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世界尽头的寂静》 I彩色森林城 1森林中的城市 依山势而建的是一座在我看来完全不像是城市的城市，自远处眺望过去，可以看到山林交错间分布着的各种高度不同、风格鲜明的别墅建筑，以及其他一些从外观与体量上看毫无差别的大型钢结构的建筑。当然，相对于别墅的数量而言，这些非别墅类的建筑只占很少的一部分。 由于外观完全一致，所以我无从判断其具体的使用功能。此外，在崇山峻岭之间还有一条如同绳索一样的狭窄公路蜿蜒着游进城市中。这座城市的奇特之处在于，视线所及的每一幢建筑的周边都有大片的树林环抱，相邻建筑之间看不出有道路互相连通，也可能是道路被密林所遮掩。 总之，完全看不出一般城市应该有的那种街路网格式的特征，也没有建筑相对集中的繁华区域；不符合“城市”应有的特征。 “从山脚下出发，沿着这条路驾车赶往城区中你要去的地点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不过，现在我们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司机的一只手掐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看了我一眼之后说道。 我坐在别克商务车里，手扶着大提琴的琴盒望着车窗外，公路的左侧是遮天蔽日的茂密山林，右侧则是地势险峻的山坡，同样也密布着高大的树木。 在这样的路上驾车，非要有娴熟的驾驶技术才行，一旦有点闪失，岂不是要报销在这里了？我的心中思忖着。司机倒是一副驾轻就熟的表情，快慢恰到好处，急转弯处游刃有余，表情轻松自如，仿佛这条山路正是他展示高人一筹的驾驶技术的场地。 “吸一支？”司机一边把手中掐着的那支香烟叼到嘴上点燃一边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了他递来的“555”牌香烟并用他的打火机点燃之后说。 “车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所以根本不必禁烟！”司机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位前方的储物盒上方贴着的“禁止吸烟”的白色牌子之后笑着对我说。 “嗯！”我点头。 “这山城有多大？表面上看，我觉得这里的建筑过于分散，基本上是呈点状的分布，完全不像是一座城市，尽管此前我看到的资料中称这里为‘城市’！”我说道。 “你这么认为？” “是的！” “但是从实际规模和组织机构上看，这里可以被称为‘大城市’！”司机一边吐着烟一边说。 我点头。 “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所以这么认为也无可厚非！”司机说道。 “是的！” “这里有‘绝对自由’，你可知道？” “略有了解，填写表格的时候曾看到过资料上的一点儿介绍，还停留在字面理解的阶段。”我把烟灰轻轻的弹进随身带着的便携式烟灰缸里之后说道。 “这里不同于以往你去过的任何地方，就其本身的所谓历史而言，也是十分独特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理想化的、完美化的，但凡你所见的总会符合你的内心感觉，所以这里的生活会让你感到舒适。但是现在这里正在发生着变化，有一种力量正在破坏里的平衡，破坏这个所谓的完美的世界。” “因为什么呢？莫不是因为……”我疑惑着问。 “原因复杂得很，总之进入之后，你就会渐渐理解，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大可不必急于思考原因。” 此时，车子正行驶在一片地势相对平缓的森林中，车窗外满眼是高大的乔木，丝毫看不到如我在山脚下所见的那种“山城”景象，只是零星的看到一些别墅和耸立的钟楼。由于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天空，所以车子里面也暗了下来，仿佛开在乌云之中。 我点了点头。 “以前也曾经来过几个年轻人，但是不是无功而返，就是终生迷路走不出来！”司机说道。 “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骨子里缺少一种东西，使得他们难以实现他们的目标，那种东西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只有少数人才拥有它！”说到这里，司机看了一眼我的琴盒之后，叹息了一声。 “绝对自由”是什么？反规律是什么？我想不出个所以然。 “也许你能给这里带来一点儿色彩！”他转而说道。 “您的意思是？” “因为你懂音乐！而且这里的人们同样喜欢听音乐！” “那我很荣幸！” “呵呵！一个没有了音乐的世界，恐怕会变成黑白的！你说呢？” “的确！您说得非常棒！” 听了我的回答之后，司机笑了笑，没有作答。 车子行驶到可以同时暂停三、四辆轿车的路边的应急停车带时停了下来，司机说要等一下再走，我问这是否会耽误和城里的人预约的会面时间。 “完全不会的！”司机满不在乎的说，他自然是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于是我打开车门下来，伸了伸腰。这时我看到有五辆灰色的冷藏车从别克公务车后方疾驰而来，奔向城里的方向！我问司机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答说也许是垃圾废料一类的东西吧。谈话之间，那五辆冷藏车已经行驶到了一个转角并放慢了车速，而后便消失在了我们前方的视线里。 重新启程之后，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我乘坐的别克公务车在一座带着钟楼的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有事情可以打电话给我！”司机说着递给我一张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的便笺。 我接过便笺塞进衣兜道谢。 我背着帆布背包，拖着琴盒向着别墅的门走去，这幢房子似乎新近整修过，外观整洁清新，建筑风格富有西方古典特色，钟楼的时间正指向下午两点十分。 盛夏时节，门窗紧闭，表面上看不到任何通风设施，一切都静悄悄的，除了别克商务车逐渐远去的引擎声和林中的鸟鸣。 我按下门铃按钮三秒钟之后，放开等待回音。 无声无息。 我无奈又按下门铃按钮三秒钟，这一次刚刚放开按钮，旁边的对讲机里便传出一位男子的声音。 “哪位？通报姓名！” 我道出姓名，别墅的门自动开了，我在进入别墅之前瞟了一眼对讲机，发现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摄像头，想必房子里面的人已经看到了我的模样了。 I彩色森林城 2选择你的理由 经过了一段短短的走廊，我进入到了别墅的中厅，中厅的中部摆放着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把高档真皮座椅，桌子上整齐的放着一摞文件、一套办公文具和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窗前摆放着的是一组中世纪欧洲宫廷风格的豪华沙发，前面放着同样风格的茶几，上面放着精美异常的乳白色骨瓷茶具，紧贴墙角的位置摆放着一组实木雕花立柜，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家具如此简单而又豪华得过了头，给人极其不和谐的感受；另外，依照惯例，中厅里应该装有上楼的楼梯，可这里偏偏没有楼梯，只在中厅的左侧的墙边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木门。 我正在猜测楼梯的位置，这时木门开了，迎面走出来一位年纪约在35岁左右的男子，头发稍长，但是干净利落，穿着做工考究的衬衫和西裤，手里拿着一本关于地质学方面的辞典，他来到我的面前与我握手寒暄，请我坐下聊。 我坐在了舒适的豪华沙发上，听到这位男子对着木门的方向说了一句：“漩子，端两杯咖啡下来。”这时我才注意观察这位男子的脸，一位儒雅的中年男性，直觉上总认为他会和艺术有着某种联系，带着艺术家的气质、至少应该是一位艺术爱好者。 “你是第九个来到这里的年轻人了，”他说道，“之前的年轻人或被遣送出城、或者因为不愿意离开而定居在这里。” “哦，但我还不知道我来到这里的具体工作内容！”我说道，但是心中却回想起了司机刚刚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不是无功而返，就是终生迷路走不出来！” “别急，会有人告诉你的。”中年男子说着，看了看我的大提琴的琴盒之后，旋即说下去，“首先，这里的确有你的用武之地，这你也清楚，你有你的音乐，而且你是西蒙?s?伊斯特伍德的学生——一位有些名气的大提琴手，而我们也有我们的需要；另外，工作期间我们会定期为你发放一定数额的费用保障你的生活需求，但是如果你的努力没有达成你的目标的话，你会失去现在你拥有的很多东西，甚至是全部，包括精神上的，那意味着什么我想你是很清楚的；你是在一个半月之前填写的表格吧？” “是的，我只是知道是关于音乐方面的工作，而且还提示我说可能要承担一些与音乐无关的附属性的工作。另外我还知道表格里的每一项信息都经过了详细的核实。此外，失败的后果是什么我心里清楚，而且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补充道。 听到我的回答之后，中年男子缓缓地点了点头之后说：“关于你的一些私人信息，我们确实进行了调查了解，这是必要的步骤，未经过你的允许，这一点要请你谅解！” 我回答说没关系，尽管调查好了。 “我知道你的老师和朋友们对你的评价：一位非常有潜力和才华的大提琴手！前提是我们并没有见到过你的老师、任何亲友和熟人，这是我从你的听众里耳闻到的！另外就要看我们对填表人在填写表格过程中的心态的考察和判断结果了，我们是在综合素质一致的群体中进行选择的，大家都是在同一个起点上开始竞争的。” 我点头。 这时间里，咖啡端了上来，名叫漩子的女孩头发扎成一个髻，眼睛如同湖水一般清澈，但是似乎缺少点什么，我无法诉诸语言；她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职业装，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是个精明干练的女性。当我们的目光相遇之时，她对我现出了事务性的微笑，我也微笑着回应。 “她是我的助手，辰漩，在这里工作很多年了！”中年男子看着辰漩的背影说。 “看起来是一位精明干练的女子！”我回答道。 “的确如此！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选择的过程并不复杂，重要的是通过你的简历，从表述的细节上看，同时综合了你的个人背景之后，我们做出了决定，就刚刚说的在同一个起点上的这个标准而言，也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我没有作答。 他把地质学辞典放在了沙发的一侧，“可以说决定性的标准简单得异乎寻常——真实性，登记表上的文字描述，一个细微的变化必定会显示出一个人的处事方式和当时的心态，你在填写表格的时候，没有一丝的急躁，而且也是唯一一个完全填写真实信息的人，很好。” 我回答说谢谢。 “另外说到标准，我们除了把内容的真实性这一基本的要求纳入其中之外，不可思议的是就连这样基本的要求都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他顿了一下，如同打开麦克风一样，“我们重视的是你处理问题、看待事物的方式，至于是什么具体内容是在其次的！所以，音乐仅仅是一个途径，而不是最终的目的！” “原来如此！”我回答到，“我自己倒是未曾觉得！” 中年男子听了我的话之后微微地笑了笑，“也许那就是你一贯的方式，觉察不出是很正常的事，我不用向你解释，接下来的工作中你会有体会的。” 我默然。 “喝咖啡，味道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喝了一口，浓郁醇香而不浓烈，的确是上佳的货色。 “你恐怕要回去取一些生活必需品，因为在这里的工作时间可能会十分之长，虽然表面意义上这是一份临时性的工作，但是时间长度有可能会超过你的想象。另外，你工作的临时驻地在这座城市里的一座不算低档的别墅中，可有心理准备？” “嗯！” “那好，司机已经在等你了，事不宜迟，动身吧，明天上午十点回到这里，会有人负责接待你的。具体的事情他们会对你说的！” “好的。十分感谢你的款待，咖啡的味道很地道。” 中年男子微笑着点头说，“以后还多着哩！” 我出了别墅的门，看到别克商务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司机的嘴里叼着香烟，听着车载电台向我招手，广播节目里正在播放的是鲍勃·迪伦的歌曲。 I彩色森林城 3想起已经离家的妻子 “谈话顺利？”司机开着车问。 “还好！接待人似乎是个艺术家？” “他是个艺术品收藏家和投资人，那人还算地道，我曾经听这里的人偶然谈到过他的家世，他的祖上是个什么富商，财富相当不少，而且是书香门第。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谢谢！” “不必客气！原本我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更多！因为在我的概念里，即便了解了他的那些家世背景，对于自己也没有什么现实的意义！况且，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许包括所谓的梦想！在寻找的过程中，不要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才是重要的！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您说的这些对我而言很有帮助！” “总之，我刚刚说过的关于那位接待人的事情属于这里的话题禁忌，不过你现在还不是这里的人，所以对你说了也无妨的！”司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调整收音机的音量旋钮，似乎鲍勃·迪伦的歌声躲进了一扇被逐渐关闭的门之后，“话说回来，因为想要得到，所以才去寻找！加油努力吧！这里的世界，假的有的时候会变成真的，真的有的时候会变成假的，不一定受我们自己的控制！而且，尽管有些事情看起来似乎是注定的，但是那并不能成为不去努力的理由！我说的这些，你未必能够立刻理解，但是没有关系，你的时间还有很多！” “谢谢您对我说的这些话！我想，这对我了解这座城市是非常重要的！” “别客气！”司机微笑着对我说道。 谈话间，司机已经把我带到了我来时的山脚下的停车场，由于并非是原路返回，所以时间上也缩短了很多。 “明天见！”司机扶着方向盘说。 “明天见！” 停车场上的车子并不多，一眼就可以看见我的那辆二手红色大众polo，车子外观半旧，动力性能也还说得过去，唯一的不足是内饰有些过于陈旧，至少要比实际车龄老上三年，我以不影响驾驶为标准，这些自然也就无需计较了。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没有遗漏随身携带的物品之后便发动了车子，经过出口的时候，检查人员只是在我来时的核验登记簿上填好了时间便放行了。可是有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便是他在填写登记簿的时候，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放在车子后排座位上的大提琴！ 从这里开车回到我在净月潭森林公园附近的住处大约要半个小时左右，全程都不需要穿越城区，从这里驾车出去之后，只要走上环城公路，很快即可到达。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六点，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委实让人惊奇！ 我一边开着车一边点上一支烟，车子开出山区驶上高速公路，我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五，所以车流量比以往的这个时间要大，车速总是提不上来，我一边开着车，一边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早晨简单的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两片面包，一个煎蛋，上午，“华伦夫人的职业”看了26页，中午接到了电话，于是提前吃了午饭后便驱车赶往会面地点，见到了一位似乎无所不知的司机和一个有着艺术家气质的中年男子。 车子在城区收费站入口处颇费了一些时间，等待交费的车子排了大约有五、六公里，将近半个小时之后我才穿过了收费站，进入城郊，车子多少快了一些，上了环城高速一路畅通无阻。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我便远远的看到了我的住所，一幢白色的三层的小楼，我是在婚后第三年搬入这座房子的，原本外墙上已经有两小块水泥脱落了，露出红色的砖墙，因此我前段时间还专门请了施工队进行修补，并且将外墙用质量最好的白色涂料全部粉刷了一遍，房顶刚刚请人修缮过，窗户也全部更换过了，所以整栋建筑看起来焕然一新。 这栋房子，原本是妻子（我毕业后的第五年与曾经的妻子——也是我曾经的演奏搭档，一位钢琴演奏家——结婚）家的房产。 可这房子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住。一来是我的妻子嫌这里缺少家的感觉（当初却是在她的坚持下我们才搬到这里的），二来她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与我联系了，我到处找不到她，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她还活在这世上，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她只是不愿意见到我。 这在她离开这里之前三个月、我们的一次平静的长谈之后便告诉过我了。她说，和我在一起让她疲惫不堪，她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无论是在个性的差异方面还是音乐演奏方面，除非其中一个人离开，还未等我开口，她便说她已经选择到另一个城市生活了。 在谈过话之后，我们像平常一样、像所有的正常的夫妻一样平静的生活着，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已经忘记了这次谈话。但是，在前年一个下雨的清晨，她离开了这里，走得悄无声息，直到那天深夜，她没有回来，我通过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找不到她，才发觉她真的走了。 同时这也提醒了我，那次谈话在她的心里一直是算数的，她走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反反复复的回想了我们的婚姻生活，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讲，我都不能算是优秀的或者说至少无法让她满意，这不能怪她，错多半在我。 也许我这人无论与什么样的异性结婚或者相爱，恐怕都会不可避免的给对方带来伤害。而且，一旦专注于自己的演奏，便会对身边的妻子的演奏提出我极尽苛刻的要求，并且时常会强迫她接受我建议的风格（虽然仅限于在音乐演奏的合作方面），某些时候，这一点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能够理解你！你总是在凭热情和直觉去演奏！我们的音乐追求不同，对音乐的理解和志趣有太多的差异，彼此间有太多的矛盾！我真的不明白，我们最初的那份默契去了哪里！我想我要离开了！”她曾经这样说。 “这真的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吗？”我问道。 “……是的……很多事情我也没有想明白，所以给我时间让我冷静！” “好吧！我给你时间！” “如果没有期限呢？” “我们不会永远活着！” “你说得对！”妻子回答道。 我们真的在生活和音乐上都有着无法解决的矛盾吗？真的是这样吗？我不停地问自己！回想着这些，我逐渐感到了一种由心而生的迷茫与困顿，算了，现在我只想来一杯兑水威士忌，躺在沙发上翻翻书，或者听听希伯来狂想曲《所罗门》，这才是我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I彩色森林城 4那些琐碎的往事 打开房门，略显黑暗的房间里有一种只有在雨季的时候才会有的闷热感扑面而来。中午出门时，忘记关闭电源的音响的控制屏在黑暗之中闪烁着淡绿色的光，仿佛是一只怪兽的独眼在望着我。 我打开了客厅的灯，而后躺倒在沙发上，放松就应该这样才可以，换成任何其他的沙发都不会有如此的释放疲劳的效果。 这座房子从明天开始将要闲置一段时间了，能和我一起走的，有我的大提琴、几本乐谱、一辆二手的红色大众polo、几件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几包万宝路香烟、一瓶尊尼获加威士忌、一本可供随时阅读的书。想到这里，我起身在一直通着电源的音响中放入了一张大提琴曲的合辑。 这座房子原本是妻子的外公所有。修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原本是用于开办洋行时的管理机构中的一处临时驻地，用于管理层的会议或者休闲度假地，后来，妻子的父母继承了这处房产，但是从未来此居住，那个时候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了驻地的原貌，妻子的母亲将其建成为一座私人纪念馆。 我与妻子入住这里之后，在不破坏结构的基础上，对其进行了内部整修，成为了我们的私人住所。从她离开家开始算起，我实际上是相当于借宿在这里，只不过我这个房客的身份有些特殊。 当初之所以搬到这里来，也是在妻子的坚持之下做出的决定。因为我们都喜欢安静的居住环境和郊区的景致，并且更适合排练，城区留给我们的印象无非是嘈杂喧闹，到处充满了汽车尾气，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车，她有一辆父母送的福特轿车，所以交通问题也等于解决了。 我们结婚的前半年里，生活得很平静也算幸福，排练、演出、逛街、购物、旅游，去最新开业的美食店等等。但是，半年之后，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甚至在咖啡厅聊天的时候，她竟然一个人睡着了。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竟然无话可说到这样的地步。 诚然，我们彼此都忠于对方，没有背叛的动机和行为，没有大吵大闹，没有歇斯底里，平静得有些反常，更让人窒息。我们曾经的默契和共同的话题好像随着我们共同生活时间的延长而逐渐消失在了哪里，就如同一条渐渐变浅的线，直至连色彩都消失了。 最初，我们对此都困惑不已，因为我们当时都没有认为排练期间的争执是导致今天的困境的原因，也没有认为在个性差异上有任何一方在长久的迁就对方、忍耐对方！那么，究竟为何会无话可说？自然也就找不到问题的根源所在。 此后，当她找到了所谓的原因——也许是当初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的那两个原因之后——她便选择了离开！ 我现在揣摩，也许我们两个人都不适合结婚，可我们又偏偏走到了一起，似乎结局在我们最初结婚时就已经注定了，以至于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我们曾经试图通过性来挽救婚姻，结果让我们更加沮丧。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做法只能用愚蠢来形容，那只能加速我们分离的过程。 然而，当我今天从那座山城驾车返回住所的路上思忖着已经离家的妻子之时，却总是感觉，她离开的原因，远比她当初对我所言明的那个理由要复杂得多（这样的感觉正在变得十分强烈），那个理由也许仅仅是其中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而已，一个托词；而我此前从未如此深入的思考过这件事情，我的思考为何会在倏忽间便把这件事情复杂化了呢？ 我找不出原因。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夜间的雷雨行将到来，我躺在床上毫无困意，脑海里尽是不着边际的回忆影像，也许是我将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所以才会想起这许许多多的琐碎往事。 第二天，当我再次驾车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入口处的检查人员已经不再核验我的身份，而是给了我一张看起来似乎是纸质的a4尺寸的导航图，并且告诉我说我可以依据导航图的路线，自行驾车到昨天的会面地点。我接过导航图道谢之后，发现右上角写着“仅限使用一次”的字样，我把展开的导航图放在中控台上，继续驾车赶往约定的别墅。 当我再次来到那座别墅门前并停好了车子之后，无意间发现那张导航图上的路线图、文字之类的内容已经消失，成为了空白的纸张。在我走下车子关好车门的时候，那位中年男子的助手——名叫辰漩的女孩从别墅中走了出来。 辰漩——的确是一个有趣的名字。今天她完全换了一身装束，感觉焕然一新。水绿色的t恤衫、黑色的牛仔裤，头发随意的散开披在肩上，看起来更富有女性的妩媚。虽然她仍旧带着事务性的微笑，但还是抵挡不住她那种与生俱来的美。 “你好！” “你好！”我左手攥着背在肩上的帆布背包的肩带应声道。 “都准备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 “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工作的地方，这里有车子送你去，不用你开自己的车了！你的车我们会有人代你保管的。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们会为你把车子送到你的工作地的！” 我点头，谈话之间，一辆蓝色的mini-cooper正在自我来时的路向着这里驶来，车子到了我和辰漩的面前的时候缓缓地停了下来，这时我发现车子里面坐着一个和漩子很像的女孩子，只是头发比漩子短一些，她们面对彼此时相视一笑。 “这是我的妹妹，韦洢。” “你好！” “你好，上车吧！”她面无表情的对我说，不知道为什么，她面对我的时候，表情徒然变得冷冰冰的。 I彩色森林城 5初见“92号别墅” 我打开了车子的后门，把帆布背包和大提琴放在了小后备箱里之后关好门，随后钻进车子坐在了后排座位上，辰漩则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这次没有人说话，由于汽车开进了密林中的公路，坐在车子里面的我满眼看到的仍旧是高大的树木，一路上看到了几座别墅，挂着牌子，类似于某种管理机构的办公地点，而人影却没有一个，偶尔会有麻雀从路边的树上或草丛里受惊似地跃起，发出惊恐的叫声。 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边回想我来时路上的所见所闻，忽然意识到，在通过了城市入口处之后的那条路上，当我经过了一段长度将近十公里的森林中的路段的时候，我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甚至包括汽车引擎声、车载电台的音乐和轮胎的噪音等等，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彻彻底底的寂静。 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从林间刺向地面的早晨的清澈阳光，在临近这座山城的边缘地带的时候，阳光中开始有了浅浅的薄雾和鸟儿的鸣啭，车子的引擎声、车载电台的音乐和轮胎的噪音也都回来了。 可是，声音为什么会在之前的那段路上彻底的消失呢？而且是在我的不经意间！此外，昨天我往返之时也同样是走的这条路，但是那个时间里，彼时的我是否也曾陷入到彻彻底底的寂静中呢？我的记忆竟然模糊起来了！ 大约经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的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座别墅前的小广场上。隔着车窗向别墅望去，我发现这座房子的外观设计似乎模仿了哥特式建筑的风格。 下车的时候我暗自思忖，这里的建筑与建筑之间为什么会相隔如此远的距离呢？而且都是西方的建筑风格，照此说下去，仿佛这个城市是在一夜之间建立起来的，因为建筑的新旧程度一致，这不能不让人惊异。这个城市在向我传达一些令人感到不适的、不自然的一致性。 别墅前的广场边缘依旧是地势陡峭的山坡，路是从别墅后面绕进来的，小广场的中央修建了一座小型的喷泉，但是没有水喷出，中间是太阳神阿波罗的一组雕塑，造型和工艺都堪称一流。 “这里就是92号别墅，你工作期间的临时驻地，随我来！”辰漩对我说。 那位开车的女孩——韦洢——没有下车，她手扶着方向盘，目光好像在检查仪表盘是否出现故障。 辰漩从她的黑色小皮包里拿出一把钥匙，长度与一个烟盒相差无几，钥匙上面已经锈迹斑斑，在打开门上的铁锁时，随着钥匙在齿孔里的转动，耳边传来了金属摩擦的怪叫，这座房子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随着门的打开，门框上有尘土簌簌落下。 辰漩一边开门一边皱眉头，似乎在说“为什么这么脏？” 我跟随她走进房子，进门后迎面是一个大客厅，奇怪的是里面的家具、地板、枝型吊灯、左侧的木门（这里也没有楼梯）都擦得纤尘不染。应该是有人刚刚打扫过的。也许是用了空气清新剂，所以客厅中还飘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味。 辰漩头也不回的说：“这伙人为什么把里面打扫得这样干净、唯独留下房门没有打扫呢？他们好像总愿意给人留下一点儿不完满的感受。你坐吧！” 我坐到真皮沙发上，把背包和琴放到脚下。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她说，“这就是你将来工作的临时驻地，卧室在二楼，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基本的生活条件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 “你的工作内容是依据指定的地点，赶去做巡回演出，你所要做的，是全身心的投入到每一场演出中，展现出你的音乐才华！你的巡演路线和日程，还有其他与工作有关的需要，会有专人做你的临时助理，协助你的工作！在你的巡演全部结束之时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系的。相关的资料信息下午去资料馆领取。”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本有新华字典大小的出行指南图册递给我，“这里虽然不太大，但是建筑与建筑之间的路并不容易辨认，初来的人很容易迷路，所以地图册是十分重要的。” 我把地图册拿在手里，大约有七、八页，页面并不是纸质的，而是由一种韧性极佳的金属制成的，所以拿在手里有一种奇特的重量。封面的一角上已经刻好了我的名字。 “好了！下午三点，准时到资料馆，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地图册！因为资料馆的位置在地图册里有标注！” 我点头回应。 “再见！祝你顺利！” “谢谢！” I彩色森林城 6被遗忘的一段记忆 她走之后，我得以有时间仔细察看未来一段时间内我将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总体的印象中，这里的条件是相当优越的，一层的大客厅（兼做办公室）光线充足，除了办公桌、椅子、沙发、茶几、文件柜和电脑之外，甚至还有一台跑步机。从左侧的木门进入，有楼梯通向二楼，上楼之后有一条走廊，依次设有书房、卧室、放映室、卫生间、桌球室（也许原来这里有多个人共同居住），每一间都打扫得一丝不苟。 对我来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和一个卫生间就足够了，桌球室一类的设施对我没有什么用处，另外如果可以把桌球室改造成排练室那便合我的胃口了！ 我把背包和大提琴放在了卧室的地板上，一头躺倒在舒适的单人床上，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将近中午，肚子也开始有饥饿感了。 于是我下楼寻找厨房，厨房的门在楼梯的下面，打开门，里面的空间还算宽敞，由于厨房的地面、橱柜、冰箱、微波炉、天花板无一不是白色，所以当正午强烈的光线照进屋子里时令人感到有些刺眼。 我在冰箱里面找到了蔬菜、水果、方便食品、可乐、啤酒、杰克丹尼，一应俱全。我拿出一份速食皮萨饼，用微波炉加热之后，继而打开一听啤酒，然后端着这些来到了客厅。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吃了起来。典型的速食食品，带着工业化生产的味道。 啤酒很凉，但是味道醇正，我一边吃一边想下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看到什么样的景致、被指派到哪一个地点去演出。当啤酒被我喝掉一半的时候，客厅中有敲门声传来，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呢？ 敲门声不大不小、不急不缓，倘若我不作回应，也许再有两分钟，来访者会自行离去。但是那个敲门的人好像是个熟人，从声音上总感觉像是在和我打招呼似的，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发现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送我进入城市的司机。 “你好！” “你好！”我应声道。 “可以进来么？” “当然！” “正在吃午饭？味道如何？” “味道还好！” “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了？还不错！” 我点头，“是的，请随便坐，要不要来点儿啤酒？” “不！谢谢！”说完，他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握方向盘的动作。 我连忙抱歉的向他笑了笑，自己忽然也对剩下的啤酒提不起兴致了。 “下午要去资料馆吧？” “是的！” “我下午带你去，反正也无事可做！” “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但总是感觉给您添麻烦了！”我说道，“另外，我有一份地图！” “噢！地图自然是要带的！但是它的作用不只是在于提供路径的指引，还有更大的作用！是你在这里的身份的证明！” “身份证明？”我有些疑惑不解！ “它可以证明，从现在开始你被允许生活在这座城市中了！所以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第一次在这里外出，有时即使带上地图也会迷路，前段日子，有一个年轻人迷路之后，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他，但是已经失去意识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听你的说法，这城市还真是了得！” “能够保证你在这个世界、这个绝对自由的城市里生活的，除了你自己的努力之外，就要靠那本小小的图册了！特殊的时候，它甚至能够保住性命！” “如此的严重？” “是的，毫不夸张！我眼里的那些在你之前来到这里的年轻人在这里的经历的种种事情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因为他们的没有强大的内心，面对挑战没能取得成功，即便走出这里回到外面的世界，也是疲惫不堪，需要用余生的时间去恢复！到现在为止，那几个人没有一个能完成使命，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问题！唉……”他叹息了一声，“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萤火虫会专门针对你们到处都设置意识的陷阱，视觉的假象。” 说完，他看了看手表之后说：“走吧！去资料馆！” “十分感谢您告诉我的这些信息！” “不必客气！我是希望来到这里的年轻人能够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完成使命的同时，也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你是其中的一个！” 我点头。他的话语让我的心中开始思忖，我似乎有一段十分重要的记忆被遗忘了，那段记忆和他所描述的情形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但是任凭我如何回忆、如何在记忆中搜索却总是无法想起。 I彩色森林城 7奇异资料馆 这次，他开的是一辆福特皮卡，车子从别墅开出径直向东驶去，我忽然想起该问一下这位司机的名字，“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呃！你可以叫我旸澍，这是我的名字！” 车窗外照例是茂密的树林，旸澍说：“坐稳了！” 我刚刚把安全带系好，车子便驶下了公路，进入了崎岖不平的地带，看不到什么路，到处都是齐腰高的荒草，如果对这里的地形不是很熟悉的话，一般是不会有人开车走这样的地方的。 旸澍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你可以看看地图册！” 我打开地图册的第一页，依照我所居住的别墅的名字“92号别墅”向东的区域范围，资料馆都是由一个个空心三角形标示的。距离别墅最近的资料馆与公路有相当的距离，根本没有公路直接通过向那里，委实位于山林之中。我数了一下，整座城市里只有十个资料馆。 “不错！距离你工作的地点最近的资料馆的确无路可通，方圆五公里之内，你只能去这个资料馆，因为这是距离最近的一个，资料馆与工作地点是有着对应关系的，没有别的选择！顺便告诉你，这座城市里没有公路通向资料馆，所有的资料馆都是远离公路的。” “非要如此？”我问， “没有原因，这是规则，就像一个健全的人生来就应该有两只耳朵一样！” “资料馆有很多吧！” “不多！只有十个！这里每一座资料馆会对应数目不等的工作地点！最多的时候，一个资料馆会对应一百多万个工作地点。” 说话间，车外的荒草拍打在车门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是新鲜的草叶拍打在金属面板上所产生的声音，崎岖地带引起的车身的颠簸让人精力大减，好在车子没有再开多久就到达了资料馆前的小广场上，我隐约的闻到了一阵浅淡的玫瑰花香味，那正是我工作的地方所具有的气味，这时车子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旸澍说。 “噢！”我这才回过神来，眼前是一座实木结构的、刷着浅灰色油漆的二层小楼，二层有一个小小的阁楼，右前方有一座钟楼，不明白这里的人为什么会对钟楼有如此的偏爱呢？ “去吧！那里有人在等着你了。”旸澍说，“祝你顺利！” “谢谢！”我背上灰色的帆布背包下车，旸澍随即按了一下喇叭，而后便驾车从“原路”离去。 由于门上没有门铃按钮，于是我敲了三下门板，稍顷，里面传出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是来领资料的吧？请进！” 我推门进入，一眼便看到了一位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年纪约在20岁上下，他从桌前起身过来与我握手，白色的衬衫、卡其色的休闲裤、黑色的休闲板鞋，一身清爽的打扮！ “坐吧！” 我坐在了他的对面的椅子上，环视整个客厅，面积大约有八十平方米，地板和正对着门的木柜所使用的木料，显然是采自林中，木柜上是很多大小相同的格子，如同超市中的存包处，只是这个柜子的尺寸仅有存包处格子的四分之一大小，而且数目要多得多。 “这地方如何？”小伙子问。 “很好！” 小伙子点点头，随即向我介绍工作的情况。 “首先，这里只有阶段性的工作汇报，所谓的‘上下班’是没有严格的时间限制的。”说完，他拿出了一本册子递给我，“看第一页和第二页，分别选出数字和字母，由于你是第九个人，按照规则，可以供你选择的只有十以内的一位数！如果你是第十个人的话，可供选择的才有两位数！” 我翻开册子的第一页，上面整齐而无序的排列着很多十以内的各种颜色的数字，大概有六、七十个。“只能选一种颜色一个数字”，他强调似地说道。 “好的。”我接过他递来的铅笔，在一个紫色的数字“7”上面画了一个圈，画完之后，这上面所有其余颜色的“7”都消失了，我感到很惊讶，他也看到了我的表情，便说： “如果你选定了一种颜色的一个数字而这个颜色的数字还没有被别人选过的话，那么其余相同的数字会自行作废。别奇怪，规则——这里的规则，这证明你是第一个选择这个颜色的数字的人；即便是在选择其他东西的时候也是如此，别人无权再去选择你选过的东西，明白了？这里的很多事物并不进行分类,也没有任何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或物;如果选择的已经是别人选择过的，那么铅笔是画不出痕迹的，前面几个人都至少重复选择了一次，有的人还选过五六次以上！你的运气不错！ok！7号地区！” 原来如此！ I彩色森林城 8倒在“花之圆舞曲”之下 我翻到了第二页，与第一页相同，页面上排列了很多的、数量大体相当的字母，我随便在灰色的字母“h”上面画了一个圈，果然，其余的“h”都消失了！ “h区，非常顺利！其实，册子相对于数字与字母来说等于是一个存储记忆的载体，铅笔就是打开记忆载体的介质，联接你与册子的工具，规则使然。去吧，到柜子上任意取一个牌子过来！” “好的！”我到柜子前随意抽取了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牌子，上面刻着“p.m.fiveo''clock-sunny-autumndoor”。 “‘7号地区h区p.m.fiveo''clock-sunny-autumndoor’是你要演出的第一个地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接下来的其他演出地点的信息就不需要再来我这里领取，你的地图上会提示你的。”小伙子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一张金属材质的有电话卡般大小的卡片，上面刻着那一串令人匪夷所思的地址信息。我接了过来，放进了背包里。 “好了，你可以去工作了，从这里原路返回即可！记住，要在天黑前赶回你的驻地，祝你顺利！再见！” 我点头，我很想问他为何要提醒我在天黑前回去，但是终未出口。 我从木屋出来，外面已经映出了晚霞，我看了看手表，咄咄怪事，竟然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时间已经是七点一刻，可我却不曾感到在房间里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充其量不过10分钟，时间真的在变快？罢了罢了，不管怎样，事已至此，即便时间在这里扭曲了也好、或者被自己的错觉欺骗了也好，只能顺其自然了，我应该赶在天色黑下来之前尽快赶回工作的地点才是。 我再一次确认了一下地图册和那张金属卡片都已经装好，便从来时汽车碾出的痕迹向回走。 我边走边想，现在的我很像是一个身处野外的探险者或者野战兵，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一个人独自应付。这里的森林和夕阳并没有和我所生活过的那个城市的有什么不同，同样有青草的气息、腐烂树叶的气味、湿润泥土的芬芳，植物同样吸入二氧化碳，释放氧气。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对这里的所谓的“绝对自由”有直观上的认识，一切都再正常不过，我踏着齐腰高的野草，感受着晚霞温暖的光线透过林间映照在我身上的感觉，这场景让人惬意也让人伤感。 在起风的一瞬间，我想起了柴科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那经典的旋律，仿佛正在耳边真切的响起，在这摇曳的荒草、沙沙作响的树冠以及温暖的夕阳之下，我情不自禁想到这只曲子。 我再次想起了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出走的妻子，因为我曾经和她一起合作改编并演奏过这支曲子。但是此时，她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清晰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好像从我的记忆中淡出了，如同电影镜头转换的中间段，算了，想那些唯有徒劳！ 在我的未来的演出中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他们会对我的演出作何反应呢？我全无头绪。 我正通过草丛向着公路的方向走去，蓦然发现我前面不远处有一支管弦乐队正在演奏我刚刚想到的《花之圆舞曲》，技艺精湛，令人心醉神迷，原来是这支乐队在演奏，那管弦乐队的影子看起来有些模糊，但是从距离上判断却又不该是这样的！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个中的玄妙，这演奏让我不觉的驻足凝听，何等美妙的音乐！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公路的路肩上，正是旸澍带着我进入树林的地点，天色已经很晚了，我看到的是灿烂的星空。我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此时，我感觉到有一个人正坐在我的身边，我定睛看了好一会才完全看清楚这个人，原来正是那个开mini-cooper的女孩——韦洢，此刻的她，并不是初次见到我时的那种冷冰冰的表情，目光中充满了关切。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知道吗？差一点儿你就没命了！”她把胳膊伸到我的脖子下面，使劲的把我扶起来，我横竖总算是坐了起来，但是我并不知道在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看她的表情并不像是虚张声势，想必问题比料想中的严重得多。 “事不宜迟，我马上带你回你工作的驻地去！”说完，她费力的把我扶起来，几乎是半扶半抱的把我拖到了她那辆mini-cooper的副驾驶座位上。 我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剧烈的恶心、全身瘫软、寸步难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把我的帆布背包扔到后排座上之后，便驾车一路疾驰；我完全瘫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由于她驾车多次的加速过弯，我的头也好几次撞到车窗上；沿途，我看到所有的建筑都灯火通明，而且车窗外自始至终都在传来十分喧闹的人声、车流声、音乐声，但是却看不到人的影子，仿佛那些都是从空气中凝结而成的。 I彩色森林城 9“萤火虫”是一群人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车子在我工作的别墅外面停了下来，我看到房间里竟然灯火通明，韦洢拿着我的帆布背包、再次半扶半抱的将我拖进客厅，把我安顿到沙发上。 我心中思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似懂非懂却无力问话，只能以一种询问的目光望着她，她坐在我侧面的沙发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刚刚看到你醒过来，我才能扶你起身！因为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是不能够动你的，因为我如果那样做的话，你可能会永远瘫痪！另外你现在不能睡觉！十二个小时之内都要保持清醒，否则你很难再次醒过来，记住了吗？” 我勉强点点头，也许她根本看不出我在点头，也不期待我能这么做，但是从现在开始，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要引起我的足够重视，对于这里的危险状况，刚刚的经历已经给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 “司机没有来接你吗？这么危险的路！”韦洢问。 我用点头的方法摇了摇头。 “可能是被路上的障碍物挡住了！真是不可理喻，这帮家伙……司机倒是个好人，唉！你要记得，以后无论在白天还是晚上，你听到任何奇妙的、异样的声音，都不要深入的思考下去，因为那样的话你的意识会被控制，知道吗？只当那些不存在，一旦被控制，你就会昏过去，而且血液和意识的核心——也就是你的思维能力和曾经的记忆——都会被掠走，那是非常危险的！刚才如果我迟一点儿发现你的话，你可能会成为植物人或者没命的！因为如果你的身边没有人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再次返回，再次对昏迷中的你发动袭击！” 说完，韦洢把茶几上的一张白色纸卡片拿给我看，上面写着：“杨溢：7号地区h区p.m.fiveo''clock-sunny-autumndoor，时限：1、12、12+”。 “这应该是你在取过资料之后的时间里，有专人给你送来的，上面已经印好你的名字了。