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最穷丞相,朱元璋:求求你贪污吧》 第1章 臣弹劾靖安侯方修! 洪武十三年,正月初九。 皇宫,奉天殿内。 洪武皇帝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眉眼间满是威严。 台下。 文武百官战战兢兢,不敢有分毫造次。 就在三天前。 丞相胡惟庸因谋反而被皇帝陛下问斩。 之后的短短三天,又有上百名官员因此案被捕入狱。 此刻,百官站在这奉天殿内,无一不是惶恐不安,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唯独有一群人,非但没有丝毫不安,反而表现的十分兴奋,好似在蠢蠢欲动! 这些人便是言官! 冒死上谏,秉直弹劾,是他们的职责。 胡惟庸案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尽职尽责的机会。 弹劾的官员越多,地位越高,越说明他们正派刚直,介直敢言! 因此。 朝会刚开始,便有御史迈步而出,高声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龙椅上。 朱元璋望向那名御史,淡淡道:“准。” 御史张千先是行礼,随即高声道:“臣要弹劾靖安侯方修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豢养私兵,意图不轨!” 这话说的信誓旦旦,铿锵有力。 朝中文武百官听了,皆是一惊。 下意识的望向龙椅上的朱元璋。 要知道。 这御史张千弹劾之人可非同寻常! 方修,于洪武九年横空出世,被陛下委以重任,领兵征讨西蕃的叛变动乱。 去年刚刚回京,就因战功卓著,被陛下封为靖安侯! 毫不夸张的说。 此人深受陛下的器重!是陛下身边唯一的红人! “这个张千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弹劾这样一位新贵,必定是有所依仗,甚至是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就是不知道陛下得知此事,会怎么做。” “是和胡惟庸案的其余同党一视同仁,还是小惩了事。” 文武百官都看着朱元璋,眼中流露出好奇之色。 龙椅上。 朱元璋听到有人弹劾方修,脸上果然露出了不满之色。 凌冽的目光,望向那名言官,冷声问道: “你弹劾方修,可有证据?” 张千自信满满,大义凌然道: “臣方才所说之事,金陵城人人皆知!陛下若是不信,派人前往那靖安侯府一探便知!” 这段时间,靖安侯一直在京城中招募工匠以及孩童,并且时不时就望郊外跑。 这不是在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还能是什么? 张千话音落下。 又有十几名御史迈步而出,齐声道:“臣等附议,请陛下即刻命人,捉拿靖安侯方修!” 朱元璋见这些御史说得如此笃定,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方修这个人,是他发现的。 不止领兵打仗是个好手,品性也是极佳。 这两年,朱元璋都是将他当作太子未来的肱骨之臣来培养的。 此刻突然跟胡惟庸案扯上了关系。 朱元璋又惊讶又愤怒,但更多的还是不信! 一个只有一块豆饼,也要分一半给同伴的人,怎会如他们所说的那般不堪? 朱元璋想到这,看向张千,冷声道: “既然你们这么说,咱便亲自去一趟靖安侯府!” “瞧一瞧这方修是否真如你所说的这般不堪!” “咱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让咱发现,你今个儿说的都是假话!咱饶不了你!” 张千既然敢弹劾方修这么一位新贵,自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躬身道:“臣领命!” 奉天殿的文武百官听见这话,却都是一惊。 “这些御史弹劾别人,陛下连管都懒得管,直接丢给刑部处理。” “弹劾方修,陛下不但为他辩护,甚至还亲自下场,要出宫求证。” “看来这位靖安侯比想象中的还受陛下的信任啊!” “只可惜,这一次被御史们盯上,怕是凶多吉少咯。” 文武百官们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始了下一个议题。 很快,朝会结束。 朱元璋起身,站在龙椅前,环顾一周道: “你们今个儿都别走了,跟咱一起去那靖安侯府瞧一瞧!”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行礼道: “臣等遵旨!” 于是。 刚下朝的朱元璋和文武百官们,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浩浩荡荡的朝宫外走。 仪鸾司的侍卫们在前开路。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靖安侯府。 朱元璋站在靖安侯府前,看向一旁的侍卫,命令道:“开门!” “是,陛下!” 侍卫上前敲门。 靖安侯府里随即响起散漫的声音。 “谁啊!” 门缓缓推开。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他一看见面前的浩浩荡荡的朱元璋一行人,又看见他身上的龙袍,腿一下子吓软了。 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草,草民沈三,拜,拜见皇帝陛下!” 文武百官见到这中年男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人是谁?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从衣服上看,应该是个商贾。” “一个商贾,怎么会出现在靖安侯府?” 朱元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他压着怒火,冷声道:“你是谁?为何会住在这里?靖安侯人呢?” 中年男人战战兢兢道:“草民是做布匹生意的,住在这里是侯爷的意思。” “侯爷一直住在郊外,不经常回府,觉着这么大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便租给草民了。” “至于侯爷人在哪,草民也不知道,但不出意外,应该是在郊外的书院里。” 此话一出。 朱元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官商勾结,乃是大忌! 而且还做的如此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难不成方修那小子真如张千所说,收受贿赂,结党营私? 朱元璋的身后。 张千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笑意,心中更加笃定,弹劾对了! 文武百官见状,也是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 朱元璋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 “走!去城郊!” 第2章 茅草屋里的场景 金陵城很大,从靖安侯府到城郊还有一定的距离。 文武百官中不少都是老胳膊老腿,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不少人都想劝朱元璋回宫。 官商勾结,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们看见朱元璋无比阴沉的表情后,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瞬间明白。 今天陛下不亲眼见到靖安侯,这件事是不会了了! 于是,也有闭上了嘴,跟在了朱元璋的身后。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继续出发。 半个时辰后。 他们来到了城郊的某处荒地。 这里一片寂静,十分荒芜,周围几乎没有百姓,更没有城防侍卫。 如果要在金陵城挑选一个豢养私兵的地方,这里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 文武百官看着面前的一片荒地,都在心中大喊: “陛下啊!都到这了,还要看吗?” “这靖安侯分明就是心怀不轨啊!” 但是,朱元璋不开口说话,百官也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他。 又走了一会。 前方的荒地终于出现了建筑。 那是连成一片的茅草屋,粗略估计大概有十几个! 茅草屋的旁边,还有几个用木头搭建的屋子。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人在走动,却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朱元璋脸色阴沉,冷声道:“走近些瞧瞧。” 仪鸾司的侍卫听见这话,脸上都露出担忧之色,劝道:“陛下,要不要多调一些护卫。”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几间茅草屋能藏多少人,你们的胆子就这般小?” 仪鸾司的侍卫忙不迭躬身道:“臣只是为陛下的安全着想。” 朱元璋不满道:“别把咱想的和前元那些脓包的皇帝一样,咱可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这点阵仗,还吓不到咱!” “走!” 说完,就领着百官继续往前走。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一片茅草屋前。 还没站定,就听见茅草屋里传来稚童朗朗的读书声。 “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 文武百官听见这些稚童的声音,都是一怔。 “怎么是一群稚童?” “靖安侯就算要豢养私兵,也不至于从稚童开始养起吧?” “而且就这么一点稚童,够做什么的!” “只是,如果不是豢养私兵,靖安侯养着这么多的稚童,又是要做什么呢?” 文武百官都觉得十分疑惑和好奇。 而朱元璋听见稚童的声音,脸色缓和了一些。 只要不是豢养私兵,就不算什么大事。 他想到这,心情瞬间好了不少,看向一旁的仪鸾司护卫,难得开起了玩笑。 “你们说说,还要不要咱再调些护卫来?” 仪鸾司侍卫听见稚童的声音,都松了口气。 听见朱元璋的调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好在朱元璋也没在这件事上为难他们,毕竟是为了安全。 只是哈哈大笑了两声,就迈步走进了木栏杆围成的院子。 几个稚童正在院子里玩耍,看见皇帝一行人都吓了一跳,一边哭喊,一边疯了似的往屋子钻。 “有坏人!” “有坏人!” 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都怔住了。 他们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这些孩童见了他们,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唯独朱元璋这个做过乞丐的人,明白这些稚童为什么是这般反应。 因为他们都是没人要的孩子,从小就被人欺负,所以见到陌生人,尤其是带着刀的陌生人,才会这么害怕! “都是可怜人......” 朱元璋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身旁的侍卫道:“都把刀收起来,别吓着这些孩子。” 话音刚落。 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道极具朝气的声音。 “臣方修,参见陛下!” 朱元璋转头看去,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青年身材欣长,脸庞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 虽然说不上俊美,却也差不到那去。 腊月刚过,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朱元璋和文武百官披着大氅,都还觉得寒气逼人。 眼前这青年却穿着一层单薄的衣服。 脸庞都被冻的微微发红。 朱元璋见他只穿着一层单衣,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脸上却是露出不悦之色,道:“方修,朕给你的赏赐不够多吗?寒冬腊月,你穿个单衣,是什么意思?” 方修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开口道:“陛下对臣的恩惠,都暖在了臣的心里,让臣穿着单衣也不冷。” 说话的时候,身体还在发颤,声音也是颤着的。 任谁都能听出,方修这是在跟朱元璋开玩笑。 文武百官见了,眼中都流露出一抹深意。 “普天之下,敢跟陛下开玩笑的,除了太子殿下,怕是只有这位靖安侯了!” 朱元璋听见这话,眉头一挑,还想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开口,就听见方修道: “陛下龙体金贵,有什么话,臣斗胆请陛下进屋说。” “前面带路。” “谢陛下!” 方修行礼,转身进了一间茅草屋。 朱元璋带着几名护卫,跟着走了进去 百官们站在院子里,看着朱元璋的背影,都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个时候,朱元璋的声音响起。 “六部尚书、侍郎,还有那个御史张千,给咱进来!” 尚书、侍郎互相对视了一眼,大声道:“是,陛下!” 随即迈步走进了茅草屋。 只留下一个张千站在原地。 临进屋前,他特意环顾了一圈四周。 发现周围除了破败的茅草屋以及躲起来偷摸观察百官的稚童,空无一物! 见到这一幕,他的心里就升起忐忑不安的感觉。 随即,深吸一口气,暗自道: “就算他没有豢养私兵,官商勾结、收受贿赂、结党营私总没有错!” “只要咬死这几点,弹劾就没错!” 他想到这,咬了咬牙,跟在朝堂诸公的后面,走进了茅草屋。 朱元璋、朝堂诸公和御史张千一进茅草屋,就被屋子里面的景象给惊住了。 一张铺着棉被的床。 一个简陋的暖炉。 一张木桌。 一张木椅。 还有一盏油灯和一个瓷碗。 除此之外,整个茅草屋空无一物! 知道的这是大明侯爵住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乞丐窝呢! 朱元璋见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 没等方修说话,便冷哼一声,道: “方修,咱问你!” “好好的靖安侯府你不住,为什么要住这种鬼地方?” 第3章 百官震惊:这是怎样的精神啊! 方修听见这话,躬身行礼道:“臣是孤儿,无父无母,孑然一身,陛下赏赐的靖安侯府实在太大,臣虽是感激,但住了几日,却觉得实在浪费。” “因此臣便将府邸租给了一个品行不错的商人,望陛下恕罪。” 说到这,见朱元璋没责怪自己。 他继续道:“臣之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这里距离臣办的书院更近,教导稚童更加方便。” “书院刚建好没多久,只能用茅草搭建的屋子凑合,让陛下见笑了。” 朱元璋和文武百官听了,都是一怔。 “书院?什么书院?” 方修看着朱元璋,疑惑道:“臣前些日子写信奏请过陛下,陛下忘了?” 前几日,咱忙着处理胡惟庸那狗东西。 哪里有时间管你建什么书院,估计是看过后随手做了批注就忘了。 “咳咳。” 朱元璋听见这个问题,有些尴尬,摆摆手道:“咱当然记得,你再给诸公讲讲,你为何建这书院?” 诸公和御史张千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也想知道。 靖安侯为啥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跑到城郊办这么一个书院? 他图个什么? 方修看向诸公,娓娓道来。 “陛下和诸公都知道,臣是孤儿,受陛下赏识,领兵打仗,侥幸得了个靖安侯的爵位。” “这两年,边关无战事,臣也暂且无事可做,便想着在这城郊建个书院,教导金陵城的小乞丐读书,让他们未来也有机会报效我大明朝廷!” 朱元璋和诸公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都面露动容之色。 别的勋贵,得了荣华富贵,哪一个不是沉迷酒色,夜夜笙歌。 谁还能想着什么鳏寡孤独,什么报效朝廷? 就拿这次胡惟庸案来说。 被砍头的官员中有不少也都是出身微末,也都曾过着贫苦的日子。 入朝为官才几年,贪的贪,反的反,满朝文武,竟是找不出几个屁股干净的! 和靖安侯方修比起来。 胡惟庸之流简直就是人间渣滓!再砍十次脑袋也不够! 朱元璋更是在心中感叹: “要是满朝文武有方修一半的觉悟,咱这个皇帝也不至于当的这么辛苦!” 诸公的身后。 御史张千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短短一句话,就把官商勾结的嫌疑抹得干干净净! 要真是这样,他岂不是倒了大霉? 想到这。 张千也顾不得君前礼仪了,看着方修,问道: “那请靖安侯解释一下,陛下赏赐给你的金银财宝,以及靖安侯府的租金都用到了哪里?” “以下官的了解,建这么一个书院,应该耗费不了多少银子。”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方修的单衣,以及桌子上简陋的食物。 揶揄道: “当然了,就算耗费银子颇多,应该也不至于让靖安侯爷连棉衣都穿不起,饭都吃不起吧?” 此话一出。 朱元璋和诸公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桌子上的瓷碗。 简单的稻米,夹杂着一些熟了的鸡蛋,连油水都没有多少。 这样简陋的饭菜,别说是堂堂的侯爵,就连普通的富贵人家,都不一定愿意吃。 随即。 朱元璋和诸公又回想起张千刚才说的话,细细品味后,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毕竟。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什么书院,什么稚童,什么报效朝廷,都只是托辞罢了!” “你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 “再不然,也是在沽名钓誉!” 朱元璋脸色难看,转头望向张千,眼中流露出一抹杀意。 在宫里,你说方修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豢养私兵。 咱不跟你计较。 毕竟你的职责就是秉直弹劾。 但这都到了跟前,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要百般挖苦,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整个大明朝廷,能有如胡惟庸那般的狗贼,就不能有如方修这般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官了? 其余诸公也都皱起了眉头,心道: 就算靖安侯是沽名钓誉。 胡惟庸案后,陛下也刚好就缺这么个“沽名钓誉”的勋贵。 没看见陛下对靖安侯非常满意。 你这个时候跳出来触陛下的霉头,不是找死吗? 诸公想到这,都保持沉默,冷眼旁观。 方修听见张千的话,眉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 从官服上,也能看出来这张千是名御史。 