她却不给我呢？ 第三十一章 心中很是疑惑，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回班级里去。 风依旧呼啸着，冷冷的雨水吹来，沁入每一层肌肤。 其实六月里这样的风雨本该是使人爽朗的，可不知是我穿的太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感到格外的冷清。 本想着去找宋老师借一件衣服来穿，可看到这一幕便也作罢了。 我不知该如何同她开口，担心自己一说话便会成为无理取闹，惹得宋老师厌烦。 若是…赵雨语所言皆为事实，那我又当如何呢？ 我不敢再深想下去，我也不该多想的。可回忆偏偏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自己往我身上爬。 我不由自主的想起许多个瞬间，每每当我同宋老师提及赵心语之时，她总会变得有些不悦。 记得印象很深的一次，是在赵心语男朋友事件后不久的一个中午。我如同往常一般，午饭后便到艺体组去了，准备与宋老师一同前往合唱室。 等待她收整的过程中，我有意无意的提及起了赵心语。本想诉说下心中的委屈，却没曾想得到的却是宋老师的一顿指责。 她指责我嚼赵心语的舌根。直到如今都很清楚得记得她那微蹙起的眉，以及眼角泛起的那一抹厌烦。 当时她有些生气的对我说：“你不要整天小心眼的跟我说别的同学怎么怎么不好，你觉得老师都没有眼睛吗？我不会自己看吗？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从别人口中去了解其他同学！” 好一个“别人”，好一个“我告诉你”。这样的坚定与袒护，我看到了。可却不是为我，而是为了其他同学，而宋老师言语间的那个对立面，才是我！ 听到这话，心中委屈更甚。我有些蒙圈：明明是我被欺负了，我告诉你是想寻求你的安慰，我只是想听你告诉我，无论怎样我们的关系都不会被外人挑拨。 可是为什么，你连听我讲完的耐心都没有，就要来指责我？为什么明明是我受了委屈你却不向着我说话，而是偏护于其他同学？ 你不是最喜欢我的吗？可为什么我提到赵心语，会让一向温柔的你生气？平常你从不舍得凶我，你会担心我太过敏感而伤害到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迁就我，可这为数不多的“生气“，竟是因为她人！ …… 自那次之后，我几乎不在宋老师面前，再提及其他同学了。 即使那次我仍旧很委屈，也不敢再过多辩解，我不想惹得宋老师不悦，也畏惧她生气，更担心她真的会厌恶我。 可这一次赵心语的话，使我内心百感交集，我真的很想跟宋老师谈一谈，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什么时候我在宋老师的面前，竟开始那样的小心翼翼了？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曾经的我与宋老师，可以畅所欲言无话不谈，不需要有任何避讳。 可如今，我同宋老师说话，竟需要犹豫斟酌？ 我一边思索，一边向着艺体组走去，推开门强挤出一丝微笑，我并没有同往常一般欣喜着便往宋老师怀里扑，而是乖乖的在一旁站好。 今天的她身穿一身浅蓝色风衣，很熟悉，那是秋季时，她常穿的一件衣服。可在现在的六月里，与我的短袖校服显然是迥然不同的。 我诺诺地开口问道：“老师，你不热吗？” 她并没有抬头看我，而是盯着电脑，神态间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回答道：“你在我旁边站着，我就更热了！” 闻言，我顿了片刻，霎时间窗外的风好像停了。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想要面对。 我想，宋老师一定是太累了。她常常会这样的，倦了乏了就不太爱说话想要一个人静静，明天就会好的。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缓步走出了艺体组。对，明天就好了！ 第三十二章 我的关门声很轻，没有同往常一样任性的“摔门”， 而是缓慢的看着屋内的景象，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门间的缝隙里，直到门，彻底关上。 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转头看我一眼。 没有了放肆的底气，内心似乎更为平静了。我就这样从容自若的在走廊上慢慢的走着，窗外的雨水仿佛骤然剧烈了许多。 我将头探出窗外，再抬头望望乌云密布的天空，雨水毫不客气的掉落在我的脸上， 顺着脸颊的弧线流淌至脖颈。 有些冰冷，冰冷中还夹杂着一股温热，在这狂风冷雨中，是那样格格不入和微不足道。 愤怒，不甘，委屈，疑惑。 我摸摸自己的脸，湿漉漉的一大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长叹一口气，粗鲁的用校服袖子将脸擦干净，随后压住内心的难过，强挤出一抹笑意，再次进了艺体组。 往常我只需要撒撒娇，宋老师都会依我的，我婉转些说，我不提赵心语，一定会好的。 我这样，诺诺的开了口：“老师”。伸手拽拽宋老师的衣袖，脸上灿烂的微笑着。 “怎么了？”她平静的问道。宋老师终于抬头看我了，只是眼睛里暗淡了许多。 我努了努嘴，带着些许撒娇的口气说：“哎呀老师，你就给我吧，你最好了。” 窗外的风骤然又起，带动着窗户发出嗡鸣。 宋老师轻叹了一口气，拉拉我的手，轻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要谱子到底是干嘛？” 她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只不过眼神中依旧是暗淡的。 “我就想要自己弹一弹啊”，我的眼睛看着她，真诚的回答道。 宋老师也同样直视着我的眼睛，只是许久未言，心中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长大后无数次回想起这个瞬间，我常常会想，若是当时我直接说“我想要给你弹伴奏”，如今的结局会不会有些不同呢？ …… 片刻，她站了起来，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瞬时心中一阵欣喜，笑意更甚，这次的笑不是强颜欢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很喜欢宋老师这样搂着我，每当这个时候，总是会有阵阵暖流自她的掌心流泻而出，我很想给她一个拥抱。 不过，要等她给我谱子以后，否则我才不会轻易服软呢！ 心里这样想着，指尖不自觉的拽起她的衣角，微微晃了晃。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帮别的学校来要谱子的？”她一脸认真的继续问道。 我迟疑了片刻，有些蒙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什么？”我不敢置信的反问了一句。 我一边问，一边撒开了拽着她衣角的手，脚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她搭在我肩上的手，自然而然的坠落了。 良久，宋老师都没有任何言语，我也沉默的在等待着，我们四目相对，却又相对无言。 我在等她的解释，我想听她说，我曲解了她的意思。 可是，并没有。 风雨大作中，一瞬间晴天霹雳，心脏好像骤然停住了跳动，大脑中一阵嗡鸣。 是的，她在怀疑我。 两年的师生情，掏心掏肺毫无保留的付出，一心都只为了她。 却原来连信任都没有，那这两年又算什么呢？我所有的感受，和那些真切存在过的美好，又算什么呢？ 对于我与宋老师的感情，我是那样的深信不疑和全心全意。 她是我在这所学校最在乎的人。我可以不要任何：同学的友情，江老师的关心，教务处的特权，还有语文课代表这样一个让全班同学都羡慕的殊荣。 可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第三十三章 努力遏止心中的悲伤，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哭，宋老师讨厌我哭，讨厌我无理取闹。 所以我艰难的扬起嘴角，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中的那一丝哽咽，生怕被她察觉。 随后我静静地说：“我没有啊，老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呀？”。 宋老师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我，眸子里是无尽的深邃。 “那你说，我是要帮谁要？”我继续问道。 “你整天狐朋狗友那么多，我知道你帮谁要？”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带着几分戏谑，既轻松又认真。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那自然坠落的手重新搭回了我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这谱子是我自己买的，你如果给别的学校，大家都唱这首曲子，那咱们就没有优势了”。 一瞬间哑口无言。 我想解释些什么，可我又能说什么呢？这只不过是她的猜想，本身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又有什么证据可以来证明呢？ 但，为什么只是一个猜想，她都可以那样笃定？难道在她的心目中，我从来都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 我安静地对视着她那明亮的眸子，肩膀上感受着来自她掌心的温度。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连怀疑我的样子都可以这么温柔？为什么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可以如此轻松？ 这样想着，心中的委屈如同喷涌的泉水，那样冰冷又按耐不住。 “那你为什么可以给赵心语谱子，不可以给我，你为什么不怀疑她？”我有些撕心裂肺着叫嚷了起来。 “她像你一样吗？她自己练还练不好呢，没有那些闲工夫！”宋老师认真的说道。 “所以你就是偏向她对吧？” “你看你又来了，整天盯着人家赵心语，心眼小的跟个芝麻似的。” “是她欺负我！” “我没看着她欺负你，人家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你一句不好，我就听着你整天念叨人家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真的！就是她欺负我！” “真的假的，你快别在我面前闹腾了，我今天累的很，来来来快出去吧，你让我清净会。”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艺体组门，而那搭在我肩膀的手，也自然而然的拿走了。 门外的风猛烈袭来，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将我吞没，寒冷瞬间灌透全身，一丝丝渗透进肌肤，带着些许的刺痛。 我转头望了望那敞开着的门，狂风迎面扑打在我的脸上，伴随着星星雨点，将我擦干的脸再次变得湿润。 六月的风怎会如此凛冽刺骨？ 我一步…两步…，踉跄着踏出了艺体组，随后只听见身后“砰”的一声，门关了。 声音是如此剧烈，震耳欲聋，穿云裂石。随后眼泪瞬间倾盆而下，涕泗滂沱。 我慌乱的寻找着身上疼痛的来源，想要抱一抱自己，可是寻遍全身都没有摸索到。 原来，刺骨的寒冷并非来自这六月的风雨，而是源于心脏，疼痛被血液承载输送，神经传递从而遍布全身。 是的，一切都变了… 第三十四章 接连几天，我都再没去找过宋老师，她也没有找过我。 合唱时，我不再与她并肩同行，排练中也没有过多交流，结束后便直接回班。 曾经对于我的情绪，她甚至比我自己都敏感。然而这些天，她丝毫没有安慰过我，即使在走廊碰见，她也只是微笑低头，连目光都吝啬给予我。 原来我与她的关系，就是只要我不去找她，便不会再有交际的那种。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没有同我沟通任何。 我只知道她不会再疼爱我，或许，她从未真心过。从前的一切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是一个表面现象。 也可能，她只是喜欢我对她好，喜欢我可以帮助到她，而不是喜欢我这个人本身。 也是啊，像我这样一个糟糕的人，背负了许多负能量，内心极度缺爱，也缺乏安全感。宋老师又凭什么喜欢我呢？ 我曾以为她与其他老师不同，以为她对我的好，是这世间最无私最伟大的一种情感，即使我不够优秀，即使我负能量缠身，她也愿意来治愈我，包容我，爱我，关心我。 可如今我才明白，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无私纯粹的爱？任何人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就算是宋老师也不例外。 但我却这样傻，我竟就那样轻易的，把她当作了生活的全部，依赖于她，将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寄托于她。我完完全全的相信她，把整颗心都交由她保管，我觉得她是唯一能够保护我的人。 可我忘了，太阳明亮炙热，却从不是只为温暖一人。她沐浴苍生大地，世界万物，她是我的太阳，可却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太阳。 回想那天在艺体组，即使我再怎么拼命压抑情绪，可我的难过和疼痛那样强烈，一定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宋老师又怎会不知道呢？ 她只是不在意我了… 没同宋老师交流的这几天，我的状态每天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或许普通人无法想象为什么我会这样脆弱，就只是因为一个人，就变得那样绝望和崩溃？ 可是你们忘了，宋老师是我这14年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在意和爱的人。 我从小到大生活的世界里，是没有情感的，我就像是一个没有心的机器，我不懂爱，也从未感受过爱，更没有对任何人付出过真心。 因为我从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爱，就连我的父母都不爱我，我又怎么会相信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会爱我呢？ 可是宋老师让我相信了，她让我从一台没有情感的机器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让我相信了这个世界拥有纯粹无私的爱。 然而她给了我这一切，改变了我的观念，让我拥有了情感，我活过来了。 但之后，她又告诉我，其实都是假的，告诉我其实我们连信任都没有，告诉我她只不过是稍微给了我一点点关心，我就无限放大了，我自作多情了。 你太天真了，我只是你一个老师，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又怎么会完全对你这样一个糟糕的人付出百分百的真心呢？你想什么呢？ 她让我觉得我很可笑！ 我就好像一条快要饿死的狗一样，只要给我扔个馒头，扔盘剩菜，她稍微给我一些施舍，我便觉得这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便觉得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所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小插曲 其实，极度不想回忆与她的故事，因为回忆难过的瞬间，我会很难过；回忆美好的瞬间，我会更难过。 总之通篇都是难过与心痛，所以每一个字都是在泪水中撰写出来的。 这样压抑的情绪，使得我的身体真的很差，常常吃点东西就会想要吐。哭着哭着也会干呕。 所以可能不会那么及时的去更文…同读者说一声抱歉，望理解！ 另一方面我想要剧透一下，宋老师从来不是为了我好，为了我成长，才对我残忍和冷酷。 而是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对我也从未有过真心。而是将我作为了她妹妹的代替品。 她有一个比她年纪小许多的妹妹，所有的经历包括性格都与我极度相似，而她内心认为对妹妹是有所亏欠的。 恰巧我刚好缺爱，刚好也在她身上寻找母爱。所以她疼爱的从来就不是我，关心的也从来就不是我。 她后来直到现在所有的冷酷，绝情，狠心，那么痛快的突然间抽离了对我的爱，对我的关心，随后对我的崩溃视而不见，那是因为她从来就对我没感情。 如今她的妹妹状态已然大好，所以我这个工具人，自然是可有可无的了。 可我当时却觉得，我怎么会那样幸运？我怎么会遇到这样好的一个老师，将那样无私又纯粹的爱奉献给我？ 我觉得我好幸福，并且沉浸在这种幸福中，我的世界观都因她改变了，当时我真的太热爱这个世界了：鸟语花香，整个都是粉色的，甚至呼吸的空气中都是爱的味道。 我就那样热爱着这个世界，爱着宋老师，我爱的是她的灵魂，她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人。 可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有关于她妹妹的事。这些年来我也很多次的怀疑过，宋老师是不是对我从来都没有过真心？ 我想过许多种可能，或许是她只是喜欢我对她好，也或许是因为我的能力，可以在她的工作中帮到她，我的身上有她可以利用的价值！ 其实人的直觉通常来讲是很准的，我早就猜测到了事情的缘由，只不过一直不敢承认，也不敢去相信，一直安慰自己。 并且宋老师也一直告诉我，她对我的好不是假的，是出于老师对学生的关怀。但直到，我见到了她的妹妹，见到了那个跟我很像的人，并且她的妹妹亲口告诉我“你只不过是我的替代品”。 我的一切猜想才得以证实，原来并不是因为我对宋老师好，她有所感动，也不是因为我有利用的价值。 我只不过是遇到了“菀菀类卿，可终究除却巫山非云也”罢了… 第三十五章 这些天课间与午休之时，我大都呆在教务处，因为这所学校中，能够带给我温暖的地方，除了宋老师，也就只有教务处，只有江老师了。 有时想想会觉得很对不起江老师，明明她与宋老师对我同样很好，可我却只有在受伤的时候，或是遇到麻烦，需要她帮我解决的时候，才会想起她。 而让我做选择之时，在江老师的课代表和宋老师的合唱团之间，我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宋老师与合唱团。 其实在我们班级里，甚至全校同学中，宋老师并不是一位受欢迎的老师。 宋老师她很单纯，说话直爽不懂迂回，所以总是会被人曲解话意，同学们常常会认为她说话伤人自尊。 并且宋老师总是会请假，也常常会把音乐课让给主科老师。正如初一那年，整整一月有余，我才得以与宋老师相见。 所以在同学们眼中，宋老师言语上不够注重，对于授课，也并不是一位负责的老师。 而江老师恰恰相反，她情商高，言谈举止讲究方式方法，处事非常圆滑。在教育方面，也有着自己的一套体系。 所以同学们都很喜欢江老师。甚至其他班的同学听闻了江老师的事迹，也会投来羡慕的眼光。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与大家都不同，偏偏会喜欢宋老师，甚至时常会因为宋老师与其他同学发生矛盾。 明明江老师也很好，可就是无法对江老师产生如宋老师一般，那样深厚的情感。 同学们眼中宋老师的缺点，在我眼里恰恰是我眼中她的优点。 我喜欢宋老师的直率和坦诚，我认为这是她的单纯和烂漫。况且，在别的同学听来有些损伤自尊的话，在我听来却不是。 我并不认为她的调侃会损伤我的自尊，反而会觉得这样的说话方式很有趣很轻松。大概是因为我了解宋老师，我会知晓她想要表达的本意。 宋老师的好，真的是需要用心体会才会发觉和领悟的。 而对于她总是请假，总是把课让出去，我也非常理解她，并且心疼她。 因为她时常会同我倾诉，她身体不好，家又住的很远，并且丈夫总是出差。就连她生病时都没有人照顾她，并且她还要照顾孩子，发烧时，也要一个人坐公交回家。 所以她同我这样倾诉时，我真的会心疼她。她总是习惯把自己的委屈和辛苦埋在心里，深藏起来，任何事情都一个人默默承受。 当然我也很开心，宋老师能够同我袒露心声，让我作为她的一个倾听者。 所以，对于同学口中她的不负责任，我真的很生气，常常会与同学争吵。 只是最近，我常常会自我怀疑，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的爱会突然消失和抽离。 为什么她不要我了… 思想中常常会有些矛盾，我无法坚定的相信她对我的感情了，我会怀疑是不是一切都是假的，却又仍不死心仍抱有一丝期望。 我多么希望只是因为我做错了她才不要我了，这样我还可以改正，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似乎无法接受若是她真的从未喜欢过我，这一切的美好都是假的，那该是怎样一种晴天霹雳，我该怎样去面对和承受这样的打击？ …… 这大概是我心理第一次发生改变的时候，我出现了一些很不好的思维。 我开始去理解其他同学对宋老师的厌恶，我试图去改变自己的观念。我想要把宋老师的好，便成不好。 让自己也去讨厌宋老师，从而减轻一些自己的疼痛，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开始尝试去告诉自己，我所喜欢的宋老师说话方式，言语上的有趣和单纯，实际上就是没情商。 对于她常常请假，并且把课让给主科老师，我也努力说服自己，这就是她的不负责任。她是老师，授课是她的工作，这是她的义务。 就在这种非常错误的思维下，对自己负面的引导下，我做出了一件让自己极为痛恨自己的事情。 我伤害了宋老师，那个我特别爱的人。 第三十六章 2014年6月11日。 六月的炎热使人烦躁，而教务处是我在这所学校中，一个天堂般的存在，冬天可以取暖，夏天可以乘凉。 自从上次卸任语文课代表之后，就很少来过教务处了，如今再来，有些生疏，但江老师对我的态度，却并未发生太大的改变。 其实在之前的讲述中有一个细节，不知大家是否注意到了，就是我在描写艺体组与宋老师的相处过程时，我的形容常常是站在宋老师的身旁。 是的，两年的相处，她并没有给我一个坐的位置。 然而在教务处，我是有权利随便坐的，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允许，在这里我可以随意放肆。 倘若王主任不在，我便会坐在王主任的办公位上，也就是江老师办公桌的对面。 假如王主任在，我便可以搬个椅子坐在江老师的身边，或是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 这样的自由和特权，在全校同学中，我便是那屈指可数的其中一个。 就连考试前后，由于需要布置考场，学校规定每个同学都需要清空桌洞里的课本。寻常同学都是将书本背回家中，只有我，可以将书本放在教务处里。 此刻，教务处极为安静，只有我与江老师两人。 我正低头扣着手指，有些沉闷的若有所思，而江老师则是面对电脑处理着工作。 我想江老师一定知道我是从宋老师那里受伤逃难过来的。 她也一定知道我对宋老师的感情，深厚于对她的感情，可她并没有过多计较，依旧如从前那般给我空间与安抚。 我偶尔会想，若是最初之时，我将对母亲的情感，放在江老师的身上而非宋老师，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些委屈和疼痛了？ 可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人世间的情感哪有那么容易转移呢？对宋老师的感情早已刻入骨里，融入血中。 这样深厚的爱，是不会消失的，也无法轻易转移，所以我只能将它变成恨，变成厌恶。因为恨比爱容易放下的多了，也可以比爱少一些难过。 沉寂良久，江老师见我一直没说话，关切着问道：“吃饼干吗？” 听闻声音我仍未言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便继续沉思。 江老师便也不再继续询问。她常常会给我很大的空间，我说愿意说，她便愿意听，我若不愿说，她便不多问。 依旧是沉寂思索，空气凝结了许久。随后我有些负气的开口道：“江老师，宋老师又不给学生上课…”。 江老师听后笑了笑，接着抬头看看我。大抵是被我的幼稚逗乐了，或许也有些无奈。随后长叹一口气，温柔地说：“哎行了，你别想了”。 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我的头。很熟悉的动作，宋老师也时常这样摸我，一瞬间又有些难过。 随后便又嚷嚷了起来：“哎呀你管管她，她不给学生上课，别的同学也都有意见，你等着我回班给你拿。” 说完，我一路小跑着回班，拿了一张纸条返回教务处。 纸条的内容，大致是讲：宋老师在某个班的某节音乐课的课堂时间，让学生上自习。并且长久以来，不管哪个班的课，十节有九节课，她都要在上课铃响后的三五分钟，才会到达。认为她有些不负责任，希望宋老师能够改正！纸条最后附上了来自各班同学共30人的签名。 江老师看过后依旧是一副哄孩子的口气，微微笑笑安慰我说道：“好了好了，回头我跟她谈谈”。 其实当年我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行为给宋老师带来了伤害，也并没有发觉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因为这张纸条我只给了江老师看，并且纸条上的内容均为事实。 当然我承认我把这张联名纸交给江老师时，是有赌气的成分在的。 对于宋老师带来的伤害，那种难过，不甘，疑惑，愤怒，我无处排解。 也或许是因为当年的年纪小，我不懂怎样更好的去排解这种痛苦，所以我就用了这样一种很幼稚的行为，在江老师面前发泄情绪。 至于，我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个问题很严重的呢？ 就是在隔天，也就是2014年6月12日。 第三十七章 班主任告诉我，宋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情非常难过，希望我能够跟她去解释解释。 我听到这一消息后，先是疑惑，后为惊讶。我疑惑的是，宋老师为什么会难过？而惊讶的是，她既然都不在意我，她又为什么会难过？ 其实这个时候我对宋老师的感情非常矛盾，我很想去厌恶她，可却总有某种正面的感情在作祟。 当听到宋老师“难过”这两个字的时候，心瞬间疼了一下，好像是某种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 所以在这种生理反应的驱使下，我再次来到了艺体组。 进到艺体组之后，我站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上，距离上次站在这个位置，不过短短几天，却恍如隔世一般。 我看着宋老师，宋老师没有抬头，眼神直直盯着电脑，然而鼠标却并没有任何操作。 思索片刻，我诺诺地开口道：“老师，班主任让我来跟你解释解释。” “班主任？”宋老师疑惑着顿了一下，随后轻哼了一声：“解释？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我回班？”我依旧负气嘴硬道。 “为什么？”宋老师又问。 “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你突然就来这么一下子？” …… 她不知道？所以，她对于她伤害了我这件事，没有任何愧疚和在意？ 可她怎么会不知道？往常我每日都要缠着她，围绕于她身旁。 如今这些天了，自上次她将我赶出艺体组后，我便再没来过。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质问我，为什么突然一下子针对她，为什么突然就不再是她身边撒娇的，乖巧的小女孩了？ 可这所谓的“突然”，恰巧也是我想问的。 她为什么要如此突然？连给我缓和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突然就抽离对我的爱，为什么突然就不要我了？ 她对于我的突然会感到很难过，那么我对于她的突然呢？ 她的世界不只有我一人，可我的世界全部都是她啊！我的难过要是她的百倍千倍！ 可为什么她感到难过了，就想让我来跟她解释解释？而我比她百倍千倍难过之时，她却没想要来跟我解释解释？ “你在意吗？”对视沉默良久，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诺诺地一句。我的语气中夹杂着失落，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然而宋老师听到我的质问，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心是不是黑的？做了这样的事还问我在不在意？你快别学音乐了，学音乐的孩子内心都是很纯净的，像你这样肮脏的人，不配学音乐！”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宋老师，看着那个我脑海中温柔如天使般的她，她为什么会用这样恶毒的话来羞辱我？ 我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我不过是对着江老师，对着另外一个疼爱我的老师，说出了她的错误，发泄悲痛，仅此而已。 “我现在的心，简直伤透了，我没有想到我掏心掏肺付出了两年的学生会这样来对我，两年，我就换来了这个？”她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愤愤地看着我说。 我看着她的眼睛，眸子不再清澈，而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而她的言语间所透漏着的情绪，的确是很伤心的。 所以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真的过分了是吗？我伤害到她了是吗？ 可我没有意识啊，我是无心的！ 心中一软，不想继续争执，我想要冷静的来思索一下，思索我是否真的错了，这件事的本质，是否真的很过分。 同时，我不想再看宋老师难过的神态，况且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我也怕她情绪太过激动，气坏身子。 但嘴上依旧赌气，便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想跟你说了，我回班了”。 随后转身离去。 将门关上，心中百感交集。有三股莫名的力量在碰撞。其中两股来自于大脑： 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没错，我所诉说的一切皆为是事实，况且我只是告诉了同样疼爱我的江老师。 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我，宋老师所痛斥的我的一切，都是对的，我是真的做错了，我是真的伤害到了她。我是个罪人，我应该忏悔。 而第三股力量便是心脏：它告诉我此刻我很难过。因为宋老师难过了，那就一定是我做错了。 爱的本质就是这样啊，在重要的人的面前，人类通常是没有是非对错的判断的。 心脏隐隐压抑并且阵阵疼痛。大概，我是真的错了… 第三十八章 宁静的午后，浅浅的温馨，我站在二楼走廊的窗户前，脑海放空，向窗外眺望。 明明阳光的味道充斥满整个空气，可我却仍旧感到极为阴郁。 是啊，我的世界可以因宋老师而变为彩色，同样也可以因她而重回黑白。 这样想着，眼神无意间扫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宋老师，她正低着头在楼下走着。 她的任何神态我都了然于心，所以我明显能够感受到，此刻的她很难过。 而我最怕的，就是看到她的难过与失落。 心猛然抽搐了一下，我连忙跑下了楼，跑到她的身边。 冲着宋老师傻傻的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晃晃，有些撒娇着说：“哎呀老师，我错了…” 是的，任何时候我与她的矛盾，都是我向她道歉，不管错在我否，我都会道歉。 因为我很珍惜宋老师，珍惜与她的感情，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我错了，我自然是要好好安抚她的情绪。 宋老师并未言语，继续沉默着，静静地向着教学楼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看看她，阳光下明显看到她的眼睛，有些微红，我想她一定很难过吧。 “老师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诺诺地继续说。 “上午不是还挺勇敢的吗？”宋老师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回答道。 “上午我那是赌气，我现在知道错了，好不好你别生气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了那张纸条，当着宋老师的面撕毁了。 她仍旧未言，只是用余光撇了撇我撕毁的纸条。我就这样同她一路走着，如平常一样挽着她的手臂。 我很了解宋老师，我知道她的沉默，要比发泄脾气更为严重和难过。 此刻我宁愿她骂我打我，都不希望她一言不发憋在心里。 走至办公室，她用余光看看我，平静着说：“行了你快别跟着我了。”说着将我挽着她的手拿了下来。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再次恳求道。 “你快走吧，也就是我修养好，这要换作别的老师，你干了这种事，早让你“滚”了！”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难过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件事在你眼中会如此严重！” “你不知道？你是三四岁的小孩吗？都十几岁了你能不知道？” “我真的不懂，我比别的同学晚熟一些你又不是不了解…” “哎呀哎呀行了，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了，我看着你这副嘴脸就够了，表面上装的纯纯的，实际上内心这样黑暗。别的老师别的同学都不喜欢你，说你人品不好，我一开始还不信，现在我算是知道了！” “谁不喜欢我呀？谁又说我人品不好了？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说我啊？” “知道错了我就得原谅你吗？你看看整个学校谁喜欢你？有老师喜欢你吗？有同学喜欢你吗？也就是我，就我对你好！两年我就换来了这个？” “我…” 砰的一声，门又关了。 右手手指随着门框的闭合发出阵阵疼痛。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从前不管我犯什么错，只要同宋老师撒撒娇，她便会原谅我。 可为什么这一次，她这样决绝，这样不留余地？ 攥住那疼痛的手指，不知为何，一瞬间感到非常畅快，指尖的疼痛好似分担了心脏的压力。 没关系的，我这样想着。 宋老师这次只不过是生气的时间久了些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 第三十九章 清晨，闹钟响起。 我拉开窗帘，看向窗外。天上漂浮着厚厚的浊云，有些死气沉沉，呼吸中还夹杂着腐烂的味道。 昨晚仍旧有些失眠，这一周来差不多都是这样，一闭上眼，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宋老师的话语。 随之在痛苦中，以泪洗面，哭着哭着，有些疲倦了才会睡着。 昨日，也就是周五，我见到一个小女孩站在宋老师的身边，搂着她的脖子撒娇。 我猜测那大抵是她的女儿，因为看年纪，与听闻中宋老师女儿年纪的相仿。 只不过相貌上并不相像，女孩皮肤黝黑，并没有宋老师那般的气质。 我走到宋老师的身边，诺诺地问：“老师，这就是你女儿吗？” 宋老师笑笑并未言语，只是笑容似有些开心和得意。 她大抵是听出我语气中的醋意与羡慕了吧？ 是的，我的确很羡慕那个女孩，因为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以拥有宋老师全部的关心和爱，而且，永远都没有人可以超越她。 而自从去年我提及想要宋老师当我干妈一事后，宋老师便很清楚我心中的想法与期望，也了解我对她女儿的羡慕和嫉妒。 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捅破。但，宋老师确实比从前对我更好了，并且时常会扮演起母亲的角色。 列如训斥我的学习，嫌弃我的邋遢，还会唠叨一些大多数母亲常常会说的话。 每个孩子都不喜欢听长辈唠叨，自然我也不例外，可对于宋老师，她说再多我都不会嫌烦。 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我们统一要去看考场，需要集体在操场集合，由老师带队前去。 集合等待之时，我看到宋老师牵着她女儿的手，自实验楼向着教学楼行去。 那一刻心里有些酸酸的。很熟悉的画面，就好像从前宋老师牵着我的手一样。 只可惜，今后再也不会了。 …… 由于失眠，起床后我没有一点精气神，脑袋晕沉沉的，时不时的还会干呕一阵。 走到洗手间，一把冷水浇盖到脸上，冲刷掉了昨晚的泪渍，有些清醒了，可眼眶周围却隐约沙沙的疼痛着。 没有胃口吃饭，可胃里搅和的实在难受，胡乱塞了几口饼干，却瞬间又吐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太甜了，刺激的味蕾更加不适，所以难以下咽吧？无奈只得喝了两口水，便匆匆出门了。 自从与宋老师闹矛盾以来，我每天状态都如此，自然也就没怎么复习。对于中考什么的，我一点也不在乎，此刻只想赶快将考试敷衍过去，然后回家躺着。 不知是不是没睡好又没吃饭的缘故，还不等走到公交车站便觉得有些心悸，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快。 每走一步都是要晕倒的感觉，本身从小有些贫血，如今没吃饭可能也有些低血糖。 我只得蹲下缓和，脑中有些嗡鸣，不，也有可能是耳朵里的耳鸣。 我分不清声音的来源，只是真的很难受。眼泪重重的砸在地上，我看着我的泪水一点一滴的渗透进有些干涸的土地。 多么希望此刻宋老师能在我的身边，来摸摸我的头，抚抚我的脸。 片刻，我站起身来，踉跄着一步一步地继续走着，微风吹来，带走了脸上一部分泪水的湿润，眼睑在风的作用下再次沙沙的疼痛起来。 路灯闪烁，车子的鸣笛声不断地响着，可我却丝毫听不到一般，无限悲哀地看着眼前众多的人群与事物在身边走来走去。 是的，我晕倒了。 第四十章 2014年9月。 初秋冷雨，薄雾氤氲。 我驻足在与宋老师初见的那个走廊口，那天那雨那人，如画一般的情景，就好似昨天发生的故事一样。 只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时间一晃竟已有两年之久，而我与宋老师，从陌生到熟悉，再到陌生，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般。 是啊，开学这些天，宋老师都没有再理会我。 走廊上偶遇也只当没看见，偶尔碰面她还会翻个白眼儿，那厌恶的神态，狰狞的面孔，只戳我心脏深处。 我从未想过那样复杂的表情，她会冲着我来展露。 我去向她道歉，她也只会冷嘲热讽的骂我，羞辱我。 她似是有些误会，因为她问我：“你是不是就想让我滚出学校？是不是就想让我下岗？”。 我反复的去解释，告诉她我并没有这个意图，还找来江老师为我作证，而她始终都不相信，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猜想。 并且她同谁都是这样说。 江老师看我哭的实在难受，便去劝导她开解她，然而她同江老师也是坚持这般思维。 最后江老师无奈，只得作罢！ 我走向教学楼外的那个小乒乓球场，环顾四周，这里曾是那年宋老师与薛老师打板羽球的地方。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仿佛都残留着宋老师的气息，也蕴藏着我与宋老师曾经的故事。 低下身，抚摸着一旁的花丛，泥土的潮湿带着花朵的芬芳席卷向我的鼻尖。 要问我后悔吗？怎么能够不后悔呢！ 如今的我有多怀念最初的那个自己？那样的无忧无虑，心思纯澈！而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我爱人的能力，以及自爱的能力，伴随着宋老师的离开一同逝去了！ 可我又怪得了谁呢？ 当我把所有依赖和信任给她的时候，把所有象征美好意义的情感寄托在她身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自己了。 从今往后，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要取决于她，开心与幸福都要从她那里哀求着来。 是我不要我自己的！ 可是，卑微讨好来的从来不是爱，只是施舍罢了。她给我，我就有，她不给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 “李婧颖”！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我幔纱薄雾微雨下的思绪。 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使我黯然神伤，心心念念了一整个暑假的声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宋老师。 我以为她原谅我了，随即激动地转身，立马便想要往她怀里扑！ 可她却闪躲后退了。 我正愣在了原地，看着她的眼睛，疑惑和委屈着。 “你是不是想要回合唱团？”她静静地开口问道。眼神是那样空洞，不带有一丝情感，既没有厌恶，也没有欢喜。 就好像我们只是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是的，自从上学期那件事过后的不久，宋老师便不让我去排练了。 