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猎人》 第一章 悲剧之源 分界地。 完美的堡垒,挡住白天灼热阳光的炙烤和夜晚四面八方的空洞恐惧。 五十年前这里是一座繁华都市的中心商业街地下人行走廊。 如今是使徒们的坚固堡垒。 “死者已经被你们处理掉了?”男人背着一把散弹枪,结构简单,伤害巨大唯一的弱点就是没有足够的持续火力,但在这样一个荒芜的世界里,可靠性才是最重要的要求。 “李逝先生,您或者可以换一种尊重的方式来提问,比如说被我们安葬了。”老者看起来很慈祥,但不难察觉他区别于身边人的气场,应当是这些使徒的首领。 “安葬吗,这个世界上的人还能享受安葬这个词吗,你们在安全区如此活跃,为什么处理死者如此随意,猎人还没有来,你们就处理掉了。”李逝环视四周,他加入执法会快十年了,作为一名猎人,解决了无数不守法则的罪人,在如今这个断垣残壁之中搜查罪犯常人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但对于他们这些猎人来说,却是他们唯一的工作。 “我们降神会一直都尊重死者,您应该知道吧,安全区里大大小小那么多案子您都经手过,见多识广,不知道我们的传统吗。”老者并没有对李逝的突兀而展露半点气愤,倒是一旁的那些使徒们已经愤愤不平了。 “你们有初步的确定吗,谁杀了他。” “我们怀疑是分界地堡垒的侧使安罗德,张耀先生已经五十九岁了,本来再有一年就能升入总会,可似乎上级神委驳回了他的升任申请,如果张耀先生无法升上去,那么安德罗还得在侧使的位置上做六年,”老者摇了摇头,“怕是他着急了。” “别人就不必进来了,”李逝走向一边打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说是办公室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个破败的隔间,毕竟如今这样的条件下,有一个像样的避难所就已经非常珍贵了。 “您也是一位侧使啊,”李逝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他微微抬起头,棱角分明的面颊上丝毫看不出多少情绪变化,双眸微启,眼神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位老者,“法泽先生,您说的对,我有点小见识,也知道您在侧使的位置上做了20年了,相比较安德罗,应该您更着急吧?” 问题很尖锐,直击主题,换做许多人,这样的问题都难以回复,毕竟在降神会这样一个崇尚年轻力量的组织里,年纪是一个巨大的坎,崇尚着创世神明的降神会一直相信距离神的每一步都有年龄限制,而超过年龄的神便不能继续向上走,因此年轻人越是有可能成为组织的上层人物,法泽这样的老者或许确实有经验和眼界做一个领导者,可在这样的制度之下很难出头了。 “李逝先生果然了不起啊,执法会的孤狼都是您这样谨慎小心的吗?”法泽笑了笑,他毫不畏惧和李逝的眼神对视,却难以感受到他半点眼神变化。 “怀疑是一种习惯,您多担待。” “不必不必,哈哈哈,您应当知道的,我已皈依降神会三十年了,论能力我不及您了,但论见识我或许可以托大自称略多于你的,”法泽皱起了眉头,似乎开始回忆起来,“三十年前呐,许多事情和现在不一样,地面上的辐射强度远远高于现在,那时候如果没有一套非常完备的防护服都不能前往地上,那时候我也很迷茫,从出生记事起这个世界就是昏暗的,灯光是奢侈品,电力如此珍贵,那时候我十九岁,在这片荒野之中跟随着我父母生活,我们那个小族群有十几个人吧,我们躲在一个地下停车场里,艰难呐,可是艰难的人并不会被怜悯,那时候可没有你们执法会啊,哎,一群掠夺者发现了我们,他们人人穿着防护服,手上都有枪,没说什么,只有子弹,我和族人们四散逃命,有些人甚至跑出了地下车库,辐射最终让他们死无全尸。” “降神会救了你?”李逝接上一句,法泽长篇大论一段估计是渴了,从那个积满灰尘的铁桶下接了一杯清水,“降神会对你有大恩,你不会背叛是吗。” “是是是,就是一个简单的小故事,”法泽的表情又微微笑成了一条缝,他享受地喝上一口,“我和张耀是老交情了,降神会里所有人都清楚的,不瞒你,十年前选举分界地堡垒的神使时,我和他是唯二的候选人,我都支持了他的,”法泽摆了摆手,“我何必如此呢,你明白了吧,也喝上一杯吧。” 法泽从桌上又拿起一个杯子。 “我自己来,这世道,常备容器,”李逝保持着觉对的谨慎,他从背包的侧拉链里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钢制瓶,然而似乎铁桶下的水阀不太灵活,他捣鼓了半天也没见水下来。 “这样,”法泽稍稍上台了一下阀头,清水缓缓流下。 “忠诚,慷慨,谦逊,兄弟情深,”李逝看着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您是位了不起的智者,我很敬佩您。” 李逝站起身,“证据呢?” “这是从张耀身旁捡到的弹片,一颗适配于010式手枪的子弹,方圆百里唯有安得罗配有这把枪,那是他作为劳动会成员的父亲留给他的。您一定也知道,分界地这一片都是我们降神会的势力范围,劳动会的人是不可能悄无声息进入戒备森严的堡垒的,您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按照规定,这个由我保管,”李逝接过了弹片,“其他的事呢?” “暂时就这些了,还请您秉公执法,”法泽还是那样诚恳地笑了笑。 “我会的,”李逝回敬地笑了笑,“麻烦您的配合了,回见。” 他转过头径直走出了办公室,他缓缓向前走去,走出了堡垒内的大厅,走过了用木头钢筋搭建的狭窄隧道,走过了闭塞昏暗的居住区,那些普通使徒们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这位猎人中的精英——一位孤狼。 向上的阶梯已经在他的面前,李逝熟练的戴上了过滤面具,如今的荒野辐射强度已经大不如前,除了一些严重的辐射区外,正常活动已经不再需要防护服。 他走上了阶梯,守卫大门的使徒打开了加强过的门栓,大门缓缓开启。一瞬间狂风裹挟着沙尘吹了进来。 “多谢,”李逝向守卫大门的使徒笑了笑,便走出了这座堡垒。 离开了堡垒,向上还有一段长阶,如果说堡垒内是破败的话,那堡垒外便是一片死寂,在昏黄的太阳下一切都显得步入垂暮晚年般的沉重,外面的光从这条地下步行街的出口处照耀进来,那可能是唯一可以证明方向的东西。 “回去又是麻烦事呀,”李逝无奈地摇了摇头,检查一下确定身上没有皮肤暴露的地方,他便继续向上走去。 第二章 诡异幻境 地面无尽荒凉。 李逝谨慎地贴着断垣残壁行走着。 白天虽然相对于夜晚要安全许多,但并不能保证四处出没的野兽不会突然袭击。 “安德罗应当在分界地堡垒北部的侦查堡内,距离6公里,”李逝测算了一下时间,“按照在荒野的正常安全行走时间,需要近一小时。” 他叹了口气,时间刚好在中午,虽然阳光热辣,强大的热流疯狂席卷这片荒野,但起码那些可怕的掠食者不会轻易出现。 一时间他忽然恍惚了,他做了十年的猎人,在这废土之中很少有什么职业一说的,但他们猎人算一个。数十年前资源紧张,世道混乱,辐射污染极为严重,各个势力无论善恶都在互相倾轧,或许那时候根本没有所谓的好坏之分,在艰难生存面前人性的怜悯很难战胜原始的欲望。 李逝顿感有些疲惫,他看着一旁一座约摸六七层高度的破旧小楼,那座楼起码还有主体建筑,在荒野之中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了,“歇息一下吧。”李逝径直走了过去,地面上破碎的金属块,堆积的各式垃圾塑料和泥土混杂在一起,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土地结构,这些垃圾存在百年也无法降解,污染就像一层无尽的阴霾裹挟在荒野之上。 他爬上了二楼,再往上的楼梯已经被破坏掉了,二楼主体还算完好,他找了一个类似于阳台的突出口,从裤子侧袋里掏出了一个扫描用的便携仪器。 “用内形仪看一下吧,奢侈一会,”李逝打开了仪器,电是极为珍贵的电池更加珍贵无比,李逝抬手拿着地形仪对那个突出位置扫描了一下,液晶屏上显示出了内部构造。 “还是很结实的,”李逝看起来比较满意,他走上去席地而坐。 远处如此荒凉,高度的提高伴随视野的扩大,其实登高远眺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过去人们没有觉得这事种享受,可如今在荒野之中,一个小有高度的落脚点已经无比罕见了,这样的观景状态实在奢侈。 “真美啊。”李逝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记得十年前的场景,那时候更加混乱,平静更加难得。 人们其实也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五十年前那场灾难的具体过程现在已经很难得知,那场灾难之后人口锐减,死者无数,活到垂暮之年的老者大多已经神志不清了,最为荒野中人们所熟知并接受的便是降神会的意典《创世论》里面对五十年前的那场灾难有过描述:五十年前被定为公历元年,那时的人类是邪恶的,自私的,虚伪的,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是神明的一次较为完美的作品罢了,在此之间为了遏制人类的疯狂,神明降下大水,地震,瘟疫,但人类确实有自己强大的地方,神明失算了他没有想到脆弱的人类居然越挫越勇。 于是,公历元年,神降下了绝对神罚,一场毫无缘由的死亡辐射伴随着地震席卷大地,人类的居所变成了无尽的荒野,神明不仅仅是为了毁灭人类同时也是为了人类的重生。而如今便是新曙光的逐渐到来。 降神会的意典带有不少的宗教色彩啊,李逝心中想着,他其实不是很相信这些所谓的神创论,虽然不过二十七岁,自出生以来目之所及都是如此荒芜的景象,那时候神创论在荒野里便十分流行了,但自小对科学和技术的爱好和学习让他总是无法完全相信神的存在。 如果神真的存在,会允许那些割据的势力吗,李逝望着远处的景色出神了,荒野如此庞大远到望不到头,然而对于他们这生活在地下苟延残喘的人类,却根本无力探索遥远地平线那边的景象。 降神会、均田教、劳动会、帝国还有数不清的盗贼和山头林立的家族,这片土地上根本难有秩序可言,神真的允许这些反对憎恶他的势力存在吗。 他笑了,或许去想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可笑,难得有这么一个清闲的时间让他去想这些问题。执法会作为私人建立的制裁组织如今已经发展成荒野之中大多势力认可的执法者,他们处理太多的凶杀案,他们向荒野中各大势力发出那些被追捕者的黑色名片,有太多杀人如麻,沾满鲜血的猎人,而他就是这些人里的佼佼者,杀者无数。 “一头嗜血的孤狼何谈神性,”李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滑稽,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铁盒,看起来被保护的很好,他缓缓打开,里面是三四根长短粗细不一的烟卷。要谈奢侈,这东西远远比电池和水什么的更奢侈,废土之上生存都已经极为困难,而享受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这一根烟的时间,却是他沾满血色的日子里难得的闲暇时光。 呼,他轻轻吐出烟圈,背靠着一面承重墙边,看着外面的景色,这一刻或许真的是迷幻的。 “真是难得啊,难得舒服,”李逝笑了起来,“今天这支烟真是劲大。” 忽然在他的视野里飘过一团黑影,身经百战的他立马警觉起来,“幻觉吗,这烟的劲这么大,”李逝忽然感觉烟劲上来了,头有些昏沉,就在此时,又一团黑影在不远处的断垣残壁中跳跃着。 “裂齿兽!”李逝皱起眉头强行让自己精神起来,裂齿兽和猎狗及其相似,虽然不知道这些怪物怎么产生的,但人们大多默认是犬类受到辐射的产物那些类犬的怪物有个最大的特点,一个头两张嘴,他们的骨头甚至都白森森地裸露在外面上面就好像是独独覆盖着一些皮肉猩红的眼睛如同恶魔一般,在正常犬类的嘴巴侧面还长了一张狰狞畸形的嘴,獠牙里还不断流淌出瘆人的液体。 “怎么可能,大白天……”李逝不知什么原因感觉越发昏沉了,裂齿兽确实少有在白天出没,或者说绝大多数怪物都很少在白天出没,人类会穿上保护皮肤的遮阳衣物而那些怪物不可能,它们会下意识避开阳光,除非极度饥饿才会白天觅食。 李逝急忙拔出身后那把散弹枪,对准了最先从楼梯下冲上来的裂齿兽。 那怪物脖子上缠绕着锈透的铁链深深嵌入了它的骨肉中,那凶恶的眼睛直让人胆寒。 越来越近了!他努力握紧枪逼着自己扣下扳机。 突然,他视野一阵模糊。 李逝沉重地倒了下来。 