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养了条蛇》 第一章 棺材山 我叫汪雷,从小在东北一个叫平顶村的小村子长大。 为什么叫平顶村呢?因为我们村后紧挨着一座没有脑袋的大山,一开始大家都叫平顶山,后来因为形状像极了一口倒扣过来的棺材,旁边的村子也有它叫棺材山的,不过我们自己村里人嫌这个名字晦气,都叫后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棺材山、棺材山的叫得多了,我们那还真就不少人家把阴宅安在后山上,日子久了,后山也就成了村子里共用的坟地。站在村子里远远看过去,山上都是一个接一个黄面馒头似的土黄色坟包。 后山住了那么一大群“好邻居”,再加上东北农村的特殊环境,村子里总是流传着各种各样的动物成精、厉鬼害人之类的吓人故事,很多父母天黑后都不敢让孩子出门。 我家隔壁就住着一位大仙,说来也怪,她明明没什么姊妹却非让别人叫她二姐,没错,不管多大年纪,都得叫姐,又偏偏只让我一个叫她二姨,这让我无形中就矮了一辈,吃了很多小伙伴的嘲笑。 不过她对我挺好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我留一份,日子久了我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不过有一次我问她,你是我二姨,那我大姨呢?她听了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拉着我到他们家里屋,指着红布神龛第三排一个叫狐天蕊的名字跟我说,这就是你大姨,长得贼带劲,她可稀罕你了。 当时我顺着二姨的手看向那个名字的时候,就有一种说不出来是亲切还是害怕的感觉,只觉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像是见到了很久没见的亲切长辈一样,明明心里很高兴,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放不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姨的照顾,我心智比村里别的孩子都开的早,很早就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种和我们不太一样的存在。有时候自己瞎琢磨,也觉得能冷静对待,不过说句心里话,在那件事以前我还真就没想过自己能真和“他们”有什么直接联系。 说起来那年我才七岁,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加上农村孩子没那么多管教,整天和村里一群小伙伴逗鸡爬树,皮得不行。 有一天下午大概四点钟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和爸妈吃饭,前院磊子突然进来叫我出去玩,我一看他兴奋得发亮的眼睛就知道今天肯定有好玩意了,胡乱扒拉两口米饭,把碗向桌子上一墩就跑了出去。 那时候的孩子也没什么娱乐,一想到玩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也就是挨打的时候知道疼,平时爸妈骂两句根本就不往耳朵里进。 路上磊子也不跟我多说,领着我就往后村口那冲过去,一路上就听他说去晚了谁谁谁不等我们什么的。 好在村子不大,没跑一小会就望见了村口的大石磨,几个平时玩的好的小伙伴在石磨旁边或蹲或站的等着我们。 朱大爷家老三、老四,钟叔家的老二,徐大爷家的七小子,萍姑家的二丫……嗯,三虎子怎么没来?哦,他前几天和七小子打架来着,因为七小子往他家墙根撒尿……不过他不来也正好,上次去我家告状的事我还记着呢。 心理面默默点着人数,脚下不停,很快就到了他们跟前。 “呼……呼……你们干嘛啊,火急火燎的,磊子饭都没让我吃完……”肚子里有食还没消化,这一路跑得我胃生疼,一边弯腰喘气一边捂着肚子问他们。 “老许家新生的那个孩子不是上个月坏了么?”七小子从石磨上跳下里,接过话。 “咋的?你知道他们送哪去了?”我一听精神一振,胃都不那么疼了。 那段时间正是深秋快要入冬的时候,黑瞎子已经开始满山找吃食准备冬眠。家里面大人怕我们被黑瞎子舔了去,就不让我们往外跑,每天只能在村里不宽的小路上奔来跑去的早就憋得不行了,这一下听到有好玩的我们都兴奋的都要跳起来。 “那是!我晚上在老许家墙根下听到的,他们两口子正打算再要一个孩子呢,嘿嘿嘿……”七小子姓李,在家排行老七,上面足足有六个姐姐,加上他爸妈老来得子,把他宠得不行,整天和我们这些比他小好几岁的调皮捣蛋,最喜欢偷听人家墙根,连我爸都说他有当流氓的天赋。 当时我还小,没完全弄懂七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只顾着一个劲的问他“在哪,在哪?” “就在后山那块大黑石头下面,许叔说他走到那突然就累得不行,怎么也走不动了,顺手扔到石头下面就回家了。”