她说她不希望我这样一个人品败坏的孩子，在她的合唱团里。 听到她的询问，我兴奋的点点头：“恩，我想回去！”一边说着，一边手指自然的去牵扯她的衣角，可她却再次闪躲了。 我牵强的咧起一抹微笑。 心里安慰自己：能回去就是好的，慢慢宋老师总会原谅我的，她只不过是生气了，只不过生气的时间久了一点而已，总会好的。 “那你回去可别乱说话哈！”宋老师顿了顿又说。 “不会的！”我笃定的回答。 接着她浮现出了往日的俏皮：“我还不知道你？回去就立马炫耀，跟同学们说：看了吧？老师还是离不开我吧？” 她微笑着在模仿我往日的样子，我也被她逗笑了。 一瞬间，我仿佛有了一种错觉，错乱的感觉到我们似乎还如从前一样。 可是很明显的又有许多东西变了。 但其实我要的并不多，我不再奢望回到最初，回到从前了。 此刻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同她维持现状。 只要她能理会我，只要偶尔同我搭一句话，调侃我也没关系，侮辱我也没关系。 我都能够接受！ 我看着她的眼睛，恍然觉得她的眸子又明亮了起来，身上那熟悉的清香也隐隐约约四溢开来，伴着初秋的微风，飘得很远很远… 第四十一章 那时候的我，在遇见宋老师之前，从来都没有感受过什么关爱，所以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好人。 而在12岁那年遇见宋老师之后，我便付出了我所有的感情。 我将一颗赤诚，炙热的心，捧到她面前，我爱她，敬她，尊重她，仰慕她，在我心中，她就是所有温柔和美好的诠释。 可惜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或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或许赵心语所言皆为事实，或许宋老师真的同她那样讲了，只不过因为她还教我，所以她不告诉我。 …… “李婧颖！” 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宋老师！ 我连忙转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是的，宋老师已经很久都没有叫我“婧颖”了。 近来，她总是声色平静空洞，不带有丝毫情感的叫我的全名。 而相反除了我以外，对待其他同学，全部都亲切的只叫名，不叫姓！ 列如什么心语啊… 总而言之，只有对我是生硬着的口气，对其他同学都是异常柔和温暖。 其实对于宋老师的这一举动，我是开心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仍旧是最特殊的一个。 而且，宋老师好像是故意的，她似乎想要我吃醋。 记得上周有一次，我去宋老师办公室找她，碰巧撞见八年级六班有个同学，她叫马笑笑，正好也在艺体组。 马笑笑本来都准备要走了，可宋老师见着我来了，便格外热情着地叫马笑笑帮忙搬书。 所谓“搬书”，只不过是从地上帮她搬到桌子上，实际上书本并没有多重，路程也并没有多远，所以纯属是没活找活，没话找话。 搬完了以后，宋老师用余光偷瞄了我一眼，随后亲切地问马笑笑“累不累？” 宋老师的演技很拙劣，当时一旁的我，都快憋出内伤了，就连马笑笑都看出来有些不同寻常。 课后马笑笑还来找我讨论此事，说大家感觉宋老师最近有些怪异，便陆续猜测是否是因为我？ 还不等我思索，马笑笑便绘声绘色的又吐槽了起来：“宋老师平常都好好的，一看见你来了，便表现的格外热情。格外汹涌澎湃，她那样高冷沉静的性子，突然热情起来，还真叫人不适应！” 我听闻这般言语，心中不禁一阵欢喜，突然觉得宋老师真的好可爱，懵懂烂漫的心思，像个小孩子一般。 …… “李婧颖！”宋老师又叫了我一遍！ 我立马回过神儿来，向着宋老师的身边跑去，一边跑着一边嚷嚷着说：“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宋老师无奈平静的问道：“过几天咱们要准备排练第二首曲子了，你还带二声部去排练？” “恩行啊！”我激动地回答着。 言罢，宋老师有些傲娇着，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老师，你不生我气了吧？”我一脸贱笑着，有些喏喏的开口试探道。 一边说着，一边还伸出手指抓了抓宋老师的衣袖。 这次她没有推开我，也没有闪躲，而是沉默片刻，随后轻叹一口气回答：“行了，你也快毕业了，以前的事情就过去吧，剩下的时间我们好好相处…” 闻言我激动地点点头，抱紧宋老师的臂膀，撒娇着。 “行了行了，我跟你说李婧颖，以后别再给我惹事，听见了没有？”宋老师的语气有些严厉和冷寒，还带着三分的调侃叮嘱道。 “恩…”我乖巧的点头应答。 “行了，赶紧回去吃饭，一会该该排练了…”宋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拽着我的手往教学楼走去。 很熟悉的手，那样温暖又柔软，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啊，可为什么仍旧感觉哪里不同了呢？ 第四十二章 午饭过后，我匆忙的去找宋老师，可惜她已经走了，并不似从前一般等待我，与我同行。 我想大概真的是物是人非了吧？我们的关系就如同一面镜子，破碎了再粘起来，终究还是有裂痕的。 我们好像没办法回到以前了。 也许是我同宋老师从前的那般亲密无间太过美好，引了苍天的嫉妒吧？ 所以即便冰释前嫌，但我俩心里始终有个结，无法解开，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完全信任，完全亲密的状态了。 在她的眼里，她会一直认为她付出了很多，一直在为我好，为我打算，而我却不领情。而在我的眼里，会认为她不信任我，她最喜欢的学生也不是我，而是赵心语。 我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强迫自己，要接受这样的现实，可无奈心中仍旧很难过。 为什么彼此在意的人，会阴差阳错的变成如今这样？ 我明明很爱宋老师，我也很在意她，可为什么会伤害她？ 无尽的自责与愧疚，是我搞砸了这么美好这么温馨的关系。 带着这样悲伤的情绪，我一步步的向着合唱教室走去。 结果一进门，便看到宋老师与赵心语在说话。我无奈，只得灰溜溜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往常宋老师见到我总是会笑的，可她已经很久没冲我笑了。 甚至已经很久，没有将目光暂存在我的身上了。 但我的目光始终如一的注视于她，因为我对宋老师的感情从来都未变过。 从前喜欢，现在喜欢，今后仍然会喜欢！ 她永远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同学们安静一下！”宋老师清了清嗓，温和的说道。 教室里瞬间一片哑然。 “咱们要选第二首曲目了，我准备了两首，同学们听一下更喜欢哪个！”宋老师继续说。 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播放曲目：分别是《青春舞曲》和《街头少年合唱》。 我看着宋老师，伴随着歌曲的悠扬，恍然觉得宋老师的笑容简直是这天底下最美丽的风景！ 她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已然是治愈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存在？ 漂亮，温柔，从容，优雅，有气质，有才华。 然而为什么我会这样幸运，如此这般有才华的人，竟然是我的老师！ 我到底是用了多大的运气，才可以成为宋老师的学生？ “来同学们举手投票吧！喜欢《青春舞曲》的同学举手！”宋老师开口道。 清爽的音色打破了我的思绪。 “好，来喜欢《街头少年合唱的同学》举手！”宋老师继续询问道。 而我选择的则是《街头少年合唱》！这是卡门歌剧中的节选，早就听说过，也很喜欢，可比什么《青春舞曲》有水准的多了！ 不过很明显，喜欢《青春舞曲》的同学更多一些，大概是因为八年级音乐书里有这首歌吧？大部分同学都不用再新学了！ 看到两首曲目的投票结果，我正黯然失色着，等着宋老师发《青春舞曲》的乐谱。 可忽然，宋老师的话语打破了我失落的思绪：“那个，我大体看了看，喜欢《街头少年合唱》的同学要更多一些，那我们就唱这首吧！” 我眼睛一亮，一副惊讶的神态盯着宋老师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连我都能够一眼看出来喜欢《青春舞曲》的同学多，可宋老师却依然硬着头皮说，喜欢《街头少年合唱》的同学更多。 宋老师并没有看我，但我内心已然明了了，我想，这样明显的偏爱，其他同学也都能够看出来吧？ 内心欢喜着：原来宋老师还是在乎我的。在意我的情绪已然成为了她的习惯。 就好像从前一样，只要我一哭，宋老师就会心软；而只要我一低头，宋老师就会明白我不开心了，然后她就会安慰我！ 霎时，九月秋季里，我又感觉到了宋老师那“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爱了。浅浅的，淡淡的… 第四十三章 2014年10月。 秋雨纷飞，朦朦胧胧，无边无际。 我站在教室窗户外，看着雨景思索着。 这样的气候这样的季节，宋老师身体一定又不太好了。 总是鼻炎会愈发严重，一不小心也会感染风寒。 我一边想着一边往艺体组跑去。 没有了往日的偏爱，心中有了隔阂，便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放肆了，要规矩乖巧些。 敲敲门，开门问了句“老师好”才进到里面去的。 果然宋老师鼻炎真的更加严重了，鼻尖通红，正在叠卫生纸。 宋老师有个习惯，每每犯鼻炎之际，都会把卫生纸撕两格，随后对折，放入口袋。 也是个文明的人儿，擦完鼻涕的纸仍旧放回口袋，也不乱扔。 所以这个季节她的口袋里，通常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纸，一边儿放没用过的，一边儿放用过的。 合唱团中部分同学，还会嘲笑她的不拘小节。 但我觉得无所谓啊，宋老师的所有习惯我都能够接受，对于这一习惯，反而很是心疼她。 “老师你没事吧？”我诺诺地开口询问道。 宋老师不言语，艺体组沉寂了半晌。随后宋老师开口岔开话题：“明天准备比赛了，今天中午我们集合说一下这件事吧。” “恩好啊！”我欢喜着回答道。 可是随后心中又有些失落。 如今我与宋老师的交集，也只有合唱这一件事了，若是合唱比完赛，那我岂不是再无见到她的机会了？ 大概是看出我的神色忧虑，宋老师撇撇嘴安慰道：“没关系的，不用太紧张。” 闻言我强硬的挤出一抹笑容。 是啊，宋老师知道我性格内向，比赛容易怯场，所以大概是以为我在担心比赛的事宜？ 可我才不在意什么比赛呢，我只要宋老师，我不想离开她。 初三已经没有宋老师的课了，若是再没有合唱，那我该怎样才能天天与她相见呢？ 这样想着，我强忍悲伤，微笑着说：“老师我给你倒杯水吧？” 宋老师点头，欣慰的笑了笑。 她的杯子里确实已经空了，大抵是因为懒吧？ 宋老师总是这样，即使很渴了，即使饮水机就在她的办公室门外，却仍然懒得去接。 去卫生间也是如此，膀胱不憋到爆炸，才不起身去卫生间呢！ 好多次都看到她飞跑着去卫生间，随后再飞跑回办公室！ 如此想着，我端起她的杯子便往门外走去！ “接三分之二热水，三分之一冷水吧…”我小声嘟囔着。“宋老师喜欢喝热水，尤其是她身体不太好的时候，尤其是雨天之时…” 接完水后，我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桌上，随后努努嘴，冲着她微微笑了笑！ “谢谢！”宋老师看着我淡淡的说道。眼神中有一丝欣慰，还夹杂着一丝细小傲娇。 我也看向她，与宋老师四目相对，心中却有一阵失落。 谢谢？宋老师什么时候对我如此这般客气了？我明白宋老师向来是个极有修养之人，也非常有礼貌，可我才不要宋老师对着我说“谢谢”呢！ 我轻哼了一声，佯装愤懑神态。 宋老师温和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走了！”我傲娇着回答道。 “你看你看，给你点阳光就灿烂，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宋老师调侃着说，眉毛还微微挑了挑。 我立马破防，搂了搂她的脖颈，娇声回答：“哎呀，我没有，是真的该走了！中午再见！” 宋老师也随之笑笑，拍拍我的屁股说：“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你快走吧！” 我点点头，蹦跳着出了艺体组… 第四十四章 翌日清晨五点，曙光自天边徐徐绽放。 往常都是六点的闹钟，可今儿个不知怎地，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 拉开窗帘，仍旧是稀稀沥沥的微雨，飘飘洒洒从天空坠落。 眼前好似蒙了一层纱，分不清是淡霾还是薄雾。 我望着雨景沉思片刻，心里想着今天便要同宋老师出门比赛了，嘴角便不自觉的欢喜上扬了起来。 宋老师于我而言就是这样，只需要想一想，心中便觉得十分幸福了。 可是，中午要去比赛，若是宋老师来不及吃饭该怎么办呢？ 如此思索着，立马便去洗漱了，觉得既然睡不着，那不如在上学前先去趟面包店，可以给宋老师买些吃的。 本身就是个行动派的我，想到的事情立马便会付诸行动，尤其是对于宋老师的事情，自然要格外上心些。 出门，冷雨如一颗颗小石子般敲打着我的伞面，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拽了拽校服袖子，将手瑟缩在里面。 面包店里也有许多如我这般年纪的学生在买早餐，我走进店中，一眼便选中了一款带花瓣的老式蛋糕。 看起来就极其好吃，心想宋老师一定会喜欢的，随即便让店家将那个蛋糕包了起来，拎起便走！ 记不清从何开始，宋老师竟变得这样重要，她逐渐一点一滴的占据了我的生活，侵入了我的心中。 ?我的世界里好像再没有别人了，每天关心的在意的就只有宋老师，上学的动力也是宋老师，努力学习的目的也是为了不辜负宋老师。 ?然而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整个人生悲剧的开始。 …… 下了第二节课，猜想着宋老师一定已经来到学校了，便火急火燎的跑去艺体组，把蛋糕给宋老师。 宋老师见着我，有些诧异，随后又是一副调侃状，问道：“好好的，你给我买蛋糕干嘛？” “我这不是担心你会饿嘛，倘若中午忙起来的话。”我诺诺地解释道。 宋老师微微笑了下，有些欣慰的回答：“这都你们小孩吃的，我这把年纪了还吃这玩意儿？” 我心想也是哦，如今想来当时的自己还真是单纯，完全都是按照自己的口味来的。 我喜欢吃奶油蛋糕，可宋老师都已然四十岁了，又怎么会喜欢吃这些小孩子的零食呢？ “行了行了，快去通知同学们去趟合唱室，我要发衣服了”宋老师继续说道。 我收到指令，立马便跑去政教处广播通知，播讲完毕后从政教处出来，看到宋老师也正巧从艺体组出来，接着我便自然而然地拉着宋老师的手，与她一同往合唱教室走去。 久违的手掌，久违的臂膀，久违的并肩同行，一切都如同玻璃杯破碎前一般。 冷风拂过，我看着宋老师的侧颜，微笑着问道：“老师，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呀？” 宋老师并没有回答，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眼神盯着前方，征征的地往前走着。 可是我的音量并不小啊，宋老师怎么会没有听到呢？ 如此思索着，顿了顿，随即再次开口道：“老师，我…” “哎对了！”还不等我话说完，宋老师便打断我，岔开了话题：“李婧颖，你说我们表演过程中要不要加一些手势进去啊？ “啊？”我有些疑惑，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呢？ 宋老师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啊！ “都可以啊，老师你喜欢怎么样？”我微笑着晃了晃宋老师的手，回答道。 宋老师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牵着我的手，向前走着。 第四十五章 似乎是不愿肯定的回答“最喜欢你”这样无聊的问题。 记得从前我不管怎样提问，她都会不厌其烦的给我解释，坚定的回答我，她最喜欢的孩子是我。 我可以永远向她确认这份偏爱。可如今，她已然不愿再回答我了。 记不清有多久宋老师没再叫我“婧颖”，而是叫我“李婧颖”了，从起初的不太习惯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仿佛已经过了千年万年。 从初一开始，宋老师便叫我“婧颖”，无论是上课时，还是课间里，或是在合唱团中，都会用这样一个亲切的爱称来呼唤我。 我常常在众多同学羡慕的目光中，感受着宋老师毫不避讳的偏爱。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即使已经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但仍旧不愿面对现实。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明明玻璃碎了一地，却偏偏固执的要在玻璃碎片中找糖吃！ …… 与宋老师抵达合唱教室后，我依旧乖巧的去到我的位置上去。 宋老师并未看我，而是直接开口讲话：“来同学们，现在我发合唱服，领完服装之后，我给你们化妆！” 我静静的注视着宋老师的面孔，她的音色那样恬静空灵，气质永远是那样淡然美丽又优雅温婉。 与此同时，我还注意到此刻的钢琴旁端坐着一位极其面生的女老师，她同我一样，也在默默注视着宋老师。 为何猜测她是一位老师呢？因为她看起来大概20多岁了，还化着淡妆，显然不是学生。 然而在学校这个空间内，除了学生便就只有老师了。 我上下打量着那个女老师，她身材有些微胖，比宋老师要胖许多，长相也没宋老师漂亮。 即使化的妆比宋老师浓一些，可仍旧没有宋老师精致，在我心中，宋老师永远是最美的，谁都无法超越她！ 接着我再次将目光转移回宋老师的身上，宋老师的身影映衬在我的眸子中，使得我的眼睛也如星星般璀璨起来。 恰巧此时宋老师叫到了我的名字：“李婧颖！” 我惊喜万分的屁颠屁颠跑上去领合唱服，本来打算在领合唱服的间隙，再冲着宋老师撒个娇的。 谁成想宋老师立马就叫下一个同学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娇嗔的表情，以及随后失落的神态。 无奈我只得灰溜溜的返回座位上！ “婧颖，你帮我去办公室桌上拿一下那个黑色的袋子！”屁股还没等坐热，宋老师突然再次对我说道。 闻言我情绪立马又激动了起来，连忙点头便往艺体组跑。 一路上心里都甜甜的：宋老师刚才叫我“婧颖”诶，而且那么多同学，她还是选了我来帮她拿东西，我仍旧是最特别，与她最为亲近的学生，她一定是最信任我的。 走了两步，转念又想：说不定宋老师其实是看出我的失落了呢？然后让我帮忙拿东西来安慰我的！哎，是不是我想太多了啊？其实我与宋老师还像从前一样啊，并没有过分改变，是我自己太过敏感了！ 就这样，我一路欢喜着走走跳跳，完全顾不得如丝般的细雨，零零散散飘落在我的发间，浸湿了我的发丝。 我会因宋老师一点点的忽略而沮丧，也会因宋老师一点点的安慰而雀跃！ 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这就是所谓的爱和喜欢吗？ 小插曲 创作《空九年》，我个人认为还是有一定意义的，我并不是一味地在传递一种负面情绪。 ? ?大家通过文章应该也知道，我从小生活在一个非常阴暗并且充满暴力因素的家庭氛围中，导致我的性格变得自卑敏感又悲观。 ? ?所以宋老师的出现，在那个年纪的我的眼里，真的是来拯救我的，导致我情不自禁的就投入了所有美好的情感，毫无保留。 ? ?但如今的结局，我想各位读者应该也都猜到了。所以我想用《空九年》，我的亲身经历，劝告各位读者：永远不要完全的去依赖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你的老师，即使那个人是你所信任的所依赖的，在你的世界观里认为她是永远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离开你的人，也不要完全倾注所有。 ? 至少要?留一分给自己，永远不要失去自我。因为人心是最不可估量的，没有一个人可以笃定的去承诺她永远都会爱你，况且承诺这种东西，只在爱时才奏效。 ? ?所以希望各位读者，不管你依赖谁，或者想要依赖谁，那个人又是否是你的老师。我只想告诉大家，一定要保留一分，只是一分就好，要留给自己。 ? ?世界上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爱，归根结底本质都是一样的。如果你毫无保留的付出了一切，那就等同于把所有的美好，或者是感受美好的能力，甚至是生命都交付给了对方。 那就是在赌，一旦那个人离开你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非常感谢大家对空九年的支持，我会尽力去更文，但有的时候更文不那么及时，也希望大家谅解，因为我回想那些细节真的特别难过。） 再一次感谢大家！！ 《空九年》小插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演出服是一件黑白条纹衬衫加一条小洋裙。排队等待化妆的间隙，我便提前去卫生间换衣服了。 正待穿裙子之时，猛然发觉自己竟来了月经，一时间有些尴尬，毕竟裙子是白色的，我不禁暗暗吐槽：真是诸事不顺。 然而我在学校并没有存放卫生巾，想着跟同学借一些来，可那个年纪的我，对于这种事情是难以启齿的。 大概是源自家庭，或者社会，总感觉这样的事情过于敏感，有些丢人。 因为人们常常都很保守，就连月经这个词汇都不能提及，会用“大姨妈”一词来替代，买卫生巾时，也会套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但如今的我，已然有了一些改观。不再回避月经，也并不认为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这是每个女性都会经历的，并不丢人也不可耻，它只是一个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 相反，我认为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因为来月经就代表女孩子长大了，十八岁是法定意义上的长大，而来月经是身体意义上的长大。 …… 无奈最后只得垫了厚厚的纸，随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合唱教室。 接着，很快我也加入了等候化妆的大队伍中，而刚才端坐于钢琴前的女老师，也正在帮助宋老师给同学们化妆。 听其他同学说，这是一位实习的音乐老师，前来找宋老师学习的。 所以作为小徒弟，自然是要帮着我们宋老师打下手了啊！ 可我才不要那个实**师给我化妆呢，我要宋老师给我化，这可是第一次，也可能是今生唯一的一次，能够有幸让宋老师帮我化妆的机会了。 我安静的等候着，目光直直的盯着宋老师，偶尔有前后左右的同学同我说话，我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所谓“入目无三分，四下皆是你”。我的眼中自然只有宋老师，有宋老师在的地方，我还哪里看得见其他人呢？ “你是化完妆了吗？”我正盯着宋老师愣神着，那个实习女老师冲着我问道。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支支吾吾着回答：“没…没有啊！” 也真是奇怪，倘若我画完了妆，我怎么还会在这排队呢？再说了，我又不认识你，我排的也是宋老师的队伍，你跟我搭什么话嘛，我心里这样暗暗嘀咕着。 “那你皮肤怎么那么白？”那女老师努努嘴又问。 昂，原来她是羡慕我皮肤好啊。我有些得意的挑挑眉，回答：“天生丽质呗！” 也不知怎地，同宋老师相处久了，神态表情甚至说话方式，竟越来越像她了。 而我说话的功夫，眼睛也始终没有离开过宋老师的身影，嘴上虽是同那实**师交流，可心依旧是在宋老师身上的。 我看着宋老师，对于我与实**师的对话，她好像置若罔闻一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宋老师给其他同学化妆，我心中倒有些醋意。 宋老师平时可是很高冷的，走廊上其他同学冲她打招呼，她都从不理会，只回应我一个人的“老师好”。 可现在那些同学靠她那么近，看着就来气。心里又开始暗戳戳的思索起来，有些傲娇：一会儿我得趁着化妆的机会好好抱抱宋老师，自从谱子事件以后，她都很少摸我头了，更别提抱我了！ “哎哎哎…怎么还走了”我冲着宋老师喊道。 再有两个同学就轮到我了，结果宋老师这时候跑门外接电话去了，这老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来，剩下的同学都排到我这边”。实**师说道。 我顿时生气地拿起宋老师撂下的腮红就开始扑，心想：既然你不给我画，那我就自己画，画的丑了，你可别怪我！哼，这老太太，气死我了… 果不其然，我哪里懂化妆呀？两个腮帮子立马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实**师见状，不由笑了，一边笑一边说道：“哎呀你着什么急啊，等我给你画呀！” 而我却恍若未闻，跺跺脚，继续拍着腮红，拍着拍着，不自觉的哭了起来。 我哭倒也不是因为宋老师不给我化妆，而是宋老师始终都给我一种若即若离，患得患失的感受！ 化妆这件事就好像一个***，心中的委屈一瞬间绷不住了。 明明总是会感受到宋老师很喜欢我，可又有很多证据表现她其实不喜欢我；而当我想要肯定她不喜欢我的时候，她又冲我笑了… 第四十七章 吃过午饭后，宋老师已然换好了指挥服。 那是一件黑色短款到膝盖的短袖礼服，腰间有条黑色束腰。 宋老师还佩戴了一条银项链，映衬着修长的脖颈，闪闪发光。 头上梳了一个小巧的马尾辫，高跟鞋也是黑色的，大概三公分左右。 她的妆容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整体较以往更加浓烈了一些，橙红色的色号是她不长涂抹的。 我看着宋老师，仍旧是那熟悉的清香。虽是雨天，阳光暗淡，但宋老师却不失以往的光彩，甚至比以往更加美丽动人了。 “来同学们，我们再排练最后一遍，然后我们就出发！”宋老师拍了拍手，对着我们柔声说道。 给实习的老师使了个眼色，那女老师立马便开始伴奏，宋老师则站在前面指挥。 与此同时，有一个迟到的同学，叫做吴宁宁，从身后叫了叫宋老师，宋老师自然是没有理会，依旧专心指挥着。 谁成想吴宁宁直接将宋老师抱了起来，我之前说过，宋老师的身形很轻很瘦小，所以大概谁都可以抱得动她。 我看着吴宁宁，看着她抱着宋老师，宋老师有些似笑非笑，时不时还用余光撇撇我，却依旧淡定地指挥着。 若是从前，我一定气极了，说不准还会直接站起身过去推开吴宁宁，告诉她宋老师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可如今我已不再被偏爱，也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只能无奈的低头笑笑，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不知是嘲笑自己的可笑，还是气笑了。 其实吴宁宁在我没来排合唱的这段时间内。一直都有冲宋老师撒娇，想要代替我的想法。 我在合唱团关系较好的一些同学告诉我，说她坐在钢琴前，宋老师让大家都坐好准备排练了，她也不回去。 还故意拍一下钢琴，冲着宋老师撒娇，表现自己的任性，在很多方面都有模仿我。 而宋老师也并没有发火，但也没有哄她。随后吴宁宁自己觉得无聊，就灰溜溜的回位置上去了。 别的同学说，这如果换成是我，宋老师定然会哄我的。 我想也是，若是从前我如此任性，宋老师确实会哄着我。但我可没有这么不懂事，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撒娇。 会让宋老师为难的，况且，总不能因为我一人，耽误排练进度吧。 所以吴宁宁是愚蠢的，她学我，认为只要模仿我的脾气性格，宋老师就会宠着她。 殊不知其实宋老师的爱从来都没有标准，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就是标准，她不喜欢了，标准也会随之改变。 所以如今我本人，那个曾经被她模仿的人，也沦落成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存在。 其实我从来都没变过，我的性格脾气，一直都这样，可是以前宋老师会宠着我，现在却只觉得厌烦，就只是不喜欢了而已啊。 …… 吴宁宁把宋老师放下来了之后，宋老师便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在宋老师收拾东西的间隙，吴宁宁站到宋老师的身边，用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接着她跑过来，跟我们炫耀，说：“你看我跟老师拍了合影了。” 其实并没有特别多的同学喜欢宋老师，所以大部分同学，都是嘻嘻笑笑了一阵，随后三两个的结伴，往校门口走去了。 我知道吴宁宁大概是说给我一个人的，因为她跟赵心语关系也不错，许是帮着赵心语吧。 此刻，合唱教室就剩了我和宋老师两人。我仍旧是个孩子，终是忍不住性子，跑过去冲宋老师说：“你不是不喜欢照相的嘛，怎么还跟她拍照啊！” 宋老师笑了，她其实偶尔是喜欢看我吃醋的，初一初二时，她有时还会故意使我吃醋，然后看我气急败坏的闹腾模样。 “哎呀，那是她无意中拍到的！”宋老师解释道。 语气中有一些安慰，像是哄小孩子一般。我立马就开心了，甜甜的说了句：“哦！” 我开心是因为她喜欢我吃醋，再加上她的语气真的很温柔。 我想，宋老师大概仍是最在意我的吧，随后我也蹦蹦跳跳的同其他同学，一起出了校门。 第四十八章 同学们零零散散的，两三个人成团，拉着小手往前走着。 校门到马路间有一条小路，由于过于窄小，大巴车开不进来，我们需要走过去。 这段路说远不远，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宋老师焦急的跟在后面喊到：“来你们都排好队！” 然而并没有一个同学听她的，依旧嘻嘻哈哈的在前面走着，置若罔闻。 其实宋老师在学校中并不是特别有威信的老师，大概是因为她的脾气性格过于随和温柔吧？ 其实我倒希望她对别的同学凶一点，温柔就只留给我就好了。 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有些自私，对于其他同学是公平的。但我就是好喜欢宋老师，就是希望她只对我一个人好。 爱的本身大抵就是会有一定的占有欲吧？ 见着宋老师有些无奈，我走到她的身旁，挽起她的臂膀说道：“出来之前，你就应该让大家排好队的。我…” “哎呀哎呀，大热天的你别搂着我了。”话未说完，宋老师便有些不耐烦的一边说着，一边将我的手推开了。 我只好失落的返回好朋友的身边。 我不禁有些疑惑的暗暗思索道：宋老师为什么总是这样啊？她到底还喜不喜欢我了呢！为什么有时候她会对我很好，可有时候又显露出很厌烦我的神情。 从谱子事件以后，我每天都在自我怀疑中，心情也是被吊的反复无常。 我始终不确定她对我的感情是否如初般那样美好，我很渴望她的爱，可又很惧怕靠近她。 我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从前我很确定很坚信自己被爱的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的任性和撒娇，我的胡闹和小脾气宋老师会永远的迁就我。 我可以很自信这份爱，我拥有笃定的安全感，我知道不管怎样宋老师始终会爱我，永远不会讨厌我离开我。 可如今，我再也无法那样自信，我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比认识宋老师之前更加的自卑起来。 我真的很担心若是我再哪里做错了，她又不要我了。 而我的这些想法，也不敢同宋老师讲，我害怕她又会嫌弃我敏感多疑，反而会弄巧成拙，使得她更加厌恶我。 其实我有点后悔了，有时候会突然间不想喜欢宋老师了，可是我真的已经很依赖她了。 对她的在乎和爱，是真心的刻在心脏里。心脏本就不大，如今只装的下她一人，况且爱本身就由不得自己，哪里是我想抽离就可以全身而退的呢？ 我甚至无法想象毕业后的日子，我不敢去想象，不敢想象有一天我会离开她，不敢想象以后我每天都见不到她了，那该是怎样一种手足无措？ 所以最后在校的这一年，我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珍惜每一天，珍惜每一个时辰。 …… 终于走到了大巴车前，同学们正排队依次上车。 细雨绵绵，秋风徐徐的吹着，是啊，这样的天气，又怎会热呢？ 宋老师只是不想我靠近她，找了个由头罢了。我低头扣着手指，思索着这无限的悲伤。 “你看所有同学都是一样的口红颜色，只有你是跟我一样的！”宋老师温和的说道。 闻声我立马抬头，发觉宋老师正对着吴宁宁在说话。 我这才发现，原来吴宁宁的口红颜色与宋老师是一样的，都是橙红色，而其他同学，包括我，则是粉红色。 这次，我已然是处变不惊，习以为常了。也或者是痛的次数太多，有些麻木了。 第四十九章 内心平静无波澜，拉着跟我关系较好的王瑶，一起上了车。 宋老师紧随其后，同实**师一起坐在了最前排。其实我很想与宋老师坐在一起的，可我也不能把实**师赶走啊。 无奈我只得和王瑶坐在了宋老师的后面，我正冲着宋老师，王瑶则对着实**师。 还不等车启动，王瑶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分享各种有趣的事，可我却心不在焉，虽然没有听王瑶说话，而是竖起耳朵听宋老师在说些什么！ 雨点从车窗狭小的缝隙中悄悄地溜进来，藏在了宋老师的发丝中，我自然地伸手想要去捕捉，可触及到的却是宋老师柔软的发丝。 随即便一时兴起的开始摆弄起宋老师的头发来，偶尔再搂搂她的脖子。 宋老师并未阻拦我，依旧同实**师畅聊着，偶尔用余光看看我。 “老师你冷不冷啊？”我攥着宋老师的头发，诺诺地问道。 宋老师没有回答，好似置若罔闻般，嘴上依旧滔滔不绝的说着。 比赛的地点，是一所刚刚翻新校舍不久的小学，离我们学校不算远，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我玩着宋老师的头发，一路上听着她与实**师讲的故事，很快车便开到目的地了。 在宋老师的领导下，我拉着王瑶下了车，宋老师带着我们走到了一处等候区，让我稍作休息。 等候区像是一个读书角，有很多绘本，以及童话书。还有各式各样有趣新颖的座椅，很是精致雅观。 同学们好奇地四散参观了起来，而我则无心参观，大抵是喝水喝太多，我着急忙慌的向着洗手间跑去。 痛快的如厕完以后，正待提裙子之时，发觉自己的月经量实在太多，担心卫生纸垫不住。随即便跑出来寻找宋老师。 “老师老师，你带没带那个？”我有些害羞着问道。 由于不太好意思说卫生巾，便用“那个”代替，可宋老师却并未领会意思，反问道：“哪个？” “就那个啊！”我含糊其辞的说道。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明白。 宋老师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你快点，能说就说，不能说就走！” 被宋老师厌烦的口气说的我有些生气，便也顾不上什么害羞不害羞的了，直直说道：“就是卫生巾！” “没有！我没来例假！”宋老师仍旧不耐烦地说着。 “哦！”我有些失落的回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哎！”宋老师叫住我，我心中一阵欣喜，以为她是否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想要安慰我？ 谁成想接着来的一句话竟是：“你别给我弄裙子上哈！” 霎时我难过极了，心想：你不关心我没有卫生巾会很尴尬，就只想着你的裙子？ 有些闹情绪的轻哼了一声，随后一言未发便转身离去！ 四处游走着，心中有些难过：明明在车上同宋老师还是很亲昵的！为什么一下车就开始这般讨厌我了？ 有些闷闷的参观起了这所学校，不知为何，我的情绪总是随着宋老师的态度而变化着。 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了，望着远处的一片青绿色合唱服，有些熟悉与亲切。 那不是我小学时的合唱服吗？呀！是姜老师和肖老师！ 我连忙跑过去，蒙住肖老师的眼睛，故作神秘的说道：“猜猜我是谁？” 肖老师迟疑了片刻，笃定的回答：“李婧颖！” 她还记得我！当然，她肯定会记得我！毕竟，我在小学时同肖老师也是极为亲密的！ 虽然毕业这些年，我更多时候都是与宋老师相处，可肖老师在我心中，仍旧很重要！我相信，我在她心中也会如此！ 肖老师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老师，并且对待艺术格外严苛，导致我小时候常常对她敬而远之！ 另外我的音乐启蒙，归根结底也是她的功劳！ 音乐曾陪伴我度过许多漫长又无趣的岁月，在那个充斥暴力与阴霾的家庭中，在冷漠的父母和孤独的童年里，音乐都是我的精神寄托和支柱！ 不过如今我已经有宋老师了，宋老师会陪着我，她是活生生的人，她拥有温暖的血液和炙热的心脏。 所以我也没有那么需要音乐来陪伴了，音乐毕竟只是个虚拟的物品，所以我更喜欢宋老师！ 只是…刚刚宋老师的语气那么生硬和不耐烦，我好怕她不喜欢我了！如果宋老师不要我了离开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静静地望着肖老师的眼睛，是那么的熟悉，霎时勾起了我好多儿时的记忆，看着身旁那些稚嫩的孩子，她们穿着我从前穿过的合唱服，一瞬间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第五十章 是啊，音乐是个虚拟的物品，可那时的我却比现在快乐许多，至少不会有伤心和难过。 有些绷不住情绪，一头扑进肖老师怀中，委屈赌气的说道：“我不喜欢初中老师，初中老师不好！” 肖老师笑了，大概是觉得，我还如小时候那般孩子脾气吧。但却并未言语，只是温柔的拍了拍我的背，安慰着。 到底是个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半晌，我情绪便平复了，抬起头激动着说：“你等着我去叫其他同学！” 随后一溜烟的跑回了刚刚那个休息的读书角，喊道：“我看到肖老师和姜老师了，就在那边，你们快跟我来！” 顿时，与我同校的那些小学同学，都兴奋的跟在我的身后，同我一起跑去。 而此刻宋老师坐在一边，一脸的蒙圈，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我与小学同学，跟姜老师肖老师浅聊了些闲话家常，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依依不舍的告别了。 返回的途中有说有笑，只是到达了那个读书角，却先不见宋老师和其他同学了。 我们不由揣测：难道她们已经上台了？ 这时，前方传来了熟悉的《flyi gf ee》的歌声，似乎是同学们正在排练，顺着声音摸索，终是找寻到了宋老师和同学们。 我开心着一脸的笑意，加入合唱队伍中，灿烂的笑容正对着宋老师，悠扬的歌唱着。 忽然发觉宋老师的神态有些不悦，因为她白了我一眼，而且眼神中带着些许傲娇。 她不会是吃醋了吧？确实，刚才我有些着急了，心情太激动没有过多的思考。 宋老师刚刚就在那坐着，而我跑过来拉着一堆同学去找小学的音乐老师，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我应该带着那些同学悄悄的溜走！不过…突然升起了一股坏心思：哼！谁让你刚才招惹我，吃醋也好，气死你！ 排练结束，宋老师再次发号施令，说让大家休息片刻，好养精蓄锐。 我便故意地又喊了一嗓子：“行了，我们再回去吧！” “你再给我瞎跑你试试，你去了就不用再回来了！”宋老师生气的冲我吼道。 “哦！”我乖巧的回应了一声。 内心狂喜，努力憋笑。哼老女人，叫你招惹我！看谁能气的过谁！ 得瑟着在宋老师视线内的区域里溜达了半晌，便悄悄地做到了她的身边。 “你离我远点，大热天的别靠着我！”宋老师仍旧傲娇着说道。 “这天还热？我就要靠着你！”一边说着，一边搂了搂她的脖子。 气完了，也得哄哄嘛，万一她真生气了咋办？这老太太可记仇了，经不起逗的！ 我端坐在宋老师身边，许久，沉寂无言，有些尴尬。 “你跟小学老师都聊啥了？”她开口说话了，装作有些漫不经心，挑挑眉问道。 “啊？什么？”我也充作没听清的模样。 然而宋老师不再询问，则是将头撇到了另一边。 “我没聊什么啊！”看到她的举止，我连忙跟上了这么一句话。 不能再闹了，宋老师好像真的有些不高兴了，我得赶紧解释。 我与宋老师相处那么久，关于她情绪的度，那我把握的可是想当到位！ 她不用说话，眨眨眼我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但这东西，还是那句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到底就是一种感觉，很模糊的一种感觉，心里明白，但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出来！ 第五十一章 比赛进行的很顺利，宋老师在台上指挥，唱到副歌部分时，她还偷偷地小声跟着我们一起唱。 虽然声音很小，但宋老师的音色格外明亮，况且，宋老师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自然是能听出来的！ 下台后，我拉着王瑶往楼下走，三阶两阶的蹦跳着下楼梯，宋老师跟在我们的身后，扶着墙上的把手，小心翼翼的走着。 吴宁宁则追在宋老师屁股后面，死皮烂脸的缠着宋老师撒娇，宋老师自然是没有理会她！ 下到一楼之时，宋老师在我身后感叹了一句：“哎，穿高跟鞋累死我了！” 我闻声转身，伸手便想要要托住她扶墙的手，一边伸手一边娇声说：“是啊老师，你好像从来不穿高跟鞋的！” 宋老师偷瞄我一眼，仍旧傲娇着挑挑眉，随后将另一只手搭上了吴宁宁的肩膀，并温和的对着吴宁宁说：“宁宁，你们先回学校，我得回去听别的学校唱完，然后还要听评委点评！” 见此情形，我简直气炸了，但内心还是有些着急的，不服气的拽着宋老师的胳膊，挽着她，她也并没有闪躲。 “那你就回去呗，我们自己上车就行了！”我带着一丝小怒气，忿忿的说。 心想：宋老师回去，这样谁都不用扶她了，她也不用搂着吴宁宁了！ “那哪行，万一你们丢一个两个的，我怎么交代？”