工作期限的多少，有时会取决于你的运气，工作期限有三个标准，别人抽到的一般是一个或者两个，而且你抽到了12+，很幸运；对了，告诉你，刚才吸引了你的声音是一群叫做‘萤火虫’的家伙捣的鬼，袭击你的正是他们！‘萤火虫’是他们的绰号，他们是一群人，分布在这个城市各个角落，总是想着办法出来迷惑人、折磨人，他们刚才干的就是这个勾当，他们最中意的就是人的血液和意识的核心。一旦你可以抵挡住他们制造的声音，他们就没有办法了；问题的关键是他们可以深入到你的心里，知道你最喜欢的是什么，正因为如此，他们也就可以制造出你喜欢的声音，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这里有些人就利用他们探查人的内心，得到最准确的结果，对于违反这里的规则的人，也就是‘罪犯’，可以省去审判的环节。” 我一边听着她的描述，一边思考这座城市的种种奇特的人和事以及所谓的规则，虽然我现在不能说话，但是思绪一刻也未停止，可见，他们的确还没有吸取到我的意识的核心部分。 韦洢起身到我的后面，把我的衣服撩了起来看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块镜子，给我看我的背上的一个红色的、碗口大的红色印记，颜色鲜红，好像被活生生的割掉一块皮肤，一阵剧烈的恶心又开始袭来。 韦洢放下了我的衣服，到厨房找出一瓶可口可乐、一瓶矿泉水，在把矿泉水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并坐下来打开可乐喝了几口之后说：“十二个小时之后，你恢复了体力就可以喝水了，那时你一定会很口渴的！ 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不怕那些‘萤火虫’吧？告诉你吧，是因为遗忘，而且是心中最喜欢的、最爱的人或者事，也包括你最痛苦的记忆——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情，或者说是记忆的创伤；因为这样一来，‘萤火虫’就找不到你心中最脆弱、最柔软、最容易被诱惑、被折磨的部分了，这也可以看作是人的某种弱点。 在这座城市里，‘遗忘’是一个可以自由选择的项之一，你可以选择，也可以不选择，但是其实那只是表面上的自由，因为这里的人包括管理者在内，无一例外都选择了‘遗忘’！而且一旦选择了就无法回头，因为时间已经流逝了，绝没有重新选择的可能，规则也不允许； 当然咯，就算是选择了‘遗忘’这个选项，它在不同的人身上起到的效果也不一样，一些残存着模糊记忆的人例如那个司机——旸澍和我，还可能有其他的和我们一样的人——还会时常想起应该去寻找自己的灵魂中缺失的那个部分，但是根本找不到；原本，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是选择了遗忘痛苦的记忆的，因为当时我们都认为遗忘是可以避免痛苦和恐惧的一种方式，但是随着时间的延长，我们却逐渐的把最爱的人或事也遗忘了，这就是选择绝对自由的代价——是灵魂上的缺失！ 你要知道，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都知道自己遗忘了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东西，但是谁也不想去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知道我的姐姐——辰漩——她是彻底的失去了那份宝贵的记忆的人，她认为自己已经成功的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再会有那种迷茫和痛苦的感觉！可实际上呢？那只是假象，她只是成功的逃避了自己的痛苦，找到了虚假的快乐罢了！ 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悲！还有，遗忘所带来的另一个间接的问题就是想象力的缺失，因为想象力以记忆力为基础的，没有了记忆力何谈想象力，失去了想象力也就失去了创造力！但是，似乎大家都生活得挺开心，也不觉得回不去原来的城市和生活中会有什么不好的，其实也回不去原来的城市了，你不觉得这是一种麻醉吗？” I彩色森林城 10“无忧无虑”的城市 我没有作答，也无法作答。 难道是仅仅为了想要避免痛苦就愿意被夺去曾经的记忆吗？那么美好幸福的记忆也失去了该怎么应对呢？ 我揣摩他们这个群体中，一定有为数不少的人想打退堂鼓，但是恐怕没有退路，意识不到灵魂缺失的另一些人反倒感觉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得很是惬意、快乐！而其实质却不具备什么意义，因为得到这一切、享受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已经被破坏了、不完整了，一个不完整的人享受着这些，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享有！ “我说这么多的话，请你不要介意，我是想在这里多呆一会，你现在的状态很容易昏睡过去，不然你是不会听到我坐在这里大谈特谈这个城市里的事情的。” 我无力向她道谢。 “这是一座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城市！这里的人们看起来是很快乐的！所有的生活都是按部就班！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很自由——遗忘之后的‘绝对自由’！在这里生活得越久就越意识不到这个城市的缺陷，因为大家都有记忆的缺陷，所以这就变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反而是像我、旸澍这样的人被当成异类，被当作不健全的人看待！而实际上，所有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逃避痛苦，区别仅仅在于遗忘程度的深浅不同罢了！只不过是普遍性掩盖了这一切！其实这里的反规律的事物、人、事件简直比比皆是，根本说不完。我总觉得，这是因为遗忘所带来的混乱导致的！” 听着韦洢的讲述，我开始觉得客厅中普普通通亮度的壁灯和枝型吊灯灯光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十分刺目，有可能是困意在作怪。 “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吧，听点什么可好？”漩子的妹妹问。 其实她等于没有问，我现在根本无力答话，体力的恢复十分缓慢，一切都随她好了。 她从楼上找来了两张cd，一张metallica乐队的专辑、一张ironmaiden乐队的专辑，堪称重金属摇滚乐的极致之作。 “挑这两张cd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看着我说，“我知道你是一位大提琴手，是演奏古典音乐的！” 也许吧！韦洢的办法能管点用。 音乐一旦打开，真是了得，小小的cd光盘通过人类工业化技术生产的音响设备的转化与放大释放了如同核爆炸一般的威力，心脏与整幢房子随之一同震颤。 “对不起，音乐开得大了点！”韦洢把音量调小之后坐在我的身边说，重金属之声终于有所减弱，相对于正常的播放来说，还是显得大了些。这时，她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是该告辞的时候了，千万记住我的话，不可以睡觉，直到明天上午十点之前都必须保持清醒。” 我尽力点了点头，估计幅度不会超过2毫米。由于音响的缘故我听不到她车子引擎启动的声音，现在彻彻底底的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开始思考造成这种痛苦的“萤火虫”究竟是怎样的一类人？我根本感觉不到他们，感觉到的只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幻象，在听到声音并且入迷的那一瞬间，我的意识是一大段空白，就如同被剪掉的一大段电影胶片。 我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也填写了表格，但是我的选项呢？彼时的我选择了什么？我选择了遗忘吗？还是其他的什么选项？ 我反复有这种念头，遇袭期间的空白的那段记忆胶片一定就在什么地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一旦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被唤醒，一切都将历历在目，都将是真正意义上的再现，更有可能再次发生，有一种声音在呼唤我心中的世界，我还不能弄清楚那是什么；我只是感觉自己与这个城市、这里的人群格格不入。 我望着对面的墙角有一座落地钟，时间只过去了区区十五分钟。1点15分。 我转而看桌面上漩子的妹妹刚刚给我看的那张纸卡片：“杨溢：7号地区h区p.m.fiveo''clock-sunny-autumndoor，时限：1、12、12+”。 那种地方会有什么？我自是不知晓其中的内容。关于时限的数字，韦洢也并没有告诉我具体代表什么，仅仅是说很幸运，这又再次让我陷入到困惑中！在看着卡片的过程中，我逐渐感到灯光越来越刺眼，重金属乐队的歌声仿佛从关着的门里传来，听着不像刚才那般震耳。灯光也开始变得混沌一片。 这时，我被一段极端逼人的电吉他solo演奏拉回到现实，猛然惊醒，原来我是在犯困、险些睡着。我试图用力睁一下眼睛，缓解困意。我想，此时，我的时间如果能够像在资料馆里那样快速的消逝该有多妙，即便是扭曲的，也可以缓解此时的痛苦状态。 徒劳。时间只过去了五分钟。 I彩色森林城 11扭曲的时间和剖心术 我转念开始怀疑，如果说资料馆的时间在扭曲的过程中被缩短了，自己在别墅中的时间是否是被延长了呢？ 其实这种假设已经不能被称为假设了，因为我的感觉告诉我，这座城市里的时间的扭曲是真实的存在的！从另一种意义上而言，这也可以有一种解释，那便是：在每个人的眼中，时间流逝的速度是不同的，例如，快乐幸福的时间显得很短暂，而痛苦折磨的时间显得很漫长！ 现在我倒是多多少少能够理解一点所谓的“绝对自由”的含义了，“绝对自由”除了韦洢所言的“遗忘”的意义之外，还有另一种意义，那便是，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可以在自己的生活空间里控制时间的流逝速度，而进入这个空间的其他的人则会产生幻觉。 例如我在资料馆的经历，便是这样：资料馆里的时间在我的感觉里仅仅是十分钟，而实际上，那是因为那个年轻人把四个小时的时间扭曲了，我的四个小时在经过了他的扭曲之后在他的生活空间里仅仅变为了十分钟！我的这个思考结果后来也得到了旸澍和韦洢的证实——是正确的！ 困意尽管还是不断袭来，但是已经不如先前那样强烈，我被自己猜测的种种情形所困扰，我有必要做好应对各种复杂情势的准备。若不是被“萤火虫”袭击，也许我现在正在酣然大睡，根本不会就上面的问题思考什么。音响里又回到了metallica，我没有心思去欣赏摇滚乐。 辰漩、旸澍、辰漩的妹妹——韦洢，他们的话不尽相同，但是有某种共通之处，我现在把握不好，如同微弱的光亮忽隐忽现。 人在期盼一件事情尽早结束时，往往会有机械地重复看钟表的动作，频繁的确认时间，凌晨三点，还有七个小时，可能是由于困意正在消失的缘故，音响的音量带来的震撼又回来了。我在此时竟然开始感到亢奋，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辰漩的妹妹竟然又赶回了这里，进得门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音响的音量调至背景音乐的程度，之后仍然坐在我侧面的沙发上。 “还是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看到你保持清醒，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毕竟危险还是没有过去！”说完她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动一动你的手我看一下！”任凭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我的手只在她的手上移动了半厘米的距离。 “不错，非常好，已经恢复了一些，剩下的七个小时你会很快恢复的。”她放下了我的手之后说。她的到来总让我想到浮力的原理，当她来到这座房子，重金属音乐被排除了大部分，她本身也仿佛是漂浮在我眼前的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的女子。 她再次掀起了我的衣服察看伤口，而后说：“我到楼上的放映室取点东西来。”说罢，她打开左边的木门进去了，少顷，她再次在我的视线里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急救包，可是急救包为什么要放在放映室呢？ “你后背上的伤口，介于需要处理和不需要处理之间，我想，还是处理一下为好，至少能减少感染的风险，另外，在伤口完全恢复之前，不要让陌生人看到，尤其是不要被另一伙‘萤火虫’看到，否则就更麻烦，总之尽力把伤口隐藏好。”说完她撩开我的上衣，开始用棉签蘸着酒精擦拭。 “还有点局部渗血症状，我给你做一下包扎，这样会好些，你这下子被吸得不轻呢！我这么说你别介意，不仅仅是‘萤火虫’，这里的还会有少数人也可能会针对你，他们本身并不能意识到这是在对一个人的生命构成威胁，他们是按照规则做的，规则就是他们不期待这里有改变，只想保持现状。 他们针对你之前的八个人的成功阻止，就是规则的胜利，你遇到的难题会比想象的要多，如果说针对的程度，那么你应该是到现在为止最深的，‘萤火虫’对你比对之前的年轻人第一次袭击更严重，直接想要置你于死地。以前还没有过这么严重的时候，他们的症状与你相同，但是你的伤口比他们的大了一倍。 我想原因有两个，原因之一，你可能是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原因之二，就是‘萤火虫’认为你是最难对付的，所以才急于杀死你。谨慎为妙！好了，伤口包扎好了。”她放下我的上衣，把急救包放在沙发后面，起身去卫生间洗手，我发现她穿的是一双运动鞋，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她洗手的时间里，我想，既然旸澍被“萤火虫”阻截，现在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呢？漩子的妹妹回到沙发上，从包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上，仿佛是准备参加临场面试的考生在平复紧张的情绪。 “你是在想旸澍现在怎么样了？顺便说一句，我们这里的人都或多或少会一点剖心术，听起来有点吓人吧？就像你们外面的人会做饭一样平常，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也会掌握一些的。其实剖心术就是指可以探查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想要干什么，这东西也好也不好，好处是可以预知一些事情，做好相应的准备，坏处是能够看到很多下流的、龌龊不堪的念头。我的这种能力是很初级的，和‘萤火虫’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他们能够读出一个人此前、现在和以后的心理活动以及最隐秘的想法，被他们盯上是很麻烦的，充满精神上的可怖状态，比肉体的痛苦严重得多。” 她吐着烟说，“说到旸澍，你不必担心，他不会有什么的，‘萤火虫’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想阻止他来罢了，至多是在路上加一些路障，受点轻伤，他是一个好人，可惜来到了这种地方，我相信他是想要恢复记忆的人，但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几乎没有可能了，他以前也帮助过你之前的年轻人，可是那些年轻人要么认定他是异类，要么认为他是得到了某种好处才这么干的，所以不领情。 可他好像并不伤心，依旧是对他们那么热心，‘萤火虫’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他的记忆中，有一个部分异常坚固，‘萤火虫’就算吸光了他的血液，也吸取不到他剩余的记忆与思维能力，血液和记忆与思维能力必须被同时剥夺对‘萤火虫’来说才有意义。 他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批进入这里的人，他当初是为了逃避妻子离世带给他的痛苦而来到这里的，也遭受过‘萤火虫’的袭击而却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他的执著值得这里和外面的每一个人钦佩，他一直都想努力的改变什么，但是记忆的缺失已经决定了他无法改变现状！估计他现在应该是在来这里的路上，也可能是回去自己的驻地了。” I彩色森林城 12音乐的“传染性” 我通过在沙发前面的桌上立着的一块镜子，看到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渐渐泛白，时间已经指向了四点半钟，这里的早晨和我曾经生活过的城市一样，我不时的可以感受到一点夏日清晨所特有的那种清凉，屋子里有一种彻夜未眠时才会感觉到的滞缓的热空气，清晨的气息似乎要从这所房子的所有缝隙钻入，客厅中的灯光也变得柔和起来了。 这时我似乎听到了外面有汽车引擎的声音，韦洢对我说：“旸澍来了！”然后便起身去开门，继而我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随即别墅的门开了。 “你好！”旸澍说道。 “你好！”我听到韦洢的回答，“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没有受伤吧？” “我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肩头擦破了点皮。” “那就好！” “‘萤火虫’真是过分，想尽办法挡住我的车子，到处都是路障，简直是寸步难行，我是一路清理着障碍物过来的，结果这么久才赶来，本该在六个小时前接到他，可是在我到了接应他的地点时又没有找到他，所以就直接来到这里。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也许我和你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线，所以我发现得更早，我已经是第二次返回这里了！之前我返回我的住所一次。” “嗯！他怎么样了？” “还好！幸亏发现的及时，如果再晚一会儿，‘萤火虫’就得逞了，他们真够狠毒的！这次遇袭让他的体力消耗了不少，但是思维能力方面毫无问题，也算是幸运了！” “谢天谢地！” “来吧，他就在这里，为了让他尽快的恢复，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没有移动过他，就这么瘫坐六个小时，也够他消受的了！”韦洢说道。 “那还用说，这苦头可够人熬的！” 我感到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你会很快恢复的！”旸澍在我的背后说，“伤口怎么样了？”他转而问韦洢。 “比我之前见过的其他人的创口要大一倍，我已经处理过了，看样子血出了不少，包扎起来比较麻烦，不过现在没事了。我更担心另一伙‘萤火虫’一旦看到了会纠缠不休。那样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我已近告诉过他了，一定不要让任何陌生的人看到他的伤口。这很重要！” “嗯！”旸澍沉思着说，然后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上，韦洢再次坐到了我侧面的沙发上。 “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对付‘萤火虫’吗？他们的做法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太难了！”旸澍说，“时而看得见、时而看不见！无形的在人的意识之中窜来窜去，很难感知得到，感知到了也不容易抓到，当感知到的时候，已经被控制了，无能为力。” 我琢磨着他们的谈话，“萤火虫”这东西似乎是超越了人类意识的单独存在。 “除了这里的管理者之外，没人能够控制他们！”旸澍继续说道，“他们只对管理者负责！” “可是管理者对他们是很纵容的！否则前前后后来到这里的这些年轻人就不会都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韦洢说道，“而且，我总是感觉，管理者对他们的控制力也是有限的！他们的很多行为是不是管理者指派的我看都很难说！” “也许他们与管理者之间有某种协议吧！”旸澍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他们掌握着这里所有人的隐私和个人信息，甚至包括管理者！但是管理者为什么可以有限度的控制他们，我也没有弄清楚！” “反正他们是这里最飞扬跋扈的一群家伙！我总觉得他们不应该存在，应该消失！”韦洢忿忿不平地说道。 “他们的存在一定有合理的理由！因为，他们的那种诡异的能力，不是我们，包括管理者在内能够学到的！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管理者那么精明，当然不会允许他们破坏这里的根基，而且应该是有求于他们的！”旸澍说道。 “也就是说，要学会与他们相处，共同存在咯？特别是杨溢！”韦洢拿着我前面桌上的那张卡片说道。 “是的！”旸澍回答道，“他们对杨溢下手这么重，也许是担心他的音乐会有‘传染性’！”旸澍转而说道。 “‘传染性’？可是之前的年轻人也有做音乐的！没见‘萤火虫’他们如此的紧张，这么急于置他于死地！难道是因为他的乐器不一样？还是说音乐的风格？” “我想，这应该和乐器、音乐的风格没有关系，而是和人有关系！有的乐器在一个人的手里仅仅是一件乐器，而在另外一个人的手里却是有生命的！甚至会变得有魔力！我想，杨溢很可能属于后者！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许真的会有‘传染性’！” “您的意思是会唤回这里的人们的记忆和创造力？想象力？” “嗯！有这种可能！” “可是凭借管理者和‘萤火虫’的关系，他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的吧！‘萤火虫’那么厉害！还有，那些已经被人自愿放弃的东西，恐怕是很难被唤回的吧！时间都已经过去了！”韦洢说着，表情显得忧心忡忡。 I彩色森林城 13我的老师-西蒙 “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的，这种变化难以预知！也许仅仅是缺少一个触发点！有的时候看似巨大的无解的难题，解决起来却仅仅是从一个看似不重要的细节开始的！至于管理者是否知道这一点，我也很难讲！也许‘萤火虫’已经向他报告了，也许在杨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无论怎么样，知道是早晚的事情！换个角度而言，他知道杨溢的这种情况，但是依旧从应征者中选中了他，除了表面上的原因之外，深层次的用意是什么我猜不到！” 听了旸澍的这一番话，韦洢望着我的双眼，许久没有作声。她的双眸与她的姐姐辰漩一样，如同湖水一般清澈，但是比辰漩更多了一丝温度。 “如果可以唤回曾经自愿丢弃的东西，那我就会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韦洢语调缓缓地说道。 旸澍听了她的话之后，没有说话，而是意味深长的笑了，说：“其实，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 少顷，旸澍转而说：“关于他的巡回演出，规则之一是，地点由管理者指定的！还有一条规则是：巡演期间，他只能在指定的演出地点演奏，或者自己在驻地拉琴，或者指定的排练地点拉琴，而且我和你，以及这里的其他人都没有权利听他在上述地点之外的其他地方听他现场拉琴！当然，我们可以在去巡演现场听！” 韦洢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不过您说的其他的地方是指哪里？” “其他的地方，其实就是没有被授权拉琴的地方！管理者不仅限制演奏者本人，而且也会限制听众！之前来的那几个从事乐器演奏职业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没人能例外！” “按照您的说法，我倒是真的很想听了！” “我相信会有机会的！韦洢！记住我说的这句话！”旸澍的语气很坚定。 “嗯！”韦洢深深地点了点头。 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我由于无法加入到其中而开始在心中思忖所谓的音乐的“传染性”的问题，音乐的确可以打动心灵，特别是作为大提琴演奏者的我来说，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而且这一点也的确和演奏者有着莫大的关系，当听众和演奏者产生共鸣的时候，情感也会起一些微妙的变化，可以唤起一些曾经的记忆。 照此看来，那与其说是音乐的“传染性”，倒不如说是听众的某种记忆、某种情感的再现，是一种感染力！这种情感的记忆如果成为一个群体的共性，那么这座城市里的一些人将会变得不同以往，这座城市会有一些变化产生。 他们的对话还让我想到我在大学时期的大提琴老师，那位来自英国的以严厉著称的大提琴演奏大师——西蒙?s?伊斯特伍德，我们之间的一次对话： “如果你不爱音乐、如果你的心里没有对大提琴的爱，如果你不能把大提琴融为你的生命的一部分、身体的一部分、灵魂的一部分，那么我请你放下你的琴，去学一个新的专业、然后找一份更好的工作！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我当然不会放下！” “我知道你在竭尽全力！但是，这还不够！你要再努力些、再努力！” “我会的！因为爱！就像您曾经对我说过的，好的音乐是可以净化灵魂的！” “没错！让你的音乐从你的灵魂里迸发出来，让听众的灵魂听到你的音乐，而不仅仅是耳朵！” “这是您对我的要求，也是我的目标！” “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永远！” 这是我们之间让我永难忘怀的一次对话，直至今天，也不敢忘记一个字！ 虽然西蒙是如此的严厉，但是，却让我发自心底的尊敬。因为他的教诲让我在开始来到这座城市之时，感受到了那有多么的重要。或许，这可以让我能够找到我来到这里的最初的目的，尽管它暂时消失在了某个地方而让我无法想起，但是却给了我执着下去的勇气和动力——源源不竭的动力！我一定不会放弃寻回它！ 随着我的思考的时间的延长，我逐渐感觉到自己的体能在一点点的恢复，而且头脑变得越来越清醒，困意早已无影无踪，并且手和脚可以小幅度的晃动了，头也可以微微转动了，虽然还是无法说话和起身，但身体上的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旸澍和韦洢看到我的小幅度的动作之后，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而后，韦洢起身说去放映室关掉音响。 韦洢上楼之后，旸澍看着我的卡片对我说：“杨溢，我知道你在思考一些事情，回想一些事情，想要找到自己来这里的最初的目标！曾经的记忆绝不会消失，你会找到的！我和韦洢都知道你的最初的目标是什么，但是我们都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则！关于这个我只能说这么多！”说完，旸澍看着我的眼睛，“用心做好你的音乐！” 我点了点头，想说一句“谢谢”，但是却无力说出口。 I彩色森林城 14一座可以改变你容颜的城 随着韦洢再次回到客厅，背景音乐式的重金属摇滚乐消失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令人感到痛苦的一夜已经落下帷幕，房间外面的清晨鸟鸣开始叽叽喳喳的叩击着窗子。 此时的韦洢目光中已经没有了关切和担忧，换成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她在我遭遇到萤火虫的严重的袭击之后，对我的态度变得完全不同了。就如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曾经心怀芥蒂，但是却因为在被同一件事情所感动之后，开始意识到彼此的共鸣，而且那正是对方给予的。 于是，所有的隔阂都在短时间内彻底消失了——彼此间的关系甚至会变得更加亲近，以至于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在一方遇到难题的时候，另一方必然责无旁贷的施与最大的努力来帮助。 “韦洢，我刚刚对杨溢说了一些关于这里的规则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旸澍问道。 “我明白，他的那段被短暂遗忘的记忆，对吧？” “嗯！我想你也知道该怎么做！违反规则的事情可不是儿戏！”旸澍表情严肃的说道。 “您放心吧！我知道该如何做！而且，从我们今夜的对话中，我能感觉到，杨溢和前面的那些年轻人不同！就像萤火虫对他的恐惧！因为他们严重的暴力袭击，意味着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很强烈！” “因为萤火虫害怕他们的那种诡异的引诱能力无法施加给更多的人！” “他们有管理者赋予的权利，所以现在还可以安安稳稳的，一旦他们的引诱能力失效，其他的能力也会减弱，他们恐怕就得真的消失掉！”韦洢说道。 “消失掉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希望这里可以有一些改变吧！希望如此！” “嗯！我也希望！” “我看杨溢的状态恢复得还可以，比我预想的要快！等到他可以活动自如了，我们就可以走了！”旸澍说道。 听着旸澍说完这句话，我看了看时间，此时是早晨6点半钟。距离韦洢所说的完全恢复的时间10点钟还有三个半小时的时间。 我现在考虑的问题是，在我恢复体力之后，我应该做些什么？是在第一时间里就赶去巡回演出的地点，还是在这里休整一些时间、设想一个计划之后再开始行动呢？我所得到的指令信息实际上并不明确，存在着很多的疑问，例如我该在何时向谁去汇报我的演出结果呢？阶段性的时间又是多长时间呢？还有所谓的“绝对自由”，那究竟是一种惩罚还是一种奖赏呢？ 从我目前刚刚经历的情形而言，“绝对自由”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惩罚。还有，既然我的音乐有“传染性”，那么管理者为何还要选中我来这里？我和旸澍、韦洢一样不明白！我面对的难题正在变得越来越多！ “旸澍对你很有信心！杨溢！”韦洢看着我的双眼说道。 我微微地点头，也只能在这个幅度了，我想表达的意思是“谢谢！”韦洢应该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旸澍来到这座城市的时间比我早了5年！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相比，旸澍的模样都已经改变了很多！我指的不是容貌的衰老，实际上旸澍的面容上的年龄没有变化，变化的是其他的方面！”韦洢对我说道。 “是啊！呵呵！虽然是短短的五年！”旸澍笑着说。 “我是在那天翻看照片的时候，发现变化竟然是这么大！这种变化与在外面的城市生活的人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产生的变化不同！但是我说不好是怎样的变化！ 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有容颜上的变化，而且说不清楚那变化究竟是什么、因为什么！如果能够说得清楚的话，恐怕也就不会生活在这里了！我想，如果这里的人再次重返原来的城市，恐怕已经没有人能认得出来了！” “但是愿意返回的人大概很难实现他们的愿望了！”韦洢不无伤感的说道，而后望着我说：“对了，刚刚说到照片，那是我在旸澍工作的时候拍下来的呢！” “你的摄影技术很棒！韦洢！”旸澍笑着说道，“韦洢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原本是医生，但是后来因为管理者的指派，现在转行做了摄影师！”旸澍说完，看了看我的眼睛。 “其实，这份工作很难做！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违反这里的规则！所以处处都要小心谨慎！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们来到这里是需要遗忘一些东西，比如记忆，可是你的工作却是要留住记忆！这样的工作，当然是很难很难的！ 所以我可以拍的东西其实少之又少！只能根据管理者的指示，到地图上的指示地点拍摄指定的对象！这样还好一些，最怕的就是指令不明确的时候，就会很累了！拍摄的时候需要反复衡量才可以的！” 拍摄照片，是为了留住记忆，旸澍所说的是没错的，我的心中思忖道。可是矛盾之处就在于，管理者已经选择了“遗忘”这个选项，那么他指派韦洢完成的工作岂不是违反这里的规则吗？这是为什么呢？旸澍、韦洢多多少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在我面前的谈话并没有刻意的掩饰些什么。 旸澍和韦洢都懂一点剖心术，我此刻的思考很自然也会被他们感知得到，但是我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 I彩色森林城 15用纯净的灵魂之音拯救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差错！所以说你已经很出色了！”旸澍对韦洢继续说道。 “谢谢您的夸奖！”韦洢回答道，“不过这样做摄影，让人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内心！这真的快要成为一种折磨了！” “是的！但是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那么就不要再去想其他的问题了！” “是啊！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韦洢说道，“这里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遗忘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在这里生活得久了，就会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但是却想不起很多很多的事情了！” “我也是一样的！”旸澍说道，“有人说这样反而可以活得很纯净！而且他们觉得我就是这样的！可是他们的观点是错的！因为我心里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您这么说让我感到挺意外的！真的！”韦洢带着惊讶的表情说道，“因为在我的眼里，我也觉得您似乎没有什么烦恼！用别人的话说是‘很纯净’！没想到您不是这样的！” “纯净难道一定要通过遗忘来达到吗？我看未必如此！经历过了才会知道！但是就像你刚刚说过的，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按照您的说法，应该是纯净的反而是不纯净的了？可是我却一直都没感觉到！” “你没感觉到这一点才是正常的！而我也仅仅是时而会有这种感觉，多数时间里，我没想过要思考这些！偶尔吧！毕竟我们已经身处在这座城市里了，即便是想要完全屏蔽掉那种影响也是很难的，只能看每个人的遗忘程度的深浅！可以说绝大多数的影响都已经施加在我们的意识中了，自己能够留存下来的感觉已经很少了！” “那么，凭您的判断，杨溢怎么样？他能够在一个什么样的程度上？”韦洢问道。 “杨溢究竟会被施加多深程度的影响，在我看来，应该会比你、我都要浅！因为他的伤口比你、我，还有之前的年轻人、都要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 “拭目以待吧！也许他能带来改变！用纯净的灵魂之音拯救遗忘！”旸澍看了看我之后说道。 琴声和音乐的确可以给人的精神带来共鸣，旸澍预测说也许我会为这里带来一点改变，我的心中思忖道，带来改变是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的！ 然而此刻，思考这个问题对我而言已经开始变得有讽刺意义了，因为我已经连来到这里的最初的目标都忘得干干净净了！我能记得的是，我并不是为了给这里带来改变而来到这里的，除了我的工作内容——到指定的地点巡演的工作之外，我的目标是什么一概没有记忆了！ “我该怎么做呢？”我的这句问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也未曾认为可以说得出来，但是真的说出来了。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了，随即我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位置，发现自己的活动能力也恢复了，尽管还是有些无力。 “太好了！”韦洢带着欣喜的表情说道，“你恢复了！现在是九点钟，比预期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杨溢的确是强过了前面那些年轻人很多！”旸澍说道，“你该怎么做，这里会有人告诉你的，但是不是我们！我和韦洢都没有这个权利，尽管我们很想帮你！韦洢，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嗯！是该回去了！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考虑其他的事情，杨溢！十点钟之后，你就可以正常的睡觉了！”说着，韦洢站起身来。 “走吧！”旸澍说道，随即也起身。 “谢谢你们二位！陪了我这么久！特别是韦洢！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我说着，费力的站了起来，准备送他们出门。 “别客气了！杨溢！你接下来的工作可能会很辛苦！所以现在的重点是——休息！” “我、韦洢，以后和你见面的机会会有很多的！所以不必急着说谢谢！坐下吧！我们走了！” “好吧！再见！”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之后回答道。然后看着他们二人出门，各自发动了车子，先后离开了这里，车子的引擎声音倏忽之间便消失了。 随着我的状态的逐渐恢复，我的心情也开始莫名的好了起来，似乎那些困惑、难题，还有接下来要面对的工作内容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或者说那些都不重要了，我首先想要做的是走出门去，迎接外面的晴朗阳光和新鲜空气。所以我打定主意，什么都不去想。 时间到了十点整的时候，我忽然听到门前小广场上的喷泉里传来悦耳的水声，于是转头隔着洁净得如同不存在的落地玻璃窗看去，发现喷泉已经自动开启，从阿波罗群雕之间喷出的数条弧形水柱折射着耀眼的光点，看起来如同是某种奇异的琴弦，倘若我去拨动它，那么立刻就会有这世间最美妙的乐音传出！ 此时，身体里的无力感已经彻底消失了，我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如韦洢说过的一样，我此时喉咙干渴，于是便把韦洢放在桌子上的矿泉水拧开一口气喝光了一整瓶。 然后我起身准备到别墅前的小广场上去转转，这时我看到了韦洢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镜子，便拿起来立在沙发靠背上，而后撩起衣服扭头看着镜子，透过韦洢为我包扎的绷带，我看到伤口的部位有一个浅浅的圆形的血迹，看样子彼时的我血应该是流了不少，但是我并没有任何的痛感，背部和双臂都活动自如。恢复之后的舒适感让我觉得萤火虫的袭击似乎与我无关了！ 7月里的晴朗夏日，空气清新，上午的阳光映照在门前的小广场、喷泉和阿波罗群雕上，还有近处和远处葱郁茂密的森林中，加之近处的水声伴着远处鸟儿的婉啭，让人的心情倍感舒畅！ I彩色森林城 16西蒙和匈牙利狂想曲 我站在小广场上眺望远方，发现在更高和更远的山林间，错落分布着为数不少的钟楼，尽管建筑风格不尽相同，但是我可以确认是钟楼，而非其他的什么设施！此前，我就已经注意到这一点，这里的建筑无一例外都会配以钟楼，这真是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建筑设计形式！它们的尖顶在阳光下闪着各色的光，带给我一种非现实的存在感，仿佛是它们在撑起这座城市的天空。 再回头看着我所在的这幢92号别墅的时候，当然也少不了钟楼，我确认了一下时间，并与我的手表的时间进行了对照，完全一致，上午十点十五分。 为了可以让自己更舒适的享受此时的灿烂阳光和新鲜空气，我回到了别墅的二层，在放映室里找到一把椅子拎了出来，在经过卧室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靠在床边的装着我的大提琴的琴盒，便到卧室里背起大提琴琴盒，拎着椅子走出了别墅。 回到小广场上之后，我把大提琴琴盒靠在了喷泉的边墙上，而后把椅子放在了大提琴的边上坐了下来。从我所坐的位置，阿波罗群雕和喷泉，以及近处和远处的茂密森林尽在眼中。 我一边听着喷泉里的水声一边看着水花，内心开始逐渐被那水花的声音所陶醉，因为那其中洋溢着丰富而悦耳的音色、节奏、旋律，渐渐的，似乎有钢琴的音色加了进来，它们为我带来的这种微醺的感觉在阳光下变得更加妙不可言。在我瞥见身旁的大提琴之后，我想到了自己此时应该做点什么。 大卫·波帕尔——《匈牙利狂想曲》！ 我曾经在学习这首曲子的过程中被西蒙训斥过很多次，因为西蒙要求我不能只用一种弓法和指法来演奏，而我却只习惯于乐谱上的那一套方法，一旦变换弓法和指法，便会出现一些细微的瑕疵，尽管在其他同学和老师看来那也许是不值一提的问题，但是却逃不过西蒙的眼睛和耳朵，他要求我至少用三种以上的弓法和指法来练习，进而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套方法。 西蒙的这种方式最初令我非常难以接受，但是随着学习的延续，他的这种方式却让我获益良多——培养了自己的创造力，更重要的是西蒙让我逐渐的向着强大的内心与坚韧的性格靠近，而且也逐渐习惯于在看待人与事物的时候不会拘泥于一个视角。 这支让我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学习的曲子，后来却变成了我最喜欢的曲子。尽管此时缺少了钢琴的伴奏，但是我的耳边是悦耳的水声和水花，这便足够了！ 在手指搭上琴弦的那一刻，指板带给我的熟悉的触感也回来了，琴弓此时如同一匹正待奔驰的野马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奔腾在琴弦上——因为琴弦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地！随着练习的深入，我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水声、哪些是琴声，仅仅是感觉到每一个音符都如同泉水一般从琴弦上汩汩流出，清澈而甘甜！ 这支原本7分多钟的曲子，被我足足的练习了五遍。当琴声止息之后，喷泉的水声再次开始了独奏！我久久地沉浸在狂想曲的激情之中，无法自拔！ 当我的听觉再次适应了现实情境之后，我怀抱着大提琴，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那些钟楼，在长久的凝视中，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让我非常震惊的情形，而且也惭愧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观察力竟然变得如此的粗糙！ 目之所及的那些钟楼，其上的时间指针竟没有任何两座钟楼是一致的，我依据自己临时驻地的这座钟楼的时间推算，有的指针指示的时间是早晨、有的是中午，有的是傍晚，有的是深夜！这委实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为什么所有的钟楼指示的时间都会不同呢？钟楼指示的时间如果并不统一，那各自时间点的意义是什么呢？为何要如此？ 我在冥思苦索中猜测，如果说每一座钟楼的时间各不相同是一种必然的话，那么我所能猜测到的原因便是：这座城市里的时间，具有十分浓重的私人色彩，而不是如同我所生活过的城市里所呈现的那样——时间是一种衡量事物变化的最公正的标尺，或者说是测量事物演变的最客观的尺度。 就如同我此前隐约感受到的那种时间的扭曲感一般，每个人的生活空间里，时间的流逝速度并不相同！ 我进而思忖，那么在我现在的生活空间里呢？我的时间难道是符合最普世标准的时间吗？还是说我的时间在这里其他人的眼中也是扭曲的呢？这座城市的种种“与众不同”让我心中对其存在的意义的猜疑变得更加强烈。 思考之间，我的困意开始袭来，韦洢所说的话都在一一得到证实。此时温暖的阳光更加重了我的困意，如同正在将我推向幽深黑暗的海底。于是我强撑着困乏至极的身体，拎着椅子、背着大提琴回到别墅的二层卧室，而后——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脱——便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I彩色森林城 17踏上充满未知的巡演旅程 当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派夕阳西沉的景色，窗户上的水滴和别墅前的小广场上的几处浅浅的积水说明，在我熟睡中的这段时间里，这里下过了一场雨。此时，夕阳的清澈阳光带着温暖的色彩，倾泻在远处的一片茂密的白桦林上，使得白桦林的叶子如同晴朗夜空下映在水面的上的星光一样时而闪烁着光点。 我站在窗前，眼望着眼前的怡人景色，心中开始思考我接下来的演出工作，似乎还是毫无头绪，演出的地址已经确定，但是我的车子却不在这里，资料馆的年轻人也没有告诉我该如何赶往演出地点，辰漩曾经告诉我说，在我需要的时候，会把我的车子送到我的工作地，可是她所说的需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为何是送到我的工作地而不是我的临时驻地？ 此外，我的演出时间是什么时候更是让我云里雾里！ 我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傍晚7点10分。无论如何，我现在应该先为自己准备晚餐，而后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便下楼来到厨房，在简单的想了想之后，便开始从冰箱里挑选蔬菜，水果，准备做蔬果沙拉——最适合在夏日里吃的晚餐。冰箱里的蔬果种类、酱汁用的调料可以说应有尽有，莴苣、生菜、小黄瓜、香蕉、草莓、酪梨、柳橙、虾仁、美乃滋、柠檬汁、柳橙汁、橄榄油。 在做沙拉的时候，我再次想起了离家的妻子，在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那段时间里，这些活计都是由她来完成的，我仅限于在我们没有演出的时候才会做这些，我一边向盆中倒橄榄油一边想，她曾经对我所做的蔬果沙拉赞不绝口，甚至开玩笑要求我每天都要做这一道菜，我此时心中的疑问与她彼时的疑问因为熟悉的蔬果沙拉的味道而重合——我们最初的那份默契去了哪里呢？ 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蔬果沙拉一边想7号地区h区地处这座城市的哪一个区域呢？我想到了我的那本地图册，于是上楼从背包里取了下来翻看，地图上的第二页上是橙色的公路分布图，我的临时驻地的边上只有一条公路通过，经过了一段距离之后，便进入了一片公路网，可是我看不到7号地区h区在公路网的什么位置上。 我思忖是否该给旸澍打一个电话，把目前的情形和关于演出工作的问题对他描述一番，并请他为我指点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于是我放下手中的盘子，快步来到办公桌前接起了电话： “您好！哪位？” “你好！我是旸澍！”听着旸澍的声音，我的心中倍感亲切，而且我很想立刻把心中的疑问对他讲述一遍，请他指点我下一步的工作，但是我还是压制住了这个念头。 “已经完全恢复了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谢您！我已经彻底恢复了！感觉很好！” “好吧！我打电话来是提醒你出发时间的！因为管理者把你的巡回演出的行程安排表交给了我，接下来将要由我来专门负责你的演出行程！不知道这是管理者刻意为之还是随意的指派！”他在电话里接着说道。 “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一个好消息，真是让人高兴！”我说道，心中思忖，这非常合我的心意，如此一来，我倒并不急于去问那些想问的问题了。 “我也很高心能参与你的巡演工作！虽然这里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上下班时间，但是巡演早一点开始更好些！请说一下你的驻地时间？”旸澍问道。 “差一刻钟八点！” “ok！八点整，你从驻地出发，按照地图上的指示的红色路线沿公路向东一路走下去就可以了！到了你的演出地点，你自然就会看到的！从现在起，我是不能够开车带你走的，这是规则！” “没关系！可是我的心中还有顾忌！” “你是担心‘萤火虫’吧？” “正是！” “放心吧！我已经打探过了，今晚‘萤火虫’应该不会出来捣乱的，因为他们今天接到了管理者的通知，都去其他的城区执行任务去了！退一步说，就算他们再出来捣乱，只要你按照韦洢曾经告诉过你的方法，就可以应付！记得带上你的地图和两张卡片！” “非常感谢您！” “别客气！随时联系我！再见！” “再见！” 