第三章 荒野 那时候常常在黑暗中渴望灯光,吃饭,洗漱,祈祷的时候,是父亲唯三可能打开灯的情况,每次到了那个时候,都叫人无比兴奋,如今想来那或许就是人类对于光根植内心深处的渴望吧。后来,过了许久,那时候父亲说到过光的故事,一个巨大的圆球悬在天上,散发许多的光,让整个世界都是亮的,哪怕是很远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到底有多远,父亲也说不清他只是说比这个地下室商场的十倍一百倍还要远,那是多远呐,多么令人向往啊。又过了许多年,年这个单位也叫人捉摸不透,为什么一分钟是点六十下头,六十分钟是一小时,二十四小时是一天而三百六十五天是一年,这一切父亲也没有说得很明白,只是他告诉我等我活到十四年的时候,他就带我一起打开那扇通往外面的门。 十年、十一年、十二年、十三年、十三年零二百三十三天。这一年父亲在每三十天惯例到地面上的时候再也没有回来。 我等待了许久,可能是十五六天,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我记着父亲的告诫,可现在我太饿了,甚至出现了幻觉。 那时候我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是模糊的,我不得不违背他的意愿,我费尽几乎所有的力气推开了门栓,用力打开了那扇门…… “外面的世界很残忍,有一种东西叫怪物。” “为什么神没有救我们呢,为什么怪物会在外面而我们躲在里面,怪物是什么?” 这个问题父亲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直到我推开那扇门…… 那一刻我饿地倒在了了地上…… 李逝猛地睁开眼,回忆如同洪水猛兽在这一刻于脑中闪回,庞大的记忆不断涌现又如同被黑洞吸食一样瞬间抽走。 他看见面前那两个带着防护面罩的人,条件反射般的自卫动作极为连贯。 他一手猛抓住其中一个看起来身板较消瘦的人的手臂,迅速起身腿部压住他的脊梁看得出来对方也是有所反应,立马想要挣脱他,但可能技巧略逊于李逝,也可能是根本想不到他的反抗,就轻松被李逝制服了,就在李逝将他的手背在身后同时半压在他身上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迅速摸向腰间的手枪。 枪口黑洞洞地指着他。 另一个人没有给李逝半点机会,直直的站在对面握枪指着李逝的眉心。 腰间空空如也,李逝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缴枪了。 “动作熟练,技术精湛,”站在那的家伙很是肯定的说道。 这声音非常熟悉,李逝看到他们左胸前雕刻精美的铜彰立马回过神来,“老孙,雷宇?” “就是咱们呐,”被李逝控制的那个人痛苦地答道,“逝哥别压着我了我脊梁骨要断了。” “你们居然来了,”李逝放下那个小伙子,“雷宇你居然也出来……” “这也是巧了啊,我们不是在追捕帝国的逃犯嘛,”雷宇很是抱怨地锤了锤自己的腰,他看起来要瘦许多,年纪也不大,一副生手的样子,“怎么我就不行了,三年候补做下来了,现在做个副手不过分吧。” 雷宇对李逝这般的调侃有些不悦,执法会对猎人有严格的评级,在荒野之中资源匮乏,执法会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猎人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物资,因此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极为宝贵,经验实力不足是绝对不允许参与与之难度不匹配的行动的。 执法会对所有猎人做出评级划分:候补、副手、核心、组织者、头狼。这五个评级中只有达到核心猎人的水平才能在部分情况下独自作战,而如果想要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自由选择战术不用在战术层面受到任何制约必须达到组织者这个阶段,而组织者中又分为中枢和孤狼两个完全不同的职能。 中枢猎人通常指挥三到四位核心猎人共同组织某个区域的工作而核心猎人一般配一位副手这样的组织形式让执法会在如此混乱和秩序涣散的世界里保持了较高的战斗能力。和中枢猎人相对应的便是李逝这样的孤狼,他们有着不亚于甚至强于中枢猎人的战斗力洞察力和战术水平但和中枢不同的是他们通常独自作战且向下没有任何组织分枝,头狼会单独给他们下达重要且艰巨的,他们职级较高但不需要任何帮手,简单来说这群顶级杀手就是为了执行隐秘而隐蔽的抓捕行动。 至于最高层的头狼,他们便是每个主要片区的最高执行长官,直接对执法会首脑负责。 执法会作为荒野之中唯一被各方大小势力承认的执法暴力机关,在各个大片区都有自己的行动组。整个世界分崩离析,地面上人与人的联系都已经十分艰难而文明与文明之间的交集就更加可贵了,这片土地被居住生存的各大组织和族群命名为荒野,荒野的地面被划分为六个大区。 位居中间的分界地是一片废墟熙攘的地区,可能在过去是一个城市的边缘,分界地的北部是生林,这里是荒野中唯一生长着地面植被的地方,说是林实际上就是一片荒草地,而在生林的更北部则是矿山,曾经这里是一座产煤的山矿如今内矿被彻底打通,成为了降神会的“圣城”,至于再往北,人们就再没有踏足过了。 分界地的西部是一片密集的小村庄,这里生活着一群荒野中唯一在地面上活动的人,而这里最大的组织便是劳动会。 东部则是过去主城附近的几座卫星城,几个比较有规模的城市废墟通过尚未毁坏严重的公路连接着,这片被叫做暗海的片区几乎没有秩序,没有规则,连执法会的执法力度都极为薄弱。 最后分界地的南部则是一片最庞大的城市废墟,这里还矗立着许多已经破败不堪的楼宇,那是曾经发达文明留在荒野中的墓碑。而在这巨大城市之下有着荒野中最大的地下环境也是过去人们留下最为“伟大”的创造——地铁线。帝国便建立在这错综复杂的地铁之中,也建立了荒野最为“和谐”的秩序,当然和谐也仅仅是相对的。但起码这里能真正让分界地的人们感受到所谓的生活。 荒野之中连生存都已经极为奢侈,像猎人这般手持武器在各大势力之中斡旋就是更为困难了。 “不错,跟着老孙好好干,他经验很丰富,跟着他不容易死。”李逝点了点头。 “逝哥你这边是怎么了,还没和咱们说呢。” “你不必知道,我一个人来办。”李逝看着不远处裂齿兽的尸体,紧紧握住拳头,他不想把这些麻烦惹到战友身上,这些涉案细节他也不便说明。 “降神会那边确实出了乱子了吧,”老孙把手枪交还给了李逝,看起来他们关系不错,老孙对李逝现在的状态也很担忧,“知道你们任务的隐秘性,先跟着我们一段吧,等状态好了再独行。” “不必了,”李逝别好配枪,他笑了笑回应了老孙的好意,“这一场狩猎,我一定会赢,一定了结他!” 他看着那几头死去的裂齿兽,眼神越发锐利。 第四章 余晖下的血战 仄仄仄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此起彼伏。 三人几乎同时警觉地向四周望去,李逝不敢相信刚刚已经出现了三只裂齿兽而现在又有危险来临的可能。 “怎么回事!” “嘘,”老孙警觉地叫停了雷宇示意他小声点,“可能靠得很近了。”他压低声音与李逝确定了一下情况,随即握紧了手中的阿卡步枪,这种步枪枪体大面积使用木质结构,虽然精度较差且后挫力大,但极为可靠在黄沙漫天的荒野上几乎不需要保养。 “已经在楼下了,可能非常近,”李逝看准机会一个小垫步几乎没有声音地走到了楼梯口,他侧过身向下看去,那场景差点叫他吓出一身冷汗,四五只裂齿兽组成前后防御警惕的阵型正在向前缓慢移动,那和他过去遇到的裂齿兽完全不同,这些家伙看起来训练有素如同四肢行动的战士一样。 “我临时指挥,”李逝向两人做出收编手势,老孙和雷宇立即回应,随即三人打开了无线电。 整个大楼处于向一方向倾斜的状态,一边距离地面非常低,而向上的通道只有这楼梯一条。 “老孙设置刺猬,”李逝迈着小心的步伐靠近地势较低的一边,他向下看了看,果然,下面有两个装备齐全的武装人员。 得到命令的老孙丝毫没有犹豫,立即从背包侧面拿出亮发刺猬,所谓刺猬是一种专门对付荒野中行动迅速的野兽的一种地面炸雷,虽然系统简陋,主要由一个红外感应电路和一包炸药组成,当放置在地面上时会在前方产生小范围的红外射线,当物体遮挡红外射线时,内置引线会立即引爆炸药。 “完毕,”老孙在楼梯口设置好了两发刺猬。 “老孙到楼梯口的对面一侧,一旦引爆,向一楼扫射击毙幸存猎物,”李逝把身上的安全绳的一端绑在了二楼的悬窗上,“雷宇,掩护我,我一发令,你就向下开枪。” “往哪开啊,我这个位置看不到……” 还没等雷宇说完,裂齿兽们似乎就闻到了人味发疯似的向上冲来。 “随便射!开火!”李逝一枪托砸开了已经几乎破碎的玻璃块,就在同时,雷宇顾不得多少端着冲锋枪就从窗子向下扫射。 轰! 为首的裂齿兽触碰到刺猬,炸药瞬间爆炸,碎裂的肉体血块四溅而出,但后面两只没有被炸药波及的裂齿兽还想向上冲来。 老孙扣下扳机,同时李逝纵身一跃,他窗下两个家伙正被雷宇从另一侧开火的声音吸引,李逝就如同天降神兵,击碎了两人的天灵盖。 李逝悬在了半空中,绳索瞬间绷紧。 那两人瘫软地倒在了血泊中,五只裂齿兽也同一时间被一并斩杀,两边配合完美,共同谢幕。 “保持警戒,”李逝松下绳索落在地上,他一刻也没有放松,端着散弹枪注意四周的情况。 老孙也从破碎的楼梯口上索降下来,“一楼内部没有情况,汇报完毕。” “二楼观察远处,”雷宇仔细搜索了一下四周废墟的情况,看样子暂时平静了,“远处暂无情况,汇报完毕。” “集合,”李逝快步返回一楼屋内。 三人长舒了一口气,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战斗在电光火石之间结束,只剩下弥漫在烟尘中浓烈的血腥味。 “这些家伙不会是均田教的吧,”雷宇翻过那两个武装人员的尸体在他们身上搜索着,可是却很难证明他们的身份,“居然能够驯服这些怪物,一定是暗海里的那些家伙干的。” 雷宇的猜测不无道理,暗海地区错综复杂,暴力组织数不胜数而这其中以均田均粮为口号的均田教是最大的武装组织,他们的成员大多极为疯狂,经常在荒野上制造恐怖袭击。 “不,太远了,这里离暗海太远了,这些人虽然衣着破烂但装备齐全,从暗海来根本做不到更何况带着这些野兽,哪来充足的食物,如果它们真的过于饥饿这两个人根本控制不住局面。”李逝看着那两个人的尸体,他越发感觉如此熟悉,当他走过降神会分界地堡垒居住区的时候,那些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士兵也是这个样子。 “他们是降神会的人,”李逝拿起其中一个人的铜质项链,“有这样精致点项链为什么还如此面黄肌瘦,除非这是他的信仰,”事实也确实如此,如今连铁资源都极为匮乏,铜更加是难以获取的珍贵资源,在文明秩序较高的帝国,铜片甚至已经逐步发展为了货币,而执法会也不惜花费重金为猎人打造雕刻精致的铜彰以鲜明地展示他们的身份。 “不错,这么精美的铜项链如果在新市上和大组织的头目交还的话,可以搞到不少粮食”老孙撕开那死者已经褴褛的衣衫,“你看这些人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武器装备却还说得过去,早几个月抓捕一个降神会的罪犯,我见过那些节衣缩食的苦行僧,降神会的那些底层成员是真的很狂热。” “这是他们的信仰啊,”李逝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裂齿兽的尸体上,“这些裂齿兽应该从小就被驯养了可能还是代际培育。” “这是怎么看得出来的啊,”雷宇很是不解。 “你看那些家伙脖子上的铁环已经勒得深入骨头里了,有些年头了没有考虑到野兽长大的情况,”李逝皱起眉头很是担忧,“豢养这些深染辐射的野兽是严重违反公法的行为。” “那还等什么,咱们杀回交接地地堡,问个清楚,把为首的干掉。” “你想的太简单了,”老孙对自己这个副手十分头疼甚至有点哭笑不得,他清楚这个局面很是混乱,一时半会很难拨云见日。 “这么重的罪我们和他们直接摊牌怕是一个也走不出地堡了,且不说这件事到底是谁主谋我们还未可知,可要是我们以执法会的身份直接对降神会动手,那就算他们里面有分歧有派系也会立刻抱作一团,到时候我们怕是死无全尸。”李逝面色沉重,他回头看向两人,“告诉你们吧,交界地堡垒神使张耀已经在数日前被暗害了,根本不知道是谁杀了他,现在降神会里又有人想要拿我的命。