宋老师似是看懂了我的小心思，有些故意的再次挑眉回答。 我气极了，扭头就要走，走到半路发觉宋老师并没理我，仍旧同吴宁宁亲密的并肩行走着。 无奈我又转身，有些任性着说：“那我要跟你一起！” 宋老师似乎是想笑，但却努力压制着笑容，清了清嗓回答：“那不行！那边都是老师，我怎么带着你？” 哼！我轻哼一声，满身怒气转身，大步走到车上，找到来时的位置坐好！ 宋老师紧随其后，将我们送上车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宋老师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不舍，即使是分别这样一小会，即使明天还可以相见，但我看着宋老师的背影，就莫名的感到特别难过。 就好像妈妈带着小孩子出来玩耍，结束后妈妈跟小孩子说：“好了你自己先回家吧，妈妈要去上班啦！” 随后妈妈便松开了小孩子的手，转身离去！而小孩子看着妈妈的背影，定然是会失落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比完赛我与宋老师就再无交集了，我再也不能每天都见到她了。 所以，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才会这样难过吧？ 仍旧是十几分钟便回到了学校，飞跑着冲进校门。突然间有了一个想法，想着我可以先回班里放东西，随后去趟艺体组，给宋老师拿双平底鞋，接着打车去刚刚比赛的学校，给宋老师送鞋！ 这样想着，步伐不禁加快了些，因为如果去的晚了，便遇不见宋老师了。 所以我冲进班里，扔下东西，掉头就跑。 “哎哎哎，你干什么去？”是语文课，江老师有些疑惑的叫住我。 “我去给宋老师送鞋！”说完便又要往外冲。 “是宋老师让你帮她送的吗？”江老师又问。 “不是！”我想着我也不能撒谎呀。 “那上课时间，你瞎跑什么？” “她说她穿高跟鞋累啊” “她又没让你帮她送，你上课时间跑出去，出点事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啊，哎呀来不及了！” “你赶紧给我坐好了，现在是上课！” 江老师刚才还和颜悦色着，突然间语气竟严厉了起来，拽着我的胳膊就给我按到了座位上。 无奈，我只得不情不愿的坐好，但心中有些着急，还带着一股怒气，随即拿起语文书，往桌子上就是一摔，然后便趴下睡觉了。 表面上是睡觉，但其实我是在趴着哭。 不知为何，我今天的心情有些反复无常，宋老师的情绪也是如此。 最初在车上与宋老师明明很亲近，结果下了车就被她给怼了一嗓子，然后她又因为我找小学老师而吃醋，可我要扶着她的时候，她却搭上了吴宁宁的肩膀。 接着就是与宋老师的分离，本想着可以借着给她送鞋哄哄她，顺便再见见她撒个娇，现在全让江老师给搅和了。 这以后我就没有机会再跟宋老师时常见面了，那该怎么办呢？ …… 半晌，江老师大概是看出我情绪不佳，过来晃了晃我的胳膊，语气也柔和了下来，试图要跟我讲道理：“现在是上课时间…” “你别碰我！”还不等江老师说完，我就吼了一嗓子。 “你这又是怎么了？去比了个赛，回来就成这样了”江老师依旧温和的询问道。 而我却没再回答，就只是那样趴着闹情绪。 江老师见状，也不再言语，就让我那样安静的趴着。 周围的同学见着我冲着江老师吼，纷纷都有了意见，小声嘀咕着什么，大概是在议论我矫情吧？ 江老师可是全班最喜欢的老师，所以我也怪不了她们，要是有人这样吼宋老师，我肯定上去就是一巴掌！ 不过我对于同学们的议论，完全不ca e，在这个破学校，我谁都不在乎，我只要我宋老师！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家离得远，还要坐公交，穿高跟鞋一定会很累的！ 都怪我，刚才就不应该回班放东西的，大不了就把东西放在宋老师桌子上，明天再拿也不迟啊！ 这样想着，越想越懊恼，对江老师的怨气也越来越深！ 暗暗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要理江老师了… 第五十二章 翌日，天儿终于晴了，虹销雨霁，万里无云。 虽然没什么事，但就是想死皮赖脸的去找宋老师，总感觉一天见不到她，就要想死她了。 所以没话也得找点话说… 推开门，屁颠屁颠的贱笑起来，想要撒个娇，还没想好措辞。 宋老师倒先开口了：“哎你来的正好，我刚想跟你说呢，咱们进决赛了，到时候再去市里比赛！” “也就是说，我们还要继续排练？”我兴奋的确认道。 “恩！”宋老师淡淡地应了声。 “太好了！”我激动地又蹦又跳的往宋老师身上扑，搂住她的脖子。 我开心并不是因为合唱的成绩好，而是我又有机会每天见宋老师了。 其实我们这所学校，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学校，所以能够进到市里比赛的次数不多，以至于最初我跟宋老师都没往那方面想。 “那…我小学有没有进决赛啊？”我诺诺地询问道。 “没有！没有昂，我看了，没有！”宋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嘴角都咧到后耳朵根了，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自然是知道宋老师为何如此兴奋，完全是因为我去找了小学老师，她心中有些醋意，所以才如此得意。 可能爱的本性里，多少会带有一些占有欲和小自私。倘若是赵心语和吴宁宁比赛失利，我估计比宋老师笑的还欢乐，估计还得放点鞭炮庆祝呢！ 所以宋老师的幸灾乐祸我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有些可爱！ 虽然她比我年长二十五岁，可却拥有着同我这般年纪的脾性，她可以跟我玩乐，与我斗嘴。 而在我需要她理智的作为长辈来引导我之时，她又可以扮演好老师的角色！ 这样美好又可爱的人，我真的很难不喜欢！ “那下一次比赛是什么时候啊？”我诺诺地发问。 之所以如此胆怯，是因为很惧怕听到答案，因为不管宋老师回答的是什么，那一天都是我们的离别之期！ 已经是决赛了，所以不会再有下次了，也就表示着不会再有意外之喜了。 “两周以后！”宋老师淡淡地回答！ “哦！”我应了一声，松开搂着宋老师脖颈的手，我怕我控制不住泪水，所以有些失落的慌忙想要走。 这么快！竟只有两周时间？原来，这意外之喜给续上的缘分，也就只有这样一点点啊！ 可是我又能奢求什么呢？我应该知足，总比此刻就要分离来的好些！ “怎么了？”宋老师关切的问道。 我支支吾吾的回答：“哦没什么，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先走了…” “啪…”轻轻的关上门，泪水倾泻而下，明明还是可以见得到，只不过是没有交集而已，如此不争气，毕业了可该怎么办？ 可是宋老师真的很重要，我与她，已然是如此熟悉的两个人了，熟悉到我同别的老师说话时，都会自然而然的想到：这要换作是宋老师，会有怎样的回复和神态？ 熟悉到我会将我的习惯变成她的习惯，我会将我的喜好变成她的喜好，我的气质神态言语处事方式，渐渐变成她的模样。甚至是长相，都越来越相似。 这样重要的一个人，该怎样去习惯从今往后就没有她的存在了呢？ 调整情绪，擦干眼泪，我不能如此杞人忧天，我该好好珍惜这最后的两周！ 第五十三章 2014年11月。决赛。 今天是个周三，阳光很好，只是风有些凛冽，加上冬季里本来就干燥，所以风吹打在身上显得生疼。 恰逢赶上这周是我们年级的学农周，此刻的我们，正在相隔学校较远的学农基地里吃早饭。 来学农基地之前宋老师就告诉我们，学校今日会派大巴车来接我们，并且叮嘱：不要去了学农基地，两三天不排练，到比赛那天就全给忘光了。 如此想着，心情格外阳光起来，吃的饭也更香更多了。 毕竟今天就可以见到宋老师了！算算日子，加上周末的两天，已经有四天都没有见到她了，说起来还真的很想她。 每晚宿舍熄灯以后，我都会抱着枕头和娃娃思索，若是当初找个理由不来学农基地就好了，自从与宋老师亲近熟络了之后，还是第一次离宋老师这么远呢。 是的没错，我直到初三都还要抱着娃娃才能睡，并且别的同学都是想家，而我是想宋老师。 因为在我的心里，有宋老师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吃过早饭后，学校派的车果然来了，我立马飞奔着跑上去，心想着：宋老师一定在车上迎接我们呢！ 结果激动了半天，上车看见的却不是宋老师，而是政教处主任那张紧锁眉头的脸。我不禁暗暗吐槽道：哎，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这破学校怎么派政教处来接我们啊？派教务处江老师也好啊！无奈跑到了最后一排坐好，等待发车！ 往常上车我定然是要抢前排的，可往常那是因为有宋老师，老师们都要坐第一排的，所以我抢前排也是为了离宋老师近些！ 可如今宋老师又不在，只有那个讨人厌的政教处主任，所以我才不要挨着她呢！ …… 历经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车终于开到了学校，我第一个冲下车，然后飞跑着直直的往合唱室奔去。 推开门，果然看到了那个期待已久想要见的人，宋老师在等着我们，我激动地就往宋老师怀里扑！ 一边扑一边撒着娇说：“老师老师，我都想死你了，我不想再学农基地了，我不要离开你！” 宋老师脸上有一丝欣慰，但嘴上依旧是傲娇着，轻哼一声回答：“你可拉倒吧！去了那边一定是兴奋极了，心想：恩…终于不用看宋老师那张老脸了！是不是？” “才没有呢！”我甜甜的反驳道。 不知为何，此刻的我觉得格外幸福，有一种孩子去外地上学，放假时妈妈在家等着孩子盼着孩子归来的感受！ 宋老师撇撇嘴说：“行了行了，你快离我远点吧，去坐好了！” 我点点头，去位置上坐好，但目光始终注视着宋老师。 她这句话说的就很像了，孩子回家通常都是前三天母亲会格外亲切，三天后就开始嫌弃了。然而此刻宋老师抱完了我，也开始嫌弃我， 这让我感觉格外幸福，就好像我们本来就是亲人一样！宋老师的许多行为和言语，都会让我感觉，她似乎真的把我当女儿了！ 随后其他同学也都陆续进来坐好了，宋老师先是同我们唠了会家常，首当其冲的定然是问我们有没有忘了合唱曲目怎么唱。 我们当然是齐齐地回答没有！ 随后吴宁宁又扯了一个话题，说隔壁学校唱什么《绿色的袜子》，引得整个合唱室哄堂大笑起来！ 同学们纷纷议论调侃：“什么绿色的袜子？这么重口味？” “绿色的鞋子” “绿色的袖子” 同学们七嘴八舌着。 “绿色的鞋垫！”宋老师最后接了一嘴，说完依旧是熟悉的挑挑眉，同学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第五十四章 闹完了聊完了，自然就该排练了。 宋老师请来了一位区少年宫合唱团的老师帮我们进行指导。 他是一位男老师，姓曲，在小学时我就曾听说过他的名字，据说他与肖老师的关系也极好，并且我小学时的许多同学都曾在他的合唱团中。 其实二年级时，我也曾被肖老师送往曲老师的合唱团过，只是那个年纪的我，还并不喜欢音乐，并且区合唱团的排练时间总在周末，我不想占用我玩乐的时间去排合唱。 因此，我并未参与曲老师的合唱团。 曲老师一进门，就同宋老师热情的打招呼，叫了声“宋姐”！ 随后便跟同学们做自我介绍，接着就开始排练了。 不过，曲老师在排练的过程中，为了让同学们更好的理解发声的原理，做出的表情幅度过大，神态略显夸张，使得同学们又是一阵阵大笑。 后来就连宋老师都忍不住笑了。 宋老师本想喝口水使自己平静一些，却没想到差点将嘴里水喷出来。 看到宋老师的窘态，激的同学们的笑声更加欢乐了。 总而言之，整个上午的排练，都在一阵阵的嬉笑声中度过的。 其实长大后再回想当年，这样的行为对待曲老师，是很不礼貌的，也是对待艺术的不尊重。 只是那个年纪的同学们，包括我在内，对于艺术的理解和对声乐教学的认识，都不太到位，所以才会表现的那样不得体。 我们午饭仍旧是在合唱教室里吃的，宋老师则是回她的艺体组吃。 吃过午饭后，宋老师又是换好了指挥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次的演出服，变成一件长款礼服了。 宋老师妆容也更加精致端庄起来，比上次更为美丽温婉。 说实话，宋老师的腿型有些许罗圈腿，并且小腿粗脚踝细，另外她的个子不高身材瘦小，所以显然长款礼服更加适合她，有助于身材的扬长避短。 宋老师来到后并未多言，嘱咐了三句两句便将同学们集合起来，准备出发了。这次宋老师吸取了初赛的经验，特意强调了让大家排好队再往外走。 出校门后，我自然是紧紧地挨着宋老师。 最近排练同宋老师的关系似乎融洽亲近了许多，隐约间有种回到了最初的感觉。 除了时而傲娇，时而表现的很嫌弃我，其他时候我还是可以如从前一般冲她撒娇，她也一如既往的宠爱着我。 以至于我多少有些得意忘形了，又开始得瑟炫耀起来。 我就是要特殊，就是要站在宋老师的身边，我要拉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行走，让所有同学都羡慕我。 而宋老师大概也习惯了我的任性，并没说什么，表现出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任由我折腾着。 上车后我依旧坐在第二排，谁成想，这次好不容易没有那个烦人的实**师了，结果却来了个更讨厌的政教处主任。 政教处主任坐在上次实**师的位置，与宋老师一起坐在第一排，我与王瑶则是坐在她们身后，我自然是正对着宋老师的。 只不过这次我可没有再同初赛路上那样，在车上就玩弄宋老师的头发，搂着宋老师的脖子。 毕竟政教处的老师都是吃人的妖怪，被她看见我如此没规矩，定然会训斥我“没大没小”，不尊师重道之类的废话。 我倒是不怕她们，即便是校长我也有勇气对骂，可我不想给宋老师找麻烦，说不定她们还会责怪宋老师纵容我惯着我！ 就这样，我安安静静的坐在宋老师后面，安静地看着宋老师，听着宋老师与政教处主任聊天。 其实，即使同宋老师没有沟通也没有互动，只是靠的她近一点，我也会觉得很安全。 更何况宋老师还在跟那只妖怪聊天，我可以听见她的声音，还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就感觉格外安心了。 这次比赛的学校有些远，是在别的区，距离我们学校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一路上无聊的紧，起初听着宋老师聊的闲篇儿还挺有趣，随后听着听着就有些困了，加上我就坐在宋老师的后面，离宋老师那么近，妥妥的被安全感和幸福氛围包裹着。 所以由于实在舒适，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并且睡得有些死，结果到了比赛的学校都浑然不知，最后是被宋老师给暴力拍醒的。 这叫醒服务与江老师的可是天壤之别，想想我在江老师课上睡着的时候，江老师是温柔的撩了撩我的头发，随后轻声询问我是否身体不舒服。 而宋老师则是河东狮吼的说：“你赶紧给我爬起来，别让我拧你！” 第五十五章 被这老女人吓得立马就清醒了，随后连滚带爬的跑下了车。 下车后，政教处的老师并没有跟着来，只有宋老师带领着我们，然后便就是钢伴老师。 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大大方方的跟在宋老师身边了。 这次比赛学校的校舍，比初赛时的漂亮许多。宋老师带着我们拐拐绕绕，最终走到了一处器乐排练室。 排练室特别的雅致，隔音效果也极佳，装点着各式各样音乐家的油画肖像。 我们在这安静地等候着，等候过程中宋老师给我们进行了两三次的排练，接着就匆忙就上场了… 往台上走的那段路程并不算太长，只是道路的气氛有些严肃和高贵，装饰有些富丽堂皇，有一种进了大型音乐厅的感觉。 “老师，我有些紧张。”身后一个同学瑟瑟的对着宋老师说道。 “不只你们紧张，我也紧张啊，这么多人呢！”宋老师有些诙谐的打趣道。 这话瞬间让大家整体轻松了一些，但，这多少显得我们有些没见过世面。 不过宋老师这样的回答，让我觉得她很可爱，就好像你说你饿了，别人家的闺蜜通常会去做饭，而你的闺蜜只会告诉你她也饿了。 然而这种时候，别人家的老师通常会安慰的说：“别紧张孩子，有老师在！” 而我的宋老师只会说“就你们紧张啊，我也紧张呢！” 所以不管任何时候，好像那个大冤种都是我。 整体来讲，此次大家的表演流畅自然的多了，只不过宋老师看起来的确是有些紧张，看着她指挥的手都略显僵硬了。 不过，即使宋老师说她也紧张，即使她的表现看起来是真的紧张。 但只要有宋老师在，她在我的身边，不管她怎样，是种什么样的状态，只要同她在一起，于我而言，便就都是心安。 下台后我们依次回到刚刚候场的那个器乐间，这次宋老师吸取初赛经验，自己带了一双平底鞋，还带了衣服。 四处瞅瞅这个屋子里没有监控，宋老师便大摇大摆地在原地换起了衣服和鞋子。 我们一行人，我与王瑶，包括吴宁宁在内，就这样围着宋老师，“参观”起她换衣服来。 宋老师调侃着对我们说了一句：“你们别拍照哈！” 我点点头微微笑了笑。 宋老师这样说是因为最近两周午间合唱之时，我带了许多个从前的旧手机，让王瑶等同学帮我拍宋老师的照片。 所以宋老师的这句“你们别拍照哈”大概是在打趣我吧！ “原来这衣服是怎么穿上的啊？”一旁的吴宁宁调侃着问道。 宋老师被吴宁宁这话逗笑了，嘟嘟嘴说：“恩…裙子太长了”。 惊讶的发现宋老师的长款礼服，竟是从上往下脱的。 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这样脱衣服的方式有任何问题，因为我所有的长款衣服，都是这样脱，即使是只到膝盖的裙子，我也是从上往下脱到地上，然后再抬脚走出来。 被吴宁宁这样一说，我才知道。原来这样脱衣服的方式，并不是所有人都相同，而这为数不多的小习惯，我与宋老师竟是一样的。 正思索着，猛然发觉宋老师后背的内衣带开了，本身共四个扣，如今只有一个扣在上面孤零零的挂着。 很自然的伸手想要去帮她扣上，我的指尖触碰到宋老师的后背时，发觉她后背上竟起了许多小痘痘，而且皮肤有些出油。 “哎！我就是这么穿的！”宋老师温和地对我说道。 第五十六章 宋老师大概是觉得内衣裹的太紧了，所以特意只系一个扣。 “哦！”我应了一声。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去帮她解开，吴宁宁反倒抢先一步，说：“那老师我帮你系上”，随后还不等宋老师应允，伸手就去帮宋老师系上了！ 一瞬间心中有些醋意：宋老师为什么不拒绝吴宁宁呢？在我眼里，如此亲近的举止，只有我才有这个权利，为什么吴宁宁也可以？ 等到宋老师换完裙子，大家基本也都无聊散了，就剩我一个人还乖巧的站在宋老师身边，努嘴看着她。 然而宋老师并未抬头看我，只专心的低头继续穿裤子，她的牛仔裤是低腰的，整理裤腿之时，一弯身会有些许暴露，所以我贴心的帮她拽着上衣，将衣角塞至裤子中。 到了换鞋之时，宋老师有些站不稳，左右摇晃着，两只手伸出来保持着平衡，她似乎以为我会像她穿裤子时一样，主动去扶她。 可我内心的醋意仍在滚动，看着宋老师左右摇晃有些滑稽和可爱。 心中突然又萌生出了一股“坏心思”：哼！我就偏不扶你，谁让你不拒绝吴宁宁帮你系内衣扣的？那就自己晃会儿吧！ 当然，我在她身边，是不会让她摔倒的。而此时宋老师左右晃着的脸上是浅浅的微笑，猜测她大概是看出了我有些故意的小心思吧，所以脸上才显露出这样一副傲娇的神态。 宋老师换完鞋子，转身将高跟鞋装进袋中。这时，门外一个小女孩慌忙着跑来找宋老师，看起来大概是这比赛学校的在校生，文文静静，显得有些乖巧。 “老师您好，x老师说让您留下来听点评，”小女孩诺诺地开口说道。 闻言，宋老师先是看了我一眼，随后对着那个女生回答说：“好的，我知道了”。 接着转身，又淡淡地对着同学们说道：“那你们就先跟着政教主任回学校，有没有想去卫生间的？现在赶紧去，回学校路上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王瑶在一旁拉着我往卫生间走，我心中是有些失落的，大概王瑶也并未察觉出我这份失落，她虽知道我很喜欢宋老师，但却不知道我对宋老师的感情是如此之深。 就仅仅是短暂的分别一小会，仅仅是她没有陪我回学校这样一件小事，都可以使得我失落和难过。 走进卫生间时，没忍住情绪眼泪又是啪啪直直掉落，我确实有些爱哭，或许是因为我的泪腺较为发达，加上内心又格外敏感吧，可能很多人也认为这是矫情。 可是这已经最后一次比赛了，也是最后一件与宋老师堂堂正正有着交集的正事了，为什么她又不陪我回去了？ 情绪还没收住，返回器乐排练室的途中仍一再的擦眼泪，王瑶也一直在劝我，别再哭了，让宋老师看见会烦的。 是的，自从谱子事件以后，我与王瑶，以及所有同我关系较好的姐妹，都自然而然的判定赵心语所言皆为事实。 认为宋老师是真的讨厌我的敏感和脆弱，以及爱哭，所以从那以后我几乎不敢在宋老师面前哭鼻子了。 努力压抑着情绪，掩盖着泪渍。踏入器乐间，结果刚进门，宋老师就宣布，她不需要留在这里听点评了，她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家”了。 我开心的“耶”了一声大跳起来，心情就如同过山车一般，在两个极端徘徊着。没错，那时的我开心与难过都很简单，而情绪的来源皆是宋老师。 宋老师笑着看了我一眼，撇撇嘴有些欲言又止，大概心里是在想：这孩子怎么又傻了？ 记得，从前宋老师总说我傻，比如我会经常问她，我和某某同学她更喜欢谁，那时她总是会说“怎么那么傻，整天问这些傻问题”，然后再很宠溺地回答“最喜欢我”。 偶尔还会说我像个醋坛子，列如“哎呀怎么傻了吧唧的，啊？跟个小醋坛子一样？” 所以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变，只是宋老师变了，宋老师的心变了，她变得不再喜欢我了，或者说，时间长了就自然的烦了。 然而宋老师喜欢我的时候，我哭和难过她会心疼我，我敏感和脆弱她会保护我，而我吃醋她也会觉得可爱，会理解为我在乎她。 而当宋老师不喜欢我的时候，我的哭泣和难过，敏感和脆弱，都会变成矫情和厌烦。 而吃醋就会变成：“你这样做对其他同学是不公平的”，“你想要的是不要其他同学，只对你好是吗？那我做不到！”（这是宋老师最近对我说的话） 第五十七章 那天，宋老师最终也没有陪我回“家”。 临上大巴车之前，我们合唱团整体拍了两张照片。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风隐隐作用着，带动着宋老师身上浅浅的清香萦萦绕绕至我的鼻尖。 宋老师走到我的右手边，与我相隔了三个同学的位置，说实话距离仍旧有些远。 我冲着宋老师努努嘴，并未言语任何，宋老师却好像领会意思一般，转身又插进了第一排同学的队伍中去，站定在了我的正前方。 那是整个合唱队形中，与我最近的位置，随之微微蹲下，准备开始照相。 位置离得近了，宋老师身上的清香也愈发的浓烈起来，我甚至可以看清她发丝间的缝隙与她的皮肤纹理。 突然很想抱抱宋老师，然后拍一张属于我们俩的纪念照，没有其他同学的存在 ，也没有钢伴老师，就仅仅只有我们俩。 可惜，大概是不可能的。宋老师不是我一个人的老师，而我也不是她唯一的学生。 在我眼中，她陪我一程，我念她一生。 而我在她的世界里，却只不过是熙熙攘攘人群中微乎其微的一个罢了。 想想便有些难过。宋老师的学生一届又一届，每一年，都会有一个我，同我一样的性格脾气，同我一样的单纯天真。 大概她也会喜欢宋老师，而宋老师对我的所有好，都会再给予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会如我一般挽着宋老师的臂膀，走在我与宋老师走过无数遍的走廊和操场，也会同我一般趴在宋老师的耳畔，悄悄地对着宋老师耳语。 或许也会如我这般的爱吃醋，敏感又脆弱多疑，而宋老师也会把对我的那般慈爱，再一次毫无保留的付出给那个孩子，会心疼她保护她，也会不厌其烦的告诉她“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在许久许久之后，我在宋老师的记忆中会变得越来越微弱，直至她将我忘却。 忘记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美好过往，忘记了我是她曾经最最亲密的学生，忘记了她喜欢我时那一份真挚。 就好像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番茄炒蛋，每每吃到番茄炒蛋时，你心中所洋溢的幸福感便会充斥整个身心。 而长大后，你已经不再喜欢吃番茄炒蛋了，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喜欢吃番茄炒蛋这件事。甚至即使你的母亲你的朋友都告诉你，你曾经是真的很爱吃番茄炒蛋，你都完全回忆不起任何。 更回忆不起你曾经吃番茄炒蛋时的那种喜悦感和幸福感，你会疑问：我曾经怎么会喜欢吃番茄炒蛋呢？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吃番茄炒蛋？ 就好像你喜欢吃番茄炒蛋这件事，在你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是他人强加给你的记忆一般。 而终有一天，我在宋老师的记忆中，也会如此，宋老师会忘却曾经喜欢我时的所有感受，甚至不记得喜欢过我这件事，更不会记得最初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与宋老师之间的所有美好在她的生命中，都如同小时候的番茄炒蛋一般，从未存在过… 第五十八章 “咔嚓…”快门按下的那一刹那，凛风吹过，牵动起宋老师的裙摆微微飘扬，熟悉的淡香更为浓烈的袭来。 而此刻，也代表着我与宋老师的所有交集从今往后，永久终止了。 …… 记忆中我们连拍了两张照片，都是政教处主任帮忙拍的。 而这两张照片中的吴宁宁所呈现的姿势，皆是撩起宋老师的头发在搞怪。而我的眼神，大概就是看着吴宁宁去撩宋老师的头发而暗暗失落吧？ 拍完照片后，我如往常一样，自然的拉着宋老师的手，与她一同回到了我们来时的大巴车上。 上车后，我仍旧是坐到第二排，可不知为何，这次座位的数量却不够了，恰巧少了一个座位，宋老师连忙谦让着让政教处主任坐下，而她自己则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原本宋老师和我都是靠窗坐在里侧，而此刻政教主任坐到了平常宋老师的位置上，我正对着政教主任，感觉甚是不适。 王瑶见状立马主动同我换了位置，让我坐在外侧，这样一来，我便可以靠的宋老师近一些。 我欣喜不已，看着宋老师，看着她与政教处主任畅聊着。 此刻我与宋老师的距离很近，她的衣角在车行驶的颠簸中，偶尔会蹭到我的身上。 我很喜欢现在的距离，可也担心站的太久宋老师会过于劳累，毕竟路程要长达一个多小时呢。 所以我便悄悄地去到最后一排，与其他同学挤了挤，并叮嘱王瑶等我去到后排以后，让她劝宋老师坐在我的位置上。 我在最后一排静静的坐着，表面上似是与其他同学聊着天，可眼神却仍偶尔偷偷地看看宋老师与王瑶，我看到她们正在交谈着。 半晌，王瑶给我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为：宋老师不坐，让我回去。 我又给她回了个眼色，意思为：让她再劝劝。 全程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全靠眼神，彼此却已心领神会。不过最终，与王瑶交流了几个回合后，我还是无奈回去了。 “老师，你为什么不坐啊？”我诺诺地发问。 宋老师笑着撇嘴看我一眼，并未言语，转头继续与政教主任聊着闲篇儿。 我也不再询问，就这样紧紧地挨着宋老师，感受着她的气息，以及她衣角轻微的剐蹭，淡淡的清香三年来从未改变，是那样熟悉与亲切。 就这样，大概十分钟左右，宋老师便下车了。 怪不得她始终不坐，原来，宋老师本身也没打算陪我回学校，我忘了，她家就住这附近，而与我牵手一同上车，只不过是为了搭个顺风车回家。 我看着宋老师一步两步的踏下车阶，随后站在我的车窗下，等待着我们大巴车驶过她准备过马路。 所以为什么，我们明明共同上了一辆车，却不能够一起到达终点，我们仍旧在不同的分叉路口，就这样分别了？ 片刻，大巴车启动了，宋老师也缓步往马路上走着，我就这样看着宋老师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太过在乎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真的真的很怕看到她的背影，很怕看到她离去时的样子。 我知道这不是永别，但即使是短暂的离别也会非常不舍，即使是短暂的离别也会极为想念。 我一刻都不想离开宋老师，我想要她时时刻刻都能陪在我身边。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母亲出门上班时会大哭，其他大人告诉你“妈妈晚上就回来了”，而你还是会哭的很伤心。 再好像，小孩子上幼儿园前也会大哭，幼儿园老师告诉你“晚上妈妈就来接你了”，可你还是不想与母亲分别。 而此刻，我似乎就是那个小孩子，看着宋老师的背影，一点点消失，我的眼眶忍不住再一次湿润了。 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会再有意外之喜了，真的就再无交集了。 然而最终宋老师也没有陪伴我回去，她领着我出来玩儿，却没有领着我回家… 而大巴车也并没有开往学校，而且直接回了学农基地。在返途的路上我有些晕车，实在难受便直接躺在了王瑶的腿上。 可为什么与宋老师相逢的途中我没有晕车的感觉呢？只有与她别离时才有了这样的连锁反应？ 大概“爱”这个字，真的有魔法吧？ 第五十九章 2014年12月25日。 这是我陪伴宋老师过的第三个圣诞节了，早在几天前，我便画了一幅宋老师的铅笔肖像画。 画作风格有些偏素描画，但又不是规范的素描，就只是在想念宋老师的日子里把脑海中的她，给搬运到纸上罢了。 似乎早已成为了习惯。三年来，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为她准备惊喜，表达心意的日子。 我希望宋老师能够成为最最幸福的老师，别的老师有的，她也不能少。在每一个其他老师可能收到礼物的节日，宋老师也一定要收到。 而我，一定要做这些节日里，第一个为她送去祝福的学生。 …… 仍旧是第二节课课间操，这是宋老师最早会来到学校的时间。 多年的相处，宋老师的习惯和喜好，我几乎全部了如指掌。我拿着那幅卷好的肖像画，奔跑着往艺体组去了。 跑了三年的走廊，那扇推了三年的门，以及三年来，我心中最为重要的人。 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这所学校真的就好像我的家一样，闭着眼都能够摸索到前去的路。而宋老师就是妈妈，有她在，这个家才算完整。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我们这所城市里虽没有纷纷白雪，可风却是干燥刺骨，摩擦的皮肤犹如针扎一般生疼。 大概宋老师也感觉到了，往年冬季每每到了学校总是习惯换上一件灰色的棉服，可如今我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宋老师穿着一件紫色的鸭绒衣，正在梳妆镜前整理头发。 “老师，圣诞节快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我一脸笑意，乖巧着说道。 宋老师从镜子里看看我，神态中有些小傲娇和得意，撇撇嘴说：“哎呀，你怎么又来了，我都不教你了，给你班主任嘛…” 我可太了解她了，这老女人一向喜欢口是心非，自从谱子事件以后，便更甚。 每次我想要挽着她时，她就会撒着娇说“哎呀你别搂着我”。每次想要亲近她时，她又会说“肖老师多好，你去找她弥补弥补，别叫我老师，我不配当你老师”。 是这样，由于我与宋老师初相识时，我一直很惦念小学老师，会经常提及肖老师的好，使得宋老师三年来一直很介怀，偶尔也会吃肖老师的醋。 记得谱子事件之时，她还曾问过我说“李婧颖，是不是不管你做什么肖老师都会宠着你，我在你心里，再怎么样都比不上她对吗？” 我当时自然回答不是，我说：“我没这样讲”，可宋老师仍旧回答“我觉得是”。 其实我很了解宋老师，我也很清楚，很多时候她的心口不一和自我否定，无非就是想要让我否认她的语言，然后让我坚定的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在小学时，我的确非常崇拜肖老师，在学音乐的我的眼中，肖老师是真的无所不能，非常神通广大的形象，所以那时候在我的qq个签中有了这样一句话：肖老师是我女神。 可我不清楚宋老师是从何而知的，我与宋老师并非qq好友，并且宋老师对于这件事非常在意。 上个月合唱比赛结束不久的一天，在走廊与宋老师偶遇之时。我趴在她的耳畔，悄悄对她说“老师，你最好了”。 然而宋老师却有些难过的说“你快拉倒吧，谁不知道你个签上写的肖老师是我的女神啊。” 早年时的个签，上了初一也未特意做修改，但已经初三了，早就变换了，可宋老师却仍旧记得，并且一直耿耿于怀不曾袒露。 听到这话我觉得，这老太太真的好傻啊，我小时候写的东西，其实我早就忘却了，如今在我心中她才是最重要的，可她却多年以来一直吃着一个莫须有的醋。 并且，现在我似乎解释不清了。 …… 言归正传，既然摸透了这老女人的口是心非，那么面对她这句“哎呀，你怎么又来了，我都不教你了，把礼物给班主任吧”。 便可以很好的剖析她这句话其中的意思，大概就是：我都不教你了，反正我在你心里也不重要，你也就不用想着我了，有这份精力就去哄哄班主任吧！ 所以，我自然是要安抚宋老师情绪的。我立马洋溢起如从前一般真挚的笑容说道：“我不，我就要给你，而且这画的是你，我给班主任干嘛？” 一边说着一边把画给展开了。 宋老师接过画，上下看了看，可仍旧是一副傲娇神态，努起嘴回答：“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我贴那儿？”说着，手指了指艺体组的墙。 我被她逗笑了，而且即便是如今回想，也的确很好笑，宋老师的肖像画贴墙上，人来人往的，想想那个画面就很滑稽。 “哎呀就是礼物嘛～”我有些撒娇着回答道。 “我要礼物干嘛？” “我就想给你礼物” 我与宋老师推搡了这样几个回合，她最终还是收下了。 我看着宋老师的眼睛，温暖的冲着她笑了起来。 伸手抱了抱宋老师，鸭绒衣的触感比棉衣更加柔软和丝滑，隐隐传递出宋老师暖暖的体温，以及淡淡的清香。 “老师，你怎么变矮了？” “是你长高了” 突然发觉宋老师变得有些矮小，便自然的发问道。可宋老师的回答却让我有一丝触动。 依稀记得初见时的她，那时候的自己小小的，宋老师经常昂着高傲的头，总是自己去仰望着她。 可如今回首，岁月竟如此之快，三年，就这样过去了，她弯了腰，低了头，发鬓微白，也失了从前的高傲和清冷。 她站在我面前，仿佛我一只手就可以拎起她一般，她的骨架原本就长得小，现在多了几分沧桑，便显得更加瘦弱了。 这三年，我似乎从未令她省心过，总是各种烦事琐事惹她担忧，还经常因为小心眼去闹她心。 此刻，不免一阵伤感，心中思绪万千，抱着宋老师的手愈发地紧了。 可不可以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慢一点，让宋老师慢一点变老，让我们慢一点分离？ 第六十章 2015年2月9日。 这个冬天，真的好冷好冷。不知怎地，这所城市竟也拥有了白雪瀌瀌的景象。 而今天是宋老师的生日。 三年来，她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不曾错过，仍旧是腊月二十一，仍旧是过年前九天，仍旧是半年前就算好的日子。 拉开窗帘，窗户上已然结了厚厚的一层霜花，薄云缠绕着天边的金光，我拖着困倦的身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随后持起手机，给宋老师发了条短信。 与宋老师的亲近和熟悉，已经不需要任何华丽的词汇和客套的语句了，对她的情感也不是篇幅的长短能够展现的。 我们心有灵犀，常常心领神会，相信宋老师定然清楚我内心的真挚，所以短信内容我只是简单的说了句：生日快乐，便转身去洗漱了。 冷水浸透肌肤，我瞬间清醒精神不少，洗过脸后匆忙地塞了几口饼干，喝了瓶牛奶，便开始准备今日的计划了。 不爱吃早饭的习惯从未改变，遇上关于宋老师的日子，就更没心情好好吃饭了。 心中有了牵挂的人，她便会成为你的羁绊和软肋，会常常环绕在你的脑中，心中，甚至是梦中。 渐渐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慢慢席卷侵占你的所有。你的生活，你的生命，好像再也离不开她了，走到哪里都是她的影子。 最终你对她得爱，会高于对自己的爱。而这份爱的变化通常是不易察觉的，等到你发现时，往往已经无法回头了。 大概我就是如此，对宋老师的爱不知从而起，等到我察觉之时，却已是很深很深了，深到我想要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摘星星摘月亮，上刀山下火海。 可有时却又不知该怎么对她好，我似乎是不懂怎样爱人的，总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或许在这些年我与宋老师的相处中，我给她的爱，并不是她想要的，也可能我爱人的方式有所偏差。 但我的心是赤诚的，我们每个人都在不断地的学习爱，学着去爱，从而才能更好的感受被爱，最后很好的整理爱与被爱的关系。 宋老师给了我她的爱，也让我慢慢的学着去爱她，可或许我有些笨拙，总有些不开窍。 列如，这个生日我的策划是，让所有的朋友给宋老师发祝福短信，并且分散于不同的时间段。理由是，我希望宋老师一整天都置身于众星捧月的幸福氛围中。 如今长大了回想，当年的这些所谓的仪式感，会觉得有点小幼稚。 可这已是那个年纪的我的脑海中，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祝福方式了。 就好像小孩子会把幼儿园发的糖果带回家给妈妈，或是自己用彩纸折一朵漂亮的玫瑰花送给妈妈。 因为在小孩子的眼中，糖果和折纸玫瑰花，是她们的认知里，非常珍贵的礼物。 而在那个15岁的我的眼中，还不懂什么更加高级的仪式感，也没有钱给宋老师买昂贵的礼物。 就只是换位思考时会想到，如果是我生日，能够收到许许多多的祝福，我定会欢喜的。所以猜想着宋老师一定也会喜欢吧？ 可事实是，宋老师并不喜欢。 第六十一章 2015年3月， 开学已然有些时日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与宋老师并无交集，好似同陌生人一般，即使走廊偶遇，也没有言语。 她的眼神不会看我，而是直视前方，或者低头看路，总而言之，长话短说，我们莫名的陌生了。 是啊，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一旦没了联系，没了交集，无论多亲密的关系，都很容易变得生疏。 况且我与宋老师，本身就有了些嫌隙，彼此之间的情感也没有多么牢靠了。寒假前夕便总觉得宋老师有些忽冷忽热的，让我的心中也一直患得患失着。 如今放假这些天，没有了朝夕相处的紧密连接，大概宋老师也逐渐开始习惯了没有我的日子了吧？ 可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失去宋老师，我不想我们逐渐生疏，更不能变得陌生。我希望我们永远能够如从前那样亲密。 抬头看看这碧空如洗的天儿，肌肤感受着春风的抚摸，柔和的犹如宋老师温暖的手。 “我要结束这样的冷战。”如此思索着，转身便往艺体组跑去了。 只是跑到门前，却变得胆怯踌躇起来。其实别说是宋老师了，就连我自己，长久未同宋老师交流，内心也生出了些许不自然。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寒假里极度思念她，幻想过无数次开学后再次见面的场景，积攒了一堆想要同宋老师倾诉的话题。 然而真的开了学，却变成了一个胆小鬼，明明我同宋老师是那样熟悉，以我们的关系，我可以在开学第一天，就堂而皇之很自然的与她去亲近。 可如今，为何我会有这样一种很奇怪的无法言表的感觉？ 这样一种好似不熟络的师生才会拥有的客气与生硬？ 如此思索间，宋老师已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我的身后，也就是艺体组旁的楼梯口。 由于宋老师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头端，所以一回头便能够看到站定在楼梯间的她，那也是我们初次相遇的位置。 原来，宋老师并没有在办公室，而是刚从外面回来。 我一阵惊慌，就好像一个偷做坏事的孩子，被大人发现了一般，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起来。 宋老师并无言语，也没有任何神情，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的不知所措和手忙脚乱。 我鼓了鼓勇气，努力扼制慌乱的内心，将眼神坚定的对视上她的眼睛。 她的眸子，她的眉梢，是那样的亲切与熟悉。恍然中，我似乎从那脸庞的轮廓和微抿的嘴角间，看到了她从前温暖的笑容。 那笑容的温暖，仿佛勾起了我曾经感受过的，她那身体流淌着的炙热血液。 内心的小女孩不自然的被唤醒了，感觉自己瞬间娇小柔弱了起来。 常常是个独立坚强的女孩子，可在宋老师的面前，总是会感到被保护和被纵容，便会不受控制的依赖于她。 手指轻轻去拽了拽宋老师的衣角，诺诺地说：“哎呀老师你别闹了！” 一开口就是小家子气，幼稚的话语。当然，这是我直到现在都会同宋老师讲的话，而我起初并未意识到，是在许多年后，无意间同江老师这样说话时，江老师告诉我的。 “谁跟你闹了…是不是你…”宋老师说话了，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明明只有二十天的寒假，却像是隔了千百年一样的久违。 而且，她并未觉得我小孩子气，而是用同样幼稚的话语来回答我。 我努努嘴，继续发问：“老师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要哭出来一般。 “为什么得理你，我又不教你了！”宋老师依旧傲娇着回答。 我伸出手抱了抱她，她并未闪躲。我就那样恣意的感受着宋老师身体传递给我的温度，以及从她身体上散发出的清香。 同每个人拥抱时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而宋老师依旧很是瘦小，但抱起来却是极为温暖的。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宋老师挑挑眉岔开话题，脸上的神情显得似是有些欣喜，只是不太明显。 “我…”话题跳跃有点大，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毕竟我知道宋老师的生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在她生日当天送祝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自己都忘了最初是怎样了解到她生日的了。 “发短信的那些人是咱学校的学生吗？”