作为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历史、物理双料硕士。 他当然知道御史的职责,用一个字概括就是“找茬”! 但你就算再找茬,也不至于连我穿什么,吃什么都管吧? 蛋炒饭怎么了? 我就爱这口,都吃了十几年了,你管得着嘛! “臣前些日子从沈三那里订了一批棉衣,准备分发给书院的学生。” “但因为前天大雪,棉花在路上耽搁了,一直没有送到。” “臣想着臣是打过仗的人,身子骨硬,这点冷不算什么,便把棉衣和大氅分给了学生。” 他说到这,顿了顿,看向御史张千,淡淡道: “当然了,这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旁边的屋子看一看,本侯的棉衣和大氅是不是穿在学生的身上。” 说完,不理会张千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看向朱元璋,继续道: “至于臣吃的饭食,臣并不觉得简陋。” “事实上,这饭食名曰蛋炒饭,乃是臣最爱吃的东西。” “在臣的眼里,便是再多的山珍海味,也不如蛋炒饭好吃。” 方修这话确实没说谎。 他是个吃炒饭长大的扬州人。 每次吃自己做的蛋炒饭,就感觉回到了五百多年后那个简陋但很温暖的小窝。 在他心里。 蛋炒饭不仅仅是食物,也是记忆。 那个永远回不去的记忆! 此话一出。 不要说朱元璋了。 就连六部尚书、侍郎等朝堂诸公,都被震动了! “这样寒冷的天气,说是滴水成冰都不为过!” “就算是身子骨再硬朗,就算是屋子里有暖炉,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 “这样的天气,靖安侯却将自己的棉衣和大氅分给素不相识的小乞丐。” “简直是......令人敬佩!” “还有这蛋炒饭!简陋至极,靖安侯吃起来却觉得是无比的美味,这说明什么?” “说明靖安侯即便是得了高官厚禄,也从没有如其他勋贵一般,天天山珍海味!” “克己慎独,舍己为人!” “这......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诸公们自认即便是饱读圣贤书,他们也做不到如靖安侯一般大公无私! 正因如此。 他们才觉得靖安侯令人敬佩! 朱元璋听了,充满威严的脸上更是流露出难得的欣慰。 当年册封方修为靖安侯的时候,朝中还有诸多人不满。 简直是可笑! 若是这样一个人都不配靖安侯的爵位,大明王朝还有几个人能配? 茅草屋里。 唯独张千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知道,此刻自己已经是众矢之的。 要是不能把靖安侯拉下马。 他的官也就做到头了! 于是。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可侯爷您还是没有明言,陛下的赏赐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第4章 臣等不如靖安侯 这话一出。 茅草屋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朱元璋脸色阴沉,眼中已经满是杀意。 而方修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神色淡然,心平气和地道:“建造书院确实是用不了这么多的银子,臣大部分的银子都用在改进火铳上了。” 改进火铳? 朱元璋和诸公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方修的银子用在了这种地方。 一旁。 张千质疑道:“相比刀剑,火铳操作不便,面对前元的骑兵,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这一点,下官虽是文臣,却也知晓。” “因而,下官想不明白,靖安侯为何要花费这么多的银子,来改进鸡肋一般的火铳?” 朱元璋听见这话,已经彻底无语了。 洪武十一年,方修领兵平叛,之所以能大败西藩叛军,依靠的便是三段击式的火铳战术! 在朱元璋看来,明军若想要在未来更进一步,就必须在火器上下更多的功夫。 然而,这张千竟然说火铳是鸡肋。 还说什么,为何要花费这么多的银子改进火铳。 简直就是个蠢货中的蠢货! 朱元璋瞪向张千,呵斥道:“咱没让你说话,你就给咱闭嘴!再要废话,咱砍了你的脑袋!” 张千见朱元璋发怒,缩了缩脑袋,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朱元璋转头,欣慰的看着方修,用温和的语气道: “告诉咱,火铳改进的如何了?” 方修自信道:“回陛下的话,已经小有成果。” “事实上,臣的工坊昨日已经造出了一支改进火铳,只是臣还没来得及送到宫里。” 朱元璋眼眸一亮,有些期待道:“快拿来给咱瞧瞧!” 朱元璋高举义旗的时候,曾经亲自改造缴获的火铳,并且用在了实战中。 换句话说,他其实是个火器爱好者。 此刻听说方修造出了改进火铳。 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这改进后的火铳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 “臣的火器工坊就在书院旁边,陛下若是要看,可以移驾工坊,那里有臣专门建造的靶场。” 听见这话。 朱元璋已经彻底相信方修把所有的银子都用在了书院和火器上。 他心情大好,走上前拍了拍方修的肩膀,笑道:“好!咱就听你的,去火器工坊瞧一瞧!” 说完,正要转身离开。 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御史张千道: “咱刚才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信靖安侯像你看到的这般廉洁,是吗?” 御史张千面露惶恐,忙不迭道:“臣不敢!” 不敢,就是不信。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咱瞧着你没比靖安侯大多少,身子骨应该也还硬朗,靖安侯冻到现在了,也换你试试看!” “把你的大氅脱了,给靖安侯披上!” 张千听见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这么冷的天,脱了大氅,他不得被冻死! 他很想拒绝,但看见朱元璋好似要杀人一般的眼神。 拒绝的话却是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臣遵旨。” 他面露苦色,脱下披在身上的大氅,递给了方修。 方修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没拒绝,反手把大氅披在了身上。 “臣谢陛下!”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茅草屋。 方修、诸公,紧随其后。 张千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还是咬牙跟了出去。 院子里。 百官早已等候多时。 看见朱元璋出来,忙不迭地行礼:“陛下!” 随即看向朱元璋身后的靖安侯方修。 看见他身上披着的大氅。 和冻的脸色煞白的张千。 他们瞬间明白。 陛下已经相信靖安侯没有结党营私。 这时。 朱元璋的雄厚且威严的声音忽然响起。 “诸位大人!咱给你们一个机会,在这院子里四处瞧一瞧!” “瞧一瞧你们弹劾的靖安侯是如何收受贿赂,如何结党营私的!” “寒冬腊月,穿着单衣,吃着糟糠!这叫收受贿赂!” “收留乞儿,给他们吃,给他们穿,教他们读书识字!这叫结党营私!” “你们若是都能做到如靖安侯这般,咱倒是希望你们各个收受贿赂,各个结党营私!” 铿锵有力的话落下。 百官们全都露出愧疚之色,低下头,一言不发。 刚才陛下进屋的那段时间。 他们已经将这四周瞧了个遍。 本以为能发现什么金银财宝,结果却是屁都没有。 准确的说,除了一些桌椅板凳、纸张书本、锅碗瓢盆,屁都没有。 从那些稚童的嘴里。 他们也知道了。 这段时间,靖安侯一直都跟他们待在一起,压根没怎么离开。 通过闲聊,又进一步得知。 这些稚童大部分都是没人要的孤儿,原先在应天府四处行乞,被靖安侯发现后带到了这里。 吃的穿的,都是靖安侯在养着。 甚至。 有两个孩子身上穿着的棉衣和大氅,还是靖安侯刚脱下来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进来的时候,靖安侯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 是因为他把御寒的衣物,都留给了这些孩子啊! 这般仁爱。 这般大公无私。 这般舍己为人。 御史们自认......做不到! 偏偏这样一个人,却遭到了他们的弹劾。 他们怎能不愧疚呢? 御史们听着洪武皇帝的话,愧疚难当道: “是臣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靖安侯是真正的君子,臣等不如他!” “臣等轻信谗言,臣等有罪!” 朱元璋见他们认错,冷哼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看向身后的方修,道:“走,带咱去你的火器工坊瞧瞧。” 方修拱手行礼:“是,陛下!” 朱元璋迈步,正要跟着方修离开这里。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稚童的声音。 “你就是皇帝陛下吗?” 朱元璋听见声音,又停下了脚步,看向那名稚童。 那是个七八岁的男孩,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棉衣,此刻正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朱元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走到那男孩的面前,道: “咱就是皇帝,你听说过咱?” 男孩一脸天真,点了点头道:“方先生跟我们说起过您!” 朱元璋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眉头一挑道: “那你跟咱讲讲,方先生是怎么说咱的!” 第5章 方先生说皇帝是个苦命人 男孩望着朱元璋,有些犹豫。 在被方修收留前,他是个乞丐。 相比平常的孩童,他更通人情世故。 也知道人心险恶,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万一说错话,害了方先生。 他会后悔死的! 朱元璋看见男孩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 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道:“不用怕,大胆说,你说啥,咱都不会怪罪方先生。” 男孩听见这话,明亮的眼睛,望向朱元璋身后的方修。 见他点了点头,方才开口: “方先生说您是个好皇帝,但也是个苦命人。” 话音落下。 朱元璋的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沧桑的脸上露出期待,道: “跟咱讲讲,咱为啥是个好皇帝,又为啥是个苦命人?” 男孩表情变得认真,正色道:“方先生说,您是个好皇帝,因为您的心里头一直装着百姓,您做的许多事情,不被别人理解,那是因为您做事,不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而是为了维护百姓的利益。” “方先生说,想要维护百姓的利益,就必须打击另一些人的利益,这一定会引起他们的反对。” “他们越反对,说明您做的越对!” “因为我大明多的是没机会在您面前说话的人,这些沉默的大多数人才是大明的根基,而他们一定是拥护您的!” 此话一出。 朱元璋和文武百官都是一震。 诸公听了,深深的看了一眼方修。 他们如何也不相信,这些话能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 毫无疑问,眼前发生的一切是靖安侯早就计划好的! 方修的心里却是有些无奈。 天地良心,他真没想到,皇帝会问男孩这些问题。 男孩刚才说的,只不过是他茶余饭后,和孩子们闲聊时谈起的罢了,谁知道他们记得这么清楚。 “另一些人,说的是勋贵世家,士绅豪强。” “沉默的大多数,说的是咱大明百姓。” “越反对,说明咱做的越对。” 朱元璋的眸中迸发出精光。 他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找到了自己的知己! 世人皆说,大明的皇帝嗜杀成性! 今天杀一个功臣,明天杀一个功臣。 可谁知道,咱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咱大明的百姓! 这些人确实是功臣。 可这些功臣在大明立国后都做了什么! 居功自傲,任人唯亲,官官相护,结党营私,舞权弄权,欺压百姓! 尤其是那胡惟庸之流,做着宰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许多事竟然瞒着咱,由他一个人做主! 中书省俨然变成了另一个朝廷! 简直是大逆不道! 该杀! 他们反对咱,是因为咱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但咱大明的江山,不是他们的江山,而是咱的江山,是咱大明百姓的江山! 朱元璋想到这,一颗心变得越发坚定。 他看向小男孩,问道:“娃子,咱问你,没遇见方先生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小男孩直率道:“要饭的。” 朱元璋又道:“那你知道咱是皇帝,不恨咱吗?” 小男孩摇摇头道:“不恨。” “为啥?” “因为方先生说过,天下有这么多要饭的,不是因为皇帝做的不好,而是朝廷的制度有问题。” 朱元璋听见后半句话,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了一些。 “跟咱讲讲,朝廷的制度有什么问题?” 小男孩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方先生没说,俺也不知道。” 朱元璋一怔,随即忽然反应过来。 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娃娃,刚才的那些话,实际上是方修那小子说的。 他哈哈笑了两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道: “都是咱太着急了,着急的昏了头。” “你个娃娃,哪能知道什么朝廷制度。” 顿了顿,又问: “娃子,你刚才还说咱是个苦命人,咱怎么又是个苦命人了?” 小男孩一本正经,纠正道:“不是俺说的,是方先生说的。” “好好,方先生说的,你给咱讲讲,方先生怎么说的。” “方先生说,您小时候和俺们一样,都是要饭的,也是没爹没娘,没有人疼。” “俺们还有方先生在,能有饭吃,有衣服穿,有书读,您啥都没有,只有一个破碗。” “建立了大明国后,又没日没夜的干活,一刻也不得休息,比俺们要饭还累。” “就这样,还有很多人不理解您,在背后诋毁您。” “所以方先生说您是个苦命人。” 这话算是戳中了朱元璋的心坎。 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旧棉衣的小男孩,只觉得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这个被刀砍中也不会叫喊的铮铮汉子,这一刻竟是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他轻抚小男孩的脑袋,温和道:“好娃子,好娃子。” 这话是对着小男孩说的。 但身后的文武百官却都明白。 这是在夸靖安侯方修! 诸公看着眼前的一幕,下意识地望向方修,眼眸闪烁。 他们对朱元璋悲惨的童年经历不感兴趣。 他们脑子里想的是小男孩的前半段话。 “越反对,说明您做的越对。” “不是您不好,是朝廷的制度有问题!” 毫无疑问,这些话一定是深得圣心的! 要是陛下因为这些话,又升起了改革弊政的心思。 他们这些人,可又要被折腾一段时间了! 方修站在朱元璋的身后,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势。 他来到这个世界,只想尽自己的努力,为后世之人留下些什么。 至于什么高官厚禄,简在帝心,他并不在意。 男孩跟朱元璋说的话,也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朱元璋这个皇帝有毛病吗? 肯定有! 人无完人,更何况是一个皇帝。 他残暴,嗜杀,多疑,不讲情面。 但是。 相比其他皇帝,他有更多的优点。 轻徭役,爱百姓,勤于政事,勤俭节约,澄清吏治。 能够做到这些,已经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明君! 方修反正孑然一身,也不想着什么荣华富贵。 对朱元璋这样的皇帝,有什么好怕的呢? “咱决定了!” 这时,朱元璋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面露威严,正色道:“从咱的内帑调拨一万两白银,交给靖安侯,建好这个书院!” 他说到这,看向方修:“盖个好点的屋子,别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委屈了自己,也别想着什么事都自己做,自己扛,万事还有咱呢!” 方修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欣然接受,行礼道:“臣谢陛下!” 朱元璋看着方修,眼眸中流露出深意,淡淡道:“咱知道,你肯定有很多话想跟咱说,过两天,你来宫里一趟,咱跟你好好聊聊。”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都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朱元璋却是摆了摆手,道: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咱要去看那改进的火铳了。” “方修,前面带路。” 第6章 燧发枪问世,百官震惊:天佑大明! 在方修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不远处的火器工坊。 砖头堆砌的烟囱,冒出滚滚的浓烟。 几十名壮硕的铁匠喊着号子,拿着铁锤,卖力的挥舞。 “侯爷!”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一看见方修,忙不迭地跑了过来,激动地道:“侯爷,测试的结果出来了,这改进火铳,命中率比原来高了不止一点!” 方修看着他,笑了笑道:“改进火铳的事,等会再说。” “本侯今天带了位贵人来瞧你们,你让伙计们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见礼。” “贵人?有啥贵人比改进火铳还重要?” 络腮胡铁匠王二锤露出好奇之色,看向方修的身后。 下一秒。 看清方修身后的人。 他一下子惊住了,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泥地上。 “草,草民参见陛下!” 王二锤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见到皇帝,此刻说话的声音都是发颤的。 朱元璋看向他,脸上露出笑容道:“平身。” “谢,谢陛下!” 王二锤想要起身,但双腿还是软的,一下子竟是没起来。 