杀张耀的人和想杀我的人是不是一伙的,两个侧使安德罗和法泽到底有没有参与都还未可知,这一次很是棘手,分界地降神会这一片已经不安全了,二位最好先绕过去。” “绝无可能,”老孙笑了,他知道李逝现在独木难支,不过是不想兄弟们涉险罢了,“帝国的逃犯只是c级罪犯,杀人情节已经达到了b级,现在有要威胁到执法会猎人的生命安全,案件情节甚至可以达到a级了,我们有理由临时支持你。” “我还是不希望你们参与,毕竟……” “没发现咱们配合这么完美嘛,”雷宇毫不客气地揽住李逝的肩膀,这一下李逝猝不及防,虽然他只是个新手但那独有的乐观仗义却让李逝有些说不出的温暖,“咱们组成临时小队吧,你们看天渐渐黑啦,现在分别我们两边都很危险啊逝哥。” “你这小子,”李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也些许欣慰,连着上一个行动他已经在荒野中独自战斗四个多月了,久违的战友很大程度上冲散了他的孤独感,“天是晚了,得赶紧赶到附近的安全屋。” “走吧,兄弟们,”雷宇挥拳指向前方说道,“逝哥你可是说了,这一次一定要抓住他!” 第五章 加害者推论 太阳缓缓落下。 这是一个群体的欢呼又是另一个群体的在荒野上的落幕。 炙烤大地的灼热太阳虽然让世人叫苦不迭,但唯有它的出现人们才敢于在荒野之中谈出头来,人类是一种夜视能力极弱的生物,他们天生在夜幕降临时产生恐惧感。 然而灼热的太阳阻挡住那些生长在地面上的各种辐射生物,它们恐惧灼热感,当白日活动时,它们的皮肤会受到阳光的无情灼烧只有到夜晚,才是这群嗜血猛兽的狂欢。 人,是不可以在深夜里于荒野中独自行走的,可能只在一瞬间肉体就会被不知方向的强烈撕咬扯成碎片。 李逝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在废墟中行走着,在距离降神会分界地堡垒不到五公里的地方找到了执法会的一座地下安全屋。 一座倒塌的独栋别墅,它深入地下的阶梯半露在地面上,地上建筑只剩下几面围墙。 这种小型安全屋里没有接应人员,毕竟没有那么多人手设置在荒野各地,大门被开了一个孔,执法会用一卷扎刚丝圈穿过孔洞与门框上的洞连接起来形成一把简易的锁。 李逝熟练地带上厚手套,一点点吧搅在一起的钢丝拉开,三人旋即打开大门撤进安全屋,这种设计简单而巧妙,他们拿着这圈钢丝再从安全屋里面把钢丝圈拧紧从而将两个孔洞环扎住,然后把拧在一起的一部分钢丝用力掰弯紧贴着大门这样锁就从内部锁住了。 整个安全屋内漆黑一片,老孙打开了照明灯向四周看去,安全屋内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摆放满了积灰的书籍,看起来过去这个别墅的主人是一个饶有文学兴趣的知识分子,其中有几本书被抽开过应该是之前在这里暂做休息的猎人打发时间时看的,一旁放置了一大块软垫,那里最起码可以睡上四五个人,软垫的前面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上只有一台煤油灯一摞纸张和一小瓶煤油。 “看来许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雷宇走上前用火柴点燃了煤油灯,微弱的光亮散发开来。 “不,”李逝和老孙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时似乎是太阳完全落山了,他们清晰的听见地面上窸窸窣窣的走动声,伴着奇异的动物低吼,那些跑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杂,随即变成了扭打撕咬的声音。 “夜晚是它们的天下,”李逝卸下背包和配枪,坐在软垫上,“科尔在死前来过这个安全屋。” 看得出来李逝的情绪低落了下来,老孙似乎对这件事也非常清楚,他的状态也基本无异。 “这是?科尔是……”雷宇很年轻不过二十岁真正在荒野上进行一些后勤工作也不过半年,很多一线战斗的事并不清楚。 “那是八个月前,”老孙忧愁地叹了口气,“降神会分界地上一座侦察堡集体叛变了劳动会,一直以来降神会都视劳动会为死敌,那时作为分界地神使的张耀先生并没有直接镇压这场叛变,而是请来了我们执法会的一位中枢猎人——科尔,请他来主持公道,让那做侦察堡的战士们不要冲动,一切好说,由执法会来出面调停双方就可以在谈判桌上解决了。” “我好像听说过这件事,”雷宇突然想起了什么,“是……那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刺使案!” “对!”李逝似乎燃起了怒火,他紧紧握住枪,“为了展示对侦察堡叛军的宽容与保护,张耀提议谈判就在叛军的堡垒内他只带着法泽和三名使徒前往,同时作为特使的科尔也来到了这座侦察堡,而谁能想到,就是在这,科尔离开了……” “他们,他们做了什么……”雷宇似乎也被两人的情绪所感染,那种忧伤和愤怒从他的脸上展现了出来。 “会议进行的好好的,突然反叛军向张耀他们开火,一名使徒当即被击毙,张耀和法泽随即与另外两个使徒展开反击,科尔……科尔,”李逝紧咬牙关,他长叹了一口气,“科尔不幸身中流弹死亡。” “可刺使案的最后,张耀和法泽没有死,他们镇压了叛乱,”雷宇一时间有些纠结,“难不成这是张耀他们的阴谋,其实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想要用执法会猎人的死为反叛者冠上大罪!” “不无可能,”老孙接上话茬,“哪有什么好谈的,那些人更换了自己信仰,降神会本来就是靠信仰来控制人们的,谈判谈不出什么结果,估计那时候在侦察堡外张耀早就埋伏好了人手,里面的第一枪也是张耀他们开的,流出来的消息还不是他们自己杜撰的。” 雷宇和老孙分析着情况,唯有李逝一言不发,他似乎在想着什么,缓缓站起身走到了两人身旁,“没那么简单,张耀不一定是凶手,就像我说的,如果降神会内部出现问题,消息传出去他们一定会杀了制造问题的人以平息荒野各大势力的怒火,而如果消息没有传出去呢,如果制造出来的问题对他们没有害处呢?那解决可能传出消息的人不是更容易。” “所以啊,张耀可能就是凶手,如今他的死,可能就是他们内部火拼的结果,”雷宇几乎是恍然大悟地说道。 “他很可能不是凶手,”李逝打断了雷宇,“在张耀的治下,分界地里有更多其他势力的人活动,他这些年治理分界地的降神会卓有成效,一直都是柔性治理,在我看来那次谈判可能真的出于他的本意,毕竟那个堡垒在分界地东部,如果要打,劳动会也难以约过数个侦察堡以及分界地堡垒直接支援这个侦察堡,多此一举只有可能是他真的想要和平。” “那到底原因是……” “科尔的死一定是个阴谋!”李逝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这一切……” 他越发紧张起来,忽然走到桌子旁拿起细支的木棒沾了些煤油,“安德罗和法泽都是副手,而他们都想要接张耀的班,如果说正常交接的话,一定是更年轻的安德罗上位,所以只有让张耀的离开不正常才行!水!我喝的水!” 李逝突然一机灵,“不会的!不,不对,如果他也……他也……” “怎么了?什么水?”雷宇被李逝突然变化的状态弄得有些紧张了。 “我说呢为什么我会昏迷过去,”李逝似乎想到了什么,“现在水资源匮乏过滤技术不太行,水大多是什么味道的?” “苦……苦味嘛……” “对,但是西地泮也是苦味的,”李逝的眼神里透着疑惑的怒意,“为了杀我他居然自己也喝了,没想到他不是直接下毒,而是双管齐下,先让我昏迷再动手杀人,如果这么说,就说得通了,不对,还是不对!” 李逝突然划掉了自己写下的一部分东西,似乎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还是有地方说不通!怎么可能……这是为什么?” 第六章 暗海之难 李逝怔住了,他突然感觉到整个事件的复杂程度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不可能的,”李逝仔细回溯整件事情,他额头上肉眼可见流下的细汗,“给我下镇静剂,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杀掉我,这种后果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李逝的怀疑不无道理,虽然荒野之中并没有所谓的什么“官方”,但执法会已经是整个荒野中最为各大势力所默认的执法机构,执法会所拥有的武装力量,人员素质也是荒野中数一数二的,在这个食不果腹的时代,可以吃饱饭都已经非常困难在保证资源供给的同时还能保证持续锻炼和技巧训练也只有执法会和帝国游骑兵部队可以做到。 李逝这样一个级别达到组织者猎人的孤狼如果死在了降神会堡垒附近,那么有着最大嫌疑的法泽很难逃脱执法会的追踪,冒着被斩首的风险去杀一个单兵战斗力惊人的猎人根本不是法泽这种老奸巨猾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如果按你说的那样,法泽杀了张耀,那一切都说得通,”老孙看出了问题的棘手程度,他仔细捋了捋现在的情况,“可如果真的是这样法泽未免太愚蠢了,这必将置自己于危险境地,还是说他真的狗急跳墙,没别的办法了?” “绝无可能,”李逝根本不相信这种可能性,“我和法泽交流过,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越老越妖,当年科尔案的时候就是他颠倒黑白,偷换概念最后让整个荒野各大势力共同参与这场听证,让他们降神会毫无损失的摆脱嫌疑,也正是那次,劳动会在分界地的势力被他彻底镇压,这样的人哪怕走到绝路也一定不会置安危不顾。” “那就是别人咯,”雷宇翻了翻背包,拿出三袋饼干,“先吃点东西吧。” 李逝和老孙相视一笑,想了这么多想的头都疼了,还是雷宇更务实些。 “好啊,还拿出这么好的干粮招待我,”李逝接过了饼干,“今天先休息一下吧,明天再想对策如何?” “好,”老孙侧首示意雷宇去看看大门的情况,保证一下安全。 “得嘞,”雷宇一口咬下一块饼干,快步走到大门那边准备加固一下门锁。 微弱的灯光下,疲惫感油然而生,老孙椅在墙角边,他看着那昏黄的烛火,倒影在墙皮上却又是那么模糊,“就好像我们的日子啊,”老孙无奈地笑了笑,“到底是热烈的还是迷糊的呢。” 李逝朝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灯火的昏黄感带着一丝久违的暖意,他走到老孙身边坐下,“似乎很久了,一个人在荒野上行动这么久,还没和人好好聊过天。” “那我算是拯救你了?”老孙打趣道。 “哈哈,算是吧,大救星。” “行了,别逗了,给你看看这个,”老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角已经完全脱皮的老式钱包,“漂亮吗。”他打开钱包,里面有一张合照。 李逝凑过去看向那张照片,“还有照片呐,稀罕物呀,”那张照片看起来不算旧,老孙身旁站着一个年纪较轻的女孩,可她的眼神里却丝毫没有半分稚嫩,倒是多了一丝杀气。她有着一头乌黑短发下,污泥灰尘掩饰不住她白皙的面庞,手里还端着一把零三杠突击步枪,看起来随时做好了作战准备。 “很漂亮啊,这女孩子,不会……”李逝望向面前的老孙,虽然是老孙,但是也就三十七八岁罢了,“这是你女儿?” “疑惑什么啊,不像嘛,就是我女儿,”老孙憨厚大笑起来,他眼神中的宠爱自然流露出来,那幸福感和如今的断垣残壁对比起来还有着不小的突兀感。 “真是你女儿啊!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哈哈哈,是我女儿,养女,”说到这,老孙不由地叹了口气,他那和年龄完全不匹配的苍老中透着回忆过去的忧虑,“我给她取名叫周宛鱼,她是周潮的女儿,五年前老周死的时候把她托付给我了,这几年一直在暗海潜伏,回到分界地之后也没提过,你就不太清楚。” “周哥的女儿,”李逝喃喃道,这些话又让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五年前的他还是一名核心猎人,从那时起他就偏向于喜欢一个人作战,那时候的李逝还是个骄傲的年轻人,刚刚二十二岁,独自掌控一切,那时的他选择自愿前往最危险的暗海地区,而那时候的周潮就是暗海的一位组织者中枢猎人。 “是啊,不知道吧老周的女儿一直是我带着生活的,”老孙看出来李逝眼中的自责,那一段沉重的回忆是他一直难以忘怀的。 五年前,一支在帝国制造了恐怖爆炸袭击的暴徒潜逃回了暗海之中,帝国以一份庞大的物资报酬向执法会求助,首脑决定选出一支五人小队前往暗海斩杀那些逃窜的暴徒,而李逝就在其中。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贪功冒进,小队不会陷入翼魔的围攻,”李逝紧紧攥着拳头,这些年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那极度自责与愤怒清晰的展现在脸上。 暗海是荒野中辐射值最高的地方,也是遗留过去物资武械最多的地方,因此许多流寇暴徒便成了末日的“淘金者”来到此处。