宋老师见我吞吞吐吐半天表达不出，便又转了个话题。 大概这才是她真正想要询问的吧，而问我怎样知道她生日这件事，只是话题的一个引子。 我看着宋老师的眼睛，虽然她的欣喜表现的不易察觉，可眸子中的光芒却是灿烂炳焕。 “是！”我笑了笑甜甜的回答道。 我不愿打破宋老师的这份欢喜，所以，即使是谎言，也是善意的。 我知道，小孩子不可以撒谎，宋老师也是这样教育我的，所以我应该坚守原则。 可我才不想管那么多呢，我只想要宋老师开心，宋老师开心才是我的原则。 我冲着宋老师甜甜的笑笑，她的鬓间似有些白发，可优雅的气质却让她从不失美丽。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而此时，窗外柔和的春风，再次如同宋老师温暖的手掌般，抚摸过我的头，我的发… 第六十二章 2015年4月。 杏雨梨云，春意阑珊，草长莺飞，生机勃勃。 近一月以来，我与宋老师的关系十分微妙，宋老师对待我的态度，也是反复无常。 时而亲近，时而疏远，时而厌恶。 列如昨日我还亲昵的拉着她的衣角撒娇，与她诉说畅谈。今日她言语间便会贬低我，并且神态中也尽是厌烦。 可明个儿或许她又会如往常一般纵容我，疼爱我，语气也会有些许缓和。 其实初三这一整年来，宋老师的态度大都如此，只是时而反差大，时而反差小。 最初之时我还常常会思考，是否我哪里又做错了，惹得宋老师不悦？可后来发觉，她似是没有理由的冷落我。 不过是哪天突然就讨厌我了，便冷落一阵贬低一阵，等到哪天心情好了些，就冲着我笑笑，仅此而已。 说不难过是假的，或许换作别的孩子，被这样玩弄情绪，大概会有些生气。可我与宋老师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是我卑微着的，我哪里有资格生气呢？ 从前被宠爱着时，还可以表露难过，行为也可以任性些。可如今，我不可以展现任何脾气了。 即使难过，也要微笑，即使吃醋，也要装作无所谓。因为宋老师不爱我了，我稍有脾气，她便会厌烦我离开我。 我很怕她会离开，很怕失去她。有时想想，会觉得自己不值得再坚持下去，可我对宋老师的这份爱，已经太深太深，早就融入到了我的身体中生命里。 倘若放弃，那就要抽筋剥皮放血剁骨，那样我便也不再是自己了。 年少无知，以为“爱”的本质，过于神圣和伟大，我很爱宋老师，那我就要付出全部，毫无保留的热血与真挚。 如今受伤了才明白，原来爱是要建立在自我之上的，只有爱自己才可以更好的爱宋老师。 可惜我醒悟的太晚，此刻的我，早就已经把自己弄丢了，而我自己能够掌握的，这世间的所有美好，也都已经交付给了宋老师。 现在我的一切，决定权早就不在自己手中了，对于世界对于生命，对于一切的热爱，我都需要靠着宋老师的施舍。 说起来也怪我自己，怪我最初贪恋宋老师手中的糖果，哭着喊着哀求着朝她索要。 然而乞求来的糖虽然也甜，但我不该贪恋那个味道，尝一尝就行了，不能成瘾的。 可感情深刻到了现在，我已然是无法自拔，回不了头了。即使撞了南墙，也要继续撞，要么把墙撞碎，要么将自己撞死。 这样的依恋是我自己无法控制的，就好像鱼儿和海洋，树叶与树吖，将自己的精神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从而赖以生存，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可我能怎么办呢？鱼儿离开海洋会死亡，树叶散落一地会枯竭。而我，若是离开了宋老师，失去了宋老师，我也会活不下去的。 ……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乐器比赛了。 这天，我硬着头皮，厚着脸皮的跑进了艺体组，对于宋老师的态度，我仍旧是未知的， 所以，不免会有些紧张与胆怯。 小心翼翼的走到宋老师的身边，她并不如往常一般用微笑迎接我，而是低头对着笔记本，似是在琢磨些什么。 “老师！”我诺诺地叫了声， 宋老师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未言语，但也没有驱赶我，随后又将头低下了，目光仍旧落在那本笔记本上。 “老师，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啊？”我甜甜的继续问道。 探头看看宋老师手中的笔记本，那本笔记本是我曾触摸过的。 那还是合唱最初，我要给二声部排练之时，宋老师给我的。上面记录着二声部同学的名单，宋老师让我抄录下来，方便调动排练。 “我没有难事，我的难事就是你。”宋老师平静地回答道。 她一向性子直，说话也总喜欢调侃我，此刻，大概也是在开玩笑吧？我自我安慰般如此思索着。 第六十三章 手持着宋老师的笔记本，缓缓在走廊上踱步，心中思量着该怎样去与同学们沟通。 本子上似是浸染了宋老师的温柔，零零落落不断散发出宋老师的味道，弥漫的连呼吸的空气中都是甜甜的。 偶然发觉，本子中还存录着其他较为重要的内容，可宋老师却这样堂而皇之的，将整个本子都给了我，这展露着宋老师对我的信任与亲密。 这样想着，心中不免得意起来。好似瞬间充满了能量一般，情绪无限晴朗。 立马照着本子上的姓名，挨个班级里去找同学们了。 起初还觉得这样做未免有些唐突，抹不开面子，可只要是为了宋老师，我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 “哎呀你就帮帮老师吧，老师召不齐人数，很苦恼的，她也不容易，她很累的…” 几乎每个同学都是这样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术，恳求着大家一定要参加比赛。 拒绝我，我便继续死皮赖脸的纠缠着，而后同学们大都或是动容或是无奈，也就同意了。 看着本子上被红笔划掉的名单，只剩下最后一名同学了：于芷一。 于芷一是一位皮肤较黑，个子矮小，但学习很好，也很开朗热情的女生。 我与她相识的要早些，大概是我五六年级之时，与她在琴房遇见的。 那时我弹钢琴，她拉小提琴，恰巧她比我小两届，所以今年刚好初一。 她也是宋老师的这份名单中，我唯一认识的一位同学，想必熟络，谈起来也会容易的许多。 这样想着，便迅速往于芷一的班级中跑去。而我与她见面后，也依旧是同样的套话：“你就帮帮老师吧…” 于芷一听得有些蒙圈，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了，皱皱眉犹豫着：“可我已经很久没拉小提琴了…” “没关系的，你就当凑个数，而且你已经十级了，随便拉拉也会很好的！”我再次恳求道。 其实，我并不了解小提琴，也不知小提琴是否如钢琴一般，长久未练便会荒废。 但我的目的，只是帮助宋老师召集齐比赛的同学，对于比赛的水准，这是我无法左右的。 不过，以宋老师的眼光，她选中的同学，想来也定是极为优秀的。所以，这样说也并非是场面话。 最终，在一番拉扯纠缠和恳求下，于芷一也不出所料的同意参加了。 我欣喜不已，立马将名单拿回艺体组向宋老师汇报情况，之后让刚才谈拢的那些同学，依次去往艺体组，听从宋老师的安排。 我看着宋老师如释重负的笑容，我的内心也好似也绽放出了万紫千红百花齐放的春景一般，整个世界都暖了起来。 放学之时，在公交车站恰巧又偶遇了于芷一。 她一见我，便滔滔不绝的吐槽了起来“你走以后音乐老师问我，为什么李婧颖找你，你就同意参加，我找你你就不愿意呢？” 我闻言不禁笑笑，笑的是宋老师的可爱。我喜欢宋老师的直爽与坦率，并且在这番话中，她似是带有些醋意，好像嫉妒于芷一跟我玩的好，跟她不要好一般。 但，于芷一内心大概是有些尴尬的。面对宋老师直接的质问，有些不知所措，无从回答，便随意编了一个理由说“本来我正在考虑，姐姐找我的时候凑巧了。” 如此，给敷衍了过去。 “我觉得这样说就挺好的！”我不禁赞叹道于芷一的情商。 只是，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宋老师的可爱之处。 微风吹过，带动着落叶飘飘散散的洒落一地。我看着于芷一稚嫩的脸庞，就宛如当年的自己一般。 多好的年岁啊，她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与宋老师朝夕相处，而我与宋老师的缘分，就只剩两月了。 若是日子能够再过一遍该多好？若是时间能够停留这刻该多好？ 只可惜，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第六十四章 2015年5月2日。 天空是黑色的，大地也是黑色的，空虚死寂的深夜中，我无限悲哀的躺在床上，泪水静静流淌，划过脸颊浸湿枕头。 脑中思绪万千，却无法言说无法表达。 这已是我与宋老师，能够朝夕相处的最后一月了。 回想三年来与宋老师的点点滴滴，从相遇到熟悉，再到陌生，马上又即将分别。 许许多多的画面犹如自动投影仪一般，不停的侵蚀着我的大脑。 想要抑制住不去回忆，可思维却好像不听使唤一般，硬要调皮的自己冒出来。 这样就要分离了吗？似乎还有好多话没有与宋老师诉说，似乎还有好多事没有同宋老师一起去做。 而初三这一整年，我与宋老师的关系，也总是不温不火。 我仍旧能够感受到她的关心和爱护，好像她的爱，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态度上，永远是忽冷忽热。 她不再似从前一般，炙热的去表达她对我的爱，而是变得高傲起来，仿佛将更多的情感都放在心里了，或者说，她不想让我看出任何她爱我的痕迹。 可是真正的爱，又怎么可能完全隐藏的住呢？付出过的心，又怎么可能轻易收的回来呢？ 爱，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爱总会有蛛丝马迹！ 所以即使宋老师不想让我察觉到她的爱，可她的爱也会从每一个细胞中流淌出来，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四溢到空气中去。 只要我悄悄靠近她，她的爱便会爬到我的身上，一点一点的浸染着我的每一寸肌肤，一滴一滴的融化至我的心房，随后弥漫的全身都是宋老师爱的温度。 当然，我也是这样。 每每任性起来，便会扬言再也不要喜欢宋老师了，常常会赌气说宋老师不好。 可一觉醒来，就会忘的一干二净。见到宋老师就忍不住往她怀里扑，好像这已经成为了我的肌肉记忆一般。 在宋老师的面前，我仿佛是没有骨头的，柔弱的不能自理。忍不住想要抱抱她，拉拉她，我想让她摸摸我的头，我的脸。 …… 想到这里，更加伤痛欲绝，泪如泉涌般倾泻而淌，缓缓的流进耳朵里。 不敢去想象分别，不敢想象若是没有了宋老师，我该怎么办？ 霎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很想用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储存起我与宋老师的故事。 最好的方式是文字，直观清晰。但可惜语言匮乏，才疏学浅。平日里的作文都会使我很苦恼，我又怎么能够抒写文章呢？ 起身望望窗外无尽的黑暗，天空深邃的连一颗星子都没有。没有微风，也没有声响，世界死寂的就仿佛处于真空中一般。 无意间瞥见孤零零立于墙边的钢琴，脑海中猛然又乍现出另一个思考：或许，我可以尝试写一首曲子？ 我的宋老师，是音乐老师。而音符和旋律，也算是独属于我们俩的，另外一种语言。 缓步走到那许久未触碰的钢琴前，琴键间的绒布已然有些落了灰。 敲下琴键，琴声飘渺迷离的悠悠散开，一圈圈的声波荡漾绵绵。 刺激的大脑不断地浮现出与宋老师的点点滴滴：初遇那天的烟雨薄雾；交谈时的耳畔亲昵；她叫我“婧颖”和“孩子”时的温柔；她摸我头和脸颊时手掌的温度；她第一次给我上课时那幽幽传来的淡香；她第一次牵着我的手走在操场和连廊；她第一次被我挽着臂膀撒娇时的宠爱目光。 无数的细节与美好的过往，就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汨汨的流淌出来，浸满了我手中的五线谱本。 其实，我并没有写曲经验，也不懂什么谱曲的规则手法，可音乐本身就是一个感性的物质。 某一个音符，某一个音程，某一个和弦，恰巧能够抨击到内心深处想要表述的情感。 而连贯起来的这一段旋律，又恰巧能够诉说出我心中的爱，并且在听觉上没有任何不和谐的感受，那就是好的乐曲。 一阵功夫，泪流干了，曲也谱完了。看看时间，再看看窗外，天边已不知何时露出了微微白光，正泛滥覆盖着那如泼墨一般的深邃与死寂。 天，亮了！ 第六十五章 2015年6月。 狂风呼啸，大雨倾盆。 我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的这份肆意与安然，蒙蒙薄雾飘飘散散，覆盖着云雨与太阳。 一切的场景就如同初遇宋老师那天一般。从哪里开始，便在哪里结束吗？ 低头望望怀中的礼物盒，棕色条纹与乳白色相间，是一个大大的心形礼盒。 早在许久前，我便准备了这个礼物盒，是我特意为宋老师挑选的。我将谱好的曲子自己弹出录制了下来，刻在了光盘上。 随后将光盘和手写的谱稿，一起放入了这个礼物盒中，盒子空隙还加了些幸运星点缀，每一颗幸运星拆开，内侧都是一句祝福的话语。 以及还有一颗豌豆。那是我去抓娃娃时，抓出来的一整个豌豆包，豌豆包里面有三颗豌豆。 我拿出其中一颗放在礼物盒中，这样宋老师也就拥有了我娃娃的一部分了。 此刻，我望着这毫无预兆的倾盆大雨，不禁将这个小盒子抱的愈发紧了些。心中五味杂陈，有些激动与期待，自然也有伤感和失落。 已是第二节课课间了，再等会儿，宋老师很快便会来了，我心中如此想着。 三年来，这个时间对我而言，好似形成了一股默契和习惯，好像我本就该在这个时间去到宋老师那里一般。 风呼呼的裹挟着雨水，飘飘扬扬的挥洒四溢，透过窗口躲进教室里来，凌乱的掉落在我的发丝中。 可我完全顾不上逐渐湿润的头发，眼神直直的盯着校门口，始终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到来。 …… 终于，我看到了。我看到宋老师手持一把乳白色太阳伞，自校门口向着教学楼走去。 虽然看不清脸庞与五官，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任何。 因为太熟悉，我只是单单看看身形，就可以轻易辨认的出，那一定是宋老师。 见此情形，我激动地一溜烟往艺体组跑去了。 还是那个走廊，还是课间操时间，我以相同的跑步姿势，和心中一如既往的欢喜雀跃，奔向了那个我扑了三年的怀抱。 一切的一切，都与三年前我初来乍到时一模一样。只是我年岁渐长，变得越来越高了，眼中的宋老师逐渐瘦小，鬓角微白了。 可彼此心中的爱却越愈发深刻了。恍然间感觉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轻轻推开门，宋老师刚好来到办公室，我手中捧着那个精心准备了很久的礼品盒，里面装着带有离别与纪念的乐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老师，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我诺诺地开口说道。 只见宋老师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笑意，可却不愿展露一般，一直在压制。 随后傲娇着回答：“你给我这个干嘛，就给班主任行了！” “这是给你写的，给班主任怎么合适？”我继续甜甜的说。 太了解她了，她的脾气秉性，好像已经烙在我心中一般。 熟悉到我任意一番言语，宋老师会有怎样的回答，我立马便能够猜出。甚至能够立马猜测到，她会有怎样的神态与表情，以及她希望我怎么回答她。 所以，我一眼便明了，她心中是开心的，只是嘴上习惯性的傲娇着。 “这里面是什么？”宋老师发问，语气中是淡淡的期待，不太明显，但我仍旧了然于心。 我一脸神秘着悄悄地回答说：“是一首歌！” “一首歌？”宋老师显得有些惊讶。 我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将盒子递给她。 她立马便打开了，然而打开的一瞬间我却有些害羞了。 本身写的是首钢琴曲，可后来忍不住，又添了些许歌词，歌词的语言上表达的情感很是直白和肉麻。 虽说常常会坦言告诉宋老师，我真的很喜欢她，我很爱她，她对我来讲很重要，诸如此类的话。 可一直都是以书信相传，并且大都是她不在办公室之时，我悄悄地放在她的桌子上。 像今天这般，她当着我的面，便看我诉说心声的文字，这种情况是从未有过的，所以不禁有些害羞起来。 伸手就去挡住礼品盒，有些撒娇着说：“哎呀老师，等我走了你再看嘛。” 宋老师斜愣起眼抬头看我，有些浅浅的笑意，撇撇嘴，未言。 这个神态我了解，她定然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也是，多年的相处，不仅仅是我了解她，她也是极其了解我的。 宋老师有些忍俊不禁，低下头又是一阵浅浅的笑。可我看得出来，她仍旧是在压制着喜悦。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出来吧？ “行了，没别的事了吧？你走吧！”宋老师傲娇着说道。 宋老师好似喜欢看我生气一般，时不时就喜欢以各种方式来逗我，气我，或是让我吃醋。 到了最后一天仍不例外。 闻言我轻哼一声，翻个白眼，转身便要走。 “哎，东西你不拿走？”宋老师一脸笑意，开口询问我。 都说了是特意送给她的，她还问，假装不想要的样子，却笑的如此肆意。 显然她就是故意的，可惜我还真就吃她这套，还真被她气到了。所以并未言语，一摔门，就离去了… 第六十六章 下午已然没有课了，班主任最后开了个班会，让各个班委把所属学校的钥匙上交，随后，便提前放学了。 走出教学楼，走出那个我与宋老师相遇的地方。 恍然间，眼前好似浮现了当年的情形：一位少女站立于走廊口。远处走来一个发尖微卷，身穿牛仔裤和镂空衬衫的女子，女子很是温和典雅，她笑靥如花，静静地走到少女的身边，站定撑伞。 “老师，你姓什么啊？” “我姓宋” “是音乐老师吗？” “恩！你们班还没上过我的课吗？” ……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烟雨天，同样朦胧的云雾，同样是放学。只是不见了当时小小的自己，也没有了伫立于走廊口撑伞的宋老师。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不同。 我的目光向着宋老师的窗户望去，似乎想要透过窗户窥到她的影子。 心中思索着：或许宋老师还在，或许宋老师还在等待着我与她告别。 可是午间刚刚同她闹完脾气，这会心中仍然在呕气。轻哼一声，喃喃自语道：我才不要理她呢！ 转身，便向着校门口走去了。 那时我根本不懂，一旦迈出了那个门，意味着的是什么。 为什么直到此刻，我都在争一个输赢。甚至我还在天真的想着，等到下次见到宋老师的时候，我可不能再低头了，我要她哄哄我。 好像在那时的我的眼中，那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放学。 就好像合唱之际，我坐在车窗上，望着宋老师离去的背影一般，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我们总会再见的。 我明白毕业的意义，我也知道以后就不会再回学校了。 可是，我只是毕业了，只是学业结束了，我与宋老师，我们仍旧还是师生啊。 我还可以常常去学校里找她，我还可以常常给她打电话。我们的关系不会变，我仍旧会同现在这般，爱宋老师。 所以那天的最后，我就那样赌着气，平静自然的，迈出了学校的大门。那般懵懂与无知，正如我初来这所学校时一样。 这样说起来，显得我好像一个弱智，好像一个傻子。的确，我要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的晚一些，不管是性格还是思想。 可我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傻到那般地步？为什么会没有一点点意识？ 我若是意识到，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可以堂堂正正见面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就那样离开，我一定不会赌气和任性。 我一定要好好抱抱宋老师，抱的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紧，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久。 然后再亲口告诉宋老师，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她在我心里真的很重要。 告诉她我对她的爱，已经深厚的超越了对自己的爱，甚至超越了生命。 告诉她，我不是因为任何其他外在因素才爱她，我爱她，就只是因为她是她，我爱的是她纯净的灵魂。 这份爱，是世界上最单纯最澄澈最美好的爱，就如同她曾经对我的爱一般，没有任何杂质和污垢。 可如今，我没有机会了，直到今天，我都在后悔和遗憾，我遗憾我们连个体面的告别都没有，后悔自己没有珍惜机会。 为什么最后一天仍要呕气？为什么最后一天还在争输赢？为什么我那么傻，没有一点点的意识，就那样平和的离开了学校！ 所以，直到毕业那天，宋老师都不知道我的感情是那样的深厚与赤诚。 能够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因为害羞，觉得过于肉麻而吝啬开口，不敢诉说这份爱。可等到分别之时，我竟也因为赌气和任性，没有告诉宋老师。 …… 记得那天的后来，我下了公交车，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雨水仍旧哗啦啦的倾泻而下，我走着走着，忽觉脸庞一片湿润。 以为是忘记打伞了，慌乱的连忙抬头检查，发现，伞就高高的立于我的头顶。 轻轻的再用手去触摸，这才发觉指尖触碰到的一片湿润中，传来一股子温热，还有一丝丝粘稠。 原来，是我在哭。 我不明白我为何会流泪，我明明不难过啊，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而且我竟没有一点意识。 若不是用手去触摸，我根本没有任何知觉。 或许，大脑和心脏真的是两个独立的工具吧？它们分别有不同的思维和感知，操控着身体出现的不同生理反应。 大脑不懂事，它很傻。可心脏感知到了，它很难过，所以心脏要操控着我去流泪。 因为心脏溢出的血无处可去，只能化作泪水，一点点的沁出体外。 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感受着它笨拙的跳动，它好像受伤了，正在撕咬和呐喊，吞噬我的血肉与神经元。 一点一点的散发出信号，时而疼痛，时而麻木。 霎时，我哇的一声就哭出声了，泪水顷刻间如洪水般汹涌澎撒。 没有以后了，这次真的没有以后了。我的赌气又有何意义呢？赢了输了，都见不到了。 我以后，就再也没有宋老师了。 …… 2015年6月起，李婧颖与宋老师，将从师生关系，变为曾经的师生… 第六十七章 2015年8月。 盛夏晴朗，只是风不再轻柔，而是夹杂着烦闷与苦涩，悠悠的吹拂着。 我们这所城市的夏天，算是较为舒适的，没有高温的蒸烤，只是空气过于潮湿，弄得身上每天都是黏黏的，不再那样清爽，使得心情很是烦躁。 自毕业那天从学校回来以后，我很快便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这整个暑假，我与往年一样，独自一人打发着时间，偶尔看看书看看电影，偶尔出去走走，或是喝杯咖啡静坐一会，就这样享受着假期的闲散。 只是如今已然八月末了，还有不到一周时间，我便要开学了。 另外就在刚刚。新的班主任群发了一则关于开学注意事项的通知，这条消息让我情绪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具体是什么变化呢？倒也不能说难过，那种感觉似乎无法言说无法表达，通俗点讲，就是有些懵圈。 我看着陌生的老师，和班级群内陌生的同学，以及陌生的学校地点，还有去往这所新学校的陌生路径。 好像有些麻木，似乎我的思维，还没从状态中走出来，我还没有接受我已经毕业这个现实。 仿佛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回荡：就这样结束了吗？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一般！ 所以此刻，当一切都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恍惚和懵然。它勾起了我的一些情绪，让我的内心产生了微小的变化。 它让我觉得，其实我从没有化解悲伤。只是一直以来是我不愿面对，我的大脑和内心，我的行为，都在逃避现实。 整个暑假我完全没有思考过跟毕业有关的任何事，甚至连宋老师都没有再想起过。就只是自动去屏蔽了一切，好像是身体的各个部门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措施一般。 然后我通过做一些往年暑假都会做的琐事，来分散注意力。来让我的状态，跟往年一模一样，来让我的情绪，不发生任何变化。 然而，这一则信息，打破了我所有的平静。 它强制着我去面对一切，它强制提醒我，我已经毕业这个事实，它强制告诉我，已经我不能再随时见到宋老师了。 我默默的回复了新班主任一句：“收到”。随后关上手机，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开始发呆。 这句“收到”，好似不是对着班主任所说，而是我在说服自己的内心。告诉摆在我眼前，强迫我接受的所有现实一句：“我知道了”。 可身体仍旧麻木着，我没有哭，没有崩溃的出现极端情绪，我就只是那样坐着。 不记得那天我究竟那般坐了多久。只记得看到消息时是日正中午，而等到我愣神结束，反应过来之时，已是暮色苍茫。 望着窗外的红霞满天，一朵朵暮云就安然的躺在天边，周身散发着点点金光。 薄雾缭绕间，好像一座座金山，又宛若一片片坟墓。 霎时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我想要给宋老师打一通电话。 关于宋老师的手机号，自我知晓以来，只有节日之际给她发过短信，似乎还从未通话过，加上一整个暑假都没有任何联系，已然有了些许生疏。 所以这个念头，单是想想便有些紧张和胆怯。 可是，思念实在难耐，踌躇再三后，我最终还是举起了手机，指尖有些颤抖的拨打了她的号码。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电话那头响起了中国移动的提示音。 也许是来自某些磁场的自然感情，我的心中猜测出了一些不好的缘由。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换了家里的座机重新拨打。 果然，座机打通了，在响铃许久后，宋老师终于接起电话了。 “老师！”我诺诺地叫了一声。声音甜甜的，有一点点激动，还带着些许软弱与撒娇的口气。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不过很快，那个熟悉的声音也响起了，空灵又动听。 “都毕业了，还给我打电话干嘛？”宋老师的语气有些冷漠，但不失以往的傲娇，似是感受到了我的思念一般，还带着些许的得意。 “你为什么拉黑我了啊？”我委屈的说道。 宋老师淡淡的清了清嗓，仍旧傲娇着回答：“这个手机号我也要拉黑！” 我听到宋老师的言语，语气语调，仿佛她的面容浮现在了我的眼前一般。 我好像知道，此刻的她正在笑。 我第一次知道，我对她的了解已然深刻到了这般程度。 即使没有看到她的模样，只是听一听声音，通过语气语调语速，便可以推断出，她在说这番言语时的神态是怎样的？ 对一个人的了解，真的可以到这般程度吗？突然觉得很神奇，但，也有些欣喜。 宋老师的性格就是有些古怪，时而嫌弃我了，拉黑我也是正常，等到哪天心情好了，会再给我放出来的。 她真的很傲娇，也很喜欢来来回回的逗我，我习惯了，所以我可以陪着她玩闹。 便不再提拉黑一事，转话题谈论起了别的。 第六十八章 2015年9月10日。 别过夏阳酷暑，走进金风玉露，秋高气爽，丹桂飘香。 这已然是我与宋老师相识后的第四年教师节了。 回顾过去的三年，第一年我与宋老师还不相熟，那时我并不知，她会成为我此生如此重要的人，因此错过了为她准备礼物的机会。 到了第二年，我准备的是一捧花束，由于宋老师上午开会，我担心花朵会枯萎，便悄悄地放在了她的桌上。 第三年我送给她的是本子和笔。本子是她带有清香的，是她喜欢的味道和颜色，笔则是搭配的同色系圆珠笔。 而这第四年的教师节，我自然也不能错过，甚至还要比在校时更加用心。让宋老师感觉到，毕业只代表我的学业结束了，而我们，依旧是最好的师生。 所以，我早在昨日放学后，便去往花店，挑选了九朵蓝色妖姬。仍旧是用心包裹了一番，从花店出来后，就直接送往了学校的传达室。 其实今日我终归是要回学校来看望宋老师的，所以我大可以今日再捧着花束前来，不必多此一举，多跑一趟。 但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我思索考虑了许多方面。 首先我希望宋老师，一早便能够看到我的祝福，我仍然要做第一个给她送祝福的学生，同时我也希望我的祝福，可以充斥满她一整天。 其次是我很担心，往年这时候，整个艺体组宋老师和美术老师，往往都收不到礼物。 所以倘若今年仍旧没有别的学生再给宋老师准备礼物，而整个学校花香四溢，节日氛围浓厚，却没有一朵鲜花是属于她的，宋老师会难过和失落的。 在学校时我就曾说过，我不会让宋老师再羡慕别的老师。别的老师有的，她也要有，别的老师没有的，她还要有，我要让宋老师做这个世间最幸福的老师。 这样的誓言不会因我的毕业而发生任何改变，我对宋老师的感情，也不会因我的毕业而减少半分，更不会终止。 所以我不能等到今日放学再送给她，到那时节日都快要过完了，我再送花的意义，就不那么大了。 另外，蓝色妖姬要比其他的鲜花贵一些，但很漂亮，前几年我便猜测着宋老师定然会喜欢。 可那时我还是在校生，若是送稍微贵些的礼物，或许会给宋老师惹得麻烦。 可如今好了，我已然毕业了。现在我再送一些较贵的礼物，就不必担心闲言碎语，也不用再畏手畏脚了。 从今往后，我一定要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礼物，逐一送给宋老师。 等到我再长大些，自己有了经济能力，一定要给宋老师买好多好多化妆品和首饰。宋老师超级爱美，她最喜欢这些了。 …… 将花束放在传达室之后，我便给宋老师发了一条短信，她仍旧没有回复。 到了今日课间操之时，我借了同学手机，按耐不住偷偷地躲到卫生间里，想要去给宋老师打电话。 是啊，课间操偷懒习惯了，到了新学校还是改不了老毛病。 可往后，或许我也该适应着去做课间操了，毕竟这个学校里，再也没有宋老师和江老师那样宠着我了。 电话很快就通了，宋老师是秒接的。接通后她轻轻的说了句“喂”，还是那般熟悉的声音，清脆又空灵，瞬间情绪便有些绷不住了。 语气中带有微微哽咽，但仍旧诺诺的开了口：“老师，你收到花了吧？” 一字一句间，似有一丝颤抖。往常这时候，我该在宋老师的办公室，我该站在她身旁的。 可如今我只能通过手机，通过那小小的传声筒，才能够听到她的声音。 此刻我真的好想抱抱她，怀念宋老师摸我头和脸颊时手心传递的温度。 可惜我触摸不到她，我们唯一的链接，只有那小小的手机。明明感觉那么近，却又好似隔了万水千山。 “什么花？我没看见！”宋老师平静地回答。 “啊？就在传达室呢！” “那放传达室又不一定是给我的！” “传达室的保安不给你吗？” 宋老师没有再言语，只是清了清嗓。从她的嗓音中，我大概能够猜测出她此刻的表情。 “奥对了，花里还夹着你的肖像画呢！”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肖像画！不知道的还以为通缉令呢！”宋老师傲娇着回答。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宋老师一直是故意逗我呢。 突然觉得宋老师好可爱，话语中总这般有趣。 思维常常天马行空，从不按套路出牌。你说，一般人哪能想得到肖像画会跟通缉令有关呢？ 我不禁笑了笑，心情略好了些。因为宋老师让我感觉，虽然我们只是对着小小的听筒，但我们的情感始终是联系在一起的。 “老师，等放学我去找你！”我继续甜甜地说道。 “你别来昂，我没功夫伺候你！” “哎呀老师，我都想死你了。” “想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想的？都毕业了，我也就不重要了！你就拉拢好高中老师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怪，好像稍微沾了点醋意。 但她都这么说了，那我指定得赶紧回去一趟，要不然就显得我毕业了就不重视她了。 挂了电话，我一整天都有些迫不及待，坐立不安。 还不等放学，我就跟班主任说：“那啥老刘，我得回初中找我老师，请个假先走了哈。” 没错，高中班主任姓刘，是个男老师，有些不拘小节，管学生也不太严格。 还不等班主任回应，我便溜了。 本来嘛，我也不是请示，就是通知他一下，别回头他再以为我失踪了。 谁让高中跟初中离得那么远，要一个小时路程呢，我要不早点溜，万一宋老师下班走了咋整？ 所以，管他同不同意呢，同不同意的我也得溜啊！一年到头也过不了几个节，这好不容易能见宋老师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 出了校门，飞速往学校跑去。说实话那破学校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 鸟不拉屎的地儿，要不是我宋老师在那，我才不愿回去呢！ 一路上我就这样碎碎念叨着。伴着秋日的暖阳，清爽的微风，我就这样欢喜蹦跳着，奔向了扑往宋老师怀抱的路途… 第六十九章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便有了一些不确定和自我怀疑，我在想，是不是宋老师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美好？ 失望的积攒不是一朝一夕，而这样的念头和疑虑，也不是顷刻间冒出来的。 可能是在我送给她我最喜欢的小熊贺卡之时，她的一句“别乱花钱”；也可能是我折了九百九十九颗幸运星之后，她的一句“学习要能这么认真就好了”。 也或许是我在圣诞节给她画了一幅肖像画，她却说“我要这个干什么，贴墙上？” 也或者是面对赵心语的时候她的不信任，而当我想要倾诉所有委屈时，她那厌烦和嫌弃的神情。 细节上的失落和难过，像一盆冷水一般，一滴一滴的从脖颈后缓缓灌入，渐渐地凉透了我的心。 随即我便开始怀疑，是否宋老师本就不值得我这样去付出我的赤诚与真挚？ 是否只是因为我的喜欢和爱，给她加了一层滤镜，渡了一层金边？ 其实赵心语事件之后，我们两个人之间就总有些隔阂，犹如破碎镜子粘合后的裂痕，不仅仅是她，我的内心也是这样感知的。 总觉着有些别扭，同样我也感觉到了宋老师的冷漠。 可我们谁都没有捅破这样的变故，我依旧沉浸在她偶然的温柔中，也欢喜怀念着与她共同经历的美好岁月。 我不想去面对，所以自动去屏蔽了那些不确定和不自信的声音，强迫自己尽快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 宋老师冷落我，我只当没感觉到，她对我视而不见，我就当她没看见。 她说一些让我难过的话，我就告诉自己她在开玩笑呢，然后从蛛丝马迹里找到的能够证明她还爱我的痕迹。 可我心中很清楚，我们终归是跟以前有所不同了。 人与人之间爱的消失和变化，常常是很微妙的，就只是一种感觉。有时候甚至没有任何矛盾和争吵，就只是莫名的不爱了。 更何况我与宋老师之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可我舍不得她，我还是如初见时那般，一样的爱着她。即使感受到了那么多的失望，即使她让我难过了那么多，甚至比给予我的开心还要多，我仍旧不舍，并且坚定的爱着她。 即使她已经对我已不复从前那般的宠爱，可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赤诚和炙热。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改变，今生是，来生也是。 …… 到了学校之后，恰巧学生还没有放学，听门卫说，老师们正在综合电教室开会，也就是那年我们排合唱的地方。 我站在校门口等了一会，给宋老师发了一则短信，告知她我已到来。 她仍旧是拉黑我的，所以大概也没必要给她打电话，况且即使打了电话，她在开会也无法接听，或者即使接听了，也不会来迎接我。 无奈我只得等到老师们开会结束，随着其他老师和其他同学一同进入学校。 刚刚迈进学校的大门，便看到宋老师正在传达室，与门卫争执花束之事。 好像有意说这束花不是她的，无法证明是她的。而门卫一再向她解释，说我昨晚来送花之时，碰到了主任，主任说这束花就是给她的。 所有的情形全部映入我的眼帘，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太过了解宋老师，我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她大概是在飙戏给我看？以宋老师的性子，的确会有这样的小幼稚。 没错，昨晚我来送花之时，碰到了总务处的主任，他问我花是给谁的，我说是给音乐宋老师。 我激动着跑进传达室，欢喜着叫道：“老师！” 宋老师的神态好似有些害羞，自然也有开心与欣慰。 “你怎么来了？”她傲娇着问道。 我心里不禁觉得她有些可爱，心想：这段戏演的就有些生硬了。来之前电话短信我已经告诉她三四遍了，现在还明知故问，这不是傲娇过头露馅了吗？ 见此，我也故作傲娇状，漫不经心的说道：“昂～我没事就来溜达溜达！” 宋老师笑了，她定然也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多年的默契，使得我俩总是心照不宣。 “对了，这个花就是给你的哈！”我清了清嗓，有些不好意思的坚定说。 宋老师显然是欣喜的，嘴角都咧到后耳朵根了，可嘴上仍然是硬着回答：“哎呀你给我干什么嘛，回家给你妈妈吧！” “我才不给她呢！” “你～” “哎行了你就收下吧，可贵了！” “那就更不能要了！” “你看这上面还有你的通缉令，你把这通缉令拿着吧！” “我要这玩意也没用啊” “就是礼物！” “好好好行…”宋老师一边答应着，一边准备往办公室走。 她总是这样，明明心里开心的要死，嘴上还嚷嚷着“我不要我不要，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倒是先把嘴合上啊！哪有人笑着说我不要的？ “你要跟我回办公室吗？去看吕老师那张脸？” “你别走嘛，咱俩叙个旧，我可想你了！” “哎呀我一堆事儿呢，你快回家吧，过来一趟也挺远的！” “我不” “你现在在哪个学校？走读还是住校？” …… 夕阳西下，柔和的阳光渐渐变为橙红色，倾斜在我与宋老师的身上。 而我挽着宋老师的手，就如同小时候那般，打闹着与她行走在那条熟悉的小路间。 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第七十章 2015年10月。 时光匆匆，如窗前过马。不知不觉开学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可我似乎并没有习惯这所新学校。 与新同学新老师之间，我总是不愿太过亲近。是啊，我放不下宋老师，我常常会很想念她。 毕竟三年来的课余午休与课间操，我去她的艺体组早已成为了习惯。 如今一下课，还是会习惯性的照着原来的路子往走廊冲，等跑到半路才猛然惊醒，我已经离开她了。而这所谓熟悉的路径，已不再熟悉，也再无法通向她身边了。 击垮人的往往是习惯，不单单只是我对宋老师的爱与依赖。 更重要的是，我习惯了有她的陪伴，在学校中在生活里，我的每一个细节都蕴藏着她的影子，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侵入进了我生命的每一处。 可是如今，我竟要适应往后没有她的生活了，我要改变我这三年来根深蒂固的习惯。 小至我的喜好，我的语气措辞。大至我的三观以及待人处事的方式。甚至我们之间共同的牵扯“音乐”，我都要逐一改变和舍弃。 我知道她喜欢月白蓝和紫色。我知道她的鞋是37码，我知道她喜欢吃水果，但是吃葡萄不吃葡萄皮。我知道她的笔袋是棕色的，笔迹偏正方形，像个学生的字迹。 我知道她很喜欢喝水，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嗓子不好，除了夏天很热之时，大多都喜欢喝偏热的水。还有她吃饭总是狼吞虎咽，常常噎住，所以也要喝水。 她还喜欢喝粥，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只喝粥，不吃饭。但平时吃饭很多，别看她很瘦小，那只是因为骨架小，她基本不挑食，我每天给她送盒饭的时候，她都是光盘行动。 她难过的时候喜欢睡觉，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被人打扰，除非是她自己想要倾诉，否则就最好让她一个人静静，否则会把火引到自己身上，然后莫名其妙挨怼。 还有她身体不好，一到换季就会感冒发烧，鼻炎也会加重，而且发烧通常是晚上严重，白天会较好些。 她橱子里有两个大花色布兜，是用来装衣服的，她很喜欢睡午觉，小被子放在橱子的最后一层最右边。 她的钱包是红色的，还有一个钥匙圈。她用手机的时候，习惯用小拇指托着手机。她还有一点小邋遢，办公桌最中间的抽屉杂乱无章，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都往里面扔，右边的抽屉会放梳子和一些小零食。 有次她从右边抽屉里拿了一块巧克力，给别的同学，并对着那个同学温和的说“你看你整天那么虚弱，病怏怏的，得多吃点东西啊”。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慈爱，说完后才回过神发现我也在，随后就露出一副好似做错事的孩子，被抓包一般尴尬的笑容，最后客套的也给我递了一块。 但我没要，我带着些许的醋意说“我身体不虚弱，我才不要呢！”况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你给我的跟别人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 哦对了，宋老师扎马尾时喜欢扎低马尾，她习惯将头发从中间中分两拨，所以中间发际线有点秃，不过不太明显，别的同学都没发现，就我知道呢！ 看吧？我知道她这么多的习惯，可我们最终还是走散了。我本以为如此坚牢感情，就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变化了，而我们的缘分，也因为现实，逐渐丧失了。 可能宋老师不会知道：如今我也喜欢月白蓝和紫色了，我吃葡萄也不吃葡萄皮了。喜欢喝冷饮的我竟习惯喝热水了，我从不喜欢喝粥，也逐渐开始尝试了。