最后还是方修搀扶着他起来。 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唯独御史张千,脸色煞白,瑟瑟发抖,被冻的不轻。 王二锤见百官发笑,知道自己出了丑,有些不好意思。 但经过这么一出,原先的紧张感倒是少了一些。 他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草民还是第一次见像陛下这样的贵人,让贵人看笑话了。” 朱元璋听见这话,眉头一挑,问道:“刚才扶你的可是咱大明朝的侯爵,他就不算贵人了?” 王二锤憨笑了一声,道:“侯爷也是贵人,但平常吃住都跟俺们一样,俺们都习惯了。” 朱元璋和百官听见这话,下意识地看了方修一眼,却也没太过惊讶。 毕竟刚才在书院的时候,方修的品行就已经得到了证实。 “好了,别废话了,让伙计们过来见礼,再把那支改进的火铳拿来,陛下要看。” 方修拍了拍王二锤身上的泥土,吩咐道。 “是,侯爷!” 王二锤行了一礼,转身跑回了工坊。 片刻后,带着其余工匠来给洪武皇帝行礼,然后又取了一支火铳,递给了方修。 “侯爷,火铳。” 方修接过火铳,双手举着,走到朱元璋的面前,道:“陛下,这就是臣改进后的火铳!” 朱元璋看着面前明显精致了很多的火铳,脸上露出浓厚的兴趣,问道:“这改进后的火铳,和原来有什么区别?” 方修解释道:“回陛下的话,改进后的火铳,将原先需要手动点燃的火药,改用燧石和撞锤击发,这样持铳者只要一只手就可以操作,大大降低了操作的难度。” “还有就是射击用的弹丸,改用鹿皮包裹,大大提高了精准度、发火率。” 所谓改进的火铳,其实就是燧发枪。 跟后世的枪械比,燧发枪算是落后的老古董。 但要知道,元明用的火铳从本质上来说属于火门枪。 火门枪跟燧发枪中间,还隔着一个火绳枪。 因此。 对大明而言,燧发枪已经足够先进了! 朱元璋曾经亲手改造过火铳,对火铳的结构还是比较了解的。 听见方修的介绍。 他的眼眸猛地一亮,迫不及待地道:“快,拿来给咱瞧瞧!” “是,陛下!” 方修将火铳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伸手接过火铳,上下左右,仔细的瞧了好一会。 越瞧,心里越是满意。 “这小子改进的火铳,可是比咱改的强多了!” “这种火铳要是能够批量生产,我大明王师怕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横扫北元,一统天下!” 朱元璋想到这,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 他看向方修,问道:“靶场在什么地方,咱要试一试这火铳!” “就在前面。” “好,带咱去!” 很快,方修带着朱元璋来到了靶场。 在方修的指导下,朱元璋很快就掌握了新式火铳的使用方法。 装填完弹丸后。 手持火铳,瞄准远处的靶子,扣动扳机。 砰! 只听见一声炸响! 远处的靶子瞬间被打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朱元璋的身后。 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脸上都是露出骇然之色,随即是震惊,最后是兴奋。 “这火铳的威力竟然如此强大!” “老夫记着这原先的火铳是要两个人操作,一人点火,一人射击,这改造后的火铳竟只需一个人!” “一个人操作,速度都能如此快,实在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隔着八十步的距离,那弹丸竟是正中靶心!” “要知道,陛下可是第一次接触这新式火铳啊!” “神器!简直是神器!” “我大明得此神器,何愁不能开疆扩土,一统天下!” 此时此刻。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看到这新式火铳展现出的近乎可怕的威力,全都兴奋了起来! 这样的武器,如果能够批量生产,批量装备。 普天之下,将再也没人能是大明王师的对手! 便是鼎盛时期的蒙元,对上这新式火铳,也只有被横扫的份! 天佑大明! 天佑大明啊! 朱元璋作为一个火器爱好者,对这新式火铳的理解,要比百官们更深刻! 此刻。 他看着手里的火铳,胸口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雄心壮志! 在见到这新式火铳之前。 他想的只是扫清残元,巩固中原。 但现在,他的目光看的更广,更远! “有这等神器在,咱能将咱目光所及之处,全都变成咱大明的领土!”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内心的兴奋与激动。 转头看向仪鸾司的侍卫,又看向身后的文武百官,眼中满是寒意,沉声道: “咱告诉你们,你们今个儿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这儿只是炼铁的工坊,不是什么火器工坊!也从来没有什么新式火铳!” “离开这里以后,要是让咱知道,谁把这新式火铳的事给抖搂出去,别怪咱不留情面!” “都听明白了吗?!” 百官和侍卫瞬间明白了皇帝的心思,齐齐行礼。 “臣等明白!” 朱元璋收回杀人一般的目光,改用欣慰的目光看向方修。 “方修,回去以后,咱从户部和内帑给你拨银子。” “这处工坊继续改进火铳,仍然由你负责。” “咱会再派人新建一处工坊,用来生产改进后的火铳,具体事宜,等回宫了,咱再跟你商量。” 朱元璋此刻看着面前俊朗的青年,迫不及待的想要问出自己的疑惑。 但这百官还在,他只能压住内心的激动,大手一挥,用充满威严的声音道:“摆驾回宫!” 走了两步,又看向方修,用温和的声音道:“方修,你跟咱一道回宫!” 第7章 朝廷的制度有漏洞! 一个时辰后。 乾清宫,暖阁中。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俊朗的青年,眉目间尽是温和。 “方修啊,咱问你,那新式火铳能不能量产?” 方修回道:“回陛下,新式火铳还有细节需要完善,大概十天后才能量产。” “好,那咱等着你的好消息!” 朱元璋听见这个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站起身,提起炉子上的茶壶,走到方修的面前,给他斟了一杯茶。 “咱知道你不爱喝酒,这是安溪县呈上来的贡茶,咱亲自给你泡好,喝了暖暖身子。” 方修忙不迭地起身,道:“陛下,您折煞臣了。” “你研制出这新式火铳,让咱大明王师有机会更进一步,开疆拓土,这等功绩,莫说是咱给你泡茶,就是给你封个国公,你也受得起!” 方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听见朱元璋道: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莫说那些客套话。” 方修想了想,也没再矫情,道:“谢陛下!” 朱元璋又道:“这安溪贡茶,咱这里还有十两,你爱喝,走的时候都带上。” 方修听了,脸上露出笑容道:“那臣就谢陛下赐茶了!” 朱元璋回到龙椅上,看着面前的方修,脸色忽然变得严肃,沉声道: “这改进的火铳是国之重器,朝堂的制度更是如此。” “之前在书院,那娃子告诉咱,你说朝堂的制度有问题。” “当着百官的面,咱不好问,你现在跟咱说说,咱大明朝廷的制度,有什么问题。” 方修听见这个问题,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处讲起。 作为一名历史学硕士。 对明朝各种制度存在的问题,自然是十分熟悉。 怎样改革能让这些问题得到缓解,甚至解决。 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问题是! 这些话,不能当着洪武皇帝的面说啊。 别的不谈,就说洪武十三年基本已经成形的几种制度。 卫所制度、赋役制度、户籍制度、宗藩制度。 以及即将发生的,取消中书省及丞相。 这些都存在很大的问题,间接甚至直接的导致了明朝后期走向灭亡。 这些,方修能说吗? 不能! 因为这些制度都是朱元璋亲手确立的! 他坚信,只要这些制度不被后世子孙篡改,就能够使大明千秋万代。 为此,甚至修了几本家书,告诫后世子孙不得有违祖训。 这个时候,你跳出来告诉他:你错了!这些制度都有大问题,大明就是因为这些制度,只存在了不到三百年就灭亡了。 真要这么说。 别说是方修了,就算是太子朱标,今个儿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乾清宫! 因此。 方修此刻不是在想大明的制度有什么问题,也不是在想怎么解决问题。 而是在想,当着洪武皇帝的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只是。 他的这点心思,又怎么能瞒得过洪武皇帝朱元璋呢? 朱元璋看着方修,用温和的语气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别怕得罪咱。” “咱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心里是真的装着咱,装着大明,装着百姓。” “就算有些话咱不爱听,咱也不会怪罪你!” 方修知道,这话只能听听,不能当真。 因此。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古以来便存在的几大问题,抛给朱元璋。 尽量在不得罪他的情况下,改革一些弊政,也让百姓身上的担子少一些。 “陛下,那臣可就说了。” “说吧,咱听着。” 方修望向朱元璋,表情也变得严肃,正色道:“臣斗胆问陛下一个问题,陛下可曾想过,自立国以来,您一直轻徭薄赋,想着让百姓休养生息。 为何这百姓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重,甚至到了逼不得已沦落为流民,四处乞讨的地步?” 此话一出。 朱元璋瞬间变了脸色,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 这民间疾苦,他比谁都更加清楚。 他也知道,自立国至今,已有十三年,各州各府却仍然有谋反的事发生! 乞丐出身,一步一步打下江山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比谁都要清楚。 但凡百姓还有一点活路,是绝不会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谋反的! 换句话说。 即便是在轻徭薄赋不少年岁的洪武十三年,大明的疆域内,仍然有百姓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而且这些百姓还不在少数! 这些,朱元璋心里都清楚。 只不过,他想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明明咱已经把徭役、税赋降了又降,百姓就算再苦,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 朱元璋只能把这一切问题归咎在一个群体上——贪官污吏! 毕竟他的童年经历告诉他,只要是做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要不是那些狗官,他爹,他娘,他的兄弟姐妹都不会饿死。 他也不至于被逼得造反。 没错! 都是那些狗官! 朱元璋想到这,眼中露出杀意,厉声道:“在咱看来,归根结底是那些狗官太贪!” “那些狗官做事,非要榨干百姓身上最后一点油水,才肯罢休!” “他们吃的满嘴流油,受苦的却是百姓!挨骂的却是咱!” “这些狗一样的东西!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杀!” 这个回答,方修早有预料。 朱元璋对贪官污吏的痛恨,要远胜历任皇帝。 原因在于,他悲惨的童年很大关系和贪官污吏有关。 也正因如此,立国后,他才会对文武百官如此苛刻。 不但把俸禄定的很低。 而且对待贪官污吏,处罚极其严苛! 任何官员,贪污60两以上的银子,斩立决! 这样严苛的刑罚,即便是放眼整个华夏历史,也是极少见到的。 方修看着眼前的朱元璋,开口道:“陛下说的没错,这百姓困苦,自然跟当地的官员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陛下对贪官污吏的整治,已经卓有成效,为何百姓的日子却没好多少呢?” 朱元璋思考了片刻,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于是看向方修,问道:“你给咱说说,为啥?” 方修思忖了一下,回答道:“臣以为,之所以如此,一大原因是朝廷征税的方式存在极大的漏洞!” 此话一出。 朱元璋猛地一震。 征税的方式存在极大的漏洞? 为何从来没人跟咱提过! 肯定是那些狗东西,借着这漏洞压榨百姓,中饱私囊,这才不跟咱说。 生怕咱知道后,把他们发财的路堵上! 这帮狗东西!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愤怒,看着方修,沉声道: “你给咱仔细说说。” “朝廷征税的方式有什么漏洞!” 第8章 朱元璋震怒:该杀! 方修正色道:“臣认为,这漏洞主要有三点。” “其一,咱大明朝廷制定的税收制度是在李唐两税制的基础上,吸收赵宋的经验改进而来,这样的制度经过完善,按理说不会出现太大漏洞。 可是咱大明的国情和唐宋不同,一是文武百官的数量要多于唐宋,二是地方上胥吏的数量也要多于唐宋,而且唐宋的胥吏是有相当一部分不发俸禄的,咱大明却是都发,三是咱大明的军队,数量也要远超唐宋。 如此一来,想要维持朝廷的运转,就必须要有大量的银子。 即便是陛下想着轻徭薄赋,让百姓休养生息。 朝廷和地方为了维持正常的运转,也会巧立名目,增加税收! 这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话说得很多,很细。 朱元璋却是一听就明白了。 简而言之就是咱大明朝廷要养的人太多,这一部分人不能种地,需要百姓供养。 即便是再轻徭薄赋,供养这些人的俸禄,最终都会以各种形式,落在百姓的头上! 大明江山何其广阔,咱就是再盯着这些狗官,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时间一长,问题就会暴露出来! 体现在百姓身上就是。 明明朝廷已经轻徭薄赋,他们却还是穷困潦倒! 朱元璋想通其中的关键,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解决的方法,抬眸看向方修,问道:“咱把百官的俸禄降下来,这百姓身上的担子是不是能轻一些?” 理是这么个理。 可实际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洪武皇帝活着的时候,还能压得住百官,死了以后呢? 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 降低俸禄只能指标,不能治本。 方修在心里叹了口气,回答道:“陛下,咱大明百官的俸禄,在历朝历代中已是极低,若是再降,百官们怕是连家人都无法供养了。” “再者,在臣看来,这降低俸禄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若将百官逼的狠了,反而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让他们不得不收受贿赂。” 朱元璋听见这话,眉头皱的更紧,显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思考了片刻。 他看向方修,沉声道:“你刚才告诉咱,有三点漏洞,再给咱讲讲另外两点。” 方修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继续道: “其二是咱大明的税收由地方征收,一般是由粮长和里长办理,即所谓的民收民解。 地方上征收后,一部分解往朝廷,剩下的则是留在地方,用作维持官府运转的资金。 而咱大明的税收中,田赋占了七成,夏秋两季皆是以实物的方式征收,运抵朝廷,中途不知道有多少损耗。 这些损耗有一部分是真正的损耗,还有一部分则是落在了某些人的口袋里。 如此一来,即便是陛下想查也查不出什么,因为这运输的损耗是不可避免的。 损耗的多,损耗的少,朝廷也无法求证。 这些损耗最终也还是要落在百姓的头上。” 朱元璋听了,眉头皱的更紧。 第一个问题,他还能想到降低百官的俸禄。 第二个问题,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了。 毕竟。 方修说的没错,运输的损耗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咱总不能派一批人,时刻盯着粮长和里长吧? 朱元璋冥思苦想了片刻,悠悠的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疲惫。 “再给咱讲讲这第三点吧。” 方修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其三,古往今来,宗室、百官、勋贵以及功名在身者可免征相当一部分的田赋,咱大明也不例外。 按理说,这些人要为朝廷效力,无法如农户一般下田种地,免征乃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这一制度却给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极大的可乘之机。” 朱元璋看向方修,问道:“啥可乘之机?” 方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臣请问陛下,若陛下是农户,有士绅找上陛下,要以极低的价格收购您的田地,并且承诺,三十年内,所种出的粮食,不用上缴一分,您会如何做?” 朱元璋思忖了片刻,道:“让咱三十年都不用上缴田赋,咱大概会将田卖给他们。” 方修点头道:“臣想,绝大部分的百姓,都会做出和陛下一样的决定,毕竟人活一世,又能有几个三十年,一亩三分地,换来三十年的田赋,怎么看都是赚了。” “可是!” 方修说到这,忽然话锋一转。 “陛下可曾想过,三十年后,这农户若是还活着,或是有了子孙,又该如何呢? 没了田地,想要谋生只能租赁士绅的田地。 而租金不像朝廷制定的田赋,士绅要多少,农户就得给多少! 到了那时,农户就是士绅案板上的鱼肉,如何宰割皆是士绅说了算!” 此话一出。 朱元璋悚然一惊。 是啊! 前元的时候,乡里乡亲吃不上饭,不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田地,只能租那些地主老爷的田。 一年到头,种出的粮食还不一定够缴纳租金。 若是碰上个大灾大难,还得往里贴钱。 简直是要把人逼上绝路! 但是! 方修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士绅缴纳田赋的基础上! 三十年的田赋,可不是个小数目,又有多少人能缴纳的起呢? 朱元璋想到这,皱了皱眉头,看向方修。 “方修啊,三十年的田赋不是个小数目,即便是地方上的士绅,也鲜有人能拿的出来!” 方修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道: “臣要说的关键就在于此!” “那些士绅收了田地,却不将他们登记在自己的名下,而是登记在家族有功名在身的子弟的名下,如此一来,这些田地的田赋便有相当一部分可以免征。” “时间越长,百姓手里的田地越少,士绅手里的田地越多,朝廷能收上来的田赋也就越少!”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士绅越来越富,百姓越来越苦,朝廷越来越穷!” 