由于超高的辐射压力,大量异变的野兽频繁出没,而这之中由秃鹫变异而成的翼魔最为可怕,在经过巨量辐射之后,笨重的秃鹫褪去了羽毛,它们裸露的皮肤变得猩红厚重,因此可以在天空中轻松抵御太阳照射,而它们的体型变化最为巨大,有些翼魔的翼展甚至达到了七八米。 五年前,李逝第一个捕捉到那群暴徒的线索,立即无线电告知队友,然而不等指挥的中枢猎人带队支援,李逝就先一步冲进了那群暴徒的堡垒之中,然而纵使他实力再强也双拳难敌四手,他的长官为了支援他不得不冲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如果不是我带着小队狼入虎口,陷入包围,周哥也不会暴露的,我害死了他,”李逝知道这一切都后果多么严重,周潮的那支队伍一直潜伏在暗海的角落中,只等李逝他们这支队伍过来将那些暴徒一网打尽,可因为他的冲动,周潮不得不带着队员去解救李逝他们。 而正当他们以阵亡三人的惨重代价剿灭了那群暴徒之后,还不等这两队战士稍作休整,嶙峋的丘陵之中便飞出两只庞然大物。两只翼魔早就等待多时,它们煽动红色的巨翼向李逝周潮他们猛冲而来。 第七章 英雄的后代 撕裂耳膜的吼声让刚刚经历血战的暗海两支队伍痛苦不堪。 这些翼魔可怕之处不仅仅在于巨大的翼展和嗜血的爪牙,而它们爆发出的死亡怒吼却是无需接触便能够轻松让任何生物失去抵抗力甚至行动能力。 两支小队在面对十几名暴徒的包围之下尚且可以井然有序,冷静沉着地应对,在极为不利的地形环境下依然能以损伤三人的代价全歼敌手,可现在,激烈的交火声引来这些狂暴的不速之客,猎人们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哪怕是年轻气盛的李逝也和其他战友一样捂着耳朵跪倒在地。 他们浑浊视线里,只见得那两个庞大的身影俯冲而下,粗壮有力的利爪带走了两位队友,在高空盘旋之后无情地将他们摔落在地上。 这是翼魔进食最常用的办法,它们是顶级的掠食者,巨大的双翼带给它们超越一切生物的飞行能力,恐怖的死亡下坠让那些即将成为盘中餐的猎物在死前还要经历极度恐惧,所有人都几乎放弃了抵抗,只有李逝怒吼着,用坚韧的意志努力站了起来,他艰难地昂起头颅,那一刻他决定以死相对。 可就在他准备搏命的时候,身后一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猛的回头,是周潮,李逝惊讶地看着周潮的双耳,血流不止。 “周队,您,您不会……” “不能都死在着,小子,”周潮笑地很轻松,他对待下属一直很宽容,那样慈祥和温柔,似乎如今不是在赴死而是一次生动的课堂教学,“你太鲁莽了,这样以后还要栽大跟头,现在活命要紧。” 李逝瞬间愣住了,他甚至将此刻的生死之局抛之脑后,他不敢想象周潮是有多大的毅力,为了对抗这可怕的声波攻击,自毁双耳,羞愧,悲伤,愤怒,恐慌,敬佩各种情感交错杂糅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李逝!” 一个声音将李逝拉回现实,那是他所在小队的长官中枢猎人蒋宇辉,他猛的拽住李逝,将他向后一推,“快跑!活着!否则都白死了!快跑!说着,蒋宇辉跟着周潮冲了上去。 恐惧。 这就是深深的恐惧。 死神天降的可怕场景是李逝二十二年都未曾见过的,不仅仅是恐惧,此刻因自己使得小队陷入困境的羞愧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这一刻,他成了懦夫。 他不知道后来的一切,他只是拼命的跑着,疯狂的跑着,他忘记了一切,抛下了一切,狂吼着,带着无尽愧疚和恐惧地狂吼着,用尽全力地奔跑着。 直到精疲力尽。 身边的一个战友拉住了他。 他们已经逃到了一座安全屋外。 李逝久久没有恢复神志。 就这样,残余的队友带着他撤回了分界地基地。 五年前的这场回忆让李逝常常从梦中惊醒,这是他最难以忘记却又最不愿想起的耻辱回忆。 伴着安全屋里昏黄的灯光,这场回忆又在他的脑海里重新闪现了一遍。 “周队长当年是中枢猎人里能力最强,指挥水平最高的,那场战斗他却为了掩护我们牺牲了,一场大战暗海大区九位猎人就活下来两个人,我们五人小队也牺牲了三个。”李逝面无表情地回忆着那场战损,在掩护大部队撤退的几位战士们也只有蒋宇辉成功撤了回来,那时候暗海局面极为混乱,九个猎人耗费了几年的时间才成功站稳根基,可那一战便付之一炬。 “好歹老蒋平安回来了,”老孙试着安慰李逝,“五年了,已经过去五年了,你也不要太自责,老蒋如今入主暗海基地风生水起,已经有二十位猎人活跃在暗海各个区域了而你呢,老周没有白白牺牲,他救下了你,如今你成了最年轻的组织者,还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孤狼,你斩首的罪犯,你做出的贡献如果老周在天有灵,他一定很满意。” 李逝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宽慰,他看着老孙手上的那张照片,那个女孩,那个叫周宛鱼的女孩,那么像他,温柔清丽,她已经长大了,继承了父亲俊俏的容颜,也可能同样继承了他的天赋。 “老周女儿现在做什么呢,在后勤吗?”李逝很想了解她的近况,那种愧疚感和不安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知道关于她的事。 “在铁堡,我把她安排在了训练基地,毕竟她还没成年呢,那里安全,”老孙抚摸着照片,眼神里充满了父亲的慈爱,铁堡位于帝国的势力范围,是过去遗留下来的巨型地下军事设施,如今作为执法会的总部,那里算得上是荒野之中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说来叫你惊讶,这小丫头想要成为猎人。” “成为猎人,这怎么行?”李逝一听着急起来了,“太危险了,哪有女孩子成为猎人的先例,好好待在铁堡里做做行政工作要么就跟着医生学习学习,做医护就好了,老孙你可千万不能由着她乱来。” “你看看,你看看,”老孙忽然狡黠地笑了起来,他看着李逝这着急的样子,“怎么了这么关心人家啊,你又不是她什么人,有什么好管的,既然宛鱼对战斗技巧有兴趣,我就教他,怎么你这管的比我这个当爹的还宽?” 李逝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立马冷静了下来,但眼神的躲闪还是难以掩饰,“没什么,毕竟是老周的女儿,当然……也是你的女儿,你管着就行了,我随便说说而已。” “行啦,等这个任务结束了,你也该回去一趟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回去,我带你见见她。”老孙轻轻拍了拍李逝的肩膀,“荒野虽苦生活还要继续,休息吧,明天还得进行下一步计划。” 说着老孙走到安全屋门口,招呼雷宇感觉睡觉去,“雷宇睡吧,上半夜我值守。” 在这孤独的荒野中,李逝常常被自责搅得内心天翻地覆,这一刻他忽然明朗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最亏欠的人还有一个女儿,李逝倚靠在墙角,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可却如此舒畅,“老周,后继有人,呵呵呵,哈哈哈,后继有人呐。” 他闭上了眼睛,荒野之中冷漠的猎人,心中忽然燃起了温暖的烛火。 第八章 凄厉的大地 渡鸦凄厉的叫喊声惊醒了雷宇,他下意识地举起枪,地面上的光穿过门缝照进了地下安全屋,他看见李逝和老孙已经在修整装备。 “这么早啊,感觉天还没彻底亮呢,”雷宇揉了揉眼睛,他似乎没这么睡够,看着李逝和老孙这么有精神很是不解。 “年纪轻轻的精力却不好,该回铁堡看看是不是哪虚了,”老孙打趣地说道。 “啊呀老孙你这……”雷宇伸了个懒腰,“别老拿我打趣嘛,我身体杠杠的。” “呵呵呵,老孙也就没事打打趣了,你师傅是个好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个老好人,”李逝给手中的撕裂者霰弹枪加装上了消声管,虽然会大幅度降低破碎弹的威力,但是行进在荒野之中,如果战斗的声响太大很容易吸引大量辐射生物的注意,一旦拖入持续作战的泥潭,他们就很难突破了。 “难道不是君子吗?”老孙的阿卡步枪也加装了消音器,他笑着回应李逝,似乎他总是这样平静温和。 “君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呀,古籍上的记载那么美好,在如今人人自危,往日不再了,”李逝背上组装好的武器,“五点三十分,我们该出发了这样应该能赶在中午十二点前抵达安德罗所在的分界地北部堡垒。” “雷宇,你的枪我已经给你加装好消音器了,”老孙把雷宇的那把阿卡步枪递过去,“你小子子弹省点用,咱们这回没有足够的后勤补给。” “谢我孙叔,”雷宇挎上枪,“准备完毕。” 李逝拧开了大门铁股链,阳光照射进来裹挟着厚重的尘埃,昨日那熙攘的温情瞬间被萧条感冲散,“检查滤芯,地面时间十一小时。” “地面时间十八小时。” “地面时间二十一小时。” “收到,”李逝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滤芯,他拔出手枪,毕竟撕裂者是加装破碎弹的高爆发武器,哪怕是装上消声管,声音也不算小,没有危险情况,还是用消音手枪安全。 “汇报准备状况,打开无线电。” “准备完毕。”雷宇和老孙同时回应。 “我们将穿越分界地中部的一片小型废墟,然后在伏龙河南岸的一座木桥过渡,降神会分界地北部堡垒在伏龙河北岸一公里处,整个穿越时间约6小时。” 李逝看向刺眼的太阳,哪怕隔着过滤面具还是能感觉到强烈的刺眼感,“出发!” 三人迅速关闭了安全屋的大门,回到了这片烈日下凄凉危险的荒野之中。 虽然雷宇初出茅庐但战术水平还算可靠,三人组成牢固的三三式防冲击阵型,老孙在中间靠前位置,李逝和雷宇分布于其两侧后方,三人形成三角阵型,保证各个方面危险来临都可以快速做出反应。 荒野中狂风四起,隔着过滤面罩,依然感觉到呼啸震颤的感觉,四面八方模糊混乱的景象使得任何行进在这片土地的人们都要保持绝对的小心谨慎。 分界地这片城乡结合区域,越往北越发荒凉,虽然断垣残壁不断减少,不再有大量破败的墙砖阻拦前进的道路,可危险性也随即而来。 他们感觉得到植物数量的增加,那些抗辐射能力较强的植物倔强地从地底冲破阻碍迎向太阳,泥土石子和大量腐败碎屑搅浑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地质结构。 李逝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一直活跃在分界地南部的城市遗迹之中,哪怕遇到一定数量的辐射生物也可以利用地形轻松应对,哪怕不敌也能销声匿迹在钢筋水泥之中,摆脱那些怪物的追逐,而此刻三人已经完全暴露在四面八方空洞的空间里,谁也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雷宇第一次面对这般景象,看得出来他是最紧张的一个,他死死握住枪托,为了防御太阳照射,他们都穿着厚重的战术外套,此刻闷热感灼烧感让雷宇几乎喘不过气来可他却依然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生怕突如其来的危险击破他们的防线。 窣窣窣…… 不远处沙尘中传来细碎的声响,老孙立即警觉起来,他立即停下脚步,三人配合默契,李逝快步走到最前面压低身姿向后方两人做出缓步手势。 “警惕各位,保持扇面攻击状态,”李逝收起手枪,直觉告诉他前方潜伏的辐射生物数量不会少,他拔出撕裂者视线收紧,他的侧翼由老孙和雷宇保护,而他作为主要火力将直面前方的对手。 窣窣窣窣窣窣…… 声音越来越靠近了,但似乎又离得很远,李逝一时间难以判断,这些到底是什么,裂齿兽,尸鬼?可是感觉如此飘忽不定,如同随着狂风起舞一般,感知不到具体的距离。 “到底是什么呢?”雷宇承受着这极度的恐惧,或许他真的不该这么快进入这样危险的区域,或许应该先积累一些战斗经验再图其他。 “保持冷静,”李逝还在继续向前,一个在荒野中孤独潜伏作战五年的精锐战士,李逝保持了绝对的冷静。 而老孙虽然可能在战术体术水平上稍逊于李逝但他在荒野中战斗十几年,经验丰富面对这样的场合也一样镇定自若。 可唯独雷宇似乎情绪有些不稳定,风沙越来越大几乎已经看不见前路了,而此刻李逝和老孙也不再说话,整个环境充满了强烈的压迫感,虽然已经极为逼迫自己保持理智,可这样肃穆冰冷的环境已经让他即将支撑不住了。 咻! 不远处的风沙之中突然飞出一个不知名的物体撞向雷宇,毫无征兆,速度极快,一瞬间,这似乎成了压倒他意识的最后一根稻草,雷宇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下意识地开枪射击,子弹呼啸而出,凶猛无比如同一条火舌燃烧四方,可就是这样看似强大的火力一瞬间便被四周的狂沙淹没,销声匿迹。 “停下,停下!”老孙一把压住雷宇的枪口,老孙大声的斥责将雷宇的意识重新拉回现实。 李逝看着那冲击雷宇倒在地上的东西,那分明是一只被辐射过的小型鸟类。 “是渡鸦,”李逝瞪大眼睛,猛地看向前方,那狂沙迷乱之中,似乎潜藏着让他无比恐惧的东西,“渡鸦群!是渡鸦群,战斗准备!” 那地上有着尖锐利爪和锋利喙齿的渡鸦尸体忽然又睁开猩红的眼睛,狂叫起来,刚才的枪声打破了两方原本的平衡,一时间四周凄厉的鸣叫四起,风沙似乎产生了规律的螺旋,不断跟随着前进的三人,犹如死亡的龙卷压缩他们生的空间随时准备将这些闯入者吞噬。 “看来惹上大麻烦了,”老孙眯起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狂暴的冲击。 第九章 狂袭 “准备抵抗冲击!”李逝大吼一声,此刻已经不需要保持谨慎,他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在荒野中潜伏的人,不仅仅有这些执法会的猎人,还有帝国的军人,降神会的战使徒,均田教的自由兵,劳动会的拯救军以及其他家族势力的武装人员,包括那些荒野中伺机而动,杀人越货的暴徒土匪,他们许多葬送在荒野之中但也有不少实力经验超群的战士,面对过裂齿兽群的追猎,击杀过毫无知觉的尸鬼,甚至于依靠人数优势击杀过死神天降一般的翼魔,可很多经验十足的战士都非常恐惧一种来自于空荡郊外的可怕威胁。 “群鸦狂噬……”老孙瞳孔瞪大,看得出来他内心已经充满了极大的恐惧,甚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稍显有气无力,一个出生入死十几年的老猎人,居然会被此等场景所震慑到。 群鸦狂噬,被那些常年混迹在荒野之上的战士们称作最可怕的灾难,对,他们甚至用灾难来形容这样的对手,这些异变的鸟类看似并不强大,虽然有着尖牙利爪,可个头小,冲击力弱,只需要一颗子弹就可以杀死它,但在空旷的野外,战士们宁愿面对凶猛的裂齿兽也不愿意面对这些鸟类。 因为它们成群结队。 遮天蔽日! 雷宇已经被刺耳的鸣叫声震慑地颤抖不已,他已经无法好好瞄准前方了,那种恐惧不是源自于灵魂的软弱而是未知,未知一直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因此他们才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轰! 一股黑色的旋风忽然从风沙中猛途出来它居高临下,好似一条壮硕的黑龙,庞大的身躯咆哮着冲向三人。 “防火布,用防火布!”李逝大吼着,他迅速打开从战术背包拿出来的一张带着防火涂料的软织物布料,老孙准备也很及时,虽然恐惧但临危不乱,立即用防火布披在身上。 然而雷宇早就乱了阵脚,他颤抖的双手甚至没能握住步枪,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死神吗?” 他的视线里只剩下黑色的鸦群,那一双双猩红之眼如同给予审判的烈火。 光逐渐消失了,群鸦敝日之下,再难抵抗,夹杂着凄厉的鸣叫,翅膀煽动的嘈杂声音掩盖了一切呻吟,光和声难以逃脱这死亡冲击。 更何况是人。 鸦群吞噬了雷宇,黑云过境,那些渡鸦又俯冲而上。 徒留一地苍凉。 双眼猛睁,雷宇竟完好无损地跪在地上,他恍惚了,这一切实在变化太过突然。 “把你的防火布拿出来,艹!”李逝一把冲到他背后,利落地抽出防火布,雷宇这才发现,李逝和老孙背披防火布靠在一起挡在自己的身前,这才躲过一劫。 战士过硬的素质让他迅速找回了节奏,他被李逝这一声大吼彻底吼醒,“多谢!” 来不及多说什么,他接过李逝帮他打开的防火布,披在背上。 “准备应对下一波冲击!”李逝眼神示意,老孙立即懂了他的意思,两人逐步靠近雷宇,三人成三角鼎足之势,背靠背防御,让各方向都达到最好的防护效果。 “这群东西伤害太高了,就算衣服厚防火布韧性好,咱们也坚持不了多久,”老孙紧咬牙关,“还是得反击它们。” “先顶过这一下,”李逝微微把头移出来一点,他看向俯冲向天际的鸦群,测算下一次冲击的时间截点。 “十秒!” 他紧紧盯着那转圜而来的庞大鸦群,如同白日夜影,光暗撕裂而融合,交错而纵横,视野被分化肢解,淋漓破碎,猩红与乌浊裹挟着刺耳的响声剥夺了一切生物的两感,只留下心脏剧烈跳动的感知。 “九秒……” “八秒……” “七秒……” “六……” “五……” 细汗不断从李逝的额头流下,时间越发紧张,最后的几秒,李逝的大脑仍然在飞快运转着想着解决方法。 …… “一!守住!” 呼!! 又一次冲击而过,有若千斤而下,在防火布上留下数不清的啄印,消磨着它的防护能力。 又一次俯冲,鸦群冲上了天空,老孙的防火布两次都受到剧烈冲撞已经破洞百出,很难再支持下一次冲击。 “怎么办!”雷宇被冲击地几乎站不起身,时间不多,每次冲击只能留给他们几十秒的思考时间。 李逝把防火布扔给了老孙,他望着天空中巨物般的鸦群,忽然站在那不动了。 “小心啊阿逝!”老孙紧张万方分,这危机时刻他也拿不准李逝的想法,只怕他愣住在那,如果不做出防护,下一次鸦群冲击可能直接将他啄成白骨。 然而此刻的他似乎将一切全部下沉,只留所有可用的思绪面对强大的鸦群,整个空间里只剩下自己和鸦群,两方对垒。 一个敌人,他们聚集在一起就相当于一个敌人,一个人,一整个鸦群,都是一样的,李逝在心中不断思考着,一个人怎么对付,一个鸦群就怎么对付,一个巨人,一个打不过的巨人,一个鸦群一个不会被射杀的鸦群,一个巨人,一个不会被射杀的巨人。 那么怎么杀他? 枪杀,扼杀,毒杀。 都不行,还有什么办法。 还有…… 还有…… 还能怎么杀一个人? 还可以…… 还可以? 李逝的脑中一闪而过,似乎思绪就应该停在这一刻,一个人,一个巨大人的,鸦群看似无法战胜而实际上他们完全可以比作如此。 火攻! 李逝猛地回头,他想起来今天凌晨那逐渐熄灭的煤油灯。 “雷宇!把那小瓶煤油拿出来!”李逝迅速跑到他面前,雷宇立即从背包里拿了出来,他似乎明白了李逝想要做什么可他不敢相信这种事该如何付诸行动。 李逝从战术外套子弹袋里找出了一发特殊霰弹,老孙忽然愣住了,他似乎知道李逝想要干什么,那是一颗麻绳网弹,李逝打开了弹头将煤油渗了进去,装好弹头退出了枪里所有子弹将那颗麻绳弹放了进去。 “鸦群马上就会冲击我们,到时候我一开枪,麻绳网张开,雷宇对着网射击,老孙掩护我们!”李逝说完,紧紧握住撕裂者,瞄准了猛冲而来的鸦群。 一切准备已然就绪。 三个人,渺小无比稍稍向远便消失在地平线上,而那鸦群无比庞大,那是荒野里最可怕的猎人。 然而它们面对的那渺小的人类,却是战火洗礼后,从死亡废墟中走出的…… 余烬猎人。 “准备!”李逝怒吼着,雷宇老孙蹲在一旁随时准备好等待他开枪。 人,与这世界较量了无数年,从这个弱小种族刚刚形成时就面对了无数的苦难,但无论何时他们都从未妥协。 呼!咻! 敝日的群鸦带着自然的怒火从天而降,向这三人做出最后的审判,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五,” “四,” “三,” “二,” “一!” 轰! 一张与鸦群相比渺小至极的网张开了,它是人对于荒野审判的最后反抗! 雷宇顺势打出了一枪。 子弹轻轻划过那沾满煤油的麻绳网,火星从接触面跳动而出,一切就在李逝的视野里闪现着,上演着…… 烈火咆哮而起,星星之火,燎燃一切! 李逝怔住了,如同一场光洁的朝圣,为那惊世的景象顶礼膜拜! 群鸦狂袭瞬间被那渺小人类创造的火种吞噬,变成了一条强弩之末般的火龙,老孙一把拽下李逝,三人躲在了防火布之下。 凄厉的死鸣响彻云间,扑棱的翅膀煽动声越发嘈杂,那燃烧的鸦群如同惯性一般冲上天际。 声音逐渐远去,三人缓缓探出了脑袋,他们站了起来。 惊讶的望向天空…… 犹如一场火雨,燃烧着的渡鸦不断从空中坠落,狂沙之下,刺眼的阳光再一次俯照大地,伴着烈火 绘成的盛大艺术,一次性呈现在这荒野之中…… 随着三人的惊愕眼神,那原本数不清的渡鸦宛若飞火,全部陨落大地。 第十章 往日不再 死去的生物终将是要回归大地的。 无论辐射与否,无论人与其他生物,无论性别年龄和力量大小,无论种种…… 终将坠落大地。 坠落在这一片荒芜之中…… 老孙的后背浮现出轻微的伤痕,他的防火布已经破洞百出,甚至伤到了自己的身体,年纪上来了,自然状态也大不如前,年近四十还受这般伤害,他已经有些许顶不住了。 “咱们还得咬咬牙,”李逝也是费力地将撕裂者重新挎在背上,“虽然火焰可以驱散那些东西但是声响太大了,咱们还是赶紧先撤!” 李逝扶起老孙,三人踉踉跄跄地继续向前走去。 李逝把时间控制在下午三点是有道理的,毕竟他们不知道即将可能发生什么,如果遇到这样的特殊情况,也好有充裕的应急时间可以保证在夜晚到来之前抵达安全的地方。 三人就这样缓慢向前,时间已经远远不够了。 但虽然荒野的危险无处不在,可柳暗花明也不是一定无法出现。 迷乱狭窄的视野里,那高大的楼宇从烟雾与狂沙中显现出来,让绝望的旅人终于看到了希望。 “沙尘把我们的主体方向扰乱,但这也太巧了,这刚好把我们指引到了这栋大楼前,”老孙长吁了一口气,他实在走不动了,那破败的楼宇在这样荒凉的土地上都显得极为突兀,这样的庇护所对他们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霖。 “可能向西偏了一公里,”李逝看着现在的天气状况,“云层状态很不好,可能要下暴雨,我们不能走了,你的伤得包扎。” 三人已经无法在夜晚来临前抵达降神会北部的堡垒,只能先在这里驻扎一夜,这栋大楼主体结构非常巨大,上面还有一些油漆绘制的英文字母,四面损毁的墙体和穿梭而过的狂风演奏出刺耳的风啸声,此刻沙尘逐渐沉寂,四面的空间稍微明朗了一些,但看得出来天空暗淡了下来,云层越发厚重,这独立于整个荒野的一座大楼显得格格不入。 李逝走在最前面,他用手轻轻拨开一丝门缝,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再往里走去,感觉得到这里已经丝毫没有人气了,大概率没有什么势力在这里驻扎。 “可以进来了,快,”李逝招了招手,雷宇搀扶着老孙走了进来,他们仍然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以防万一,毕竟整个大楼非常高,估摸着也有十几层。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破败,这里看来没有受到严重冲击,”李逝仔细观察着一楼大厅,主体布局是一个接待大厅的感觉,而正对大门的是一个气派的柜台,“可能是过去的大型组织,公司还是商店呢?” “你还懂商店公司哇!”雷宇很是好奇,荒野之中,求生就已经很难,学习过去的知识名词在当代已经成为一种专门的学问家,这些人被称作学士他们懂许多的历史故事和专业知识,雷宇没想到李逝也懂这些,他们专注于战斗厮杀的猎人,钻研学术的并不多见。 “阿逝一直喜欢读书的,”老孙笑了起来,如果不是遇到李逝,他这么多年也很难见到在这样荒凉危险的世界里还能抽时间静心阅读的人。 “咱们先不谈这些了,”李逝的双眼还在四处搜索着,他知道这样一个巨大的“庇护所”就算是没有长期寄居的族群,也一定有许多路过的旅人或是匪徒临时驻扎,所以哪怕现在在大楼内没有发现什么,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李逝一层层楼搜索着,直到爬上了十楼,再往上的道路就坍塌了,他仔细测量了向上的距离确定依靠人力很难再往上后才作罢。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雷宇扶着老孙坐在了一间还算完整的房间内,李逝缓缓关上房门,哪怕搜索仔细,也要保证声音足够小,以防一切可能的危险。 “我看见不少人生活的痕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一直是路过的人暂时驻扎的点位,可能这一带各方势力都心照不宣,”李逝看着一旁散落的牛皮纸,“这上面也有记录,应该是曾经一个在大楼里短暂停留的旅人写的,他躲过了裂齿兽的追击,逃过了暴徒的抓捕来到了这里,族人从出发时的二十余人到只剩下自己一个。” “可怜呐,”雷宇表情逐渐忧伤起来,他想到了自己,自己甚至从一开始就是孤儿连自己的父母族人都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既然也有二十多号人,为什么还一定要迁徙呢?” “他们想离开城区,前往最西部的村庄,”李逝折起那些牛皮纸很是庄重地将纸张放在桌上以示对逝者的尊敬。 “他们是想去劳动会啊,”老孙看着雷宇那一脸疑惑的样子,解释道。 “劳动会,就这么吸引他们吗?”雷宇尚且年轻,也没有走过多远的路,一直在帝国执法会铁堡生活的他并不了解各大势力,或者换句话说并不了解各大势力真实的情况,“就是那个和降神会不对付的劳动会吗?” “应该是和绝大多数大势力都不对付,”李逝从小铁盒里抽出两支烟,“老孙,伤口还疼吧来一支。” “多谢,”老孙接过那根已经皱起的烟卷,雷宇也凑近过来好像也很想试试。 “小孩不能抽!”李逝拍了拍他的脑袋,他缓缓吐出烟圈,逐渐放松了下来。 “什么啊我都二十了啊,”雷宇一脸不屑地又坐了下来,这表情整地李逝和老孙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想了解劳动会吗小子,”李逝打趣地说道,“很多时候你接触到学习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你得学着去分辨。” 李逝的语调很是认真,在难得闲暇的时刻,雷宇对这些自己未知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心,他非常羡慕李逝读过那么多书了解许多自己见识之外的事。 “逝哥,那你快说说吧,”雷宇顿时来了精神,他很想了解这片荒野更多不曾知晓的事情。 李逝的看着他,那样年轻朝气的样子,自己或许曾经也是如此,他多希望可以一直如此,只是这片荒野,把所有年轻朝气全部化为杀气不由得楞了神,“好啊,就给你讲讲我看到的吧。” 李逝摁灭了烟头,他的思绪又一次回到往昔,“如果说这荒野之中各大势力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那劳动会的生存方式可能最像书中提到的过去的那种生活,那种我们常常感叹的往日不再……” 第十一章 神的规律 人类从阳光普照的地面逃亡到地下,一切从头开始,原本何等繁华强盛,如今只落得破碎与凋零。 在创世纪元前,人类的数量可以有亿计算而在大灾难之后,人类的数量锐减到原来的万分之一,地面之主的人类变成了丧家之犬,在阴暗僻戾的地下苟延残喘。 然而一切并没有因为族群衰微而有任何改善,人类依旧保持着曾经的劣根性,当恐惧逐渐消散,人们重新拥有了稳定的居所,那些活在各类地下设施的幸存者又开始了新的倾辄。 枪声刀声于那些地下商场,地下停车场,地下商业街,地下军事设施,地铁,隧道……一切人可以蜷缩聚居的地方播散而开,厮杀和毁灭只是从地面换到了地下。 就这样持续了五十年之久,哪怕到了如今,秩序悄然建立之时,暴徒和贼寇仍然四处林立。 雷宇听着李逝的描述惊讶不已,他其实根本不了解五十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降神会的神意播撒在荒野各地,许多人从小就接受着神创论的洗礼,对那数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五十年前,到底发生什么灾难了?难到不是神罚吗?什么叫劣根性,以前我们的祖先做了什么?”雷宇越发好奇,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浅薄好像不清楚很多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如何发生,他所知的那些原来根本没有求证过,他对白茫茫的过去毫无知晓。 “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李逝皱着眉头,他虽然读了许多书,但那也只是相对于绝大多数人罢了,和那些学士比起来,知识也并不渊博,“我一直想求证一些东西,只是很难。” “求证什么,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雷宇,先别激动,”老孙打断了雷宇迫切的问询,“如果你真的想听阿逝和你解释的历史,你要在心中有自己的分辨,而不能和过去在神创论里学到的东西产生混淆。” “我已经有些混淆了……”雷宇很清楚,自己担心的是什么,自记事以来,神创论就一直是他所学知的一切源泉,它解释了如今人类所发生的一切,可雷宇不是普通人,他是荒野食物链中塔尖上的猎人,虽然还是个新手可他看见过的经历过的潜移默化的告诉了他,一切没有那么简单,神到底是什么神有没有那么伟大,一切至此是不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似乎还是那个忠诚的有神论者,可潜意识里的恐惧和疑惑已经占据了巨大的一片土地。 此刻李逝对过去的描述引燃了他疑惑的火苗,对神创论的不满和怀疑已经过满将溢。 “你很想知道吗,我可告诉你,我说的这些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李逝郑重地看着雷宇,他知道这些有关于世界观的东西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影响有多大,“你得想清楚。” “我很清楚了,”雷宇握紧拳头,他迫切想证明自己的一些想法或者是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放在了神创论的对立面。 “好,”李逝点了点头,他直起身子,“如今世上有关于世界起源的书籍,只有一本,就是《创世论》,和你一样,曾经我也一直相信创世论给我展现出来的一切,直到我的父亲离开了,那时候我不过十三四岁罢了……” 李逝抽出别在腰间的配枪,“我有一个问题问你,这把枪,是由什么组成的?” “这……”雷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李逝到底想告诉他什么,为什么又要聊到枪的构造。 “告诉我。”李逝没有回复他的疑虑只是单纯的直接的问他。 “枪管、握把座、击发机构、发射机构和套筒。”雷宇回答迅速干练。 “好,说的好,看来在技术方面学的很扎实,”李逝笑着迅速拆开这把手枪,他手指飞快拨动,一把完整牢固的武器一瞬间变成十几个零件散落在地上,“一把枪由这些零件组成,那你再告诉我这些零件是什么组成的。”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 “合金?铁?钢?” “大差不差,比如这把枪,是铸铁和钢制的。”李逝一边指着那些零件一边将之组装起来,“钢铁又是什么组成的呢?” 这句话一出,雷宇一下子楞住了,他见过整块的钢铁也见过铸铁的样子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材料是怎么出现的或者他们应该原本就存在,他们没有什么所谓的组成。 “这……这是这我……” “难道是神赐给我们的吗?” “对,有可能,就是这样吧……”雷宇接过李逝的话,他觉得似乎也只能如此解释别的话也很难说得通了。 “创世论把一切的存在都归结为神,可我却在想万事万物没有自己的规律而凭空出现这本来就是荒诞的,”李逝回想起曾经那次相遇,“我在帝国西部的一个地铁站里遇到过几位学士,他们和其他大多数学士不一样,他们不研究神学,他们研究材料学。” “材料学?那是……” “万事万物组成的原理,就比如说铁!”李逝拿起枪管,“一切事物都由分子组成,他们是一些结构相同的小圆球,应该可以这么理解,密集的圆球倚靠吸引力紧紧结合在一起组成了这些种种材料,这些话是他们之中一位最年长的学士告诉我的。” “多大年纪?”老孙问道。 “当年就已经七十岁了,”李逝站起身,他俯视着惊愕不已的雷宇,他看得出来雷宇的世界观已经开始崩坏,“他经历过创世纪元前的时代,他零星的告诉我一些他曾经看到的学到的,从他的描述里我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解释——万事万物的存在有他们本来的原因,这原因就是物的规律。” “劳动会的物规主义?”老孙也是见多识广他听出了李逝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物规主义,降神会和帝国最排斥的物规主义!”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神。 有关神的信仰,在他的心里产生了疑惑。 一个年轻人,一个前路光明的年轻人,忽然对这一切产生了怀疑,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制度与权力都需要服从者毫无理由的服从,而怀疑是对服从最大的破坏。 “物规主义……”雷宇喃喃道,他有些混乱了,他本来很自信,他觉得无论怎么样,一个正确的世界观一定会在他心中建立,可此刻,崩塌和塑造同时出现,他已经迷乱了。 “逝哥,你见多识广,你又懂那么多书,能不能告诉我,神到底存在不存在,”雷宇恳切地看着李逝,他眼神里闪烁着微弱的泪光,那是信仰出现破绽的泪光,一切混乱与不确定都会对一个虔诚的信徒造成巨大的打击,他从躯体中剥离了灵魂,正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我是怀疑的。” “能不能准确些!”雷宇罕见的吼了出来,他立即感觉到了不妥,在这危险之地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 “雷宇,你刚刚踏入一个陌生的领域,你记住很多事都有变数,但一点不会变,你的目标,”李逝闭上眼,他仔细思考过去自己追寻的一切,他已经忘了到底当年是为了什么而战,“你记得吗?” “我想惩奸除恶,我想保境安民!我读到过过去那些大英雄的故事,我想做个英雄。” “那多好啊,”李逝笑了笑,他看着雷宇那认真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羡慕,“世界观,信仰什么的先不要谈不要管了,我和你说了你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急于下结论,先追寻你的目标吧,至于劳动会,我也没有太多和他们接触,很多东西没法肯定的告诉你,记住,无论怎么样都要向着你这个目标前进,如果什么东西阻碍了你的目标,打败它!” “我明白了,逝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答案,有了明确的看法,能不能也告诉我。” “一定,”李逝认真的,郑重地说出这两个字,他看见这样年轻热血的新一代人,心中欣慰而忧伤。 此刻正直燥热的夏季,原本热烈的太阳就已经叫人苦不堪言,沉重的装备更是压的人难以起身,如果换做普通人已经难以坚持,但训练有素,长期锻炼的猎人们尚且可以坚持坚持。 老孙的状态不太好,毕竟伤到了身体,还流了不少血,这时候必须得保证休息,而雷宇年纪太轻,身体也不够健壮,加上刚刚一战,精力也不算好,李逝放下撕裂者,在这样的环境里威力巨大但弹药量不足的霰弹枪并不好使,配上手枪进行搜索最为安稳。 索性大楼里的辐射值并未达到危险值,所以不用耗费滤芯,同样的轻装简从在大楼内探索更方便灵活。 但整个大楼面积太广,李逝在一开始也只是搜查了一路,保障他们所在的房间四周的安全,现在他决定还是一层一层好好检查更好。 作为一头孤狼,没有后背,没有安全,没有停歇可言,在和雷宇短暂的交流里,李逝似乎开始思考自己,他总是一次次对头狼猎人交代的任务完美执行,同时也深入研究那些所谓的制度,历史和文化,可他到底要什么,想做什么,这一切都如同迷雾一样遮挡在他的世界里,直到雷宇对自己那光辉的梦想慷慨陈词的一刻,他才开始恍惚起来。 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思考过呢? 这么多年了,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去想想生活的本质呢。 这一切简单而混沌。 李逝搜索了三四层可他脑子里越发难受,甚至有些疼痛,他找到一个角落蹲下,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极致的无力感。 “不能都死在这……” 周潮的话一闪而过,一闪而去,他又想起那凄凉悲壮的背影,一个伟大的牺牲者,一个救了自己的战士。 如果现在我这样活着,这条命会比周潮活着更有意义吗? 李逝思考着,不能都死在这,那时的自己可能还是活着的,而如今却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在那了吗? 一个积极勇敢充满热情的战士变成了一个带着悲情的刽子手,到底为什么呢? 李逝抹去了额头的汗水,或许有时候不能这么浑浑噩噩了,生的目标是什么,人们常常在艰难求生中忘记这个本质,自己已经在灾难的世界里保住了生,那么就要生的有意义。 他站起身继续向下一步步谨慎地走去。 越往下,他越感觉到这栋大楼的不简单,或者说有许多地方并没有发觉到原本存在的特质。 “昨天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很危险,路上遇到了许多裂齿兽,终于到落脚点了,家人都很疲惫,好想大家都好起来,”李逝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这是曾经幸存者留下的,他转过头看着那已经彻底风化的骷髅干尸,他知道这几个人最终没有逃离这里。 可能是遇见了其他人,李逝走出这个房间,房间门口,两具干尸表情惊悚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和里面的几具尸体是一伙人,他们没有逃过枪口,在夺门而出时被击毙。 这残酷的世道并不会给人们过多的留恋,这些原本鲜活的生命已经成为和石子,沙尘一般沉寂的物件罢了。 李逝放下那张写着临死前最后愿景的日记,继续向楼下走去。 咚隆…… 李逝一阵警觉,他立即瞄准声音传来的地方,眼神轻轻瞟向一旁的楼号,这里是二楼,声音是,是大门。 李逝谨慎地蹑手蹑脚地往下走去,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 是人,几个?一个,不两个!李逝从声音里听出来数量,在这荒野里两个人是极其危险的存在,他贴着墙,探出头去,那两人穿着战术外套,戴着灰白色的坎肩,那是降神会使徒统一披在身上的标志衣物。 “什么来头呢?”李逝疑惑地小声说道,其中一个使徒看起来受了伤,另一个人架着他仔细观察着四周。 李逝冷静地继续向前,他瞄准了两人,逐渐缓慢地,如同猎杀动物一般靠近那两个还在恐惧中极速喘息的闯入者。 第十三章 阴谋乍现 风呼啸着穿堂而过,两个伤残的士兵靠在一起,一个人似乎伤的很重,他的战友打着火机,对着面前收集来的木柴。 “双手举高。” 声音清淡而利落,两人惊恐地抬起头,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你,你是!” “举高!”李逝暴怒地拿枪顶着尚且伤势不重的那个人,两人立马惊恐地举起手,他们知道在这荒野之中根本没有半点机会,一旦遇到危险,不服从大概率是死。 李逝谨慎地一只手握枪顶住那人,另一只手拔出了两人的配枪扔到远处。 “跟我来,”李逝缓缓后退几步,赶着他们向上走去,其中一人伤势似乎比较重,一瘸一拐,已经走不好路了,行动极其缓慢,然而李逝却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只是冷冷地催促两人。 “您……您是猎人吧,”状态尚好的一人小声问道,“我看您的铜章了,您一定是……” “快走,”李逝丝毫没有回答,只是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快些。 “大哥,大哥我兄弟他不行了”,那个兵突然扶起已经伤势很重的另外一人,他恳切地望着李逝,希望可以让他们稍作喘息。 然而荒野之中盗匪,暴徒数不胜数,四处危机潜伏人心叵测,李逝又怎么会有半点怜悯,“你放开他,往前走,再这样磨蹭我杀了他,要么你陪他死,要么走……” 冰冷而决绝,李逝的眼神里看不见一丝神情变化,就是简单地正视两人。 “别……别我懂,”那人已经紧张地腿开始打颤,他无奈地放开另外一人,两人缓慢地在前面继续行进。 过了好一会,他们终于走到了最顶上,李逝押着两人走到房间离,雷宇和老孙一下警觉起来。 “这是……” “刚刚进来的兵,”李逝甩了甩枪示意两人靠在墙角,“哪里来的。” “我们是逃难的人罢了……” “胡扯,你们还有枪,还逃难!”雷宇当即反驳两人,他清楚地看着其中一人的虎口那老茧一看就是经常使用枪械。 “不不不,现在荒野上是什么局势啊,太危险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我们逃难出来好多人,族长安排了几个护卫的我们两人就是啊,只是路上遇到了土匪,打散了,我这兄弟还受了伤。”那家伙立马辩解道,说的有模有样。 “我已经没有耐心了,”李逝抓起伤者的头发猛的一拉,那家伙痛苦地吼叫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当我傻嘛!” “别别别!”看着李逝举枪的动作,伤势较轻的那家伙立马软了下来,“我们是降神会的使徒,发生了火拼,我们逃了出来。” “什么火拼!说清楚!” “我们来自分界地北部侧堡,那里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 “出了出了……” “啊!”李逝一脚踩在伤者的伤口上,痛苦的嚎叫声伴着鲜血从那人的口中吐出来。 “你还在和我耍花样,你们本来可以活的,”李逝将枪口对准了伤者的伤口,他感觉得到对方在说谎,这场精神博弈他必须拿下,彻底的拿下。 “别!别!我们不想死!”那士兵立马瘫软下来,“是……是安德罗侧使想杀我们!” 一提到这个名字,无论是李逝还是老孙和雷宇都警觉起来,这场大案的其中一人的名字出现了。 “为什么要杀你们呢?”李逝立即问道,“我希望你好好告诉我。” “因为我们杀了两个人,是……是安德罗要我们杀的!他还要杀我们俩灭口!所以我们不得不逃出来!” “杀了两个人?”李逝皱起眉头,这一切太过巧合,谁都不得不将之和阴谋联系在一起,“什么人!” “是两人,两个应该是帝国的兵!” “为什么杀他们!” “他们掌握了驯兽技术!”那个家伙不敢丝毫怠慢,“安德罗想要得到这个技术所以让我们两个伏击那两个兵!他们……他们风尘仆仆好像在逃跑一样,很容易就得手了!” “帝国的兵!”老孙和雷宇相视一惊,“难到是两个帝国的逃犯?”老孙望向李逝,“阿逝,晋寒给我们的指示就是斩杀两个盗取帝国重要技术的逃兵,然后拿回技术手册。” “如此之巧?”李逝喃喃道,他脑袋飞速思考着,这一切有着迷茫的联系,“确定是你们俩杀的那两个逃兵吗?” “是,是的,我没骗你,我发誓!” 呯! 李逝一枪射穿了他的脑袋,丝毫没有任何征兆,刚刚还跪在地上好好配合,现在已经成为了枪下亡魂。 雷宇一脸惊恐地看着此刻冷漠的李逝,他不能明白为何如此。 “你看看,你的战友说谎所以得死,”李逝拍了拍那个重伤士兵的脸,那士兵肉眼可见地已经几乎疯癫,他恐惧地望向李逝,不敢作声。 “我让你活,是希望你说实话,你告诉我,他刚刚有什么地方是骗我的,说实话,还有活路,我没必要杀你。”李逝微笑了一下,看起来非常轻松。 “我发誓!我发誓!他没骗你,确实是安德罗侧使要我们伏击两个有着驯兽技术的帝国逃兵,我们杀了两个,回去复命,可我们感觉到安德罗想要杀人灭口,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没骗你啊!真的没有!相信我!真……真的!” “好好好,我相信你,”李逝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我相。” 那人听到这句话,无力地靠在墙上,闭上眼大口喘息着。 他再也没能睁开眼,李逝空洞的枪口瞄准了他。 呯! 又是一声枪响,他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雷宇张大嘴巴,他极为不解地看着那两具尸体,又转头看向李逝。 “两个杀人犯,按照法则斩杀!”李逝没有过多的解释,“这样的杀法只是问出具体情况的一些套路,反正他们都要执行枪决,还好问出了这些。” 老孙大致也清楚了一些情况,他和李逝相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布置防线,晚上暂且休息,”李逝打开了背包,准备布置一些刺猬雷。 第十四章 借尸还魂 雷宇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枪可以被如此使用。 杀人居然如此轻松。 两个活生生的人,两个和自己一样的生物,刚刚还大声呼喊而此刻就变成惊悚的尸体。 猎人,是执法者和制裁者,难到就可以如此轻易地杀死一个人吗? “心悬利剑,恪尽职守!” 这句刚刚成为猎人的那一刻,向着执法会会徽宣誓所做出的承诺,曾经也让他燃起了无穷的热血,而如今看见的,这位资深,强大,技术高超的孤狼,逾越了审判法,直接枪杀了两人,他越发不能理解这一切发生的成因。 “小子!小子!” 雷宇猛地回头,他已经一身冷汗,要不是老孙喊醒他,还不知道要发楞多久。 “时间久了,你自然会理解我的做法,”李逝没有看雷宇一眼,他只是兀自地搜索那两人身上有用的情报,“如果一切按照程序来,很多事都无法得到真相。” 就是这样的寥寥几句,李逝没有多说什么,他也没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看见了一封要递交出去的信件。 “致分界地堡垒侧使法泽,分界地北部情况出现异动,得到线报,来自暗海的雪地犬组织已经渗透到分界地,人数不详,线报称该组织人员已经杀害暗海堡垒神使清源现在抵达分界地北部,希望法泽大人可以前往北部堡一叙。——安德罗,”李逝仔细地读完了信件,“怎么看……” “难不成安德罗也想杀人灭口?”老孙狐疑道,整个案子疑点重重,确实值得深思。 “如果梳理起来,应该也有一个清晰的脉络,”李逝伸出手指在地面上画起来,“问题的核心在此,你们所追捕的那两个帝国逃犯大概率就是他们两个杀掉的两个帝国人,而所谓的技术就是驯兽技术,当时在野外我被两个降神会使徒带着裂齿兽围攻,很有可能就是安德罗所为,他接着杀死帝国逃兵再借尸还魂,用自己的人假替两人,杀了我,而后再对外宣称已经抓捕并斩杀两个逃兵,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确实缜密,大差不差了,”老孙皱起眉头,他没有想到降神会居然胆敢如此,斩杀帝国兵,刺杀组织者级别的猎人,这些事情已经完全打破了荒野之中秩序的底线。 “可是!”老孙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错,怪就怪在法泽给我下药,”李逝看来也被这个疑点给难住了,“如果说安德罗依靠借尸还魂的办法把我杀死在法泽堡垒的附近,既可以加货给那两个倒霉的帝国逃犯也可以直接假货给法泽,然而法泽用迷药迷晕我就大为奇怪,如果我倒在他堡垒附近,最后的可能性是什么?那就是引火烧身!” “安德罗和法泽的矛盾点就在于谁可以坐上神使之位,这两人明争暗斗,神使之位可以说是降神会极为高阶的领袖,再往上就直升神委议员,在降神会将举足轻重,诱惑力可想而知,那这法泽又是何必呢?他不会也想先迷晕你然后再派人杀你来嫁祸给安德罗?” 老孙的话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可李逝一直在想,他想起法泽那冷静缥缈的脸,总觉得这个人的城府远远没有这么低。 “到底是什么呢?”李逝不断思考着,他把从之前到现在的脉络完全细致地整合在一起,努力想要得出结果,“法泽,安德罗,都是侧使,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升任神使……” 升任神使,目标简单…… 然而要想升就不得不争,而我自己便是最大的旗子。 杀了我这颗棋子来嫁祸对手…… 法泽,不会这么简单…… 法泽会怎么样? 法泽预料不到安德罗的手段吗? 李逝沉浸在深入的思考之中,他纠结地考虑着到底该怎么做,“难到就……” 他愤怒地向一旁撇去,看着那封死者带着的信。 “暗海堡垒神使已经……”李逝喃喃念叨这句。 一丝灵感划过他的大脑,他完全怔住了。 李逝抬起头,他的眼神里露出了久违的惊惧感,那是对阴谋恐惧的特殊表情。 “他们居然……他们难道真的……” “怎么回事,想到什么了阿逝。” 李逝心中的恐惧瞬间爆发,他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难以掏出的阴谋牢笼之中,从案子的一开始就是一场决死的阴谋。 “这就解释地通了,”李逝那惊惧感逐渐消弭了,他低头冷笑了起来,“老谋深算呐,居然看得这么深!” “怎么说?”老孙似乎并没有发觉什么,他急切地想知道李逝的看法。 “这一切都算的太妙了,”李逝看着疑惑不已的老孙和雷宇,“安德罗和法泽是一伙的,这是个大局!” “怎么可能……” “对,他们的目的很简单,都是想要晋升神使,这封信上说要暗海堡垒的神使被雪地犬组织杀害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安德罗知道而法泽不知呢,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以让两人送信为理由,在堡垒外斩杀二人以除后患,此后再没人知道他安德罗扑杀了那两个帝国兵,而实际上这一切是安德罗和法泽的阴谋,从一开始杀我便是两人同谋的结果,法泽让我喝下安眠药的水,这样我便会在距离他堡垒不远处昏倒,而安德罗借尸还魂,用自己伪装的帝国兵杀了我,如此一来二人完美配合,嫁祸给逃亡的帝国兵,矛盾就成了无疾而终,至于张耀的死,便一切由他们说了算,怎么样都能结案。” “所以一开始他们就得知了暗海堡垒神使的死?” “对,”李逝的眼神里透出了浓重的杀气,“安德罗和法泽都有机会,如果我的死和张耀的死他们都能侦破,那他们的功劳和能力就又一次得到了证明,双双提拔也非难事。” “原来是这样,可……那张耀的死难道……” “他不得不死,或者说这场阴谋最大的冒险就是杀了他,”李逝用手指指向西方,“除了成为神使,还有大利!