我吃饭变得不再挑食，从前我喜欢盘发和高马尾，慢慢也适应低马尾了。 然而我把这些都习惯后，我竟要开始习惯没有她了… …… 在这所高中，我不出意外的当选为了音乐课代表和文艺委员，可我一点都不欢喜，完全没有从前的喜悦，甚至有一丝厌烦。 在宋老师的眼中，我特别喜欢当领导，然而我的内心其实从不喜欢当官，因为要操心要担责任要动脑子，又不给我工资，我干嘛要给自己找活干呢？ 所以一直以来我喜欢的，只不过是喜欢为她做事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在意语文课代表，偏偏要争一个没有权利的音乐课代表。为什么喜欢当合唱团团长，却从不在其他老师面前展露任何？ 那是因为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虚无的名利，我在意的只有她。 她从不知我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她只知我任性放肆小心眼爱吃醋。 然而她看到的所有我不懂事的一面，也仅仅只有她才能看到，我只在她面前任性和撒娇，也只吃她的醋，其他老师喜欢谁我才不在意呢。 我坚信宋老师是不会离开我的人，我笃定她对我的感情和爱，人类通常只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暴露全部。 所以时至今日，到如今的地步，究竟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人心易变？ 还是说优秀，或者能够从我身上获得某些东西，才是被爱的前提？ 第七十一章 日薄西山，暮色苍茫，我与宋老师一同走在一条小路上，时不时说说笑笑。 此刻的她身着那件熟悉的淡蓝色风衣，周身仍旧散发着浅浅的清香。 路仿佛没有尽头，一眼望不到穿。路的两旁有许多树木，还有涓涓细流汨汨地流淌，不知细流的源头在哪？也不知它们流向何处。 树木丛的后面大概是山，矮矮的山，山头云雾缭绕，好似有些飞鸟徘徊，其他再看不清任何。 但奇怪的是，这里仿佛有点空旷，因为周边没有任何行人，静谧的有些可怖。 忽然宋老师不见了，大概是我只顾看山水风景走的太急，把她落下了，随即便慌忙返回寻找。 一边走着一边喊，我的叫喊声悠悠地回荡在山谷间，可仍旧不见她的踪影。 我有些着急了，就开始跑，大步大步的跑。一边跑一边喊她，最后嗓子有些哑了，跑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可还是没找见宋老师。 天色愈来愈昏暗模糊，我逐渐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了，体力不支瘫坐在了路边。 不知不觉，睡着了。 …… 轰隆隆的闹铃声使我猛然惊醒，脖颈间还残留着虚汗。 最近总是这样，辗转反侧入睡困难，睡着了也梦境连篇，几乎每晚都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而梦中宋老师出现的频率总是最高的。大概是因为我太过想念她吧？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实中不能相见，却能够在梦里叙旧，其实也挺好的。 如今宋老师仍旧拉黑着我，我不仅见不到她，连声音都听不到了。所以我每每想念她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去翻阅与她那三年来的日记。 还好我写的足够细致，细致到她的每一句话的神态语气，都描绘的极为详细。这样读起来，就仿佛我与宋老师又重新经历了一遍，那所有的美好一般。 其实，我偶尔也有怀疑过，怀疑宋老师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厌弃我了，然而很快我便自己否决了这个猜想。 因为我还是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爱，还是有很多的细节能够显露出她的爱，比如教师节那天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我们还聊了很多啊。 她收到我的蓝色妖姬时，流露出来的欣慰和傲娇，那显然是开心的。我见过她欢喜的样子，所以我肯定那就是。 后来那天我冲她撒娇时，她也没有推开我，还满眼疼爱地指指我身后的保安说：“你看人家都笑话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我的脸。她的目光中所散发出来的东西，我很熟悉，那就是宠爱我时的样子。 接着到了艺体组，我看见她吃药。她将两种缓解咽炎的药混合着吃，我提醒她说：“最好不要这样吃，因为有的药会相悖”，她就立马调侃着回答：“没事，死不了人就行。” 所有的一切，她说话的语言风格，语气，和习惯性的目光、动作，都跟我在学校时一模一样。 这就证明宋老师一定不是不爱我了。本来嘛，她的思维就奇奇怪怪的，傲娇起来拉黑也正常。而且她的爱本身就是浅浅的淡淡的，不易察觉。 所以她只是这次生气的时间久了一些而已。毕竟自赵心语事件之后，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冷落着我，相处中也更多的是傲娇。 或许那件事真的令她很难过，我该耐心些，等她慢慢忘却，等她逐渐释怀，或者等她哪天心情爽朗时，她一定会接我电话的。 不过我也不能干等，我也该哄哄宋老师。她也喜欢我哄着她，因为那样能够表现出我对她的在意。 从前她常常佯装生气，或者故意说些自嘲自轻的话，比如：“反正我在你心里也不重要”，或者“别的老师都好，就我不好，是不是？” 其实这样说，就是希望我哄哄她，希望否定她的一番言论，并且听到我回答“你很重要”“不是”之类的安慰话。 也有时候会故意含蓄的表达对我的情感，比如“你总觉得我对你不好，那我天天陪谁聊陪谁侃？为了你我少睡了多少觉，这些细节你都看不到吗？” 实际上在宋老师说这番言论之前，我并没有抱怨过她对我不好，她只不过是突发奇想的想要表达内心，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有些突兀，便拿我先铺垫一番罢了。 恰逢下月就是圣诞节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来哄哄她，往年圣诞节我都会给宋老师准备礼物。 所以今年我打算给她织一条围巾，那样可比买的有心意多了。或许宋老师一高兴，就可以快点原谅我了。 如此思索着，我爬起身，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匆匆出门上学了。 是的，我依旧没有吃早餐的习惯，高中学校远了许多，出门便更早了。加上近些时日睡眠不好，也就愈发无心吃早餐了。 我拖着疲倦的身子，就如同一台机器般笨拙的走在路上，徐徐的冷风侵入衣里，如今已是11月了，正值初冬。 从前每每换季时分，宋老师身体总会不太好，发热或风寒，要么就是鼻炎会加重。 而且她很怕冷，冬季里手脚总是冰凉的。记得我初二那年还送过她一个暖手的抱枕，她很开心。所以今年我是否应该借着圣诞节再送着保暖的物件呢？ 毕竟我织的围巾，只能当个“艺术品”摆放观赏，戴定然是戴不出门的。 圣诞节肯定要再送个平安果，不然就干脆准备些暖宝宝贴，暖手蛋，发热鞋垫之类的，一同装在一个大些的礼品盒中吧？ 突然发觉我想送宋老师的礼物有好多好多，仿佛想要把全世界都搬到她面前一般，偶尔路上看见些好玩有趣的小物件，也总想买给她，所以仅仅是一年当中的这些个节日当做契机，根本不够用。 第七十二章 汽车的喇叭狂按不止。 强烈的刺激声使我从思考中蓦然惊醒，发觉此刻我正在过马路，竟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在是红灯。 最近不知为何，总是这样，做任何事都有些恍恍惚惚，不在状态。 甚至连上课时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常常觉得很累。所谓的累并不是指因失眠而导致的困乏，就只是单纯的身体疲倦。似乎体力不支，没有精力。 好像自从离开宋老师，我的生活便换了一种状态，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甚至有些不想上学，感觉上学没有意义了。 走着走着，忽觉眼前一黑，霎时脑中有些嗡鸣，喧嚣的人群在耳旁穿梭，那声音似是离我很远很远，听不太清，但很嘈杂。 我立马蹲下身子，从包中掏出一块巧克力匆忙塞进嘴里，有些心慌，手微微颤抖着，手心还沁出了汗。 记不清是第几次出现这样的异常了，近几月我有些贫血，常常又不吃早饭，所以隔三差五便会低血糖，不过，我早已习惯了。 只是偶尔会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似乎不知不觉中，自己已变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石头：没有思想，没有认知，没有自我，没有情感。 体会不到作为人类该有的一切喜悲，就唯有关于宋老师的些许，才能够触动我几分。 对于其他的人和事物，我无力去说什么，做什么，完全毫不关心。 我每天的脑中心中，所思所想全是宋老师，我真的好想念她，我好想回到她身边。 从前朝夕相对之时，我从未发觉对她的感情以深刻至此，毕业后才发现，原来我竟是如此依赖于她，半分都离不开了。 由于过于想念，便加了如今在校的学弟学妹的qq，想要探听些有关于宋老师的消息。 其实任何都可以，比如她今天穿了件什么衣服，她的心情如何，身体怎样，只要是有关于她的，我都爱听，我的心中也都会有几分慰藉。 可惜，终究是我作茧自缚了，我探听到的内容是我最不想要了解的，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宋老师有新学生了，那个孩子完全的代替了我的位置。 曾经她对我的那份偏爱，如今已毫无保留的给予了别的学生，而我只有我一人，天真的抱着曾经的回忆不断地幻想。 …… 那个孩子叫沈羽希，还记得我讲述我们初三最后一次合唱排练之时，宋老师请了区少年宫的合唱老师，曲老师来指导吗？ 而沈羽希便是曲老师合唱团中的成员，她的合唱经验与我旗鼓相当，不相上下。她自然能够很好地协助宋老师，就正如我当年一样。 所以宋老师会时不时的询问沈羽希的意见，也会时不时的摸摸她的头和脸，并亲切地叫她一声“孩子”。 她对沈羽希的亲切自然，仿佛我在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甚至，连我当年极力推荐，却被宋老师否定的一款队形，沈羽希如今去推荐，宋老师就默许认可了。并且还称赞她聪明，说这款队形很漂亮很新颖。 为什么我曾经提出时，她说不喜欢，而从那个孩子口中说出，她却觉得弥足珍贵？ 是否她不喜欢的，从来不是队形，而是人？ 她原本那样冷僻的性格，若不是觉得那个孩子比较特别，又怎么会主动热情？ 可惜我们，三年的感情，冬温夏清，风和日暄的温馨画面，她就这样轻易的丢弃了。 没有丝毫的不舍和留恋，我第一次感觉到，我依赖和信任那么久的人，我推心置腹视为亲人的人，竟是这样的薄情之人？ 我曾以为我在她的心中，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可原来也不过如此，我只不过是众多学生里的其中之一罢了。 感觉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或许那个孩子在她心中的份量，已然高于我了，可我能怎样呢？ 若我还是12岁，我一定七分爱人三分爱己，或者至少至少为自己保留一分。可惜我年少无知，道理懂得太晚。 早就已经把全部的爱与信任，以及所有的美好，都放在了宋老师的身上，我早就没有自己了。 如今不管她是利用我也好，我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也好，时至今日，我都无法回头了。 我对宋老师的感情，就好像大树的根茎，不断的滋长蔓延，一天要比一天陷得更深。我也很想逃离，很想摆脱这种束缚，可是我若连根拔起，我就会死。 第七十三章 放学回到家中，还是如往常一样，一下瘫倒在床上。 静静看着窗外的夕阳，依然显得有些刺眼。 这些天来不断回忆着与宋老师的过往。 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文字，成就什么样的故事。 每天翻看着那本早就已经被我撕扯的有些破烂的日记。三年来每天记录800-1200字与她的美好瞬间，现已足足写满了五本。 一边看一边傻笑，一边看一边流泪，可惜她如今手机已经拦截陌生人了，所以我即使换个手机号都无法再打通，她真的不再理我了。 我不明白她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毕业她就莫名的拉黑了我？而明明教师节那天我们还好好的啊，仿佛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就不再理我了，连个缘由都没有。 近三个月以来，我每天都在自我怀疑和猜测中度过。我不想失去宋老师，不想失去一个对我来讲那样重要的人。 脑袋昏沉沉的，想要呐喊，可却没有力气，仿佛是纯粹的被遗弃感，在心中无限的蔓延与滋生。 眼前往日的画面历历在目，不由地，眼角涌出一行眼泪，温温热热缓缓滑落，流进了耳朵里，淋湿在枕头上。 恍然发觉，夕阳不知何时早已落了幕，屋子里是一片漆黑。 我没有起身开灯，依旧躺在床上，脸颊烫烫的，眼泪凉凉的，这种冰凉与温热的触碰，它提醒着我，我还是有知觉的。 楼下公园里，一群孩童在欢闹，尖锐的笑声在我听来微微有些刺耳。 那样的烂漫与生气，我也曾有过。只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岁月击垮了那种坦率自然。 艰难的爬起身，关上窗，拉上窗帘。 一切都安静了，刚才那微弱的月光也被遮挡的看不见丝毫。 空气，窒息般的难以呼吸。 我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崩坏的呢？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与宋老师的相遇便是劫难的开始。只可惜我躲不过，也化解不了，就是要这样甘之如饴的被折磨，被摧残，被粉身碎骨。 遇见她之前，我其实是一个很高傲的性格，我从不会对任何人轻易低头，也不会接受别人的批评，即便是对亲生父母，也从未有过低头。 父母不理我，不管我，我也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哭着喊着求抱，从小到大，周围的人一直都以为我是一个独立的孩子。 可惜我遇到了她，对她有了从未有过的卑微，我低下头，放下了从前的傲骨，却只换来如今这一切。 心中逐渐萌生了恨她的念头，恨她为什么要来羞辱我的真心？ 恨她为何要留我一个空无的念想，让我一个人在漫漫长夜苦苦思考，泪流满面。即使不要我了，为什么连句体面的告别都没有？ 她就算是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一句“我厌恶你”，我都可以接受。 从最开始隔三差五到如今几乎是每天都给她发短信，我苦苦的哀求着她，拼命给她道歉，分享生活日常，可她仍旧视若无睹。 并且还有其他老师告知我，宋老师将我发给她的短信，与老师们共赏，甚至，那位老师还能简练的概括我的短信内容。 在那一刻，我就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狗，然后宋老师把我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一般，讲给她人听，告诉别人“你看，我逗她两下，她就跟条丧家犬一样蹦哒起来了”。 是的，她很自豪，很享受那种被追捧感。 但我好像就是贱，即使是被这样侮辱，我仍旧放不下她。 所有的一切，只要不是出自宋老师的口，我都可以置若罔闻。 我相信她，或许是我误会了呢？那个沈羽希，也可能只是因为那个孩子很像我。 毕竟有学妹告诉我，宋老师在排合唱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句“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在学校的三年，三年时间很快”。 所以宋老师或许只是生气的时间久了一点而已。我不能够恨她，她于我而言是那样重要，我怎么可以产生这种不好的念头？ 况且她本身性子就有些高冷，在走廊上别的同学同她打招呼，她都不理睬。再加上她又那么傲娇，即使不理我，也不能证明什么的。 …… 眼中的泪渐渐流干了，眼眶周围还残留着风干了的泪渍，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些透明发光。 大概已经很晚了吧？满身的疲惫，不想起床开灯看时钟，不想吃饭，也不想换衣服。四肢麻木的像是失去了知觉般，动也动不了。 我该睡了，说不定还能有幸在梦中与宋老师相见呢… 第七十四章 人与人之间似乎总是初遇时最美好。 记得初见宋老师时，她是那样恬静优雅，周身银光笼罩，一副不染凡尘的模样。使得我与她说话都会紧张的颤抖，觉得能够与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说话，都是莫大的荣幸了。 可后来我们朝夕而对，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们越来越熟悉。我渐渐发现，宋老师其实也很普通，她同我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她也会说一些很粗俗的词汇，她也会面露狰狞五官扭曲的不再精致。她的普通话中也同其他中年妇女般夹杂着浓厚口音，显得土里土气。 她也会偶尔的暴露认知，列如她的口头禅，常用的流行词汇，喜欢的歌曲，都非常陈旧，会时刻显现出自己就是阿姨辈的年纪。 她偶尔还会特别邋遢，办公桌上总是乱糟糟的，走路会外八，有时脚会臭，小腹和大腿赘肉很多，小腿肌肉发达，不化妆时皮肤很黑，掉到手臂上的土豆丝就捡起来放嘴里，还会在水池边用手擤鼻涕。 但即使在了解这些后，我仍旧还很喜欢她，这份爱并没有因为她的普通，而有半分的减少。 所以我觉得，大概真正的爱就是这样吧？在看到对方的一切缺点，看到那些不完美之后，仍旧会坚定不移的喜欢着。 这份爱自我12岁那年萌生，它随着春天的雨，夏天的荷，秋天的雾，冬天的雪，走过了十载的日月，一直蔓延到了今天。 而至于我所说的“初遇总是最美好的”，那是因为，初遇时我们彼此之间拥有着未知感和神秘感，所呈现出来的也都是我们最好的样子。 可人生不全是美好，社会也会有丑陋的一面，甚至人性本身也是有缺陷的。 那么我们每个人，生活在这样一个具有部分丑陋的社会中，加上人性本身缺陷的驱使下，又怎么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呢？ 我们只能尽力的去克服那些丑陋和缺陷，努力的修行和学习，可惜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总会有疏忽和学习不够深刻的地方， 所以才造成了所谓的“缺点”。 我们应该正视自己的缺点，也该去尝试理解他人的不完美。 而“爱”这种特别的情愫，会促使你在理解了对方的“不完美”后，逐渐接受所有。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不太赞同的一个观念，就是“距离产生美”，因为我认为真正的爱是不会畏惧距离的。 当彼此靠近后，当所有的未知感和神秘感消失殆尽后，我们还能保持最初的那份喜欢，那样的情感才可以称之为“爱”，而那样的爱才是纯粹没有掺杂污垢的。 所以宋老师的优点和缺点我都会喜欢。因为我爱她，所以可以理解她并接受她的一切。好的坏的，那都是她的一部分，她也不需要去改变什么，她只要做自己，在我眼中就是最完美的。 …… 听闻近些时日来，宋老师总会在放学后排练合唱。 记得最初“放学排练”这个建议，还是我所提出的。据说在往届校合唱团中，都没有过放学排练这个习惯。 而当年，二声部同学总会跟着一声部跑调，宋老师每天头疼欲裂，常常想要知难而退，总嚷嚷着说“要不我们换首曲子吧？” 她之所以会选择《flyi gf ee》这首曲子，完全是我惹出来的麻烦，而我这个人，对于艺术对于音乐，是从不轻言放弃，从不轻易退缩的。 也不知这是否是一种强迫症？小时候学钢琴，碰到特别复杂的曲子，练不顺畅时，我从不会因为太难了便选择更换曲目，而是坚持反复的练习，即使不吃不睡，也要练好才肯罢休。 左右不过是88个琴键，况且有人能写出来，也有人能弹出来，凭什么我就不可以？我偏不信这个邪！ 所以对于合唱自然也是，既然别的学校可以唱，甚至小学生都可以唱，那我们身为初中生，智商又不比别人低，即使是底子差基础差，可是铁杵还能磨成针呢！既然喜欢，既然选择了，那就一定要唱好！ 记得当时宋老师看着我笃定的神情，微微笑了笑，大概我性格常有的毅力和坚持，会在她不自信之时，带来许多安慰吧？或许她当年喜欢的也是我面对困难的这种韧劲！ 所以我便提出了，利用放学时间排练，还告诉她“我们小学都是这么练的！” 不过宋老师很犹豫，纠结说她家离得远，放学后需要马上回家，所以并没有多余的时间。 而我也不希望因为我的一时兴起，使她过多操劳。况且，我自己一个人也有信心可以把这件事做好，便坚定的回答宋老师说“我可以一个人完成，你该回家回家。” 而如今，宋老师竟然亲自利用放学时间排练了，我不知她的这个表现，所传递出来的东西，是该让我欢喜还是让我悲伤？ 欢喜的点是：宋老师并没有全权交给沈羽希，那个孩子并没有完全取代我的位置，或许在宋老师眼中，她还不够信任沈羽希，或者认为沈羽希的能力不及于我。 而使我悲伤的点则是，大概率宋老师对待这一届孩子，要比我在时认真了许多，而那些孩子与她相处的机会与时间，也要比我更多… 第七十五章 2015年12月24日。 放学，我以最快的速度打了个车，装着准备好的围巾和平安果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礼物，一溜烟的便学校了。 我明白宋老师定然是不会来迎接我的，但好在恳求再三后，保安偷摸的将我放了进去。 进门后我匆忙往三楼舞蹈室跑去，据说她们如今都在舞蹈室排练，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 不过不出意料，宋老师闭门不见，紧紧的关着舞蹈室的门。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门内她与新学生们的歌声。 幸好，幸好她们唱的不是当年的曲目，而是换回了《当我们小的时候》，《flyi gf ee》仍旧是独属于我与宋老师的特殊回忆。 可即使是这样，我仍旧不知为何，还是很难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教室，这个校园的每一寸，都残留着我与宋老师曾经踏足过的痕迹。 连校园里的花都与往年一般开的争奇斗艳，可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宋老师身边的孩子，已不再是我了。物是人非，大致就是如此吧？ 不一会儿，她们的排练结束了，而我站在门口，大批大批的学生一涌而出，她们对着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就好像是一株被虫子啃咬过的牵牛花，又好像一只长得异常庞大的过街老鼠，还好像是繁华建筑旁边的，一间残破不堪的茅草屋。是那么格格不入，肮脏又另类。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这与得知宋老师将我的短信拿去给其他老师，让她们当做一个笑话般，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看时，一样的那种羞辱感。 只是这次，要更甚。 可我的脚步寸步未离，我不知我是怎么了？我明明是自尊心那样强烈的一个孩子，从小到大不由别人批评半句，更不要说是如此折辱。 而如今，我显然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左右了。行为，思想，自尊，心，我的一切，好像都丢失了，再不由自己。 似乎是被我心中对宋老师的爱所左右了，我无法舍弃这般的根深蒂固。也有可能是被心中的希冀所左右了，我总是觉得：她并不是狠心，她是有原因的，她也是爱我的。 我也会思考，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感情吗？一切都是表面现象逢场作戏吗？可是假的东西怎么会让我感受的那样真切？而倘若她有过感情，她的感情又怎么会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化为虚无？任何东西的消失都该有一个过程，感情更是如此。 片刻，宋老师自门内走出，与此同时，保安也随之赶到，大概是她在屋内给保安打的电话吧？ 出门后她并不理我，拎着包直直的便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命令保安将我给带走。 我有些发疯似的挣脱了保安，可语气仍旧卑微着，我诺诺地询问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本来不是好好的吗？” 宋老师冷漠着回答：“哪好好的了？不是从你初二开始咱俩就结梁子了吗？你自己干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什么结梁子？初三我们不是偶尔也好好的吗？而且当时你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也快毕业了，剩下的日子我们好好相处，意思不就是你原谅我了吗？还有，还有你喜欢我的时候，不是说过我做什么你都可以原谅我的吗？”委屈的有些哽咽，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上了她的手臂。 然而宋老师异常暴怒，她的脸扭曲狰狞，并无情的甩开了我的手，说：“来你别碰我，还找到我单位来了！” “那件事你不是说已经过去了吗？而且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那你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我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近乎哀求似地询问着她。 “你不需要怎么做，没法原谅，以后别再骚扰我行了。”她生硬地冲我嚷道。 已然走到了心理老师的车前，她准备上车。 是的，宋老师不会开车，所以大多都搭乘心理老师的车。 “老师我不想这样，你能不能听我说会，就五分钟…”我拽着她的手，仍旧哀求道。 “我得回家，你给我滚开来。”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保安将我拖走，而这次保安用全力了，我再无法挣脱。 就在此时，江老师从楼内走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停车的位置就在教务处的窗户下，而江老师听到了些许的争吵声吧？ 只见江老师逐渐走到我们三人面前，她先看了我一眼，随后转头对着心理老师说道：“你跟我过来一趟，我有个事还得再问问你！” 说着，江老师带着心理老师回了教务处，独留我与宋老师站在原地。 如今想来，或许江老师是故意出来支走任老师的，这样我与宋老师便可以有片刻的相处时间了。 “你说你整天打听我干什么呀？”宋老师傲娇着问道。 我努努嘴，将手再次挽起了她的手臂，而这一次，宋老师没再推开我。我诺诺地回答说：“我真的很想你，我们和好行不行？” “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你忘了，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吗？”宋老师挑挑眉继续问道，神情似是有些得意。 “那件事我已经解释过了，而且当时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为什么还提啊？”我有些撒娇的说。 宋老师不再言语。我转移话题继续询问：“听说你排合唱时经常询问沈羽希的意见？” “是，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怎么着，就只能喜欢你？喜欢别人就不行？”宋老师撇撇嘴，又露出了那副傲娇神态。 “也不是…”我诺诺地回答。 “那我不知道。”宋老师好像更更加得意了，略微抖了抖腿。 我不明白是不是我的错觉，此刻的宋老师站在我面前，她的语气和言语，总会让我依稀觉得，她是有感情的。 而她一再强调“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让我觉得她只是在生气，她对于我的行为很伤心。或许只要我再等等，等她逐渐缓和消气了，我们就会和好了。 可是，她刚刚的厌恶和面目狰狞也是真的，她使我承受羞辱也是真的。 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副面孔？为什么宋老师会让我觉得她的厌恶中总是留有一丝温柔，而温柔中又会夹杂狠绝呢？ 此刻的我，被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情感缠绕的无处可逃，无法自拔，并且越捆越紧，越陷越深。 我很痛苦，也很无助。 我经常会美好的去幻想：如果我最初没有来到这所学校，如果我没有做签名那件事，如果我没有喜欢宋老师，或者如果我没有对她付出全部的情感。今天的我，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也许我还是可以那个无欲无求，单纯烂漫少女。 可惜，“如果”是这个世间最无力的渴望。 第七十六章 深夜，头疼欲裂。我撕扯着头发，躺在床上崩溃大哭。 喉咙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很沉重，压迫的胸，心，肺，使得我呼吸困难起来。有些恶心欲吐，可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随即变成一阵阵干呕。 记不清是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也记不清我是从何时开始变作这般模样的。 好像突然间，我就不再是自己了，突然间，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很想要停止这一切，我不想再喜欢宋老师了，我想要忘记她，可做不到，好像此刻的我，完完全全是为了她而存在的一般。 想想从前在初中时，日日都是零点睡六点起，宋老师还总调侃我“你每天都吃什么啊，精力那么旺盛。” 那时候我没有烦恼，仅有的难过也就是宋老师心情不好时偶然的冷落，或者我跟她争吵了心中有情绪。 但其实我俩吵架，从没有过一次是认真的，要么就是她闹脾气，那么就是我闹脾气。 当然了，闹完后每次都是我去哄她。倘若要等她主动来哄我，那估计我下辈子也等不到。 不过我们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比如上午开始争吵呕气，下午我就去哄她了，而她基本上也是一哄就好。 偶尔的几次她会故意闹上几天，但这时候千万不能再理她，因为往往越哄越来劲，不搭理她，她反而自己生着生着气就忘了。 宋老师很可爱的，她有时也像个小孩子，可以同我玩闹的起来，其他老师却不可以。 但如今，我似乎仍没有什么确切的烦恼，就只是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也没什么使我头疼的大麻烦，可就是莫名的烦躁。 尤其是夜间，我似乎有些强迫症。总觉得门没有关好，水龙头没有关紧，所以便反复检查，而不管检查多少遍，都无法使我放松和心安，并且越检查越焦虑。 还总是忍不住去看看时间，随后一想到明早还要早起上学，还是去那所不喜欢的新学校，便更加心慌难以入睡了。 回想着那天在学校，宋老师一再强调“你忘了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了吗？”就很难过。 是否真的是我犯的错太重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无法释怀？是否这件事对她的伤害真的很深，所以她才会如此生气？ 心中愧疚不已。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所以她如今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况且，我爱宋老师，我爱的人对我做什么，我都该心甘情愿不是吗？羞辱又如何，崩溃又如何，痛苦又如何？这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现在宋老师一定在生我的气，可是我每天都在忏悔，每天都有给她道歉，我实在是不知该怎样做了。 常常会拨打那串打不通的电话，每一次拨打，总不自觉的有那么一分期待，万一呢？万一突然间就通了呢？ 我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与宋老师再次体面交流时的场景，有时想想自己都会禁不住笑起来。 甚至常常会在梦中与宋老师相逢，而在梦中，每次都是那样美好，好像我们之间从没有过隔阂一般，我仍旧同从前一样，欢喜着奔跑进她的怀抱，紧紧的抱住她。 是啊，我每天都如此的幻想和期待着，坚持机械式的去上学，忍受夜夜失眠和崩溃情绪的折磨，好像总觉得要哭一哭才能睡得着，否则总觉得心里憋着个什么事没解决一般。 从隔三差五给宋老师发短信，逐渐变成每天都发。同她吐槽一些我在学校的日常，告诉她我好想念她，也表达了些嫉妒沈羽希的言语，最后也诉说了我的情绪-- “老师，我好像越来越不想上学了，我感觉一点意义都没有，那个学校没有你，每天午休和课间操我都会很不适应。” …… “老师，今天我跟新老师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想到了你，她让我统计一下班里在初中参加过合唱的同学，给她一份名单，我就记得最初之时，我们班你也让我给你统计过。然后我再给她汇报工作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想象到了，如果我面对的是你，你会有怎样的回答？你会有怎样的言语？你会有怎样的神情？好像一下子就浮现在我眼前！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 “老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啊？你为什么让沈羽希帮你排队形？而且使用的还是我当年提议过的，你当时不是说不喜欢吗？所以从她口里说出来，就更加珍贵吗？” …… “老师，我真的好想你啊，每天都很难过。所以你就是因为签名的事不肯原谅我，还在生气对吗？那我怎么样做你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都可以的，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任性的，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 “老师，我每天晚上都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晚上，情绪波动就特别大，一闭上眼就满脑子都是关于你。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还是为了让我长大了？为了让我脱离对你的依赖，可是我发现我越来越依赖你了！” …… “老师，其实我有一本日记本，你从来都不知道吧？嘻嘻我没跟你说过，在学校的每一天，咱俩之间发生过的故事，我都有记录哦。我跟你讲，你们办公室换新电脑那一天你还记得吗，正巧赶上我们班上体育课，然后你就让我们班一个男生帮你去搬电脑！可惜那天体育课我请假了，就无聊站在教室窗户向下眺望，就看见你了。我看见你路过操场的时候就偷偷往操场瞟了几眼，之后又站定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接着你转头跟我们班那个男生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男生回来后，我就问他，他告诉我，你问：你们班是九二吧？那个男生猜测你应该是在找我，没找到，然后才这样问的。哈哈哈这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在日记里突然看到的。” …… “老师早安，今天会下雨，你别忘记拿伞哟。” …… “老师，我今天请假了，好几天了，不知道怎么了，每天起床就感觉特别无力，脑袋昏沉沉的，胃里还很恶心。哎，不想上学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学校。” …… “老师，你能不能别喜欢沈羽希，你不搭理我，整天喜欢她，我改天要过去揍她！” …… 多希望能够得到她的一句安慰，可惜我的所有话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杳无音。 我知道她看了短信，她只是不回复而已，有时我还会给她发邮件，邮件常常也是已读，可仍旧不会回复。 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这句话总让我觉得未来可期，我总是抱着一个期待，觉得我只要熬过了这些痛苦的日子，就会好的。 觉得我只要死皮赖脸的被她骂被她羞辱，我就会攒够了失望从而放弃爱她。 可惜时间只会让我一点点的丢掉廉耻和自尊心，反而这份寄托和依赖好似沉淀的越久就越发深刻。 第七十七章 许久，我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些许。有了一丝镇定和理智。我爬起身，缓缓的走向阳台的窗边。 抬头看向那犹如黑洞一般的天空，深邃的可怖，黑压压的云低至头顶，使人感到压抑和窒息。 近来每每此时，深夜里，大哭后，脑中总是会有这样一个念头闪过--我想去死。 我想要结束这种漫长的等待和朦胧的希望感。 结束那种想要呐喊却像被人掐住喉咙一般，张着嘴发不出丝毫声音，纠结，挣扎，无力，彷徨，失措的感受…… 死了，大概就不会再想她了吧？ 也再不用处于那种想要压制崩溃却无可奈何的境遇了吧？ 我好像无法承受这种被抛弃，被背叛和强烈的孤独感了。 惊觉相思不露，原只因已入骨。这样深的感情，我早就无法抽离，无法自我救赎了。 而等到我察觉时，我的整个生命，便已然是为了她而活。倘若没有了宋老师，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世间我再没有其他在乎的人或事物了。而这些，是年少时的我不懂的，本以为至死不渝的深刻情感，只会在书中出现，可却不曾想过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却已成了书中人。 转身回屋，从床底翻出幼年学素描时，那只削铅笔的小刀，如今刀面已渐渐生了层薄锈。 小时候我曾用它削过许多支铅笔，但那时的自己一定从未想过，这样熟悉的一件物品，如今的我，会用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将刀刃触碰上手腕的肌肤，冰冰凉凉的，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力量，似在召唤。 手腕的皮肤很薄，轻轻一滑，皮肤瞬间绽开，鲜血奔涌而出，如同被关了许久的猛兽一般，随着那一条缝隙，猛烈的流淌下来，滴答滴答的落向地板，地板顷刻殷红开来。 许久未有过的轻松和解脱，好像多月来的委屈与压抑，痛苦和崩溃，疑惑与不甘，在此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而我仿佛是没有知觉一般，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反而有些许欢喜，我微笑着慢慢闭上眼，与宋老师的过往美好逐渐浮现于脑海中-- 记得初一时，我也很爱吃醋，每每同宋老师诉说，她都会调侃我，说我是个小醋坛子。有次还很温柔的安慰我说：“那我以后不理她了，让她失望。不对，让她绝望，都听你的，好不好？” 初二我在艺体组，看到美术老师在玩游戏。我就悄悄趴到宋老师的耳畔，对她说“美术老师好悠闲啊”。宋老师闻言，转头偷偷看了一眼美术老师，接着轻声笑笑，同样也趴到了我的耳旁，低声对我说“快退休了”。 随后我们相视一笑，一旁别的同学就问我俩在笑什么，而我们也都很默契的沉默不语。自始至终，宋老师从未看别的同学一眼，她确是常常这样的，只要我在同她说话，其他同学的声音她都置若罔闻。而她若是在同其他同学说话，我跑到她面前了，她也会先听我说。 想想那时被偏爱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初二还有一次，宋老师因我们班同学音乐课对她不敬而有些难过，我就安慰她说“哎呀老师你就知足吧，音乐课大家已经很尊重你了，我们班美术课还吃糖呢，都吃了快一个学期了，美术课就是放纵日”。随后我还掏出手机，给她看了好多美术课拍的欢乐照片。宋老师禁不住笑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闪烁着两颗大大的眼睛说“真的吗？每节课都这样？”我笑着努起嘴点点头。 可后来美术老师不知怎地知道此事了，还在美术课上内涵宋老师说“听音乐老师讲咱们班有上课吃糖的现象”，同学们定然是纷纷表示没有。而同桌却小声嘀咕着问我“音乐老师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说的？”我内心很是心虚，可又担心被大家排挤，便只好摇头。而此时美术老师却当起了好人，说“没有是吧？我也觉得没有，咱们班同学那么好，怎么可能上课吃糖呢？” 下课后我便冲向艺体组去询问宋老师，是否是她像美术老师告的状？而宋老师仍旧一副天真的模样，说“没有，我发誓！” 其实似乎很多迹象都在表明，我与宋老师之间，或许缘浅。 比如最初种种的意外导致延迟一月有余才上了她的第一堂课，而江老师的出现告诉我，我其实还有另一个选择，美术老师的暗示也是让我明白，宋老师其实会出卖我，而走廊上她从不回应其他同学的问好，或许证明了她内心的冷漠，加上同学们对待宋老师的态度，好像也在冥冥中阻碍着我。 