这番话如同雷霆一般劈在朱元璋的头上。 刹那间,他似乎想通了什么。 双目圆瞪,猛地起身,用无比愤怒的声音道: “这些狗一样的东西,该杀!” 第9章 没丞相好,还是有贤相好 此刻。 朱元璋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意,背着手,在暖阁里踱步起来,嘴里念叨着: “这些狗一样的东西,成天就只知道拼了命的搜刮民脂民膏!” “咱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剥了皮,塞满稻草,扔到田里去!” 说着说着,又咬牙切齿起来。 方修听见这些话,选择保持沉默。 毕竟,历史上的朱元璋可是真的做过这样的事。 片刻后。 朱元璋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坐回龙椅上,用希冀的目光看着方修,温和道: “方修,咱知道你既然想到了这三点,肯定知道解决的办法,说来给咱听听。” 方修忙不迭道:“回陛下的话,这些漏洞从唐宋开始就一直存在,臣一时间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朱元璋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啊!这些漏洞存在了六七百年,岂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是咱太着急了。” 说到这,他的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 只觉得这贪官污吏、士绅豪强比前元、陈友谅还要难对付! 就在这时。 方修充满朝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陛下,其实臣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话音落下。 朱元璋猛地抬头,用希冀的眼神看着方修,迫不及待道:“不管有没有用,先说来给咱听听!” 方修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道: “臣的想法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十六个字:合并编派,合并征收,用银缴纳,官收官解。” “所谓合并编派,合并征收,便是将原有的徭役全都合并,摊派于田亩,一并征收。” “征收的项目简化合并,如此一来,当地官府便不好再做手脚,百姓的负担就能得到极大的减轻。” 话音落下。 朱元璋的眼眸猛地一亮。 是啊! 将杂七杂八的徭役合并在一起编派,征收。 当地的狗官想要再做手脚,就要麻烦的多! 百姓身上的担子也能少一点! 这么好的办法,咱怎么就没想到呢! 朱元璋面露激动之色,盯着方修,急切道:“继续说。” 方修继续道:“所谓用银缴纳则是指,各州各府的税赋由原先的用实物缴纳,改为用银两缴纳,只留下小部分的地方仍征收实物,用于宗室、百官的吃穿用度。 如此一来就避免了运输过程中实物的损耗,同时也避免了有人虚报损耗,中饱私囊。” “用银两缴纳,咱怎么就想不到呢!” “说得好!说得好啊!” 朱元璋听了,眼眸一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方修却表现得很淡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他没说的是: 其实在这个时代,用银两代替实物缴纳赋税,有一个很大的bug! 那就是百姓的手里一般是没有白银的。 想要缴纳赋税,只能到商贩那里兑换白银。 这时,商贩必定会借此抬高白银的价格。 时间一长,必定会造成粮贱银贵的情况,百姓一样会被剥削。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白银作为等价交换物,在市场上流通起来。 可问题在于,就连朝廷都没多少白银,想要让它流通起来,又谈何容易? 作为历史学硕士。 方修对这一切都了然于心。 但他现在还不想跟朱元璋讲。 原因很简单。 对他而言,指出问题,并且给出相对合理的解决办法,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其他的,就算说了也做不到,那说了也没有意义! 就比如刚才提到的白银流通的问题。 有办法解决吗? 其实也有! 开海禁,灭东瀛,进行大航海,与欧洲各国互通商路,这些都是解决的办法。 但方修说了,朱元璋会听他的吗? 就算听了,以大明现在的实力,能做到吗? 这些都是问题! 饭要一口一口吃。 路要一步一步走。 这改革弊政,也是一样的道理,得慢慢来! 朱元璋见方修喝茶,腾的站了起来,拎着茶壶,走到他的面前。 一边给他斟茶,一边激动地道: “咱给你泡茶!你把最后四个字,给咱讲了!” 方修见状,继续道: “最后的官收官解,就是将原先的民收民解废除,所有的税收,改由朝廷派人征收、解运。” “这样做,既可以避免当地官府贪墨税银,又可以提高税收的效率,可谓是一举两得。” 话音落下。 朱元璋忍不住拍了拍方修的肩膀,兴奋道:“咱就知道,还是你有办法!” “合并编派,合并征收,用银缴纳,官收官解。” “十六个字,就把这税赋的问题解决了七八成!” “咱看,这满朝的文官加在一起,都没你管用!” 朱元璋开怀大笑,丝毫不吝啬对方修的赞美之词。 方修听了,起身行礼道:“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咱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 朱元璋回到龙椅上,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方修,眼中带着笑意,开口道: “今个儿说的够多了,咱看你也累了,咱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了咱,就回去休息吧。” 方修道:“陛下请讲!” 朱元璋眼中迸出深意,缓缓道:“咱问你,你觉得咱大明需不需要中书省,需不需要丞相?” 此话一出。 方修心里咯噔一下。 他清楚的知道,再过两天,朱元璋就会在南郊祭天的时候,向百官宣布废除中书省和丞相一职。 换句话说。 这个时候。 朱元璋早就做好了决定,要废除中书省和丞相。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为啥还要问我?” 此时此刻,方修的脑子急速运转,思考着朱元璋的用意。 很快,他就想好了措辞,回答道: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自秦设丞相开始,历朝历代虽然也有贤明的丞相,但更多的却是如胡惟庸之流专权乱政的小人!” “如此看来,咱大明未必需要丞相,也未必需要中书省。” 把朱元璋自己说过的话,讲给他听。 总归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吧? 方修这么想着,就看见朱元璋的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即,听见朱元璋道。 “咱在想,咱大明是没丞相好,还是有贤相好!” 第10章 太子朱标:靖安侯真仁义! 没有丞相好,还是有个贤相好? 方修微微一怔,没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朱元璋见方修一脸茫然,却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跟咱说了这么多,估摸着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方修听了,起身行礼道:“那臣就告退了!” 朱元璋点点头,提醒道:“给你的安溪贡茶,别忘了带上。” 方修笑道:“谢陛下!” 说完,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深邃的目光看着方修的背影,沧桑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片刻后。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吩咐一旁的宦官道:“让太子来见咱!” “是,陛下!” 宦官领命离开。 一炷香的时间后。 太子朱标来到了乾清宫,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今个儿朝会上发生的事,标儿可听说了?” 朱标点头道:“韩国公同儿臣说了。” 朱元璋又问:“对于靖安侯方修,你怎么看?” 听见这个问题。 朱标的脸上露出一抹崇敬之色,道:“靖安侯高风峻节,大公无私,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实乃儿臣学习的榜样。” 这个评价可以说非常高了! 要知道,太子朱标现在才二十五岁,跟方修差不多大。 面对一个同龄人,给出这样的评价。 可以看得出来,朱标是真心认可方修的品行。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标儿,咱问你,你可曾想过,咱大明立国至今已有十三个年头,这天下为何还有这么多的穷苦百姓?” 这是方修问朱元璋的话。 被他直接拿来用了。 朱标听了,眉头微微皱起。 他很想说:如今的大明国正是国富民安,物阜民丰的时候,穷苦百姓只是少数。 但转念一想。 近些年,各地的农民起义频繁发生。 朝廷经常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在平息叛乱上。 若大明国真是国富民安,物阜民丰,又怎会如此? 朱标和那些立国后出生的皇子不同,他和父亲朱元璋一样,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 他心里很清楚。 百姓但凡有一点活路,是绝不会造反的! 换句话说。 父皇说的一点没错,大明国的穷苦百姓还有很多! 只是...... 这是为什么,他却是回答不上来。 思考了片刻后。 朱标缓缓道:“儿臣以为,我大明国虽是立国十三年,但与汉唐宋国祚相比,仍算是刚刚立国。” “既是刚刚立国,百废待兴,各州各府有穷苦百姓,乃是人之常情。” “儿臣以为只要巩固朝廷的政策与制度,不急政暴虐,不赋敛不时,时间一长,天下自然太平。” 朱标说的就是他的治国理念。 不频繁的改变朝廷的政策和制度,用温和的手段对待百官和勋贵。 让江山稳定下来,天下才能太平,百姓才能安好。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宽通平易之政! 而这种治国理念,和朱元璋的以民为本刚好相反。 正因如此,历史上的两人经常在乾清宫发生争执。 甚至。 这位有史以来最稳太子的英年早逝,跟朱元璋的脾气也不无关系! 果然。 此刻,朱元璋听见朱标的话,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满道:“在你看来,咱朝廷的制度就不会出现漏洞?” 朱标一怔,犹豫了一下,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我大明国的制度,乃是父皇和百官在前朝的基础上,吸纳历朝历代的经验,改善而来,即便有漏洞,也是瑕不掩瑜,只要在施行的过程中,改正即可。” 在他看来。 父皇和百官废了这么多心思,制定的规章制度,又怎么可能会出现漏洞。 只要按照制度办事,大明朝就能千秋万代,百姓就能安居乐业。 其实。 朱元璋在和方修谈话之前,也有类似的想法。 可是当方修指出税收制度的三大问题后。 他才恍然大悟。 前朝的制度之所以能延续这么久,并非是没有漏洞。 而是那些漏洞,并没有人发现。 即便有人发现,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也不会想着改动。 即便是有如宋朝王安石那般的人想要改动,也会因为触犯庞大的利益集团,而阻力重重,难以施行! 大明的制度很大一部分是唐、宋、元的延续和继承。 底子本身就是漏洞百出,再缝缝补补,又能有多大的效果? 朱元璋想到这,看向朱标,语重心长道: “你成天与百官们待在一起,所见所闻,皆是百官想让你看见,想让你听见的,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但咱告诉你,万事万物不能光听百官们如何讲,还有多听听百姓们如何讲,多到民间去走一走,看一看,方才能有自己的判断。” 朱标听见这话,心里有些疑惑。 不明白父皇为何突然跟他说这些话。 正要应声称是,还没开口,就听见朱元璋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就在半个时辰前,方修给朕问了同样的问题,朕也同你一样,不知这天下百姓为何困苦,只能将原因归咎于贪官污吏太多!” 朱标心头一跳,有些害怕,胡惟庸案刚刚了结,父皇不会又要大开杀戒吧? “父皇.......” 朱标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要开口劝阻。 朱元璋却是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让咱讲完!” 朱标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 朱元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继续道: “可你知道方修那小子是怎么说的?” “他告诉咱!咱整治贪官污吏,已经卓有成效,在历朝历代中,咱大明的贪官污吏已经算是最少的了!” 此话一出。 朱标总算松了口气,在心里暗暗感激方修。 心道: “御史今日在朝会上弹劾靖安侯,他非但没有记仇,反而仗义执言,为百官说话。” “这等仁义,实在教人佩服!” 朱元璋没注意朱标的表情,用威严的声音继续道: “然后他告诉咱,咱大明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穷苦百姓,贪官污吏、士绅豪强只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朝廷的制度有问题!” “有大问题!” 此话一出。 仿佛有一道雷霆批在了太子朱标的头上。 震得他有些恍惚。 用怀疑人生的语气,喃喃自语道:“朝廷的制度有问题?” 第11章 咱打算让方修做右丞相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朱标肯定不信! 朝廷的制度能有问题?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 这话从靖安侯的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他相信。 以靖安侯的品行,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敢这么说,必定是有所依仗! 而父皇特意把自己召到跟前,转述这些话。 说明父皇对这些话也极为认可。 只是。 朱标想不明白,朝廷的制度能有什么问题? 他眉头紧皱,思考了片刻后,抬眸看向朱元璋,行礼道:“请父皇教我!” 朱元璋见他没有固守己见,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道: “靖安侯告诉咱,这朝廷的税收制度有三大问题,其一是......” 朱元璋将方修提出的三个问题,讲给了朱标。 朱标听了,大惊失色。 “儿臣实在没想到。” “我大明朝完善后的两税制,竟还有如此多的漏洞!” “实在是匪夷所思!” 从洪武十年开始,朱标就开始跟着朱元璋学习如何处理朝政。 因此对政务十分熟悉。 一听就知道,方修所说的三个问题,非但确实存在,而且直指要害! “如此大的漏洞,时间一长,必定会引起大的变故,这可该如何是好。” 朱标一时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 朱元璋见他这样,在心里叹了口气。 标儿还是太年轻了。 遇到点事,就毛毛躁躁,这可不行。 殊不知。 刚才在方修的面前,他表现得比太子朱标还要急躁。 朱标一个人焦急了片刻,忽然想到。 父皇知道这些漏洞,还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肯定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对策! 自己怎么这么笨,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他想通这一点,连忙看向朱元璋,开口道:“父皇召儿臣来,想必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对策,不知可否跟儿臣讲讲。” 朱元璋道:“解决的对策确实是有,却不是咱想出来的,而是方修想出来的。” 朱标又是一怔,随即面露惊诧之色。 大明朝税收制度的三大漏洞,乃是自古就有,几百年了都没人能够解决。 靖安侯一介武勋,又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竟然能想到解决之策! 实在是厉害! 此刻。 朱标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靖安侯,越发的敬佩了。 “请父皇教我!” 朱标朝着朱元璋作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朱元璋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 “解决的对策并不复杂,方修将之总结为十六个字:合并编派,合并征收,用银缴纳,官收官解。” “所谓合并编派,合并征收......” 朱元璋将之前方修说的话,一一将给太子听。 太子听着听着,眼中逐渐迸发出光芒! 这十六个字听着简单至极。 却刚好对应了咱大明税收制度的三大漏洞。 直击贪官污吏和士绅豪强的要害! 若是能够顺利施行,简直是功在千秋! 想到这。 太子朱标忍不住赞叹道:“靖安侯真乃我大明朝的管仲乐毅!短短十六个字,竟是解决了如此大的弊政,实在是令儿臣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朱元璋听见管仲乐毅这四个字,眉头一挑。 他看着面前兴奋的朱标,开口问道:“标儿心里当真这么想?” 朱标一怔,没明白朱元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拱手道:“在父皇的面前,儿臣所言皆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儿掺假!” “好!” 朱元璋一拍桌子,站起身,看着太子朱标,笑道:“难得你我父子皆是想到一起去了。” “过些日子,咱就让中书省拟定诏书,任命靖安侯方修为中书省右丞相!” 此话一出。 朱标整个人都懵了! 他说的管仲乐毅,只是一个比方,是类比! 不是说真要让方修做丞相啊! 先不说方修的年纪同自己差不多大。 就说他做丞相,朝堂诸公又怎么会服气? 要知道。 靖安侯方修从一介布衣到大明勋贵,只用了两三年的时间。 刚成大明勋贵,又一步登天,做了中书省的右丞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让朝堂诸公们如何想? 让韩国公,魏国公他们如何想? 一个横空出生的毛头小子,一下子变成了他们这些开国大功臣都要仰视的存在。 他们能心甘情愿吗? 想到这。 