七小子是个行动派,说着转身带着我们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我一边走还一边琢磨许叔的话,那块石头我听我爸说过,好像是几辈以前村子里突然流行传染病,一下死了好多人,各种土方子都试过了一点效果都没有,村长又带头凑钱从城里请了位名医来,没想到不超过五天,连那名医也被放倒在这片深沉的土地上。 后来有村里的出马弟子找到当时的村长,说他们家掌堂教主托梦给他,指示在村子的后山有口枯井,井里面被前人镇压了个了不得的东西,这次瘟疫就是从井口散出来的怨气阴气的。 想要制住他,就必须在中午十二点用前山南山坡的土去把那口井填了,再挖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镇住邪祟,瘟疫就会好了。 说实话,那个时候大家对出马弟子的信任本来就比正经大夫高很多,村子里已经死了十几口人,连城里有名的神医都被按倒了,这时候仙家一句话,别说挖土填井,就是挖村长家祖坟他也愿意啊。 第二天一早村长就点了村子里所有的青壮到前山挖土挖石,一直折腾到上午十一点多才都准备好,可是一行人到了后山就又都傻眼了,土有了,石头有了,井呢? 一大帮子人正对着后山前的平地抓瞎,回头一看前一天找村长的那位出马弟子赶过来了。他后面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合力端着一个洗衣服用的那种大盆,里面满满的接了一盆清水。 大仙也不多说话,伸手烧了一张符纸,把燃烧后的纸灰在盆里搅了搅就说了声“洒吧”。 当下端着盆的几个年轻人用力一扬,整整一盆水便像一张撒开的渔网一样泼了出去。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啊,当很多水扑到那种很细密的尘土地上的时候,并不会第一时间和成泥,而是会被下面的尘土托着,过一段时间才会慢慢的浸入土里。 众人就看着泼出去水碰到地面后也没有散开,而是像一条小蛇一样,蜿蜿蜒蜒的向前面流去,奇怪的是水流过的地方竟然干干爽爽的不见一点痕迹。 小河往前爬了差不多三十米之后,才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坑里停下,慢慢的渗入土里。黑黄的颜色和周围细密的黄土比起来虽然也不算太显眼……不过在场倒没有看不出来的。 接下来干啥?谁都不知道啊,大家齐刷刷的就把眼睛看向正站在村长身边的出马弟子身上。 看着时间都快过了大家还傻愣愣的望着自己,大仙一跺脚,骂道:“你们都是死猪啊?赶紧挖啊!等我求你们呢?” 其实这也不能怪大家伙,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以前谁见过这架势?平白无故挨了骂,众人心里有火却也不敢冲大仙发,当下一个个扛着锄子、镐头就冲那摊湿土冲过去了…… 第二章 蛇 后面的事我爸也没跟我多说,只是告诉我那块黑色的大石头压在井上之后,几百年来村子里都没再有过类似的瘟疫。 我脑子里一边回想着老爸给我讲的这些故事,一边脚下不停的跟着大部队往后山赶去。 相信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小的时候虽然力气小,但是有长劲,从来都不知道累。几个熊孩子一路打打闹闹的就到了后山脚下,可看着眼前黑色石头前空荡荡的地面我们却都傻眼了。 “这哪有啊,你是不是骗我们?”磊子最先开口。 “不可能啊,我听的真儿真儿的,是不是被黑瞎……”七小子也有些急,一边辩解一边不甘心的绕到石头背后查看。 我们听他话说到一半就突然断了,知道石头后面肯定有东西,当下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去。 “哇呜……”只看了一眼我就忍不住了,转过身扶着石头一顿猛吐。 石头背后的地面上一个破旧的包袱包着一个……已经看不清是什么形状的东西,包袱不知道被山里的黑瞎子或者野猪什么的翻过了多少遍了,皮儿被撕扯成一条一条的,里面是一块一块被啃得不成样子的烂肉。 烂肉中间规规整整的摆着一个圆形的东西,不用说我们也知道肯定是那孩子的脑袋,鼻子已经被吃光了,嘴上的肉也被啃掉了大半,两只眼睛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愣愣的盯着我们。 身下的红布已经被黄黑夹杂的液体浸透,太阳一晒反射出阵阵油腻的反光,正巧一阵微风吹过,一种形容不出来有多恶心的味道慢悠悠的钻进鼻子,就好像穿了一个月的袜子再掉酱缸里泡十几天,最后搁太阳底下猛晒一个大中午……反正那味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只觉得我的胃正被一只大手猛劲的揉捏着,一个小时前刚吃下去的东西被挤压着不受控制的从嘴和鼻子喷出来,又难受又缺氧,眼泪早就堆满了眼眶,眼前一片金星乱冒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总算倒空了肚子里的存货,又擤了擤鼻涕,倒腾过一口气才顾得上伸袖子擦眼睛里的眼泪。 “我说这也太……啊!”我也知道这下丢人了,正想着随便说点什么找点面子回来,一抬头正看见七小子不知道从哪找了跟长长的棍子,正在扒拉着那一摊烂肉。 而他的身后,一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孩子正蹲在地上,瞪着一双小眼睛,脸色铁青盯着七小子的后背。 这里要说一下,当时那个生活环境,我们那一代基本上就是在鬼鬼神神的故事里泡大的,偶尔时运不旺自己也确实能见到那么几件鬼打墙啊,绊脚啊什么的小事,所以当时我虽然年纪不大,可一看这架势也就明白今天是撞着茬子了。 我突然这么一叫吓得几个人都是猛得哆嗦了一下,七小子手一抖,那个圆滚滚脑袋被木棍挑得跳起,轱辘辘得直奔我滚来。 那个孩子看到这一幕脸更黑了,张开口发出一阵无声的怒吼,手脚并用,速度奇怪的爬到七小子身后,伸出两只像七八十岁老人一样皱巴巴的双手抱住七小子的小腿,咧开一张满是尖利碎牙的大嘴就咬。 “哎呦!”七小子疼的一个趔趄,赶紧低下身捂着小腿一阵猛揉,被他这么一打岔,大家也都顾不上来问刚刚我大叫什么,赶紧向他围了过去。 “七哥你咋了?”二丫和七小子是表亲,听他叫的疼赶紧跑过去问他怎么回事。 “没……没事,好像是抽筋了……”七小子看起来疼的不轻,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抱着腿坐到地上,而他腿上那个小崽子一边咬住他小腿一边还斜着眼睛恨恨得盯着我。 当时心里就我勒个去了,这里面有我啥事啊,你那眼神盯着我是什么意思……哎,大哥,你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 原来我一低头,看到那小崽子的脑袋被七小子挑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滚到我脚地下,刚才也没留心,现在才发现我那双沾了自己晚饭的鞋底子正不偏不倚的怼人家脸上呢。 这时候也不知道从哪来了一股风,我眼睛里残留的眼泪一下就给吹干了,再看七小子腿上的孩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最后一瞬间我分明看见它嘴角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猛的一鼓,像是在吸吮了一口什么东西一样。 “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一沉,眼看着七小子果然又是一声大叫,抱着腿在地上打起滚来。 “回……回家!快点回家!走!”如果说七小子在我们那一帮淘气孩子里是武力值加满的老大,我就属于满肚子坏水的军师角色,这时候大家都被吓得慌了,二丫更是哇哇大声哭起来,也就我的脑子还能勉强转两圈。 这一嗓子可让他们找到主心骨了,当下老四和磊子把七小子扶起来,长得高壮的老三背起他就往村里跑,我还没忘让腿脚快的钟老二先跑回村里叫大人过来迎着我们。 前面提过,那时候已经快入冬了,东北那天黑得格外早。就这么一会功夫路上就有点看不清人了,我在前面看路,后面磊子,老四,二丫护着老三往家里赶。 当时我心里是真怕啊,这七小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估计在场的这几个孩子一辈子心里都不安生,特别是我,一种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气愤的感觉在我胸口撞来撞去的,难受得直想找个人打一架。 一路胡思乱想着往前跑,忽得觉得身边有根长长的东西闪了过去,当时我还纳闷,谁把棍子插这了?来的时候没注意啊…… 也许是在石头那看到的一幕让我开了窍,遇到奇怪的事下意识的就往“那方面”想,又跑出去大概三五步的时候,突然脑子里一亮,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东西顶头的形状像什么东西。 我猛得停住了脚,回头对后面几个人用我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站住!” 没想到他们几个正闷着头跑呢,听我这么一嗓子以为我也出事了,反倒加快了脚步向我这冲过来。 眼看着他们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只得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站住!前面有蛇!” 要说我们那时候有什么怕的,蛇肯定得排第一个,毕竟住在山脚下,每年都能听说谁谁谁被咬了什么的。 而且听大人说,蛇又叫小龙,在动物里属于容易修行的一种,东北保家仙里边狐、黄、白、柳、灰五位仙家,柳家就是蛇,占着名号呢。 