无数次我都因为宋老师与同学间闹得很不愉快，大家课前商量好了要集体给宋老师难堪，而我偏偏不与大家统一战线，偏偏要给宋老师解围，偏偏要独自喜欢她。 明明命运都给了我很多暗示，已经提醒过我不会有好的结果了。可我仍旧执迷不悟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捂着耳朵去信任她，依赖她，爱她，把所有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直至今日都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如今的悲哀痛苦折磨无奈全是我活该。 …… 身体越发冷了，四肢也越来越冷，我能够感受此刻指尖的冰凉。可心中是明亮的，只是身体好像麻木了，思维也在时间的流逝中越来越模糊。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脱光了衣服，丢到了茫茫无垠的厚实雪地里一般。团团积雪将我围绕住，一层层的重重堆压在我的身上。 左边是雪，右边是雪，脸上也是雪，我全身上下都被冻僵了，呼吸越来越微弱，又冷又闷，好像被雪活活生埋了一般，直至失去意识… 第七十八章 再次醒来之时，已然身处医院了，具体怎样来的，我不得而知。 只是自我有模糊听觉开始，耳中传来的便是阵阵斥责声-- “这孩子就是生活条件太好了，我就跟你说了，不能给她那么多钱” “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够关心她？来故意引起我们的关注？” “现在的孩子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一点点屁事就要死要活的，你想想我们当年…” “吃好的，住好的，也不用考虑赚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要是有这日子过，我都能烧高香。” 是母亲与姨母，还有姨夫的议论声。 是的，在她们眼中，一个孩子只要有吃的，有地方住，就算是所谓的养孩子了。而这个孩子也应该感恩戴德，跪谢生养恩。 不知为何，总有父母拿她们幼时与我们如今相比。可是时代在进步，二三十年的时间就足以改变许多人类的思想和精神。 若追溯到古代农耕时代，大部分的人甚至都没有作为人的意识，在他们的观念里自己与地里的牛羊没有丝毫区别，由于知识匮乏，消息闭塞，他们不会知道世界有多大，也想象不到君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甚至不知道出了村后的外面长什么样。 再追溯到近代，战争年代。人们的愿望，就只是不被侵略者杀死，能够有口饭吃，不用挨枪子儿，那就是好的日子。 可如今的社会形态变了，大环境也变了，人类需求和精神层面要求也不同了。所以时代与时代间的孩子，并没有可比性。 …… 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石膏，鼻子则插着氧气管，直到此刻我才仿佛恢复了知觉般，恍惚的感到手腕上的阵阵疼痛。 医生说我割了两根肌腱，其中一根完全割断了，而另一根还有些“藕断丝连”着。 而我意识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疯狂寻找手机，似乎手机于我而言的重要性比我鼻子上的氧气管还要视之如命。 随后用仅留的那一只健全的手，就要给宋老师发短信。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五点半，猜测着宋老师兴许还没开机，便想着先给她留言。 手机键盘敲敲改改，千言万语，又不知该从而说起。最终，只是简简单单的发了一句“我割腕了。” 宋老师大概是六点多开机的，开机后仍旧没有任何回复。而母亲同班主任给我请了病假后，就带着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那位医生姓杨，据说是母亲的朋友，也是我们这所城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一把手。我与她的交谈有些紧张，我也很难同她袒露真心。 况且我与宋老师的故事说来话长，很难用只言片语表述清楚。再说了，这位医生是母亲的朋友，我不愿让母亲知道我与宋老师的事情，我很担心母亲去找宋老师麻烦。 医生见我支支吾吾抗拒表述，便主动发起了提问，我顺着她的语言往下作答。 当然，我也是回答的模棱两可，整场交谈我都有些抗拒和紧张，内心也不愿透漏过多。 最后交谈完毕，杨医生就跟母亲讲，我患了抑郁症。 母亲有些半信半疑反问道：“什么抑郁症？她是不是就是青春期叛逆啊？我跟你说啊，三天两头的闹啊，不让人清净啊，不就是不想上学？” 杨医生撇了我一眼，便将母亲拉到一旁单独交流了。 许久，她们再次返回咨询室时，手上拿了一盒药，我接过药盒，瞅了眼药盒上的药名：盐酸舍曲林片。 杨医生告诉我，这款药的副作用小，很适合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让我先每晚睡前吃半片，一周后再早晚各半片，药不够了再回去拿。 我哦了声，拿起药便走出医院大楼了。 站在院儿里，抬头看着对面的住院楼，每间窗户上都镶满了厚实的防盗窗，隐约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一把孩童用的玩具枪，黄绿相间，从防盗窗的空隙中伸出来在玩耍。 我并不懂抑郁症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当我走进这所医院的那一刻起，12岁以前的李婧颖就已经死了。 第七十九章 深夜，我一直在给她发短信，与她诉说着我的痛苦与思念，以及今儿个一天的经历，也告诉了她杨医生与我的交谈，和给我开的药。 而宋老师总有个习惯，就是入睡前会将手机关机。 往常十点多便就关机睡了。而今天，她一直听我说到很晚很晚，大概是凌晨一点多，才关机的。 而我却整夜未眠，不知怎地，突然恢复了知觉般，手腕上的伤口开始剧烈疼痛了。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宋老师的一丝关心？ 是的，我把宋老师关机时间的异常，理解为她对我的关心。可能这样思索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但，如今我也只能这样想想来安慰自己了。 所以，由于我把这样的异常变化，理解为了宋老师对我的关心，心理上便就本能的想要依赖和撒娇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孩子见了娘，没事也要哭三场”。 割腕时没知觉，手术缝合时我也不觉得疼痛。可如今回到家，抱起手机，想想对面是我宋老师，便霎时间就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小孩子，怎样都忍受不了了。 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昨晚割腕的一瞬间，行为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猛然间的情绪感受很奇怪。如今回想，我也会认为我昨晚的行为很疯狂，好像那不是我自己一样。 本以为宋老师睡得晚了些，开机时间也会随之延迟。可没想到凌晨五点，她便开机了，仅仅睡了四小时。 脑中不自觉的往好的方面去思考：她是否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整晚都睡不太好？ 可转念又很快否决了自己的猜想：或许她家中有其他事情缠绕于她？她关机时间的变化，并不是为我？ 毕竟她若是真的关心我，又怎会看着我这半年多来，从一个活泼自信的孩子，一点一点的沦为这副模样，都始终未发一言？ 除了去年12月在学校那次，我死皮赖脸争取到的几分交谈外，便再无其他了。 甚至就算是那天，她言语间也透漏着埋怨与贬低。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她那么在意我的情绪，我单是努努嘴，低低头，她便会紧张，如今却那样残忍的将恶毒的言语悉数丢到我身上？ 从前我一哭，她便会心疼便会妥协，便会安慰我，可如今我变得这样痛苦不堪，饱受折磨，她为何却不曾心软过一丝一毫？ 记得之前合唱团分声部练习时，我由于不想午休，便去找宋老师，同她说：“老师，我可不可以每个声部时排练我都去啊？” 而宋老师则是挑挑眉，回答说：“那不行，这不合规矩，让别的同学看见了，我怎么解释？” 我努了努嘴，继续说道：“恩…你就说我是来旁听的！学习学习！”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有些撒娇似的微微晃了晃她。 可仍旧坚定的回答：“不行昂，我是很有原则的。到时候一堆孩子都来旁听了，那我怎么管学生？” 闻言，我有些失落的低低哦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然而刚走两步，便听见宋老师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婧颖！” 我立马回头，只见宋老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许傲娇又带着一丝无奈，斜愣起眼对我说：“你去了不许说话哈，就在一旁安静的坐着，听见没？” 我点点头，随后欢喜着出门去了。 你看啊，那时我没哭，也没有同她说我不开心了，只是有一点点的失落而已，而即使是一点点的失落，宋老师也会敏锐的捕捉到，然后心疼我。 而我如今这样的痛苦与无助，我一直都在同她表述。我告诉她我离不开她，哀求她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可她却始终无动于衷。 是她不再疼爱我了？还是从前的所有其实都是假的？ 可不知为何，我似乎总能从她的冷漠中，感受到一丝温柔，就比如关机时间异常这件事，我更愿意相信她是担心我。 因为巧合总不能每次都这样巧不是吗？ 十一月左右我同她说我肚子疼，那天似乎是阑尾炎，我疼了一宿，她的关机时间也是如此异常。 再比如十二月我去学校，前面她的语气的确严厉又厌恶，可后来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她的语气便如从前在校时那般了。 还有九月份，她在新学生的合唱团中，莫名的说的那句“你们要好好珍惜这三年的时间，三年时间其实很快”。 我总感觉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给我看的这样冷漠，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感在其中夹杂。 当然，也可能只是我想太多了，自作多情罢了。是我无法相信如今的现实，偏偏要在蛛丝马迹中找寻她仍疼爱我的痕迹。 不过没关系，自作多情也好，无法面对现实也罢，如此幻想也总归也是个安慰。 第八十章 2016年3月。 这两月以来，我都有按时吃药，只不过药物从单一的舍曲林，变为了三种，杨医生又加了利培酮和拉莫三嗪。 可惜药物也不是万能的，它无法控制我的内心，也无法控制我的感情。我还是很想宋老师，感觉我的每一天都在越陷越深。 其实宋老师此刻只要给我一个答案就好，即便这个答案是难过的，但也总好过这样无止尽的思念幻想与猜测。 忽远忽近，若即若离。这种折磨所带来的伤害，可要比一句绝情的话，大的多了。 我仍旧每天执着的抱着手机，把对宋老师的念想与依赖，都放在手机上，好像那就是我的救命良药一般，抱着手机，感觉就如同宋老师在陪着我一样。 每天的短信，宋老师依然没有回应，我就凭借自己对她的了解，想象出她在读我这则短信时会有怎样的神态表情，她心中会有怎样的回答？ 就比如，我如果同她说“我不想上学了”，她一定会调侃“你不想上学你想干啥？” 我如果对她讲“我割腕了”，她一定会很惧怕我这种行为，然后说“你能不能正常点？像个人似的？” 而我若是说些日常琐事，自然也能够凭借对她的了解，揣测到宋老师会有怎样有趣的回复。 就这样，天过一天，年复一年，我用这样麻木自我的方式，在我的世界中又与宋老师相处了好多个日月。 而关于我的学业，的确是荒废了。常常一起床就恶心想吐，四肢无力，面色苍白，心率加快。失眠，抑郁，各种复杂情绪的交织，使得我三天两头便会请假。 …… 故事的转变，发生在这天中午，我借用了朋友的手机，给宋老师打电话，没想到却意外的打通了。 我惊喜万分，以为宋老师终于肯原谅我了，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那一秒钟，我的脑中迅速闪现过了无数个与宋老师和好后可能发生的片段。 我立马甜甜的叫了一声“老师”，语气中是显然易见的欢喜，然而静待许久，宋老师却并未言语。 我听到电话筒那边，缓慢的传出艺体组嘈杂的声响，便有些失落的猜测着，或许是宋老师误接了。 可仍旧有些不甘心，并且怀揣着几分希冀，所以挂断又重新拨打了一次，而这次，电话依旧接通了，而宋老师却仍未说话。 我不免有些疑惑。怯怯的开口询问道：“老师，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电话那头仍旧是各种嘈杂，我并未听到宋老师的声音。平复了下情绪，我继续端起一副撒娇的语气说：“老师，我好想你啊，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思量着，宋老师好不容易接电话了，好歹是一个机会，我该好好把握住。只要我好好说，她会原谅我的。 “老师，我…” 就在此时，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阵讥笑，似乎是老师们在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接着便是一个男老师的声音，有些嘲弄的说一句：“哎呦，打电话！” 这位男老师的声音由远而近，我似乎能够透过电话屏幕看到此时艺体组的场景-- 一堆老师围坐一圈，宋老师的手机就摆放在桌子上，她的手机开着通话外放，而所有的讥笑和嘲弄，都是因为听到了电话里面我像个乞丐一样的哀求声。 此时有个不明所以的男老师，刚刚加入她们的谈论，还不清楚声音来源，宋老师则指了指手机，告知这位男老师。 男老师便顺着宋老师指尖所指的方向看过来，而在他发出那句“哎呦，打电话！”这句感叹之时，我奄奄一息的乞求声与他的讥讽声恰巧碰撞在一起了。 随后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哄笑，似乎是大家在嘲笑我这个小丑的愚昧和无知。 我无法想象出，在宋老师接这通电话之前，是怎样跟这群老师形容我的，但总而言之，宋老师在表述我的存在，以及我纠缠她这件事的过程中，一定是以一个笑话的态度来讲的。 因为将我的电话公放给其他老师听，这是宋老师讲故事的步骤之一，而其他老师哄笑的表现，则是对故事整体的一个反应。 接着，宋老师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听到了那个让我心心念念了一整个冬季的声音。 “你对老师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自己干了什么逼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怎么有脸没找我的？”她的声音却是怒斥着的，没有了从前的温柔。 “当年的事，我已经知道错了，也跟你道歉了无数次，毕业后的这段时间，短信上我也一直有在跟你道歉，你究竟要怎样才能原谅我？”我心中有些委屈，可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沟通机会，细声细语的解释道。 “你不就是想让我下岗？我教了你两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看看别的老师，有喜欢你的吗？你有朋友吗？同学们都说你人品不好，我之前还不信，现在我觉得大家说的对！”她的语气中显得很委屈，还带着些傲娇。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事，所以宋老师指责我，我也应该忍受着，毕竟是我先对不起她的。更何况，我不愿失去宋老师，我该好好说，即使她对我讲的话，听起来有些难过，我也该好好说。 “老师，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下岗，我当年根本不懂那封联名信与你而言的严重性，而且我只是给江老师一个人看过，连王主任都没有看，你又为何认为我要让你下岗？我…” 还不等我说完，宋老师便挂断电话了。 是的，她不理会我的原因，的确是在生气，她的心中似是有许多怨气和委屈，她在伤心。 所以，我一定要有耐心，等宋老师把心中所有不好的情绪，一并发泄完，我们就可以和好了。 …… 阳春三月，我与宋老师同处在一个春天里，可是她的周围柳暗花明，艳阳高照，而我的周围暗无天日，风雨晦暝。 第八十一章 2017年5月。 这一年来，我的病好像愈发重了。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忧伤也总是没由来的。 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于我而言，都格外沉重缓慢。 我独自一个人，看过了春天的草长莺飞，等过了夏天的赤时当空，走过了秋天的金风玉露，熬过了冬天的寒风刺骨。 无数个日日月月，我孤独又悲哀的，抱着那曾经的回忆和残留的温暖，想念着她。 而对于那些，记录了我与宋老师三年来所有故事的日记本，在我反复翻阅直至破损后，一并烧毁了。 因为太难过，我记录的细节太过细腻。每每看到那些文字，我都会感觉，所有的美好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一样，而当合上本子后又知后觉，原来那些，早就不见了啊。 依稀还能回忆起当年的自己，一字一句的在书写这些故事的时候，心中洋溢着的那种幸福感。 记得当时，我还天真的幻想过，等到十年后我就二十二岁了，或许那时我已然有了男朋友，甚至都有可能结婚了。 到时再把这些个日记本拿出来给宋老师看，与她共同回忆我的年幼，那幅画面一定是很温馨的吧？ 但也许，我们没有以后了。其实我心中大致都懂，可就是无法接受现实，就是想再拖一拖，与宋老师，再多说几句话，多见几次面。 也可能，是我心中的希冀没有彻底泯灭，总是抱有一丝幻想，也总能感受到她的一丝温柔，忘不掉，放不下，也舍不得。 从而一步步的形成了执念，依赖也越来越深，似是比在校时更加依赖她了。 …… 夜晚，四周寂静无声。习惯性的抬头看看那漆黑如墨的天空，只有一轮明月高高悬挂着，看着些许孤独，周围不见一点星子，云低压压的也有些沉重。 我一如往常的，一边哭着一边给宋老师发短信，那状态就像个疯子，傻兮兮的抱着手机哭了笑笑了哭的。 就这样直到十点半左右，我有些好奇宋老师是否关机了，便试探性的打了个电话。 毕竟宋老师一直拉黑着我，我并不会打扰到她，而关机与否的提示音是不同的，所以，我就常常这样做。 但出乎意料的是，宋老师竟然接电话了，而且是秒接的，仅仅只响铃了一声。 接起后我听到了宋老师极为平静的声音，她说：“李婧颖，咱俩谈一谈吧？” 我一时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的点头回答“恩恩恩”，然后就开始大哭，仿佛要把毕业后所积压了的，这两年间所有的委屈一并哭出来似的。 “你别给我哭昂，憋回去，你再哭我就挂电话了。”宋老师既严厉又温柔着说。 她的确是讨厌孩子哭的，可往常我在她面前哭，她总是会心疼和心软。 不过今天，或许她仍旧有一丝的心软，但这份心软似乎也夹杂了某些别的情感，可能是厌烦吧？总之，是有些变了的。 我立马摇头，紧张着说：“别别别，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然后强忍下眼泪，默默听她说话。 她的声音还是如从前般那样动听，语气中仍旧很温柔，可不知为何，却总感觉有什么已经不同了。 大抵是我许久未曾听过宋老师的声音了，有些不习惯吧？我如此安慰着自己。 “老师，我舍不得你。”我哀求着开了口。 似乎从毕业后开始，这些话便成为了我的口头禅。 而宋老师听到我这句话，显然是有些欣慰的，她的这份情绪变化，即使是隔着小小的听筒，我也能够摸索的出来。 似乎是太了解她了，我甚至能够知道此刻的她，表情一定是撇撇嘴在微笑，心中也定然是有些傲娇的。 然而，她说出的话却不同于我的猜测。 “你大概是误会我了，你只是我一个普通的学生。”她极为温柔的说着。 若是不听内容，单听她的语气，会霎那间的以为，我们没有疏远，我们还如从前。 可惜，只要细细听听她语言中的内容，那一丝美好便会瞬间破灭，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语。 “你对我没有过真心吗？可是你明明很疼爱我的啊”，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确认着问道。 “我教过那么多学生，一个个的都要用真心，我心早堵了…”宋老师仍旧平静地说。 其实心中早就有预感，只是她一直不曾坦言，而我有一直抱有期待与幻想。无数次的希望能够听一句这个，也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真当听到了，却仍旧有些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可是当年，我们是有感情的，当年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没有用过真心？那我所有感受到的那些…”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毕业了就没关系了！” 还不等我说完，宋老师便打断了我的表述。她平稳的语气中，我听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好像此刻在交谈着的，是一件跟她自己无关的事一般。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每天都在想你，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在生气，我以为你是因为当年的事而伤心着，才不愿理我的，我还在琢磨着，怎样安慰你，怎样去赎罪…”我撕心裂肺的哭着对她说。 “你怎么这么贱？能不能有点羞耻心？能不能要点脸？我以为我慢慢不理你，你就会忘了！”宋老师痛斥道。 她的情绪不再平稳了，我终于等来了那一丝变化，然而这份变化，却并不是我想要的。 “老师，可是我放不下你了怎么办，我离不开你…” “放不下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有点骨气，咱俩早就结束了！” “老师…” “问你一个很私密的问题，你是不是同性恋？” “你是觉得，我爱上了你？对你的情感是爱情？” “恩，是不是？” 这个年纪的我，还不太懂同性恋的定义，只是听说过，有些懵懵懂懂，所以反复确认了下，生怕自己会错了她的意。 然而，她竟就是这个意思，那语气中的坚定与认真，表现出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且好像还带着些许八卦的意味，她是很认真的在询问我。 脑中霎时有些懵圈，心中异常震惊，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她将我的爱，看的如此荒诞又龌龊… 第八十二章 宋老师这句话，不仅仅是羞辱了我的人，同时也羞辱了我的爱。 时如飞箭，事已境迁，这些年来我们变了，我也变了，可唯独我的这份爱，亘古不变。 每当我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的时候，觉得眼前的生活糟糕的一塌糊涂的时候，我就会想想宋老师，想想她也在这座城市的某一处，安然存在着。 想想我们抬起头，共望的是一轮明月，共对的是一片天空，突然就觉得似乎世间还是有美好和值得我坚持努力的事物，好像一切的都可以忍受了。 可惜如今，她将我心中最后一点温存也尽数摧毁了。 …… “可是我跟你差25岁啊！同性恋哪有那么老的！”我也很认真的回答了她。 是的，她的每一个问题，我都会认真回答，同她说任何话，我都愿意，即使是这样一个使我感受到屈辱的话题。 “那你整天缠着我干什么？”宋老师继续问，语气中瞬间冒出许多傲娇。 我好像真的拥有了这样一种超能力，仅仅是对着小小的听筒，但我却能够清楚的明了她此刻的神态表情，并且不需要丝毫的思索和猜测，就可以如同亲眼所见了一般。 原来，对一个人的了解和熟悉竟可以深刻到这般程度，她好像和着我的血肉生长在了我的身体里了一般，甚至我自己，都会不经意间的越来越像她。 “我是喜欢你，可是这份喜欢或许不是爱情！”我依旧平静着认真的回答着。 宋老师的任何问题，我从来都会认真作答，不会含糊不清，不会闪烁其词。我同宋老师之间从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会始终对她坦诚与坦然。 而这样的措辞，大概是那个年纪的我，能够表达出的，最清楚的解释了。 见宋老师不再言语。我便调侃说：“哎不过，你说你脑子里一天天都想的些啥啊？就这想法，一般人都琢磨不出来！” “这还真不是我说的，是别人告诉我的！”宋老师语气中的傲娇更甚，音调中还夹杂着些许俏皮。 “别人是谁？”我追问道。 一阵哑然，宋老师又沉默了。随即我便转移话题再问：“那…那我跟赵心语，你更喜欢谁啊？” 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中带着点害羞。我从前虽也常常会说些带有醋意的话，可都是暗示宋老师，或者侧面的去表达，似乎从来没有如此直白的询问过她。 而宋老师听到我的问题后，先是一阵沉默，但通过听筒中所传递出的窸窸窣窣来判断，她很明显是在憋笑。 接着宋老师清了清嗓，故作认真的回答说：“我对你们都是一样的，老师对所有学生都要一视同仁，需要一碗水端平的”。 没有听到希望的答案，内心有些不悦，开始撒泼说：“一碗水怎么可能端的平？有两个孩子的家庭，父母都总会更偏爱其中一个呢！” 宋老师轻笑，似是憋不住了一般，回答：“那我没有，我能端的平，我对所有学生都是一样的，怎么就非得让老师说些违心的话呢？” 宋老师说到“违心”两字之时，我似乎能够感觉到，她已然在电话那头笑的合不拢嘴了，开心的声音都变了。 而她很明显明了我期许的答案，可就偏偏不遂我心。 我轻哼一声，心中顿时来气，都这时候了，这老女人还要故意来气我。而我都已然看穿她的小心思了，竟还是会被她气到，真是不争气。 但该说不说，即使如此，我气势上可不能输啊，随即灵机一动，心想：看咱俩谁能气死谁。 接着佯装认真的说道：“你又老又丑，长得黑鼻子大，腿粗，小腹还有赘肉，最近又更年期，整天张牙舞爪的，同性恋谁恋你啊，大街上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生我不恋，恋你一个老女人？” 表面上语言平静，实际上心里都快要笑岔气了，我这嘴可是怼到宋老师命脉上了，这老太太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老”和“丑”，如今我不仅开头先点了关键词，甚至列举了详细内容，此刻她一定气炸了了吧？ 不出所料，果真下一秒便听到了宋老师的河东狮吼：“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这声响，不愧是音乐老师，耳膜都要被她震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跑我这来开声呢。接着吼完宋老师又咳嗽了两声，大概是劲儿起猛了给自己呛到了吧？ 见状，我得逞了似的内心一阵狂笑，心想：谁让你故意气我的，既然如此，那咱俩就互相伤害呗。 “你怎么咳嗽了啊？”我一脸无辜的憋着笑问道。 “话说多了…”宋老师仍旧傲娇着回答。 “哦，这样子啊！” 说完，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笑，突然觉得我宋老师也太可爱了吧？ 似乎从相识以来我们便是这样，大多时候我们总是心灵相通。 我想此时的她，定然也察觉到了我的小心思，只是我们互相之间都不明说，还常常会在这种心领神会的基础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怼。 有宋老师的存在，我便会热爱这个世界。因为世界有宋老师这般可爱的人，所以世界也是可爱的。 第八十三章 2018年7月。 这些年来，我的心境和性格改变了许多，我开始越来越畏惧与他人相处，对于人情冷暖也越来越淡漠，我很难再相信任何人了。 我会认为人与人之间所有的靠近，都是权衡利弊，互相利用的结果。而我对他人的真诚和对世界的热情，也伴随着宋老师的冷漠逐渐丧失了。 我的病也愈发严重，从单纯的抑郁症，转为了双相情感障碍，之后便在这两种病之间互相徘徊。情绪也总反复无常，每天基本靠药物控制，否则便会失控。 这样的日子很难熬，那种痛苦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表述清楚的，我时不时的会想要去死，但对于宋老师，我心中仍还有那样一份执念不死心。 她偶尔会接上一通电话说上几句温柔的言语，我也偶尔会从其他老师口中，听到宋老师对于我的谈论。 也不知是我太自信还是过于自作多情？我总能够从这些细节中找寻一丝她仍旧疼爱我的蛛丝马迹，我总感觉她除了表现出来的，那些希望我看到的情感以外，心中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隐隐乍现。 所以我总是自我安慰，琢磨着：或许宋老师只是希望我长大？也或许她是难以释怀曾经的那些伤害，害怕与我亲近？再或者，她还有其他的难言之隐，比如家庭因素社会因素，她无可奈何才表现出如今的模样。 因此我不能仅凭这些表象，就断定她不再爱我。毕竟人类的情感是个极其复杂的东西。我见过她疼爱我时的样子，而现在的感觉，又有部分与曾经相同，或者说一直存在，从未变化过。 所以这样的思想总会成为我的一份信念，它常常会告诉我，我不该放弃，我该坚持活着，坚持爱她。 否则，万一在将来的某天，一个明媚的清晨，或是一个燥热的午后。宋老师在不经意间，猛然察觉出了心中那份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摸透的情感，原来是真切存在着的，而那时的我已经死了，那还是多遗憾的结局？ …… 我真的很讨厌人们在安慰人时，常常说的那句“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我更恶心那些总是站在道德最高点的人，他们往往会用鄙视和指责的语言去对待用自杀自残来缓解痛苦的群体。 他们会说“我真瞧不起你这副窝囊劲，整天矫情给谁看？”，还会说“我觉得这样的人，真是软弱无能又愚蠢之极，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类人。” 是啊，未经他人苦，他们自然可以云淡风轻，毕竟事不关已。 他们只不过是嘴巴一张一合的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罢了，甚至那些最终走向自杀的人的缘由中，可能也有他们参与的成分在，但他们并不会愧疚，甚至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人性本就有如此肮脏的一面。 其实这个世界，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们总是习惯性的期待与渴望，总是觉得遇到一个好人，那她便是来拯救和治愈自己的，可惜你的所有痛苦在别人眼中或许不过尔尔，尤其是在不那些不在乎你的人眼中，便更是如此。 而把老师当寄托，是要比上述情况更为愚蠢的决定。毕竟对于老师来讲，你只是一个生活外可有可无的过客，你毕业后与她的世界便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种师生变母女的故事只是万分之一的少数幸运儿，而大多故事的结局都只不过是各自安好。 人生本就是孤独的，即便有朋友两三，知己一二，可那些山崩地裂的痛苦，你终究要一个人挺过去。 所以老师也不会是救赎，她只会是另一个深渊。你可以接受她的爱，但不能只接受她的爱，更不能依赖和贪恋她的爱。 可惜，我懂得的太晚。时至今日，我只能靠着回忆和希冀来过活，哪怕这些都是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的幻想，但我无法清醒，也不敢清醒。 毕竟人活着总是需要一点温暖的对吗…？ 第八十四章 2018年9月。 学业已然荒废许久了，我考上的是一所大专院校，至于专业，自然是母亲选择的，我并无选择决定权。 因为在一个强势的母亲眼中，我是不可以有自己思想和喜好的，她会告诉我她是过来人，她给我选择的都是最好的，她还会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为你好”这句话，在大多数父母的眼中，定然是神圣伟大又感天动地的，然而在孩子眼中，不过是束缚捆绑人生的枷锁。 甚至有些父母会常常以“要不是为了你…”这样的语言结构去造句，列如会同孩子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跟你爸离婚了”“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整天累死累活的赚钱吗”。 恰巧我母亲便是这样的父母，她甚至还告诉我，如果不是为了我，她可以改嫁的更好，如果不是为了我，她可以移民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她一再的强调她为了我牺牲和放弃了许多，一再强调她生养了我，我该对她感恩戴德，一再强调是我阻碍了她奔赴更好的生活。 可我的出生与存在，我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啊。她同我父亲之间，不过是一瞬间爱的热火朝天死去活来，然后就随意的创造了一个生命，生了我这样一个孩子，以此来证明她们感情的浓烈和坚定。 我相信她们在决定生下我之时，完全没有考虑过父母这样的身份，代表了什么意义，更没有考虑过该怎样去扮演好父母的角色。 在她们眼中，生孩子不过是领养一只小狗小猫，只要给口饭吃饿不死，有个地方住，我就应该舔着脸冲着她们摇尾巴。 而对于她们离异，本身我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并且我是很赞同的，可是他们偏偏硬要将我置于一个尴尬可笑的位置上去。 母亲常常会用一句“你跟你那个爹一个德行”当做口头禅，来发泄解释自己在生活中的不顺心和对我的不满，好像看见我就如同看见了我父亲一般。 父母双方的亲戚也会对我有芥蒂，告诉我“你没有一个好的父母，今后就该自己努力。” 似乎父母婚姻不幸，也连带着我的人生也跟着不幸了一般，并且将父母的所有过错，都推卸发泄到我的身上。 我的生活肮脏的，就如同垃圾堆上飞着的苍蝇，就好像露天厕所墙壁上爬满的蛆虫。 可当我诉说我的痛苦与不幸之时，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我的矫情，会告诉我这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没有人可以理解我，那些斥责我矫情和心理承受力差的人，若是能够走一走我来时走过的路，兴许还没有我坚强呢。 可幸好，我还有宋老师，她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是垃圾堆旁盛开的一朵鲜花，是露天厕所上，洗涤污秽的一场春雨。 她的话我都听，她的爱是动力。 …… 新学校，坐落于距离家乡不远的一座城市，同样是碧空如洗的天儿，和明媚耀眼的阳光。 别的同学大都极其欢喜和好奇，可我却没有丝毫兴趣，或许这是她们自己选择的学校和专业吧，也或许她们真的很热爱校园生活。 然而对我来讲，在哪都一样，我甚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这所学校，大概就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因为母亲告诉我，我若不听从于她的安排，便要断了我的生活费，并让我从她的房子里滚出去。 以我高中毕业的学历以及每天摆烂的能力，定然是没有办法独立生存下去的，所以我或许只是迫于母亲的威胁和逼迫下才来到这里的。 对于什么人生目标，未来规划，理想和喜好，我都是没有的，甚至于感受快乐的能力，也在早些年便已然丧失了。 如今的苟活不过是为了等待宋老师同我和好，而活下去的动力，也只有隐隐约约感受到的，她那一点点摇摆不定若隐若现的爱，加上自我的麻痹和安慰，时刻提醒告诉自己：她是爱我的。 以此支撑到了今天。 有时候会怨恨她的抛弃与残忍，甚至会后悔与她的相遇。可转念再一想，若是没有她，或许我支撑不到今日。 她是救赎也是劫难，她使我痛苦也使我坚强，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或许也是支撑房梁坍塌的最后一顶支柱。 我的爱很矛盾吧？对于宋老师的情感如今好像是爱恨并济，模模糊糊表达不清，我自己也琢磨不透… 第八十五章 在外地上学的日子里，我每天仍会给宋老师发短信，汇报日常，以及情绪困扰，一切似乎早已成为了习惯了。 但，生活中的麻烦和忧虑，大多都是江老师帮我解决的。 江老师总会在第一时间回复我的各种问题，甚至是奇奇怪怪无聊至极的问题，都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复。 毕业后宋老师一再在学校里宣扬我，宣扬我父母离婚了，宣扬我的心理有问题，让所有认识我的同学都远离我。随后在各个教师办公室中，宣扬我是怎样不可理喻无耻之极的骚扰她，随后同其他老师一起侮辱和践踏我。 如今我在原学校大抵已成为了一个众矢之的的存在，而在这种情况下，江老师却仍旧愿意回应我的所有。 所以江老师的陪伴，一定程度上给我带来了许多慰籍，也让我联系宋老师的频率，减少了很多。使我把部分对于宋老师的寄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或许这些年来我对于江老师一直是有依赖的，只是我自己没有察觉罢了，尤其在是毕业后，说实话倘若江老师也不管我，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 然而我却从未在意过江老师，只是习惯了她的付出，理所当然的去享受。 并且直至今日，我都无法将对宋老师的那份爱，转移给江老师，甚至重新建立一份平等的爱给予江老师，我都做不到。 有时想想会很愧疚，觉得亏欠江老师很多，可惜人类的感情和爱，向来都是身不由已无可奈何的。 而我相信在江老师的心中大致也都明了这一切，只是她是真心希望我好，单纯又无私，所以并未计较回报而已。 回顾我这半生，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快乐的时光，唯一快乐的也就只有那两年，却也是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作为人类来讲，拥有了更高的智商和思想，似乎也承载了更多的痛苦与折磨。 若是有选择，下辈子我想要成为一棵树，即使满身灰尘爬满蚂蚁，我也依然可以暴露在阳光下。或者，成为一朵花，即使花开一瞬终会凋零，我也会有人欣赏有人呵护。再不然，成为一片云，即使漂泊一生无处安放，也可以随风飘荡看尽广阔天地。 可遗憾的是，今生，此刻，我是以人的身份，诞生存在于世间的。 …… 2019年1月，来到大学已然有半年光景了，可仍然很不习惯学校的住宿生活，我好像是一个另类一个怪物，总是那样格格不入。 对于同学们所喜爱的事物，我全都提不起任何兴趣，她们喜欢追星，喜欢化妆，喜欢买漂亮的衣服精致的鞋子，还很享受校园爱情的懵懂。 然而在我眼中，每天做这些似乎都会使得我更加疲倦，没有课的时候，我更多的愿意躺在宿舍里，像个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垂危者。 起初室友还会约我一同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浴室洗澡，或者，周末一起去这座城市的繁华商圈聚餐。 而我每次都婉拒了，辅导员与母亲常常劝我要与同学合群，可我不明白合群的意义在哪？就是为了使得我疲倦压抑的日子雪上加霜吗？那我情愿孤独。 以我目前的状态，定然是不适合与人相处的，更不适合与人亲密。所以在整个大学生活中，我几乎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一个人去食堂，有时没有胃口也就不去，下课直接回宿舍躺着。一个人去上课，去到教室中也是选择一排没有其他同学并且不太显眼的座位。 一个人去自习，周末同学们大多外出游玩之时，我常常会一个人找一间没人的教室看看书。总觉得可以在书中找到自我，书中的智慧与思想可以治愈内心。 有时会撞见一些情侣在教室亲热，或是看书看到一半，突然闯进三五个同学，即使她们同我一样，也在安静的看书，我心里也会有些许的不舒服，便就立马收拾出门，再寻找一间空荡的教室。 浑浑噩噩，无欲无求，这就是我的青春，我的大学生活。没有激情与火热，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我只有暮气沉沉的沮丧和萎靡。 第八十六章 2020年2月。 自从我确诊抑郁症到现在为止，同江老师的联系逐渐频繁了起来，甚至比在校期间还要频繁。 尤其在18年我去外地上学一直到今天，与江老师的联系可以说是非常亲密的。 并且在这期间，我能够很好的控制对宋老师的想念，也能够控制联系宋老师的次数。 最长的一段时间，我足足有半年多，没有给宋老师发短信，而半年外的其他时间里，也可以做到不再倾诉和依赖，就仅仅是节日时，给宋老师发一则祝福短信。 这样的改变归功于江老师，每当我想念宋老师之时，便会给江老师打电话，江老师会很耐心的安慰我开导我。 并告诉我，我有任何困扰和焦虑，在极度想要同宋老师讲的时候，我都可以去告诉她，她让我不要再给宋老师发短信了，她说时间久些，我就会走出来的。 意思大体就是：宋老师不理我，我可以尝试将那份渴望被爱的心理，以及依赖与寄托，都转移到她的身上，她愿意接我这个大麻烦。 其实像我这样悲观，浑身充满负能量的人，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一种累赘，江老师把这种负担引到她自己身上，一定也有很多的困扰，等于无形之间，给自己找了个折磨。 