朱标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 “父皇,儿臣知道靖安侯无论品行,还是能力,都足以胜任丞相一职。” “只是,在儿臣看来,此事不宜着急,毕竟韩国公、魏国公他们都还在世,让靖安侯做丞相,朝堂上难免有人不服。” “父皇若真想让靖安侯坐丞相,不妨先让他进入六部或中书省,提前熟悉一下朝堂如何运转,等时机成熟,再做决定!” 朱元璋眉头一挑,看向朱标。 “你的意思是,这丞相之位,就必须让开国功臣来坐,其他人,即便是有宰相之才也做不得?” 朱标听见这话,瞬间明白,父皇生气了! 他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忙不迭地解释道:“儿臣并非是这个意思。” 朱元璋冷哼一声:“那是什么意思?” 朱标咬了咬牙,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儿臣担心,诸公因为此事与父皇心生嫌隙。” 朱元璋听了,表情变得温和了一些,语重心长道: “标儿,咱知道你的意思。” “只是,你要知道,这朝廷不是诸公的朝廷,而是百姓的朝廷!” “要是做什么事,都要想着诸公如何如何,那什么事都别想做成!” “你有这样的想法,咱可以理解,毕竟咱给你挑的师傅,都是重臣,是勋贵,你这么想,是他们想让你这么想。” “但咱告诉你,你要想做个好皇帝,就不能只听他们说的!” “有些事,诸公越反对,说明你做的越对!因为你做的事,触犯了他们的利益!” “但他们反对,不代表百姓反对,你要放在心上的不是朝堂上的诸公,而是民间那千千万万沉默的百姓!他们才是咱大明的根基!” “明白吗?” 此话一出。 朱标猛地一震,忽然觉得打开了新的世界,视野变得更加广阔! “越反对,说明做的越对。” “千千万万沉默的百姓,他们才是大明的根基。” 朱标的脸上露出恍惚之色,喃喃自语了一会。 片刻后。 他想通了一切,抬眸望向朱元璋,表情变得坚定,正色道: “儿臣明白了!” “靖安侯既有宰执之才,又有宰执之量,乃是上天赐给我大明的栋梁,赐给父皇的肱骨之臣!” “朝堂之上,再也没人比他更合适入主中书省!” “儿臣请父皇下旨,任命靖安侯方修为中书省右丞相!” 第12章 朱元璋的嫡次女——朱雨若 朱元璋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摆摆手道:“丞相的事,先不急。” “咱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朱标作揖道:“父皇请讲。” 朱元璋眼中迸发出深意,语重心长道: “咱还是要说说靖安侯,他这个人受了爵位后,还没有忘记本心,一直住在郊外。” “这样就更能看到民间疾苦,思考做事不用受诸公的约束。” “所以啊,标儿,空下来别老是跟在诸公后面,也多找靖安侯谈谈心,看一看靖安侯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咱可以肯定,你能从他那里学到平日里学不到的东西!” 朱标听见这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朱元璋刚才说的制度漏洞。 如此巨大的漏洞。 朝堂诸公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察觉? 他们只是选择无视这些漏洞,为以后谋取私利打下基础罢了。 所以,朝堂诸公各个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心里想的却未必如此。 圣人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不就是如此吗? 朱标想到这,深以为然道:“父皇,儿臣记住了。” 朱元璋坐回龙椅上,有些疲惫的摆摆手道:“记住了就好,别的咱也不多说了,你回去吧。” “是,父皇,儿臣告退。” 朱标作揖,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踏出乾清宫门后。 他本想回东宫,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见一见靖安侯。 一是跟这位未来的宰相谈谈心,贴近一些距离。 二是问一问那十六个字落在实处,具体该怎么做。 想到这。 他不再犹豫,转身离开了皇宫。 片刻后。 他来到靖安侯府,敲门后发现是个商贾,就知道靖安侯大概又回城郊的书院了。 于是又叫了一辆马车,往城外赶。 坐在温暖的马车里。 朱标的脑海里还在不断回荡着朱元璋说过的那些话。 只觉得振聋发聩! “跟父皇比,我还是差的太远了啊。” 良久后,朱标叹了口气,掀开车帘,想要透透气,舒缓一下心情。 刚掀开车帘。 他就在街道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瞬间怔住了。 “没看错吧?她怎么在这!” 眼见那身影越来越远。 朱标忽然缓过神,大喊道:“停车!” “是,殿下!” 马车缓缓停下。 朱标焦急的跳下了马车,疾步往回走。 “殿下!” 侍卫见状,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片刻后。 朱标拦在了一个披着大氅的少女前面,瞪着她,没好气道: “谁让你出宫的!” 披着大氅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 白皙的脸蛋带着一些婴儿肥,有些许的圆润。 一双明艳的桃花眸,配上鲜艳的红唇,显露出一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 看上去天真烂漫,十分可爱! 她看见朱标,桃花眸子出现一抹慌乱,二话不说,转身就要逃跑。 “想跑?” 朱标似乎早有准备,一把抓住她的大氅,拽住了她! 少女的大氅被拽住,只能放弃逃跑的想法。 转身看向朱标,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哀求道: “哥,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朱标眉头一挑道:“这么快就承认是偷跑出来的了?” 少女呵呵了两声,没有说话。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 朱标越看她越来气,偏偏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谁让她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呢! “朱雨若!本宫告诉你,你要是再让本宫在外城看见你,非把你送到父皇那里不可!” 朱标冷声道。 朱元璋的第四女,也就是马皇后所生的嫡次女——朱雨若。 听见这话,表情由原先的可怜巴巴变成狡黠明媚。 嘿嘿的傻笑了两声,撒娇道:“我就知道,哥最疼我了!” 朱标见她这样,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外城没你想象的那么安全,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拐走卖了。” 朱雨若眉头一挑,自信道:“以我的功夫,真有坏人,谁拐卖谁还不一定呢!” 朱标听见这话,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把你送到父皇那里!” 瞬间。 朱雨若像是战败的斗鸡,不敢说话了。 “好了,上车,本宫先送你回宫!” 朱雨若垂头丧气,应了一句:“是,皇兄。” 朱标转身回到马车上。 朱雨若见状,本想逃跑,但看见四周的东宫侍卫,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跟在朱标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上。 朱雨若拿起案上的糕点,一边吃,一边问道:“哥你刚才是要去哪儿?” 朱标自顾自的看着手里的《资治通鉴》,压根懒得理她。 “哥,这里离皇宫多远了,来来回回得耽误多长时间。” “你去办你的正事,不用管我。” “你放心,我会乖乖的待在马车上的,不会乱跑!” 朱雨若说着,举起了四根手指,一本正经道:“我发誓!” 朱标抬眸瞥了她一眼,还是没理她,继续看书。 朱雨若见到这一幕,咬了咬银牙,心道:“这是要逼我用绝招了啊!” 她一把拽住胞兄朱标的胳膊,左右甩动了起来,撒娇道:“哥!你最好了!” 朱标也是被她缠的烦了,没好气道:“本宫等会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带你去可以,到了地方,不准乱跑,不准捣乱!” “要不然,说什么本宫也要把你送到父皇那里!看父皇如何惩治你!” “好耶!” 朱雨若差一点要从马车上蹦起来,眉眼间满是笑容,说话的称呼都变了。 “皇兄放心,我一定不捣乱!” 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咬了一口糕点,好奇的问道:“对了!哥,这个很重要的人是谁啊,要让你亲自去见。” 要知道。 朱标可是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在朝堂上地位超然! 整个大明,能让他亲自拜见的,除了父皇、母后、韩国公、魏国公等少数几人,还能有谁? 可眼下马车明显是往城外去的。 她可不记得有哪位国公是住在城外的。 朱标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13章 世外高人?二傻子? 还卖关子,没意思! 朱雨若撇了撇嘴,也不再问,拉开车帘,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马车离开金陵城,在冰冻的泥地上越走越远。 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 朱雨若眉头一挑,看向车窗外,发现四周一片荒芜,除了十几间简陋的茅草屋,什么都没。 “难道说皇兄要见的大人物,住在茅草屋里?” 她看着这些简陋的茅草屋,忽然想到了什么,水汪汪的眼中迸发出兴奋与好奇。 “话本上说,那些绝世高手都住在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过着清贫简单的生活。” “难不成皇兄要见的是一位世外高人?” 朱雨若想到这,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好奇,站起身,想要进茅草屋看看,能不能找到话本中描述的世外高人。 这时。 朱标的声音忽然响起。 “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本宫的,坐在车里,不要乱跑。” 朱雨若一张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撇了撇嘴道:“哥,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这么管着我!” 朱标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只是道:“不听话,小心本宫告诉父皇!” 朱雨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没好气地道:“你堂堂太子,除了会拿父皇压人,还会做什么!” 朱标看向她,淡淡道:“还会打板子。” 朱雨若听见这话,瞬间想起,前几天,四哥犯了错,太子哥哥还教人打他的板子。 那可怕的场面,记忆犹新。 瞬间。 她又坐了回去,语气一变,撒娇道:“太子哥哥,你就带上我嘛,我保证不给你捣乱!” 朱标瞥了她一眼:“没用!” “太子哥哥!” 朱雨若还在撒娇。 朱标已经走下了马车,懒得管她。 “嘿嘿!” 朱雨若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跟着下了马车,跟在太子朱标的身后。 左右两名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都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没一会。 几人就到了茅草屋的院子里。 院子里除了几口大缸,空无一物。 朱标站在原地,看着四周的几个茅草屋,正想着该进哪一个。 忽然。 某间茅草屋里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你们可曾想过,果子成熟了,为何会掉在地上,而不是飞向天上?” 朱标听见这个问题,微微一怔。 果子成熟落地,这乃是世间万物最基本的道理,这有什么好讲的? 可是。 这是为什么呢? 乍一听这个问题,好似简单到没法再简单,稚童都能回答得上来。 但仔细思考后,却忽然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世人之所以知道果子成熟会落在地上,是因为事实本就如此。 可是。 事实本就如此,却不代表本该如此。 同样是脱离了根系,为何它就不能飞到天上? 是有什么力量,迫使它必须落地吗? 若是真的存在这种力量,为何以前从没人发觉? 朱标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堂堂的太子殿下,竟是和茅草屋里的稚童一样,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境地。 他的一旁。 朱雨若听见这个问题,却是撇了撇嘴。 “果子成熟本就该落地啊!连稚童都知道的道理,这人还拿出来问,莫不是个傻子!” “雨若!” 朱标瞪了她一眼,斥责道:“本宫怎么跟你说的!” 朱雨若虽然不服气,但还是低下了头,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嘛。” 两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茅草屋附近还是显得十分刺耳。 果然。 下一秒,茅草屋被人推开。 一个俊朗的青年站在那里,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两人。 朱标看见俊朗青年,面露惭愧之色道:“叨扰靖安侯了。” 方修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忽然反应过来。 这是太子朱标! “太子殿下哪里的话,外面冷,进来说。” 方修打开茅草屋的木门,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如此道。 朱标本想说,自己在外面等着就好。 但转头看见朱雨若,又担心她在外面挨冻,只能拱拱手道:“那本宫就谢过靖安侯了。” 说完,带着两名护卫走进了屋子。 朱雨若一个人站在外面,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四人一进到屋子,就看见面前有二十几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得打量着他们。 瞬间觉得有些尴尬。 方修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窘迫,看向孩子们,笑道:“给大家半炷香的时间,好好思考一下刚才的问题,等会找人回答。” 孩子们听见这话,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刚才的问题上,一个个做出苦思冥想的姿态。 方修说完,从一旁搬来了四个木制的小椅子,放在几人的面前。 看向朱标,笑道:“臣这里实在简陋,让太子殿下看笑话了。” “靖安侯客气了。” “没提前告知就上门叨扰,是本宫思虑不周。” 朱标笑着回了一句。 此刻。 他看着面前彬彬有礼,平易近人的方修,只觉得自己今天来对了! 这里的环境比他想象的还要简陋,还要恶劣! 不要说大明的诸多勋贵,就是一般的富商,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但靖安侯却不以为意,反而乐在其中。 只是这等精神,就足以让他登门拜见! 方修听见这话,又和朱标寒暄了几句。 然后十分直白的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来臣这里,所为何事?” 朱标笑了笑,道:“本宫刚从乾清宫出来,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靖安侯。” 说到这,顿了顿。 他道:“当然,几个问题不急在一时,本宫可以等靖安侯给学生上完课,再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他这么说。 一方面是不想打扰方修和这些稚童。 另一方面,也想听一听,这些稚童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靖安侯方修又会如何解释这个问题,最后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方修听见这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那就请太子殿下休息片刻,等臣先将这节课上完。” 朱标点了点头道:“甚好。” 一旁。 朱雨若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最后撇了撇嘴。 心道:还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呢,感情是个二傻子。 也不知道太子哥哥为什么这么看重他。 连果子成熟落地都不知道,他还能知道什么? 这时。 方修已经回到了讲台上,看着底下二十几双清澈的眼睛,开口问道: “可有答案了?” 第14章 你凭什么这么说? 话音刚落。 就有十来个孩子举起了自己的手。 方修随便点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你来说说。” “是,先生!” 小女孩站起身,看着面前的方修,认真道: “学生认为,任何东西想要移动,都必须要有力量!” “这果子成熟后落在地上,肯定是有一股力量在控制它!” 朱标坐在后面,听见女孩的话,眼眸一亮。 “是啊!之所以掉落肯定是有力量在推它!”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本宫想不到!难道本宫还不如这些稚童?” 朱标想到这,下意识地抬眸看向面前这些稚童。 他知道。 这些稚童原先是应天府附近的乞儿,是被靖安侯收留,才能在这里读书。 按理说,这些乞儿从未读过书,识过字,脑子应该不如勋贵家的孩子好使。 但现在这么看,事实并非如此。 最起码,同样的问题,勋贵家的孩子想一天一夜,也未必有个靠谱的答案。 “如此看来,这些孩童之所以能够如此快的想到答案,跟靖安侯的教导密不可分!” “没想到,靖安侯一介武勋,竟也能做好一位先生,实在厉害!” 朱标想到这,下意识地看向了方修,脸上露出一抹崇敬之色。 “很好!” 方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 这小女孩说得基本正确。 看来,这段时间的功夫没有白费。 这些孩子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具备了简单的科学思维。 方修看着她,又问:“还有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道:“学生只想到这么多。” “嗯,坐吧。” 