要是平时吧,看到蛇我绕着走就是了,肯定不会想这么多,可是刚亲眼见到小鬼咬人,现在就又遇到到这么一条像是等人似得站在道边,还是那种尾巴尖在地上,身体和人一样立着的蛇,我要是不往那方面想才是脑子有问题呢。 果然后面几个人一听我说也都站住了脚,磊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问我:“蛇?在……哪呢?咬……咬着你了?” 我没敢多说,只是又说了一遍有蛇,让他们别动。 又是一阵风吹过,月亮从云后面露出头来,我这才看清楚那个影子确实是一条手臂粗细的大蛇,原来立起来的只是它前半个身子,下面还有一大半在地上盘了好几圈,月光一照,身上的鳞片阴森森的直反光,一条分叉都比我手指头都粗的舌头在嘴边不断吞吐着。 不知道是听懂了我说的什么还是察觉到了我盯着它的视线,那条大蛇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月光照射下我好像看到它咧着嘴对我微微笑了一下,我正迷糊着呢,它又脑袋一转摆动身体朝后面的几个人慢慢爬去。 第三章 大白狗 我眼巴巴看那条大蛇拖着长长地尾巴向后面四个人爬去,急的满头都是冷汗,心里面却一点主意都没有。也不知是累得还是吓得,两条腿像生了根一样死死的扎在地上,任凭我怎么使唤就是一动都不能动。 “老三……快跑……老三……”我看他们三个也被吓住了,死死得盯着前面的乌黑大蛇,却不知道转身跑开,赶紧大声对他们喊到。 “我……我腿动……动不了……”老三也是被吓得狠了,出口的音调如果写下来肯定都是带波浪线的,不过好在他确实够意思,就算这样还是两只手用力托住了七小子的屁股,没让他从背上掉下来。 那条蛇好像真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它微微侧了下脑袋,一只黑豆似地眼睛略带嘲弄的看了看我,吐出来分叉的舌头乱甩,怎么看怎么觉得慎得慌。 也许是看我长的不合它的口味,大蛇又扭过头继续奔着后面三个人爬过去,圆滚滚的身子一扭就往前窜了半米多远,眨眼间就到了老三面前。 老三这时候也不抱什么希望了,闻着扑面而来的腥风,使劲把眼睛一闭就做好了被咬的准备。 没想到那蛇根本理都不理他,三角形的脑袋一歪,就把嘴贴到老三背后已经疼的昏过去的七小子脸上,分叉的舌头就像两只小手一样伸出来,在七小子鼻子前面一阵划拉。 “我操!雷子,快想办法,这玩意吸……吸七小子魂儿呢!”七小子晕过去之后脑袋正好架在老三肩膀上,老三觉得背上的七小子猛的一阵抽搐,睁开眼睛正看到这一幕,赶紧向我大声喊道。 老三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村子老人讲的故事,有些小鬼专门趴在人肩膀上从鼻子那吸人魂儿,可那时候我浑身就像一根木头一样,使劲晃了晃身子还是一动都不能动,也就彻底没了主意。 呼得一股大风吹过,早就被冷汗湿透的衣服被吹的贴到身上,一阵凉意直透进心里,“爸,妈,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大姨,大婶,你们再不来救我,我就喂了长虫了……” 正当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嘴上也开始乱念经的时候,那条大蛇也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怎么的,终于又慢慢的抬起了身子。 随着它硕大的脑袋抬起,身上的鳞甲又像是波浪一样反射过来一阵冷森森的月光,我睁大了眼睛就见它好像喝醉了酒一样,身子没来由的晃了两下,看起来竟然有些虚弱。 轻轻甩了甩蛇头,它把身子慢吞吞的围着老三盘了两三圈,也不急着锁紧,只是一个劲的拨拉着三角形的脑袋,阴森森的蛇眼把老三和七小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雷……雷子,我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上爬……爬来爬去的,是不是这玩意舔……舔我呢?”老三身子不能动,两只眼睛使劲往旁边瞟也看不到是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没听到老四和二丫的动静,估计是吓得昏死过去了,只好出声问我。 “没有啊,它舌头离你远着呢,没事你别怕,你一年都不洗一次澡,你家猪都嫌你臭,它不会吃你……”我当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胡言乱语安慰着他,心里竟隐隐希望这条长虫能真懂人话,听我这么说就放过老三。 没想我一说完,那条长虫正上下一点点的脑袋突然停了一下,把脑袋转向我看了几秒钟之后,又低下头像是故意做给我看一样,伸出舌头在老三脸上使劲的舔了一下…… “我操,你不是说它……它没舔我么?这……特么这是啥?”