更何况我的伤痛与她没关系，她没有伤害过我，我如今的问题也不是她造成的，甚至我已经毕业了，我不是她管辖范围内需要负责任的学生。 可她仍旧愿意治愈我帮助我，心疼也好，怜悯也罢，总之，她是真心希望我能够好起来的人。 所以在这些年的许多个瞬间，我曾无数次的后悔过，若是最初将这份爱，建立在江老师的身上，大概我会有许多不同吧？ 或许如今的我，会是一个内心富足自信阳光的姑娘。 然而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爱的产生和倾注，也不是轻易可以消抹和收回的，就连转移都很困难。 并且宋老师带给我的伤痛，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治愈的，就好像心被掏出，而后被硫酸浸泡了许久许久，等到再捞出时，已经被腐蚀残破的不成样子了。 所以终究是江老师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 如今，与江老师的关系紧密的，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而我的病态心理似乎也在这样的条件下，被激发出来了。 我开始每天担忧，担忧江老师有天也会同宋老师一样，厌烦我离开我。 因为如今我已然隐约察觉到了自己内心对于江老师的依赖与习惯，便就莫名的开始紧张和担心。 毕竟曾经我对于宋老师的爱，也是深信不疑的，可最终宋老师还是离开我了，我仍然记得那时的崩溃与绝望，直到今天都在隐隐作痛。 我没有价值，我是负担，我是累赘，况且经历过宋老师之后，我已经不相信这个世间还有无条件的爱存在了。 所以即使江老师告诉我，她不会与宋老师一样，她也不需要从我身上索取任何，她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希望我好。 她苦口婆心的说尽一切能够让我感到安全的言语，我仍无法感到真正的心安。 我还是很担心很恐惧，开始每天变得焦虑和暴躁，各种猜测与多疑。 我会因为她许多没有回复一则微信，而难过，也会因为她没有接到我的一通电话，就去质问她是不是已经厌恶我了，不想再理我了。 但即使如此，在每天那样强烈又病态的无理取闹的情况下，江老师还是会耐心解释所有。 可我的心理，就好像是一个无底洞，正常人或许很难理解，说实话今天的我，不再沦陷于那其中之后，也会难以理解当时的状态，回想起来会感觉自己像个疯子。 然而当时是无法自控的，甚至会常常梦到宋老师那年厌恶抛弃我的场景，会梦到刚毕业拉黑时，我的那种无助和万念俱灰。 偶尔会痛醒，醒来一阵猛哭。似乎我在没有完全治愈那些伤痛之前，不再适合与人亲密相处了。 因为每当一段关系，到达一定的紧密程度之时，我就会自然而然产生强烈的不可自控的不安全感，会开始焦虑，紧张，担忧，害怕。 不是江老师的问题，是过往的阴影始终缠绕于我。我若是走不出来，便会始终在其中徘徊，就犹如闯进了一片沼泽地，越陷越深，越来越痛苦。 这个人不是江老师，也会是别人。 第八十七章 故事的结局在意料之中，江老师的温柔并没有安抚我的心病，我的内心也陷入了一种非常复杂的境遇。 从隐约的感觉对江老师有了依赖和习惯，到现在我十分确信这种情感的存在。 其实我的内心是害怕的，也很抗拒，我不希望自己对江老师产生依赖，准确的说，不仅仅是江老师，我不希望自己再去依赖任何人。 因为我体会过，把一切都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然后被抛弃的那种痛。我很害怕再经历一次，害怕重蹈覆辙的悲剧。 一个人就要了我半条命，倘若再来一次，我岂不是活不成了？ 我知道江老师她很好，她不会那样做的，这些年来即使我一再亏欠着她，她都没有放弃过我。 可对于人心，我再也无法坚信了。我不会再相信世间有无条件的爱，况且，人心总是善变的，我无法说服自己笃定的去肯定江老师会一成不变的对我好。 就像宋老师，曾经我也是那样的深信不疑，她是我的眼中，是永远永远都不会抛弃我的人，今天的状态却是当年的我，万万猜想不到的。 然而这样戏剧性的结局还是发生了啊，所以如今我还怎么敢去相信？ 于是我便想要克制自己的情感，内心逐渐矛盾起来，心理和行为也愈发病态。 我开始主动要求江老师拉黑我微信，可是没过几天又忍不住加回来，每次加回来江老师也都会同意，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可即使是这样，我的痛苦与焦虑仍没有减轻半分。 后来江老师有些厌烦了，她问我闹够了没有，说：“我不想陪你玩过家家了，我拉黑与否不用你来决定。” 接着我便更加难过，我觉得她吼我，似是印证了我内心的猜疑，我就回答：“你不拉黑我，我就总想要发信息。” 江老师就说：“那你发吧，我有时间我就会回，但是别一时半会没回你你就开始闹哈…” 其实现在想来，江老师并未想要离开我，否则她便会直接拉黑，也不会允许我发信息，她与宋老师本质是不同的。 然而当时我却没有感知到这些，似是丧失了理智和思考一般，执拗的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与焦虑中无法自拔。 换句话说，以我当时那样的敏感与神经性，就算是住到了江老师家里，都不会解决和安抚我的内心。 接着隔天我就给江老师打电话，我说我要割腕。没错，我越闹越疯狂，行为上也越闹越严重，江老师好像被我折磨也很是崩溃，电话中她有些无力疲惫的询问我，问我到底要她怎样做我才可以满意？要她怎样做我才可以消停些？ 准确说我也不懂我到底想要什么，只知道此刻我的行为思想以及情绪，都不再受我的控制了。 江老师询问沟通无果后，便挂断了我的电话，而是给我母亲小区管辖范围的派出所打了一通电话，希望民警可以让我母亲，多多注意一下我的心理状况，避免我自残自杀。 是的，江老师知道我母亲的具体位置，她的公婆与我母亲同住在一个小区。而与民警沟通完后，江老师便彻底关机了。 她一关机，我心中的所有情绪便如雪山崩塌般彻底倾泻的无法收拾了，似乎我想要的就是这个结局。我想要的就是找一个契机，来发泄当年宋老师对于我的伤害。 这些年来，江老师一直在麻痹我，她不断的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不去想念回忆起宋老师，让我逃避那些伤痛。 然而那些伤痛就如同电脑中的垃圾文件一般，不显示在桌面上，却始终在后台影响着机器的运作，还消耗着电量。 如今机器被拖的快要报废了，所以，不得不清理修理一番，可却找不到合适的技术人员，也没有确切的理由。毕竟机器还在勉强做作，它只是卡顿发烫电池不耐用而已，还是可以开机的啊。 快要报废又没有完全报废，就好像有些植物人，意识行为能力都没有了，只能瘫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可严格意义上来讲，他还是活着的。 …… 江老师关机后没几天，我便去了学校，我想要找宋老师，我想我一定要见到她，就像是麻药过后知觉恢复了般，我的心态再次回到了高中时，回到了那段煎熬的日子。 第八十八章 写到这，按照以往的文学手法，“李婧颖”该振作起来了。 她该擦干眼泪慢慢坚强，去读书去学习，去拥抱新的生活，随后凭借自己的毅力走出阴霾，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文章的最后我再老生常谈的告诉大家一句“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样去写，我的文章将会是一本励志又积极的好书。 然而现实不是这样，事实并没有如此美好。有些坎儿它就是迈不过来，有些痛苦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自我安慰自我劝告，我该振作我该坚强，接着再随便扒拉几句鸡汤文给自己洗脑，就可以释怀和忘却的。 是的，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会认为这是心理承受力差，是矫情。会费解：既然你自己想要好起来，又怎么会颓废抑郁？又怎么会一蹶不振呢？好不起来就只是你不够努力罢了！ 然而每个人对痛苦的理解和感知都不同，那些在你眼中无可厚非的小事，在别人眼中便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就像有些喜爱宠物的人，在自家宠物后离世后的许多年内都不敢再接触宠物，会担心触景生情。可对于那些讨厌宠物的人来讲，便觉得不过是条畜牲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所以用自已片面的价值观去评估别人的伤痛，只会将自己的愚蠢和低级展露的一览无余。 …… 那天挂断江老师电话后，我隔天便去到了学校，从清早的晨光熹微，等到了傍晚的红霞满天。 看着老师们的车，一辆辆的驶入学校，后又一辆辆的驶出。我在色彩斑斓中极力找寻着宋老师的小白车，只可惜寻觅无果。 门卫自然是不待见我的，更不会让我贸然闯入，而宋老师肯定也不会主动出来见我，可我又不能准确的知道她如今的上下班时间，没法子我就只能站在校门口等着碰运气。 站累了便找地方坐会儿，每从校园内走出一个人或一辆车我心中便一阵期待，随即就是失落。 我暴露在来来往往的路人以及校园内学生的视野中。我看到教学楼内有几个孩子趴在窗口盯着我看，我仿佛能够穿越距离透过墙壁的裂痕听到他们细微的议论声，好像在说我突兀又异类，活像个疯子。 然而我如今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尊严，脸面，那只不过是些俗事。 我活着如此艰难，我的生命本该停止于15年的那个夏天，而如今苟且的每一日，于我而言都是赚的，或许也可以说是惩罚。 更何况成为大家的谈资，成为别人目光中言语间唾骂的对象，这本就是我的日常，早在几年前我便已然习惯了。 我只是羡慕那些孩子的青春与年华，羡慕她们的单纯与懵懂，羡慕她们就在这扇禁闭的大门内，羡慕她们与宋老师的距离是下个楼就可以偶遇的，羡慕我遥不可及的奢望是她们触手可得的日常。 我无数次的奉劝自己忘掉一切，可惜执念好像在我身体里掏了个洞，它把自己嵌入我的体内，混着我的血肉生长了起来，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更何况这份执念的滋生已有五年，五年间我每一天都愈发地依赖宋老师，每一天都比昨天多爱她一分，每一天都有多回忆一遍与她曾经的美好故事，每一天都有多想念她一次。 倘若在毕业最初的那个暑假里，她拉黑我之前时告诉我一句缘由，不任由我胡乱猜想自我否定自我怀疑，我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倘若在后来我短信中的每一次道歉中，她告诉我她没有责怪我不是我的错，只是我毕业了该长大该离开她了，接着体面的给我一句告别，或许我也不会这样。 倘若在我同她倾诉我好难过，我好疲倦，我不想上学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都要哭一哭，否则就睡不着的时候，她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给我一句安慰，或是想其他方式帮一帮我，我都不会变成这样。 那么多次的机会和求助中，她但凡有一次，仅仅一次就好，可以以长辈和老师的身份，勇敢的去面对解决一切，我都不会形成如此执念，也不会患得抑郁症，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然而如今这份痛苦与折磨，已经根深蒂固，即使我死了化成了灰，它都依然会以其他形式存在。 我想那些大道理和鸡汤文都是说给少数单纯无忧的人听的，而励志的故事之所以励志是因为难得又稀有。 倘若人人都可以轻易做到，那么那些故事的存在便就千篇一律没有意义了。 有些伤痛所带来的阴影的确是需要一生去治愈的，那些所谓释怀的人，只不过是把往事尘封了，并不代表真正的和解。 它要么就成为了心头上的一块疤痕，要么形成了胸口的一颗朱砂痣，只要不去触碰便可以获得短暂的麻木，可一旦用手指轻轻抚摸，那痛仍旧会隐隐约约的遍布全身，缓慢又顽固。 第八十九章 2020年7月。我住院了。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它的名字较为温和些，叫做心理卫生院，可实际上就是精神病院。 我是在楼下同母亲请来的心理医生约谈见面后，被绑到楼上病房里去的，他们给我注射了一剂镇定，大概是氟哌啶醇。 我猜想这或许是安全用药范围内的最大剂量，加上我是第一次接受这种药物，身体立时便有些无力了。 随后我隐约的感觉到，他们把我扔到了病床上，接着脱掉了我的外衣和鞋子，将我的手脚绑到了病床的四个角上。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东西似乎叫做约束带，并且一套应有五根绳子，除了捆绑四肢外，还有一根肩带，只是他们没给我用上罢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捆住手脚，自然是很害怕的，我极力的挣扎反抗，面目狰狞显得十分痛苦，对床的一位中年妇女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对着那群人喃喃道：“哎呀可能她太小了，第一次住院又不习惯，你们别逼她，兴许一会就好了。” 只听一个男护士顿时发怒吼道：“你给我滚回你床上去，少管闲事，再叨叨连你一块绑。” 他们的力气太大了，人数又多，我刚刚被注射了针剂，又势单力薄，胳膊扭不过大腿，最终只得放弃。 等到将我捆绑完毕后，一个女护士走到我的面前，带有一丝嘲讽的语气冲我说：“李婧颖，你说你何必呢？闹腾一大顿不还得上来？” 我看着眼前这一堆暴躁的人类，她们穿着白大褂，一个个人模狗样与寻常医护无异，我再环顾四周，端详了一番我所处的环境，这里的设备与装修的确是病房的模样。 我不禁有些疑惑，这里不是医院吗？为什么我会像是落入了土匪窝一般，好似成为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随后他们一行人耳语了一番后，便出门去了。 我凭借仅有的意识开始全身上下的摸索手机，我想要给宋老师发短信，自15年以来，手机便成为了我形影不离的物件，无论走到哪干什么，都会跟宋老师汇报一番。 可惜我找了一圈，发现身体上除了隐私的衣物，再没有任何其他物品了。 临床的病人热心地询问我在找什么，我理所应当的回答“我在找手机啊”，而她却轻笑一声，带着些许惊讶的反问我“在这你还想要手机啊？” 我疑惑不解更甚。只是脑袋有些困倦了，也没有精力去纠结过多，被子一蒙头，便睡去了。 …… 等到再醒来之时，捆着我的绳子不见了，似乎已经到了晚餐时间，然而外头的阳光还亮堂的晃眼，我趴在病房门的玻璃窗上，看看走廊上的时钟，才刚刚四点多。 我不禁转身向病房里的其他人询问道：“这不是才下午嘛，怎么就吃晚饭了？” “这里吃饭都这个点”，对床的那个中年妇女淡定的回答道。 后经过一番了解我才得知，这里的用餐时间整体都较早，早餐是七点左右，午餐是十一点，晚餐大概是四点半。 等到护士推着装有大锅菜的饭车，走到我们这间病房前的时候，病房里其他的人，纷纷端着饭碗，跑到了病房门口，这个画面有些滑稽，让我想起了猪圈里喂猪的场景。 可能有人也会觉得这像是在喂狗，往往端着狗粮走到笼子前的时候，狗也是这样嗷嗷待乳着扒笼子的。 然而我家狗是散养的，从不关笼子，所以我第一想到的是喂猪。当然，如今我也是这猪圈里的一员了。 “李婧颖，你抽屉里有碗勺，拿过来。”推饭车的那个女护士冲着我嚷道。 我拉了拉抽屉，果真有套同大家一样的塑料餐具，我嫌弃的说：“这碗都多少人用过了啊？脏不脏？” “这是护士长给你拿的新的，赶紧过来打饭”，那女护士不耐烦催促道。 我趴上去闻了闻碗，似乎的确是新的，可即便是新的，我也还是嫌弃。只是这个女护士看起来有些凶，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拿碗过去了。 只见她将锅里的三种素菜混合着米饭，扔到了我的碗里，好像手指还戳到了我的菜汤中，随后递给我。 我不情愿的接过那一坨饭后，女护士关上门便推着饭车走了。 而我径直走向卫生间，将那一碗饭都倒进了马桶里。对面那中年妇女有些震惊，对我说“你不吃饭吗？这样你晚上可没东西吃。” “这玩意这么恶心怎么吃啊？”我委屈着抱怨道。 临床的年轻女孩无奈说：“可是这里每天都是这样的饭菜！” “我们不可以出去吗？为什么只能在这个病房里不能活动？”我仍然不解的询问着。 “现在是疫情，等到七天之后你核酸结果出来了就可以出去了。不过出去也只是在隔壁的餐厅溜达会，空间只能局限在这层楼上。”中年妇女再次回答道。 “那这样不是监狱吗？” “差不多吧！” 第九十章 夜晚，我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 果真是有些饿了，毕竟一天都没吃东西。这里的用药时间是早六点半和晚七点半，部分病人中午也会有药吃，而我大概是因为新来的缘故，只吃晚上那一顿就好。 这里的一切都是塑料的，床是，橱柜是，桌子是，以及墙壁和墙壁底下的边边角角，甚至于门和天花板都是塑料的。 窗户外是厚重的防盗窗，同我四年前第一次进入市精神卫生中心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我在外头，如今在里头，那时防盗窗内的一切是我眼中的风景，可如今我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我不知我要在这里被关多久，我不能闹，不能喊，否则便又会被打针捆绑，在这里我就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被关在牢笼里任人玩弄的畜牲。 我疲倦的爬起身走到窗边，透过防盗窗的空隙，望向外面的世界。 我看到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人行道间的熙熙攘攘，还有路边一排排烟火气息浓厚的夜市小吃，以及对面高楼间的万家灯火通明。 而我被困在这个小小的牢笼内，是一个被遗弃的可怜之人。 我是一个疯子，所以我要被囚禁。 我也逐渐的明了，为何那群医生护士会那么凶？因为这里的人都是有病的，是精神病，都是一群疯子，是不能够拥有同正常人一样的待遇和权利的。 甚至还有傻子，也就是天生智力低下的病人，她们便是俗称的智障。 所以可以随意欺负她们，没关系的，反正她们又不会表达，她们甚至都不懂自己是被欺负了，她们只会流着哈喇子对着别人傻笑。 不可否认人性本身就有黑暗和自私的一面，毕竟童话世界里也会有女巫的存在。人们会欺软怕硬，会见风使陀，会权衡利弊，会阳奉阴违。 而此刻的我，突然特别的恨，恨宋老师，真的好恨她。也或许，我更恨我自己。 我想象着或许现在的她，正在享受的难得的清净，她不会关心我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毕竟在她的眼中只有义务、责任和权利，从没有感情。 她可以理智和克制，清醒又冷静，在她眼中我毕业了我们便没有任何关系了，没有正当关系的支撑，那这份感情的存在便是错误的。 她可以做到像一台机器一样收放自如，而我不可以，所以我恨自己，恨自己年少无知，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一见如故便全力以赴，弄得这般田地，不全是宋老师的错，我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 在我临床的那个女生，今年大概二十六七，她早些年考上了一所211的研究生，可惜没有去读。 只因为大四那年谈了一个男朋友，毕业时分手了便一蹶不振，直到今天。然而滑稽的是，她与那个男生仅仅谈了半年。 可如今她的病比我还要严重许多，她一顿要吃十片药，吃饭时她的手都在颤抖，那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 在我对床的那个中年妇女，她本身是济南大学的本科生，其实她也并没有太老，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只是看起来有些沧桑罢了。 她是因为丈夫出轨，后流产和离婚，导致的精神分裂症。 她的病真的特别严重，发病起来会大哭，隔空对骂，思想天马行空，早上要去上海，晚上要去梵蒂冈，院里的所有专家主任包括小护士，都说她治疗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然而谁能想到她在胡言乱语时，竟还能飙出一嘴流利的英文？谁能相信这样一个体会过人心之恶的人，还能温存着一丝善良？ 她会在她自己都没有卫生巾用的时候，把她的最后一片给我，然后自己去垫一些粗糙的纸。 所以后来我发现，其实这个医院里人，大多都是很好的人，她们的内心澄澈单纯。 有的人会在受到打击和创伤后，去选择沦陷为一个恶人，会去犯罪，去报复社会，报复所有伤害过她们的人。 可住在这里的人，她们最终选择的，就只是逼疯自己。 她们大多人是一辈子都出不去的，终生都无法再向正常人一样重新生活了，她们只能囚禁于这个牢笼内，过着如同牲畜一般的生活。 而临床女生的前男友，对床妇女的前任丈夫，他们会出现在窗外的那片车水马龙中，会走进那堆熙熙攘攘里，会去到烟火气息的小吃摊上，买几串羊肉，打包几罐啤酒，随后牵起新的伴侣，走向那一座座灯火通明的万丈高楼… 第九十一章 最终，我在医院里总共住了两月有余，便出院了。 说实话都已经住习惯了，出院时甚至还有些不舍。 毕竟在那里，我不需要克制自己不去找宋老师，也不需要强忍着不去发短信。 没错我宁愿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也想要逃避这一切，而在那个囚笼中，我可以如愿以偿。 我不用再去面对冰冷的手机，看着那没有任何回应的对话框，崩溃大哭一晚又一晚，也不用在回忆席卷弥漫我整个身子的时候，去承受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在那里我难过的时候，我可以要求护士给我打针，注射***或者氟哌啶醇，我知道那些药打多了并不好，所以护士偶尔会拒绝我的要求。 但他们若是不给我打，我就闹，到最后他们为了清净也会满足我的。 我明白这样不好，对我自身不好，可我没办法，我太痛苦了，我若是不依靠那种让我一注射便可以立马放松睡着的药物，我是挺不过来的。 后来护士也调侃我，说：“怎么感觉你整天跟吸毒一样？” 我心想：那可不是嘛，而且这可比吸毒要痛苦多了。 在医院里，我还可以自我幻想，自我安慰。我会希冀：或许太阳可以西升东落，或许严冬可以花开满园，或许非洲会有企鹅，赤道飘满鹅毛大雪，或许狮子改吃青草，阿塔卡玛终年大雨倾盆。或许宋老师还疼爱着我，我们可以忘却往事和好如初。 那里是个囚笼，消息始终是闭塞的，我可以活在我的想象中，活在自己建立的温存中，我不需要去面对那冷冰冰的现实，也不需要考虑学习和工作，我可以逃避世间一切琐事的嘈杂。 …… 刚出院的一段时间，其实还很好，我没有给宋老师发短信，也没有给她打电话，我甚至都没有想起过她。 并且我的内心还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吃那些“猪食”了。 我每天都沉浸在吃吃喝喝和玩玩闹闹中，天真的以为是我住院起到作用了，好像两月来的苦难没有白白承受一般。 可实际上那只不过是个刑满释放的罪人，对世界的好奇与新鲜感罢了，毕竟进去时是酷暑，出来时已是深秋。 也可以说是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体验到新鲜食物和饱腹感的满足。 其实那时的心态仍旧是麻木着的，我还没有从医院的环境中走出，还没有适应这外面的世界。 可在一段时间后，当那些麻木和懵然逐渐消退，当炽热的阳光重新触摸到肌肤，当我真真切切的融入在这片嘈杂和喧嚣中：熙来攘往的人群我的身边擦肩而过，路边老太太的七嘴八舌，汽车的鸣笛，孩童的哭闹，一股股的侵入我耳膜之时，我硬生生的被拽回到现实中去了，再也无法逃避… 我的痛苦甚至比住院前更加严重了，好像思念会堆积，渴望与宋老师的链接也更加强烈。 我便又开始疯狂的思念，想要与她建立情感连接，来填补自己内心的匮乏。就好像一片干涸的土壤，想要汲取雨水般，那样迫切与渴望。 …… 2021年11月。感恩节。 各种节日的设定，对于人类的意义，大概就是在平淡无趣的生活中，给含蓄的我们，增添一个表达爱意和内心的机会吧？ 于我而言就更是如此，在学校时我便从未放过任何一个节日，就差把什么植树节，世界爱眼日，消费者权益日，也当做契机给庆祝了。 虽然毕业这些年来，被宋老师的冷漠，以及我内心的负罪感给折磨的，对于情感的表达早就变得不再含蓄了，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机会。 所以早早的我便挑选了一箱很甜的柚子，加上近些时日来，抖音上频频刷到把柚子皮做成碗状，再将柚子肉放进去的新颖创意，就不免也想要给宋老师做一个看看。 当然，对于我一个任何食物都只吃现成的女孩来讲，实施起来是有些难度的，因此最终为了做那个碗的形状，我总共切废了三个柚子。 而临出门前又拿了些许，早在上月便给宋老师买好的暖宝宝，暖手蛋，发热鞋垫，保温杯等杂七杂八的物件，打了个车就去她家了。 关于宋老师家，我倒也不是第一次去，上次去还是在住院前，那时我在学校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她的身影，便打听了她家的住址。 说实话每次奔向她，去见面，心中总是会有期待的，或许是因为我世界中的一切都停止了，所以宋老师在我的记忆中，始终是我幼时的美好模样。 但住院前去她家的那次，她并没有给我很好的沟通机会。她甚至报警了，报警原因是我骚扰她，这倒是极其符合她的做事风格，冷漠又绝情，毕竟在16年圣诞节时，她也曾让保安将我带走。 所以这一次，我也犹豫了许久，但最终还是决定想要再试一试。时至今日，我似乎并不清楚我究竟执着的是什么，而我这次决心再去碰壁，或许也只是想要再受些刺激，等失望攒够，将爱意耗尽。 其实我与宋老师的情感非常复杂，虽说这些年来，从未有过正式的相处，但每年中总有那么两三次的巧合，是可以打通电话的。 而电话中的宋老师，总是阴晴不定，时而骂我，时而又会说些温柔的言语，或是开一些只有我们俩能够听懂的玩笑。但不管她呈现出来的是哪种状态，给我的感受，总是同在学校时一般无二。 她的语气语言口头禅，还有她的傲娇与俏皮，总能立马将我的心境拉回到那些岁月里。 甚至我可以笃定，她的爱始终是存在着的，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并且我见过她爱我时的样子，我也懂她所有的细节。更何况爱是一种奇妙的情感，它的力量太过庞大，再精湛的演技，都无法将它掩盖住。 但宋老师的爱，似乎太过矛盾，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表现的如此阴晴不定。因为在她的道德标准里，会非常看重师生之间的界限感与分寸感。 既然我毕业了，那么我们之间便没有了合理的关系支撑，没有了持续相处的正当理由，我们感情存在就是错误的，沟通联系也是错误的，这是她的道德感里不能允许的。 若是强制打破自己的道德标准，她会非常不舒服，所以她变得很矛盾，她会克制自己的情感与爱意。至少，她不想让我察觉出任何，至少表面上她不能有任何妥协。 第九十二章 所以不出意外，感恩节那天，宋老师仍旧没有开门，她对着冰冷的木门，说了些肮脏污秽的言语，而我见此情形，便拎着东西走了。 说实话如今听到她的辱骂，我心中早已没了任何波澜，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但每一次，都会消耗一分我对她的喜欢。 记得初见宋老师的时候，她优雅，端庄，温柔，从容，那就是我心中完美母亲和完美老师的形象。 因为崇拜她所以喜欢她，后来好多的喜欢堆积成了深深的爱。 我对她的情感除了母亲和老师，好像还把她当成偶像了。我常常会惊讶，会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像她这么完美的人？好像挑不出一点缺点。 更幸运的是，这样的人还是我的老师，她就在我的身边。 她就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在这样复杂又带有一丝阴暗的社会中，仍旧保持着最纯洁的样子。她又好像那天空中璀璨又明亮的星辰，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她或许不知道她曾经在我的心中有多么高贵，而这样美好的形象却在我的记忆中扎根了好多年。 而如今，她好像不再是我心目中那圣洁的莲花了，也不再像那天空中耀眼的星辰了。 她也会说一些粗鲁污浊的语言，她也会有歇斯底里的样子，她面目狰狞的脸，与楼下广场间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无异。 很难想象这般模样，会是我印象里那温婉可人笑靥如花，不染凡尘的宋老师，会表现出来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你珍藏了一颗稀有又奇特的宝石，它曾经周身散发着七彩的光芒，可突然有一天，它竟变得暗淡了。 后来你逐渐发现，它好像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头，而多年来你所看到的，那抹照亮过你昏暗人生的七彩光芒，实际上都来自于你的内心。 是你对这颗石头的喜爱，赋予了它别样的美丽。 而至于我为什么会喜爱这颗石头？大概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宝石吧。或者，是因为在我12岁那个年纪，太需要这样一颗石头了，它能够给我陪伴，给我安慰。 所以我便觉得，这世间再无其他石头可以代替它了。 可仔细想来，与宋老师相识九载，她所带来的苦难与折磨，远比幸福和快乐要多得多。 实际上我真正快乐的日子，也就只有那两年，却也是转瞬即逝，到如今已不留一丝痕迹。而我现在的信念与爱，也仅仅是来自于曾经的回忆罢了。 都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其实不然，时间并没有直接替你疗伤的本领，但是时间的流淌会让你看清许多过去你没有看透的事实，也会给你充分的空间去思索和冷静，用理智去判断与衡量。 而最终真正治愈和拯救你的，是你自己，也只能够是你自己。 …… 2022年1月13日。 这是个特殊的日子，是我与宋老师故事结束的开始，也是我们认真告别的开始。 今天，我再一次来到她家了，与前两次不同的是，我见到她了。 多年未见，她与我记忆中的模样并无半分差别，她还是如初见时那般优雅端庄有气质。她的眉，她的眼，那张我心心念念的脸，在我的梦中出现了好多次的身影，如今就站在我面前，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我幻想过无数次我们相逢的场景，我想要像小时候那般扑到她怀里，我想要把积攒了许多年的思念倾泻干净。可真当她站到我面前，我将目光对视上她明亮的眸子之时，突然就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她明明是我曾经朝夕相对无话不谈之人，也是我毕业后每天心心念念夜夜所梦之人，而我如今终于见到她了。 我看着她，很熟悉，很亲切，也勾起了我许多过去的回忆与感觉。好像那些年相处中的温馨与幸福重新笼罩了我的全身一般。 可为什么仍旧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生疏感？不该是这样的！ 第九十三章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开口说话了。 是的，在今天之前的前一周左右，在短信上，我向她表达了许多控诉和抱怨的语言。 我告诉她，我突然感觉这些年来，她一直在pua我，她好像在不断地给我洗脑。 我问她为什么总是放大我的错误，接着再放大她的委屈与失望，随后不断地提及她对我的付出？ 好像这些年来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你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并且她也会告诉我：“是你亲手撕碎了我们之间那幅温馨的画面。” 而我的确一直以来，都被她的这些话深深地束缚着。尤其是刚毕业的那段时间，我天真的以为，她只不过是生气的时间久了一些而已。 我像个傻子一样，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面对她的侮辱和谩骂时，我抛弃了原有的自尊与自爱，去承受她言语中带来的所有。我觉得，归根结底是我对不起她，所以她怎样对我都是应该的，只要我等她把心中的怨气与愤怒，伤心和难过，全部发泄完了，我们就可以和好了。 我珍惜我们的关系，珍惜我们这份感情，所以我愿意去更多的承担和付出。 然而这些年来，我的隐忍和包容，好像并没有让她释怀过去的矛盾，她越骂越过分，我越来越卑微。 从一开始她只是阴阳怪气的内涵我，到之后会贬低我的人格，再到现在直接骂街骂爹娘。 我觉得我好像错了。卑微到尘埃，换来的不会是爱，只会是践踏，因为尘埃不配爱，尘埃只配得上淤泥。 如今的宋老师，大概已经习惯了。或许她觉得，我永远都不会舍得离开她，我永远都会是她的受气包，出气筒。不管她再怎么羞辱践踏，我都会像条狗一样，打不跑，骂不走。 可是她错了，当我将这些带有控诉及抱怨的文字以短信形式告知她时，我就已经不想再喜欢她了，因为狗是不会凶主人的，狗也不会有怨言。 而我如今站在这里，站在她的面前，或许潜意识里还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想要再努力一次的冲动。但实际上理智驱使下，我内心更希望的，是将心底的爱意消耗尽。 毕竟用心付出，真心喜欢过的人，总会在心底生根发芽，而我需要做的便是斩草除根。 所以今天是我们告别的开始，我知道，但她或许不知道。 …… 我问她：“我们和好吧？” 而她很傲娇的回答：“谁跟你和好？” 谈话间，我的手仍旧习惯性的挽起她，触感很熟悉，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再没有以前的温度了。 而她的脾性也与从前一般无二。她很傲娇，我曾经也是，可能我喜欢她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脾性相似吧？ 因为相似，她可以很轻易的理解我，而我也可以懂她的欲言又止和口是心非，也能够明了她的言外之意以及话中之语。 比如这句“我们和好吧？”她会很傲娇的回答“谁跟你和好？” 可若是换作其他人，就像江老师，我曾经也对江老师说过同样的话，而江老师却很理智的回答说：“师生之间哪有什么和不和好一说啊？顺其自然就好了啊！”随后还会吐槽我说这话太幼稚，小家子气。 是的，江老师成熟，自然觉得这样的吵闹这样的情绪很无聊。所以我同江老师总也吵不起来，因为每当我想要找茬之时，江老师都会很耐心的跟我讲道理，可有时候我只是想吵架，并不想听道理。 但宋老师就不一样了，我们之间吵架不需要契机和缘由，随时都可以直接进入状态，也不需要任何准备。 因为我的话她总可以接得上，我的梗她都懂，我心中的小心思她也全部明了。并且我们吵完了还能和好，丝毫不会影响感情。 这样的默契，再没第二个人可以像宋老师这般吻合了。 第九十四章 当然，对于她的小心思，我也全部心知肚明。就比如现在，她开口说话了，她问我：“肖老师江老师多好，那么你来找我干什么？我又老又丑的…” 她这样说，定然是希望我否定她的话，至少要先否定了“又老又丑”这个词汇。 话说这个词汇，还是早些年间她误解我为同性恋时，我创造出来的。 那时我总以为她不理我只是生气了，所以便每天发短信道歉，而每天的道歉中，也总会掺杂几句夸赞的语言来哄她开心。不免的常常就说她优雅漂亮，有气质。 可后来她因为这样的夸赞，竟猜测询问我，是否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从而爱上了她？ 被如此的曲解和玷污，我一气之下便开始每天吐槽她长相的缺点，以此来故意气她。毕竟对于我家老太太来讲，最致命的两个字便是“老”和“丑”，而我一共才四个字便全部命中了关键词。那她还不得气炸了？ 不过此刻，她单独强调出“又老又丑”这个词汇，我想大概是我气的过于猛烈了，真的伤到她自尊了，现下她心里正委屈呢。 那我得赶紧找补啊，便淡定的回答：“因为你跟她们都不一样，而且我觉得你很漂亮。” 说完，明显能够感觉到她心中的满意，她傲娇着眼一撇说：“现在你说这个还想感动谁？” “我没有想感动谁，我说的是事实。”我补充道。 这是真的。虽然我了解她想听什么，并且从客观角度来讲，宋老师的五官的确是有缺点的。但我曾经的夸赞以及现在的言论，也全部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在我眼中，那些缺点并不影响她的美丽，相反我会看作是独属于她的特点，所以她仍旧是我见过的最惊艳最美丽的女子。 况且，我也真的觉得她跟别的老师不同，就像我刚刚提到的，这样的脾性相投，这样的契合了解，除了她以外再无第二人能够拥有这样的默契了。而我也更喜欢这种能吵能闹的自然关系。 我并未发觉这样的心照不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立的，等我意识到时，我就已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了。 她除了这件事会喜欢自嘲以外，平日里吃醋或者想要确认自己的重要性时，也会如此的自我否定，或者夸赞别人。 比如在学校时，她时常会冒出来一句：“好好学习就行了，别整天想什么干爹干妈的”，或者满脸幸福的抱怨说：“哎，不想再当这个二妈了”，最后再总结一句：“以后好好孝顺你妈妈就行了”。 这样的语言结构，她大概率是想听我对她说一句“我也会好好孝顺你的”，之类的话。 其实我想要认她当干妈这件事，只有初一时提起过，那时她并未同意，但在那之后，她的确对我更好了，我们的关系也更加亲近了。 好像彼此心中都默认了这层母女关系，而她偶尔调侃说不想再当我二妈了，也更能体现出她心中的认可。因为她首先要是我妈，才能够“不想再当”，所以我心中便更加笃定了她母亲的身份。 后来我刚毕业时，她说：“你就拉拢好高中老师就行了，都毕业了，我也就不重要了。” 又是同样的语言方式，这次她定然是希望我再说一句：“哪有啊，你也很重要”，来体现一下我对她的在意。 而倘若她吃醋，吃谁的醋她就会夸谁，然后再否定自己，她会说“肖老师多好？江老师多好？我不好！” 是的，刚刚那句话便是与之相同的语言结构，她多少是带有些醋意的。大概是我近段时间以来，无意中夸别的老师夸太多了，让这老太太不高兴了。所以接下来我需要调整一下语言比例，得多夸夸她。 说实话凭借我对她的了解，我可以明确的肯定，每次我赞美她的时候，她一定会假装不在意，并且心想：又说这些虚伪的话，我才不用你喜欢呢，别喜欢我。然而等到我真的不再赞美她，不再说那些所谓“虚伪”的话时，她心里也一定会失落的。 她很傲娇吧？没错，她每每想要确定自己的重要性或者想听一些动听的话语时，总会如此旁敲侧击口是心非。 而所有的“我不好”“我不重要了”“我又老又丑”都等于“我不高兴了，你快否定我的话，然后赶紧哄哄我”。 我常常会觉得她这样的小心思很可爱，并且我也愿意顺着她的脾性去哄她。 只是如今，当我四目相对就站在她身边时，却发现许多感觉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脾性没变，默契没变，我们没变，好像一切都没变，但现实给人的感觉，就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沟渠，我在这头，她在那头，虽仅一步之遥，但我们谁都迈不过去。 第九十五章 2022年2月17日。 已然是早春了，然而空气中的寒意并没褪去，街道上的人们仍旧裹着厚重的棉服，搓着手心，急忙往家中赶去。 今天我再一次来到了宋老师家，相较于前几次，我似乎是找到了规律，明白盲目的冲过来，她是不会开门的，所以我只得赶着她下班的时间段，才可以见到她。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 其实这些年来的执念，蔓延到了现在，我也分不清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了。包括来她家，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会来？或许就只是内心不受控制的想要离她近一些。 靠近她，内心便会有安全感。否则，便会不安，焦虑，惶恐，无措。就好像有些人的毒瘾烟瘾发作时的样子一般，崩溃抓狂。 可倘若冷静下来，理智的去思考时。扪心自问：我想要爱吗？好像不是！因为我来到这里只会感受到侮辱，并不会感受到被爱。 那我想要解决什么问题吗？我想要沟通交谈吗？好像也不是，因为宋老师从来不会自己去思考我们之间的问题。 她是个没主见的人，或者说思考能力和处事能力较弱。关于我们之间的问题，以及我们关系的处理，对于她来讲太过复杂。 所以这么久以来，她只会把我的话语，原封不动的复述给学校里的其他老师，或者她的家人。随后别人告诉她该怎样做，她便怎样做，从来不会经过她自己的大脑去处理和斟酌。 就如同一台中转的机器一样。 也就是说，这些年我面对的从来不是她本人，我尝试去沟通，给我回应的也不是她本人。而是一些陌生人，她们既不了解我，也不清楚我与宋老师的故事，或许，也不懂宋老师心中真实情感的复杂与矛盾。 …… “你给我滚蛋来！”宋老师回来了，她穿着黑色的棉服，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靴子。口中吐露的，仍旧是那熟悉又粗鲁的语句。 不过，我好像习惯了，甚至不夸张的讲，我早已忘却了她曾经温柔时的样子。倘若不是有过往文字的记录，我很难相信站在我面前的宋老师，就是我小时候日夜崇拜的那个人。 “她们俩”，简直判若两人。 我偶尔也会猜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宋老师？偶尔也会怀疑，是不是我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她？ 毕竟我只见过她在学校时的样子，而她走出校门后的生活，我从不曾得知。况且，一个真正端庄得体的人，是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有失态的表现的。 列如江老师，即使她再生气烦闷时，我都从未在她嘴里听过一个粗鄙的词汇，也从未见过她泼辣蛮横，河东狮吼的样子。我想真正温柔的人，辞海里是没有那些字的，也不懂撒泼该是怎样的步骤。 而宋老师的情绪失控，显然是常态。 “你想要干什么？”宋老师问道。