方修让小女孩坐下,然后从讲台上拿起一根炭笔,在简易黑板上写下一个字——力! “她说,成熟的果子,之所以掉落在地上,是有一股力量在控制它。” “那请问同学们,这股力量来自何处,有何特点?” “为何这股力量能将成熟的果子推落在地上,却不能将未成熟的果子推落在地?” “为何是往地上推,而不是往天上推?” “再给大家一些时间思考,若实在没有头绪,可以和同学讨论!” 话音落下。 学生们又是露出思考之色,互相讨论了起来。 朱标听见这几个问题,瞬间又懵了。 “这力来自何处?” “为何是向下,而不是向上?” “为何未成熟的果子就不会落下?” “这......这又是为什么?” 朱标想着这些问题,只感觉脑子里面一片浆糊,压根没有思绪。 这时。 一旁的朱雨若也察觉到了。 这果子成熟落地,似乎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她眉头微微皱起,在脑子里思索着方修提出的几个问题。 片刻后。 一道灵光忽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下一秒。 她红润的脸蛋露出激动之色,猛地起身,大声道:“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 包括学生、方修、朱标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朱雨若仿佛没有看见他们的眼神,激动地道:“果子之所以往地上落,是因为这股力量是向下的!” 方修看着这个清纯中带着些妩媚的小姑娘,眉头一挑,问道:“还有呢?” 朱雨若继续道:“还有,这成熟的果子落地,而未成熟的果子不会落地,是因为这股力量有一定的上限! 果子成熟的时候,跟果树的连接没那么紧密,这股力量就足以使它落地! 而果子没有成熟的时候,跟果树的连接紧密,这股力量就不足以使它落地!” 此话一出。 就连方修这个现代人都有些诧异了。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挺聪明。 几乎是猜出了真正的答案! 此刻。 方修看着一脸骄傲的朱雨若,忍不住夸赞道: “你很聪明!你提出的这两点,和我的猜想几乎一致。“ 朱雨若听见这话,心道:那是当然!父皇都经常夸我聪明! 她看着面前的方修,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小菜一碟。 可是,嘴角勾起的笑容,还是暴露了她此刻又开心又骄傲的心情。 这个时候。 方修却是将目光望向了学生们,脸上露出严肃之色,认真道: “世间确实存在一股向下的力量,作用在万物的身上!” “正因如此,我们是站在地上,而不是浮在空中。” “果子成熟后是落地,而不是飞天,河流是自上而下流,却不是自下而上流。”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若是世间不存在这股力量,那万物也就没了规律,乱了套。” 说到这。 方修话锋一转,道: “只是在我看来,这位姐姐所说的,还存在一定的漏洞。” “请大家想一想,这股力量若是有一定的上限,必然也有一定的下限,那这上下限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朱雨若听见“漏洞”两个字,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而学生们则是露出思考之色。 他们还没想出合适的答案。 朱雨若清脆的声音就又一次响起。 “自然是跟万物的大小和重量有关,东西越大越重,受到的力量也就越大,东西越小越清,受到的力量也就越小。” 此话一出。 朱标和学生都是露出恍然之色。 “说的好有道理!” “越重的东西,抬起来越费劲,越轻的东西,抬起来越轻松,事实不就是如此吗?” 此刻。 朱标看着身旁的胞妹,已经有点儿怀疑人生了。 “这些道理,雨若都能想得明白,为何本宫却没有一点思绪?” “难道本宫其实比雨若还要愚钝?” 有学生则是露出崇拜的表情,看向朱雨若,由衷的赞叹道:“姐姐好厉害!一下子就能想通其中的关键!” 朱雨若听着这些赞赏,嘴角又勾起了笑容. 正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方修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位姐姐确实非常厉害,她所说的确实涉及到了世间万物的另一种规律,但跟我们今天讲的却没有太大的关系。” “实际上,我们刚才说的这股力量并非是有一定的上下限,也并非跟万物的大小重量有关,而是有固定的大小!” 此话一出。 朱标、学生们都是露出不解之色。 朱雨若则是面露不忿,不服气得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对的,我说的是错的!” 第15章 大受震撼的朱标兄妹 方修看向她,俊朗的脸上仍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想要验证一个想法对或是不对,很简单,做个实验即可。” 实验? 朱雨若和朱标都是一头雾水。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朱雨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方修,问道:“什么叫做实验?” 方修解释道:“所谓实验是指为了验证想法所做的尝试。” “比如想要知道这向下的力量是随着万物的重量变化,还是有固定的大小。” “只需要取两个大小重量不一的物品,从半空中扔下,看它俩是否同时落地,就能得到答案。” “若是同时落地,说明是固定的大小。” “若非同时落地,说明与物品的重量有关。” 话音落下。 除了方修之外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之色。 但随即。 他们又想到了什么,看向方修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有学生小声的嘀咕道:“完了,这一次方先生肯定错了,大小不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同时落地呢。” “我相信方先生!方先生说的一定是对的!” “方先生上节课说了,他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我们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能被他人左右。” “这么说,你也不信方先生?” “我当然相信方先生,方先生这么说,一定是提前做过了实验!” 学生们议论纷纷。 朱雨若红润的脸蛋却是露出了笑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方先生,这一次你输定了!” “两个不一样大小的东西,怎么可能同时落地!” 方修并没有反驳,只是道:“可不可能,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只要做个实验,一切自见分晓。”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两块早就准备好的石头,拿在手里,在众人的眼前晃了晃。 “这是两块大小重量不一的石头,等会我会同时将它们放下。” “看一看这两个石头是同时落地,还是分开落地。” 众人看向那两块石块。 确实是大小不一,很明显。 “等会!” 朱雨若站起身,走到方修的面前,伸出手道:“给我看看!” “好。” 方修点点头,将石头递给朱雨若。 朱雨若伸手接过来,掂量了两下。 确定石头的重量也不一样,这才放心的站到了一边。 “你开始吧!” “我敢打赌,肯定是大的那一个先落地!” 朱雨若说的十分笃定。 她怎么也不相信。 大小、重量都不一样的两块石头会同时落地。 朱标和学生们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都和朱雨若同样的想法。 两块大小不一样的石头,肯定是大的先落地,小的后落地,这是常识! “那我开始了。” “大家看清楚!” 方修将两块石头举过头顶,朗声道:“三!” “二!” “一!” 最后一个字出口。 方修松开双手。 两块石头骤然落下。 砰的一声砸在了讲台上。 下一秒。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懵了! 因为他们清楚的看见。 这两块大小不一样的石头是同时落地的! “这,这怎么可能!” 朱雨若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一脸的不可置信。 下一秒。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声道:“不可能,肯定是你作弊!” 方修听见这话,并没有生气。 这个年代的人没有接触过自然科学,对于超出他们认知的事情,肯定无法理解。 这很正常。 方修想到这,重新捡起两块石头,走到朱雨若的面前。 “如果不信,可以自己试试。” “试试就试试!” 朱雨若咬了咬牙,伸手接过了两块石头。 走到讲台前,将两块石头高高举起,然后松手。 砰! 两块石头同时落地,只发出了一道声音。 这一次。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问题! “不可能,不可能啊!” 朱雨若面露恍惚,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下一秒。 她冲出来屋子,在泥地里找了两块大小差距更大的石头,回到讲台前。 “你拿着这个石头,我拿着这个,听我口令,咱俩一起松手!” 朱雨若将其中一块更大的石头,递给了方修,略有些急促道。 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清楚。 大小、重量不一样的两样东西,到底是不是同时落地。 方修并没有拒绝,伸手接过石头,笑了笑,道:“好。” 两人一同站在讲台前。 将两块石头举到同一高度。 “三!” “二!” “一!” “放!” 一声令下。 方修和朱雨若同时松手。 砰! 两块石头还是同时落地。 这一刻。 朱雨若彻底懵了,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不止是她。 朱标和学生也都进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 在没做实验之前。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的结果会是这样。 可是! 一连三次的结果全都相同。 就算他们再怎么怀疑人生,也只能相信。 方先生说的是对的! 这股力量并非是根据万物的大小和重量来定,而是一个固定的大小! 朱标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脑子变得浑浑噩噩的。 “为何会是这样。” 在半炷香前,他还坚定的认为,自己的胞妹说的是对的。 可是,事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但很快。 他就想到了什么,眼眸中忽然迸发出精光,喃喃自语:“实验,实验,实验。” “若是朝廷制定政策的时候,都依照这实验的方法来,相互对比,多次尝试,岂不是就能知道,哪一条是对的,哪一条是错的!” 朱标想到这,好似发现了什么宝藏,眼中满是激动之色,在心里感叹道: “还没聊到制度一事,便学到了这般重要的道理。” “这一趟来的,值!” 众人中。 朱雨若受到的打击最大。 她一直坚信自己是对的,现在却发现自己是错的,一时间难以接受。 不过。 这个年纪的少女,性格都比较开朗活泼。 只一会,她就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看向方修,问道: “既然这股力量是固定的大小,为何羽毛和石头不是同时落地?” 第16章 应当如何落实? “问得好!” 方修看着眼前的少女,脸上露出笑容,随即,将目光望向学生们。 “这位姐姐的问题,就是留给大家的课后习题!” “大家可以互相讨论,总结出最合理的答案,写在纸上,明天交给我!” 二十几名学生应道:“是,先生!” “好,今天的物理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话音落下。 学生们整齐划一的站起,躬身行礼,喊道:“先生再见!” “再见!” 方修站在原地,回了一礼。 这个时候。 朱雨若不高兴了,瞪着眼睛,没好气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方修看向朱雨若,眉头一挑道:“我相信这个问题对姑娘来说,并不难,为何不试着自己寻找答案?” 朱雨若听了,微微一怔,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下一秒,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方修,问道:“你方才说物理课,什么叫做物理?” 方修解释道:“世间万物之道理,谓之物理。” “世间万物之道理......” 朱雨若喃喃自语了一句。 随即,冷哼一声,也不再追问,只是用自信的语气道:“你等着,我一定能想到答案!” 朱标眉头微微皱起,看向朱雨若,叱责道:“雨若,怎能如此跟靖安侯说话!” 朱雨若显然没想到最疼爱自己太子哥哥,会凶自己。 先是一怔,随即冷哼了一声,坐回小木椅上不说话了。 朱标见到这一幕,有些无奈,看向方修,解释道:“雨若在宫中散漫惯了,还望靖安侯不要介意。” “宫中?” “这么说,是位公主?” 方修一怔,在脑海中快速检索,洪武十三年有哪位公主是和这小姑娘差不多年纪。 很快,一个封号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庆安公主! 史册上虽然没有记载庆安公主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 但根据朱元璋第三个女儿——崇宁公主的生日,可以判断。 这个时候的庆安公主应该还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刚好和眼前的“雨若”差不多大。 方修看了一眼坐在木椅上独自生闷气的朱雨若。 稚嫩的脸庞,傲娇的脾气。 没跑了! 就是朱元璋的嫡次女——庆安公主。 当然。 这个时候,她年纪还小,尚未嫁人,也没有封号,仍然只是太子朱标口中的“朱雨若”。 想到这。 方修笑了笑,回道:“公主殿下冰雪聪明,生动活泼,臣怎会介意。” 顿了顿,继续道:“方才殿下说有事要与臣商议?” “没错。” 朱标点了点头,随即面露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方修见状,立刻会意,道:“旁边有一处屋子空着,殿下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移步他处?” “甚好!” 朱标等得就是这句话。 虽然这里都是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但他要谈论的事毕竟涉及到朝堂诸公,若是被传了出去,难免引起人心浮动。 方修和朱标一前一后,走向另一间屋子。 朱雨若坐在木椅上,正生着闷气,见到他俩离开,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 但想到之前太子哥哥的表现,明显是不想让自己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犹豫了一下,还是留在了原地。 纤细的手臂,撑着脑袋。 白皙的脸蛋露出思考之色,喃喃自语。 “为何羽毛和石头不是同时落地呢?” 另一边。 朱标站在屋子的门口,看向身旁的两名侍卫,吩咐道:“你们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殿下!” 两名侍卫齐齐行礼,一脸严肃。 朱标看了他们一眼,随即迈步走进了屋子。 他一进来,就被屋子里面的景象惊住了。 一张铺着棉被的床。 一个简陋的暖炉。 一张木桌。 一张木椅。 这,这哪是堂堂大明侯爵的住所啊! 朱标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感觉胸口升起一股郁结之气,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 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无语。 另一边。 方修将朱元璋赏赐的安溪贡茶泡好,拿出两个茶盏。 斟好茶,递到了朱标的面前,开玩笑道: “殿下别看臣这屋子简陋,臣这茶可不简陋!乃是上好的安溪贡茶,听说一斤要百两银子!” “要不是殿下第一次来,说什么臣也不会拿出这等好茶招待!” 朱标听见这话,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哽咽。 他看着方修,眼中既有不解,又有敬佩。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靖安侯乃是大明侯爵,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呢?” 委屈自己? 方修微微一怔,回答道:“臣并不觉得住在这里是一种委屈。” “事实上,臣住在这里,比住在靖安侯府更加自在,因为臣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方修这话并没有掺假。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富二代。 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他没有享受过? 毫不夸张的说。 就算是朱元璋和朱标加在一起,享受过的物质条件,都比不上方修曾经的九牛一毛! 犬马声色久了。 就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被欲望控制的行尸走肉。 方修想要改变自己。 恰巧,上天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让他穿越到洪武年间。 虽然开局有点凄惨,魂穿在了一个冻死乞丐的身上。 但也让他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人活一世,不能只是声色犬马,纵情享乐。 最起码。 他的这一世,不该这么活。 “我要让这天下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 “我要让这大明谋闭而不兴,盗窃而不作,外户而不闭!” “我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方修来到这个世界后。 站在乞丐庙的屋檐下,对着狂风暴雨,许下的诺言! 而这四年。 他也一直在用实际行动证明。 自己不只是说说而已! 天下大同! 就是他这一世的人生目标! 另一边。 朱标听见方修的话,越发的感到震撼。 说实话。 韩国公跟他讲述昨日发生的事时。 他还有些不太相信。 “这世上真能有如靖安侯这般纯粹之人吗?” 今日,亲眼见到了靖安侯。 他方才知道,昨日自己的怀疑是多么的可笑! 靖安侯就是如此纯粹! 宛若淤泥中的一朵白莲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想到这。 他面露愧疚之色,看着方修道:“靖安侯胸怀天下,是本宫狭隘了!” 方修听见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顿,开口道:“殿下还是先把茶盏接过去吧。” 