放下电话之后，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管理者安排旸澍来负责我的巡回演出的行程安排，让我又惊又喜，如此我会对接下来的工作不再有那么多的疑虑，有疑问的时候，可以随时向他请教，况且此前他就已经对我介绍了很多关于这座城市的情况了。 我匆匆的吃完了蔬果沙拉，洗干净了餐具，而后带好了地图册和卡片，背上了大提琴和几本乐谱，做好了从临时驻地出发的准备。 出门前，我依照旸澍的说的，翻开地图册第二页察看，发现地图上的橙色公路分布图中，在橙色的公路路线上有一段路线不知道何时已经自动变为了红色，路线的终点便是7号地区h区，它的位置正处在这座城市的地理中心，已经没有疑问了，这一定就是我需要走的路线！我背着大提琴，离开临时驻地，走上公路，踏上了我的充满未知的巡演旅程！ I彩色森林城 18森林中的奇幻宫殿 夏日的夜晚十分凉爽，在这条修建于森林中的公路上，没有汽车尾气、机油、柏油路的气味，但觉空气清新；夜里的公路此时甚是寂静，即便是夏日里两侧的草丛中应该有的虫鸣也非常的微弱，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清晰而真切。而且这条路并没有路灯，我只能从我的视线中看到远处的许许多多的钟楼上传来的灯光。 我一边走，一边抬头看了看灿烂的星空，发现星光是如此的明亮而纯净，而且感觉天幕与我的双眼的距离从未如此接近，我情不自禁的抬起手向着上方伸去，想要触碰到星光，想要感触到这迷人而柔软的夜色。我想象着自己永远都走在这条路上，就这么不知疲倦地走下去，什么都不去想！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逐渐听到了断断续续的类似于繁华城市的喧嚣之声，我看到在我前面的不远处，有一幢大型的别墅建筑，这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此刻的别墅里灯火通明，我可以听到车流声、人们交谈时的话语声（尽管无法判断说的什么，但是确认是很多人的谈话声）、摇滚歌曲声、大型工程机械施工的声音、广告播报的声音等等——这完全就是来自于城市里的声音，但是也仅仅是声音，我看不到任何的人和物。 当我走近别墅的时候，这些声音也随之更加清楚地传入我的耳朵，仿佛这条空荡荡的路正是城市的中心地段。 我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地图册，借着别墅的灯光查看路线，发现我已经走过的路线的红色已经消失，而从接下来的距离上看，我已走过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也即是说这里并不是我的巡演地点，我还需要继续走！ 经过了这座别墅之后，接下来的公路两侧开始有了路灯，当我来到第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在我双脚的前方地面上闪现出了提示我行进方向的淡蓝色的荧光指示标记，那是两个脚印，左脚的脚印上出现了一个“杨”字，右脚的脚印上出现了一个“溢”，这是我的名字！ 我便开始按照标记的指示继续向前走，接下来的路上，城市的喧嚣声始终萦绕于耳畔，取代了先前的寂静；那声音里间或涌现了歌剧、交响乐、爵士乐等等的音乐之声。在我经过第二座大型别墅的时候，城市的喧嚣声变得微弱了，而歌剧声则清晰了起来，我仔细的分辨了一下，是普契尼的歌剧《图兰朵》的选段——《今夜无人入眠》。 我无心去欣赏这经典的选段，而是继续向前走，此后的路上，每到一处岔路口，都会有带着我的名字的脚印形指示标记出现在路上，走过之后，那对脚印标记便会自动消失。 就这样，一个小时后，也既是我经过了6座别墅之后，我再次来到一座大型别墅建筑的门外，这座别墅里也同样传出城市的喧嚣，但是那其中还有勃拉姆斯的《f大调第二号大提琴奏鸣曲》，如此熟悉的音乐！因为这仍旧是我与曾经的妻子合作演奏过的曲目！ 在我准备继续向前走的时候，看到双脚的一旁照例闪现出了指示标记，但是这一回不是脚印，而是四个字：“演出地点”！想必这里便是7号地区了！经过了一个小时的路程之后，我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第一个巡演地点。疲惫感立刻将我包围！但是我不能休息，还需要进入别墅！透过窗户的灯光，里面依旧没有人影！ 我抬头看了一下钟楼的时间——五点钟，与我的金属卡片上的时间一致：fiveo''clock！ 我在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并回头看了看漫天的星光之后，还是按下了门铃，也许会有守门人在这里吧？我猜测！但是铃声过后却没有人应答！片刻，别墅的门徐徐敞开！ 我进入别墅的大厅，接连喊了三句同样的问话：“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但是无人应答，只有大厅里的城市喧嚣声和奏鸣曲听起来倍感真切。在无人回应之后，我便审视这座别墅大厅的装修风格，这里除了带有装饰图案的豪华大理石地面和墙上挂着的大幅风景油画、城市摄影照之外，别无他物；我不经意地数了一下之后发现油画与摄影照共有7幅。 我听着耳边的声音，走进那些油画和摄影照仔细观看，风景油画都是郊外的景致，而摄影照中的城市都是夕阳的景色，现代建筑中还偶尔分布着古建筑，看起来有的是宫殿、有的是寺庙，还有佛塔。街头的人们，大多身着西装、牛仔裤、t恤衫之类的现代服饰，也有少数的人身着汉服走在街上。 照片中的这座城市看来让人觉得——生活在其中的话，会让人感到非常的和谐而舒适，有一种让人想定居下来的冲动。到目前为止，我找到了7号地区，也确认了时间——fiveo''clock！但是我还需要找到h区、找到sunny-autumndoor。 与我的临时驻地不同，这座大型别墅建筑的大厅里，是有楼梯的，上去便是二楼。 我从大厅中间的楼梯上到二楼之后，迎面看到了十条走廊一字排开，每个走廊的入口处上方都贴有牌子，有的是c区，有的是f区等等，我找到了h区，走了进去，发现走廊的两侧有很多的门，门的上面都挂着牌子，我走近逐一察看，有的牌子上是“cloudy-springdoor”，有的是“snowy-winterdoor”，有的是“rainy-summerdoor”等等，当我看到左侧第八个门的时候，终于看到了“sunny-autumndoor”！ 没错，就是这里了！我看着牌子，心中思忖，森林中的这座别墅就如同一座充满了奇幻色彩的宫殿！ 这一次我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了门！与我想象的不同，门里不是房间，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长度大约有50米，在尽头处有一扇关着的铁门。经过了这扇门，应该就是我的演出地点了吧！我心里想，此时耳边的《f大调第二号大提琴奏鸣曲》听起来距离我更近了，似乎就在门后。我思忖着这曲子，向着铁门走去。 I彩色森林城 19记忆的轮廓和完美的城市 当我推开了铁门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家小型音乐厅，音乐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此时的我正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通道的一端的位置——也既是这座音乐厅的一角，在我回头看时，发现铁门正在徐徐自动关闭。 我迈着缓慢的步伐向着过道的中间位置走去，一边走一边望向舞台的方向，看到有两位乐手正在演奏《f大调第二号大提琴奏鸣曲》，此时正是第三乐章。女大提琴手看起来在30岁上下，一袭黑色的长裙，显得雍容典雅，她的目光凝视着舞台边缘的某一个点，手中的琴弓在琴弦上翻飞跳跃，钢琴演奏者则是一位男士，头发花白，身着黑色的燕尾服，弹奏之间时而望向大提琴手。 随着乐曲的行进，越发让我感到这对搭档的配合让人产生一种无法比拟的想象和沉浸感。此时的他们尽管与我之间无法有语言上的交流，但是他们的音乐却不停地在我的心头描绘着一幅幅的场景，我似乎可以看到狂风暴雨，看到雨后挂在树叶上的晶莹水滴，看到风景如画的田园。 我听着这奏鸣曲，下意识的扶了扶大提琴盒的肩带。 由于我身处观众席边缘位置，而且观众们都在全神贯注的听着音乐，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想，我应该安静地在这里听完这组奏鸣曲之后再确认我的演出地点是否就是这里。 思忖之间，我感觉到在我欣赏音乐的过程中似乎已经有人悄悄地站在了我的身边，于是我转头观察，发现身边的确有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位年纪与我相仿的男士，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我认为自己似乎站在了一张奇异的照片前面，因为他的脸让我感到似曾相识，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脑海中找出有关这张面孔的记忆的时间点，那似乎隐藏在一面磨砂玻璃的后面，模糊中带着记忆的轮廓。 我看到他的双眼正在我的脸上停留。还未等我开口说话，他便打出手势，示意我不要说话并随他出去。于是我随着他的脚步穿过音乐厅的门，来到了接待大厅，这时他才开口问候： “你好！杨溢！欢迎来到‘完美城市’！” “你好！请问您是？”我回应道，心中思忖着这个的名字——“完美城市”，这名字难免让我怀疑这座城市的存在的意义！ “姚烨！”他回答道，而后伸出右手我与握了握手。 “请问您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我疑惑着问道。 “旸澍告诉我的！因为你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要由我带你去你的演出地点！” “您刚刚说的‘完美城市’是？” “噢！是这样，我们把自己所生活的城区称为‘完美城市’！因为我们喜欢这里！爱这座‘完美城市’！这里在我们的眼中是‘完美无缺’的！和我们一样，其他城区的人也都这么称呼自己所在的城区！” “原来如此！” “把你的地图册给我看一下！” “好的！”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地图册递给他。 他接过地图册翻开，而后从口上衣的口袋里抽出一支灰色的铅笔，在第二页上的我的演出地点的位置下方划下了一道短短的弧线——如同乐谱里的延音线一般，少顷，那段关于地址描述的文字从地图上渐渐隐去了，只剩下了那条弧线。 “好了，现在我们走吧！去你的演出地点！”姚烨说着，把地图册递还给了我。 “谢谢！”我接过地图册重新揣回口袋之后答道，接着我们便一前一后的向着音乐厅的接待大厅门口处走去。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的是夕阳中的城区街景！可我分明是刚刚从夜晚走到这里来的！这令我惊讶不已，我转而看手表上的时间，这才发现我的手表已经停了——所有的指针都一动不动，时间指示停在了九点整的位置，这意味着在我进入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暂时停滞了。 我又看向远处的街景，发现这里只有一座巨大无比的钟楼耸立在不远处——可以从这座城区的任何一个地点看得到的钟楼，指针所指的位置是五点整。 这里的街景与我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大体一致，同样有行色匆匆的行人，有各种店铺林立，有车流穿梭，不同的是这里的古典建筑要多于我生活过的那座城市。 另外，除去大多数身着现代服饰的行人之外，街路上还有一些行人身着汉服，人们对此似乎也习以为常。在我的感觉看来，他们身着汉服，其意义与身着现代服装没有任何区别，而不是如我曾经生活的城市那样仅仅用于参加演出。 干净整洁的街路的两旁整齐的种植着紫衫树；从行人的衣着上判断，这里是秋季，我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感受着此时的这里的温度，再次确认这里正是秋天的季节无疑。这里的喧嚣之声正是大型别墅里的声音，这里的街景正是大型别墅的大厅里的摄影照中的街景。 这座城市的确吸引着我驻留于此！ 至此，卡片上所有的指示信息已经一一对应了。 我思忖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I彩色森林城 20身着汉服的年轻女子 在与姚烨一同向前走的时候，我心中却感到困惑，为什么我的巡演地点不是音乐厅呢？不是音乐厅还会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呢？ “你在想自己的演出地点？杨溢？”姚烨边走边转头看着我问道。 “的确如此！为什么不是音乐厅呢？那里不是正在有演奏家在演出吗？”我反问道。 “我明白你的困惑！作为一位优秀的大提琴演奏家，当然会把音乐厅作为自己的演出场所、神圣的殿堂，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了！但是，我要告诉你，刚刚你在音乐厅里看到的演出，并不是真正的现场演出！” “什么？”我惊问道，心中思忖，这怎么可能？我分明看到了两个演奏家在演出。 “别吃惊！我说的是真的！音乐厅是真的，观众是真的，现场演出是假的，那只是‘萤火虫’制造出的幻影，用来满足观众们的欣赏需要罢了！那只是一个幻影的演示场！更重要的是，那是被‘萤火虫’占有的地方，我们是不能随便占用的！” “萤火虫？” “是的！不过你别担心！‘萤火虫’也是有分工的！你遇到的那群‘萤火虫’是因为分工的原因才会出现那种特殊状况的！”姚烨轻描淡写的说道。 “噢！”姚烨的话，还是让我有点半信半疑。 我跟随着姚烨的步伐向前走着，心中思考着他说的话，被称为“萤火虫”的这群人，确是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韦洢、旸澍、姚烨他们所说的话都是事实，那么“萤火虫”所做的各种事情，既矛盾又复杂。他们之中是否也存在着正邪两方的对立呢？抑或是说他们原本既是一个群体，彼此间并不存在对立，而仅仅是他们所做的事情有正反之分？思考之间，“萤火虫”在我的心中变得愈加的神秘了！ “他们的确很神秘！”姚烨说道，“一般我们不大可能会见到他们，因为他们随时可以隐形，也可以随时显形。只是他们执行任务的手法比较特别而已。他们随时可以看到我们，只要他们想那么做！除了‘特殊情况’之外，多数时间里，他们是无害的存在！” “无害的存在！”我重复着姚烨的话，心中却在思忖，韦洢曾经告诉我，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的后背上的伤口，然而刚刚姚烨所言的“特殊状况”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萤火虫”对我发动袭击的事情，自然也就会知道我身上是存在伤口的，但是他对此似乎没有什么兴趣，他的语气让我感到，那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的！时间久了，你就会有和我一致的观点了！”姚烨说道。 我们沿着街路向前走，在经过一处集市的广场的时候，发现广场上聚集着很多的人，他们聚拢在一处公告牌的前面，似乎在关注着什么最新的消息。 “那里需要我们过去看一下！”姚烨说道。 “需要？” “是的！”他点了点头，于是我随着他一同向公告牌的方向走去。 我们穿过了议论纷纷的人群，来到了围观人群的前排，看到有一位身着汉服的年轻女子此时正站在公告牌前，她的面容中有着江南女子的那种特有的清秀，梳着流苏髻的发式，洋溢着东方女子的古典之美！公告牌上并没有张贴通知，也没有宣传广告，只在中心的位置贴着一个没有打开的白色的信封。 人群中有人议论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信了！”、“这次可能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吧？”、“难道和音乐有关系吗？”、“我们刚刚听过音乐会！”。 我听着人们的议论，也开始猜测那封信中会说些什么。 “身穿汉服来宣布这条消息，在这里还是第一次！这说明这次通知的仪式感很浓重！”姚烨说道。 “虽然我不了解这里，但是看起来的确很不同！不过您说的‘这条消息’是指？”我问道。 “别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没有作答。 面对人们的议论纷纷，这位年轻女子只是目光平静的扫视着围观的人群。她的目光与我的双眼相遇之时，停留了三秒钟的时间，继而看向了我身边的姚烨，然后竟然轻轻地走到了我们的面前，这颇让我感到很惊讶。 “可以宣布了吗？”年轻女子看着姚烨问道。 “没问题了！”姚烨看了看身边的我之后回答道。 年轻女子点了点头，继而轻轻地转身回到了公告牌的前面揭下信封，然后面对着人群打开信封并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片，目光再次扫视人群的一瞬间，人群中的议论声忽然低了下去，很快就变得十分安静，人们都在等她宣布消息。 I彩色森林城 21一木牧场 “三个时间区之外举行音乐会，大提琴现场演奏，地点在郊外的一木牧场！” 年轻女子说完之后，围观的人们立刻恢复了先前的议论，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散去了，广场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在人群离开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便是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和我身后的大提琴盒。 姚烨看到这个细节之后问：“我想，你已经做好准备了！杨溢？” “是的！”我点头说道。 “我们继续走吧！” “ok！” 姚烨说完，回头向着那位身着汉服的年轻女子挥了挥手，她也点了点头挥手回应。 随即我们便继续赶往演出地点。当我再次回到这条街道上之后，发现在尽头之处只有天空，不见有远山、树林或者其他的城区建筑、景物，仿佛那里是城区的尽头之处——城区似乎被突然切断了。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那座高大的钟楼，发现时间并没有变化，依旧是五点钟，我又望向夕阳，发现太阳尽管处在夕阳西沉的位置，可是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姚烨！我有问题要问！”我看着与我并肩前行的姚烨问道，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自此开始，我说话和提问正在变得主动起来。 “杨溢，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那你能对我说说这城区是怎么一回事？” “这座城市是属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城市！也许应该用‘城区’而不是‘城市’这个词，但是我个人还是喜欢称这里为‘城市’！我刚才说的话好像是废话，对吧？” 姚烨说着，回头看了看钟楼，“这里的时间永远都是秋天里的下午五点钟——永远都是这个晴朗夕阳的时刻，没有黑夜、黎明！因为这是每一个选择来到这里的人的选择！因为他们喜欢这个季节，喜欢这个时刻！他们就是因为这样的共鸣才聚集到这里的。而且他们可以绝对自由的去建造他们想要的建筑、街景，以及其他的所有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构想，于是就建造出自己喜欢的房子，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当这里的人来得多了，也就逐渐形成了现在的‘城市’规模，所以，这座‘城市’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自己的心中，都是他们最想生活的地方！他们因而也能感受到新的美好和幸福感！” “那么原因呢？是因为想要‘遗忘’才来到这里的？”我试着问道，因为这也是困扰着我自己的问题，我试图通过提出这样的问题来找到一些被我自己遗忘的那段记忆的线索。 听了我的问话，姚烨注视着我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一边走着一边思考姚烨说过的话，再次对“绝对自由”有了新的一层理解。我身处的这座城区（姚烨喜欢称之为“城市”，而实际上这里只是整座城市的一个城区），“绝对自由”是选择“遗忘”之后的回报吗？ 我最初的理解之中，认为这种“绝对自由”不具备真正的现实意义，也既是说不是真正的“快乐”，韦洢也认为这是虚假的“快乐”！可是当我真的身处其中的时候，却感觉不到任何的虚假，而是转念开始认为这是可以被接受的一种很多人都喜欢的生活方式！因为在我的眼里，这里人们的生活的确显得和谐、宁静、舒适，无忧无虑。 时间在这里的意义也变得不同，似乎静止了下来，这里的人们总可以生活在同一个时刻——同一个自己喜欢的时刻！ 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状态呢？随时都可以看到自己最喜欢的时光和城区景致，这种吸引力的确是十分诱人的。但是，我的疑问在于，他们衡量时间的标准是什么？因为这些人是真实的生命个体，不可能无序而混乱的生活在这里——我眼见的实际情形也的确是和谐有序的。 年轻女子所言的“三个时间区”是何意义？ 我思考的问题当然逃不过姚烨的“剖心术”，但是他似乎不想再给我什么解答，只是一边走一边把目光投向远方。思考之间，我与姚烨已经来到了城区的边缘地带，。 “前面就是一木牧场！”姚烨说道。 “噢！”我于是放眼望去，自我与姚烨所站的位置看去，脚下有一片面积非常大的缓坡，而后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场，范围已经延伸到了地平线的位置，远处则孤零零的长着一颗美洲糖槭。树下似乎还摆放着一架钢琴。 在秋日夕阳的阳光下，微风拂过，草地如同水波一般涌动着，使得这片无垠的草场仿佛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远处的美洲糖槭似乎在告诉我，那里是这片海中的一座小岛！ 是我的音乐开始的地方！ I彩色森林城 22邂逅首场演出的搭档 “你的演出地点就在那棵树的下面！”姚烨说道，“接下来你得自己去那里了，我只能带你走到这里！因为我不是观众！” “可是那里也没有观众！” “你不要考虑其他，只管演奏！这是这座‘城市’里的第一次现场演出！” “好的！非常感谢！”我答道。 “别客气！演出结束之后，到城中音乐厅旁边的‘吉祥寺桥’酒吧找我！祝你成功！” “ok！谢谢！”我答道，之后习惯性的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依旧是9点整。 姚烨转身离去之后，我再次扶了扶大提琴盒的肩带，然后走下山坡，踏着茂密柔软的青草向着那颗美洲糖槭走去。这里虽然是秋季，但是似是初秋，所以嗅觉中满是新鲜青草的气味；草地上的大波斯菊随风摇曳，在柔和阳光中它们就如同无数的精灵在欢腾跳跃。 我享受着这原野上的景致，心中却在思忖，管理者为什么要把演奏会的现场安排在这里呢？这里固然是一片绝美的风景，但是作为演出场地，选项当然不止这片草场，这样的安排出乎我的预料。何况这座城区里是有音乐厅的，却被“萤火虫”占有，我却没有权利使用，而是来到了郊外为观众演奏！ 另外，在我向着美洲糖槭走去的时候，我看到的只有这片草场，不见人影，难道我的听众是这些野草与大波斯菊吗？ 我带着满是困惑的思绪，逐渐走近了那颗美洲糖槭，并且清楚地看到了树下的那架三角钢琴和钢琴凳，还有一把椅子——那看起来应该是为我准备的。 走近之后，我看到这是一架崭新的斯坦伯格钢琴，我试着弹了几个音阶，琴音浑厚而柔美。可是我的演奏搭档却不见踪影，钢琴声部由谁来完成呢？这真是一场让人难以理解的现场演奏音乐会！无奈之下，我还是坐在了树下的椅子上，回头看了看那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夕阳景色，而后打开了大提琴盒。 我坐在椅子上扶着大提琴的琴颈，略一思索，便开始演奏勃拉姆斯的《a大调大提琴奏鸣曲》的第一乐章，由于没有钢琴手来完成第一主题，所以我便省去了钢琴声部，直接开始了大提琴声部的部分。 但是，我的演奏刚刚开始了几个小节，便看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位身着黑色的长裙、长发披肩的女子，难道是音乐厅中的那位演奏大提琴的年轻女子？可是姚烨告诉我那是幻象，由此想来她不大可能是幻象中的人，那么她是谁？我停止了自己的演奏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 “我听到你在演奏勃拉姆斯的《a大调大提琴奏鸣曲》了！这是你的演出曲目对吗？”她站在我的面前轻声问道。我望着她的双眸，以及那张不显陌生的脸，心中确认她就是刚刚我在广场上的公告牌那里见到的那位身穿汉服的年轻女子。 装束的改变也让她在我的眼中的感觉变得更加熟悉——如同对熟稔于心的音乐的感觉。柔和的阳光让她的脸更显出一层浅浅的阴郁，因为她的脸在我看来似乎永远都无法绽放出笑容。 “是你！”我一边回答着一边缓缓地站起身说道，“实际上我并没有明确的演出曲目，只是依据自己的感觉拉的刚才的曲子！” “噢！原来是这样！好吧！杨溢！我叫冉染！”说着，冉染伸出手来，这句话原本应该带有微笑的表情，但是这位天生丽质的女子的那张带有贵族气质的姣好面容却如同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一样平静。 “你好！”我轻握了一下她的四个手指之后说道。 “我是你的演出搭档！负责钢琴声部的部分！希望合作愉快！” “谢谢！但是我还是感到很惊讶！” “你是说刚刚在广场上？那些演出结束之后再对你说吧！现在，你尽管依据自己想到的曲子演奏，我可以跟着你的曲目来弹！”说罢，冉染坐在了那架斯坦伯格钢琴前面。 “好吧！可是，我们的观众在哪里呢？”我再次坐好之后问道。 “我们只管演奏！观众已经来了！”冉染转头看了看我之后答道。 我望向广阔的草场，却不见人影，但是冉染既已言明观众已经来了，那么我此时能做的也只能是相信她的话。 “从《a大调大提琴奏鸣曲》开始！” “ok！”我点头。 自冉染的手指跃上钢琴的琴键开始，我的内心深处便被她的演奏深深地打动了。 钢琴部分的第一主题完成之后，我的大提琴声部开始正式介入。在我的手指搭上琴弦之时，立刻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有一场音乐世界里的狂欢正在等待着我！我会邀请这里的每一颗青草、每一片树叶，每一缕气息、每一阵微风和身后的阳光，还有这奏鸣曲与我共赴那场狂欢。在这场狂欢中，有疯狂雀跃的呼喊，也有曼妙柔和的舞姿，时而酣畅淋漓，时而舒缓静心。 有一段时间，大提琴甚至挣脱了旋律，想要去拥抱钢琴的和声，而冉染的钢琴声部则时而显得含蓄内敛，时而显得热情奔放，但它只愿陪伴在大提琴旋律的身边，却从不曾迎接拥抱。 惟其如此，这支奏鸣曲才被演绎的如此的水-乳-交-融，如此的令人愉悦欢畅。在冉染的钢琴演奏中，除了她的纤长的手指如同白色的精灵在琴键上舞蹈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肢体动作，甚至连表情也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她的演奏洒脱自由，富有激情和感染力，听得出来，那不仅仅是在演奏钢琴，而是在诠释自己对音乐智慧的理解，美妙而清新。 尽管我们之间没有目光上的交流，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对奏鸣曲的默契演绎。 I彩色森林城 23时间区发生偏转 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的周围已经聚集了无数的听众，他们究竟是何时来到此地的呢？从那些专注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刚刚来此。 《a大调大提琴奏鸣曲》的演奏结束之后，经过极短暂的寂静，我便开始了《e小调第一号大提琴奏鸣曲》，之后是《f大调第二号大提琴奏鸣曲》。冉染虽然没有事先与我沟通演出曲目，但是她凭借“剖心术”对我将要演奏的曲目都了然于心，这样的配合着实令人畅快不已！ 随着演出的继续，我愈加感到自己内心中的热血沸腾，以及一种极度的亢奋。 我的老师西蒙的箴言再次浮现于我的心中——“请首先打动你自己！否则不要走上舞台！”为什么在我离开了曾经生活的城市之后，恩师的谆谆教诲反而更加频繁的敲打着我的内心呢？他已经让我的每一次演奏都失去了技术上的意义而成为了一场场无心无我的旅行！ “他们被你的音乐打动了！”冉染在我的身边轻声说道。 这时，我还沉浸在刚刚的奏鸣曲中，并没有意识到周围的观众的掌声和喝彩，观众们欢呼的场景在我眼中仿佛是无声的！冉染的话语将我从奏鸣曲在内心的回声中唤回到演出现场，于是我站起身。 “谢幕吧！杨溢，你的第一场演出结束了！”冉染继续说道。 我点了点头，与冉染一同向周围的观众谢幕，观众如同潮水一般的欢呼声淹没了我想要对他们表达谢意的语言。最终，在三次谢幕之后我才得以向观众陈词致谢，掌声过后观众开始逐渐散去。这片草场再次恢复了宁静。 “从现在开始，这座’城市’里的所有的人都认识你了！杨溢！”冉染坐在钢琴凳上说道。 “你也喜欢称这座城区为‘城市’？”我问道。 “是啊！我喜欢这里！这里就是我梦想中的城市！而且这里的人们都这么称呼！”冉染答道。 “噢！也就是你和这里的人们都爱这座城市！”我说道，此时的我已经彻底从音乐的亢奋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平静的心绪。 “是啊！在这里生活很开心！很幸福！” “这真是一种很棒的生活状态！”我说道，“我也非常高兴能去认识他们中的每一个！这都要感谢音乐！” “杨溢，你知道我们刚才演出的时间里，这里发生了什么吗？”冉染问道。 “发生了什么？除了演奏，我几乎一无所知！”我看着远处城区中的钟楼说道。 “那段时间里，这里的时间区发生了偏转，原本是夕阳的时刻，却变成了星空、变成了朝霞，还下了一阵细雨！观众们和你都没有注意到！” “是因为我们的音乐？” “是的！杨溢！这是真正的音乐！因为音乐让观众的内心起了变化——他们的情绪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会影响这里的时间！虽然只是短暂的，但是已经是奇迹了！音乐真的是有魔力的！原本，这里的时间是因为他们的心情喜好而凝固在这个时刻的，可是他们的情绪被影响之后暂时会忘记这里的时间，这个凝固的时刻自然就会发生变化！根源就在于，我们的现场音乐会和‘萤火虫’制造出的幻象音乐会是完全不同的！这也许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有意的占据音乐厅的原因！” “他们不想让我们的演出在应该属于音乐的地方举行？” “是的！这是他们的目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在这里演出，同样让观众喜欢！这里的演出的效果反而更让人心醉神迷！”冉染的手轻抚着琴键说道。 “的确如此！而且也是让我们自己喜欢的！” “所以不用在意那帮‘萤火虫’！即便他们可以让你失去自由，但是他们却控制不了你的内心！这一点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和他们较量一番！所以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的音乐！只要心中有一份热爱，那么任何地方都是你的演出舞台！” “谢谢你！冉染！” “听说你是西蒙?s?伊斯特伍德的学生？” “是的！” “你真幸运！” “谢谢，我也这样觉得！” “难怪你的音乐可以这样打动人心！听得出来那是灵魂之音！” “谢谢你的夸奖！听你对音乐的理解，我猜你是钢琴演奏专业毕业的吧？” “是的！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碰钢琴了！我在这里的职业是播音员！这座城市里的新闻都是我来负责播报的！” “原来是这样！可是从刚才的演奏上看，你的钢琴演奏自然洒脱，富有感染力，不是普通的钢琴手能达到的高度，为什么放弃钢琴演奏？我可以这么问吗？” “当然可以这么问！但是我已经忘记了！所以没办法告诉你放弃的原因！这也是我们能在这里遇见的原因！” “对不起，我好像不该问！”我说道，心中开始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的确有些唐突。 “没关系！” I彩色森林城 24七个时间区的城区 “我发现这里的人们有一些是穿着汉服的！刚刚你在广场上的时候，也是穿着汉服，这是这座城区里的很让我感到新奇的一点！在我之前生活过的城市里从没有见到过！” “所以你对我穿着汉服在公告牌前宣布消息也觉得挺新奇的！对吧？” “是的！” “其实汉服在我们这里既是家居休闲的时候穿的一种衣服，也是一种正式的礼服！非工作时间的时候，很多人都喜欢穿，也包括我！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晓得，总之大家都挺喜欢！我之所以穿着汉服在宣读消息，是因为旸澍通知了我，说这个巡演非常重要，所以要很正式的宣布！” “原来如此！”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的！”冉染带着如同细雨般的语调对我说道，尽管表情平静，但是我看到她的双眸似乎有些湿润。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这里是不允许现场演奏音乐的！旸澍通知我可以做你的搭档的时候，我真的开心到流泪！他说这是得到了管理者的特许的！属于开了先例！这也要感谢旸澍！他说你的全部巡演都可以由我来做你的演奏搭档！会与你到其他的城区一起完成巡演！” 听着冉染的讲述，我的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感动，旸澍的确如同帮助其他年轻人一样，用心的在帮助我。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报他的这份帮助。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现在心中的感受！”我说道，“这一切都让我有点恍惚！” 冉染听了我的话之后，依然表情平静的看着我的双眼，而后说：“我心里很开心，但是我笑不出来！请不要介意，也别问为什么会这样！” “嗯！”我点了点头。 “杨溢，我们回三个时间区里吧！”说着，冉染站起身。 “ok！走吧！”我答道，而后起身背好大提琴，与她并肩前行，但是思绪中却开始带着疑惑。 “杨溢，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冉染一边走一边说道，而后她转头看了看我的眼睛，继续说下去，“这里虽然永远都是秋日晴朗的夕阳，永远都是傍晚的五点钟，但是这里也是有‘一整天’的时间的。只不过这里的一天只有七个时间区，也就是你习惯中的一天的24个小时！ 之所以是称为七个‘时间区’而不是小时，是因为这里的时间不是在钟表上‘流动’的，而是在划分成为七个时间区域的时间区里，通过七种色彩的轮番变化的过程计算的，这个‘城市’的时间一共由七个时间区组成的，人在静止不动的时候，对时间区的流动变化感觉并不明显，似乎只是过去了一会。 而且你的位置没有发生变化的时候，你的生命区间也是静止的，一个生命区间等于一个时间区，如果你想经过你所谓的一个生命区间，就得自己走到下一个时间区，就像你在原来生活的城市里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一样！这样你走过的一个时间区也就是你习惯中的两个小时过去了，你的生命也走过了一个生命区间！ 人在不同的时间区里走动，就是在度过生命区间！7个h，也就是hour，在这里不是小时，而是时间区的意思。所以时间区在这座‘城市’里，既是一个时间概念，也是一个地理概念！在你的地图上，有两个指示时间流动的表，一个是自然流动的时间区，一个是你自己走动的生命区间。” “原来是这样的！”我答道，这里的关于“时间区”和“生命区间”的奇特设计，的确让我耳目一新。 “所以，你得适应这座‘城市’里的时间划分方式！因为在这座‘城市’你还有两场演出要完成，地点也还是这里——一木牧场！”冉染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青草的叶子在她的黑色长裙的裙摆上摩挲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想我可以适应！”我看着草地上投下的我与冉染的长长的影子说道。 “下一场演出的通知，我会通过你的‘风之音’与你联系！” “风之音？” “是的！就是你的那张银白色的金属卡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张这样的卡！卡片的名字就是你巡回演出期间的别名，也是你生活在这里的别名！每一张卡片的名字各不相同！我的卡片名字是‘雨之月’！” “雨之月？真是一个浪漫的名字！可是关于这些，之前并没有人告诉过我！” “那是因为你的第一场演出很成功，所以你才有权利知道，这是不成文的规则！如果失败，那么这张卡片的名字只能由资料馆的人来通知你！那样的话，问题可能会很严重！管理者会认为你可能不适合这里的生活、工作，‘萤火虫’们更会抓住这个问题不放，一定会来找麻烦！可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些问题都不存在！” “你所言的情形，在我的感觉看来似乎是一场考试！有意设计的一场让我毫无准备的考验！” “你这样的理解也不能算错！毕竟，这是管理者的要求，想要融入这里并不是无条件的！” “谢谢你！” “当你的卡片开始发出绿光的时候，你的卡片名字才会显现出来，而且那个时候，我就可以通过卡片与你联系了！一定要记得！” “谢谢你！我一定记得！” I彩色森林城 25吉祥寺桥酒吧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从一木牧场回到了城区，街头依旧行人如织，繁华依旧。似乎这里的人们永远都不需要休息，永远都在享受这里的惬意生活。我呼吸着这里的清新空气想。 在经过来时的那座集市广场的时候，冉染与我道别，她对我说还有播音工作要完成，之后还要回去准备我们的下一场演出！我也说姚烨正在“吉祥寺桥”酒吧等我演出后的会面。 于是我们就在广场边分手。我目送着她的窈窕背影，在渐行渐远的过程中，心中回想着演出中的默契配合，那其中有的是只有合作多年的演奏搭档之间才会有的默契，由此可以看出她的钢琴演奏的高超技艺和横溢的才华，我为自己在接下来的巡演中可以有这样的一位演出搭档而感到无比的欣喜！ 这时，她回头向我再次挥了挥手，我也挥着手回应，之后便向着“吉祥寺桥”酒吧的方向走去。 “吉祥寺桥”酒吧与音乐厅之间隔着一家阅读俱乐部和一家西餐厅，透过窗子，我看到阅读俱乐部之中似乎正在举行着一场演讲，具体的内容我自是无法知晓，但是看起来却有着浓郁的学术气息；西餐厅里顾客不多，临窗的座位上有几对情侣，其中还有人隔着玻璃窗向我挥手，我微笑着挥手回应并点头致意。 冉染刚刚所言的“这座‘城市’里的所有的人都认识你了”竟然如此快速的得到了印证；可我并不知道这对我会意味着什么！ “吉祥寺桥”酒吧的外面挂着一块设计很别致的实木牌子，上面正是酒吧的名字，透过实木格子的门和窗户，我看到里面除了姚烨之外没有其他的顾客。在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姚烨已经迎上前来与我握手。 “恭喜你！你的第一场演出非常成功！消息已经传遍全城了，可以说是好评如潮！”姚烨笑着对我说道。 “谢谢！” “我们坐下聊吧！一起喝一杯！”姚烨说着，邀我在吧台前坐了下来，而后，他对着吧台里的一位年轻男孩摆了摆手，接着伸出右手的食指在耳边轻快的做着画圈的动作，于是那位年轻男孩走到吧台的一侧，在一台里柜式留声机里取出一张唱片，而后又放进了一张新的唱片，于是酒吧里的背景音乐由艾灵顿公爵的《上帝与舞蹈之赞》换成了巴赫的《d大调古大提琴奏鸣曲》。 “这样的音乐才更符合你的欣赏习惯！对吧？杨溢！” “是的，您考虑得真的很周到！很感谢！” “不必客气！”姚烨答道，“‘百龄坛12年’怎么样？” “ok！不加冰！” “洋溢，鉴于你的演出这样成功，我们聊聊你的音乐如何？我很想听听你对音乐的理解！作为一位天赋异禀的优秀的大提琴演奏家，你一定有自己的体悟，所以我很有兴趣！这与我的工作无关，纯粹的私人谈话！”姚烨说道。 “谢谢您的夸奖！过誉了！我还需要继续不断的努力！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能问一下您做哪一方面的工作吗？”我问道。 “我是戏剧编剧兼导演；和你一样，我很幸运，因为我来到这里之前和现在的职业没有变化！” “您的意思是？” “来到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更换了自己的工作或者转换了行业，能够不用这么做的人，只是极少数敢于坚持最初的理想的人！” “这是出于何种原因？自愿？” “某种意义上说，也属自愿！因为这座‘城市’是可以在不觉间改变一个人的！这种改变会促使人转变自己的内心思考方式，最终连自己最爱的人和事都可以忘记！” “您是如何做到不会忘记那些的？” “除了自己的理想之外，那便是音乐！但是坦言之，我能记起的最爱的人和事也仅仅是一小部分！” “噢！您也很喜欢音乐？” “没错！优秀的音乐作品谁会不喜欢呢？而且，那不单纯是音乐，因为音乐的内涵是非常丰富的！”姚烨说道，这时间里，我们点的“百龄坛12年”被那位年轻人摆在了面前。 “是的！而且那其中有着人与人之间的共鸣，可以跨越国界和种族！” “说得好！”姚烨说着，拿起了威士忌杯，“祝贺你！干杯！” “谢谢！干杯！”我也拿起了杯子与他碰杯，随即轻啜了一口之后放下，“谈到我对音乐的理解，自我个人的理解而言，那便是让我终生都可以持续不断的存在于内心中的一种强烈的渴望！这是我的真实感受！这也是我的老师曾经问过我的问题，而答案则从没改变过！” “你对音乐的理解让人钦羡！你能成为他的学生一点儿都不奇怪！” I彩色森林城 26悄然“褪色 “这么说您也认识我的老师？” “是的！虽然我从事戏剧编剧的工作，但是我也喜欢音乐！你的老师西蒙?s?伊斯特伍德是一位享誉世界的大提琴演奏大师，我听过他所有的专辑唱片！他在大提琴演奏领域的地位，就如同莎士比亚在戏剧领域的地位！学习大提琴的人都以能够成为他的学生为荣！而且我听说他在选择自己的学生的时候，条件是非常苛刻的，能成为他的学生很难，所以你的身上一定有着某种过人之处！那是其他人没有的东西！” “谢谢您这么说！也许是因为我比其他的人更幸运！”我回答道。 听了我的回答之后，姚烨微笑着说：“你是个很谦虚人，这样的人总是会对自己保持着十分清醒的自我认识！不过，说到幸运，幸运女神恐怕与你的老师一样苛刻！” “我十分感谢老师对我的严苛！否则我便没办法发现自己的音乐中究竟还存在着多少不能让自己的满意的地方！这种习惯的形成对于我而言太过重要了！这对我的影响是贯穿一生的！这可以让我抱持着对音乐的敬畏之心！我想，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做音乐的人敢于对自己说：我的音乐毫无瑕疵！”我手扶着威士忌杯说道。 “是的！我想，这是一种态度！” “每个演奏家对于音乐的诠释，难免会带有个人化的色彩，但是更重要的是，通过全身心的投入，用心灵去拉琴，去传递给听众愉悦、欣喜、欢跃、圣洁、高贵等等精神层面的享受！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音乐是为人们的心灵提供的恒久不变的精神升华！’” “不得不说，你的老师说得太精彩了！” “我曾经认为，音乐就是演奏家在用乐器去描绘一幅幅的美妙绝伦的风景画！但是现在，我的理解恐怕更抽象：音乐中，是蕴含着色彩的！无比丰富的色彩！有鲜亮的色调、有晦暗的色调，那会让人的情绪产生波动！”我逐渐发觉自己的语言表述开始隐约的有了一丝亢奋。 姚烨听着我的讲述，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他的表情变化意味着他对我所说的话语中的某些内容将会有极为重要的观点要表述。 “你刚刚说到了音乐的色彩？”姚烨问道。 “是的！这是我的理解！” “你的这种理解，让我感到‘恐惧’！” “恐惧？”我疑惑着反问道，“您是如何有这种感觉的？我不大理解！” “也许说‘恐惧’二字不是非常恰当，其实好像是一种未曾预知的震惊！”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您详细对我说一下？” “听我说，杨溢，你应该记得自己来到这座‘城市’的原因吧？” “来到这里举行巡回演出！管理者说过，这里有我的用武之地！我自己心里清楚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那个原因是什么我却已经不记得了！” “对于被你遗忘的原因，我不能够对你讲，因为那是这里的规则！那只能依靠你自己去唤回！但是关于巡回演出的工作，我可以对你说出其中的原因！” “我很想知道！” “因为你现在来到的城区——‘7号地区h区p.m.fiveo''clock-sunny-autumndoor’——‘完美城市’，正在缓慢的失去色彩、正在褪色！其他的——在你的概念中称为城区、而我们称为‘城市’的地方、也就是所有的城区——都是如此！这不是人们的那种视觉上的偏差导致的，而是真的在失去色彩，天空、大地、建筑、景物等等，甚至是作为个体的人都是如此！ 这种情形是何时开始的，没人知道，包括管理者在内！ 但是大家都已经感到了一些变化，刚刚你说过，音乐是有色彩的！没错，这里的人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认为有了音乐的世界，才是彩色的，才是完整的！连‘萤火虫’也认同这样的观点，在这一点上，‘萤火虫’倒是与我们达成了一致。 于是他们制造的幻影音乐会便开始逐渐在这座城区里流行起来，大家都很喜欢，直到现在也是！但是管理者却看出了问题，我们之中也有很多人意识到了问题，那便是幻影音乐会并不能真正的阻止这座城区的褪色！只是减缓了褪色的过程！所以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 尽管‘萤火虫’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管理者却已经在考虑其他的方式，于是就有了之前来的那些年轻人，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有的变换了职业，有的离开了这座城市！ 而且管理者对于请演奏家来这里是很矛盾的，因为音乐可以恢复这里的色彩，但是另一方面，音乐也会唤起记忆，这是与所有不同的城区共同组成的这整座城市的最初的创建目的相悖的！因为，由各不相同的城区组成的这整座城市有着共同的一点——遗忘！关于这一点，我想，韦洢、旸澍他们应该也对你说过了！” “是的！我的工作确实与您所说的共同点是相悖的！在我来到这个城区之前，旸澍和韦洢的话就已经让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我说道。 “问题的重点在于：管理者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的话会有一个严重的后果——全由这里的规则所致——各不相同的城区组成的这整座城市会分崩离析、消失掉！因为如果任由这种情形延续下去，那么这整座城市的每一个城区最终都将成为黑白，那将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世界，这整座城市将会陷入疯狂和混乱。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么连同被这里的人们‘遗忘’的记忆、以及他们现在拥有的都将失去！最终，这座城市的情形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一切都因褪色而结束！” “的确很可怕！韦洢和旸澍他们是否也意识到了这座城市褪色的后果？”我问道。 I彩色森林城 27选中我的深层次理由 “杨溢，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还记得你来时的情形吗？进入我们这座城区，也既是我们的‘完美城市’的入口？” “是的！记得！” “你来时看到的、路过的那些大型别墅建筑，每一幢大型别墅，都是一个城区群（也既是‘完美城市’）的入口！所以你看到的那些大型别墅建筑的数量有多少，那么城区群的数量就有多少！我们的‘完美城市’只是这整座城市的一个城区群中的一个城区！” “噢！”我点头应声道，心中思忖，在我的临时驻地92号别墅期间，我看到山林之间的那些数不胜数的钟楼，每一座钟楼都是一幢大型别墅建筑，也既是一个城区的入口，如此看来，这整座城市的规模的确十分庞大。难怪旸澍对我说这里可以被称为大城市！ “而且，那些钟楼，显示的只是每个城区群中的一个城区的时间，只有幸福指数最低的城区的时间才会在钟楼上显示出来，这样就能提示管理者，哪个城区需要重点关注。 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首先，尽管人们各自都生活在他们所属的城区里，但是这里不同的城区之间的人可以自由往来，没有任何的限制！其次，这里的信息很多都是通过面对面的剖心术来传递的，所以一个消息的传播速度要比你想象的要快的多得多！可实际的情形在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很喜欢目前的生活状态，大家都更喜欢在自己的城区里生活！ 这就导致不同城区的人们互相之间拜访的次数其实很少！人们之中究竟有谁已经意识到变化之后的后果，我不得而知！ 还有一点，褪色现象在这整座城市的所有城区里只是初现端倪，而且这是个缓慢的过程；大家都在快乐的生活着，都更在意现在的生活，即便能感觉到变化，也极少有人去思考褪色之后的情形！根本就不会在意褪色意味着何种后果！因此能意识到后果的人极少！ 至于韦洢是否意识到这一点我并不清楚！旸澍……有可能吧！但是旸澍和韦洢他们能意识到你可以唤回人们的记忆！这一点我也已经感觉到了！”姚烨说道。 “原来如此！”我答道，心中忽然想起我在第一次见到旸澍的时候，他便对我说过“也许你能给这里带来一点儿色彩！因为你懂音乐！而且这里的人们同样喜欢听音乐！”他的话似乎意味着，他已经意识到了城市褪色这件事情的后果。 