这才让安德罗和法泽甘愿铤而走险,谋杀张耀!” 第十五章 博弈 转笔声不断轮转回环,回荡在安静的小屋子里,四名使徒低垂着脑袋紧张地站成一排,看得出来他们此刻非常惊恐,就好像在面对什么可怕的存在。 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位高大修长的长官,他在那安静地不断地转着笔,冷峻阴鸷的脸上没有挂着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四个人。 “侧……侧使大人……”其中一个使徒战战兢兢地开口。 “所以,那两个使徒跑了是吗?”那名长官站起身,他似乎不希望这种平衡简单的状态被打破,对于使徒开口说活颇有不满。 “是……是的……风沙太大了,我们实在是很难追查到他的踪迹。” “我理解,”长官走向前,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下次注意点。” “是,是!谢安德罗大人给机会,我们下次一定会小心谨慎!”为首的使徒立马千恩万谢大声回答。 “安弗,”安德罗侧过身向屋子外喊到,不一会一个年轻俊朗的使徒走了进来,“安德罗侧使有何吩咐。” “带兄弟们下去休息吧,我累了,有很多事还要思考,先这样吧。” “是,”安弗轻轻叩首,随即示意四人走出了屋子。 这里是分界地北部堡垒,安德罗侧使所执掌的一座强大的地下设施,虽然总人数不如分界地堡垒多,但战斗力实则极为接近,他利用北部地区较为安全的地形优势招揽了大量流民加入降神会。 走出了这小屋,安弗带着四人向前走去,那四个追杀逃跑到李逝他们所在大楼使徒的士兵似乎都感觉轻松了许多,他们活动活动筋骨,长吁了一口气。 “安弗准使,这次真是太危险了,我还以为安德罗大人要怎么惩罚我们。”为首的那个兵颇带劫后余生的意味说道,“这会也该到饭点了,程序就先别走了吧,您也高抬贵手一下?” “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处分总得处分吧,”安弗侧身对着他们笑了笑,“快的很。” “害,真是麻烦呐。” “走吧走吧,别难为安弗准使,”另一个士兵催促道,“稍微快一点还能赶上。” 走上前,安弗打开了纪律室的大门,伸出手示意四人进去。 “哎,纪律室的长官也去吃饭去啦,”他们看向里面,空无一人,“这我说嘛,不如先吃上吃完了再罚嘛。” 四人正抱怨着,身后传来安弗关门的声音,他不紧不慢地反锁上大门,从腰间拔出一把带消音的010式手枪,“得罪了。” 四人立马警觉了起来,齐齐回头看去。 呯呯呯呯…… 四声清脆的枪响,声音不大,似乎就像是石子掉落一般,四人倒在了血泊之中,致死前未说出一句话。 一丝血迹沾到了安弗的脸上,他拿出一张纸巾缓缓擦拭掉,面无表情得收起了武器。 他打开了反锁的大门,从外面又慢慢关上它,只听见他逐渐离去的脚步消失在昏暗的地道里。 按照安德罗的预计,此刻追杀李逝的士兵以及后续督战的士兵如果得手应该已经回来了,可过去两日,还迟迟没有他们的消息,安德罗其实心中已经开始紧张起来,铤而走险这种事情,难免会紧张万分,他知道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分界地区域内的猎人头狼对其发起抓捕令,自己将置于极其危险的地步。 分界地执法会分区在分界地的南部,和北部之间起码有四天的步行路程,安德罗缜密地调度着,他已经派遣一支小队前往执法会分界地分区附近暗中埋伏,一旦发现李逝返回就地扑杀之,而另外一支小队立即前往降神会分界地堡垒将李逝可能逃脱的情况告知法泽,只是他最害怕的一点很难解决。 如果李逝奋不顾身直扑北部堡垒,那就是一场生死大战。 想到这里哪怕是无比镇定的安德罗也很难保持绝对的冷静了,他完全清楚李逝的本事,如果真的让他知道了是自己派人追杀他,而他也决定实施报复的话,哪怕北部堡垒再密不透风,无坚不摧也不会绝对安全。 “李逝,你到底是生是死!”安德罗皱起眉头,他缓缓点了支烟,烟圈飘过他冰冷的面容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只在他心中留下一个空洞的问号…… 入夜了,荒野中没有了白日的燥热,随之而来的伤人的寒冷,老孙和雷宇望着李逝,只等着他说出最后的推论。 “神使确实是十分诱人的,但除此之外还有大利!”李逝指了指自己的铜辉,“这是什么?” “这是咱们执法会的会徽啊,”雷宇很是不解,这有什么好问的。 “不,这是,阵营!这是意识形态!”李逝的眼神里逐渐显现出一种少有的沉重感,“吞噬意识形态才是最重要的。” “这指的是?” “实际上,刺使案的根源在于意识形态的不同,我研究了许久,从过去的典籍和神创论中得出一个结论,实际上不论是什么家族阵营或者是势力甚至帝国都有其统治的核心意识,就比如降神会的核心意识就是神创论,用神的存在来凝聚使徒,从而获得强大的凝聚力。” “所以这和安德罗法泽杀张耀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老孙越听越入神了,他似乎对李逝所说的观点有极强的认同感非常想了解更多。 “在分界地北部堡垒出现劳动会起义的时候,安德罗与法泽都是选择镇压的,而张耀不同,他是希望和平解决,这里看得出来张耀不绝对反对劳动会可劳动会和降神会是绝对对立的,他们是水火不容的,张耀作为降神会分界地最高行政长官,居然对极度对立的劳动会未采取极端镇压的行动,这是让法泽与安德罗产生异端的重要原因。” “可我还是没听懂,这两方确实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那又为什么水火不容呢?”雷宇疑惑不解,他也对劳动会有一点了解,他实在无法想像两个势力到底有什么巨大的矛盾。 “物规主义和神创论!” 李逝回答道。 第十六章 人与神之战 在这废墟中,我们都失去了原本的信仰,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求存,活着是为了什么? 曾经李逝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们总是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归结于等待神明创世,荒野便会成为繁盛的乐园。 在投身战争的十余年间李逝越发觉得虚假与委蛇遍布这毫无生机的世界之中。 “创世论告诉我们人要好好活着要成为神明忠诚的使徒,这也是为什么降神会能够成为荒野中村存在势力最广泛,使徒最庞大的组织,所有人都渴望跟随神委逐渐走向神明所创造的神之乐园,那时候的荒野将是青草绿地,牛羊成群,不再有饥饿,恐惧,辐射,怪物,而是无数的欢声笑语。” 雷宇点了点头,他清楚李逝说的是什么,虽然很多人都没有读过多少书,但神创论几乎所有人都有了解。 “这是神创论最后一章所描述的不久未来。”雷宇一说到着就泛起了一丝舒服和愉快,似乎也在畅想未来。 “可,如果神不存在呢,换句话说,如果有人认为神不存在呢?”李逝用手指向了西部,那是荒野的村庄,“劳动会不认为神会存在,他们信奉的物规主义我应该和你解释过。” “可……我还是疑惑,这到底有什么矛盾吗?两个不同的组织有各自的文化,难道他们会为之死战?” “只有死战!”李逝说得斩钉截铁,“我曾经也疑惑,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得出结论,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意识形态有分歧,都将水火不容,物规主义信奉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人也一样有着自己的规律,人要靠自己的发展去打破荒野破败的规律从而建立繁荣富强的规律,他们用物规主义去感染更多的人,从而在村庄建立自己的组织。” “所以所谓的意识形态是他们的看法不同?” “不,是他们立足之本不同,立足之本奠定了一个组织乃至一个国家的根本,这是意识形态,或者说是我阅读一些古籍得到的自己的看法,劳动会想要用物规主义去感染更多的人从而吸纳他们加入壮大物规主义者的阵营,而降神会则要不断维持神创论对荒野之中人们精神的控制力,只有这样才能对抗劳动会的崛起,试想一下如果信仰物规主义的劳动会有一天强过了降神会,他们会和降神会和平相处吗,一个信仰自己的存在,一个信仰神,人与神尚且不是同一个物种,又怎么可能一同统治一片土地呢。” 李逝的一段话让雷宇完全陷入了沉思,他一直为了成为核心猎人而奋斗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深入的问题,虽然很多东西他还是无法把握但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降神会和劳动会水火不容。 “逝哥,所以说代表神的降神会和代表人的劳动会一定会血战到底吗?” “我的看法是一定会,”李逝依靠着墙壁,他似乎也有疑惑的地方,“古人说,书读越多,愁疑愈多,是啊,很多问题我其实也充满困惑。” “那逝哥,你更相信哪一方呢?” 李逝低下了头,这些东西似乎比战斗更加焦灼,没有准心没有技巧,只有数不尽的逻辑关系,“我也说不清,我怀疑神是否存在,也不确定万事万物是不是都是联系而规律的,但我觉得正确的东西一定会蓬勃发展。” “太深奥了,”老孙无奈地笑了笑,他欣赏地看着李逝,“我们老了,很多东西不懂了,希望年轻一代可以追寻正确的东西,阿逝,没事要多教教雷宇些知识,还有啊,咱们这次任务结束回了铁堡你可一定要多教教宛鱼,我觉得你和那些个大老粗都不一样。” 李逝笑着点了点头,他忽然有些恍惚,已经许久没有返回铁堡了,或者说安定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那个叫周宛鱼的女孩又是什么样的,这一切都让他有些期待了。 “行啊,那这小子可是你的兵,你得好好带啊!”李逝打趣地拍了拍雷宇的脑袋。 “哈哈哈,我不是文化不高嘛。” “老孙你这算盘珠子打的好啊,一个女儿一个徒弟都我教呗,得了,我们孙君子还讹上我了。” 三人笑作一团,伴着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逐渐消逝…… 雷宇夜晚站岗,他还在思考着李逝所说的那些道理,人与神不可调和,那一定会爆发彻底的战争,这场人与神之战到底哪方是对的,哪方能成功呢。 炽热的阳光带着滚滚热浪重新席卷了这片土地,在刺眼的阳光中三人重新准备好了装备和状态。 李逝侧身看了看身边的两人,似乎神情凝重。 “老孙,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不少,活动自如,多亏你抗生素带的多。” “那就好,”李逝点了点头,“报告滤芯时间,十六小时。” “二十四小时。”老孙整理好了配枪。 “二十一小时。” “好,各位,这次对手实力强大,我估计前路后路遍布强敌,本来我想先返回执法会通报此次情况,可是仔细思考我认为这条路上一定早早埋伏了强敌,所以我决定,”李逝看了看两人,长吁了一口气,“突袭降神会分界地北部堡垒,直接以谋杀罪斩杀安德罗,二位则负担返回执法会通报情况的责任,我们兵分两路……” “这怎么行啊逝哥!”一听这个雷宇差点跳起来,“这多危险,你一个人去,不可能,说好了……” “你听我说,雷宇,这可不是……” “阿逝,”老孙不等李逝说完,就打断了他,“阿逝,我说过我们要一起行动,我理解你你不想我们也深入险境,但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帝国兵死了,而杀死他们的是这些使徒,那么这个案子也有我们要跟进的一部分。” “老孙,你应该清楚,北部堡垒重兵把守,可能……” “阿逝,你一直追求一个答案,你的梦想是政治,精神,可你并没有在这时候惜命,我们怎么可能害怕呢,你为我们着想,可这不是我们所想,”老孙背上了武器,“走吧,指挥官,下命令吧!” 时隔数年,李逝感觉到了久违的战友之情,阳光之下,他似乎落下了巨大的包袱,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并肩而行。 他直了直腰,做出了最正规的手势。 “全体都有,出发!目标降神会分界地北部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