一条潮乎乎的舌头从自己脸上扫过,老三又害怕又恶心,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哭腔。 我也是一阵无语,大哥你过分了吧,吃也就吃了,这么玩我们什么意思……老三也是的,又不是我舔你,你冲我使什么劲…… 就当我俩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捡回点胆子的时候,那条蛇却好像突然没了耐心一样,突的绷直了身子,脖颈弹起,几乎能吞下一颗篮球的大嘴里尖牙根根暴突,猛得向还在昏迷中的七小子咬了过去。 “啊……”我承认我这人有时候有点盲目乐观,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它可能不会吃我们,所以心神稍微放松的时候它突然弄这么一出,我只是下意识的出了个动静,其实那时候脑子里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想到就在那条长虫的尖牙要扎到七小子脑袋的时候,突然从旁边闪出来一个牛犊大小的白色影子,“砰”的一声猛的得撞在大蛇脖子的位置。 大蛇被这股冲劲一带,直接被撞向一边,蛇嘴擦着七小子的发梢合拢,上下牙咬在空气里发出“咯”得一声。 “砰”又是一声闷响,撞开蛇头之后白色的影子伸出一只长长的爪子,按着蛇头直接砸向地面。 而就在蛇头撞击地面的一瞬间,我马上就感觉到身体一软,踉跄着扑倒在地,一阵麻酥酥的感觉遍布全身,又舒服又难受,不过好消息是我发现手和脚又能动了。 再看老三他们几个人也是一样,乒乒乓乓的倒了一地,老三还好,哎呦哎呦得直叫疼,另外三个人却连哼都没哼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没有太多心思顾及他们,我赶紧支起身子向一边看去,却看见那条大蛇正像发了疯一样乱甩着自己的身体,砰砰巨响之间蛇尾不停地抽打着地面,地面上的浮土被搅起来足足有一人多高,蛇头也是一阵猛甩,根根毒牙直立,仰着头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嘶鸣。 我又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到扬起来的尘土里面一条白色的大狗弓着身子,四爪抓地,眼神凶恶,一张大嘴呲出满口锋利尖牙,正死死的咬着大蛇肚子上七寸的位置。 大蛇剧痛之下凶性毕露,每次回头去咬大狗却都被灵活躲开,反倒让对方借此将伤口越撕越大。 不过大狗也不轻松,一不留神便被蛇尾猛的击在后腿,“砰”的一声大狗被打得侧滑了一大步,咬着大蛇七寸的嘴忍不住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 这一下带着大蛇的伤口又扩大了几分,也终于全部激发了它的凶性,强忍着要害被制的巨痛,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的把巨大的蛇尾猛击在大狗的身上。 连续十几次闷响过后大狗终于支撑不住,又是一声痛苦的悲鸣声中,刚刚闪过毒牙撕咬却被身后袭来的蛇尾打得斜着飞起,落地后去势不止,连续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 勉强站起身子,大狗嘴角鲜血像屋檐的雨水一样夹杂着内脏碎块不断流下,四肢着地已经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摆子,却不服输的血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得盯着面前的大蛇。 大蛇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勉强将身字盘成一团,三角形的脑袋低下,盖在七寸的伤口上,粗壮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着,蛇信吞吐,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看着大白狗不断滴血的嘴角和大蛇不断突出来的蛇牙,又扫了一眼前面挣扎着爬起来的老三和一动不动的七小子,老四,二丫,我脑子一热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顺手捡起来旁边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就向大蛇扔了过去,“我操你大爷!” 我平时打鸟窝练就的准头在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石头划着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我满腔的怒火,精准地砸在大蛇脑袋上。 