此外，姚烨的话语还让我意识到一点：实际上这整座城市的每个城区里的人们都是沉溺在自己的生活中，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喜爱”的这个程度。 “尽管我并不清楚褪色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褪色过程不加阻止，不去恢复色彩，待到每个城区都褪色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那么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在未来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姚烨说道。 “一方面我要用音乐来恢复这里的色彩，这是我来到这里的职责，另一方面，又会因为音乐而唤回人们的记忆！” “所以说，你的工作难度是非常之大的！难到了难以想象！这个尺度是非常难以控制的！” “我既已来到这里，那么就会用心演奏，做好每一场巡演！您所说的尺度的问题，坦言之，我还没有考虑过！” “我只能告诉你一点：去感受观众们的情绪变化！适可而止！其他的我不方便再说什么了！” “谢谢您！姚烨！”我答道，继而在心中思忖，至此我才明白管理者允许我来到这座庞大的城市的真正原因！城市中的所有城区都已经出现了整体“褪色”这样的严重问题——这才是他选中我来此的深层次的理由！而管理者曾经对我所说的他所谓的选择标准，仅仅是一种粉饰而已！ 在我刚刚进入这座城区的时候，由于这里的和谐氛围——和善友好、礼貌有加的人们，可以言之为精致的城区街景、郊区景色——极大的影响了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使得我竟然没有意识到这里其实正在“褪色”！ “我还有一个问题要向您请教！”我说道。 “只要是规则允许我回答的！” “您是如何意识到这整座城市褪色的后果的呢？”我问道，“如果规则允许您回答的话！” “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姚烨说道，而后稍作停顿，“因为管理者已经特别授权我可以对你说这件事情！这是出于对改变现在正在发生的情况而作的决定！毕竟他最不希望看到问题变得更严重，而你又恰好是他选中的最佳人选！我所能说的就是这些了！” “很感谢您！您的解答消除了我的疑惑！”我说道， “不要客气！我能够说明的，都会告诉你！当然，规则之外的，我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姚烨说道。 “您说的已经很不少了！” “杨溢，我有一句话要说：我和旸澍、韦洢对你都有同样的感觉——你可以给这整座城市带来改变！” “谢谢！我会全力以赴！” “嗯！”姚烨点了点头，“好吧！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一下！出了门，向东一个时间区之外，有一家名字叫做‘时间之湖’的旅馆，那里有指定为你预留的房间！我也去忙我的工作，我还有几场排练需要去看一下！”说完，姚烨端起威士忌杯。 “谢谢！我占用了您这么多时间！”说着，我也端起杯子，与他碰杯并一饮而尽。 在我准备付账的时候，姚烨说这里不是用钱来付账，而是通过交易“睡眠区间”来付账的！在我的地图册里有很多的“睡眠区间”可供消费，而且刚刚的演出结束之后，我已经得到了十个“睡眠区间”作为报酬！这个酬劳可以说是相当丰厚的！不过今天不需要我来付账，他已经在他的地图册中划去了需要支付的“睡眠区间”。我因而再次对他表达了谢意。 “在这里如果不工作，那么可供自己使用和消费的‘睡眠区间’就会随着交易的进行而变得越来越少，所以这里的每个人工作起来都相当的勤奋！”姚烨说道。 I彩色森林城 28“时间之湖”旅馆 从“吉祥寺桥”酒吧出来，我与姚烨道别，姚烨向西，也既是集市广场所在的方向走去。我则向东，沿着街路向着“时间之湖”旅馆的方向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看着街头的行人，心中思忖，这里的街头永远都是这样的繁华，办公楼、餐馆、咖啡馆、歌剧院、购物中心，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店铺等等似乎永远都是处于运营的状态之中，散布在现代建筑群中的寺庙、塔一类的古建筑在夕阳光线的映照下，显得古朴而沧桑，与周围的建筑相得益彰，绝无突兀之感！ 这座城区的街景总是令人产生“想要流连于此”的感受，这里的夕阳美景永远都无法让人产生厌倦之感。 一路上，有很多的人面带微笑的主动与我打招呼，我都一一点头微笑致意。 其中，有一对身穿汉服漫步的夫妻停下来与我交谈。他们向我询问能否在下一场的演出中演奏门德尔松的《d大调第二号大提琴奏鸣曲》，因为那是他们听过的最动听的曲子，但是还没有听过现场演奏，所以非常期待！在得到我的肯定答复之后，他们很礼貌的提出可以付给我“睡眠区间”作为回报，但是被我婉言拒绝了！ 因为，在我看来，来到这里举办巡演本是属于我的工作，管理者、冉染、姚烨都没有为我规定具体的演出曲目，所以我就更无需为此而伤脑筋，更为重要的是，“让自己的每一次演奏都成为一次享受”也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如果这个追求与观众的喜好达成一致，那便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了！与他们道别之后，我继续赶往“时间之湖”旅馆。 经过了一个时间区后，我来到了这家旅馆，推门而入之时，我看到的是一个面积不大但装饰精致的接待厅，此时的服务台里站着一位身着西装款式工服的女子，年纪大约在30岁左右，她的容貌并不能以“漂亮”一词来概括，而是在精致的五官之下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亲和力，在看到我进入接待厅之后，她面露微笑与我招呼： “您好！您就是杨溢？” “您好！是我！要给您添麻烦了！”我说道。 “别客气！我们已经为您预留好了房间！请给我看一下您的地图册！” “谢谢！”我从口袋里掏出地图册递给了她。 她接过地图册，翻到了最后一页，我看到页面上是很多条黑色的直线，仿佛是一页空白的信纸。负责接待的女子拿着一支灰色的铅笔，而后看着我问：“请问您需要多少‘睡眠区间’呢？” “抱歉！因为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所以并没有很明晰的概念！” “0.1个‘睡眠区间’，直到您离开之前，我想应该足够了！”女子微笑着说道。 “好吧！” 于是负责接待的女子用灰色的铅笔在第一条线上划了短短的一笔，之后划过的部分便消失了。 “您的房间在3楼的3号房间。睡眠区间的消费已经生效！上楼之后，您可以用拇指按一下地图册封面右下角的位置，就可以进入房间了！直到您正式办理离店手续之前，您都可以用地图册开门！这里的地下一层有餐厅、咖啡厅、酒吧、游泳馆、电影院，健身中心，购物广场、商务中心等等，如果您需要，我们随时欢迎您的光临！电梯在您的右边！祝您愉快！” “谢谢！”我接过地图册之后，拖着大提琴盒，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在电梯中我思忖着，这里尽管是一家“旅馆”，但是配备的服务设施却已经远远超过了“旅馆”的标准。 从电梯中出来，右侧是一条铺着厚厚的灰色地毯的走廊，装饰简洁但是却透着内在的高品质。左侧则是一面挂满了不同尺寸的风景油画的墙。三层的房间并不多，仅有十间客房。3号房间处于整排客房的中间位置，我按照女子所言的方法，轻按了一下地图册的右下角，房门果然自动打开了，而且房间里的灯光也自行亮起。 进入房间之后，我关好了房门并开始审视我的临时休息所，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这是一间带着套间的客房，而且房间装饰的品质水准之高很难让人想到“旅馆”两个字。 还有让我感到诧异的一点是，在这房间里的一种莫名的温暖舒适的氛围的影响之下，刚刚在街头还毫无疲惫感的我，此时竟然感到了一种高度紧张的工作之后忽而释然的感受，就如同是赢得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之后的放松感。疲劳的感觉开始如同厚厚的乌云一般缓慢的压向了我，难道这是这间客房的特殊功能吗？ 但是我此时却并不想立刻就去休息！我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考虑。于是，我脱去外套挂好，而后把大提琴和随身携带的物品放到了里间的卧室中。 转而回到外间的客厅，从小冰箱里拿出一听喜力啤酒打开，轻啜一口之后，看到背景墙的边上摆放着一组达尼音响，旁边的柜子中整齐的码放着几十张cd，我便从中翻看了一下，挑选了一张维瓦尔第的大提琴曲专辑，演奏者是皮特?维斯帕维。我一边听着音响中流出的音乐，一边依靠在了窗边的躺椅之上，开始欣赏城区的景致，如此的放松身心的方式，才更合我的心意。 对于来到一座陌生城市里的人而言，坐在酒店房间里的视野开阔的窗前，喝一听味道纯正的啤酒，听一段喜欢的音乐，而后在慵懒的思绪中慢慢的欣赏城市的景色，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I彩色森林城 29 伤口 这座自名为“完美城市”的城区，诱惑着我的内心——总是促使着我对这里心生眷恋之情！可是这对我而言并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因为我要做的事情除了巡演之外，还有很多，尽管我不知道包括些什么，但是我的这感觉始终没有改变。 喝了一口啤酒之后，我望着窗外的城市景致想。到现在为止，我还可以抱持“清醒”的意识，因为那段困扰着我的、被我遗忘的“记忆”，总是在提醒着我——我丢失了极为重要的记忆，那将会决定我在来到这里巡演的过程中该去做些什么、不该去做些什么，该如何去做！ 如果我定居此地，那么我的记忆将被埋葬，也许将再也无法返回曾经生活过的城市。故而，无论我在巡演的过程中遇到了多么令我留恋的城区——整座城市的任何城区都是如此——我都不可以停下脚步，更不能定居下来，我需要时刻的提醒自己这一点。 可是唤回那段记忆的方式什么呢？是音乐？琴声？旋律？曲目？还有一点便是：何时可以唤回呢？全无头绪。我现在能够做到的是努力完成好巡演中的每一场演出，破解问题的答案，也许就隐藏在我的这次巡演历程中，我如此的告诉自己。思忖至此，我决定不再去考虑那些，转而望着城市街景，放松心情。 由于地势的缘故，自我的视角望去，城市里的建筑分布情形一览无余；我可以看到这座城市里除了那座钟楼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高层建筑。而房屋的建筑风格，则丰富多样，中式古典建筑、西式古典建筑、日式建筑、现代建筑，少数的先锋派风格的建筑等等应有尽有。 城市网格中并不都是平直的街路，还包括弯弯曲曲的街巷，但是看起来却不显混乱；街路整洁干净，景观树木围绕着建筑群，这些似乎都是经过了严谨细致的规划的结果。而且，这里的建筑在设计之中，无一不加入了水的元素，几乎都建有配套的景观水池，使得建筑充溢着水的灵秀之气。 此外，城市里秩序井然，人们互相之间讲求礼数，融洽有加，我简直无法想象出这里的人们会有激烈的争吵和粗鲁的行为。所以，称这里为“完美城市”似乎也不为过。 在这座“完美城市”里，依旧有“萤火虫”的存在，经过了第一场演出之后，我对他们这群特殊的存在，心中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他们是无害的存在？亦或者对我而言依旧是时时刻刻都存在着威胁？种种感觉和迹象都让我的判断更倾向于后者。 自我来到这里开始，他们就已经将我视为一个强劲的对手，处处都要与我为敌，为我制造麻烦，设计难题！音乐会场地的安排就是很好的证明；从冉染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她对“萤火虫”同样心怀敌意。 坦言之，我对他们并没有心存畏惧，反而很想与他们有一场面对面的交锋，以我的音乐作为武器，对抗他们的诱惑。无论他们有多么强大和诡异，对我来说都不可能选择逃避，那终究不是问题的解决之道。 想到这里，我起身来到卫生间，脱去衬衣，解开韦洢为我包扎的绷带，背对着镜子察看背后的伤口——那个紫黑色的圆形的伤口，依旧毫无痛感，渗血症状早已消失，因为绷带上看不出一丁点的血迹；但是伤口的范围似乎变大了一些，因为最初的伤口范围大约与一支茶杯的口径相似，此时已经达到了cd光盘的大小，这个伤口是否还会继续变大呢？ 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依据常理，至少应该变得浅淡一些才是。可是据我目前的经历和眼下的情形，想要得到答案是绝无可能的。因为我对这里的了解才刚刚开始，缺乏经验来进行推断，姑且听之任之吧！ 我把绷带投进了垃圾桶之后，重新穿好白色的衬衫，再次返回客厅，此时达尼音响中的皮特?维斯帕维演绎的维瓦尔第的大提琴曲早已结束。我躺在躺椅上，然后拿起了旁边茶几上的电视机遥控器按下了电源开关。准备通过观看这座城市里的电视节目来消磨时间。 首先看到的是“完美城市”中举办的一场击剑比赛直播，切换到接下去的几个频道，有的正在播放我不晓得名字的电影，有的正在播放风光片，有的正在播放野外探险节目。当我换到第五个频道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演出搭档——冉染！她此时正在播报新闻。 “在第七时间区的一木牧场，刚刚结束了一场西方古典音乐会，这是‘完美城市’第一次举办大提琴的现场演奏音乐会，所以吸引了全市的市民到场观看！这位名叫杨溢的大提琴演奏家通过他精湛的演奏技艺和音乐天赋，向观众们诠释了音乐的真谛！为观众们带来了一场激越人心的音乐之旅！观众们反响十分热烈！他们已经开始期待下一场的演出了！下一场的演出时间区仍将在第七时间区，地点一木牧场！” I彩色森林城 30播音员冉染 在电视新闻的报道中，对于一场成功的音乐会，措辞中常会出现带有客套意味和善意的溢美之词，尽管我已经从事大提琴演奏事业多年，和曾经的搭档、妻子多次在舞台上为观众献艺并赢得了好评，时至今日我对此也依旧不大适应，因为在我自己看来，我的演奏中仍旧是存在着不足的。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都不要停止学习的脚步。因为只要你稍有松懈，你的大提琴就会逃离你的怀抱——它随时准备逃走！因为它爱的不是你，而是你热爱音乐的心灵！热爱是一种温度，可以熔化你看到的所有东西！”我的老师西蒙?s?伊斯特伍德曾对我如是说！ 所以我从不敢有一丝松懈，从不敢对自己的演奏言之完美！据此，我总是把那些新闻报道作为我不停止奋斗的动力之一，力求做到与那些措辞描述的演奏水准相一致。 我一边啜着啤酒听着冉染播报新闻，一边看着她此时的面容和装束，在新闻的直播间中的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化着大方得体的淡妆，身着款式庄重优雅的服装，正襟危坐，播报中语言流利，声调起伏有致，听来不只是新闻，而是一种听觉的享受。让我根本看不出她还是一位钢琴演奏家，这种鲜明的反差使她显现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和魅力。 冉染主持的新闻节目结束之后，我便无心再去观看其他的节目，索性关掉了电视机。 此时，我一边喝着剩余的啤酒，一边看着放在茶几上的自己的手机。这里的人们似乎并不喜欢以手机作为联络工具。冉染也特别说明会通过我的“风之音”与我联系。他们似乎在刻意的与之前的很多生活方式、或者说是我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城市里的生活方式区别开来。 在我的理解看来，这更像是人在迎接新生活的时候可能会有的一种普遍的心态和行为。也可以视作为这个城区的特点之一，我思忖道。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这让我颇感意外，我坐起身拿过手机，发现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旸澍！ “您好！旸澍！”我接起电话之后首先问候。 “你好！杨溢！恭喜你！你的演出大获成功的消息已经传到我这里喽！冉染在演出结束之后，通过她的‘雨之月’给我的‘心之石’写来了消息！”旸澍在电话的那一边说道。 “谢谢您！这都要感谢您！否则我不会有这样默契的搭档和如此成功的音乐会！”我答道，“还有，我要告诉您，我的卡片名字是‘风之音’！” “嗯！冉染也已经告诉我了！真是个好名字！以后我们就可以通过卡片联系了！当你在现在所在的城区三场演出之后，也就是你的第一场巡演结束之后，你的电话就会暂时停用了！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噢！那么何时可以恢复使用呢？”我问道。 “只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就不会恢复了！这里只通过卡片联系！除非你被驱逐出这里或者自己离开！”旸澍说道。 “原来是这样！但是我还不清楚卡片如何使用！” “很简单！用手指在卡片上写下另一张卡片的名字，你就可以联系到持有那张卡片的人了！无论他（她）在何处！”旸澍说道。 “太感谢您了！我记下了！” “别客气！杨溢！原本，我和韦洢都非常期待着去看你的第一场演出的，但是韦洢被管理者指派去别的城区拍摄影照，而我因为在赶往你所在的城区的路上被‘御心馆’的人叫去帮忙整理存储的档案！所以也没能赶来！希望下一场我们能来！” “没关系！如果真的不能赶来，我可以在巡演之后，回到92号别墅，专门为你们二人演奏！”我说道。 “那恐怕不行！不过还是谢谢你能这么说！杨溢！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有机会听到你的音乐会的！” “嗯！我能请问一下，您刚刚说的‘御心馆’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可以对你说的是，那里是有很多守卫把守的地方！出于安全考虑，你暂时不要去想这个问题了！” “好的！我会按照您的话去做！”我回答道，“我会努力完成好每一场演出！”心中思忖，这个名叫“御心馆”的地方再次使我的内心升起一团迷雾。 “嗯！我知道你能行！好了，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去睡一会儿！为下一场演出做好准备！” “好的！冉染曾告诉说下一场演出她会通过‘风之音’来通知我！”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思忖，我自己应该首先通过尝试自己的音乐会把这里的色彩恢复起来。 I彩色森林城 31一木牧场竟变成了一片海 “那你就尽管休息吧！她会给你留出足够的休息时间的！而且，你现在身在一个时间区里，并没有走在路上，所以你现在的生命区间是暂时停止的！你可以大睡特睡，当然前提是你要支付足够多的‘睡眠区间’！除此以外，你只能在你支付的‘睡眠区间’范围内休息，其他人也是如此！不过你可以放心，如果你被人突然叫醒，那么‘睡眠区间’的计算会立刻停止，除了已经使用的‘睡眠区间’之外，你不需要再支付额外的‘睡眠区间’！我说的你可以明白吧？” “我明白了！” “你支付了不少的‘睡眠区间’吧？杨溢？”旸澍在电话那边问道。 “0.1个‘睡眠区间’！” “足够了！足够用于你在这个城区的花销和休息了！好吧！我们就说这些吧！杨溢，祝你顺利！” “谢谢！也祝您顺利！” “再见！” “再见！” 放下电话之后，我想起了我的那张银白色金属卡片——“风之音”，于是起身走到里间的卧室拿了出来，这委实是一张极为普通的卡片，除了中间的位置上标注的我的演出地点信息的那一行小字之外，其余部分皆为空白。这一张小小的卡片中，一定还隐含着很多我目前还不能知晓的其他功能，那都会对我有何种帮助呢？我坐在躺椅上看着捏在手中的卡片思忖着。 随着思考时间的延长，我的倦意再次袭来，这次的倦意我已经无法抵挡，于是起身在朦胧中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卧室，把“风之音”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而后脱去衣服，倒头便睡。 当我从睡梦中自然醒来之时，我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看着小桌上的“风之音”，依旧是银白色的，并没有发出绿光。 经过了深度的睡眠之后，身体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我的疲乏之感早已消失。我略微起身靠在床头，窗外依旧是晴朗的夕阳和蔚蓝的天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睡眠的时间在我的概念中应该在八-九个小时，当然，仅仅是直觉。冉染告诉过我，我需要适应这里的时间计算方式。但是我现在只能以直觉和自己曾经的生活经验来判断。 冉染此时是否已经准备好了下一场的演出呢？我想到了与她在回到城区的路上的对话，她说在接到旸澍的通知说她可以做我的演出搭档的时候幸福到几乎流泪！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冉染的内心里也残存着记忆！她一定是想要找回什么东西！一个被她找寻了很久的东西！我的巡演对她而言，是一个机会！ 冉染的这种心态想必也代表了这里为数不少的人的共同心态！她的话语让我忽而想到了韦洢，韦洢也有着与她同样的想法，只是表述的语言不同。 所以，我的心中开始形成了对这里的又一种印象，那便是：残存着记忆的人们似乎是这里的一个庞大群体！ 彻底失去痛苦与幸福记忆的人恐怕极少（即便是韦洢所言的她的姐姐辰漩，我也总认为她不可能彻底遗忘所有的痛苦和快乐的记忆）——就如同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和事物一样（即便是他们所言的“完美城市”也只是概念上的完美），这整座城市让来到这里的人彻底失去那些记忆，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想，这便是人、甚至也是动物的天性，而天性终究是无法被彻底改变或者抹去的。管理者所能做到的是用不同的“完美城市”和生活状态来填充和覆盖人们心中的那些残存的记忆。思忖到此，我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我起身穿好衣服之后，再次回到了客厅，站在了窗前，城区的街景繁华依旧。在我眺望远方的时候，我发现一木牧场的位置竟然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其面积之大，似乎可以称之为海了！那颗美洲糖槭的位置看起来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座小岛！从岸边的位置开始，有一条带着栏杆的长长的栈桥通向那棵美洲糖槭！那里何时变成这样的？ 此种情形让我吃惊不小！在之前演出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牧场，为什么现在却成了一片“海”呢？如此一来，我的第二场演出该去哪里举办呢？因为观众怎么会站在水中来听一场音乐会呢？ 我满心的疑虑着！这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绿光，随即，视觉里也出现了绿光，是从卧室的门口传来的。想必是“风之音”的绿光。于是我回到卧室，果然，这绿光是从小桌上的“风之音”上发出来的，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绿光尽管并不炫目，但是却已经盈满了整间屋子。 I彩色森林城 32似曾相识的挥手 我走了过去拿起了通体发出绿光的“风之音”，须臾，我看到了绿光中的冉染的影像，耳边传来了冉染的声音，仿佛是她正在我的耳边说话一般。 “你好！杨溢！” “你好，冉染！”我答道， “休息得怎么样？”冉染问道。“姚烨告诉我说你在‘时间之湖’？” “是的！我在这里睡得很好，现在精神百倍！”我答道，“我有问题要请教！” 听到我的问话之后，冉染回答说：“你是想问为什么是这样的绿光？” “是的！在我的视线还没有看到‘风之音’发出的绿光的时候，绿光竟然首先在我的意识里出现，而后才吸引我去看‘风之音’！ 这里并不使用电话之类的通讯工具，不通过铃声来通知你，而是直接在意识里唤醒！这样的方式可以保证每次都能直接联系到想要联系的人。因为直接去影响一个人头脑中的意识是最有效的联络方法，不会像视觉和听觉那样，有的时候会因为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的影响而出现问题。即便是你在睡梦中，你也会在梦里看到绿光，然后迅速醒来！不会有那种因为半梦半醒之间的困倦感而带来的身体上的不适。” “如此说来，这种方式倒是蛮好的！”我答道。 “是呀！”冉染回答道。 “我看到‘一木牧场’的方向好像变成了一片‘海’！” “是的！我也看到了！那应该又是萤火虫的‘杰作’！” “我想知道我们去演出的时候，观众该怎么办呢？”我问道。 “别担心！杨溢，我们的演出照常开始！观众也还是会来的！那片‘海’阻止不了观众！也阻止不了我们的演出！” “我只是担心让我们的观众站在水中看我们的演出不大合适！” “观众站在水中看我们的演出，我们也在水中为他们演奏！我觉得这主意也不错！”冉染说道。 “好吧！”我答道，“噢！对了，我看到你在电视上的新闻播报了！关于第一场演出的新闻！” “你觉得我的播音怎么样？还可以吧？杨溢！” “岂止是还可以？我已经完全看不出你是一位钢琴演奏家了！” “谢谢！新闻稿也是我在我们一起回集市广场的路上自己想好的！是自己的真实感受！并没有写下来！” “新闻稿的措辞对我而言过誉了！不过我会按照新闻里的描述去努力的！谢谢你！冉染！我会用心去为观众带来我的音乐！在每一场演出中！” “我和你一起！能和你合作演出，也许会帮助我找回很多的东西！我也要努力！让自己来一次寻回之旅！” “好！一起！但是，你的播音工作怎么办呢？”我问道， “因为这是经过了管理者的特别允许的，所以，已经有人准备接替我的工作了！在剩余的两场演出结束之后，我就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演出上了！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真的让人非常非常的期待！”冉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娴静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能与你合作，我也很开心！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 “我们的下一场演出何时开始？” “一个时间区之外，我们在集市广场见面！然后再确定，好吗？” “ok！” “对了！结束我们的对话你只需要把视线从卡片上移开就可以了！” “谢谢！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当我把视线从卡片上移开之后，绿光瞬间消失，卡片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结束了与冉染的对话之后，我开始洗漱，之后穿好外套，背好大提琴，出门之前，检查了应该随身携带之物，地图册、两张卡片，而后便关好房门下楼。从电梯出来经过接待厅的时候，我看到负责接待的女子依旧站在前台，于是点头微笑致意。对方回以微笑并说：“祝你演出顺利！” “谢谢！”我答道。出门之后，我心中思忖，这家“时间之湖”旅馆，似乎只有我一位客人，在我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不见有人进出，而入住之后，也没有听到其他房间有人走动和进出，一切都非常的安静，也或许仅仅是错觉吧！ 与我入住“时间之湖”之前一样，此时这条繁华的街路的行人和车辆也并不少。在经过“吉祥寺桥”酒吧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这条街的路牌——正方形的木牌上刻着“御寂道”，这个名字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就这样思考着这条街的名字，渐渐走近了集市广场，远远的，我便看见了站在集市广场边上的冉染，她看到我之后，向我挥了挥手，我也微笑着向她挥手回应！那一刻，我内心中的某一个地方为之一震，冉染向我挥手的时候带给我的感觉似曾相识！但是这感觉在倏忽之间便消失了。 在逐渐走近她的时候，我看到她身着一套酒红色的v领修身无袖礼服，一双锖灰色橡胶底的公主鞋，头发依旧披在肩头，这是一身很适合钢琴演奏的演出服装，而且很合宜的衬托出了她的钢琴家气质。当然，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微笑。 I彩色森林城 33这种寂静就如同下了一场 “你好！杨溢！” “你好，冉染！久等了！”我说道。 “没关系！你吃过东西了吗？” “洗漱之后就直奔这里！” “那好吧！前面不远，广场的边上，有一家餐厅，有各种口味的意大利面！我们去那里？”冉染问道。 “ok！”我答道，而后却在思考一件事情，如果我们去的是一家意式餐馆，那么我的印象中，待到上完全部的菜品，用餐时间很可能要超过三个小时，这是否会有些时间过长呢？我和曾经的妻子也曾在一家意式餐厅用餐，时间用去了将近四个小时！但是这个担心随后被我否定了，因为我险些忘了我得适应这里的时间计算方式，我习惯中的四个小时只相当于这里的两个时间区，而且对时间区的流动感觉并不明显。 当我们来到这家名叫“米兰印象”的餐厅之后，看到里面的座位大约有一多半的位置是有顾客的。于是我们选了一处刚刚空出来的、靠近墙角、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这里可以看到一木牧场上的那颗美洲糖槭。 我们的菜品都是由冉染来点的，开胃菜、意大利面、牛排、甜品，每点一样菜品冉染都征询我的意见，最后为自己点了果汁，而后再次询问我要喝点什么，我选择了咖啡。因为我的心里一直在考虑演出的事情，所以从没想过要啤酒或者红酒。 “我刚刚来的这条街的名字叫做‘御静道’，看起来是个蛮有趣的名字！”这一次，是我首先开口说话了。 “但是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对吧？” “的确！” “好吧！我来告诉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条街控制着这座‘完美城市’的寂静！是彻头彻尾的寂静，例如，若是我们现在的这个时间区陷入彻底的寂静，那么即便是我面对着你说话，也是无声的！任何声音在那个时候都是不存在的！” “彻头彻尾的寂静？” “是的！在我们这里，这种寂静就如同下了一场雨，就像外面的城市的天气一样——并不总是晴朗——时而会下雨、刮风！我们这座‘完美城市’的寂静每次都是从这条街开始的，有的时候会是其他的某一个时间区也陷入寂静，可是没人能预测是哪个时间区！有的时候是整座城市的七个时间区都开始寂静。 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持续的时间区也会有距离的远近！也就是你概念里的时间长短！但是一般情形下，距离都不会超过一个时间区！还有一点，只要‘御静道’没有寂静降临，那么这里任何一个时间区都不可能有寂静降临！” “噢！是这样！那么这有什么意义呢？”我问道。 “没人告诉过我这有什么意义！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这是为了遗忘！因为每次经历过寂静之后，我曾经想要回忆起的记忆都会模糊起来！当我下一次再去想回忆的时候，寂静又会在回忆清晰起来之前降临！就这么反反复复的！”冉染看了一眼一木牧场方向的美洲糖槭之后，转而注视着我的双眼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么这种寂静是不可以躲避的？” “我不知道！我也没想过要躲避！虽然我想找回记忆，但是因为我喜欢这里，所以又不想离开这里！” “很矛盾？” “也许是！” 冉染的这一番话，让我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种彻头彻尾的寂静，是不是与我丢失自己的记忆的事情有着某种关联呢？在我从曾经生活的城市赶往这座城市的时候，那十公里长的陷入到寂静中的路，是否正是我丢失记忆的原因呢？那条路是否如冉染所言的那样，在我驾车行驶经过的时候，恰好如同下雨一样，降临了一场彻底的寂静？ 我认为自己的推断似乎并不能算是毫无根据的！这时间里，我们点的两份蔬菜沙拉被侍者端上了餐桌。 “先吃点儿东西吧！”冉染说道。 “谢谢！”我微笑着回答道。随后拿起了叉子开始吃蔬菜沙拉。 “你的微笑很自然！不是装模做样的！我很喜欢这种自然的流露！” “一方面是因为对女士的礼貌，更重要的是你是我的演出搭档，而且第一次合作便非常默契！所以我感到很幸运！” “这么说，后一种原因更重要咯？”冉染说着，拿着叉子把一片生菜很优雅的送入口中。 “同样重要！”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能相信这是真实的！” “你的意思是演奏钢琴？和我一起去巡演？” I彩色森林城 34陌生感 “是的！原本我已经失去自己能够再次弹奏钢琴的希望了！而且我也早已忘记了很多的关于学钢琴期间的美好记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上一场演出中，我的手搭上琴键的那一刻，那些技巧就很自然的跳出来了！到了第二首曲子的时候，我已经能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些事情了，很让我感动、心动的记忆，但是也只能到模糊的程度！我感动到想哭，也开心到想笑！但是表情却没办法改变！” “听我说，冉染！我知道，这里与我之前生活的城市是完全不同的！我不知道哪些问题是可以提出而哪些问题是不可以提出的！但是我难以控制的想要提出问题：这是为什么？” “我自己也很困惑！我觉得，也许还是逃不开‘遗忘’这个词！一切都是因为‘遗忘’导致的吧！当痛苦和幸福的记忆都永久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影像，人是很难有笑容的！可是，谁让这是自己的选择呢？”此时，冉染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叉子，目光依旧在注视着我的双眼，“我现在很羡慕会微笑的人，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是现在你可以重新弹钢琴，我们一起巡演，这件事就是很开心的！你，我！都是！” “是的！尽管没有微笑！但是这件事让我很开心！你知道，关于微笑，姚烨、旸澍他们是怎么对我说的？” “如何说？” “他们说，如果我可以再次微笑，那么就意味着我要离开这里了！我得告别这座‘完美城市’！” “那也就是记忆恢复的时刻！” “是的！” “我觉得，无论怎样，有一点很重要，那便是：你是否真的生活得很开心！如果你在这里的生活是自己喜欢的，那么一直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可！如果你觉得在外面的城市生活才更好，那么就义无反顾的去寻找记忆，离开这里也是一个选择！遗忘之所以被称为遗忘，是因为记忆曾经存在过！而曾经存在过的记忆、曾经做过的事情，不会真正消失，只是被暂时被遗落在什么地方了，总会有办法找回来的！” “你说得有道理，很喜欢听你说话！可以给我继续寻找的力量！” “谢谢！” “其实，每个人在来到这里的时候，记忆并不是在一瞬间就消失了的！这是有一个过程的！一点儿一点儿的，不知不觉中，逐渐忘记了很多。一开始是在想要忘记痛苦记忆的力量下实现了忘记痛苦的这个目的，但是那种遗忘的力量很大，就像是有惯性一样，把美好的记忆也都带走了！” “这里的人们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我说道。 “是啊！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是选择生活在这里的人占了绝大多数，就像我！不过有一点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关于什么事情的判断？” “关于你！” “我？” “是的！其他人来到这里，我都能看得出来他（她）会遗忘很多很多的记忆，可是你不会！虽然完全避免遗忘是不可能的，但是你会留存下你大多数的记忆！你和他们不同！” “谢谢你这么说！”我答道，心中却在思忖，也许她说得对，但是我遗忘的却是最重要的记忆！ “所以呢——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好啊！请说！” “我想听你讲述你的音乐历程！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听！” “当然，我想了解！” “好吧！”我答道，但是却感觉到自己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毫无征兆的痛苦！因为如果我讲述我的音乐历程，那么便会不可避免的提及我曾经的妻子、我的演出搭档。这并非是因为我的对面此时坐着一位面容姣好、技艺出众的新的演出搭档而产生的那种刻意的想去避免谈及妻子的那种痛苦，而是一种真正的想念的痛苦。 在我最后一次返回净月潭附近的那个我们共同的家的那天夜里，我想起了她，但是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痛楚和想念。然而，当我离开了家、来到这个被叫做“完美城市”的地方之后，此时此刻的我偶然想起她的时候，心中却开始有了想念的苦楚。她究竟身在何处呢？我在心中不断的叩问着自己！ 这里到底带给了我何种改变，抑或言之原本我便是痛苦的——那只是被自己曾经的所谓“一切都无所谓”的刻意的生活态度所遮掩——仅仅是因为我来到这里之后，痛苦被唤醒了？ 我们曾经共同生活的日子里，除了音乐带给我的亢奋与忘我之外，我似乎从未真正的去了解过她的内心究竟是何种情形，只有在我们共同演出的时候，通过音乐我们之间才有着灵魂上的拥抱和欢愉！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根本不懂得该如何与她相处！也许是这样吧！一种令我自己感到恐惧的陌生感似乎要将我湮没！ I彩色森林城 35我五岁时思考的两个问题 “杨溢！” “噢！” “你在想什么呢？”冉染问道。 “我刚刚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所以……抱歉！”我回答道，这时我才发现，我们点的两份意大利面已经摆在面前了，我竟没有注意到。 “没关系！”冉染说道，而后沉默了少顷，她又说：“能有一个人可以去想念，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却连可以想念的人都忘记了！所以我想听听你的音乐历程，这也许能帮助我找回记忆，从这个意义上说，即便是无法找回，我也还是应该感谢你的！” “不要客气！只要那是出自于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一边用叉子卷起四、五根意大利面一边说道。 “嗯！” “我五岁开始学琴，但是我的第一次公开演出却已经是十六岁生日时候的事了！而且，我也不是那种让周围人羡慕的‘音乐神童’！最初，我只是很喜欢！直到十八岁之前，我都还没有确定把音乐作为我的终生的职业！但是十九岁之后，直到现在，我是凭借着心中的热爱，开始真正地把音乐融入到了自己的灵魂之中！童年阶段，我只是离不开大提琴，但是自我确定要终身从事音乐事业的时候，它便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我说道。 “嗯！第一次合作演出的时候，我就听得出来，你是很有天赋的！否则那琴声就不会那么样的打动人心了！这可不是恭维之词！” “谢谢！” “我觉得，在你十六岁之前，也许只是你没有意识到，其实音乐已经融入到自己的生命之中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是事后才会回想起来的！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意识不到！因为我也曾经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就以自己的感受来猜测你的感受！你原本就应该是命中注定从事这个职业的！从你五岁学习拉琴开始，就已经注定你会来到这里巡演！”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已经坐在我的对面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呢？”冉染注视着我的双眼说道。 “好吧！的确很有说服力！”我笑着回应道。 “所以……继续说呀！” “好吧！说起我学琴的经历，其实也有偶然的成分，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在电视节目里看到大提琴演奏，就被深深地吸引了！当时是一位我不知道名字的大提琴家演奏的路易吉·鲍凯利尼的《c大调第六号奏鸣曲》，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曲目和作者。 我听着那音乐被吸引住了，那个年纪，谈不上对音乐艺术有什么深刻的理解和见地，只是被那种琴声吸引，只是一种最单纯的喜欢。我后来曾经问过我的一位老师，那是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她的回答是，每一个人天生都有对音乐的感受力，区别在于程度的深还是浅，这就决定了音乐对自己的吸引力的强和弱，而我恰好是属于前者！ 在我听完那首曲子之后，我心中就不停地想着两个问题，一：那个人是怎么进到电视里去的；二：我也想进到电视里去，坐在他的位置上拉琴！因为那就是我喜欢的声音！” “而不是音乐！” “是啊！呵呵！那个时候对音乐这个词，理解的程度仅限于是琴声——大提琴发出的声音！” “听起来真有一种时光的味道！”冉染说道，“接下来怎么样了？” “接下来，我就理所当然的得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把大提琴！”我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理所当然，因为我付出的代价是从此开始，我必须每天把用来玩的时间里的一多半都用来学琴，父母在买回大提琴的同时，已经通过他们的朋友，为我找来了一位启蒙老师！一位音乐学院的女学生。 最初的时候，我并不喜欢她，因为她每次都要让我练习那些枯燥的音阶。可是我却只想着能够演奏出一首像样的曲子，但是她不肯教我，因为她告诉我，除非我按照她说的去做，把基础的练习练到她满意为止！其实我是应该感谢她的，因为她为我的基本功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以至于我后来再去学习新的曲子的时候，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解方式；技巧成为了工具，内心才是根基！ 她完全是在按照职业大提琴家的培养方式和要求来培养和要求我的！随着学习时间的延长，我开始越来越喜欢她了，甚至都是每天在盼望着她来上课，因为自从她开始教我练习曲的时候起，每次都会给我的练习曲曲谱配上一张她画的图画，而且画的很漂亮。她会让我先看着图画，在脑袋里想象出我练习这首曲子时自己会听到的音乐是什么样子的！ 然后再开始练习，这样可以激发和锻炼想象力！到了后来，我每次下课的时候，她都会给我留下练习曲的曲谱和她提前画好的图画，并且告诉我明天她再来上课之前，我要看着图片先练习几遍！这个方法很奏效！让我越来越喜欢练琴，最开始的厌烦感早就消失了！”我说道。 I彩色森林城 36 享受音乐 “这种激发想象力的方式真好！从事音乐事业的人是需要丰富的想象力的！”冉染说道。 “是的！后来，到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她也大学毕业了！从那时开始，她就不再来给我上课了。后来我听说她加入了一支在国际上很有知名度的交响乐团，后来自己又组建了一支小型的室内乐团，常在国内外巡演。现在还是一家交响乐团的总监。” “你还很怀念对吗？” “是的！没办法不去怀念！因为她是我的第一位老师！意义非同一般！” “每一个音乐人都会对自己的启蒙老师记忆犹新、终生难忘！” “是的！相信你也是！” “嗯！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些美好的记忆我已经模糊了！”冉染的语气依然平静，表情也没有变化，但是字里行间却浸满了伤感、泪水。 “说说你的第一次公开演出吧！”她转而问道。 “我的第一次公开演出是初中毕业的暑假、在‘巴赫’国际古典音乐节上，想必你也知道，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型音乐节。那一次我参加了比赛！是我的第二位老师通过自己的关系帮助我获得了去评委组的初试的机会！三轮面试之后，我得以有机会参加音乐节的正式比赛。 我的这位老师是一位在国内很知名的大提琴演奏家，在国际上也有知名度。依据他当时的观点，我已经经过了十一年的学习，是时候公开亮相了，该去经历大赛的磨砺和洗礼了！ 此前，我只是在老师的带领下，经常参加一些做音乐的一群年长于我的音乐人组织的小型音乐沙龙，属于小范围的演出，得到了一些人的指点和夸赞，老师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得到音乐同行的点拨，是一种学习方式！所以，那都不是真正证明自己的途径。 而且我的老师也认为我不应该更早的公开演出，他认为那样会让我分神，对我的心态和学习环境会有不利的影响。晚一些时候公开演出未必是坏事，况且我自己也总是认为自己的学习程度还不够，缺乏高度，还需要更多的学习时间。到了我初三毕业那一年的暑假，我学习大提琴已经整整十一年了！ 参加这次音乐节的比赛之前，老师并没有指望我可以一鸣惊人，只是让我以平常心参加比赛，证明自己，也可以看到自己的演奏水平在同龄人之中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而我也没想过自己要去争取获得什么奖项，只是去演奏，然后回家继续学琴。所以我当时并没有什么压力！” “你不觉得自己的第一次公开演出的年龄有些偏大了吗？” “坦言之，我没有这种感觉，尽管参赛的选手中，大多比我小，而且大赛经验也比我丰富，但是问题的关键是我的目的和他们不同，只是演奏，不是去比赛拿奖！这就是我和他们之间的本质区别！所以，年龄的问题我当时并没有觉得对我的心态产生过什么影响！而且，我也相信老师的观点！因为老师对我说过，有轻松的心态才能有最佳的状态！什么都别想！只管去拉琴！” “你遇到的老师似乎都很优秀！” “是的，我也为此而感到幸运！为了参加那次音乐节，老师还在乐器行为我租了一把卡普斯大提琴，毕竟，参加这样大型的音乐节，得有一把稍好一些的大提琴才行！我当时参加比赛时演奏的是勃拉姆斯的《f大调第二号大提琴奏鸣曲》，是我的老师亲自伴奏的！他不仅是大提琴演奏家，也是一位钢琴演奏家。 之前在参加音乐沙龙的时候，老师就一直为我伴奏，所以这次的比赛也不例外！到了比赛现场的时候，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儿紧张，特别是在上台之前，那时老师却没有嘱咐不要紧张之类的话，只是告诉我，上了台之后，只有自己和音乐，为自己演奏！记住，你是来享受音乐的！他的这句话让我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我说道。 “那个过程肯定是很享受的！听你说的蛮精彩的！”冉染说道。 这时间里，我们点的两盘牛排被侍者放在了餐桌上。可是我却没有一点食欲，还沉浸在对那次演出的回忆中。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与冉染一样，拿起了刀叉。 “一谈起那些记忆，就有点儿难以自控！”我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道。 “可以理解，每一个爱乐人都是这样的！” “《f大调第二号大提琴奏鸣曲》是我从十一岁开始就一直在练习的曲子！所以登上舞台之后，在手指搭上琴弦的那一刻、在琴弓蓄势待发的时候，我的紧张心情立刻消解了！随即便进入了自己的音乐世界。赛后我的老师也承认，我的演奏很出色，甚至已经可以听出我的演奏中对音乐已经是有自己的一番理解了！他说这是最重要的！ 如果对乐曲没有自己的思想，单纯依靠技巧是无法撼动人心的！所以，演奏到兴奋之处，我甚至是手舞足蹈的！这在当时的我是没有感觉到的，而是老师在后来对我讲的！他说当时的我演奏起来充满了激情！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之后，观众们开始起立喝彩！我没有想到观众会这样喜欢！那是对我最大的鼓励！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么多人给我鼓励的掌声！” “比赛的结果怎么样？”冉染以一种已经猜得到结果的语气问道。 I彩色森林城 37我的故事里一直有她 “那一次，经过评议之后，评委会给了我一等奖！坦率的说，我真的没想到！这并非是因为我获奖之后才这么说，而是因为最初的目的便不是去拿奖项！当然，获奖之后，心中是难以自持的开心！而我的老师却激动得热泪盈眶！” “是啊！换成任何一位老师，恐怕都难掩激动的心情！” “是的！在今天的我看来，无论任何时候，当鲜花和掌声过后，一切终归是要归于平静的！我的学习生涯还要继续，付出还要继续！那次带给我的影响便是，我的自信心倍增！学琴的时间不需要特别规定，我已经把学校课程之外的一切时间都用在了学习新曲目上！在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我又参加了一场只由获奖选手参加的小型的私人音乐会！在那次音乐会上，我认识了那位后来成为了我的妻子的女孩！也是我后来的演出搭档！准确的说，应该说是我认识她，而她不认识我！” “杨溢，这么说，接下来你的音乐历程里、你的故事里一直有她！对吗？” “是的！我的故事里一直有她！” “她是一位很优秀的钢琴演奏家吧？”冉染问道。 “嗯！