“你想要插足我的家庭？” “不是。” “你想要跟我生活在一块？” “不是。” “那你想要干什么？” “我就是想要保持联系，一个月打一次电话。” “哦，那是你想的，我没这么想！滚开！” 一月一次电话，听起来便很机械式。因为正常的要好的师生之间，联系与沟通都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而如此刻意的约定，显然，即使宋老师答应了我的恳求，也不会带有丝毫感情。 可我已经不想再奢求什么了，我不需要她带有感情。只要保持联系，她敷衍我也好，当个小猫小狗逗逗也罢，只要能够让我感觉到，她陪伴着我，她没有离开我，我就满足了。 这样的想法听起来就很低贱，然而我并无其他办法了，或许我本身就是个低贱的人。我的生活里，只有她一个人了；我每天思索琢磨的事，也只有她这一件事。 我只能从她身上寻找存在感和价值感，以及活着的意义。就如同一条寄生虫一般，只不过寄生虫是索取食物，而我是精神依附。 我很想找些其他人来转移寄托，也很想做些其他事来分散注意。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似乎需要时刻与宋老师保持链接，不是在手机上，就是在她家门口，或是去学校里。 我只有依靠这种紧密链接，才能勉强活着。 第九十六章 “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否则我该怎么办？”我开口了，仍旧是哀求，我已经许久都没有以一个平等的人的身份，与她交流了。 “你怎么办你找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找你妈！”宋老师仍旧怒吼。 “你做了什么缺德事你是不是忘了？”她看向我，眼神中满是深邃。“我跟你说句实话，我要是你，我都没有脸来找上老师家门。” “怎么了我又做什么了？” “你做的缺德事还少吗？” “你怎么又提这个？都过去那么久了！” “怎么了？还不能提？” “那你是不是就是故意给我洗脑，想让我对你产生愧疚？” “你这话跟法官说去！” “我求求你，我…” “我要报警了哈！”一边说着，她一边掏出了手机。 报警已然成为意料之中的事，对此，我早就没有情绪波动了。只是她每次报警都会提醒我：我很贱。 而这种卑贱仿佛深入骨子里了，就好像一条肮脏的蛆，只能在阴暗的角落蠕动，受人唾弃的那般苟活，那便是它的一生。 我的后半生，大概也是如此了。甚至还不比蛆虫，因为它们比我有自知之明，它们只束缚在潮湿恶心的地带，可我却偏偏非要跑到这艳阳高照的外面来。 所以是我活该。 警察好像在电话里跟她说了些什么，类似于好好跟我谈，别争吵之类的，彻底激怒了宋老师。 她开始冲着警察也吼了起来，好像说：“哎不是，凭什么？” 见此情形，我的胃里一瞬间翻江倒海的开始作呕，不知是没吃饭，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不由地凑到她的手机旁，将我的声音覆盖过她的声音，也对着手机嚷了起来：“行了别说了，你们也不用来了，我跟她已经恩断义绝了。” 随后我转身就要走。 而转身的一霎那，当我的眼睛扫过她的眼睛时，我对着她说了句：“滚吧你。” 说完我内心有些许震惊，我不知我是从何而来的勇气，因为一条狗，是不敢冲着主人乱叫的。 然而宋老师似乎并没有生气，她追了出来，带着略微缓和的语气说：“李婧颖，李婧颖，以后别再来了，好好生活，我也好好生活。” “你别再来这么一句了，装作那么神圣和伟大的样子，到了现在还想要感动谁？”我完全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 “哎不是，是不是你来找的我？怎么还…” “行，是，是我，行了吧？” “怎么还行了吧？多少人劝过你，你听了吗？” “对，我没有听。” “那不就是了，那是我的错吗？”她的手拉着我的手臂，内心似是有些着急。 “行，是我的错，我给你跪下行了吧？”我的声音贯穿了整条走廊，一边吼着一边冲着她跪了下去。 宋老师不再言语了。安静了半晌，我起身便要再走。 而此时宋老师又开口了，她说：“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弄进合唱团了，对吧？给我惹了多少事？你跟人赵心语你比什么呀？” 又是这样一句话。 这些年来她始终无法释怀当年那件事，而我也始终都在理解她。我想，或许那件事在我眼里无所谓，可在她眼里可能是很深的伤害，所以我一直都在尽力弥补。 我在包容她，我把自己的位置降低到如今的地步，任她羞辱践踏。我以为，总有一天她会把心中的委屈和怒火发泄完的。 可似乎，无济于事。 “我没有跟她比。” “我不能跟赵心语沟通沟通，交流交流？” “你沟通交流呗！” “那怎么着？还把你气的？还签我名？” 原来，到了现在，她都仍旧认为联名之事是我嫉妒她疼爱赵心语所致。 她总在诉说着自己的无奈与伤心，可为什么就不愿了解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偏偏要抓着一个误会和结果自怨自艾，然后责怪我？ 这或许就是这么多年她始终无法释怀的真正原因吧？ 固执己见，无论我怎样解释事情的原始，以及我的心理状态，我的所思所想，她都视若罔闻，也不愿去理解。 所以她总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兜兜转转。 突然，她用手将我微微滑落的口罩提了上去，使得口罩重新包裹住我的鼻尖。 我能够感受到口罩间她手指残留的温度，而如此细腻的举止，我理解为她无处安放的慈爱。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将我的记忆拉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还比我高。 我想，或许我还爱她，但我已经不喜欢她了。或许我仍旧觉得与她的脾性很契合，但理智的衡量告诉我，我们已经没有沟通的必要了。 她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她永远会沉浸在那份怨气与伤心中。而我的解释与开导，道歉以及各种表达爱的行为，都是杯水车薪，不足以化解她万分之一的心结。 而她的心结，在她心智成熟前，在她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和处事能力之前，永远都化解不开，而我们永远都只会停留于这样的反复中。 第九十七章 小时候的家，出了单元门是个院儿，我常常在那个院儿里骑单车。院儿的外面有一片草地，草地上有郁郁葱葱的树，树上有桑葚，有无花果。到了夏天，还会有蝉。蝉鸣的声音，是夏天的标志。 那时我没有什么玩伴，我只有一个朋友，她是邻居家的女孩，叫团团。 每年夏天，我们都在那个院儿和那片草地上疯玩，像个男孩子一样爬上树去，摘果子，捕蝉，摔得一身泥还乐此不疲。 然而有一年的夏天，却很特别，那片草地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一只小野猫，它很漂亮。可却是很饥饿的样子，骨瘦如柴的躲在杂草丛间喵喵地惨叫，爪子好像还受伤了。 但我与团团当时年纪还太小，并不知如此的叫声，是受伤，是凄惨。只是出于对小动物的好奇，想要去逗逗它而已，便驻足在它的面前，观察起了它。 小孩子，总是会对世间的一切产生好奇心和新鲜感。 它似乎很害怕，眼神中满是胆小与恐惧，团团的手伸过去，它便立即将毛立起，满满的都是敌意与戒备。 “给它点吃的吧？”团团诺诺的开口道。 团团并不知道它很饿，也不知道它受伤了，更没有听懂它的惨叫，同样也看不懂它眼神中所传递出的内容。 团团只知道所有的小动物都是这样逗的，什么小狗小猫小鱼小鸟小兔，牛羊猪马，都是给点吃的，它们就会喜欢自己。 我思索了一番，赞同了团团的主意，便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根火腿肠给团团。团团咬了一口，吐到草地上。她的眼神中，透漏着一种成就感。 没错，团团吐出的火腿肠对于小猫来讲，就像是上帝的施舍。 但，小猫仍旧没有反应，仍旧隔着我们一段距离，仍旧在杂草的遮挡后，怯怯的看着我们。对于团团那和着口水，吐在我们面前草地上的火腿肠，它似乎并不感兴趣。 “要不，我们扔远一点试试？扔到它面前？”我着急地与团团商量道。 团团闻言，立马又咬下一块更大的火腿肉，扔到了小猫的面前。我们信心十足的心想：这下它总该吃了吧？ 可谁成想，小猫却有些害怕似的，向后大跳了一步。可或许是爪子受伤的缘故，它并没有跳太远。 等了良久，当我与团团兴致快要丧失之时，却发现小猫，又缓缓的挪回了刚才的位置，它仿佛瞬间明白了刚刚扑面而来的物件儿是一块火腿肉，并不是什么会伤害到它的东西，突然间就放松了一丝警惕。 它走到火腿肉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凑近，用鼻子反复闻了四五下，才小口小口的吃起来。那么一丁点儿的火腿肉，它却吃了好久，吃了好多口，每一口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下一口便会因为贪吃被打死一般。 等到小猫将那块火腿肉彻底吃完后，团团便又咬了一块，同样是扔到它的面前，只不过扔的距离比刚才近了些许。接着第四块，第五块。渐渐地，扔到了我们的面前，而小猫也挪到了我们面前。 最后整根火腿都被小猫吃完了，可它却仍旧意犹未尽似的，连刚刚扔到我们脚下的那第一块，也吃的一干二净。 小猫吃完了，我跟团团也该回家吃饭了。 …… 后来接连许多天，小猫都会在我们第一次见到它的那片杂草丛间等待，它似乎已经知道，在那里就可以有食物。而我与团团，也会时不时的拿些火腿肠，出来喂小猫。 但小猫不吃我喂的食物，小猫只吃团团喂的食物。或许是因为第一天的火腿肠上沾着团团的口水吧？第一口火腿肠是团团喂的它。 而此时的小猫，眼神中不再是恐惧与胆怯，它多了几分温和几分娇气，偶尔还会用耳朵和头，来蹭我与团团的腿。 团团再伸手，便可以如愿以偿的摸它了，它不会再立毛，也没有了敌对和戒备之意，反而是常常撒娇。 有一天，团团的妈妈下班回家路过那片草地，看见了我与团团两个人在抚摸小猫。便很生气的走过来，对着团团一顿痛骂。“谁让你瞎碰这些脏东西的？它身上有没有细菌？有没有病毒？”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踹了小猫一脚，忿忿地拉着团团就要往家走。团团开始大哭，一边哭一边叫嚷：“我不要回家，我要跟小猫玩，它不脏。” 小猫听不懂话，但它知道团团哭了，便又想要去蹭团团的腿，可惜，仍旧被团团的妈妈踹到了一旁。 团团力气小，拗不过妈妈，随后被强行带回了家。 从那以后，我与团团从光明正大的跟小猫玩，变成了偷偷的跟小猫玩。但小猫并没有因为团团的妈妈踹了它，就不再理团团。 日子就那样过着，本以为会相安无事。可没成想不久后的一天，团团的奶奶来找团团之时，无意中又看到了我与团团跟小猫在玩。 便再把团团痛骂了一顿，还吓唬团团，说：“你知道这些脏东西身上有什么吗？有很多的小虫，你都看不到。” 团团最怕小虫了，一听小虫便打了个哆嗦。但仍旧反驳道：“哪有小虫？你看它身上很干净啊！” 团团奶奶继续说：“是那种很小很小很小的小虫，你肉眼看不到的，你现在有没有感觉身上很痒？” 团团本来不觉得痒的，被奶奶一说，突然就挠了起来。心中有些害怕了，随即松开了小猫，跟着奶奶回家去了。 回到家团团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奶奶便找来了爸爸，对着团团说：“你不信你问问爸爸，小猫身上是不是有你看不见的那种小虫？” 奶奶一边说，一边给爸爸使了个眼色，爸爸立马回答“是，就是有看不见的小虫，会让你身上很痒。” 再后来接连几天，团团睡觉时，吃饭时，走在街上时，奶奶都会有意无意的暗示：团团身上很痒，是小猫身上的虫子爬到了你的身上，只要你以后不再碰小猫，便就没有小虫了。 团团被吓得，从此以后果真没有再去摸过小猫，而小猫每天仍旧在那个杂草丛间等团团，可惜团团见了小猫也只会躲。小猫去蹭团团，团团竟也开始踹小猫，破口大骂：“你这个脏东西，害我身上爬满了小虫子。” 小猫很失落，但它没有走，仍旧傻傻的等在那个杂草丛间。 我看着小猫可怜，怕它挨饿，就拿着火腿肠去喂小猫，可它还是不吃我给的食物。 从前不吃我给的食物，是因为它只相信团团。如今不吃我给的食物，是因为它不相信任何人。毕竟连它曾经最相信的团团，如今都踹它说它是个脏东西，它又怎么会相信我是个好人？ 意料之中，小猫最后死了。它的伤口始终没有痊愈，短暂的饱腹后是永久的饥饿。它死在我们第一次见到它的杂草丛间中。 它或许不知道，别的地方也可以等到食物；它或许不相信，别的给它食物的人可能并不会伤害它。 …… 最初团团想要摸摸小猫，是因为对小动物的新鲜与好奇。给小猫火腿肠，是因为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团团喜爱过小猫，可后来发现小猫伤害了它，便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小猫。 团团没有主见，她的价值观受社会的大环境所影响。大家都说小猫是脏东西，那团团也觉得小猫是脏东西。大家都说团团会因为小猫变得全身很痒，爬满小虫，团团便坚信不疑。 小猫从来没有品尝过火腿肠是怎样的美味，小猫本也没想要吃团团的火腿肠。它本想等爪子上的伤好些，就去垃圾桶里扒残羹剩饭，它只是在杂草丛间躲着歇息养伤。 既然团团不爱小猫，团团为什么要招惹小猫？既然团团不能永远给小猫火腿肠，那团团为什么要让小猫品尝到火腿肠的美味？既然团团对小猫没有真心，那团团又为什么要拿走小猫的真心？ 小猫吃不惯残羹剩饭了，小猫也不会再吃任何人的食物了，所以小猫死了。 第九十八章 自那次从她家回来后，再次与她通电话，便是2022年4月3日。 那次通话中，她的语气异常平淡温柔，是为数不多的冷静沟通。 她没有骂我，我该欢喜才对，但我却仍旧在哭。 我不知我是怎么了？好像如今她的声音，她的面庞，她的照片，有关于她的一切一切，都是拧开我泪腺阀门的钥匙。会很心酸，便就忍不住地哭。 她说：“你该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把精力用在别的地方，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 她很温柔，也不温柔。温柔的是她的语言，不温柔的，也是她的语言。因为这是一句无力的关心与劝告。 就好像对着一个哮喘病人建议道：“你该好好呼吸，空气很香甜。” 她的语言听起来很伟大，让我感觉，她似乎很关心我，很希望我能好起来。然而，她明明知道我的问题所在，知道我的心结，我的崩溃，我的万念俱灰。 却偏偏要做一个手里握着解药的看客，然后在那句“你该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后面，继续散发着她的慈爱，关切的补充道：“好好生活。” 是多么无力又可笑？就如同在建议哮喘病人的那句“你该好好呼吸”后面，关切的补充了一句：“空气它就在你的面前，所有人都有平等呼吸的权利。你看，跟你同龄的人都在努力的呼吸，你为什么不呼吸呢？” 我的痛苦。源头是她，解药是她。她懂，却装作不懂。 因为她无法面对如此沉重的情感，被爱的人会有压力，甚至会受伤。我懂。 …… “可是我放不下你！” “那是你的事。” “可不可以偶尔联系联系？” “我说了，我不跟学生搞这些不正当关系。” “怎么就不正当了？我只想要恢复普通的师生关系，像在学校时一样就好。” “像在学校一样？你想什么呢？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还期望回到从前？” 意料之中。接下来她又细数了一遍我的那些弥天大罪。每次，每次她都会提及的。而我也要一遍遍的道歉，解释。 甚至每一次她所描述的具体细节，与事实都会有所出入，好像在她的大脑反复思考的过程中，她总会自己杜撰些新的，更过分的故事情节出来。然后想着想着，她自己便也分不清究竟哪些是事实，哪些是想象了。 所以我需要一遍遍的给她解释，告诉她事实是怎样的，你的哪些记忆混乱了，然后再道歉。 我知道我的解释与道歉没有意义，因为下一次她还会重复我的那些“罪行”，然后继续杜撰些新的故事情节。接着我需要再解释，再道歉。 可即便没有意义，我也仍旧需要这样做，因为我爱她。 我只有把这些掰开了揉碎了，讲到她满意为止，我或许才有资格去同她聊一些别的。况且，她若是不挂电话，我是不会舍得先挂的。 所以即便陪着她反复的解释与道歉，然后被她羞辱被她践踏，我也甘之如饴。 “是我让你喜欢我的吗？”她又开口询问了，语气显得很傲娇。 “可是我也不想喜欢你。”我平静地回答道。 “我就是对你好，那你非要爱上我，我有什么办法？那是你活该，你就只能受着。” “是，所以我一直都在承受着。” “那就是了，那你找我干什么呢？” 我不再回答。突然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可笑。 她对我好，她来爱我，竟然要求我不能爱上她？否则便是我的错。这是多么苛刻又违反常理的要求？ 或许是我的错，就像小猫最后的死，也是小猫的错。小猫错在不该吃团团的火腿肠，更不该在火腿肠的引诱下，一步步挪到团团的脚边，让团团抚摸，蹭团团的腿。 所以小猫活该，我也活该。 “你应该让你妈妈带你去精神病院，好好治治病。”她又开口了，她的语气仿佛是一个俯瞰众生的神。 我没有言语。而她继续说道：“在学校的时候你就嫉妒这个嫉妒那个，不让我跟别的同学交往，尤其跟人家赵心语比。那个时候你心理就有问题了你知道吗？” “怎么到了现在你还要向着她？当时是她欺负我，我跟你说了好多遍！在学校也尝试跟你沟通过，可你每次都认为是我在嚼她舌根！” “我不是向着她，我就是跟你说这个道理，人家赵心语现在混的肯定比你有出息。” “那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变成这样都是你自己作的，你看看你现在，不上班不上学。跟你同龄的人，人家都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你其实就是懒，不思进取，所以就找了我这么个由头去啃老，对吧？” 我仍旧不语，因为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曾经以为她是很能理解我的人，她会理解我的病，理解我的状态。她知道我说我上不了学出不了门，那不是懒。我以为她懂得我的难过与痛苦。 可如今才发现，她与我父母，以及其他老师，都不过是一样的思想，原来她并不理解。 我从来没有奢望她能够完全的感同身受，但即使她拥有一点我都很开心，即使拥有一点我都觉得难得可贵。 可事实上，我一直幸运的她身上的那一点理解与感同身受，都是我心中赋予她的能力，现实中她并没有。 第九十九章 甚至她不愿承认她伤害了我，所以便找了个理由。她说我从前就有病，意思是：你如今所受的伤害与我无关。 她没有丝毫的愧疚与心疼，也没有半分歉意，她只是着急的想要撇清关系罢了。多么冷血又无情？原来，这便是我爱的她。 其实在今年以前，我从没有怪过她。甚至我一直以为我与她关系的变故与疏离，都是我的错导致的。 因为她曾不断地告诉我“是你亲手将这幅温馨的画面撕碎的”，“是你把我的心伤透了，我们才回不到从前的”。 对此我一直深信不疑。所以我常常会特别的自责与懊悔：倘若没有那些误会与冲动，或许我们还是最要好的师生。 所以我就抱着这样的思想，将自己的位置降的越来越低。直至现在。 是的，我也的确会嫉妒别的同学，我希望她只偏爱我一个人。我看到她对其他同学比我好，或是与其他同学很亲近，我就是会不自觉的难过。 毕竟我从没有感受过“爱”，也没有人像她一样对我好，我不想失去她，我害怕别人跟我抢，害怕别人分走她对我的爱。 所以这便是我的病吗？或许你可以说我的想法很自私，也可以说我对其他同学不友好，但我不认为这是精神病的症状。 …… “我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我不想爱你，我不想每天难过每天痛苦，可是我没办法。”我诺诺地回答道。 “你除了会说没办法你还会什么？整天就一句没办法！你看你认知什么的都清楚，其实就是故意的对不对？”她的语气轻蔑又笃定，好像个洞悉一切的上帝。 听到这话我突然间就好恨好恨，就像当初割腕时，隐约听到手术室外母亲的那句“这孩子就是生活条件太好了，没吃过苦，惯的些毛病”，一样的恨。 原来她们都一样。 原来宋老师也只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她没有我小时候印象里的那般高大伟岸，无所不能。她也仅仅只会用自己的价值观，来评判和评价我的伤痛，随后在我的心上插刀，让我愈发感到世界的恶心。 她也不会知道，我的一句“我没办法”中掺杂了多少无力，无奈，与无助。她就只当这是我为自己找的借口。 “咱俩好好的行不行？”我转移话题询问道。 “好好的嘛，就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那这不就是仇人吗？” “仇人这个词是谁提的？那不是你一直在说？” “你别吆喝。” “怎么还不能吆喝了？我就吆喝！” “你一会嗓子哑了，又得赖我头上，说是我气的你。” 她安静了。 我便继续说：“我就是放不下你。咱俩偶尔联系联系好不好？” “你怎么又绕回来了？跟个祥林嫂一样，就重复一个问题，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跟学生搞这些！” “关键问题一直没解决呀，况且祥林嫂原型也不是形容她一直重复一个问题。她是死了丈夫和儿子，一直重复自己悲惨的境遇，自怨自艾。” “那你就更严重。” “那你说我怎么办？” “找你妈！我是你妈？” 突然灵机一动，想占个便宜，便回答：“恩。” 宋老师似乎有些猝不及防，或是没听清，便又问了一遍：“我是你妈？” 我就再回答：“恩。” “你恩什么恩？你还看上我们家谁了？看没看上我老公？” “没有。我就想要你。” “你想的挺美呀。” “那我怎么做你才能放下过去的事？” “你不用做，我已经放下了。” “那你怎么还总提？每次都要因为过去的事骂我。” “我就是告诉你，让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知道了！” “知道了那你就挂了电话，好好生活。” …… 其实今天的天儿很美，碧海蓝天，万里无云，明亮又澄澈，就好像她的眼睛。 或许我该原谅和理解她的对吗？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她的认知有限，思维局限，价值观束缚。 或许她因为我的事情，已经思考很多了。或许她口中的“好好生活”，是诚挚的祝福与期望。或许她真的认为，不联系我才是对我最好的方式。 所以我该理解她，这可能是她认知水平下，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了。其实，她或许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陪着我，毕业这些年来她也一直有在付出。只不过不是我希望的那样，直接的，正面的。 但她其实并没有离开我的对吗？ 第一百章 天高云淡，夏去秋来。十年，白驹过隙，爱与恨，怨与纠缠。直至今日，终于快要结束了。 2022年9月。 时间过得可真快，还记得小时候写日记时，自己常常会幻想：十年后的自己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那时我已经结婚了？我会不会变成了超级有钱的小富婆？ 那时我一定可以不用再写作业了吧？还可以尽情熬夜，可以吃好多冰激淋，买好多的零食装满一整个柜子，床上堆满自己喜欢的布偶娃娃。 当然，我也常常会思考，十年后的我与宋老师，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笔下那一本本灌满温度的日记，我偷拍她的照片，到了我22岁那年，定然会是极为美好的纪念吧？ 或许那时我可以跟宋老师一起回忆我日记中的那一桩桩往事，然后她会吐槽我的文笔稚嫩，接着调侃式的说：“看了吧，你小时候就这么傻了吧唧的。” 然而，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是残酷的。宋老师直至今日都没有看过我的日记，并且她以后永远也不会看到了。 因为在我那段充斥着阴霾和黑暗的日子里，日记并没有如我小时候所幻想的一般，成为美好的回忆和鼓舞我前进的动力，反而是一把把剜心的利刃，难过时总也忍不住想要去看，可看了又会更难过，还会心疼，会崩溃。 所以最终，我将它们全部烧毁了。 三年，80万字，1032天，无数的温暖细节，无数幅温馨的画面，只需要一点点小火苗，便可以将一切都化为灰烬，再也找不回来了。 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新鲜事物在脑海中不断叠加，记忆中储存着的，我与宋老师之间仅有的美好故事，也会逐渐的被冲刷洗涤，最后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些温暖存在过，一切就会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 想想就很难过。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师生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是不联系就散了，不亲近就淡了的。 所以我才决定，要给我与宋老师的故事留一个纪念，一个证据。 我反复的去扒开那些多次结痂的伤口，然后认真的回忆整理我这每一块伤是怎么来的。最后蘸着伤口渗出的血，一字一句的，写下了《空九年》。 …… 那时候总觉得22岁离自己很遥远，所以总是会憧憬未来，盼望长大，盼望自由，盼望自己早一点成为一个大人。想要保护宋老师，想要给她买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礼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需要省下早饭钱和零食钱才可以在教师节给她买一束花。 可是如今，十年竟真的就这样过去了，我真的长成了一个大人，也拥有了自由。我可以给她买好多好多的鲜花，买最好最好的礼物。可惜，22岁的礼物和12岁的礼物，是不一样的。 就像我12岁喜欢的布偶娃娃，如今22岁摆满了整张床，我也并不快乐。冰激淋没有以前好吃了，熬夜更多的变成了失眠。 所以，我又开始怀念从前了，怀念与宋老师朝夕相处的日子。想想那个时候真好啊，她就在我身边，随随便便就可以偶遇到。不用期盼通话，不用期盼见面。 原来我曾经的日子是那么幸福，我也拥有过最好的爱，只不过是运气用光了罢了。你们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都在羡慕，憧憬，怀念，和遗憾中度过的？ 小时候盼望长大，长大了又怀念童年。穷的时候想要有钱，有钱了就想要名利，有钱有名有利了，又想要简单和快乐。 生病的时候觉得只要健康的活着就好了，有了健康又会消耗健康去满足各种虚荣和欲望。 可能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会有庸俗市井的思想，所以我也会常常感叹倘若一切能够重新来过该有多好？ 假如我没有认识宋老师，假如我还12岁，假如我还是完整的自己，没有受伤，没有抑郁，没有对世界失望，没有看见人生的黑暗面。 那么如今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会不会长成为小时候羡慕的漂亮姐姐的样子？穿好看的衣服，画精致的妆，然后有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我可以牵着他的手，与他一起肆意的挥霍青春的激情与炙热。 可惜，我想或许我不能了。我失去了爱人与被爱的能力，我失去了感知温暖和快乐的能力，我恐惧面对一切的感情，亲情，爱情，友情，师生情。恐惧面对世界所谓美好的一切，因为它们不属于我，我害怕阳光，害怕空气，害怕清晨的露水，雨后的彩虹，盛开的鲜花，以及鲜花上的蜜蜂和蝴蝶。 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个正常的22岁的女生，该有怎样生活？就像我从不懂一个正常的16岁的女生，眼中拥有怎样的世界一样。 我只知道我的16岁和22岁，都是在医院和家的往返中，以及无数瓶瓶罐罐的抗抑郁药物中强撑过来的。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这便是我的余生了。再过十年，我仍然如此，也或许，我不会再有下一个十年了。 …… 最近在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对于房思琪的痛苦，我有着深深地共鸣，我虽然没有性的经历，甚至不了解性。 但我明白那种用尽全力的爱和完全寄托后的被遗弃感，明白那种万念俱灰的崩溃绝望和歇斯底里，明白那种失去自我甘愿成为对方的一条狗的无法自拔。 我常常觉得自己很恶心，觉得自己很贱，很脏。我好像生来就是那雨天集市地上，沾满泥土的白菜叶子。我在想，倘若宋老师是个男老师，那我的下场便会是第二个房思琪吧？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与房思琪的命运已然相同了。我们都患了精神上的癌，都将自己的一切寄托在了老师的身上，随后又都被抛弃。只是被羞辱和折磨的方式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悲惨的。 甚至，我似乎要更贱一些，因为房思琪是被强迫的，而我是自己选择的。 所以即使我的身子还干净，可我的灵魂却已经脏了。我也是个疯子，我们都疯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长亭古道，有红瓦绿树，有碧海蓝天，还有成群结队的海鸥在水天之间自由自在地飞翔。 而我，就站在金色的沙滩上，沙子细腻又柔软，它吮吸的温度，不断地穿透我的鞋底，传递至我的脚心。 我静静地遥望着那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 海面平静温和，无边无际，仿佛能够包容世间万物。可仔细再看，又会感到深邃无比，好似一个巨大的黑洞，表面波澜不惊水平如镜，实则惊涛骇浪汹涌无比，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生灵。 我的周围空无一人，诺大的金沙滩上，只有我自己孤零零的伫立在中央。我的身边也没有任何嘈杂，只有海浪声，风声，树枝的摇曳，以及海鸥清脆的鸣叫。 蓦然，一阵微风袭来，温暖柔和又充满力量，它牵动起我的发丝，抚摸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可它又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般，在我身后，轻轻的，缓缓的，推动着我。 我好似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召唤，不由地向前踏出一小步。脚下好软，就宛若走在云朵间一般，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自己与风融为了一体。 随后我又迈出一大步，我能感觉到脚下沙子的流动，它们好像有生命一般，恭敬庄重的排列出一个与我鞋子形状相对应的鞋印，来迎接我的脚步。 接着我又走了一步。随后再走一步。我转身看那些我走过的足迹，它们在平滑整洁的金沙滩间，显得突兀又醒目，就像是凝固了的艺术品一般。 我继续走，感觉这段路似乎比以往更远，更漫长。我的周围仍旧被微风笼罩着，只是越走风吹得越冷，越走脚下的沙子越潮湿。 最终，我走到了海水的面前，踩着一些粗糙的小石子，站定遥望。我看见浪花从远方，一层层的袭来，拍湿了我的鞋子，接着又害羞似的慌忙逃走了。 我想，海的那边或许不是海，是世外桃源，是人间仙境，那里有妖艳的彼岸花，高贵的曼陀罗，以及深邃的黑玫瑰。 随后，又有一层同样的浪花，蹦着跳着向着我奔来。而这次它拍了一下我的脚踝，随后便又逃走了。 我想要去找寻它，就朝着海中走去，我看到海水没过我的脚踝，接着是小腿，膝盖，然后是大腿。而我继续走，任由海水逐渐地包围我的腰，我的胸，我的脖颈。 此刻我无法再继续行走了，海水的浮力将我托了起来，我的脚很难触及海底。 大概是走了太久，突然间有些困倦了，我好想美美的睡一觉，所以我开始平躺。我平行在身体的重力与海水的浮力之间，任由海水淹没我的脸，我的鼻尖。 接着我开始本能的憋气，憋的脸很涨，脑袋有些许充血。随后我憋不住了，海水灌满了我的鼻腔，沖荡着鼻黏膜有些疼痛，耳膜似是已被压破了。我又本能的想要用嘴巴呼吸，结果却变成了大口大口的吞咽海水。 半晌，海水充斥了我的整个肺部，海水的渗透压，开始不断地使我的细胞脱水。渐渐的，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思维逐渐迟钝，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接着我的身体缓慢下沉，一边下沉一边被海浪牵引着向远方游荡。我就这样飘啊飘，不知飘了有多久，最后我的意识完全丧失了。 …… 等到我再醒来之时，惊讶的发现，我竟趴在一张课桌上睡着了，而我所处的环境是一所极为陌生的学校。 此刻窗户的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再抬头看看天空，薄雾氤氲，有些暗沉沉的，而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我心想：“这是哪啊？我该回家了呀”！随即便慌忙的向外跑去。 然而，等我跑到教学楼门口之时，迎面向我走来了一名女子，她的发间有浅浅的清香，弥漫着整个空气。她身穿一件镂空的白衬衫，蓝色的牛仔裤，灰色的鞋子。 恍然间我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她？有一种无法言语的莫名的熟悉感，自心底由内而生。 接着她走到我的身边，站定撑伞，我就那样看着她，嘴巴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本能的想要去说些什么，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也抬起眼看看我，眉峰微挑，上下打量我片刻，随后低下头似是思索了些什么。我看到她的嘴唇微微张启，随后又缓慢的闭合，仿佛也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并未言语任何。 接着她撑开伞走了。雨水敲打在她的伞面上，节奏鲜明，宛如一首优美的乐曲。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朦胧的云雾下，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渐渐地，她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而我不知为何，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莫名有某种情绪在心中荡漾，嘴巴无意识地喃喃道：“老师，再见！” 后记 空九年写到这里就算是正式告别了。其实客观的看待我与宋老师这十年来的恩怨纠缠，问题的产生，我们两个都有责任，我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 由于内心的缺失，对宋老师产生了过度的依恋，而宋老师面对我这份炙热的情感的时候，她最初选择了接受。 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她或许厌烦了，或许觉得没有我价值了，也可能认为这样的关系不够健康，毕竟爱的太深对方会感到窒息。 所以宋老师便萌生了想要推开我的想法，其实聚散离合本是人生常态，她想要离开是她的一种选择，我该尊重她的决定。 可问题便是她离开的方式不够妥当，一段关系的建立永远都是礼貌的开场，而告别时，人们似乎总是学不会礼貌的退场，体面的给那些美好去画上完整的句号。 这就会导致可能有一方会很受伤，或许双方都会很受伤，而这样的结束方式，也对不起曾经那份爱的真诚。 所以在书中我一直都有在说，刚毕业那段时日，她有许多次可以救我，可她却偏偏选择了沉默。 既伤害了我，自己也遭到了反噬，也将我们过去的美好与爱，消耗的所剩无几了，最终她并没有全身而退。因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她也是当事人之一。 …… 或许这些年来，我对于江老师仅仅只有感恩与感动，而对于宋老师是完全喜欢和爱，到了后来也会有怨与恨。 所以我只是依赖江老师对我好，倘若她不再对我好了，那我便不会再依赖她了。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会遭受很多人的唾弃，但感情这件事，是最无可奈何的。 就像我对宋老师产生的所有情感，都不受我的内心和大脑所控制。它很复杂，很矛盾，也很神奇，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出这份情感的特别之处。我只能说，即使她不再对我好了，我也无法抽离这份依赖。 有时我会感觉，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微妙，好像许多羁绊与牵扯都是冥冥注定了的。就比如有些人，你相识了十年八年都只是淡淡的点头之交，而有些人你只需看一眼，便觉得她与众不同。 仔细回忆我与宋老师的初识，便是如此。 只是在那个烟雨朦胧的傍晚多看了她一眼，就开启了这长达十年的折磨与纠缠。也只因多看了那一眼，便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恰巧那天是开学第一天，恰巧我就站在走廊间。恰巧我没有带雨伞，恰巧在教学楼的两个门之间，我与宋老师选择了同一个。 恰巧平日里三四点钟便会离校的宋老师，偏偏那天就等到了放学才下班。而恰巧在她撑伞的那一瞬间，我的目光被她吸引并转移到了她身上。 倘若这其中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我们都不会有如此深刻的缘分。是的，也就是说，我只要避开其中一个环节，便可以逃此一劫了。 假如那天我晚些时间从班级出门，假如我冒着大雨跑回家，假如我与其他同学共打一把伞，假如我去到走廊另一端。再假如，宋老师撑伞的一刹那，我不看向她。 那样，是不是一切就可以有所不同了？ 我知道这样想显得有些俗气。有一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自我安慰。但，或许我只能如此解释。也可以说，我只能那样去期盼。 如今的我，就好像一个被宣告了癌症晚期的病人，我有许多期盼的事情，然而身体的机能却不允许了。 如果说对于生命的遗憾，我想我最遗憾的，就是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这些年来，因为疾病和疫情的原因，我始终被囚禁在家中和医院。 所以假设人生能够重来，我想去看一看“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走一走“一览众山小”的泰山，站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庐山瀑布前，欣赏“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壮阔。然后再去到“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的扬州，和“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枫桥。 可惜，这对其他女孩来讲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却是无能为力的渴望。 从前我总以为，人类的自杀是崩溃到极致后的歇斯底里，可如今才明白，也许那些大张旗鼓的宣扬和呐喊，都是存有希望的。 就像我曾在学校门口割腕给她看，我想在其他人眼中，那样的行为定然是很绝望和疯狂的。但如今回想，或许那时相比于现在，我心中仍然是存有希望的。 因为真正的绝望，不会有愤怒，不会有悲伤，也不会有不甘。它会是冷静理智后的深思熟虑，是大彻大悟后的坦然面对。 而我当时那样做，不过是因为我坚信她对我的感情，坚信她爱我，我以为她会心疼。同样也是因为我恨她，恨她的冷漠绝情和视若无睹，所以我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报复她。 可现在想想真的很愚蠢，不管是对于她，还是对于我自己。因为不在乎你的人，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在乎的，倘若她真的会心疼，早就该心疼了，而不是等到我崩溃发疯许多年后。 所以意料之中，对于割腕那件事，她也只是不屑的用一句“不就是玩儿嘛”，来评价我的行为，随后吐槽一句：你也没那胆子，你敢死吗？ 而后来，我还会长篇大论的去诉说我的心境，告诉她我的心理活动，我为何会发疯，我怎么会没有理智。显然，这无疑是更加愚蠢的，因为她根本不想去了解，更不想理解。于她而言我所有倾诉的痛苦，不过是个笑话，多看一眼也只是因为好奇与新鲜。从来都不是因为关心我。 她只会把所有的罪责推卸到我一个人的身上，这样她就可以拍拍身上的灰，不沾染丝毫血腥了。 所以，我还是赌输了。 …… 最后，我想对大家说： 爱不该以寻求被爱为目的，爱不该以期盼占有为导向，爱是奉献，不是索取。 爱是内心充盈的自己，去拥抱另一个独立的个体，彼此照耀互相欣赏，而病态依恋和过分渴求，甚至把对方当做治病的良药，收获的，只能是一段不健康的关系，以及更加糟糕的自己。 希望大家可以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在任何感情中都不要失去自我，适可而止，及时止损。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来，再孤独的离去，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陪我们到永远。 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你们还有机会，你们还有选择，你们还可以后悔，可以重新来过。 而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