但是那条大蛇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看起来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到我在偷袭它,停顿了差不多三秒之后才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嘶”得一声猛的把脑袋转向我。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看着它黑豆似的眼睛,竟然觉得一阵心虚,之前心里面的愤怒情绪也一下子就全都不见了,只觉得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小朋友的事一样,又害怕又忐忑,隐隐的觉得自己好像是哪里搞错了。 第四章 二姨 我心里面别扭着呢,突然看到一道光柱从身后照过来,随后耳朵里就听到远处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大声的叫我名字。 “爸!”当时我眼睛一下就模糊了,我从小就对我爸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就觉得世上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所以不管有眼么前有什么危险,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特别的心安。 我下意识的回了下头,看着远处一大票人乌泱乌泱的赶过来,为首的第一个就是爸,他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提着开山刀,看到我以后正撒开了脚往我这跑过来。 “爸!”我抬起手使劲在空冲挥了两下,可是话刚出口一半就觉得心里一凉,我太特么二了,我身后有啥?那么大一条蛇在那盘着呢,还有一条不知道是来救我们还是来抢食的大白狗,我这时候回头?活腻了? 一想到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得背后一阵凉风扑过来,我吓得身子都动不了了,只是下意识得把脖子使劲往后一转,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一个满是毒牙的巨大蛇口正向我咬过来。 “嗯?”余光扫到身后我却傻眼了,眼前只有老三、磊子、七小子、二丫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那条大蛇和大白狗都不见了影子。 生怕自己看错,我又僵硬的转过了身子左左右右的确认了一下,确实都消失不见了,当时我脑子都迷糊了,要不是地面上打斗的痕迹还在,我都以为之前是我出现幻觉了。 “儿子,你没事吧?”我爸第一个赶到我面前,手里刀一扔就把我拎了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没……没事……”看着我爸紧张得发红的脸,我心里一阵感动,我爸属于那种纯东北爷们的性格,我长那么大爷们没见他真情流露过一次,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肉麻一次,“爸,你别担……” 没想到最后的“心”字还没说出口,我就觉得耳朵里面嗡得一声响,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家在村子里面是比较富裕的,当别人家还用泥坯做房子的时候,我家就已经住上“砖瓦化”了。我妈又爱干净,房子盖好以后专门请师傅刷了厚厚一层大白,每次有亲戚邻居到我家来都会对我家雪白的墙一阵阵赞叹。 我看着墙上我一个油手印一阵出神,我回家了?刚才是我做梦么? “醒了?脸还疼不疼了?”我妈正坐在炕边上织毛衣,看我睁开眼睛笑着问我。 “啊……不疼了……”我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听我妈这么一问果然觉得左边脸麻酥酥的,还有点热。 我爸打我了!我多聪明啊,也就琢磨了两三秒就想明白了,我爸打我了!就在我觉得他关心我,有点感动正想对他也肉麻一下的时候,他打我了!还一巴掌把我打晕过去了! 感情他脸红是不是紧张我,是气得! “那老王八犊子也太能下得去手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他!”看我醒了我妈也明显松了口气。 别以为我妈这句话是随便说的,我们家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模范家庭,典型男主外女主内的标准配置,村子里人都说我爸在外面爷们得不行,像只老虎一样谁都不服谁都不惧,但是一回家……嘿嘿。 “我爸呢?”我对我妈的决定还是比较赞成的,期末考试那拨不是打完了么,一年两次的量这超标了啊,这多加的一巴掌必须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还在你二姨家呢,七小子还没醒,你二姨问香想办法呢。”