朱标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笑意,伸手接过茶盏,道:“是本宫有些矫情了。” 方修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朱标接过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终于回归到了正题,开口道: “本宫来见靖安侯,其实是想问,关于税制弊政,靖安侯所说的三条应对之策,应当如何落实?” 第17章 税务司 方修听见这话,并没有太过诧异。 洪武十年,朱标就已经开始学习如何处理国政。 朱元璋将税制弊政告诉朱标,是意料之中的事。 “太子殿下请坐。” “好。” 两人各自落座。 方修看着朱标,开口道:“在臣看来,税制改革要想顺利进行,首先要做的事乃是清丈土地!” “只有清丈土地,才能知道我大明究竟有多少良田,从而做到赋役均平!” 朱标处理国政已有三年,自然知道若想做好一件事,必须要了解基础! 对税收而言,田地就是基础! 若是连有多少田地都不知道,又如何能进行税制改革呢? 想到这。 朱标点了点头,赞同道:“靖安侯此言有理。” “不知除了清丈土地外,靖安侯可还有别的建议?” 方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臣的第二点建议,便是在朝廷和各县建立一个独立机构,专门处理税收一事,名曰税务司! 各县的税收,由税务司的官员办理,三年一调,避免他们与当地士绅勾结,包庇袒护,谋取私利!” 此话一出。 朱标眼眸先是一亮,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皱起了眉头。 “这税务一事原先是由地方官府与户部负责,成立税务司,便等于将他们这部分的权力剥离开来,此举必定会引起朝堂诸公的剧烈反对,想要推行,怕是不易。” 方修不置可否,说道:“臣只是建议,是否施行,能否施行,并非臣要考虑的事。” 说到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只是,在臣看来,所谓改革弊政,便是要将原先属于百姓的权益还于百姓,这个过程必定会触动诸公的利益,从而引起诸公的反对! 若是殿下无改革弊政之决心,不如无为而治,天下自然太平。” 此话一出。 朱标整个人猛地一震。 是啊! 改革弊政,不就是要打击士绅的利益,造福百姓? 若是没有与诸公对抗的勇气和决心,还改革什么弊政? 想到这。 他看向方修,脸上露出惭愧之色,道:“靖安侯所言极是,本宫受教了!” 顿了顿,又问:“除了清丈土地、设立税务司,靖安侯可还有别的建议?” “臣暂且只想到这么多。” 方修道。 其实。 只是这两条就足够朱元璋和百官闹腾一阵子了。 朱标心里也清楚,这两条建议若想要施行,可能要花费一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其他的建议,靖安侯就算说出来,暂且也没法施行。 于是,脸上露出笑容,道:“今日听靖安侯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 “殿下谬赞了。” 方修回道。 随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没有说话。 朱标觉得自己大老远的跑来这么一趟,不能只聊这么一会。 但是除了税制弊政外,能说些什么,他一时间还没什么头绪。 方修则是无话可说。 对他而言。 有些话将给朱元璋听,更加实际。 “咳咳!” 片刻后,还是朱标打破了沉默,开口道:“今日多谢靖安侯为本宫解惑,本宫打算在春花楼宴请靖安侯,不知可否赏脸?” 方修听见这话,看了一眼窗外。 确实到了晚膳的时候。 想了想,道:“书院的学生年纪尚小,还需要臣来照顾,臣怕是要辜负殿下的好意了。” 朱标摆摆手道:“本宫会差人照顾他们,靖安侯不必担心!” “......” 朱标都这么说了。 方修也不好再拒绝,只好拱手道:“那臣就谢过殿下了!” “是本宫该谢靖安侯才是!” “要不是靖安侯,本宫至今连果子为何落地都不知道。” 朱标哈哈笑了两声,继续道:“还有靖安侯方才所说的实验之法,对本宫也是多有启发,受益良多,受益良多啊!” 说实话。 方修知道朱标没有恶意,但一直被他这么捧着,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谦辞了两句后。 两人一同走出了屋子。 另一间屋子里。 朱雨若坐在木椅上,看着手里拿着的石块,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朱标走到她的面前,她都没有丝毫察觉。 最后还是开口喊她,她才反应过来,抬眸看向朱标,面露疑惑: “哥?” 朱标道:“回去了。” “不!” 朱雨若摇了摇头,面露倔强之色,道:“我今天非要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再回去!” 朱标有些无奈,正要说话。 一旁的方修道:“公主殿下,解题并非空想,而是思考,观察和实验。” “公主殿下就算在这里坐十天十夜,不去观察,不去实验,也未必能解得开此题。” 话音落下。 朱雨若不服气的瞪了方修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而是用小手撑起了脑袋,若有所思的模样。 下一秒。 她好似想通了,站了起来,看向朱标道:“哥,我们回宫!” 说完,就迈着小步子,往外面走。 朱标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而方修则是留在屋里,交代了学生们几句,方才跟上朱标。 太子的车驾十分宽敞,可以容纳四五个人。 方修进到车厢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个时候。 朱雨若忽然反应过来,看向方修,没好气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饶是方修这样的好脾气。 被这刁蛮公主莫名的针对,也有些不开心了。 他面无表情,淡淡道:“问你皇兄。” 朱雨若看向朱标。 朱标道:“本宫先送你回宫,随后与靖安侯一同用膳。” 一般来说,在宫中宴请,都要提前报备。 所以朱雨若一听,就知道朱标是要在城里的酒楼宴请方修。 她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看着朱标,小声道:“哥,带上我呗。” 只要不回宫,什么事,她都能插上一脚。 朱标似听见这话,似乎早有预料,眉头一挑,道:“本宫宴请的是靖安侯,带上你算什么回事。” 朱雨若听见这话,嘟了嘟嘴,低下头,小声嘀咕道:“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这个时候。 朱标却忽然道:“但要是靖安侯同意,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 话音落下。 朱雨若猛地抬眸,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方修,一脸可怜巴巴! 第18章 极高的民间威望 方修看了一眼朱雨若,当作没有听见,看向了窗外。 可恶! 竟然无视本公主! 朱雨若咬了咬银牙,仍没有放弃。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就这么盯着方修。 她不相信,有人会对自己这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睛无动于衷。 然而。 现实是,方修压根没有看她。 又过了一会。 朱雨若见方修始终没转过头,终于按耐不住了,小声道:“靖安侯爷,能不能把人家也带上?” 说完,生怕方修拒绝,又补充了一句: “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是道: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本公主这不算服软! 方修活了两世的人,还不至于跟一个十四五岁,正处在叛逆期的小丫头计较。 听见这话,转头看向这位四公主,露出和煦的笑容,道:“能与公主殿下一同用膳,是臣的荣幸,臣又怎会拒绝。”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朱雨若腹诽了一句,脸上却是露出笑容,一本正经道: “那就谢过靖安侯了!” 一旁。 朱标见到这一幕,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 此刻。 金陵城,春风楼内。 几名世家子弟,正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聊着昨日朝会后发生的事。 “听说昨日诸公一进靖安侯的住所,还以为来错了地方!” “靖安侯的寝室,空空如也,跟乞丐庙一样!” “堂堂的侯爵会住在那种地方?谁信啊!” “陛下和诸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听说不止住的差,吃的也差,都是狗都不吃的剩饭剩菜!” “有那么夸张?” “有一句假话,头给你踢!” “要是真的,那这位靖安侯怕不是个傻子吧?” “哈哈哈哈哈!” 几名世家公子哥嬉笑怒骂,声音在酒楼中回荡。 其余食客听见这话,皆是投去鄙夷的目光。 靖安侯的事情,他们也都听说了。 节衣缩食,救助孤儿,这是何等的大公无私! 到了这些人的嘴里,竟被骂成了傻子! 简直可笑! 靖安侯之风骨,岂是这些蛀虫能领略的?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什么傻子,人家聪明着呢!料想到会有御史弹劾,提前藏好了金银财宝,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群小乞丐,装作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那点心思,谁不知道?” “诸公也是,如此拙劣的演技都识不破,让这等沽名钓誉之徒也能在金陵城兴起一阵风浪!” 一个名叫张硕的青年,如此说道,语气中满是不屑! 他之所以这么说。 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弹劾靖安侯的御史张千,是他的同族二叔! 话音落下。 旁边一桌的书生实在看不下去,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若没有证据,便是诬陷大明勋贵,构陷朝廷忠良!该治罪!” 张硕听见这话,看向那名书生,面露不屑之色,冷哼一声道: “我当从哪跳出个臭虫!原来是国子学的穷酸学生!” “本公子说话,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还要证据,呵,可笑!本公子就算有证据,又为何要跟你讲?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 那国子学的书生气得脸色涨红,胸口升起一团怒火,堵在喉咙里。 他伸出一只手,指着张硕,咬牙切齿道:“你,你......” “你什么你!” 张硕不屑的看着那书生,啐了一口,骂道:“看你那穷酸样!本公子都懒得搭理你!” 那国子学的书生平日里读的都是圣人典籍,哪里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 所谓秀才遇上兵。 他就算是有再多的道理,也吐不出来,只是咬牙切齿的重复着: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见到有人仗义执言。 其余食客也都按耐不住,站起身,指着张硕骂道: “人家怎么说都是国子学的学生,有朝一日科举登第,便能入朝为官!” “倒是你!人没个人样,狗没个狗样,不学无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舞舌,狺狺狂吠!简直猪狗不如!” “就你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也敢大放厥词,诬陷大明勋贵,构陷朝廷忠良?” “实话讲,在我等眼中,你这等人,便是给靖安侯做狗,都不够资格!” 二楼。 更是有人冲着他,吐了口唾沫! “什么东西!” “he,tui!” 那国子学的学生不会骂人。 别的食客骂起人来,可比张硕这些世家公子哥要更胜一筹。 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从张硕的爹娘,骂到祖宗三代,再从祖宗三代,骂到祖宗八代。 最后就连整个张姓,都给骂了进去。 张硕显然也没想到。 靖安侯方修在民间竟然有这么高的威望。 只是说他两句,就引来这么多人的围攻。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击,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似傻了一般。 旁边同行的世家公子们,发现情况不对,连忙站到了一边。 一个个都装作不认识张硕一般! 好一会。 张硕的脸上已经被人啐了好几口唾沫星子,实在是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喊道:“都给老子闭嘴!” 别说。 这家伙没别的优点,就是嗓门异于常人。 突然吼这么一嗓子,倒真让场面安静了下来。 他瞪大了双眼,怒视春风楼内的食客,咬牙切齿道: “老子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贪的官!” “不贪也就罢了,还散尽家财,救济穷苦百姓?不可能!绝不可能!” 张硕嘶吼着,因为愤怒,眼睛充满了血丝。 他好似发誓一般,怒道: “你们一个个的都听好了!” “本公子还就跟姓方的杠上了!” “他只要还在大明,本公子就一定找出他贪污受贿的证据!” 话音刚落。 就有人不屑道:“说这么多,还以为你有证据呢!” “就你?还跟靖安侯杠上?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莫说是在靖安侯眼里,就是在我等的眼里,你也就是个会蹦达的臭虫罢了!” “......” 张硕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骂声,只觉得头脑发晕,呼吸不畅。 就在他承受不住,快要气晕的那一刻。 他看到了酒楼的门口。 有一个身穿布衣的青年迈步而来。 看见那道身影。 他先是一怔,随即整个人狂喜起来。 “靖安侯!那是靖安侯!” 第19章 一条疯狗 酒楼里。 食客们齐齐望向门口。 那里站着一名青年,身穿布衣,披着大氅,五官如雕刻一般立体,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他就是靖安侯?” 食客们上下打量着方修,不禁赞叹:“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不愧是靖安侯,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正人君子的观感!” “今日能与靖安侯在春风楼共进哺食,实在是我等的荣幸!” 春风楼的掌柜,站在柜台后,听见众人的议论,眼眸闪烁。 他想了想,做出了决定。 站起身,走到方修的面前,问道:“是靖安侯爷吗?” 方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是我。” 春风楼的掌柜见他真是靖安侯,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道:“靖安侯大驾光临,实在是让我春风楼蓬荜生辉!” “在下决定!今日靖安侯在春风楼的一切消费,都由在下买单!” 此话一出。 食客们纷纷叫好。 “掌柜的大气!” 方修站在原地,听着四周的欢呼声,有点儿懵。 没记错,他还是第一次来这春风楼。 怎么好像这里的人都跟自己很熟一样? 一上来就是一通彩虹屁。 掌柜还给自己免单。 这是啥情况? 此刻。 懵的不止方修,还有张硕。 他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向四周的食客,宛若疯狂,大声喊道: “你们疯了吧?这是靖安侯!靖安侯啊!” “你们不是说他大公无私!仁爱无双!散尽家财,救济孤儿吗?!” “若真是如此,他哪来的银子来春风楼吃饭?” “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脑子!” 话音落下。 方修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张硕。 这是哪来的疯狗? 逮着人就咬! 方修张了张嘴,正要反击。 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见有食客仗义执言道: “靖安侯怎么了?连你这样的狗东西都能来春风楼,靖安侯为何不能来?” “救助穷苦百姓,那是人家靖安侯仁义!不代表人家就该这么做!” “人家自己的银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关你屁事!”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狺狺狂吠!” 食客们纷纷站出来,指责张硕。 张硕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叫骂声,只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他瞪大了双眼,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方修,咬牙切齿道: “靖安侯!你哪来的银子来春风楼,一定是贪污受贿了,对不对!” “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有人像你一样!有银子不花,用在别人身上!” “我一定要让我叔父弹劾你!” “弹劾你!”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方修听见这话,眼中流露出一抹寒意。 见都没见过的人,无缘无故的诬陷自己。 简直比“疯狗”还让人恶心! 方修心中盘算,该怎么处理这条疯狗。 还没想好,就听见那疯狗继续叫嚣道: “怎么不说话了?做贼心虚?” “呵呵!什么大公无私靖安侯,就是个笑话!” “你就等着被我叔父弹劾吧!” 此话一出。 食客们又是义愤填膺起来。 “真是一条疯狗!” “he,tui!” 甚至有几个粗犷的大汉,已经撸起袖子,准备上去揍他一顿。 就在这时。 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在春风楼响起。 “这顿饭,是本宫请的!” “你要弹劾,就弹劾本宫吧!” 话音落下。 整个春风楼一片寂静。 在大明朝,能够自称本宫的男人,只有一位! 那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所以说...... 刚才说话的那人,是太子殿下? 掌柜和食客们一怔,纷纷反应过来,冲着方修身后的朱标,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张硕也是一怔,随即脸色变得煞白,看向方修身后的朱标,整个人都傻了! 竟然是太子殿下宴请的靖安侯! 张硕怔怔的看着方修和朱标,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哼!” 