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身上就罩着‘天才钢琴手’的光环！她那个时候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是属于年少成名的那种！我早就通过电视和报纸对她的名气有所耳闻！” “你说过，你们就是在这次音乐节上认识的！” “是的！过程是这样的！当时在音乐会上，当所有的获奖选手都把各自的参赛曲目重新演奏了一遍之后，接下来有一个给选手们的游戏评分的环节，每个选手都要加演一个新的曲目； 这个环节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要把老师、观众与我们这些乐手隔离开来，我们的演出全程都是在幕布的后面进行的，每当有选手完成加演曲目之后，全体老师们会给出评分，得分高的前三位会得到一份私人提供的金额不等的奖金，其实就类似于奖学金； 我们每一位选手都抽签选择自己的加演曲目，我抽到的是圣-桑斯的《动物狂欢节》中的选段——‘天鹅’！而抽到为我这支曲子做钢琴伴奏的钢琴手就是她——我未来的妻子兼搭档！这可以说是对乐手的一次考验，因为抽签到一起的两个乐手是从没有合作过的！我们连排练一次的时间都没有！ 这个选段我曾经练习过很多次，是学琴的必备曲目之一，但是她却对我说，她只练习过两三次，而且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我并没有担心什么，因为她毕竟是毫无悬念的获得了钢琴组一等奖的选手。所以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她说的这句话，因为在我的思维中，她的钢琴要跟着我的节奏来走！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 她后来曾对我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平和的我，在音乐上却是那样的专-制！到了我们的演出的时间，我们都很从容的走到幕布后面，听过她的‘天鹅’选段的钢琴声部的主题之后，我便知道她的实力根本轮不到我来质疑，随即我们各自凭着自己对曲目的熟悉程度开始了演奏。其实这个选段被我抽到，我是觉得蛮幸运的，因为旋律十分优美。 我们的第一次合作还是很默契的，尽管中间有一个小节出了点儿小问题，但是我们各自凭借自己丰富的技巧经验巧妙的掩饰过去了。那一次让我感觉到，在现场演出中，完美无缺的合作未必是真正的默契，而在出现突发情况的时候，彼此间可以依然保持一种不需要言语沟通就可以心领神会的找到应对方法，这才是真正的默契所在。 她也在我们后来的相处之中告诉我说，那一次的默契合作很难得，尽管我整首曲子的演奏给她的感觉都是高高在上，但是以她的技巧和实力，以及我的琴声的感染力，她能够从容应对。” “你说的很对！往往是在出现突发情况时才是考验默契程度的时候！你们的评分怎么样？拿到名次了？” “是的，第二名！尽管不是第一名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当时我看不出她有多开心，因为那好像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从那次演出之后，我和她之间便有了后来的一系列的演出合作！这是在我的第二任老师和第三任老师的支持下开始的！从高中直到大学毕业之后，直到去年之前！我的合作搭档从没变过！ 实际上，她可以专心的去开拓自己的钢琴演奏事业，但是她放弃了，而是选择了做我的钢琴伴奏，我的第三任老师曾建议我尝试换一位演出搭档，以便让她的才华得到进一步的发挥，那样她便有希望成为享誉国际的钢琴演奏家，但是她委婉的拒绝了！” I彩色森林城 38命运的眷顾和严苛的要求 “真令人感动！” “是的！我也感觉到这种付出实在是过于巨大了！”我说道。 说到这里，我的心中再次泛起苦楚，以至于让我难以继续描述下去。于是，便陷入了静默。 在我们都默默地看着侍者端上芝士蛋糕之后，冉染开口说：“你的第三位老师是谁？” “西蒙?s?伊斯特伍德！就是在那场小型音乐会上，我‘遇到’了西蒙！其实这也是让我当时没有想到的一件事！同时这还是那场音乐会的组织者的另一个目的，当时在场的有好几位国际古典音乐界的大师级人物，其中就有西蒙，他们是来到这场音乐会上寻找有发展潜力的年轻音乐人的！ 我的第二位老师后来对我说，这在当时对选手们是保密的，也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这些老师们！为的是能够让音乐大师们看到年轻选手们的最真实的实力！避免有些选手会有意的炫耀技巧！所以他们是在我们和观众们全部准备就绪之后才最后入场的，而且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不显眼的位置上！ 全部加演曲目结束、评分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之后，主持人才向在场的人宣布了他们的到来。 音乐会一结束，我的老师便带着我第一次时间去找西蒙聊我的大提琴演奏的事情，看起来我的老师与西蒙是老相识。老师的意思是想请西蒙收下我作为他的大师班的学生！因为西蒙每一年都会在他的大师班接收新的青少年学生，不限国籍、不限性别！至于学习时间的长短，则需要看西蒙的要求！他接收的学生，都是他自己挑选的，绝不接受推荐！ 所以我的老师在与他谈话的时候，没有提及让我进入大师班的事情，而只是聊我参赛演出的过程。面对这样的国际级音乐大师，我的老师言语中慎之又慎。反而是西蒙首先提出要接收我作为他的学生，他说他已经在比赛中注意到我了。他的心中当然清楚我的老师与他聊天的真实意图，只不过此时他们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当时便提出要我做他的学生。 彼时的我听到他说这句话之后，几乎是恍然梦中一般！我绝没想到会有此殊荣，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也是其他大提琴手的梦想！我的老师私下曾对我说，首次亮相便能得到西蒙的赏识，这种幸运在人的一生中不会有第二次，这是命运的眷顾！ 自此以后，我的第二任老师便结束了对我长达十年的授课指导！他对我说，他原本也是准备在这次音乐节之后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因为他说他已经把自己可以教授给我的演奏技巧和感悟全部倾囊而授，而对于音乐的思想和艺术的理解，则需要我自己去慢慢体悟了！而且这次音乐节上又幸运的遇到了西蒙，他就更加放心我接下来的音乐学习之路了！ 尽管成为了西蒙的学生这件事情让我很激动，但是第二任老师的话还是让我的心中痛苦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多年的师生情谊，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割舍和忘怀的！直到现在，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他的家中做客！并且向他讲述我的进步！ 高中阶段开始，我每年的春季和秋季，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赶去英国学习西蒙的课程，这已经如同在校上下课一样成为了我的最基本的学程安排了！”我说道，在我讲述着这些经历的时候，冉染的双眸始终在注视着我的眼睛，但是我还没有学到剖心术，所以无法知道她此刻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你在谈起这些经历的时候，时而兴奋，时而痛苦，你的表达充满了感情！一个人能够对音乐有如此深厚的热爱，本身也是一种幸运！你不知道此刻我有多羡慕你！”冉染说道，“说说西蒙吧！我很想听听！” “第一次见到西蒙的时候，我就被他的气场所折服！他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英国老人，让人第一眼看去便能感觉到与众不同！尽管我之前就通过杂志和电视节目的专访认识了他，但是那与面对面的交谈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在音乐艺术的多年浸润下而形成的独特气质和极高的修养，给人一种必须去尊敬他的感受，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平时谈话的时候，那种英国特有的英语腔调使他显出英国绅士的温文尔雅！可是，每到开始上课的时候，他便会无比严厉，我甚至一度认为他太过于专-制！同时他还对学生的演奏质量要求十分苛刻，以完美为标尺，英国的新闻媒体中甚至有人认为他是一位强迫症患者。”我说道。 “我觉得，优秀的音乐人都是强迫症患者！苛求完美是他们的性格！你说呢？”冉染反问道。 “你说得没错！西蒙的这种严苛的要求，深刻地影响了大师班的学生们！以至于大家都把这种对自己、对音乐的苛刻要求从最初的难以忍受到最后逐渐转变成了自己的标签并引以为荣，成为了自己的职业习惯！” I彩色森林城 39大师班和一位活着的传奇 “西蒙曾经对我们说过，‘到了大师班，一切都从零开始！如果我认为你们的技巧不足以能够表达出你们的音乐思想，那么我会像修剪掉树枝一样修剪掉它们，然后按照我的技巧来演奏！但是我讨厌你们炫耀技巧，技巧服务于思想，你们的最终目标是要表达音乐的思想！’很多学生，包括我在内，都认为成为了西蒙的学生之后，不应再在演奏技巧方面有重新培养和学习的必要！ 但是我们都错了！例如在左手的技法方面，他就把学生们中间普遍使用的传统技巧进行了革新，革新之后的左手压弦指法就如同是钢琴家的手指一样开始跳跃起来，变得十分灵活，让大提琴演奏的表现力更加的丰富！ 想要改变我们自己多年以来的习惯似乎很难，可是一旦闯过了难关，那么便可以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音乐人的心中，西蒙是一位活着的传奇，他在古典音乐领域有着空前的影响力，使得大提琴在古典音乐的乐器中取得了与钢琴、小提琴同等显著的地位，从这一点而言，用‘伟大’这个词汇来形容他一点儿也不过分。 尽管大师班的学生们最初曾认为西蒙是一位专-制主义者，但是随着我们学习时间的延长，大家都开始明白，他的‘专-制’是出于他个人对音乐的无比坚定的信念和理想，而不是我们最初那种肤浅的理解——专-制和虚荣！ 当然，他也有时也会有那种让我们难以接受的严厉，例如在一次对公众开放的公开课上，当时的课堂上有将近百位的来自亚洲和欧洲的旁听者，西蒙因为一位来自日本的学生在其中的几个小节上没有按照他传授的演奏技巧来演绎贝多芬的《a大调奏鸣曲》而遭到当众严厉训斥，用那位学生后来的话说是‘让自己羞愧难当’！ 这在当时我们也认为严厉过当，激起了我们中一部分人的反感。此后，西蒙在课后的聚会上，向这位学生表达了歉意，认为自己在态度上确有失当之处；我们当时都没有想到他会道歉；我想，正是这种巨大的人格魅力成就了这位音乐大师！ 而那位日本学生则从演奏的目的和音乐表现力的角度解释了当时自己之所以没有按要求演奏的原因，但是西蒙则讲述了自己学生时代学习这首曲子的经历，并且分析了每一个小节的演奏技法，以及从奏鸣曲的整体性上来说明采用这种技法的原由，进而引申出了他在处理音高强弱、滑奏、击弦、颤音、琴弓力度等方面的一套自己的成熟理论体系，这是一种表达音乐美感的内在手法，它的意义已经超过了音乐本身； 西蒙要达到的是充满感染力的音乐表达，而非花哨的技巧炫耀；西蒙说得我们心悦诚服！最后的结果是，学生接受了老师的指导！而一次聚会则又成了地点设在咖啡馆里的课堂。 最后，西蒙说：‘琴声响起的时刻，音乐就已经在空中，你需要做的只是用你的心去抓住它们，然后让它们按照你的想法去飞！’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给我留下了直到今天也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激发了我演奏时的想象力！” “有的时候，老师的一句话，可以让你受用终身！是这样吧？” “是的！在西蒙的心中，我们每一个学生他都看得非常精准！很清楚该对哪一位学生施以何种的教学方式。他曾经对我提出要求：你一定要做一个内心精神世界丰富的大提琴手，这样，你才能够演奏得丰富饱满，自然洒脱，我要听到美妙、清新的大提琴曲，有生命、有活力的音乐，我要从你的演奏中听到独属于你的浪漫诗人的气质！我一直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也许我做得还不够！也许我也被西蒙的精神所影响，患上了强迫症！所以得用后半生去是实现恩师为我设定的目标！”我一边喝着刚刚端上餐桌的咖啡一边说道。 “至少我觉得，你已经部分的做到了！你知道，一位老师最难能可贵的地方是什么？”冉染轻轻的抿了一口果汁之后问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她的双眸，等待着她的下文，用目光代替了语言的回应。 “一位老师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学生能够从他的身上学到的理论知识远远低于他通过他的理想信念、人格魅力、人生观、价值观而对学生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位老师可以教给学生的知识是有限的，而且这也是其他老师可以教给你的；但是不是每一位老师都能够对自己的学生在理想信念、人生观、价值观等等方面产生深刻的影响，那是无限的，影响一生的。西蒙给你带来的是影响，而不仅仅是知识！听你所讲述的经历，带给我的就是这种感受！”冉染说道。 I彩色森林城 40十八岁的暑假 “冉染，你说得非常精彩！非常透彻！也和我心中的感受完全一致！你知道，你的话与我的第二任老师对我说过的话如出一辙！”我说道。 “那也许说明，我适合去做一位钢琴教师！有成为一名教师的天赋！”冉染表情平静的开着玩笑说。 “有这种可能！”我微笑着说道。 冉染却没有就“教师的天赋”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转而说：“某种意义上说，你的身上有西蒙的一些影子，因为你已经被他影响了！正是你在音乐上的坚定信念和演奏的感染力，让你与之前的那些年轻人区别开来！这是会影响你在这里的经历的，杨溢，你的巡演过程中一定会有一些事情发生！我有这种感觉！” “希望如此！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也曾经迷茫过，甚至想到过放弃大提琴演奏，而去从事一个与音乐无关的职业！因为从参加巴赫国际音乐节之后，获得奖项实际上意味着我正在走上职业化的道路。到从第一次获奖到我十八岁那一年期间，我又参加了为数不少的比赛，几乎都拿到了目标中的奖项。 而后又接到了很多演奏会的邀请，还有一部分电台和唱片公司的录音合同，面对这些，我还不能很好的处理，而且也不适应那种频繁参加演出的音乐家式的忙碌生活，基本的课业可能会因此旷废。 幸亏有我的第二位老师和西蒙为我提出建议，所以，我只是接下了其中的一部分邀请与合同，因为我的两位老师都不建议我完全脱离高中阶段的学校教育，否则会失去学习通识知识的机会，两位老师都认为那在我的成长中是不能够缺少的，他们如同家人一样不想让我在学习大提琴的路上留下不应该有的遗憾。 从另一层意义上而言，我的演奏技艺还处于学习阶段，特别是西蒙，他认为我提升的空间还有很大，必须要把琴艺的学习进步放在首位，而不是频繁地参加演出。 从第一次接受演奏会的邀约开始，我的心里就隐隐的产生了困惑，也许是青春期的困惑，也许是未经世事的少年面对鲜花和掌声产生的困惑，接触社会的过程，视野得到了拓展，但是却因此而突然不知道自己除了为音乐之外，还有其他的什么存在的意义，脚下的世界开始让我困惑。 而且，我在这一年的西蒙的大师班的春季学期的学习中也开始遇到了瓶颈，也许是受到了心中的困惑的影响，例如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海顿的《d大调第二号大提琴协奏曲》、舒曼的《a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等等这些昔日里我心中娴熟不已的、每天必要练习的曲目，忽然变得陌生起来，我甚至开始向同学请教一些最基础的问题，例如弓法、指法等等这些初学者的基本功层面的问题。 尽管我一旦拿起自己的大提琴，那么周围的一切都会消失，会自然而然的进入自己的音乐世界，但是困惑却从未消失。我向西蒙讲述了我的困惑，也表达了自己想要放弃大提琴学习和演奏生涯的想法，他给我的建议是：放下你的大提琴，不也要来见我，直到你确认自己真的放弃或者无法忍受离开音乐的痛苦的时候为止，你再来对我说明。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大师班春季学期结束之后，我有五、六个月的时间没有碰我的大提琴，那段时间，我除去到学校上课追赶因为演出而耽误的课程之外，课余的时间我几乎都是在郊区度过的，无论是晴朗还是风雨，我都会骑上单车去郊区的荒野里坐上一整天，刻意的躲开音乐。 可是后来，事情还是发生了变化。有一天晚上，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掉落在地板上的琴谱上那些熟悉的音符之后，那些纸上的音符瞬间便占据了我的脑海，我不可遏制的立刻拿出我的琴开始了演奏，根本停不下来，直到我的父母敲着房门告诉我说，我的琴声已经惊得楼上楼下的邻居来敲门表达不满了，我才极不情愿的停止了演奏，因为那时正是午夜。 当时我亢奋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我立刻拨通了西蒙的电话，告诉他我要重新拿起琴！再也无法分离！我清楚得记得他在电话里回应我的第一问话：‘这是你的灵魂在对我说话吗？（isthisyoursoultalkingtome？）’。从此以后，我便决定把自己的生命交给音乐！这就是发生在我的十七岁暑假期间的事情。” “人总会在那么一段时间里陷入低谷，能够走出来就会看到有色彩的世界，否则只能活在自己灰色的世界里！”冉染说道，“最终还是音乐让你走出了低谷！所以你看到了一个充满色彩的世界！” “也包括现在！”我说道。 “谢谢！” I彩色森林城 41最出色的钢琴演奏家之一 “说说你的演出搭档吧？也就是你的妻子！如果你不介意谈起她的话！”冉染说道，“也许那会对我们接下来的巡演有点儿帮助！” “坦率地说，我很想念她！所以谈到她，心中难免会有些痛苦！”我说道。 “那证明你很爱她！” “我却一个人来到这里巡演！她在哪里呢？这是我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可是因为我丢失了重要的记忆、很简单但却是非常重要的记忆！所以，我总觉得这是一场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遗忘，心中感觉答案近在咫尺，但是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想不起！这其实更是一种折磨！尽管我刚刚意识到自己失去她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希望这还不算太晚！” “我总觉得你们会再见到面的！直觉！” “谢谢你能这么说！”我说道。 “那么你还想谈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吗？” “嗯！也许这也能帮到我自己！”我说道，“她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母亲是钢琴演奏专业的教授，也是一位优秀的小提琴手，父亲是交响乐团的总监、指挥。用她的话说，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想要不去从事音乐事业恐怕都很难！ 五岁的时候开始学小提琴，六岁时开始学钢琴，九岁便开始登台演出，随后的的日子里，她总是被鲜花和掌声包围，总是在镁光灯下绽放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的亲友、同学、老师评价她在音乐方面天赋异禀，‘天才’的光环早早的便冠于她的头上！ 而且她的音乐视读能力十分出众，也懂得如何营造出富有戏剧性的音乐梦幻情境；八岁的时候就可以通过自己出色的听觉来记谱演奏曲目，乐谱只需要看一遍就可以弹得非常棒，小小年纪便可以在演奏钢琴的时候投入强烈的专注和激情。她的成长经历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毫无悬念的斩获了国内外的很多奖项。 她演奏的肖邦的四首叙事曲和李斯特的《降e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技艺纯熟精湛，一直是她的返场曲目，即便是以挑剔、苛刻而闻名的一些乐评人也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十六岁的时候，也就是我认识她三年之后，她获得了世界知名的弗里德里克国际钢琴大赛的第一名，新闻媒体上评价她是‘同龄人中最出色的钢琴演奏家之一！’家人和音乐界都对她寄予厚望，包括我的恩师西蒙！我和她之间合作的首次公开演出是在我的高中一年级，也就是我们认识后的第二年，是在我的第二任老师的运作下达成的。从此以后，便展开了长达十几年的合作。 我们都没想到一次偶然的合作，竟然会将我们彼此的音乐生涯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以至于她成为了我的妻子。 当然，我们接下来的那些合作演出都是经过排练的，因为他的父母专门在自家的另一处住所里为她配备了非常专业的专门用于排练的排练厅兼钢琴演奏室。我们的排练几乎都是在那里完成的！她的言语不多，性格中有着同龄女孩子中少有的沉静，即便是排练期间，我们的言语沟通也很有限，所以最初的时候，让我曾误认为她的性格太过高傲！ 每次排练的过程中，我听到最多的词汇便是‘你好’、‘再见’！似乎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沟通就是通过音乐这种语言，而人与人之间正常的语言沟通反而很少！但是我能够从她的琴声中感受到她的情感，就如同她在我的面前展现她的激情、欢快。而她也可以从我的演奏中读出我的情感表述。也许那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沟通方式！ 除了我们拿到二等奖的那次合作之外，在十几年的演出生涯中，我们从没有出过任何的失误，合作的默契度很高，也可以说是很完美的。从她的高中时期开始，就已经有朋友私下里对我们开玩笑说，今天的你们是往世注定的！话语中的含义指向已经很明显了。但是我和她都没有对此回应过什么！连一笑置之的表情都没有过！ 而且关于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很多言语上的交流这一点，外界并不知情，甚至我们后来对各自的父母谈起这一点的时候，连他们也认为这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她在我们结婚之后的那段日子里曾开玩笑说，她嫁给的是音乐——做了音乐的妻子，我娶的也是音乐——做了音乐的丈夫！ 在我高中到大学三年级（也就是她大学一年级）的那段合作演出的时光里，我们之间是有错觉的，那便是：双方都没有觉得会对对方暗生情愫！除了音乐响起的时间之外，我们的排练可以说是极为平淡的，没有多少语言，更没有笑声、争执。 在大学里的时候，由于她的名气很大，而且言语极少，所以即便暗恋她的男生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向她表白！” “如果我是男生，我会向她表白！因为我喜欢她的这种性格！”冉染说道。 I彩色森林城 42一次生死经历 “那我会与你一争高下！呵呵！”我笑着说道。 “好啊！”冉染回应道，尽管她的表情是平静的，但是我能感觉到她语言中的笑容。 “在我们的高中阶段的一次排练结束后，她破天荒的没有说‘再见’，而是忽然问起我准备报考哪一所大学，那是我们恋爱之前唯一的一次短暂的聊天。我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呆了，彼时的我心中还没有想明白她的用意何在，因为她刚刚高中一年级，怎么会关心起高中三年级的我会报考什么学校呢？ 还有一点便是，她的父母是准备要她直接报考国外的知名学府的，这是她的家人早就为她设计好的学程。 后来我们恋爱之后，我才知道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报考了我所就读的这所国内学校，至此我才明白，当我在大一新生中看到她的时候的那份惊讶和她两年前的问话的意义其实在她的心中早就已经是注定的安排。实际上，凭借她的才华，考取国内的任何一所一流的音乐学院都不会是什么难事，报考国外的知名学府也有十足的把握。 彼时，我回答说我会报考自己心目中的大学，全力以赴的去争取考入国内最好的学校！她又问我为何不报考国外的学校，我那时的回答其实是很愚钝的，我回答说，出国深造这件事可能会在大学毕业之后再考虑！她又问是不是因为已经是西蒙的学生，所以认为报考国外的学校是浪费时间、多此一举？我告诉她说，我只是不急于去国外的学校学习。 之后，她便没有再提出什么问题，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再见！’尽管这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极深，但是却没有让我深入的思考过什么！在我的概念中，两年之后，我们的合作会因为她去国外的学校学习而结束，我会重新寻找演奏的搭档！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和她之间的关联也仅仅限于‘关于那段合作演出时光的回忆’，从此不再有交集。当然，如果也只能是如果，永远也不会成为今天的事实！”我说道。 “一个女孩子，问你这样的问题，其实用意已经很明显，可是你却没能想明白！你的心里果然只有音乐！你的确应该像她说的那样，娶音乐做妻子！” “彼时的我的确是太……” “这么说，你们的恋爱关系是在大学开始的？”冉染问道。 “是的，当时，她大学一年级，而我正是三年级！在大学期间，我们接到的演出邀请依然很多，但是我们已经开始有能力自己去做出选择，哪些要去，哪些可以推掉。在我大学三年级期间，由于我们经常参加演出，媒体上也有报道，所以在学校里的人看来，他们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有些困惑，因为在学校中我们却从未出双入对，有人猜测我们是隐形恋人，也有少部分的人认为我们之间根本不是恋人，只是合作搭档，仅此而已。 尽管我们之间言语极少，但是却达成了某种默契，即在学校中从不谈及我们的演出，也不会一同走在学校中的路上。这并非是出于某种掩饰，而是我们都认为，那根本没有必要对人谈起，只要专心的去拉琴、弹琴就可以了。 对自己的演出滔滔不绝的描述，并不能代表自己处于一个多么高的位置上，自本质而言，我们和同学都是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在学校中保持低调，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事情的转变出现在我三年级学期临近结束时的一次演出归来的路上，当时，在我们返程的航班上，出现了险情，事后我们才知道，在飞机准备降落之前的那段时间，突然遭遇了风切变，在我们幸运的安全着陆之后，在我下飞机的时候，我看到飞机一侧的尾翼和机翼都有破损，我们当时距离死神的确只有一步之遥。 降落前的那段时间原本我们都在各自想着尽快回家，缓解演出和旅途颠簸带来的疲劳，我和她都各自戴着耳机听我们演出的现场录音，这是我们每次演出结束之后的习惯，为的是从中发现一些可能存在的瑕疵或者需要改进的地方，确保每一次的演出质量。 但是忽然间，飞机开始剧烈的摇晃，而不是那种遇到气流时的普通的颠簸，而且原本正在下降高度的飞机此时开始重新爬升。大家都意识到飞机遇到了问题，机长通过广播告知乘客保持镇定，坐在座位上不要动。广播之后，机舱里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随后氧气面罩便自动落了下来，问题似乎变得严重了。 这时，她忽然靠近我并悄声地对我说，她旁边的人在给自己的妻子写遗书，说他很爱她。然后便把目光转向我的双眼，尽管我们已经合作演出了六年的时间，但是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对视彼此。她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舍，那种让我无比感动的不舍。我们的手很自然的便扣在了一起，我的手就这样一直在感受着她的掌心传来的温度，直到飞机降落之前，我们都没有放开。 这便是我们相识六年以来的第一次牵手！” I彩色森林城 43一段在音乐中飞扬的人生 “彼时，从她的双眸中我看到了我们的时光在倒流，在那一刻,我的内心中想到了自我们第一次相遇直到现在的所有的演出经历、排练场景，而且开始后悔我们之间竟然如此的缺乏语言上的沟通，很多很多的话恐怕没有机会再说；人在经历生死考验的时候，总是容易想起往昔岁月中那些未曾被珍视的时光和人，进而生出无限的悲叹。 对视之间，她把头靠在了我的肩头。我的心中思忖，如果我们这次可以脱险，那么我一定要向她表白！追求她，做我的女朋友，如果有可能，我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向她求婚，求她做我的妻子，我们永远在一起！ 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心中其实早已爱上了她——从她放弃出国而考入我所在的学校的时候开始——只是从未表达出来！彼时，我担心自己再没有机会说出这些话，于是便悄声的把自己的心中所想告诉了她。听到我的话语之后，她没有惊讶的表情，而是重新注视着我的双眼，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继而说，如果我们乘坐的这次航班真的出了意外，恐怕我们的这些话以后也没有机会去说，就此错过；大学之前我们都被自己的错觉欺骗了，杨溢！我心里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在我后来的回想中，我意识到，实际上她的魅力的确让我很难抵挡，只不过是我没有意识到罢了。 航班平安落地之后，我们周围的很多人都喜极而泣，而我们没有哭泣，也没有笑容，只是紧紧地偎依在一起，那一刻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们感到原来我们曾经的演出和排练经历是如此的美好而幸福，那些时光变得无比的珍贵；而未来，等待我们的是全新的、充溢着甜蜜恋情的时光，我们的音乐历程中将充满喜悦和幸福，而鲜花和掌声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因为人在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心态会变得平和，也会懂得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下了飞机之后，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什么能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杨溢！’后来她曾经对我说，遇险之时，尽管表面上看不出，可是其实她的心中非常害怕，因为我们将再也无法同台演出，再也见不到至亲至爱的人，这让她很痛苦！还包括她之前计划好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去实现了！所以即便我不会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她也会说出来的！ 这是她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的事情了！ 这番话委实令我感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在我们成为恋人之后，我们之间的语言沟通也变得多了起来，她在我面前就如同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如同一个被压制着情绪的人突然爆发了一样，所不同的是，她爆发的是喜悦。 后来在我们的排练中，她告诉我说，其实自从合作演出以来，她一直都在忍受我在大提琴演奏方面的专-制，只是因为我的演奏让她觉得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所以才没有与我争执。我们接下来的演出生活变得丰富起来，无论我们去哪里举办演奏会，演出结束后，我们都会在当地一起游玩，购物，吃饭。 以至于我后来去西蒙的大师班学习的时间，也是带着她一起去的，而且她还参加了旁听。 也正是那个时候，西蒙对我们提出了让我换一位搭档的建议。她当时对西蒙说：‘首先我感谢您的善意的建议，我的想法是，如果让我在钢琴和爱人之间做出选择，那么我会选择爱人！错过了爱人就不会再有同样的人出现在生命里，但是钢琴和音乐却一直在伴随着自己！尽管自己不是主角，但是已经足够了！’ 后来我还是部分的接受了西蒙的建议，极力主张她举办自己的演奏会，而且我们也真的那么做了，她的独奏音乐会也大获成功，在国内外建立起了知名度！这让我们都感到幸福不已！ 我们恋爱期间，她曾经问我，当我在学校里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感觉？我开玩笑的回答说：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隔着音乐，让我说不出来；当然这句话玩笑话的答案不能令她满意，于是我便解释说，实际上我原本是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说出自己的想法，也就是在她毕业之前向她表白，然后我们一起出国深造，因为这是她的父母曾经的期望，我不想因此而让他们的心中留下遗憾，在等我们出国归来之后，我便会向她求婚！ 这个想法是我在学校新生里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便决定了的！因为我们的合作会毫无疑问的继续下去，那么我的表白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只不过那次航班遇险让我的表白提前了三年！ 她听了我的话语之后，第一次在我面前现出了惊喜的表情，她说不惊讶于我的表白，而是因为她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我会考虑的那样长远！从恋爱之时起，我们一起走过了一段在音乐中飞扬的人生！那是我们一生中最快乐幸福的时光！” “‘一起走过了一段在音乐中飞扬的人生’，我喜欢这句话！” “谢谢！关于我们此后的时光，我并不想提起，所以，抱歉了！冉染！”我说道。 “没关系！” I彩色森林城 44秋雨般的寂静 听完我的讲述，冉染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她的双眸似乎想努力的从我的双眼中找寻点什么，也许那对她而言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你的音乐历程会唤起我再次想要寻回往昔时光的力量！杨溢！” 我点了点头说，“如果我可以帮得到你，我会很高兴这么做！” “谢谢！”冉染说道，然后缓缓地把视线转向窗外一木牧场的方向，“你的音乐历程让我自己的心中对音乐的渴望变得从未如此的强烈！如果你没有来到这里，我也许不会再有这种感觉；我之前竟然可以遗忘自己对音乐的热爱，这真的令我感到恐惧和痛苦。但是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一个让自己开心的变化！” “你不担心会因此而离开你的‘完美城市’吗？” “人在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必然会失去一样东西，特别是在这个地方，这更是真理一样！我明白！我究竟会向着哪个方向走，心中的感觉恐怕已经不能由我自己来决定了！”冉染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一木牧场。 “要记得！只要做出了选择，就不需要再后悔！”我说道。 冉染点了点头，“你看一木牧场！”她说道。 于是，我也把视线转向了早已经变成了一片海的一木牧场的方向，平静的水面闪动着波光，映出天空中的白色云朵和夕阳的晚霞，这片美到极致的场景却不能令人产生任何的浪漫遐想。 我们将要演出的“舞台”也被浸没在水中，自我的方向望去，从“舞台”上水面的波纹可以看出，水深应该是极浅的，在那棵美洲糖槭下，斯坦伯格钢琴、钢琴凳、我演奏需要用的椅子都好好的摆放在原处。 “你看一木牧场的那片海，看出什么来了没有？”冉染问道。 “还没看出什么来！”我摇了摇头之后说道。 “那里的水面波纹的闪动正在变慢，这意味着那里有寂静正在降临！希望那里的寂静在我们演出之前可以结束！”冉染说道。尽管冉染此时正坐在我的对面。可她的这句话在我听来似乎是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很微弱，于是我问她怎么了，她回答说寂静降临了，这次她的声音更加微弱，勉强听得清。 倏忽之间，我们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餐厅中原本播放着的《蝴蝶夫人》选段的歌声消失了，周围人低声谈话的声音也消失了，窗外的御静道上的喧闹也消失了，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大家的行动，人们还是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他们的表情告诉我——对此已习以为常！只是在我眼中，这里变成了无声的世界，除去声音之外，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我自然已经意识到此情此景正是冉染之前对我提起的“彻头彻尾的寂静”。 此时的冉染已经把视线转回到我的眼睛，在这个无语和无声的时刻，我们所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待这场如同秋雨一般的彻头彻尾的的寂静结束。 我的心中思忖，这个被寂静覆盖的场景在我看来，似乎带给了我几分不安，原本是应该给人带来几分惬意之妙处的景象，在这里却变了味道，因为笼罩在绝对的寂静中的街景和人们却一切如常的忙碌着，这总是让人感到了些异样的寒冷——是从心中生出的寒冷，使得我的内心此时感受不到这座陌生的城区的一丝温度，唯有冰冷和孤寂氤氲在我的周围。 如果长久的处于此种寂静中，想必人的心理状态会陷入崩溃的边缘，这对于刚刚来到这里的我而言，是一次考验。于是我开始在心中回想一些我演奏过的大提琴曲目，以此来抗拒寂静所带给我的寒冷。 我回想着埃尔加的作品、圣-桑斯的作品、德弗札克的作品，这些作品的旋律在我的脑海中逐一奏响，逐渐的，我面前的冉染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如同电影镜头中的模糊背景一般，而餐厅中的顾客和侍者则消失了，我望向窗外，发现街景中的人也消失了，这座城区里似乎只有我与冉染坐在这家餐厅中，是音乐把他们暂时驱出了我的世界吗？ 还是我陷入了自己的音乐幻境呢？无论怎样，我的世界里只有音乐，寂静也因此而消失了！ 当冉染的面容在我的眼中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回想中的旋律渐渐隐去，耳边的歌剧选段、周围的人们和御静道的喧嚣，以及冉染的话语声再次回来了。 “杨溢！寂静已经过去了！”冉染对我说道，“这一次，你体会到如同下了一场雨一般的寂静带给你的是何样的感受了吧？其实这里没有雨，这里的秋雨就是寂静！就像你原来的城市下雨一样！” “幸而不会持续得太久！”我说道。 “每一次的时间都不会很久，但是是会一直存在下去的！你需要适应的！”冉染说道。 “谢谢！我会的！” I彩色森林城 45一木牧场的水上音乐会 “我们走吧！去一木牧场准备我们的演出！”冉染轻声说道，而后按了按桌上的按钮，随即从服务台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声。 “ok！”我答道，接着便从口袋里掏出地图册，准备付账。 这时冉染也拿出了她的地图册并说：“是我招呼你来的，而且还听你讲述了自己的音乐历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应该是我付账。” “不必客气！还是我来付账吧！与一位女孩子一起出来进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应该是男士付账。没有疑问！”我说道。 “那……谢谢你！杨溢！但是你要保证，下次由我来请客！一言为定！” “好吧！一言为定！”我笑着说道。 听到按钮提示音之后，那位年轻的男侍者来到我们的面前，而那提示音——因敲击紫铜铃而产生的的清脆灵动的声音却仍旧萦绕在我的耳际——是如此的悦耳！ “0.01个睡眠区间！杨溢先生！”男侍者看着我的脸说道。 “好的！”说着我便将自己的地图册交给了年轻男侍者。在翻开地图册之后，男侍者的脸上掠过了微微惊讶的表情，但随后恢复了之前的面对顾客时的服务式微笑，并且从他的上衣口袋中抽出一支灰色的铅笔，在“睡眠区间”的页面上轻划了一下，然后递还给了我。我心中思忖，也许是因为姚烨说的，我的巡演报酬很丰厚的缘故吧！ “你听到一木牧场的水声了吧？”冉染问道。 “是的！就如同是海水涌动的声音！”我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身边的冉染回答道。此时我们正迎着夕阳的阳光走在繁华喧闹的御静道上。 “其实，尽管‘萤火虫’们把一木牧场变成海是为了阻止我们的演出，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我倒是挺喜欢这种场景的，就让我们一起举行观众们会很期待的一场水上音乐会！这个想法怎么样？杨溢？” “很棒的主意！而且听起来很浪漫！很诗意！” “即便一木牧场变成了海，也阻止不了我们，更阻止不了观众！我觉得反而是帮助了我们！那种浪漫诗意的音乐会，会有谁不喜欢？何况自从那里变成了海之后，这里的人们在极短的时间区里便修建了一条木栈桥直通到树下我们的演出地！因为这里的人们非常想再次听到你的现场音乐会！” “也就是我在‘时间之湖’旅馆休息的那段时间里？”我问道。 “是啊！你私人的时间区——也就是你的生命区间那时是静止的，而这边的时间区还是在流动的！所以，即便是你没有休息，恐怕也看不到变成海的过程和修建木栈桥的过程！” “原来是这样！这里的人们如此的喜欢听现场音乐会，我会尽我所能的去献上一场精彩的演奏！” “嗯！杨溢，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其实，一木牧场从来没有变成这样过！现在变得更让我喜欢了！在你来这里之前，我经常一个人坐在一木牧场的边上，或者在牧场里走走，看着夕阳！想象着这里如果变成海会是什么样子！那时我只是想象着，从没想过真的会变成海！也许冥冥之中，我预先看到了现在！”冉染说道。 “这对你而言是一件美好的事！我原本还在思考，我们的演出地点该怎么办，现在看来，这已经不需要作为问题来考虑了！”我回应道。 “无论怎样，我们的演出地点都不会变的！第三场也会在这里的！” 我点了点头，此时我们已经来到了一木牧场的边缘地带、木栈桥的桥头。放眼望去，这片场景让人感到如此的美轮美奂，并且充满了浓郁的幻境色彩。一木牧场上的这片漫无边际的海，海水至清，我可以看到近处的海面下的牧场的青草在随波涌动。而远处的海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从我的角度望去，天空之下仿佛仍旧是天空，这种奇异的空间感受令人觉得奇妙不已。 我们的演出地如同是将上下两片天空分隔开来。使人觉得我们将会在空中表演，或者言之我们是在两个幻境世界的交汇点上表演。那里的我们将是另外的杨溢和冉染在演出。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随着冉染的脚步，走上了木栈桥，木栈桥的高度与水面持平，略微漫水的桥面上密集而整齐的安装着实木木板，我们走在桥面上的时候，我能看到栈桥木板间涌动着的小小水花和悦耳的水花破碎之声。脚下传来的原本应该是走在木桥上的咚咚声，此时已经被水面所掩盖。 我边走边望向远处，看到这座所谓的“完美城市”在水中的倒影，那看起来竟是显得如此的虚幻，也如此的美好和精致，充满了非现实的存在感，如同海市蜃楼。 I彩色森林城 46 舞台的“红” 我与冉染一边在木栈桥上向着演出“舞台”走去，一边倾听着耳边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无数细小的波浪漫卷而来时的声音，我总认为这种清水涌动的声音中隐藏着与音乐之声相同的美妙。 水面上逐渐起了微风，美洲糖槭的树冠开始沙沙作响，茂密的叶子在夕阳的阳光下跳动着，如同无数眷恋着枝头的鸟儿在鸣啭。悦耳的水声与树冠的鸣响互相之间应和着彼此，如同在演绎一曲浑然天成的二重奏，似乎这里的每一种声音都能让我产生无尽的音乐遐想。 我回想起了我的启蒙老师曾对我说过的话：“只要你用心去倾听，自然界中的很多声音都会成为你心中的音乐！” 我看着不远处的斯坦伯格钢琴和美洲糖槭在水中的倒影，思忖着这句话，不觉中，我们已经走下了木栈桥，来到了树下，此时我才发现，我与冉染都站立在水中，草地上的水很浅，仅仅没过了脚踝。 “这是我第一次在水上演奏大提琴！”我不禁感叹道。 “我也是第一次在水上弹钢琴！”冉染说着，缓步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即便是现在，此时此刻，这种感觉也会让我觉得是终生难忘的！你呢？杨溢？” “的确如此！”我在椅子上坐下来之后答道，而后从琴盒中取出大提琴，又将琴盒挂在了我的椅子靠背上。 “斯特拉迪瓦里？大提琴中的顶级名琴！”冉染回头看着我怀抱着的大提琴说道。 “是的！它已经有灵性了！我相信这把琴是有生命的！”我回答道。 “嗯！这把琴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制作于1673年！” “你能拥有它是你们两个‘人’的幸运！” “谢谢！” “我相信每一件乐器都有它自己唯一的主人！就像你的斯特拉迪瓦里！杨溢，演奏会结束之后，你要给我讲述一下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没问题！” “我们开始吧！”冉染说道。 这一次，我们依旧是在没有观众的情形下开始的演奏，于是我就这样望着远处“完美城市”在水中的倒影，开始了我们的第二场音乐会。 这次我们的开场曲目是肖邦的《g小调大提琴奏鸣曲作品65号》，钢琴声部的主题响起，我与冉染随即便沉浸到了音乐的世界。这支曲子更像是原作者肖邦所要展现的与乔治桑之间爱情旅程的一个片段。 正是这种理解，促使我想起了自己与曾经的妻子的那段婚姻生活，曲子中的情绪变化，更像是我与曾经的妻子在音乐中的争执和默契之间不断转换的演绎，而非我们平静的现实生活的折射。这是我和曾经的妻子举办的很多次的演奏会上的曲目。此时的冉染，在钢琴的演绎上，我竟然听不出与曾经的妻子的演奏有任何的差异，从手法到情感的宣泄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这更让我的演奏如行云流水般的畅快，此时怀中的大提琴似乎在凭借自身的记忆和爱情去开始了自己的歌唱，讲述着我们的故事，我需要做的只是做它歌声中的主角。 进入快板的第二乐章，我曾经的妻子成为了主角，或者是冉染成为了主角？一时间，我竟难以分辨了！此时，冉染回头看了看我，我才发现我们的周围开始出现了观众，他们都站在清澈的水中，安安静静的听着我们的演奏。 随着演奏的延续，进入第三乐章之时，我逐渐感觉到，我们的音乐与这片“海”的涌动融为了一体，仿佛音乐之声是从水中氤氲而来，而清澈的水面之下也已融入了我们演奏出的每一个音符。 来到第四乐章之时，我们的音乐情绪开始变得起伏不定，她的钢琴与我的大提琴之间充满了时而热血沸腾、时而意冷心灰的对话，最终在彼此激昂的情绪中落幕。 我们在演奏完肖邦的这首作品之后。冉染的钢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不是如第一场音乐会那样不间断地演奏。 我再次抬起头，发现我们的周围已经聚满了观众，而且，最大的变化却是我们的演出场地，从天空到“海面”，全部都被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仿佛是晚霞突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光线中的色彩变得极为单一，但是这红色的光线赋予了眼前的场景以暖阳式的细腻而浓烈的氛围。这难道是因为我们的音乐而带来的变化吗？ 前次冉染曾说一木牧场所处的第七时间区因为音乐引起的观众的内心情绪变化而发生了时间区偏转，那么这一次的色彩变化呢？ I彩色森林城 47“遨游天际”的身影 此时，我心中的疑问暂时还得不到解答。望着这片红彤彤的一木牧场上的“海”和水上的观众，我思忖着下一支奏鸣曲，我曾答应过那对夫妇的——门德尔松的《d大调大提琴奏鸣曲》。 冉染再次将手指搭上琴键，未经目光的交流，我们便瞬间切入第一乐章的极为欢快的呈示部主题。 在我们演奏的过程中，冉染的钢琴声部的情绪似乎发生了变化，就如同一位歌唱家在演唱的过程中，突然陷入到了对往事的追索中，因为这乐曲引起了她的美好回忆，进而使自己的情绪变得平和起来，尽管第一乐章是非常活泼的快板，但是在那其中我读不出欢快的感觉，而是一种隐藏在平和心绪下的流动着的喜悦，在我看来，那是平和心绪的一种升华。 她的这种情绪变化影响到了我，我的琴声也开始在欢快中寻求宁静安详的心绪。 而我们接下来的三个乐章中，无论是慢板还是快板都在被这种情绪所感染。我隐约感觉到冉染的某种记忆正在从她的琴键中流出，并且最终回到她的脑海中。她在用她的琴声告诉自己，她正漫步在记忆的原野之上，音符与乐句都成为了她的伙伴，正在与她一同寻找失去的岁月——那原本就属于她的岁月。 最后，我们以德彪西的《d小调大提琴奏鸣曲》结束了整场的演出。 