我妈一边回答我手底下却不停,两根织针在灯底下晃出一片花来。 “妈,咱们也过去吧,今天的事好像挺麻烦的……七小子咋回事就我一个人看到了,我去跟二姨说说,让二姨也有个准备。”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我妈带我去看一看,要不心里面空落落的不踏实。 能看出来其实我妈也想过去看热闹,之前是家里得留人看着我,要不她早就过去了。听我这么说连嘣都不打一个,带着我就往二姨家赶了过去。 去的路上我妈三言两句把后山的事问了个大概,然后跟我说进去大人问什么就答什么,实话实说,别耽误二姨给七小子看事。 我们一进二姨家的门我就闻道一股特别浓的香味,这个说的不是香气的那个香啊,是平时家里上供时烧的那个香。 屋子里面有七八个人在,我扫了一圈发现除了我爸之外,我们一起去后山的几个小伙伴家长都来了,另外许叔和许婶也在,想起不久前我们还组队去祸害人家孩子,我心里忍不住一阵发虚。 炕上七小子还在那躺着,二姨正端着大烟袋坐在他旁边一口一口得他脸上喷烟圈。 看我们娘俩到了,屋子里大人眼光都落在我身上,许叔两口子恨恨得瞪着我,可当着我爸妈的面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我爸看我没事明显也松了一口气,然后瞪了我一眼也不说话。 我妈在旁边我才不怕呢,伸手拉住靠山的手轻轻晃了晃,叫了声妈。 有外人在场我妈也不多说,瞪了我爸一眼,拉着我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一时间屋子里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二姨一口一口的抽烟、喷烟圈。 过了大概三五分钟的样子,我正无聊得想走,却听到炕上躺着的七小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好了!”二姨这时候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很不一样,明明才三十岁左右,和我妈差不多大的年纪,听起来却沙哑得像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差不多。 “小雷,你过来。”二姨起身把七小子爸妈让过去以后,转过头对我笑着说,这时候她的声音又恢复到平时的样子。 因为是出马弟子,村子里对二姨的态度挺尴尬的,有点亲近,又有点怕,要说谁真的和她关系好,好像除了作为邻居的我们家,也没别人了。 听到二姨叫我,我肯定也不会多想,答应了一声就走到她面前。 “听说你们今天去后山淘气了?”二姨把烟袋锅子收起来,盘腿坐在炕边,伸出一只手在我脑袋上摸了摸。 “嗯……”想起来路上我妈对我说得话,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得好,看许叔和许婶的样子,回来报信的钟老二已经把事说的差不多了,也没必要瞒着。 “嗯……前面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二姨看我没犹豫就承认了,有点欣慰得点了点头,“七小子怎么晕过去的你知道么?” “我看见……一个小孩,这么高”,清醒过来之后我脑子一直很乱,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的,伸手比划了一下到我大腿根的高度,想了想又说:“抱着七小子的腿,咬他来着,好像还使劲吸了一大口什么东西……” 听我这么说完,屋子里大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就连我爸都瞪着眼睛看着我,说:“你想好了再说,别给我胡咧咧!” “真的!我看到他咬了七小子一口,然后七小子就开始腿疼,后面才晕过去的!”我心里也是委屈,我说的是实话啊。 “大哥,没事,仙家也是差不多这么跟我说的。”二姨听我爸语气不太好,赶紧开口给我打圆场。 我爸虽然脾气火爆了点,但是在平时做事都很公正,在村子里一直都很得人心,东北人又爱论个兄弟姐妹,所以那些和我爸差不多年纪的也就都叫大哥。 我听连仙家都这么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我可没编瞎话,可是没想到二姨话头一转,又来问我: “这都是小事,那个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善茬,可也成不了气候,不过你跟二姨说,你们回来的路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我堂子里白奶奶说,七小子身上那玩意不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