在我们谢幕的时候，一木牧场、水面、天空上的红色暖阳的色调变得更加浓重，观众的掌声持续不断，第三次谢幕的时候，冉染对我说，这一次我们应该加演一支返场曲，并且说我们接下来的巡演，都需要做好加演的准备，为了他们，也为了我们自己。 我答说这没有问题。在观众们的掌声止息之后，我们再次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坐下来之后，我才在观众之中发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是旸澍和韦洢，他们果然来看我的演出了，目光相遇之时，他们同时微笑着向我挥手，我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流，而后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我们的返场曲的演奏要随意得多，心中的感觉也轻松了很多。这一次由我来首先切入主题，这是我曾经即兴创作的一组大提琴曲“遇见”中的一首，其风格其实更类似于无词歌，其歌唱性的特点非常显著，我将其命名为“遇见&午后”。 冉染是第一次听到我的这首曲子，但是在加入钢琴伴奏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障碍，适时的在不同的主题上加入钢琴声部的“对比式”、“吟诵式”的和声，显得自然而和谐，极好的衬托了大提琴声部的各个主题，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的熟悉。 由于“遇见&午后”的节奏在整体上抒情婉转，其中也加有较为欢快的主题，所以我在演奏中会时而加入一些展示技巧的演奏手法，观众们的情绪也开始被调动起来，有很多的观众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沉浸在我们的乐曲之中。也许他们已经感受并体会到了我当初在即兴创作这支曲子的时候的心境。 “遇见”大提琴组曲的创作时间是在我和妻子结婚的那一年；我们在婚礼结束之后不久便踏上了赴萨尔茨堡演出的旅程，因此我们也将那次演出看作是我们的蜜月旅行。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正处在最甜蜜的幸福时光，在我们的演奏会结束之后，我们曾连续十二天一起乘坐热气球欣赏当地的风光，或者在日出时分，或者在夕阳西下，都留下了我们“遨游天际”的身影。 这是我们那时的一次突发奇想的主意，当人被幸福与快乐包围的时候，总是容易产生一些新奇的想法，那时的我们便是这样。 那些旖旎的风光和我们幸福的心境使得我们俩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遐思。她提议，用我们的音乐来纪念我们这次难忘的旅行。于是便诞生了即兴创作的“遇见”大提琴组曲，共有十二首，其中的绝大部分的旋律主题都是我们在热气球上用纸和笔来代替大提琴创作完成的，这组曲子后来成为了我和妻子的演出中的保留曲目。 十二首曲子，寓意着一年中的十二个月，每个月份一个主题，记录下我们对不同月份的直观印象。实质上是以音乐的形式对我们恋爱历程的一次回顾和对未来美好生活憧憬的描述。 “遇见&午后”是其中的第九首，表现了我和妻子在9月的一个午后，在排练厅中排练曲目的过程中，排练厅逐渐消失，周围开始出现了如同卡通动画一般迅速生长的树木和花草，我们的场地在周围景物变化过程中徐徐的旋转，时间也因此变得慵懒而缓慢；旋律主题则从刻意的起伏不定过渡到欢快优美，最后出现温暖与柔和的旋律，描绘着我们心目中的一幅朦胧而美妙的图景。 这首返场曲的演奏也引起了我对往事的追索。 在“遇见&午后”临近尾声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个让我无法忽视的问题：冉染的钢琴伴奏中，有着太多我熟悉的旋律，要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支曲子！思忖至此，我的内心深处开始感到，在我们接下来的巡演中一定会有更多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我遇到的这位搭档她究竟是谁？难道仅仅是她懂得剖心术那么简单吗？ I彩色森林城 48内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 返场曲的演奏结束之后，观众们并没有像此前一样报以掌声，而是静默着，耳畔唯有“海水”涌动的声音。我仔细看去，发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闭着双眼，似乎仍旧沉浸在音乐之中，还有一少部分人，他们似乎注意到了这里的空间色彩发生变化的这件事情，正在仰望天空——红色的天空，包括旸澍和韦洢。 这时，冉染回头看着我的眼睛，在晚霞的红色暖阳的映照下，她玉洁冰清的面容上显现出一种娴静与柔和，在不经意地看了看我之后，她的目光逐渐转变为了凝视，那正是在“米兰印象”餐厅中听我讲述音乐历程的时候的眼神，我几乎可以确定，她也如同观众一般仍旧沉浸在音乐之中；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的目光的变化是否是因为她的某些记忆因为我们的音乐而被唤起？ 她是在凝视着我还是看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的再现？ 我的视觉在极短暂的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令我感到某种“恐惧”的感觉，因为我看到了那种既想要看到又害怕看到的写在她的脸上的现实，我的手开始出现了无法自控的微微颤抖，因为我发现她现在的面容并不是她原本的面容，我看到的是一张如此令我熟悉的面容、足以令我泪如泉涌的面容——季颉！？ 这是我曾经的妻子的名字！我仿佛看到了季颉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害怕被自己的感觉所欺骗——如同“萤火虫”曾欺骗过我一样的那种欺骗。我害怕自己内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被触碰！我开始感到了一阵阵的心悸，季颉，真的是你吗？真的吗？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我在心中不停的叩问着自己。那一刻我的眼睛决没有看到幻觉，那是真实的！ 这种感觉刹那间把我拉回到了多年之前，我现在竟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像一个内心世界极为丰富且敏感的少年，因为懵懂的初恋的甜蜜而幸福到流泪。在自己挚爱的爱人面前，人无法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会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 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如同一束耀眼的光刺穿了我的心！我因为内心里的极度痛苦而低下了头。 我在矛盾着，我想起了韦洢和旸澍在我的临时驻地说过的那番话，人的面容在来到这里之后会发生很大的变化，直至已经无法认识曾经的自己——这是一座可以改变你容颜的城市。以此看来，我更加不想去猜测我看到的冉染究竟是否正是季颉！不愿去猜测，是因为害怕看到令自己感到痛苦的结果。 “杨溢！”我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季颉？”我问道，脱口而出的同时语气十分低沉。 “你在说什么呀？杨溢？谁是季颉？” 我抬起头，发现冉染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那令我感到“恐惧”的感觉消失之后，我眼中的冉染依旧是冉染。 “对不起！冉染！”我答道，而后徒劳的掩饰道：“我还没有从音乐里走出来！” “没关系！虽然我知道你在掩饰着什么、虽然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谢谢你！” “别客气！我们谢幕吧！”冉染请声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与冉染一同面对着观众，此时的观众仍旧没有掌声，但是他们已经从音乐中走了出来，观众们目光的焦点集中在了我们的身上。从我的视角看去，如此多的观众站在水中看我的演奏会，令我感动不已。他们此时就如同被乐音共振之后的水面上跃起的浪花一般。 我与冉染同时向观众们鞠躬表达我们的谢意。此时观众们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喝彩声。第五次致谢之后，观众们的掌声止息了之后开始热烈的议论起来。而旸澍和韦洢则来到了树下，与我、冉染打招呼握手。他们与冉染之间似乎也很熟悉。 “你的演出太完美了！而且你真的已经给这里带来了色彩！” 我看着旸澍的双眼，“我真的做到了？我还是有点儿难以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我刚刚的那个已经几乎不能被称作“疑问”的疑问此时在心头掠过。 “你的确做到了！”冉染说道，“这一次时间区没有发生偏转，但是我们眼中的这个世界的色彩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且音乐停下来之后，色彩并没有立刻褪去！这说明观众的内心再一次被撼动了，这是他们的情绪变化的结果！还有，这一次不是短暂的撼动，而是已经改变了他们的内心中原本的某些意识了！你真的已经影响到他们了！” I彩色森林城 49不再消失的“海” “冉染说的没错！你的音乐让他们的内心起了变化！”韦洢的脸上漾着笑容接着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旸澍！传染性！他的音乐真的有传染性！” “这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了！杨溢！”旸澍语气平静的说道，但是从他的目光中，我能感觉到他心中的一丝隐忧。 “衷心的感谢您的夸赞！”我答道，此时的观众们陆续从我们的身边经过，向着木栈桥的方向走去，曾经与我在御静道上偶遇的那对身着汉服的夫妇此时向我走来，他们专门来到我的面前向我致谢，说他们听到了一场让他们终生难忘的音乐会，我答说谢谢他们的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用我的大提琴为这里献上我最用心的演奏。 “我们去喝一杯吧！你说呢？杨溢？”韦洢提议道。 “好啊！我请客！”我答道，“旸澍、冉染，我们一起吧！” “谢谢你！杨溢！这一次我就不客气了！” 冉染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四个人随着退场的观众一起走向木栈桥，向着一木牧场的“海边”走去。我一边走着一边扶着大提琴盒的肩带，时而望向天空和“海面”，这浓重而温暖的红彤彤的晚霞，已经完全不同于我与冉染来时在木栈桥上看到的那番景象。因为音乐带来的巨大的色彩变化，使得这片景致变得更加的美不胜收。 在我与冉染后来赶去其他城区巡演的过程中，旸澍曾经告诉我说，这座“完美城市”的一木牧场自从我们的演出过后，“萤火虫”们刻意制造出的这片“海”一直没有消失，而且还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便是这片清澈的“海水”记录下了我与冉染三场演奏会的全部乐曲，就如同被录音了一样，存储在清澈的水中，每当海水涌动的时候，我们曾经演奏的曲目会逐一的播放出来，如同现场演奏一般，乐声会传遍整座“完美城市”，而且乐曲响起的时候这里也仍旧会出现“红色的暖阳”，天空、海面和城区依旧都被覆盖上一层浓重的“红色的暖阳”色调，并且这里的人们从未对此感到厌烦，相反，每次都会凝神倾听，享受那种沉浸于音乐中的美妙感受。 这大概也是“萤火虫”们在当初没有预料到的吧！ 当我们走下木栈桥，从一木牧场的“海面”来到“海边”的时候，我看到了旸澍的那辆熟悉的福特皮卡。 “去吉祥寺桥家酒吧？”旸澍打开车门看着我们问道。 “ok！”我答道。 于是韦洢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我与冉染则坐在了后排位置。车子驶上御静道之后，我发现路上的行人中，身着汉服的人明显的多了起来。于是我向冉染询问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冉染回答说因为我们的演奏会让这里的人们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他们之中有的人是因为的心情变得十分的轻松，有的人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正在经历着这里的重要时刻——发生变化的时刻，所以开始穿起汉服来了。 从车窗里看御静道的景致，我看到街景的色彩的确发生了变化，相对此前我看到的淡雅，此时的景致中色彩更加的浓重，而且明显可以感觉到这里的温度令人感到温暖了很多，不同于之前尽管繁华却缺少了温度的感觉。 车子行驶的时间，在我的以前的概念里，应该在一个小时，也既是这里的一个时间区。让我感到有些难以理解的是，我在之前的步行过程中用去的时间，觉得仅仅是习惯概念里的一刻钟左右！可是坐在车子的时候，却感觉到这段路程在从地理位置的角度看是很长很长的。 到达“吉祥寺桥酒吧”之后，我们发现此时这里的客人很多，男侍者连忙迎了过来，招呼我们到了一处单独的包厢，而后向着吧台的方向挥了挥手，酒吧的背景音乐立刻由爵士乐变换为巴赫的大提琴无伴奏组曲。于是我向他致谢！ 因为需要开车的缘故，旸澍仅点了一杯冰水，而我依据第一次来这里的经验点了“百龄坛12年”，冉染和韦洢则点了苏打水。 “杨溢，冉染，祝贺你们的演出取得成功！”旸澍说道。 “谢谢您！”我与冉染同时回答道，而后与坐在对面的旸澍和韦洢碰杯。 “冉染，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的钢琴弹得这么好！分明就是一位出色的演奏家！”韦洢放下了苏打水之后说道。 “其实我原本的职业就是钢琴师！尽管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演奏技巧却没有被遗忘掉！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冉染说完，看了看水面上远处的城市倒影，眉头微蹙了一下。 I彩色森林城 50乐器之神——西汀 “这也让我很意外，从管理者通知我安排冉染做杨溢的搭档开始，我就觉得很惊讶！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只有冉染可以做杨溢的搭档，因为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和完美程度，恐怕没有人能够超越！管理者的这种安排，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管理者本身就知道些什么，另一种可能是他本身是一位音乐方面的行家，特别是对于古典音乐演奏方面，有很深刻的理解！知道该安排谁与谁做搭档。这可以说是万分的幸运！杨溢！”旸澍问道。 “的确如此！我们这两场音乐会的曲目从没事先商量过！她好像总可以事前预知我心中的计划，对于我喜欢的曲子也耳熟能详！仿佛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说道。 “谢谢你！杨溢！”冉染回答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不想急于去思考明白其中的缘由！我们还有时间去寻找记忆！也许在某一个瞬间，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吧！无论管理者知道些什么，例如我已经遗忘的记忆，我想我都会寻找回来的，因为现在我有音乐！还有杨溢和我一起！我是这样认为的！” 冉染在以轻轻松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在刻意的压制着心中的痛苦。听着冉染的这番话，更让我加深了对冉染的曾经的身份的怀疑，确切的说应该是我很想迫切的知道她曾经的身份，还有她曾经的容颜！我想知道她的一切！而刚刚开始合作便能达到如此的默契程度这件事情，更坚定了我的这个决心！我需要的同样也是时间，还有佐证！ 思忖到此，我发觉冉染正在注视着我的双眼，她大概已经通过剖心术猜到了我刚刚的想法，但是她好像并没有什么戒心，反而是从双眸中透显出了无奈与痛苦——对自己暂时还无法寻回已经被遗忘的往事的痛苦。 “冉染，你的骨子里有一种和杨溢一样的精神！真为你们感到开心！你们似乎在乐器之神西汀的庇护之下了！”韦洢说道。 “谢谢你！韦洢！西汀是？”我问道 “这里的乐器之神！听我说，我来告诉你！一个人的过往的种种记忆想要被被重拾其实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个地方！更是难上加难！”旸澍沉思着说道，“但是你们二位是个例外！现在有一点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定要把握好演奏的尺度！否则这里人们的情绪可能会失控！那样的话这座城区会陷入混乱，面临毁灭！那是非常严重的事件！那样的话乐器之神也帮不了你们！” “因为我们的音乐让他们沉迷其中，迷失了自己？对吗？”我问道。 “正是这样！而且，现在还有一点你和冉染必须要牢记，实际上你们已经身处险境！你懂我的意思！你们的音乐会太成功，萤火虫不会无动于衷的！他们恐怕已经盯上你们了，特别是你——杨溢！这决不是危言耸听！”旸澍接着说道。 “因为现在萤火虫非常的惧怕你！第一次时间产生偏转的时候，这里的钟楼的指针已经产生振动了，这可是大事件！第二次色彩产生变化！这足以引起他们对你的注意了！至于他们此时按兵不动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也猜不出来！他们对付人的方法数不胜数！”韦洢补充着说道。 “他们惧怕的东西，是被人们遗忘的记忆，对吧？”我问道。 “是的，这是一方面，他们从事的是与遗忘有关的一切工作，怎么可能会允许你来唤回记忆呢？那岂不是正在他们的对立面吗？”韦洢答道。 “韦洢说的很对！此外还有重要的一点，他们实际上是非常害怕乐器的！”旸澍说道。 “害怕乐器？”我惊问道。 “是的！听起来不可思议吧？”旸澍说道。 此时的冉染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我们的对话，我看了看她的双眸，那其中竟然已经隐含了一丝喜悦！这让我的心中开始变得晴朗了起来，虽然她现在没有笑容，但是已经在内心深处漾出了微笑。无论如何，我们接下来的命运将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的确是出乎我的预料！可是他们还在举办幻影音乐会！”我答道。 “那只是幻象！不是真实的东西！我听人说，早期的时候，萤火虫之中曾经有人因为与乐器举行声音对抗赛——他们无一利例外的都输掉了比赛——结果参赛的不可一世的萤火虫丧失了意识，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其实和死去也没有差多少！这源于乐器本身的特性，我们这里的乐器之神——西汀——会赋予每一件乐器以灵魂，他们都是有生命的，在被演奏之前只是暂时的沉睡！ 区别在于他们是否被演奏者唤醒！你和冉染恰好是唤醒了沉睡中的乐器！在乐器的生命力被唤起的时候，它的乐音有着十分强大的力量，可以穿透这世间所有的东西，响彻或者萦绕在人的内心里，萤火虫也不例外，但是他们害怕乐器现场演奏的音乐，他们喜欢的是寂静！ 音乐——也就是灵魂之音会把让他们的心震碎！因为他们生来的使命就是让人去遗忘！，而每一个乐器奏出的音乐其实都是某种无法磨灭的回忆！这会带出一系列的记忆！这就是矛盾点所在！”旸澍说道。 I彩色森林城 51姚烨的身份之谜 “您说的这些话，让我理解了这样一点！”冉染说道，“一件乐器如果是单纯的被奏响，那么它们的灵魂和生命其实还没有被唤醒！只有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去演奏，才能唤起乐器的生命力！” 我听到冉染说出这句话之后，回想起了西蒙对我说过的那番话的意思：要把大提琴融为你的生命的一部分、身体的一部分、灵魂的一部分！ “这种理解其实是你当初学习音乐的过程中的记忆之一，只是现在被重新唤起了！很为你感到开心！一切才刚刚开始！”旸澍说道。 “谢谢您！” “别客气！你只需要在接下来陪伴杨溢巡演的过程中，用心去体会，就一定能再次唤醒钢琴的生命力！” “也可以说是魔力！”韦洢说道。 “这是一种可以与萤火虫相抗衡的魔力！我准备去这样做！”冉染说道。 “我钦佩你的勇气，冉染！”旸澍说道，“但是恕我直言,你目前恐怕还做不到！毕竟你的音乐记忆才刚刚开始被唤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明白您这样说的原因！”冉染说道。 “是的！尽管你的演奏技巧没有任何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精彩的！也可以说没有几个钢琴师能与你相提并论！但是你在演奏中还是需要情感的支撑，需要对音乐的爱！这不怪你！因为那些关于音乐的爱的记忆，已经被你遗忘了！你得重新唤回它们，才能让钢琴再次在你的手中爆发出生命力，或者说是韦洢说的魔力！ 如果说原来你还无法唤回那些记忆，那么现在你已经在唤回它们了，因为你有杨溢，他会让你逐渐找回那些的！ 杨溢是一个很执着的人，而且即便他来到这里，他的音乐记忆恐怕也无法磨灭，这也就是他可以改变这里的色彩和让这里的时间区产生偏转的原因。其实你应该庆幸自己在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选择钢琴师作为自己的职业，否则，你可能已经离开这里了！”旸澍说道。 “旸澍，我已经忘记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随着在这里生活时间的延长，好像都会逐渐忘记那些！”冉染说道。 “是的，这需要一个过程，有的人需要的时间长一些，有的人则在短时间内就忘却了！总之，那是自己当初的选择！” “我会努力的去唤回心中对音乐的爱！”冉染说道。 “希望你们能得到乐器之神西汀的眷顾！”韦洢说道，“同时，可以在你唤回自己对音乐的爱的过程中，让这里的人们找回曾经的记忆！”。 “嗯！”旸澍点了点头，“人们当然都更喜欢那些快乐的记忆，而刚刚杨溢与冉染的音乐会就是唤起了人们对内心中曾经的快乐时光的追索，换句话说，音乐让人们找回了曾经的记忆，变化的是因为受到他们的内心情绪的影响而改变的这里的氛围和色彩！他们会因此更喜欢在这里生活下去！” “这里的色彩不会褪去了吧？”韦洢看着窗外的街景说道。 “确切地说，是不会完全褪去！这一次演奏会的影响很大，已经给这座城市的发展进程留下痕迹了！”旸澍说道，而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他的“心之石”卡片看了看，“韦洢，我们该回去了！”说着，旸澍便站起身。 “好吧！”韦洢也站了起来，“杨溢，冉染，祝你们顺利！我和旸澍还会来看你们的演出的！” “祝你们顺利！”旸澍说道，“杨溢，要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把握好演奏的尺度！” “谢谢！我会的！”我说道，然后与冉染一起送旸澍和韦洢到酒吧的门口，旸澍和韦洢上了车子之后向着我们挥了挥手，便沿着御静道向着集市广场的方向驶去，继而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回到座位上之后，我与冉染相对而坐，酒吧里的背景音乐依旧没有变化，依旧是我非常中意的巴赫的大提琴无伴奏组曲。 “关于旸澍说的话，你怎么看？我们真的身处险境了吗？杨溢？” “虽然现在我还没有预感到危险，但是我们的确应该倍加小心才是！” “杨溢，我们现在是搭档，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对你说出我的想法，我怀疑姚烨的身份是萤火虫！” “什么？”冉染的话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否则，为什么他不来听我们的音乐会？你知道吗？两场音乐会全城的人都来看了，但是我唯独没有看到姚烨！这是为什么呢？这不是正好与旸澍、韦洢他们说的话吻合了吗？萤火虫害怕乐器！” “你的怀疑好像有些道理！”我说道。 “我们得重新认识他！杨溢！我觉得他的身份决不仅仅是一位戏剧导演那么简单！他不来听音乐会，没法不让我怀疑他！” I彩色森林城 52谎话有千万种 “如果不是举办这次巡演，我也不会怀疑他！我没法把这件事情看成是巧合，没有这样的巧合！”冉染说道。 “我也有一点要说，冉染！关于姚烨的！” “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对我说过的话，其实和旸澍刚刚对我们说过的话含义差不多，他说让我通过感受观众们的情绪变化！适可而止！我总认为，这是他善意的提醒，这和我之前了解过的萤火虫的概念印象不太一样！”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善意的提醒？” “因为对于初次相识的人而言，对他们的人品我总是宁愿持保留意见，或者至少不会把他们想得太坏！” “你不怀疑他抱着别的目的？” “至少目前还没有！他在这里做过什么坏事吗？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那倒没有！”冉染表情平静的说道，“但是，我总是认为，‘当狮子露出牙齿的时候，它可不是在对你微笑’！就像你所说的姚烨的善意提醒！也许你说的对，也许我说的对！我宁愿选择不信任他！这里的人们对于萤火虫都是心怀敌对情绪的，在怀疑他之前，我对他的印象很好，但是现在，他是我们的对手！我总觉得他会为我们制造麻烦，早早晚晚！至于说他有什么目的，我现在也猜不到！总之，我们都要提防他！” “好吧！我还有一个问题！冉染！虽然我对这里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我只是从我的角度发问！” “没关系，尽管问吧！什么问题？” “在一木牧场上制造的那片海，是萤火虫做的！这一点没有疑问吧？” “没有疑问！” “那么这片海在被制造出来的过程中，你有没有在一木牧场之外的地方看到过姚烨？” “这倒是提醒我了，在海水逐渐上涨的过程中，我的确在广场上看到了姚烨，我们还闲聊了很久！” “如果他是萤火虫，那么他应该也会参与制造海水的事情吧？” “按说应该会！他们通常都是统一行动的！但是，杨溢，你听我说，萤火虫一般的时间里他们可以现身，与我们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在干一些特殊的事情比如在一木牧场上制造海水这一类的勾当的时候，通常都是隐身的！你是想通过这一点来印证他的善意提醒！但是，他连续两场音乐会都没有出现，如果他不是萤火虫，那么这个疑问在我的心中是没办法解释的！让我们看他是否会来观看第三场音乐会吧！那就可以验证一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好吗？” “好吧！”我回答道，而后开始想到了自己身后的那块正在变大的伤口，那是萤火虫袭击留下的印记，而且从我与姚烨的对话中，我也能感觉到他似乎知道我背部伤口的事情，但是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可是按照韦洢的说法，一旦被其他萤火虫知道我曾经受伤的事情将会引来大-麻烦，事实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此时面对着冉染——这位让我急于想知晓其身份的搭档——我是否该继续说出例证来反驳她对姚烨的怀疑呢？那样一来，她也会知道我受伤的事情！前后思忖，还是作罢！因为此时的我，不仅仅对这座城区缺乏了解，而且对于冉染，我也缺乏了解！ “你的内心容易把别人向好的方面想，这不是件坏事！我刚刚说的话，也是为了我们能够顺利的巡演，当然，坦率的说，也是为了我自己！” “是的，所以你这么想也没错！对你和我都有好处！” “你总是这样善于理解别人？”冉染问道，此时她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不再如刚刚谈到对姚烨身份的怀疑之时的那般严肃。 “恐怕不是！就像在米兰印象对你我讲述音乐历程的说过的，在音乐上，也许我很专-制，像我的老师西蒙一样！”我笑着说道。 “你倒是很坦诚！” “谎言有千万种，而事实却只有一个！我选择后者！这样心才不会累！你说呢？冉染？”我问道。 “说得不错！杨溢！我现在还说不好！可是你让我有一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么说来，我要谢谢你的夸赞了咯！”我笑着回答，可是心中却满是苦楚，因为她的话触动到了我的痛处，季颉！冉染就是季颉？季颉就是冉染？这个疑问我此时却没有办法问出口。因为这委实太过唐突！一个重要的判断结果，是需要诸多的佐证来支撑的，仅凭现在的这点线索，还不足以让我直言不讳的发问。 我害怕自己的痛处被触碰，同时，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冒失而去触碰别人心中的痛处。这是我行事的准则之一。 I彩色森林城 53在寂静中也会散发魔力 “就像菲茨杰拉德说的那样：每个人都认为他自己至少具有一种主要的美德，我的美德是：我是我所结识过的少有的几个诚实人中间的一个。”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苦楚，我微笑着引用菲茨杰拉德的经典佳句接着说道，而后喝了一口威士忌，以此进一步缓解自己的痛苦心绪。 “你很会缓解自己的痛苦心绪！”冉染说道。 我笑了笑，没有作答。 “对了，杨溢，说说你的斯特拉迪瓦里大提琴吧！那其中一定有故事的！在演奏会开始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冉染说道。 “没问题！作为搭档，我应该讲出这个故事！我得到这把琴，是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在那一年，我参加了彼得伊里奇国际音乐比赛，获得了一等奖，那次获奖让我终生难忘，因为一方面这次的获奖再次得到了西蒙的赞扬，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献给自己的毕业礼物。 此外，由于时间正是在毕业季，所以也标志着真正的步入社会、开始了自己的演奏生涯，我的演出要面对的是国内和国外的观众，我的经纪公司认为我是时候拥有一把顶级品牌的大提琴了，于是他们联系了国内的一家艺术投资基金，一个专为有发展潜力的艺术家提供投资支持的基金会，而且还联系到了我初中三年级时参加巴赫国际音乐节的时候便认识的那位组织第二天的私人音乐会的艺术资助人，在达成了一致意见并签订了协议之后，资金迅速到位了。 经纪公司随后联系了英国伦敦的琴行；我在当年的去西蒙的秋季大师班学习期间，在那家英国琴行看到了那把我梦寐以求的斯特拉迪瓦里！面对着如此知名的大提琴，我当时难掩激动的心情，因为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件乐器那么简单，它承载着深厚的历史。 当时，我的妻子说，那哪里是一件乐器？那分明就是一位天使！只要你爱它，它就会为你唱出这世上最动听的歌声！当时，我的老师西蒙也作为了见证人！他告诉我说，每一位演奏家都是乐器的最忠实的守护者，你有幸认识并拥有了它，从现在开始，你要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时光！这是一场人与音乐之间的爱情！ 我记忆犹新的是我当时试拉的第一首曲子是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第一号。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被征服了！从此再也无法自拔！” “很浪漫的过程！”冉染说道，“在我眼里，你的音乐历程中总是被幸运包围，你有这种感觉吧？” “相对于其他的人而言，我的确认为自己得到了命运女神的垂青！西蒙也告诉过我：你很幸运，更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很幸运，而不认为是理所当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铭记着西蒙的这句话，以此来提醒自己抱持清醒的头脑和平和的心态！” “我总是感觉，西蒙对你的很多方面都有影响！” “是不自觉地就接受了他的思想！” “听你说话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感觉！” “在拿到了斯特拉迪瓦里大提琴之后，西蒙建议我去这位提琴制作大师的家乡、弦乐器之都——克雷莫纳去看一看！去感受一番！彼时，恰好我的妻子也在身边，而且她对克雷莫纳很熟悉，因为她曾经在那里度过假！于是我们一同前往了克雷莫纳，她带我去了制琴学校、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博物馆。 我的妻子充当了我的义务讲解员，向我介绍这位制琴大师活了92岁，制琴生涯长达70余年，却从未停止对制琴技艺的探索。由于他存世的资料很少，所以了解他更多的是通过乐器！ 当我们面对着展柜中的那一件件乐器，无法不去心怀敬畏，因为那是一段迄今也无法超越的提琴特别是小提琴制作领域的历史巅峰！他高超的制琴手艺为他带来巨额的财富，他的家族非常富有，直到今天，在克雷莫纳街头仍旧可以经常听到一句俗语：要像斯特拉迪瓦里一样富有（asrichiasstradivari）！ 这次在克雷莫纳的经历打动了我，并且制琴大师的那种孜孜以求的精神，直至六十岁的时候，还在磨练自己的制琴手艺！世界顶级的制琴大师尚且如此，更让我们这些年轻的大提琴演奏者找不出任何可以懈怠的理由。 能够拥有他亲手制作的大提琴，是万分的幸运，那就仿佛是在与他对话，聆听大师的心灵之音！那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音乐！即便大提琴没有被奏响的时间里，音乐也饱含在琴身中，在寂静中也会散发魔力！因为这个名字本身就是魔力！” I彩色森林城 54冉染是如何失去笑容的？ “的确就像你说的那样，斯特拉迪瓦里这个名字是有魔力的！即便我弹钢琴，那也对我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就像钢琴中的施坦威！音乐人对于乐器的热爱，的确就像是自己深爱的恋人一样，总是怀着一种表达不清的情感！爆发出来的时候，就如同尼亚加拉瀑布一样势不可挡！”冉染说道。 “你形容得非常恰当，特别是在演奏乐器的时候，当情感爆发的一刻，你的灵魂只属于音乐！当你的心中带着热爱去从事大提琴演奏事业的时候，那么你每次拉琴的时候都会饱含着爱，那注定会让你的琴声打动自己，也打动别人！” “可是现在的我还做不到，也许曾经做到过！” “你会再次做到的！我相信！执着下去！就一定可以！” “谢谢！你的音乐历程就像是我很喜欢读的一本书一样！能让人激情澎湃！如果我可以找回记忆，我也会向你讲述我的音乐历程！” “我非常期待！你懂我的意思！” “嗯！”冉染点了点头，“其实，我，还有旸澍、韦洢他们，以及这里的所有的人，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都是因为迷失！迷失了自己！” “迷失了自己？” “是的！我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迷失了自己，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于是我们来到这里，原本以为可以不再迷失自己了，可是后来却发现，我们走进的是另一座迷失自己的城市！可是我们又不愿意回去原来的城市和生活。原因也很简单，走出这里之后，恐怕已经无法重新适应外面的生活。找回记忆可能会重新引起人们的好奇心，而我觉得，即便找回记忆之后，人们绝大多数都会选择留在这里，选择离开的终究会是少数！因为这里已经足够让人沉迷其中了！”冉染看着窗外的御静道上人来人往的繁华街景说道。 “这里的城市，这里的生活的确让人喜欢，总是会令人产生定居于此的冲动！也许这就是你说的沉迷！”我喝了一口威士忌之后说道，心中思忖的却是，冉染所言的迷失，的确有道理，我至少部分的赞成她的观点，因为我遗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心，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当一个人喜欢上一种让自己开心的生活方式的时候，想要再次改变回原来的方式是很难的！这座完美城市的人们就是这样的！因为人们都喜欢自己开心的生活，再次回到充满了各种其他影响情绪的生活中，谁会乐于接受呢？对吧，杨溢？”冉染问道。 “的确如此！”我答道，心中思忖，冉染是从何时开始无法再次绽放笑容的呢？如果她开心的笑起来该是何种模样呢？想必一定会是非常能打动人的那种笑容。 “你在想什么呢？杨溢。” “我在设想，你笑起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一定是那种很能打动人的笑容。” “谢谢！”冉染说道。“其实我最初来到这里的是时候，也是很喜欢笑的！每天在台里主持新闻节目的时候，也会微笑着主持，工作之余喜欢与同事们说笑！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从那之后，我的笑容就消失了！忘记了该怎么笑！听起来很奇怪是吧？” “什么事情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呢？” “我这样对你说吧！我来到这里之后做了新闻节目的主持人！也就是说我放弃了原来的钢琴家的这个职业！在我与你合作演出开始，是我在这里第二次见到钢琴！而我的笑容丢失与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钢琴有关系！ 原本最初我的生活过得很舒适，但是，有一次，我从台里下班之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木牧场！我之前对你说过的，我很喜欢在那里走走，坐坐！那一次也是一样，我在牧场上向着那棵树走了一会儿，忽然发现那颗孤零零的树下竟然摆着一架钢琴，我当时觉得非常奇怪，那会是谁放在那里的呢？ 我一直向那里走，到了近前仔细看，真的是一架钢琴！我连想都没有想就坐下来弹，弹自己最喜欢的肖邦的曲子。我一边弹着钢琴，一边回想着自己的学琴经历，不知不觉的便流下了眼泪。后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弹了多久，也许有7个时间区吧！ 在弹琴的过程中，突然降临了寂静，可是我却没有停下来，依旧在弹，凭借记忆的音符，钢琴曲依旧在心中演奏着！后来寂静过去了，我也累了，就坐了一会儿，只是看着这架钢琴发呆。再后来我就回家了，没感觉有什么异常的，回到家之后就去睡了，因为我忽然觉得非常疲惫。 在睡了一个睡眠区间之后，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了，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忘了很多事情，只记得之前在一木牧场上弹过琴。后来到了台里，我向以往一样和他们打招呼，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微笑了！而且我后来逐渐能想起的就是，关于学琴的记忆全部丢失了！ 也是从那一次之后，我才知道，这里不允许现场演奏乐器，我属于触犯了规则！我就这样失去了笑的权利。” I彩色森林城 55这里的人们心都被包裹着 听了冉染讲述的这段经历，让我想起了自己从资料馆出来之后遇到《花之圆舞曲》并随后遭遇“萤火虫”袭击的事情。我们的经历似乎有着某种相似之处。同样被诱惑，同样丢失了重要的记忆。当然，也同样想要去寻回那段丢失的记忆。 “触犯了规则之后，你就被剥夺了微笑的权利，还有关于钢琴的记忆！这已经让人很痛苦了！”我说道。 “不只是关于钢琴的记忆！还有我过往的记忆，也被遗忘了！能够想起的内容已经所剩无几了！那些都只是会偶尔的闪现，在脑海中留不下什么印象！” “这算是非常严厉的惩罚了吧！？”我问道。 “不！不是！最严厉的惩罚是驱逐出这里，或者成为植物人！那两种惩罚几乎都等同于判了死刑！那其实已经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程度！”冉染说道。 “很让人惊讶的是，你的演奏技巧却没有被剥夺！如同信手拈来！” “那仅仅是单纯的技巧，缺乏情感的支撑！对于从事乐器演奏事业的人来说，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可是在我们的前两场音乐会上，我从你的琴声中还是能够听出你用了心！” “在演奏的过程中，我会时而感受到那种情感，但是转瞬即逝！时而也会持续一小段时间，但是演奏一结束很快就会忘记！就如同睡梦中的梦境，只是在刚刚醒来的时候会有清晰的记忆，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彻底忘记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并不会像你一样，总是能够保持着那份热爱的情感，而且每次谈及音乐，你的情绪都会激动起来、兴奋起来！那不是可以刻意伪装、表演出来的，是自然的真情流露！”冉染说道。 “谢谢！” “在下一场演奏会之前的时间区里，你准备做点儿什么？杨溢？”冉染问道。 “坦率地说，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许是回去‘时间之湖’旅馆，听听音乐，闲坐翻翻随身带着的乐谱，或者在这里转转，欣赏这里的城区街景？我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事情要做！你呢？回去自己的家？”我反问道。 “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就如同我做新闻节目主持人的时候一样，下班之后，我通常都在逛街，或者在家看看喜欢的书！或者开车出去兜风！或者去自己最喜欢的酒吧、咖啡馆，或者去图书馆坐上一整天，也就是七个时间区！反正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朋友！打发时间区的方式很多很多！但是现在我还不想回去，我们可以继续聊一会？” “当然可以！”我说道，“你刚刚说，你在这里没有朋友？” “是的！没有！”冉染回答道，“你觉得吃惊吗？其实，在我们这座‘完美城市’里，没有朋友这个概念，因为人与人之间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十分礼貌的方式交往、沟通，仅此而已！大家都不觉得需要有交心的知己！因为自己都生活在自己最喜欢的世界里，尽管享受独处就是！如果因为成为朋友而走得太近，难免到最后会有争执、有不愉快发生，那又违背了彼此之间作为朋友的那种融洽感受！人们互相之间因为习惯而保持着陌生感，这样一来，就可以在每次见面聊天的时候，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给次彼此留下良好的印象！这种情形在外面的世界、曾经生活的城市里，是难以想象的吧？” “的确如此！”我回答道，“但我总是怀疑这会容易导致彼此间的冷漠！” “不会的！”冉染说道，“因为大家的心都会被礼貌的行为和婉转的语言所包裹！就如同是被包装着保护层的水晶球一样，可以避免彼此间因为碰撞而导致留下的伤痕！大家都这么理解这里的交往和沟通方式！冷漠在这里也是不存在的！例如当这里有人遇到困难或者问题无法解决的时候，只要不是萤火虫造成的，那么自然会有人出来帮忙解决，也不需要任何的谢意和回报。如果是萤火虫造成的，那么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去解决！这是这里的规则！没有人去违反这条规则，当事人也会理解得不到帮助的原因！” “如此说来，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是这里最普遍的关系！也是这里的行为准则了！” “但是这种行为准则不适用于你！因为你并不属于这座‘完美城市’！” “我会尊重这种准则的！” “现在，这里的人们因为你的音乐而很喜欢你！但是因为他们的心都是被厚厚的包裹起来的！所以，你只能用音乐去与他们沟通！音乐之外，你只需要如同他们一样彬彬有礼，这就足够了！在这里，用礼貌和陌生感做保护色，对于接下来在其他的城市的巡演会有帮助的！” I彩色森林城 56缓慢旋转的时间之湖 “其实从我们第一次见到面开始到目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冉染继续说道。 “谢谢！”我回答道，“这是我很早就养成的习惯！对周围的人保持礼貌与谦和，总不至于引起别人的反感！” “这恰好合这里人们的习惯！”冉染说道，“在这一点上，你比我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好了很多！我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用礼貌来与周围的人营造距离感！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得如何在这里保护自己！原本以为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城市，这里的人们也都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喜好，所以天真的认为可以结交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时，当我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对周围的人说出真实的心境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会刻意的远离我，当时我还伤心过，以为是针对我的！但是当我逐渐发现这里的人其实对待身边的人都是如此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这里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规则！经历过失望之后，才懂得希望的珍贵，而那珍贵的东西，只能留存在自己的心里，绝不可以轻易示人！ 那段时间我非常的不适应，可是后来，当我的内心逐渐平和下来之后，才开始觉得在这里只要按照规则去做，就可以生活得很好！我渐渐的明白，就算已经生活在了自己最喜欢的城市里，这里也不能让自己完全不设防，不可能尽如人意！ 在这里，人与人的心之间不可能不设防，永远也不可能！这样认为之后，才会明白什么是完美城市！完美城市就是一座让自己可以不再把痛苦记在心里的地方，因为我们还有遗忘！不能满怀欣喜的面对一个新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总是给你微笑！就算自己已经属于这里，但是到最后你会发现，其实你有的时候都不属于你自己！” “按照你的理解，‘完美城市’其实也是相对的！” “是的！我当初以为是绝对的，但是其实是相对的！”冉染说道。“就如同每一个人都有不想再提的往事，而那只能永远掩埋在记忆深处，不可能对任何人提起，如果想要避免被回想起来的那种痛苦，那么遗忘就是最好的方式。遗忘，是完美城市的一个组成部分，没有遗忘这里才会让人觉得不完美！” “这的确不同寻常！”我说道。 “按照以往的生活经验来说是的！”冉染说道，“但是在这里，以往的生活经验可能并不适用，至少不完全适用！” “是的！”我说道，“就如同这里对时间概念的设计！完全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标准！” “这也是选择的结果呀！”冉染说道。 “但是，我也有疑问！” “说说看！杨溢！” “既然这里的时间划分标准是时间区，既作为地理概念，也作为时间概念！那么我所住的酒店却取名‘时间之湖’旅馆，而不是‘时间区之湖’旅馆，这是什么原因呢？”我问道。 “关于‘时间之湖’旅馆的这个名字的确很有趣！”冉染说道，“说到这个名字，其实它和‘御静道’的命名方式有相似的地方！而且这里的每一座城市都有时间之湖旅馆！” “哦？” “‘时间之湖’，其实意思并不难理解，因为那里的确如同一个湖泊一样，很深，很清澈，很平静！只是那里存在的不是水，而是时间！那里原本是一个时间的汇聚之地，因为我们的完美城市的时间并不是如同外面的城市的流动方式的，而是通过时间区域色彩变化流动的。也就是说，那里汇聚着时间，但是是静止的！ 你感觉不到这一点，当你身处其中的时候，其实就是处于这座完美城市的时间的中心，时间在那里是以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在旋转的，那里把这座完美城市里的其他时间，也就是5点钟之外的其他时刻都裹挟其中，这样这里才可以保持着是一个不变的时间——我们都最喜欢的一个时刻！ 那里的其他时刻我们看不到，也不知道该通过何种方式可以看得到！我只是听这里的人提起过，说有人在那里看到过其他时刻，但是那都是在传说中的！没认真的见过！也没有人想去看！如果你有想法想去了解，也可以通过你的思考之后的方法试一试，也许能看到！” “如果说通过某种方式看到了其他时刻，那不违反这里的规则吗？”我问道。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没有答案！”冉染回答道，“但是你不属于这里！所以……” “所以可以一试！”我说道，“看到了其他时刻能意味着什么呢？意义何在？”我继续问道，心中思忖，那种方式是否是音乐呢？ “意义便是，你可以看到曾经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可能绝大多数都是关于你自己的，也可能有一些是关于别人的！无论看到什么，你都只能记在自己的心里，不能对别人说出去！这是这里的规则！” “你不可以去时间之湖旅馆吗？” “不可以！因为我是定居在这里的！不允许住进旅馆！这是被严格禁止的！” I彩色森林城 57这里不应该存在痛苦 “对不起！我的确是不了解这里的很多规则！”我说道。 “没关系！现在你了解了！”冉染说道。 “是的！但是让我感到有些困惑的是，既然这里的规则看起来很不少，那么是否应该有一部书面化的规则一类的条文呢？例如法典之类的？”我问道。 “这就是这里的奇特之处！尽管规则多多，但是，从来没有形成具体的条文，他们认为，只要规则成为了人们的习惯，那么条文之类的东西就没有必要被拟定出来！”冉染说道，“当你逐渐了解之后，也会觉得他们的话似乎是有一些道理的！而且，这里的人们也没人在乎这一点！只要可以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享受这里的时光，那么所谓的规则一类的东西是否要被拟定成册就不重要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的数量是相对固定的，因为并不是所有想要遗忘痛苦的人都可以来此生活的！管理者有他的标准！” “这个标准是什么呢？” “真实性！”冉染说道，“从不隐瞒自己的过去，说出最真实的过去！管理者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的所有的过往！即便我们不想说，‘萤火虫’也会替他把我们调查得一清二楚！来到这里的人没人能幸免！因为大家都要经过这个过程，所以某种意义上，大家是平等的！另外，那些调查的结果在这里是高度的机密！所以大家也不用担心什么！‘萤火虫’在这一方面倒是做的非常好，除了管理者之外，他们也严守这个机密！他们也调查过你的背景资料吧？” “是的！”我回答道，“我第一次见到管理者的时候，他便告诉我说在我当初填表之后他们进行了调查！因为我全部都填写了真实的信息，所以他也对我表示了认可！” “你不认为那已经侵犯了你的隐私权吗？”冉染问道。 “我不那么认为！”我说道，“因为在我的观点里，既已选择了填写表格，那么就不会去担心被核实其真实性！否则，我也不会去填写那份表格，不可能来到这里！就像你说过的那样，这是自己的选择！对于已经决定的事情，绝不要去纠结其正确性！选择对于人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以一旦选定了选项，那么痛苦也就结束了！不再去想如果重新选择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那些都是徒劳！更是徒增痛苦！你说呢？冉染？” “你说得非常好！”冉染说道。 “我知道，很多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例如像做出选择这一类的事情！但现实决定了我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时候，那也就由不得太多的犹豫！无论你在内心里有多大的痛苦或者多深的怨恨，甚至是歇斯底里，当选择做出之后，心态自然也就平和了，内心的视野也自然变得宽阔了！只需要在心里记住一句话：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冉染重复着说道，“这句话会让我思考很久很久的！杨溢！也许可以在人痛苦的时候，让人看到希望！” “冉染，在我的概念里，这里的人们是不应该存在内心里的痛苦的！这样才更符合这座完美城市的特点！”我说道。 “可能……我是个例外！”冉染说道，“你应该猜得到原因！” “因为你再次回到了音乐的世界，可以再次有机会弹钢琴！” “是的！其实人是一个内心里时刻都充满着矛盾的动物！”冉染说道，“在你来到这里开演奏会之前，我每天的生活都按部就班，也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开心的！很平淡很随意的生活！可是自从旸澍通知我经过特别允许可以弹琴开始，我内心中原本的平静就被打破了，从演奏会伊始，我就因为音乐而想要去寻回记忆！我原本在这里是要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可是参加演奏会又让我曾经对音乐的热爱模模糊糊的显现了，这却是痛苦的！这很有可能会改变我接下来的生活轨迹！甚至离开这里！杨溢！” “冉染，你现在需要安安静静的思考一下，因为你此前看似坚决的决定，其实还是充满了矛盾的！然后再做出决定！” “嗯！”冉染点了点头。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理解！” “谢谢你！杨溢！” “好吧！冉染，我们走吧！我回去时间之湖旅馆，你也回到家中去好好的休息一下！”说罢，我挥手叫来男侍者结账。 “0.02个睡眠区间！杨溢先生！”男侍者说道。于是我拿出地图册递给了他，他也同样用灰色的铅笔在我的睡眠区间的页面上轻划了一下。 从吉祥寺桥酒吧出来，我与冉染在御静道上告别，她说她会通过我的“风之音”与我联系，我也回答说会等待绿光亮起。而后便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一边走一边开始在心中思考冉染所说的关于“时间之湖”的意义，我应该做点什么！ I彩色森林城 58你要学会在寂静中演奏 那么，我该做点什么呢？我边走便思忖着，不知不觉间我便走进了“时间之湖”旅馆，前台负责接待的女子的招呼声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到了现实。 “您好！杨溢先生！”她面带微笑挥着手对我说道。 “你好！” “您的演奏会真精彩！是我听过的最棒的古典音乐会！”她接着说道。 “谢谢你的夸奖！”我回答道，“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给您的！杨溢先生！”她说道，而后从柜台里拿出来一个白色的信封给我看。 “谢谢！请问是谁留下的这封信？”我接了过来之后问道。 “是一位名字叫做姚烨的人给你留下的！刚刚留下的！他说你很快就会回来了，叮嘱我一定要亲自交到您的手中！现在您已经拿到信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请允许我再次对你表示谢意！” “别客气！杨溢先生！很期待您的下一场演奏会！”她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如果需要客房服务，随时与前台-联系！随时恭候！”她微笑着继续说道。 “好的！谢谢！”我回答道，然后便走进电梯。 按过了3层的楼层按钮之后，电梯门徐徐关闭，电梯再缓缓上升的过程中悄无声息。我在无声中思忖着，姚烨为何不当面把信交给我，而是委托了前台服务人员给我呢？他会在信中对我说些什么呢？我全然没有了头绪。 冉染怀疑他是一名“萤火虫”，如果他的确如同冉染猜测的那样，那么他为什么不在我休息的过程中对我发动袭击呢？因为那对他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他没有那么做！这对我而言理解起来并不容易。 出得电梯，我走到了自己所住的3号房间的门口，从口袋中抽出地图册，按了按封面右下角的位置，房门自动开了。 一旦进入房间，温暖舒适的感觉瞬间袭来，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疲惫感顿时将我包围，我此前从未感觉到自己竟是如此的疲劳不堪，仿佛是徒步走了几十里路一般。我关好了房门，将大提琴盒靠在了沙发边上，脱去了外套挂好，而后从小冰箱中拿出了一瓶德国黑啤起开，一边啜着一边瘫坐在沙发上。 我望着窗外晴朗的秋日夕阳的湛蓝天空，心中思忖着旸澍、韦洢、冉染他们各自对我所说的话语，我已经身处危险之中了吗？姚烨真的是萤火虫吗？还有将要举行的第三场音乐会，从旸澍他们的话来判断，那将会是一场危机四伏的音乐会。 旸澍要求我把握演奏的尺度，可是对于一旦拿起乐器便会陷入忘我境界的我而言，那真的是太难了，因为那是我多年来对音乐和大提琴的热爱，而“热爱”这一情感，一旦被唤起，就难以自控，如同当初我对妻子的那种势不可挡的爱！ 还有这座“时间之湖”，这个汇聚着时间的地方，如果未经冉染说起，我恐怕根本就意识不到那些静止的时间的存在，只是会对这个名字保持着好奇心罢了，不大可能会有深入地思考。 似乎这里的人都在暗示着我一些东西，可是他们都囿于规则所限，不便言明。我需要面对的问题愈发显得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可是，旸澍也说过，也许复杂的问题解决起来却是从一些小的细节开始的，这句话似乎给了我某种启示。 思忖到这里，我起身走到挂着的外套附近，从口袋里抽出了那个白色的信封，而后靠回到沙发上。一个洁白的信封，正反两面都没有任何的字迹，但是封口处却是粘合的密密实实。似乎里面的内容很重要，不想轻易被其他人看到。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封口，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折好的信纸，我轻轻的打开了信纸，看到上面的字数并不多： 杨溢：恕我免去客套，开门见山！ 你的第三场音乐会前后将很可能会有事情发生！希望你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还有，萤火虫可能会在你演出之前或者演出之后对你发动袭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音乐！ 他们并没有想到你的音乐会会产生如此巨大的能量，竟然引起了时间区的偏转（城市色彩的变化他们并不介意，因为那是管理者要达到的目的），这一点他们非常害怕，因为那会改变这里的时间区设置，令时间之湖反向旋转，最终所有的时间都将从时间之湖流走，这里的时间区将会发生改变，更麻烦的是，时间区将会按照正常的方式排列而不再恒定于现在的时刻，重新回到太阳的东升西落的状态，那显然不符合这里的规则。 同时也会让这里的人们陷入混乱。 你要铭记一点：你来到这里是为了恢复城市的色彩的，并不是来让时间区发生偏转的，实际上这已经属于突发情形了，这是一个大大的意外。在下一场演奏会中，我要你分散一些注意力，一旦时间区再次发生偏转，你要立刻停止演奏。切记！ 还有一点，如果萤火虫对你发动袭击，你要学会在寂静中演奏！这是抵御袭击的方式，非常重要！可以确保你安然无恙。 我之所以通过信件来告诉你，是因为我此时正在其他城区巡视褪色变化的情形！但是这个问题我又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区里提醒到你！ 请相信我说的话！ 再见！ I彩色森林城 59无理由的相信 看过了姚烨留给我的这封短短的信件之后，我的心中开始思忖，姚烨在结尾特别强调请我相信他在信上所说的话，那么我是否该相信这位被冉染怀疑其身份是“萤火虫”的人呢？选择了相信他会怎样？如果我一意孤行又会怎样？更重要的是，这种信任我是找不到理由的！因为我对他的了解几乎等于零！ 至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他是这里的一位戏剧导演兼编剧，还有疑似萤火虫的身份。 他也如同旸澍一样，知道这里很多的事情，而且还可以做出预判，特别是在我来此巡演这件事情上面，他已经预先知晓第三场音乐会将会引起时间区的偏转。某种程度上，他比旸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解更多的内幕！ 而且，他的这封信件，实际上等同于泄露了萤火虫的机密，甚至连应对的方式都已经明确指点了我，如果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位萤火虫，那么他这样做，必然会将自己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这完全不符合我此前对萤火虫的印象；如果他不是一位萤火虫，那么他是如何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的呢？这恐怕也很难解释。这一切真的让我感到更加的扑朔迷离。 还有一点，让我对他的身份的判断更加倾向于冉染对他的怀疑，因为作为一位戏剧导演，他为什么要去其他城区巡视城市色彩变化的情况呢？这显然不符合他导演的身份，依据他曾经在吉祥寺桥酒吧里对我说过的话，那应该是萤火虫的工作。经过了这一番思忖之后，我逐渐开始认为，至少他信上所言的警告，我是应该相信的，至少也应该谨慎对待。 即便他真的是萤火虫，我也要相信他，因为我没有其他的选择。自我内心而言，我也不想让姚烨在信中所描述的那种因为音乐会而导致时间区的偏转并使这里陷入混乱的情况发生，那不只是违背了萤火虫的意志，也违背了我自己的初衷。 音乐——尤其是我演奏的古典音乐，其本质是要让观众们得到听觉和内心的享受，而不是因此陷入狂乱的状态，那也不符合经典的古典音乐的本质！而且还有一点我已经在内心里打定主意——这件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即便是旸澍、冉染、韦洢也不想告知他们，因为我不想因此而给他们带来麻烦，至少我应该防范这一点。 姑且如此吧！一切都将会在第三场音乐会结束之后见到分晓！我一边思忖着一边将姚烨给我的信件重新装好，而后放进了我的背包之中。 既如我对冉染所说的那样，当选择已经做出之后，犹疑不定的痛苦便会杳然遁去。 我决定不再思考这件事了！而是决定做点其他的什么，我来此的初心已经被遗忘，我到底该如何去寻回呢？这与我来此的意义有着十分重大的关系，所以我必须要为寻回初心而做点什么，可是我该做什么呢？我陷入了茫然无绪。我一边啜着啤酒一边望着窗外——这座完美城市的湛蓝天空。 此时，我想到了自己后背上的那个被萤火虫袭击之后留下的正在变大的伤口，现在伤口如何了？于是我起身再次来到洗手间，脱去白色的衬衫，而后背对着镜子观察，观察的结果让我感到惊讶，因为相比第二场音乐会之前，此时的伤口已经比先前大了一倍！尽管此时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感，但是它变化的速度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坦言之，我并没有对此感到恐惧，它带给我更多的是困惑！可是我又无法对这里的其他人讲述这件事情，不暴露出自己的伤口也是对自己的保护。我重新穿好了衬衫，心中思忖，变大的伤口似乎也在提醒着我，必须要行动起来，而且时间似乎也很紧迫。 重新回到客厅之后，我看到了靠在沙发边上的大提琴琴盒，想起了冉染对我讲述的关于时间之湖的事情，刚刚因为思考姚烨信件中所说的问题，险些忘记了冉染的那些话！此时的我正处在时间之湖的中心，那么我是否也可以如同冉染说的那样通过自己的思考之后的方法试一试，也许能看到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呢？ 我是一个大提琴手，我的方法唯有音乐。想到这里，我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打开了琴盒拿出了我的大提琴。而后坐在了沙发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略一思考，便开始演奏我习惯的曲目——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再次进入了我的音乐世界。 随着演奏的继续，也既是第一号组曲中的第三首曲子的时候，我周围的情形开始发生了变化，房间里的景象开始颤动了起来，如同热空气在升腾之时引起的那种模糊而颤动的景象。 一个个清晰可见的音符从大提琴上涌出，并且逐渐在我的周围汇聚成了一片水域，到了第二号组曲的第一首曲子的时候，我周围的景象已经变得十分空旷，已经完全不是在房间里的那种影像，而是变成了一个旋转的漩涡——音符汇聚而成的水域正在快速旋转着，进入第二号组曲的第五首曲子的时候，漩涡开始逐渐变慢，最终平静了下来，我看到了水面上的影像，那影像中有我，还有一片茂密的森林，我正在森林的边缘，我抬起头看着水面不远处的边缘地带，发现刚刚倒映在水面上的那个场景。 森林边缘的我正在驻足不前，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所吸引着！那个我在做什么呢？但是这个景象很快消失了，音符再次开始旋转起来并再次产生了漩涡！ I彩色森林城 60记忆的胶片 我在这个时间之湖的漩涡里继续演奏着大提琴，音符汇聚而成的水面就这样在时而水平如镜、时而快速旋转中周而复始，仿佛变得有了节律。 再次回归平静之时，水面上的倒影，依旧是那片茂密的森林边缘，但这一次我看到的不只是我自己，还看到了一些模糊的身影在晃动，他们站在我的周围，但是彼时的我却似乎对他们毫无察觉，他们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所吸引，逐渐的，影像中的我开始坐了下来，目光投向了远方，能够吸引我的是什么呢？当然是音乐！ 在我坐下来之后，我周围的那些身影也坐了下来，他们在跟随着我做着同样的动作。这是为什么呢？水面上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另一群人——那是一个交响乐团在演奏音乐，果然如此！我是被他们的音乐所吸引——《花之圆舞曲》！那正是我离开资料馆之后听到的乐曲！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我此时看到的是我被萤火虫袭击时的影像，也既是我陷入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距离我想要去寻回的记忆越来越近了，它们正在我的眼前重现，竟然是如此的清晰！影像中的我开始躺了下来，安安静静的躺在了那片草地上，之后便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睡梦之中。 此时那些原本坐在我周围的身影却没有继续跟随我的动作躺下来，而是一个一个的站了起来，此时交响乐团的影子消失了。 其中的一个身影把睡梦中的我扶了起来，帮助我摆好了端坐在草地上的姿势，随后，他们中的一个拿出了一只形似喇叭一样的东西，而后按在了我的后背上，另一个用手指在我的后背上用手指沿着喇叭边缘的位置轻轻的画了一个圆圈，随后那个部位便开始逐渐发出了光亮，并且慢慢的变得耀眼起来。 我的后背涌出的光亮沿着喇叭后方的线路逐渐流入了另一端的一张形似唱片一样的东西上面。其中的一个身影手中正在托着那张唱片。 “这位名叫杨溢的人，他来到这里之前，在表格上选择了遗忘还是寻找？”一个身影问道，从他的语气上判断，他应该是他们的头儿。 “他没有选择遗忘，他选择的是寻找！”那个手拿着喇叭的身影答道。 “我们看一下他要寻找的是什么！光盘里可以看得到！”刚刚问话的那个身影说道。 “他要寻找的是……让我看一下，他要寻找的是他的挚爱、他的妻子，一个名字叫做季颉的女人！”手拿喇叭的身影答道，“听说那个女人是一位钢琴演奏家！” “这个女人我们已经不需要去注意她了，因为她现在在这里的职业与钢琴演奏无关！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个人相当的难对付！和他比起来，之前的那些年轻人都算不了什么！这个人的巡演很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多的吸取他的记忆和他的血液！前提是暂时还不能让他有性命之忧，否则那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他们的头儿说道。 “因为管理者？”一个旁观的身影毕恭毕敬的问道。 “是的！如果不是管理者特别需要他，我们完全可以吸走他的全部记忆和血液！因为他是一个很出名的大提琴家，还是一位名叫西蒙?s?伊斯特伍德的人的得意门生，所以管理者特别提醒过我们，这个人对他很重要！但是我们现在最好把他来此寻找那个女人的目的删除掉！只让他记得巡演的目的即可！ 他忘记自己来此的真实目的，这样对我们有好处！这可以让他迷失在这里，逼迫他在完成巡演之后放弃在这里生活下去！ 这里来了一个这样的人已经非常的让我们头疼了，如果让他找到那个叫做季颉的女人，并且唤起了那个女钢琴家的记忆，他们两个人一起释放音乐的能量，那我们很不容易应付了！他们的音乐会像病毒一样在这里迅速传播！那会唤起这里的人的记忆，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这里不需要记忆，只需要遗忘！”他们的头儿说道。 “好的！明白！长官！”手拿着喇叭的身影答道，少顷，他又说：“这个人很可怕！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长官！” “你在说什么？” “因为我们吸取的进程很慢！这说明他的内心深处非常的执着，核心的部分硬度如同钻石！而且对乐器的演奏都是出自于他的灵魂之音！真是让人伤脑筋！其实最好的效果应该是我们把他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和回忆的能力都吸取出来，但是我们恐怕不能完全达到目的！他真是一个异类！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会选择遗忘这个选项，可他偏偏没有选！” “那也要尽你最大的努力！否则，我们对御心馆那里的人没有办法交代！你知道这后果是什么！”他们的头儿说道。 “好的！长官！好的！长官！”手拿着喇叭的身影语气紧张的答道，“长官，请恕我多问一个问题，如果这个人自己唤回了记忆，那我们该怎么办？”他突然问道。 “释放诱惑的方式有无数种！别担心这个问题！” “有人正在向着这里赶来！长官！”另一个旁观的身影说道。 “是那个讨厌的旸澍吗？”他们的头儿问道。 “是他！”刚刚说过话的身影答道。 “别担心！我们已经先他一步了！你们去几个人，尽一切努力阻止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延长他来到这里的时间！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马上去办！” “好的！长官！”刚刚说过话的身影又答道。 此后，这些身影再也没有对话，有几个身影消失了，其余的人依旧在我的周围，我后背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之后，他们把喇叭、线路、光盘都重新收回，而后把我放倒在草地上，继而迅速的消失在了森林中！我终于看到了自己遇袭的全过程，这段记忆的胶片终于被寻回了！ I彩色森林城 61在记忆之门被打开之后 61在记忆之门被打开之后 此时，我停止了演奏，刚刚的时间之湖的漩涡也好、水平如镜的湖面也好，在倏忽之间便消失了，我的周围依旧是房间里的景象，窗外依旧是湛蓝的天空，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个时间之湖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呢？我所看到的也许只是其中的极小的一部分！但是这足以令我感到惊讶，也足以令我不再迷茫了！在这段被我寻回的记忆胶片上，我看到了自己是如何被夺去最重要的记忆的，那群人显然是萤火虫，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了！ 为了阻止旸澍来森林边缘而设置路障的事情也是他们所为。他们夺去我对初心的目的竟然是为了阻止我找到我的妻子，进而阻止妻子的记忆被唤回。自这一点上判断，我可以判定我的妻子就在这座城市里，这一点确认无疑之后，我下定决心，从此刻开始，我不会轻言放弃！ 我转而思忖，她来此的目的是选择了遗忘还是寻找呢？这一点暂时还无法判断。 思忖至此，我的心中涌起了一阵苦痛，我再次想起了她一年前的不辞而别，一年后我却为了寻找她而来到了这座城市，可当初她离开的时候，我却并不感到有多么的心痛，反而是来到这里之后不断的想起她，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唯其如此，我才能够理解自己是否对她心存情感——深厚的情感！ 可是，我是依据何种判断来确定我要来此寻找她、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呢？我开始努力追溯自己的记忆，这段胶片就如同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的记忆的门，在记忆之门被打开之后，接续的很多回忆都会从门内冲出来，冲到我的眼前。 这也让我明白，萤火虫所能夺走的只是那一段关键的记忆，我的其他部分的记忆，几乎没有受到影响！这令我倍感欣喜！于是，我开始回想我当初填写表格的事情。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我收到的一封信件，那天，我刚刚去探望过我的第二任老师，回到净月潭森林公园附近的住所门外的时候，我习惯性的打开了信件箱，发现里面除了订阅的报纸和几本杂志之外，还有一封信件。 彼时，我并没有在意，只是连同报纸、杂志一起拿回了房间，随手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而后便打开了音响，一边听着卡拉扬指挥的bpo版的《田园交响曲》一边开始准备晚饭——煮意大利面。 此间，我还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的经纪人打来的，他告知我说，我的第四张大提琴曲cd专辑已经进入了后期制作的阶段，并且邀请我第二天要去一下发行方的公司，和他以及发行方的人一起从已经设计好的专辑封面的三个方案里选定一个。其时，他还叹息着说，如果能够有我和我的妻子共同签名的1000张封面，那应该是再好也没有了！ 可是他是知道我的妻子已经离家的这件事情的，为何还要无故发出这番慨叹呢？彼时，我回答说，我也为此而感到遗憾。此后我们又聊了一些关于版税的事情后便挂断了电话。 吃意大利面的时候，我想起了那封信，于是放下了手中的叉子，从茶几上拿起信件，小心翼翼地撕开，发现里面有一张表格，还有一封打印版的信件。信件上说，有一座名叫“彩色森林城”的地方，那里需要爱乐人的加入——举办巡回音乐会！ 此外，信件中还说，以后会有大量的爱乐人陆续赶去那里，而且特别强调说，现在的“彩色森林城”中有为数不少的器乐演奏家，他们可以为我指定最优秀的演奏家或者交响乐团为我的巡回音乐会提供伴奏。 信件中并没有掩饰什么，很明确的指明了来信给我的原因——管理者喜欢大提琴曲，还有便是我的老师西蒙?s?伊斯特伍德的知名度的原因，而且我的履历和获奖经历他们也都了解。他们会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选定一个时间与我电话联系，确认我是否打算去他们的城市，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便会安排预约面谈的时间。 我又翻看了一下那张表格，上面需要我填写很多的个人基本信息，还有几条类似调查问卷似的问题，其中便包括了这样的两个带着可以复选答案的问题：你会出于何种原因而离开你现在生活的城市？如果你来到了一座自己最喜欢的、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城市生活，从此变得无忧无虑，那么你还会愿意去想起曾经的生活经历吗？ 其中第一个问题的备选项中便包括了遗忘旧的时光、寻找新的自己。彼时我选择的是后者。而第二个问题的备选项中，我勾选了“是”的那一栏；而且这还是一座自己心中的完美城市，这一点确实充满了诱惑！ 第二天，我在去发行方公司的时候，私下里对我的经纪人聊起了这件事情，他建议我可以去试试看，并且说既然那里有很多器乐演奏家，那么也许我的妻子也会在那里，有这种可能。我彼时回答说，我在来时的路上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我们的谈话终于促使我做出了来到这里的决定，也许，我的妻子季颉也会在“彩色森林城”，这种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彼时的我思忖道。 在我与经纪人碰面后的第三天，我便接到了那个预约面谈的电话。 I彩色森林城 62 灵魂知己 幸福岛爱乐乐团的乐手选拔工作终于尘埃落定。 祺煜、冉染和我的心中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中充满了喜悦，特别是辰漩，作为乐团的发起人和负责人，我们能够感觉到她心中难以形容的喜悦，在焦炀去桂冠广场之后，她在同我们谈话的过程中，表情不再是那种事务性的微笑，而是种发自内心的微笑。 在她的提议之下，乐团的总监由祺煜，也就是指挥家来担任，以后的乐团总监也必须由指挥家担任，这是一条最基本的规定。 乐团每一年分为两个演出季，巡演演出季和新作演出季。 巡演季期间，乐团会在彩色森林城每年选定的一定数量的完美城市举办演出，以经典作品为主； 新作演出季，举办地点只在岛区音乐厅，目的是为了推出乐团创作的新作品，因为乐团里绝大多数乐手都是演奏家兼作曲家；在经过乐团的评议之后，每位乐手都有举办自己作品专场音乐会的权利；年轻的男主持人则是乐团的常务管理者，负责乐团的日常运作和演出事务，以及在演出和排练期间的所有保障工作； 此外，乐手们在没有演出任务的时候，在各自的完美城市中，必须要举行规定场次的室内乐演奏会，初期前十场的室内乐音乐会需要提前申报曲目，目的在于，根据观众和媒体反响的热烈程度，决定申报曲目的规定是否需要延长，通常在十场演出过后，这个限制就会自动取消。 此外，所有的乐团成员都会有非常丰厚的睡眠区间回报。关于乐团的诸多事项，她已经提前制订了详细的计划。 在乐团成员编号表格公布之前，辰漩对负责宣布最终结果的男主持人说，所有表格上的成员需要暂留，领取演出所需的乐谱资料，领回自己的乐器，在两天之后返回岛区，为即将到来的格里曼狂欢节上的音乐会举行演出前的第一次合练，其余的乐手就地解散，乐器将由音乐厅的人员统一送回音乐森林学馆。 最后，辰漩对我们说，通过格里曼狂欢节的演出，乐团成员可以进行默契度的演练，这也恰好可以为我们接下来的巡演做好准备。 “作为乐团组建初期的评审老师，希望你们两位在乐团的第一次合练期间也要在场，和祺煜一起完成排练任务。因为在乐手们的心中，你们三位是他们的音乐老师！”辰漩说道，“特别是你，杨溢，我知道你也曾经有过乐团的指挥经历！尽管时间短暂，但是对总谱的演绎能力很出色！所以要作为乐团的兼-职指挥！” “谢谢你的信任！我会配合好祺煜的排练！责无旁贷！”我说道。 听到我们的对话，祺煜和冉染（其实季颉在记忆被寻回之前，她只认为自己是冉染，而原本，妻子季颉当然是知道我的这段经历的）都很意外，的确，因为那段指挥的经历，我并没有写进自己的简历中，也没有对他们谈起过。但是没想到辰漩还是通过他们对我来彩色森林城之前的背景调查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那是在跟随恩师西蒙学习期间，老师曾经在课余时间给我讲过乐团指挥的课程，其性质类似于在校期间的选修课，完全由自己的兴趣决定。西蒙也曾经在早年学习过指挥课程，而且曾经带过一段时间的交响乐团，而且得到了音乐同行们的高度认可。但是，他始终还是把大提琴演奏作为自己的事业核心。 在这一点上，我与西蒙的情形很相似。在跟随他学习了指挥课程之后，我已经具备了解读曲谱和一定的创作总谱、解读总谱的能力，我曾经与当地的几支三管制的交响乐团有过合作，反响良好。后来在国内也和几支三管制的交响乐团合作过，评价较好。我也与老师一样，只是将指挥作为了自己具备的一个技艺，并没有偏离自己作为大提琴手的事业定位。 在这一点上而言，祺煜的指挥技艺必然超出我很多，这一点毋庸置疑。西蒙在课余时间指导我们学习指挥课程的目的在于，对于自己的演奏会的整体性的把握上会更有信心和高度。这一点也的确让我在自己后来的演出中受益匪浅，在与管弦乐团共同演绎曲目期间，我曾经和指挥在交流过很多技术细节的问题，而且都被采纳。 同时在与他们的交流中，我也学习到了很多具体的技巧，经验进一步得到了积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原本不打算展示自己的这个技艺，没想过在彩色森林城又以兼-职的乐团指挥的角色出现。我此刻能够保证的仅限于全力以赴的配合祺煜。 “真没想到你还是指挥家！”祺煜说道。 “仅限于懂得指挥，至于指挥家，是远远达不到的！”我说道，“在乐团的指挥方面，你是我的老师！” “杨溢！你可对我从未提起过！”冉染说道。 “对不起！我以后会详细告诉你的！”我说道，从冉染的双眸中我可以看出，她对此有些不满。但是我转念思忖，在她的记忆被寻回之后，我的解释就会变得多此一举。所以，她的这份不满，根源还是来自于“遗忘”！ “你太客气了！我们可以一起交流！互相学习！”祺煜说道，作为一名出色的指挥家，他的态度尤为谦逊。 I彩色森林城 63看到虚幻的自己 被遗忘的记忆如果经过了一番回想并再次被唤起之后，便会在内心中难以磨灭。此时的我如同寻回了一件珍贵的礼物，从此再也不敢怠慢，必会铭记于心。 我思忖着，手中拿着啤酒，来到窗前眺望街景。因为第二场音乐会给这座城区带来的红彤彤的色彩依旧没有褪去的迹象，远处一木牧场的“海面”上闪烁着夕阳的波光，而且我竟然望见有三艘白色的帆船在“海面”上游弋，甚至有海鸥在“海面”上盘旋，这里的人们似乎已经开始适应了一木牧场上有一片“海”的存在吗？看起来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喜欢上了那里！ 在我的眼中，那片“海”的景色美轮美奂，的确非常迷人。身处时间之湖中的我，此时却想要走遍这座城区、冉染心中的“完美城市”！只要出去四处游走即可，无论在任何一个时间区里都可以，只要走在路上，只要让自己不停地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路上，不停歇！我可以在这里不停地走下去，因为这里永远都是晴朗的夕阳，我不必担心暗夜降临。 我看着那座巨大无比的钟楼心中思忖着。我的记忆被唤回之前从未如此强烈的渴望要去了解这座城区，但是现在却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难道是我期望着去邂逅某个人吗？也许吧！打定主意之后，我便再次穿好外套，准备出门。 在从电梯中出来的时候，前台的那位负责接待的女子并没有说话，只是面向着我微笑着挥手打了招呼，我也挥手回应。 来到繁华的御静道上之后，我首先感受到的变化便是这里的气温发生了变化，我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温暖的气息。这难道也是因为这里的色彩发生了变化的缘故吗？其次，我发现我周围的行人中，身着汉服的人们明显的多了起来，这是否是源自于他们的心态的变化呢？第三个变化是我看到那座音乐厅的门外聚集着很多人，他们正在井然有序的入场，那里似乎在又将举办幻影音乐会了。 在这段路上，许多的行人都微笑着与我打着招呼，他们对我已经十分的熟悉了，我对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微笑着回应。当我正在向着音乐厅方向走去的时候，我身旁的一位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与我打招呼说：“杨溢先生，您好！” “你好！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转头看着他的那张颇为英俊的面孔问道。 “您想问什么？杨溢先生？” “那里是在举行音乐会吗？” “是啊！您也是去看幻影音乐会的吗？”他反问道。他的话让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不！”我摇了摇头之后答道，“我只是出来转转！” “杨溢先生，您为什么这么多的时间区都没有举办音乐会？我们都很期待呢！”他说道，“否则，大家也不会去音乐厅看您的幻影音乐会的！” “多少个时间区？”我惊讶的问道。 “已经过去了70个时间区了！”他答道，“大家都以为您可能是已经结束了在这里的巡演，准备去下一座完美城市了！” “第三场音乐会会举办的！不会很久的！”我答道，“第三场音乐会结束之后，我才会离开这里！” “那太好了！杨溢先生！”年轻男子的语气中充满期待和惊喜，“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的！” “谢谢！”我说道，“刚刚你说，音乐厅里将要举办的是我的幻影音乐会？” “是啊！是您和冉染的音乐会的幻象再现！”他答道，“因为这里的人们都喜欢您的音乐！而且您又这么多的时间区没有出现！所以才会这样的！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大家很快就会知道您的第三场音乐会很快就会举办了！” “我也可以到音乐厅里去看一下吗？”我问道。 “当然可以！而且他们不会收您的睡眠区间的！我保证！” “好吧！” 当我们来到了音乐厅门外的时候，尚未入场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我和年轻人也加入了入场队列之中，负责收取门票的人在看到我之后说：“杨溢先生，我需要看一下您的地图册！” “ok！”我答道，随后便从口袋里抽出地图册递给了他，他翻开之后看了看便递还给了我，并没有用灰色铅笔在我的睡眠区间上划下什么。 “您可以进去了！”他说道。 “不需要支付睡眠区间？” “这是您的幻影音乐会，所以不需要！您是可以免于支付睡眠区间的！请进吧！” “谢谢！”我揣好地图册之后向他道谢。 入场之后，那位年轻人与匆匆我道别后便去寻找自己的座位了，而我则依旧如同来时的那样，站在了最后一排通道的中间的位置，眼望过去，场内座无虚席。当观众们安静下来之后，我看到舞台上如同镁光灯般闪过之后，我与冉染的身影已经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音乐响起，我发现那是我的第二场音乐会的再现。 我与冉染的动作和表情、每一个细节无一遗漏的都被幻影再现了，除了场地不同之外，毫无二致！尽管从形式上看起来就像是音乐会的录像，但是那又完全不同于录像，如过不是因为此前的了解，那么我无论从视觉还是听觉都无法认为那是幻影，而会认为那分明就是两位演奏家在举办现场音乐会。 也正是因为有了此前的了解，所以我才能感受到最本质的区别——此时的我正在观看而不是正在演奏，这便是永远都无法掩盖的事实，我看到的是一个虚幻的自己和一场虚幻的音乐会！所以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现场的演奏相提并论的。 I彩色森林城 64一棵名叫九悦香的树 这场在音乐厅中举办的以自己和冉染形象再现的幻影音乐会，对我而言缺乏吸引力，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我的内心中开始生出一种强烈的排斥感。 这在我看来是违背了我的大提琴演奏的本质的，古典音乐会的意义在于音乐家通过现场演奏来与观众进行灵魂上的对话，在震撼自己的同时也要打动观众的灵魂。这种在音乐厅中的幻影式再现的音乐会，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欺骗。特别是在这座城区里，由萤火虫来完成现场的幻影音乐会，更让我感到那是肆无忌惮的欺骗。 此外，我的大提琴曲演奏专辑cd并没有（也不大可能）在这座城区里发行、售卖。但是，相比之下，我倒是更赞成他们通过听cd来欣赏我的大提琴曲，听cd的意义远胜于来此看虚幻的影像、听虚幻的音乐。自我而言，除却cd，我最愿意做的是为他们进行现场演奏，似乎只有如此，才会让我的内心实现真正的感动。 我便是这样的思忖着离开了音乐厅，重新回到了御静道上。 我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要去，而且我对这座城区的了解也极为有限，这也更让我无法有太多的去处可以选择，换而言之，没有选择恰恰意味着不需要选择！ 于是，我沿着御静道缓慢地走着，变得温暖的夕阳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令人感到惬意无比。漫无目的步履中带着新奇感，记忆的唤回让我的视觉和思维都变得十分的清晰。我望着这里的每一间店铺、每一个行人，每一处景观，都能感受到某种美好，这座城区此时是如此的安详，喧闹中带着欢悦。街头的行人们都因为生活在自己最喜爱的城市中而感到快乐。 作为一名外来者，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一点。 沿着御静道向着夕阳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即可到达一木牧场，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径直向前走，在经过集市广场的时候，我便改变了路线，向着广场的方向走去。此时的广场上，有很多人在散步，为数不少的人都身着汉服，而身着现代服饰的我穿行在他们中间，显得十分的特别。我照例回应他们的微笑式招呼。 这座广场上，除了一些干净整洁的木制长椅以及那处公告牌之外，只在广场的中部有一棵我从没见过的十分茂盛而高大的树，初看上去似乎是榕树，但是仔细看去却又不同于榕树，高度大约在50米左右，粗壮的枝干和巨大的树冠，意味着它的旺盛的生命力。 我走到树下向上仰望，发现其树冠几乎已经把天空完全遮住，尽管没有风，但是我能看到树叶在无声中微微地颤动，似乎是带着魔力的树，而且嗅觉中有一种奇异的芳香。 在后来巡演的过程中，冉染告诉我：这棵树名字叫做“九悦香”，是彩色森林城的人们一起为它起的名字。原本这里在举办音乐会之前是没有九悦香的，从举办音乐会之后，这棵树才开始在这里生长起来的。 因为这棵树喜欢听人们的笑声，人们的欢笑越多，这棵树就会越高越茂盛，而且香气也会变得更浓郁；如果你在树下想起开心的事情，那么这棵树即便是在没有风的时候，也会响起沙沙的声音，因为它也受到了你愉悦心情的影响；这棵树从来不需要浇水，只要你有开心的事情要说或者在树下和别人一起开心的聊天就可以了；但是，从来没有人在树下演奏过乐器，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我猜也许会有更美的场景出现吧！ 彼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棵树有着这么多的有趣的事情，只是它所散发的芬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我在树下眺望了一会远处繁华的御静道和夕阳之后，继续向前走，继而穿过了广场，来到了广场一侧的一条街上，这条街上的行人相对少了很多，所以很寂静，街路的两侧是很多的古建筑，看起来颇有唐代建筑的风格。我一边走着一边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处院落，门口处不时地有人进出，似乎是一座寺庙，但是当我走近之后才发现，那里不是寺庙。 由于可以自由进出，所以在我踏入院落之后，发现迎面是一座高大的宫殿式建筑，宫殿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音乐森林学馆”，人们正是在那里出入的。院落之中的花草树木生机盎然，通向宫殿建筑的御道两侧绿荫掩映，耳畔时而传来鸟儿的鸣啭。 当我走到宫殿门口处的时候，发现里面是一片白色的森林，如同人工制作的艺术品，尽管森林在建筑之内，但是看起来却不像是在宫殿中，因为在森林中同样有着夕阳的光线，此外，树林上的叶子并不是一般所见的那种树叶，我可以隐约看见在叶面上有一些黑色的图案。 I彩色森林城 65白色的音乐森林 这时，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面带笑容的递给了我一张树叶形状的白色卡片，但是却没有说话。我小心翼翼的接过卡片，微笑着点头、身体前倾，躬身致谢。我正准备发问的时候，老者伸平右手并放在了嘴边，示意我不要说话。于是，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老者转身离去之后，我开始仔细查看手中的卡片，发现上面以楷书的字体写着几行小字： 一、进入音乐森林学馆之前勿语。 二、音乐森林需要每一位来访者的微笑。 三、音乐森林中可以存留每一位来访者心中的音乐。 四、音乐森林中会有一片只属于你的福运之叶。 五、音乐森林中许下的愿望会护佑着你。 六、音乐森林会在你的心中种下一棵九悦香。 七、音乐森林中会邂逅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八、音乐森林中你的心中会生出一对翅膀，带你飞向幸福岛。 九、音乐森林会让你在寂静中遗忘记忆的伤痛。 彼时的我还不知道“九悦香”是什么，而当冉染对我讲述了九悦香的来历之后，我便真切感受到那棵心中的九悦香开始生根发芽，并且逐渐变得高大而茂盛。 从那之后，九悦香便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中，它总是在提醒着我，无论自己感到幸福还是感到痛苦，都应该让自己的灵魂坐在树下，去净化掉因为幸福而产生的幻境和因为痛苦而产生的迷茫，这样它便可以让我永远都心存希望。 看过了卡片之后，我迈过了宫殿的门槛，走进了这片白色的森林，在我迈步进入的一刻，我感到自己仿佛走进了另一个时空，因为尽管身处宫殿——音乐森林学馆——之中，但是当自己置身于白色森林中的时候，我看到森林的上方是清澈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这里同样有着森林中的那种清新的空气，森林里有的人在漫步、低语，有的人则坐在树下冥想。 白色的飞鸟轻快的划过林间，甚至连地面上的草坪也是白色的，但是却是真实的草坪而不是人工制作的假草。眼前的每一棵树都是通体洁白的，当我仔细查看树叶的时候，才发现，此前隐约看到的树叶上的黑色的图案，其实是一些乐谱以及一片指纹图案，很显然，这一定是某一个人留下来的一段心中的旋律。 更让我惊奇的是，树上所结的“果实”，其实已经不能被称为“果实”了！因为每一棵树上所结的都是白色的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其中当然也包括大提琴！它们尽管大小只有模型的尺寸，但是却极为精巧，似乎只要摘下来，就可以立刻用于演奏，并且可以奏出美妙的乐曲来。 如果不是我在这里见到，我一定会认为那是被人挂上去的。除我之外，漫步于此的人们对此习以为常，不会如我一般出神的凝视着这些神奇的树和那些结出的乐器。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我才踩着软绵绵的草地，向前走去，望向远处，我发现这片白色的音乐森林根本望不到边际，面积之大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如果我一直在这里漫步下去，恐怕永远也走不出这片森林。 我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这片景象，思忖着卡片上的描述，我会邂逅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吗？我对此将信将疑！不觉间，我已经走向了森林的深处，虽然周围依旧有漫步的人们，但是我却总是在思忖着那句话的意义。这时，在前面的不远处，我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既让我感到痛苦也让我感到幸福的、身着长裙的身影——季颉！ 也正在此时，她转过身，是的，没错，那正是我曾经的妻子！那令我无比熟悉的身姿和面容，让我永生难忘！我怎么会在这里邂逅她？这一幕让我惊呆在了原地。 “季颉！”我对着那个身影说道，“你真的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想念你吗？”说到此处，我的泪水涌了上来，那泪水如同海浪一般在眼中翻滚着。那个身影没有答话，而是在听到了我的问话之后慢慢地走了过来，在她来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是冉染！她的身影和面容再次令我产生了错觉，可那真的是错觉吗？ “杨溢！你已经是第二次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了！”冉染说道，她的语气中没有一点惊讶的成分。 “对不起！冉染！”我低下头用手擦了擦眼睛之后回答道，“我……”,我哽咽着无法再就这个问题说出什么了。 “没关系！杨溢！”冉染轻声地说道，“你怎么也来到这里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只是在无意间来到这里的！”我答道，心中在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常来这里吗？” “嗯！”冉染点了点头。 I彩色森林城 66音乐森林学馆的福运之叶 “看样子你一定很喜欢这里！”我说道。 “不只是喜欢！”冉染说道，“我来到这里可以寻求一份内心的宁静，更重要的是，我来白色森林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微笑，已经丢失的微笑！我总是认为这里可以让我寻回想要寻回的东西！” “真希望你能够实现你的目标！”我说道。 “谢谢！我们走走吧！”冉染说道。 于是，我们便迈着缓慢的步子并肩向前走去，在这片白色的音乐森林中，悦耳的鸟鸣和清澈的阳光，周围人们的低语，使得这里可以让人的内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清雅而宁静的感受，在这样的地方漫步，委实是一种享受。无论自己的心绪有多么的烦乱，只消迈入森林中，那些感觉便会悄然消失，精神会得到最彻底的放松。 我思忖着，尽管我与冉染之间到目前为止并不缺少长谈，尽管她已经是我的搭档，但是我们之间的语言却因为她丢失了微笑的面容而显得有着一丝丝的陌生感；从我的侧面看去，冉染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耳朵，步履缓缓的她只是目光平静的望着前方，姣好的面容因为缺少了微笑而没有一丝情感的温度。 但是此时的我并不愿意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太久，因为我总是会因此而想到季颉。 “在我入门之前，有一位老者给了我一张卡片！”我首先打破了漫步中的静默，说着，我将卡片拿在眼前翻看。 “我也有一张卡片，与你的一模一样！”冉染看着我手中的卡片说道，“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 “卡片上说，音乐森林中会有一片只属于自己的福运之叶？”我问道。 “是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音乐森林学馆中有一片福运之叶！”冉染说道。 “那么我？” “尽管你不属于这里，但是你也可以有你的福运之叶！音乐森林学馆属于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每一个人在进入这里之后，就意味着自己已经与这里结下了缘分！”冉染说道，“你与这里是有缘分的！” “如此说来，我很幸运！” “是的，也可以这么说！”冉染说道，“你也来留下一片福运之叶吧！杨溢！”冉染一边说着一边停下了脚步，而后从身旁的树上摘下一片白色的树叶递给了我。 “好啊！”我微笑着接了过来。 “用你的手指捏住树叶，然后闭上眼睛，回想你最喜爱的一段音乐！”冉染说道。 “嗯！”我点头答道，然后便闭上双眼，开始回想自己心中最喜欢的一段音乐，《动物狂欢节》中的选段——“天鹅”，因为这是我与曾经的妻子第一次合作时演奏的曲子。尽管这支曲子旋律十分优美、浪漫，但是此前我并没有觉得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可是此时此刻置身于白色森林中的我却最喜欢这段音乐，也许冥冥之中这只曲子在昭示着什么吧！ 在回想的过程中，那段曲子也正在我的心中和耳边真切地响起，回想了一会之后，冉染在我的身边说道，许下一个愿望吧！我听着冉染的话语，仍旧闭着双眼，点了点头。而后便许下心愿：我要找到自己的妻子——季颉！找回曾经的幸福——那当初未曾被我珍视的属于我们的淡定从容的生活中的幸福，我不会放弃！决不！ 许下愿望之后，我感觉到手中的树叶在微微地颤动，并且开始有了温度。这时，冉染说睁开眼睛吧！于是，我睁开了双眼，看着手中微微颤动的树叶，此时手中的树叶通体正在散发出温暖而明亮的光，树叶上正在流动着金色的、《动物狂欢节》中的选段——“天鹅”的曲谱，正是我刚刚回想的那段旋律。 少顷，树叶发出的光愈加明亮了，同时，叶子也逐渐如同粉末一样在我的手中消散了。我感到了一阵惊讶，抬头看着眼前的冉染。 “别急！”冉染说道，“你看这棵树！” 于是我看向眼前的这棵树，发现刚刚在我手中的那片树叶正在树枝上散发着温暖的光，曲谱和我的指纹清晰可见，我凝视着这一幕，又发现在叶子的下面，逐渐出现了一个大提琴形状的果实，它开始逐渐产生变化，也与树叶一样，开始渐渐的散发出温暖的光，形状也从最初的大体的轮廓逐渐变得细致起来，最终成为了一把精致的白色的大提琴。 此后，叶子与果实的光线很快消失了。白色的树叶上留下了黑色的曲谱和指纹，这让我感到很惊异的一幕结束了。 “好了，现在白色的音乐森林中有属于你的福运之叶了！一片带着乐器果实的福运之叶，那是你的心愿，它会护佑着你的！” “谢谢你！冉染！” “别客气！这是音乐森林给你的！”冉染说道，“从此以后，你在白色森林里的大提琴会成为你的好朋友，它会与你在你的心里对话，让你感到开心！只要你静下心来就可以听得到了！” “与自己的心愿对话！那真的会让人觉得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情！也很神奇！”我说道。 “是啊！所以我才经常回到这里来看望我的福运之叶，与它开开心心的对话！”冉染说道，“每次都要说很多很多的话！” “这么说，我们在吉祥寺桥酒吧出来之后，你就来到了这里？” “是的！” “你来到这里已经70个时间区了吧？”我问道。 “嗯！”冉染点了点头，“因为每次来到这里我都舍不得离开！在音乐森林学馆里，我们的心都会因为心中的音乐而变得无比纯净、透明！这就是每一个人都喜欢来的原因！” “坦率的说，我也喜欢上了这里！真的很喜欢！无法让人不喜欢！”我说道。 “还有，只要你的福运之叶结出了果实，那么卡片上说的话，都会在以后慢慢的实现！只要你不放弃心中的目标！” “我不会放弃！决不！” “我也一定会寻回我的微笑！” “一定会的！”我说道， 此后，我与冉染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徜徉在这片白色的音乐森林之中，享受着自己的心愿结出果实的那份喜悦。 I彩色森林城 67关于乐器之神的传说 从音乐森林学馆出来之后，我与冉染向着集市广场的方向走去，走在这条幽静的街路上的时候，我对冉染提起了送给我卡片的老者，尽管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缘，但是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他慈眉善目、面带微笑，但是他的眉宇之间总是让我感到有一种威严之气，气度不凡，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你真的非常的幸运！杨溢！因为他是音乐森林的主人！”冉染说道，“也就是韦洢曾经对你提起的西汀！” “他就是这里的乐器之神？”我惊讶的反问道。 “是的！你没看出来对吧？” “的确如此！我完全没有想到他就是西汀！在我的概念里，我没有想到乐器之神会如此的和蔼可亲，而是应该高高在上且不会轻易露面！总是该有一些神秘感才是！这与我的想象产生了巨大的反差！”我说道。 “你不会认为我们这里的人可以随随便便的就见到他吧？”冉染问道。 “可是他把卡片亲手交给了我！而且你说过每一个来到音乐森林的人都会有那张卡片！所以我才这么认为的！” “你这么想就错了！虽然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一张卡片，但是那都是音乐森林学馆的仆人，也就是西汀的助手们发放的！我们能够拿到他亲手发来的卡片，差不多等同于是拿到了一个护身符！”冉染说道。 “其实，在这里，见过他的面的只有十个人！这十个人里，就包括了你，还有我！我们见到他的机会其实很少很少，据我所知，见过他的人也只是见了那一次！并且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见到他！这已经可以证明我们两个人都是足够的幸运的！而且也能证明我们两个与这里的人，还有之前来过这里的那几个年轻人都不相同！” “原来如此！” “我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不晓得他是乐器之神！我是后来在这里的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发现有一本关于这里的音乐史的书上谈到了西汀，而在书上看到了他的画像之后，我才想起来那不是正是为我发放卡片的老人吗？原来他就是乐器之神！但凡能够见过他的人，都会有好运气，都会得到他的护佑！” “如此说来，他真的是一位神明？”我问道。 “是的！他是这里的神明！书上记载了很多的关于他的传说。传说他可以进入到演奏者的心里，被他选中的人，心里会被种下一颗七彩的石头，从此开始这个人便会拥有过人的音乐天赋。当天赋被释放的时候，那颗石头就会发出七种颜色的光！这样，他的音乐中就会充满了色彩！ 他还可以让乐器听从他的召唤，让乐器自己奏出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但是因为这里的规则的原因，乐器自行演奏的音乐是永远都不能够与演奏者演奏的音乐相比的，所以音乐才需要音乐家来演奏，所以这里才需要你、我！” “萤火虫是不是很不喜欢他？” “是的！因为他与萤火虫是对立的！传说中记载，西汀曾经用他的音乐帮助过这里的人们！” “哦？”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萤火虫原本在这座城市里是恣意横行、飞扬跋扈的！不只是禁止这里的人们去听现场音乐会，甚至禁止一切形式的音乐。一旦有人违反，萤火虫便会吸取这些人的血液和记忆，这里的人们惧怕萤火虫，但是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后来，西汀站了出来，提出要与萤火虫对决，对决的内容便是亲自进行乐器演奏，规则是，在一块被收集了很多的人的意识的透明宝石前面，谁能够最先通过音乐来改变宝石的颜色，谁便可以获胜！其实那颗宝石里汇集的就是人的内心世界，是人类心灵世界的一个汇集点。 萤火虫原本以为可以通过幻影式的演奏来对抗，但是对决开始之后，萤火虫才发现乐器之神的演奏令他们惊惧不已，尽管萤火虫的音乐很美妙很精彩，但是因为两种形式的音乐的本质是不同的。所以萤火虫其实是必败无疑的，西汀只演奏了一支曲子，宝石就已经变成了七彩的颜色。 而萤火虫却因为听了西汀的现场演奏，很多萤火虫都被乐器之神的音乐震碎了心，再也没有醒来！最后只得认输，但是萤火虫惧怕乐器的根源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 比赛的结果便是，西汀为这里的人们争取到了听音乐的权利，尽管还没有现场音乐会，但是已经是这里的人们的福音了；可是萤火虫似乎心有不甘，开始在音乐厅举办幻影音乐会，最初没有几个人去听，随着时间区的延长，这里的人们才逐渐地接受了幻影音乐会的形式，也开始有一部分人去听音乐会了！ 后来，西汀又建造了这座音乐森林学馆，而且还规定这是完美城市中的萤火虫们不能进入的地方！也是这座城市里萤火虫唯一无法进来的地方！但是这里的人们却可以随意进入，成了大家净化心灵的殿堂！西汀解释了音乐森林采用白色而非彩色的原因，他说白色寓意着纯净、圣洁和优雅，是七种色彩的汇聚！ 如今，你来到这座完美城市举行现场音乐会，而且还来到音乐森林，西汀一定是非常的开心，所以他才现身，亲手给你发放了白色卡片！” “这是一个曲折而动人的故事！真希望能够再见到乐器之神！”我说道。 此后，我对冉染提起了音乐厅中举办幻影音乐会的事情，告诉她说音乐会的演奏曲目和演奏者是复制了我们的第二场演出。而且我也到音乐厅中亲自观看了音乐会。 冉染说，萤火虫们的这场幻影音乐会一定会吸引很多的观众，但是我们的现场音乐才是真正的音乐，萤火虫们赢不了我们的！而在我看来，萤火虫复制的我与冉染的音乐会，似乎不意味着会对我们接下来的第三场演出产生什么影响。 在边走边聊的过程中，我与冉染已经穿过了集市广场上的人群，来到了那棵高大茂盛的九悦香之下。 “准备我们的地三场演出吧！杨溢！我去换演出礼服！我们一个时间区之后在前面的御静道上会合！”冉染说道，“记得，西汀站在我们这一边！” “ok！” 于是我们在九悦香之下分手，各自回去准备下一场音乐会。 I彩色森林城 68音乐的精灵 一个时间区之后，当我再次在集市广场边的御静道与冉染会合的时候，看到她身着一身白色的v领长裙，令她的身姿倍显窈窕，披肩的头发如同闪亮的泉水一般流泻而下，秀发间姣好的面容依旧表情平静，在看到我之后，冉染习惯性的挥了挥手，我微笑着挥手回应。 此刻的我竟然开始期盼着看到她的笑容，也许，这是因为我来此的初心——为了寻找自己曾经的妻子季颉——被寻回的缘故吧，我思忖着。 “走吧！杨溢！去完成我们第一场巡演的最后一场演奏会！”冉染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随后与她一同沿着御静道向一木牧场的方向走去，在不经意的回首之间，我看到了我和冉染两个人在路上投下的长长的影子，心中生出一阵阵温暖的感动。那是源自于我对妻子——季颉——的想念。但是我迅速的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以平复自己伤感的心绪。 “杨溢，关于旸澍和韦洢在吉祥寺桥酒吧说过的那番话，你怎么想？”冉染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我选择相信他们的话！”我回答道，“尽管我现在还没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那我们此时正身处于危险的境地了吗？我们的第三场演奏会会变得危机四伏了吗？是这样吗？”冉染问道。 “也许是吧！但是我对此并不感到焦虑和恐惧！恰恰相反，我很想和萤火虫们面对面的较量一番，而且，我们还有乐器之神的护佑！你说呢？冉染？就像你当初说的那样！也为了自己！” “是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坚持下去！我们一起！” “谢谢你！” “从与你合作开始，我的心里就有一种感觉，感觉你的到来，会改变我接下来的生活轨迹！杨溢！” “冉染，真正改变你生活轨迹的将是音乐！” “那么你呢？” “也许也包括我！”我回答道。 “杨溢，虽然因为这里的规则所限，我不能问你的初心是什么！但是我已经知道你有事情没有对我说，希望你在未来的日子里还可以继续对我说说那个名字叫做季颉的女子！继续说说你们的故事！好吗？”冉染问道。 “这……”我的回答开始变得犹豫起来，因为我认为，冉染与季颉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关联，我总是认为她们有太多的相同之处，如果冉染无法寻回记忆，而我却通过某种方式确认她便是季颉，那么我无论对她讲述任何我们之间的往事，对我而言都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因为我们之间相隔的不是距离，也不是时间，而是她的遗忘！所以我必须在她寻找自己的记忆的过程中，努力的做点什么来帮助她，也是我帮助我自己。 换言之，如果她就是季颉，那么在她寻回记忆的时刻，也便是我寻回自己曾经的妻子的时刻，而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便是选择：我们共同离开或者她留在这座城市里继续生活！那个选择自我而言并不艰难，但是对于她而言却是难以抉择的！这正是我内心中的矛盾所在。 思忖至此，我回答说：“如果有合适的机会，那么我会对你讲述我们的故事！” “谢谢你！杨溢！” “别客气！” 此时，我与冉染已经走上了一木牧场那片“海”上的木栈桥，这里的夕阳景致依旧平静而醉人，没有任何的异样，我们走到了那棵美洲糖槭之下，各自坐在了演出的位置上。 在演出开始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于是，我们照例在没有目光交流的情形下，开始了我们的演奏，沉浸到了我们的音乐世界里，贝多芬的《g小调大提琴奏鸣曲》。第一乐章完成之后，“海面”上已经聚集了很多很多的观众，但是时间区没有发生偏转，天空的色彩也依旧是红彤彤的，没有变化。 但是我的心中却在回想着姚烨给我留下的那封信上所言的情形——会有事情发生！ 于是便在演奏中开始留意天空的变化。 果然，到了第三乐章的时候，天空的颜色开始变成了浅淡的绿色，少顷，时间区也随之发生了偏转，夕阳的景致不再，而是变成了灿烂的朝霞！大提琴与钢琴中真切地飞出了音符并开始变成了金色，它们如同音乐的精灵在朝霞的阳光里舞动起来，继而落在一木牧场的海面上，漂浮着、涌动着，留下一片片带着金色音符的小小的浪花。 随着我与冉染的演奏的延续，我的大提琴和她的钢琴上涌出的金色音符开始越来越多的飘落在一木牧场的海面上，如同无数的雨滴一般。观众们也被曲子打动着，如同雕塑一般凝神倾听。 I彩色森林城 69在寂静中演奏无声的乐曲 第二、三支曲子是贝多芬的《f大调大提琴奏鸣曲》、《d大调大提琴奏鸣曲》，在这两支曲子的演奏过程中，天空中的时间区再次发生偏转，原本是朝霞的天空，被满是灿烂星光的夜空覆盖了大半，而朝霞的颜色则变成了橘红色。金色的音符则有一半重新飞上了天空，奔向了闪烁的星光并最终代替了星光，成为了满是金色音符的粼粼夜空。 我与冉染的演奏结束之后，时间区才再次逐渐恢复了夕阳的时刻。 在我们谢幕的时候，观众们却在欢呼声中要求重新演奏《d大调大提琴奏鸣曲》，将之作为返场曲，很显然他们意犹未尽。 于是我们再次回到各自的位置上，重新开始了演奏，然而就在我们刚刚开始第一乐章的第一个主题的演奏之后不久，我看到“海面”上起了波浪，并且波浪变得越来越大，风力变得越来越大，很快我与冉染便被“海面”上的狂风包围，我忽而想起了姚烨在信上所说的话，于是便停止了演奏，但是我发现冉染并没有停止演奏，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狂风的到来，她的头发在狂乱的飞舞，甚至已经遮住了脸，但是她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自顾自的弹着钢琴声部的主题。 而且观众们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阵狂风，仍旧全神贯注的观看着演出。 狂风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逐渐开始止息，这时我看到海面上出现了很多艘白色的帆船——那正是我在时间之湖旅馆的房间中眺望一木牧场的时候看到的帆船，他们正在向着我们的演出地点靠拢，在这个过程中，帆船上的人似乎正在向着“海面”上倾倒着一些闪着光的东西，我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些透明的粉末。 也正在此时，我与冉染的演出“舞台”周围的水面上开始逐渐的升起一些类似于透明冰块样的巨大的物体，并且正在迅速的将我和冉染包围，把我们与观众隔离开来，这时观众们才开始回过神来，他们开始呼喊并冲向我们周围的冰块，然而他们已经被隔离在了外面。 他们的呼喊声开始变得越来越小，逐渐的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最终，冰块包围着我们的位置陷入了彻底的寂静，我叫着冉染的名字，但是发现根本没有声音。此时的冉染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演奏回头看着我。 这时，我的心中却听到了妻子的声音，“杨溢！杨溢！是我！季颉！你怎么来到这里了？我很想念你！杨溢！”我抬头发现是季颉——我的妻子，依旧是让我如此熟悉的面容、身影和装扮，那一刻，我的心中涌起了深深地苦楚和感动，我的想念之苦在心中沸腾着，为什么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自己竟是如此的爱她，甚至在她离开家之后我也未曾意识到这一点，我应该去珍惜的我们的时光从未被我珍视！ 此时的我心中的千言万语都被自己的懊悔所阻隔！我想立刻站起身拥抱她！立刻带她离开这座所谓的“完美城市”！ “我们走吧！季颉！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好吗？”我说道。 “好啊！我们一起走！就现在！”那个声音说道。 但是我忽然发现这些话语都是我在我的心中响起的，我刚刚正陷在彻底的寂静之中，怎么会这样呢？我不应该听得到她的声音！我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是萤火虫在寂静中制造的幻象！他们又一次触碰到了我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并以此为攻击我的手段！ 于是我开始努力的不去想刚刚看到的季颉和听到的话语，竭尽全力从幻象中走出来，避免被幻觉中的妻子的声音吸引！的确，在我走出幻象之后，我才发现，季颉并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学会在寂静中演奏”这句话此时回荡在我的心中，于是我再次将琴弓放在了大提琴的弦上，开始了《d大调大提琴奏鸣曲》演奏！ 尽管我听不到琴声，但是我已经在心中听到了琴声，同时我也在用眼神示意冉染再次开始演奏，于是冉染再次转回身开始了钢琴声部的演奏。我们就这样在无声中演奏着。当我们的演奏进行到第三乐章的时候，试图将我们与周围观众、与我们自己的琴声隔离开来的巨大冰块突然碎裂并迅速的沉入水中，而周围的白色的帆船也消失了！ 我们的琴声又回来了，而且琴声的效果变得有了混响，似乎产生了水面的震动的效果。周围的观众们也再次恢复了平静。第三乐章结束之后，观众们再次爆发出了喝彩声。很显然，我们抵御住了萤火虫的这一次攻击！他们的干扰尽管打断了我们的演出，但是现在都过去了！我的心中此时如释重负！ I彩色森林城 70洗净了内心遗忘的尘土 第三场演出结束之后，冉染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姚烨没有来看演出！他一定是一个萤火虫！” “虽然我现在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说的话，但是你的怀疑确有道理！自我而言，即便他是一位萤火虫，但是他并没有让我感到是一个危险人物，这只是增加了他在我心中的神秘感！”我一边走在“海面”的木栈桥上一边说道。 “这么说你没有把他想得和萤火虫一样的坏？” “是的！我总是感觉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我看了看此时已经变为了浅绿色的天空之后说道。 “也许吧！但是我总觉得刚刚的狂风和寂静与他有着某种关系！” “你的意思是他指使萤火虫那么做的？”我问道。 “嗯！专为干扰我们的演出而那么做的！” “但是我们已经成功地抵御了这次干扰！萤火虫的攻击和他们制造的绝对寂静也没有终止我们的音乐会！而且我看到你在狂风中依旧保持着镇定，依旧在投入的演奏着钢琴！” “因为我也想通过自己的音乐来对抗他们！还算成功吧？”冉染说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冉染！”我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能这么说！杨溢！”冉染说道，“你知道我们这三场音乐会里，我最喜欢的是哪一段？” “说说看，冉染？” “是我们在绝对寂静中演奏的那段，尽管我的钢琴和你的大提琴的琴声都被绝对寂静覆盖了，但是那反而激起了我的演奏的疯狂状态！因为我是在心中去听自己的演奏的！这真是一次让我难忘的演出！这是我第一次在绝对寂静中演奏无声的音乐，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而且和前两次不同的是，我似乎能够想起来一点点以前学琴的记忆了！虽然还是有点模糊，但是已经距离自己很近了！从这一点上说，我还是挺开心的！杨溢！”说完这句话之后，冉染似乎想要微笑一下，但是我看到她姣好的面容上依旧是平静，只是在嘴角上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微地翘动。 “真为你感到高兴！你一定可以的！”我说道。 “谢谢你！”冉染说道，而后她忽然低声对我说，“杨溢，你看前面！” “哦？”我于是向木栈桥的尽头处望去，在退场观众的诸多背影之中，我发现姚烨正站在那里迎面面对着我和冉染。看到是他之后，我向他挥手致意，姚烨看到之后也挥了挥手。冉染则没有回应，想必在她的心中，她已经认定姚烨是一个萤火虫，而且是会与我们作对的。 而我的心里却在回想着此前他托时间之湖旅馆的接待人员转交给我的那封短短的信件。无论怎么样，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都应该感谢他！ 来到姚烨的近前之时，姚烨主动伸出了他的右手与我握手。 “恭喜你，杨溢，你的第一场巡演结束了！”姚烨微笑着说道，“还有你，冉染！” “谢谢你！姚烨！”我答道。 “我也该谢谢你的！姚烨！”冉染语气平静的说道，但是表情中却带着戒备。 “呵呵！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冉染！”姚烨说道，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对冉染的带着棱角的话语并不介意，“我们去吉祥寺桥酒吧喝一杯，我请客！然后我对你们讲讲这次音乐会的事情！” “我要提前感谢你可以对我们谈起那些！”我说道，“谢谢！”我再次说了一句谢谢，其意义是在感谢他此前通过信件给我的提示。 听了我的话之后，姚烨略微点了一下头，显然他已经明白了我后一句谢谢的实际含义，而后说：“别客气！噢，对了，这个给你！”说着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我的车钥匙递给了我。 “这是我的车子的钥匙！”我接过钥匙之后感到有点惊讶。 “是辰漩托我转交给你的！下一场巡演的时候，你可以开车去！我把你的车子停在了7号地区的大型别墅的门前！”姚烨说道。 “谢谢！”我接过了车子的钥匙之后说道。 “我们走吧！”姚烨说道，随后我们三人走上御静道，向着吉祥寺桥酒吧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区里，我感觉到了十分明显的变化，城市的街景、各种设施、人们的衣着等等的色彩十分鲜明，我努力回想第三场演出之前我在御静道上看到的街景，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变得十分出色，我能够回想起此前的御静道两侧各种建筑、招牌、花草树木、行人装扮的色彩，彼时那些色彩如同被覆盖了一层特别的尘土——存在于内心世界中的尘土，掩盖住了它们本来的色彩，而音乐则洗净了那层尘土，使得它们呈现出了原本丰富的色彩，音乐的确阻止了这座城区的褪色，恢复了这里的色彩。 我思忖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其实，这座城市与其说是褪色，倒不如说是被遗忘的尘土覆盖，因为遗忘就如同一层尘土，往往会遮掩事物和人的本来面目！但是，此时此景令我感到一阵阵欣喜，也让我对音乐的热爱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冉染的心情似乎也因此好了起来，她时而望着街景，时而陷入思考，也许她也为此而感到欣喜不已。 I彩色森林城 71城市天空的七种色彩 到了吉祥寺桥酒吧，姚烨向着吧台一端的方向挥了挥手，那位年轻的侍者立刻更换了背景音乐，依旧是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这一次，酒吧里的顾客很多，略显喧闹，但是姚烨告诉我们他已经预订了座位，于是我们走进了一处包厢坐了下来。姚烨点了金酒，我点了tequ，冉染则选了苏打水。 “再次恭喜你们！杨溢，冉染！”姚烨微笑着说道，而后端起了酒杯。 “谢谢！”我也端起了酒杯。冉染则只是点了点头，拿起了苏打水，然后三人轻轻的碰了一下杯沿。 “第一场巡演结束之后，你需要先回去你的临时驻地，原路返回即可！下一座巡演的城市届时会通过地图的标注提示你的！想必资料馆的年轻人已经告诉过你了，如果你的首演取得成功，那么你不必再去资料馆了！”姚烨说道。 “是的！那位年轻人的确是这么说的！”我说道。 “你们的第一场巡演效果很好，虽然中间出了点儿问题，但是你们也看到了，城市的色彩发生了变化，现在是浅绿色的天空！” “这种颜色会持续多久？”我问道。 “情况是这样的，杨溢，在巡演结束之后，这座城市天空的色彩会经过七种颜色的变化，之后才会恢复正常的色彩！到那个时候，城市的色彩会比你刚刚看到的还要漂亮！” “七种色彩的变化需要多久呢？” “不会太久的，需要七个时间区！”姚烨回答道。“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座城市的人都应该感谢你！” “我很高兴能够通过我的音乐恢复这里的色彩！”我说道，“应该说是我们的音乐！”我又补充道，随后看了看身边的冉染，她平静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双眼，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幅度极小的翘了翘。 “但是，坦言之，我也有一点担心，因为这座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因为你的这次巡演而被唤回了某种记忆，这种唤回是不可逆的！也许那会带来一些其他的问题，潜在的问题。希望不要惹出什么麻烦！” “我知道，这也许已经违反了这里的规则！但是我既然来此，那么就应该为这座城市的褪色做点什么！” “谢谢！这是管理者特许的，所以你不需要去考虑别的问题，只要记得把握住观众的情绪！至于他们被唤回记忆这件事是巡演过程中不可控制的因素，所以你每次巡演的演出场次是有严格的限制的！”姚烨语气严肃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 “姚烨！”冉染突然说道，“我要请问你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的问题什么！”姚烨说道，“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来看演出对吧？而且三场都没有来！是不是？” “是的！”冉染回答道，“我想知道原因，因为除了你全城的人都来看过演出！三场！” “我有我的事情要忙！而且那段时间区我并不在这里！我在忙着其他的事情！是管理者指派的任务！”姚烨说道，而后看了看我。 “这是巧合？”冉染说道。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很多的问题我并不想现在解释！以后你会知道的！冉染，抱歉！我想说的一点是，我需要你们二人对我的信任！”姚烨以一种着重的语气说道。 “好吧！下一场巡演，希望能在现场看到你！”冉染说道。 “我至少现在无法给你肯定的答复，冉染，是否观看演出并不能证明什么！我只能说自己尽可能的去你们的演出现场！” “我的问题到此为止了！姚烨！”冉染说道。 “好吧！”姚烨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无奈。 “我现在心中最大的希望是，希望我们的下一场演出能够完美结束！”我对姚烨说道。 “我也希望如此！我知道你们的第三场演出出了点儿问题，也看到了当时的情形，但是你们知道吗？如果没有萤火虫的干扰，你们很可能不会有下一场巡演了！尽管萤火虫的目的是让你停止演出，但是在客观上反而帮了你们的忙！因为时间区的偏转，加之观众们的记忆被唤回之后产生的那种亢奋、几近疯狂的情绪，很可能会让这里陷入混乱，场面会变得不可收拾！ 管理者会因此将你——杨溢——驱逐出这座城市或者被萤火虫通过某种意想不到方式吸取掉全部的血液和意识，因为萤火虫总会找到攻击你的时机的，防不胜防！而你，冉染，将会被取消演奏钢琴的特许资格！然后驱逐出这座城市！这决不是危言耸听！但是幸运的是，那些都没有发生，而且你们也知道该如何应对！你们已经成功了！” “这么说我们都要感谢那些萤火虫了？”冉染问道。 “某种意义上讲，是的！”姚烨说道，“无论怎么样，准备做好你们的下一场巡演吧！杨溢，冉染！” “我们一定尽力而为！”我说道。冉染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的双眼点了点头。 I彩色森林城 72重返92号别墅 此后，我和冉染，姚烨三个人没有在吉祥寺桥酒吧坐太久，其间我们只是谈到了第三场演出之前的那场由萤火虫主导的以我和冉染的形象，以及第二场演奏会的曲目举办的幻影音乐会，姚烨说，此前，除了那些世界知名的曲目之外，在幻影音乐会上出现的人物都是纯粹的虚构，而现在的幻影音乐会是有你们的巡演为现实基础的！ 尽管这无法与现场演奏相比，但是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后，关于我们的演奏会上的曲目和我们的形象可能依旧会在幻影音乐会上出现，希望我们不要介意，因为这是有标志性意义的音乐会，肯定会在这座城市里产生长久的影响；而且姚烨还说这种情况可能还会在我们接下来要去巡演的城市里发生，会成为一个普遍的现象！希望我们能够逐渐习惯。因为这对我们没有任何不利的影响，而对于观众而言却是很重要的。 我对姚烨说，如果那真的可以为这里的观众带来精神的享受，那么我们完全不会介意的。聊完这个问题之后，我们便欠身离座，在结账的时候，我对姚烨说应该由我来付帐，心中思忖：自我心里而言，我是应该对他表达谢意的！但是被姚烨婉拒了。 从吉祥寺桥酒吧出来之后，姚烨说他还有自己的戏剧演出要准备，之后便匆匆离去。 姚烨走后，我对冉染说，“我们至少现在应该相信姚烨！” “你相信姚烨，而我相信你！杨溢！”冉染说道。 “谢谢你！冉染！”我说道，“我这就要赶回临时驻地去！关于下一场演出的事情，我会通过我的风之音与她联系！到时我们一起驾车赶往下一座城市！” “好吧！我等你的消息！杨溢！”冉染说道，“我也好趁着这段时间区，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为下一场巡演的做好一切准备！” “嗯！我也会做好充分的准备的！” “对了！杨溢！下一场巡演的过程中，你要对我讲你和你的妻子季颉的故事！一言为定！” “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此后，我们就在吉祥寺桥酒吧门口分别！ 我回到了时间之湖旅馆办理了退房手续，而后赶往音乐厅，在进入音乐厅之前，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冉染心目中的“完美城市”，还有那座巨大的钟楼——时间依旧是五点钟！ 希望这里可以永远不再褪色！永远都如现在一般平静而美好！ 我思忖着，而后便进入空无一人的音乐厅，拉开了我来时的那扇铁门，穿过了那段通道，再次回到了7号地区的那座大型别墅。当我在走廊的尽头处再次推开门的时候，我在大型别墅建筑二层的走廊上看到，整座别墅依旧灯火通明，而窗外依旧是星光灿烂的夜空。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表，依旧是九点钟！但是此时的手表的秒针开始跳动起来，时间恢复了流动！由此看来，我在那座“完美城市”举行巡演的过程中，时间完全是处于凝固的状态的，一秒钟都未流逝！这让我感到我所经历的巡演，所用去的时间并不是此地的时间，而是另外一个时空的时间！两者之间没有关联。 第一场巡演的经历似乎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已经离我远去，如同遥远星系般的距离。 我走下楼梯，在大厅中看到墙面上的那7幅风景画和摄影照，发现画中的天空是浅绿色的，而郊外的一木牧场上是一片海！那正是我刚刚离开的地方！ 推开了7号地区的这座大型别墅的门之后，我便看到了姚烨为我停好的我的那辆二手红色大众polo。我走到车前打开门，把大提琴小心的放在了后备箱，而后仰望着漫天的星光，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坐进了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继而开上公路。 来时我徒步一个小时的路程，驾车仅仅用去了十分钟！在车窗中远远的看到92号别墅，自动亮起的客厅的灯光令我的心中感到了一阵暖意，毕竟这里是我临时的家！ 进入别墅的客厅之后，我放下大提琴，脱下外套挂好！接着去厨房煮好了咖啡，而后倒好一杯回到客厅中，坐在沙发上，思忖着我的第一场巡演的经历、遇到的人，以及一木牧场、时间之湖旅馆、九悦香、音乐森林学馆、集市广场，时间的漩涡这些场景。一切都历历在目却又距离我如此的遥远。 经过了第一场巡演，我终于寻回了自己的初心，这是让我最为欣慰的事情。但是还有更重要的问题等待着我去探寻结果：寻找我的妻子季颉！还有冉染与季颉的关系！接下来的巡演之中，我会努力的去依循着自己的目标执着的去寻找答案！ II遗忘之都 1 遥望着自己的记忆 回到92号别墅的这个夜晚，我睡得并不踏实。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我从睡梦中醒来便再也无法入睡！困意如同薄云被风吹散了一般，无影无踪！ 无奈之下，我起身穿好衣服，从二楼的卧室下到了一楼的客厅，打开了枝形水晶吊灯，从我的背包里拿出了带来的万宝路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尔后坐在了沙发上。吸烟的时候我开始思忖，自己的心中正在被诸多的问题困扰着，季颉，我曾经的妻子，冉染，我现在的搭档，这两个人，竟然是如此的相像，而且越来越多的感觉告诉我，她们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是我所能找到的证据却不能令我足以信服这一点！因为她们并不是完全相同！ 更重要的是，我对冉染的了解才刚刚开始，而我对妻子季颉的了解，虽然并不符合一个丈夫应有的标准，但是毕竟多于对冉染的了解，相对而言季颉是我更熟悉的！ 这两位女子，一位是我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搭档，另一位只是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她们各自的举手投足之间，表情的细微变化之中，我能感受到某种差异；但是这一点，也可以用另一种观点来解释，即：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无论是装扮、外表，还是脾性，举止。 现在的我面临的问题，是一个既虚幻又现实的问题！虚幻与现实的交汇点，也许就是问题的答案！ 思忖至此，我起身走到厨房，从洗碗机中拿出一只威士忌杯，从冰箱中拿出冰块放入杯中，尔后回到客厅中，从背包里拿出尊尼获加打开，倒入杯中两厘米的高度，坐到沙发上轻轻地啜了一口之后，望向窗外的夜色。 安详静谧的夜色如此的温柔，在我与季颉恋爱的那段日子里，我们曾经很多次在夜晚驾驶着她的那辆福特轿车到郊外，偎依着坐在路边，遥望旷野和漫天的星光，遥望着远方我们生活的那座城市的迷人的夜色，不发一言，只是在安静之中享受着我们的甜蜜时光，即便是在我们参加演出的其他城市，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坐在一起安静的仰望星空的这个习惯我们都一直没有改变过。 回想之中，我们的恋爱时光里，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更多的是目光的对视和无声的言语。似乎只有在寂静之中，我们的心灵的距离才是最近的。我们之间更多的有声交流都是通过音乐的语言！ 我思忖着，端着威士忌杯起身走出92号别墅，来到了门前的小广场上，仰望着令我因记忆而感到伤感的夜空，此刻，只有我孤身一人在这里仰望着，那些过往的恋爱记忆，此时成为了我心中的风景油画，我与季颉只是那油画中的人物，而且风景之中的我们竟然显得如此的渺小！ 回思之中，我开始对时间困惑起来，它似乎只是我的幻觉，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但是它却可以带走我的曾经的真实存在过的恋爱经历，让我只能在遥远到无法测量的距离中，遥望着自己的记忆；时间似乎对人们的这种痛苦视而不见，甚至乐此不疲的去在每个人的心里营造着只能遥望记忆的这种痛苦。 但是在彩色森林城这座城市呢？那是否可以例外？因为在经过第一场巡演之后，我意识到，在彩色森林城，时间的规律已经被打破，而且存在着时间漩涡！那么这里是否能够因此而存在着脱离时间的记忆呢？是否存在着所有的可能性呢？如果存在的话，那么对于冉染，对于我，都将是莫大的幸运，我们都将会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寻回属于我、属于她的最珍贵的东西！ 这是我的梦想！我相信也是冉染的梦想！是的！我在寻回了初心之后，决不能失去的便是梦想！我必须为此而全力以赴！ 我忆起了我的恩师西蒙?s?伊斯特伍德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失去了梦想就意味着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当梦想实现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原来梦想就是你自己！”我仰望着星光闪耀的夜空思忖着。 回到了92号别墅的客厅中之后，我坐到了办公桌前的真皮坐椅上，把威士忌杯放在了电脑显示屏的边上，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一样东西，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箔做封面的、尺寸仅为a4打印纸四分之一大小的厚厚的本子，看起来似乎是笔记本！ 封面的正中央位置上盖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印章图案，图章之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字体，我仔细观察了图章中的文字之后大吃一惊，因为图章里的文字是“西汀之书”，下面是一行用拉丁语写成的句子：nosceteipsum（认识你自己）！ II遗忘之都 2 “西汀之书” 我望着本子上的这句话，心中思忖，盖有乐器之神印章的“西汀之书”是什么时候、被谁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的呢？ 我在回到92号别墅的时候，以及刚刚坐在沙发上的时间里，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我发觉在来到彩色森林城之后，自己的观察力似乎开始退化，总有一些细节的变化令我无法立刻感知；倘若事实并非如此，那么便是这里的事物的发展变化委实太过迅速和神秘，令我无法通过正常的感知能力来分辨。 桌子上的这本书装帧非常精美，但是被我拿在手中的时候却感到轻飘飘的，完全不符合其封面的材质和书页的厚度所带给我的印象中的特性，nosceteipsum！这也许是乐器之神在通过这句古希腊的箴言来警示我，不要迷失自己！ 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位慈眉善目但是眉宇间却带着威严之气的老者！我真的已经得到了他的庇佑了吗？ 对此我一时间还有些难以置信！这本书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一边思忖着，一边翻开了封面，发现白色的书页的材质并非是纸，也并非是绢，而是我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材质，指尖的触感光滑而细腻，而且手指所触碰过的位置，会留下如同水面的波纹一样的水痕，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第一页上同样以拉丁文写着：“musica&vitaelux”（音乐与生命之光），下面则写着我的名字！这让我得以确认，这部“西汀之书”的所有人是我！我的心中思忖道，既然名为“书”，那么书中会有些什么内容呢？于是我继续翻看，但是翻到第二页之时，我发现里面是空白的五线谱记谱纸，接着我又继续翻遍了全书，发现整部书都是如此！ 这让我感到了莫大的困惑！因为我愈加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这部书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部日记本呢？这部书难道是要求我来完成吗？那么我又该如何完成呢？完成了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放下了手中的书之后，喝着威士忌思忖着。 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了手边不远处的黑色的金属笔筒上，那里面放着一个转笔刀和大约十几支铅笔，全部是已经削好的灰色铅笔，与我在“完美城市”所见的铅笔完全一致！ 于是，我从中抽出一支并再次翻开了“西汀之书”，在第一页的空白记谱纸上写下了一段大提琴曲的主题，即我曾经即兴创作的那组在我与妻子在蜜月旅行中于热气球上创作完成的大提琴组曲“遇见”中的第三首——“遇见&雨丝”中的第二主题。 这首“遇见&雨丝”，表现的是我和妻子在3月的一个清晨，一同在田野上演奏勃拉姆斯的作品的场景，当我们的演奏告一段落之时，天空中开始下起了濛濛细雨！ 于是我们站起身，两人背靠背的站在一起，并且各自伸手去拈来身旁的雨丝，于是雨丝在我们的手中逐渐聚集，天空因而再次恢复了蔚蓝，那些由云彩变化而来的雨丝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中最终变作了一道浅淡的彩虹，就如同是迎接我们走向夏日的一道门！”遇见&雨丝”的旋律主题轻柔、细腻、温暖，曲子将我们心目中的柔和而温清的春景通过舒缓的节奏生动的描绘了出来！ 当我写完这段主题之后，我发现写在书页上的那些音符开始逐渐从黑色开始变成了红色，有的变成了黄色，有的变成了蓝色，并且这段主题的乐曲开始在耳边响起。我眼前的电脑、办公桌、威士忌杯、黑色金属笔筒、沙发等等开始隐去，继而整幢92号别墅在我的周围逐渐消失了！ 转瞬之间，我便已经身处在田野之上，在我的不远处，妻子季颉正坐在斯坦伯格钢琴前，而我的怀中则是我的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大提琴！三月的清风在田野上掠过，带来了熟悉的季节的味道，嗅觉中满是湿润泥土的芬芳，眼前是大片的田地，季颉的头发在风中轻轻地拂动，她正在将目光投向远方，我可以清楚得看得到她的长长的睫毛在忽闪着，她的侧影，唤起了我心中的那份怦然心动，就在此刻！这是在我们恋爱和结婚之时都未曾有过的怦然心动！ 现在的我，仿佛既身处于彼时彼景，又好似身处于此时此刻！ “你看这些雨丝！bmaony！”季颉说道。 bmaony是季颉在我们的蜜月旅行过程中专门为我起的一个专属于她对我的称呼的词汇。这是一个生造的词，是她对boy和man这两个词的拆解和重组，因为在她的心中，我既是一个男孩的形象，也是一个男人的形象！结果便诞生了这个怪异的词汇！彼时我开玩笑说这个词读起来更像是法语的发音。 季颉曾告诉我，这个词的意思是老男孩，是她对我这个老男孩的称呼，只有她可以如此称呼我！ 我反问她为何我变成了一个老男孩？她解释说，自我们结婚开始，我便是从男孩阶段过渡到了男人阶段，但是我的身上还是无法褪去男孩的特征，而且永远无法褪去；我反驳说我真的变老了吗？她的脸上漾着微笑点了点头，那其中既有玩笑的意味，也有着对自己的丈夫的某种期待。 虽然季颉称我为bmaony——老男孩，但是那个时侯的我其实也只是二十八岁的年纪！ II遗忘之都 3这寂静无声的雨和虹 而后她站起身，走到了钢琴的一侧，向前方伸平右手，似乎在接受雨丝的抚摩，并且转身看着我，于是，我放下了大提琴，同样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向前方伸平右手，感受着这柔和的雨丝。 这寂静无声的雨，是我和季颉最喜欢的！我的心中思忖着。这原本是我的“遇见&雨丝”的音乐意境，此时竟然真实的呈现于眼前，且自己也已经置身其中，我第一次领略了“西汀之书”的神奇力量！ “bmaony！你看，雨丝正在我的手里呢！”季颉说道。 于是我看着她伸平的右手，果然如此！那些细细的雨丝，如同是被赋予了某种生命力的透明丝线一般，正在她的手里逐渐聚拢成为一束，每一根丝线的一端都在她的手中，而另一段则延伸到了空中，直至云端。此时，我发现自己的手中也开始聚集起了一束雨丝，雨丝的另一端也同样伸入了云层之中。 我与季颉仿佛在放飞一只巨大而神奇的风筝。看到我的手中的雨丝之后，季颉的脸上漾出了浅浅的微笑，让我无法抗拒的微笑！那微笑让我怦然心动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淹没了我心中想要表达的千言万语，潮水退去之后，眼中却涌起了一阵感动！为了掩饰自己已然滑落的泪水，我转过身去，仰望着天空。 这时我感到脊背上传来的一阵异样的暖流，还有脖颈上传来的她的头发带给我的清凉的感觉，是季颉轻轻地依靠在了我的身后，于是我挪动了一下双脚，以便让她依靠得更舒服一些。我们的左手紧紧地扣在了一起，掌心是她的手带给我的微凉感觉，我的嗅觉中传来了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奈儿5号清新之水的气味，让我跌入回忆的深渊的气味。 “你是我的依靠！bmaony！”季颉说道，“对吗？” “我是你的依靠！forever！”我努力抑制着自己仍在滑落的泪水说道，这句话此时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并不迟晚吧？我的心中思忖着。 天空中落下的雨丝在我们的手中越聚越多，但是仍旧是那细细的一束，薄薄的云层如同逐渐拉开的帷幕，正在向我们展开蔚蓝的、令人无限憧憬的未来，阳光也回来了，手中的雨丝开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至天空中已然无云之时，我们各自手中的雨丝也开始从掌心飞离，并且在我们的上方连接成为了一道横越天幕的浅淡的虹，成为了一个映现出七种色彩的拱门。 我们都在寂静中感受着眼前这美好而幸福的时刻。我的心中思忖着，季颉，让我陷入深深地懊悔的便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自己的心里竟然是如此的想念你！这是老天的安排吗？真想永远留住这一刻！让时间见鬼去吧！ “bmaony！我们开始演奏下一支曲子吧！好吗？”季颉转过身，忽闪着双眸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阳光下，她姣好的面容依旧漾着微笑。看着她的脸，我的心里却是痛苦与甜蜜在搏斗。痛苦的是此时此刻，甜蜜的是往昔时光。 我望着她的双眸，深深的点了点头，而后回到了我的斯特拉迪瓦里大提琴旁边坐下。 然而，就在我坐下的一刻，周围的广阔的田野和蔚蓝的天空、那道浅淡的虹、怡人的清风，还有季颉统统消失了！我发现自己依旧坐在92号别墅客厅的办公桌前，眼前的“西汀之书”已经合拢！刚刚的一幕一定是我真实地经历过的！触感、嗅觉、视觉、听觉都扔在我的感觉之中荡漾着余波，我的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手带给我的微凉感觉。 我想再次回到书中的世界，于是再次翻开书，拿起灰色的铅笔，准备写下“遇见&雨丝”其他部分的主题。 但是这一回，任凭我用手中的灰色铅笔在书页上如何书写，却再也无法留下任何的痕迹！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西汀之书”只会给我一次机会吗？这不可能！还有那么多的空白书页等待着我去完成！我一定要写完这本书！用我自己的音乐！我看着威士忌杯子中剩余的清澈的尊尼获加思忖道。 这本书是乐器之神给我的启示之书，我的心中的那份执着再次凝结了起来，并且最终变得坚不可摧！ 这部“西汀之书”可以将我心中的大提琴曲的音乐意境真实的呈现出来，并将我带入其中，在我接下来的巡演中，我一定要将它带在我的身边，它已经成为了我的希望之书！它是我寻找爱之意义的心灵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