朱标看着张硕,冷哼一声,走到他的面前,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构陷大明勋贵,朝廷栋梁!” “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你刚才提到的叔父,叫什么名字!” 张硕听见这声叱责,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战战兢兢,颤颤巍巍。 额头上满是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上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的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招惹靖安侯! 本来靖安侯就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人物! 现在又加上一位太子殿下。 自己完蛋也就罢了,说不准还得连累叔父。 一时间。 后悔、恐惧、忐忑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我,我......” 张硕身体颤抖,憋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竟是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方,大哭道: “我错了!靖安侯爷,太子殿下!你们饶了我吧!” 周围的食客见到这一幕,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 敢做却不敢当。 连疯狗都不如! 也不知道是哪家生出了这么个玩意! 朱标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张硕,没有理会,而是转头看向方修,开口道: “靖安侯,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方修淡淡道:“臣以为当秉公处理,构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便当何罪!” “好!” 朱标点点头,看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将此人押送到应天府衙门,将靖安侯爷的话,转述给应天府尹。” 侍卫拱手行礼:“是,殿下!” 随即上前押人。 跪在地上的张硕,听见两人的对话,胆都要吓破了,一个劲的求饶。 方修和朱标只当作没有听见。 无视他,往楼上的雅间走去。 两名东宫侍卫,一左一右,拽住张硕的胳膊,将他地上拖了起来。 “起来!” 见他还在一个劲的鬼哭狼嚎。 其中一名侍卫抡圆了就是一巴掌,骂道:“闭嘴!” 然后,不留半分情面,将如同死狗一般的张硕拖出了春风楼,押往应天府衙门! 春风楼内,食客们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大快人心,纷纷叫好。 只有少数几名世家子弟看着方修和朱标并列而行的背影,感到深深的震撼。 “什么时候,靖安侯和太子殿下的关系这么好了!” 第20章 鸡精 雅间里。 方修、朱标和朱雨若分别落座。 朱标坐下后,看向方修,好奇的问道:“方才那人,靖安侯可认识?” 方修摇摇头,道:“从未见过。” 朱标若有所思道:“看来,某些御史对靖安侯颇有成见!”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方修也不在意,淡淡道:“人活一世,但求问心无愧,旁人如何看,臣并不在乎。” 人活一世,但求问心无愧! 说得好! 朱标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称赞道:“靖安侯真是豁达!实在教本宫佩服!” 一旁。 朱雨若也是多看了方修一眼,心里十分赞同。 这句话说的倒是合本公主的心意! 本公主就想做个行侠仗义的江湖女侠! 旁人如何看,又与本公主何干! 这时。 朱标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道:“不过,方才那条疯狗,有句话倒是提醒了本宫。” “他说不信没有官不贪,如此说来,他那位叔父定然也是贪的!” “没猜错的话,他的叔父应当便是昨日弹劾靖安侯的张千,得让刑部好好查一查他!” 洪武十三年还没有锦衣卫。 查办官员,仍是由刑部负责。 方修听了,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朱标看向门外,淡淡道: “进!” 话音落下。 雅间的门被人推开。 青衣小厮端着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走了过来,将菜放下后,行礼道:“太子殿下,靖安侯爷,酒菜已经上齐,还请慢用。” 朱标点点头,摆手道:“知道了。” “那小的先行告退,有事您吩咐!” 说完,转身离开了雅间。 朱标看了一眼酒菜,将其中一盘菜推到方修的面前,笑着道:“这是春风楼的招牌菜,清蒸三黄鸡,本宫素来喜爱,靖安侯尝一尝。” 三黄鸡产自浙江仙居,因为型如元宝,被当地人称为元宝鸡。 后来朱元璋见它冠黄、羽黄、啄黄,就将其改名为三黄鸡。 正因如此,这三黄鸡才在金陵城流行开来,几乎家家酒楼都会做一道清蒸三黄鸡。 其中又以春风楼做的最好。 “谢殿下!” 方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品尝了一下。 鸡肉的腥味经过处理,得到了一定的去除。 但同时被去除的还有鸡的鲜味。 在方修看来,只能算上中规中矩,甚至还比不上自家做的蛋炒饭。 朱标看见方修的表情,心里立刻有数,问道:“这道菜,不合靖安侯的口味?” 方修笑了笑,道:“倒也不是,臣只是觉得清蒸的菜,吃的便是食物本身的味道,突出的是一个鲜字! 春风楼的清蒸三黄鸡,虽然去除了腥味,但鲜味也所剩无几,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朱标听见这话,眉头一挑,脸上露出笑容道:“看来靖安侯对美食也有独到的见解!” 一旁。 朱雨若却是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三黄鸡不就是这个味道,还能有什么鲜味,故弄玄虚。” 朱标瞥了她一眼,道:“再说废话,滚回宫去!” 朱雨若立刻闭嘴,拿起筷子,专心吃菜。 相处了一段时间。 对这位四公主的性格,方修也已经有所了解。 就是嘴贫了一些,傲娇了一些,叛逆了一些,本质上并不算坏。 和一般人家的十五六岁的女孩,没太大的区别。 因此。 方修也没在意,看向朱标道:“鸡肉本身的鲜味虽然流失,但也不是没有补救之法。” 鲜味流失,还能补救? 朱标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如何补救?” 方修从怀里取出一小袋纱布,平铺在桌子上,道:“此物名为鸡精,在菜中加上一些,便可以达到提鲜的效果。” 话音落下。 朱标和朱雨若全都望了过去。 纱布上是颗粒状的东西,看着有点儿像是粗盐。 “鸡精?” 朱雨若一脸好奇,看向方修,问道:“这是什么做的?” 方修道:“用一种名为海带的植物,提炼而来。” 海带? 朱标和朱雨若听见这个名字,同时皱起了眉头。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植物。 方修看了他们一眼,笑道:“这种植物产自山东的登州府,在应天府极为罕见,两位殿下应当是没听过。” “海带......” 朱雨若沉吟了一下,似乎是有了什么新奇的发现,道:“这么说,这东西是长在海里的?” 方修点点头道:“正是。” 这鸡精是洪武十一年。 他在胶东领兵的时候,自己熬制的,虽然跟真正的味精比,还差的很远,但放在这个年代,也算是提鲜的一大利器了! “海里的植物,提炼出的调料,叫做鸡精......” 朱雨若喃喃自语了一句,刚想要嘴贫。 忽然看见一旁朱标的眼神,又忍住了,只是问道:“靖安侯,这东西真能提鲜?” 方修淡淡道:“能不能提鲜,殿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朱雨若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 说着就要伸手去够那鸡精。 方修却是提前一步伸出了手,道:“熬制这鸡精,需要六道工序,耗费颇多。” “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臣只收一个成本价,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朱雨若瞪大了双眼,没好气的道:“你怎么不去抢!” 方修道:“殿下可以不吃。” “......” 朱雨若被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击。 好一会才嘴硬道:“这顿饭还是我请的呢!” 方修瞥了她一眼,道:“不是太子殿下请的我和殿下?” 朱雨若理直气壮道:“太子是我胞兄!太子的钱,就是我的钱!” 方修懒得跟她争辩,直接选择无视她。 短暂的相处。 朱雨若也大概了解了方修的性格。 知道。 他不想做的事,就算是太子哥哥也不能强迫他做。 于是,咬了咬牙道:“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 “我倒要看看,这鸡精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神奇!”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拍在了桌上。 伸手去拿那鸡精。 方修见她这般幼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眉头一挑,问道:“公主殿下不怕臣在鸡精里下毒?” 第21章 震惊的朱标兄妹 朱雨若听见这话,面露思考。 下一秒。 她展颜一笑道:“不怕!” 方修有些好奇:“为什么?” 朱雨若看着方修,很认真的道:“本公主相信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 这都被你看穿了。 方修挠了挠鼻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雨若从方修的手里接过鸡精,倒了一些在三黄鸡上。 片刻后。 鸡精融入到三黄鸡中。 朱雨若看着面前的菜肴,眉头微微皱起,嘟囔道:“看着没区别啊。” 方修道:“尝一尝就知道了。” 朱雨若抬眸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夹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 鸡肉入口。 瞬间! 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滋味,席卷味蕾! 朱雨若眼眸一亮,忍不住惊呼:“好吃!” 没等嘴里的鸡肉咽下去,就又夹了一块。 像是生怕别人跟她抢一样! 一会就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一旁。 朱标见到这一幕,有些懵。 不就是加了一点调料,味道再怎么变化,又能变化多少? 雨若的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眼见朱雨若变本加厉,像只护食的小猫,把整整一盘三黄鸡,摁在自己的面前。 朱标眉头微微皱起,呵斥道:“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半点公主的样子!母后教给你的礼仪,都学到哪去了!” 朱雨若全当没有听见,一个劲的干饭。 在她看来,只要太子哥哥不跟她抢,说什么都行。 “真有这么好吃?” 朱标看着朱雨若,心中越发的好奇,看向方修道:“靖安侯,这鸡精还有吗?本宫也想买一些。” 方修笑了笑,又从怀里取出一包鸡精,递给朱标,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太子殿下想要尽管拿去。” 朱雨若听见这话,瞪大了双眼,含糊不清道:“你,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方修瞥了她一眼,选择无视。 “那就谢过靖安侯了。” 朱标从方修的手中接过鸡精,随便找了一盘炒青菜,往里面倒了一些。 等了片刻后。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青菜,慢条斯理的送到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青菜接触舌尖。 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滋味,席卷味蕾! 朱标先是一怔,随即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竟然从青菜这里,吃到了鲍鱼海参的味道! 这一刻。 他有些恍惚。 自己吃的到底是不是青菜! 他低头看了一眼。 盘中一片绿,除了青菜,再无他物! “为什么一盘青菜,竟然能吃出这种滋味?” 朱标看着手里的鸡精,有些难以置信。 紧接着。 他又选了一盘清炒素菜,往里面加入鸡精。 还是同样的滋味,还是同样的体验。 这一刻。 朱标终于确信! 这些菜的味道,就是来自于手里的鸡精! 这么一点鸡精,竟是能让平平无奇的菜肴,呈现出如此巨大的变化! 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简直匪夷所思! 朱标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激动。 他看向方修,表情变得十分严肃,道:“靖安侯,方才你说,此物是你亲手熬制?” 方修回道:“殿下面前,臣不敢妄言。” 朱标想了想,又问:“请问靖安侯,熬制鸡精所需要的海带,可容易获取?” 方修道:“据臣所知,在莱州、登州两府的海边,此物如野草一般随处可见。” 如野草一般随处可见。 朱标听见这话,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方才开口道:“以靖安侯的才智,想必不会看不出,这鸡精里蕴含了巨大的财富吧?” 方修回道:“臣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臣乃是大明勋贵,按照律法,不得从商。” 其实,除了这一点。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用这玩意赚钱没太大的意义。 一是无法推动社会的发展。 二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打理商铺。 有这点儿时间,还不如多教学生一些知识,多教工匠一些技巧。 当然。 要是有空闲时间,他也不介意用这玩意多挣一些银子,积攒一些资金。 但自从穿越来到这里,他几乎没有一刻空闲。 不是在领兵打仗,就是在领兵打仗的路上。 征战三年,好不容易回到金陵城,刚想按照计划“为往圣继绝学”,又莫名其妙的被御史弹劾,以至于提前被朱元璋和朱标‘盯上’。 但这些,朱标并不知情。 他只以为,方修是为了律法,放弃了这么一个家财万贯的大好机会! 朱标看着面前的方修,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敬佩之情,语气诚恳道:“若是朝堂诸公都能做到如靖安侯一般,何愁我大明没有一个朗朗乾坤!” 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只可惜......” 只可惜朝堂之上还是奸佞小人居多! 如靖安侯这般,识大体,明大义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大明律法明确规定:凡公侯内外四品以上官,不得令子弟、家人、奴仆于市肆开张铺店,生放钱债及出外行商中盐,行贩货物! 父皇也一再强调,官员之家,不能于部内买卖。 即便如此。 衮衮诸公,又有哪一位不豢养许多的商贾呢?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 诸公也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 只是,他们中的有些人,做的太过了! 不愿给百姓留一点儿油水。 非要吃干抹净,一点不剩,方才罢休! 要是这鸡精的配方落在他们的手里,怕是又会成为他们敛财的一大利器! 朱标想到这,看向方修,开口道:“靖安侯,实不相瞒,本宫对这鸡精的熬制颇感兴趣,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方修听见这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朱标,眉眼间显露出一抹疑惑。 堂堂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大明天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要学熬制鸡精做什么? 开店赚钱? 没必要啊! 似乎是看出了方修的疑惑。 朱标有些尴尬,挠了挠鼻子,道:“实不相瞒,应天府还有几所官店正在经营,父皇的内帑有一部分便来自这些官店。” 所谓官店指的是官府开设的店铺,所赚到的银子,自然也属于官府。 当然,这属于历史遗留的产物。 主要是义军时期,为朱元璋提供资金支持的。 按照天子不与民争利的原则。 在大明朝刚建立,也就是洪武元年,这些官店都被改为了宣课司或通课司。 方修看着面前的太子朱标,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道:“既然殿下感兴趣,臣便教给殿下!” 第22章 早朝 朱标见方修答应的如此果断,心中十分感动。 要知道。 这鸡精的配方,拿给那些商贾,少说也能卖个几万两银子! 而他还没开出任何条件,靖安侯就毫不犹豫的答应! 这不仅是视金钱如粪土,更是对他朱标的信任! 朱标想到这,不再犹豫,开口道:“鸡精的事,本宫会禀告父皇,待父皇同意后,在莱州、登州两府开办鸡精作坊,所得收益,一九分成,父皇九成,你一成,靖安侯觉得如何?” 一成,听着很少。 但实际上,等鸡精真正风靡大明后,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方修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臣既不出资,也不出力,只是贡献了一道配方,一成的分红,实在是担当不起。” 朱标道:“若是没有靖安侯,就没有这鸡精,更没有后续的工坊,一成分红不多,靖安侯就莫要再谦让了!” 话已至此。 方修也不好再拒绝,拱手道:“那臣就谢过殿下了!” 朱标笑道:“应该本宫谢你才对!” 不到一天的功夫。 非但学到了以前闻所未闻的实验之法,还得到了鸡精的配方。 朱标看着方修,心里想,以后要不要每天都请他吃顿饭,说不定还能有更多收获! 他这么想着。 一阵敲门声响起。 朱标看向门口的位置。 “进!” 门被人推开。 一名宦官站在那里,累得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朱标、方修见到他身上的宦官服饰,皆是一怔。 宫里来的? 朱标开口问道:“何事?” 那宦官喘了几口,方才缓过气,先是行礼,然后道:“太子殿下,奴婢是来找靖安侯的。” “找靖安侯?” 朱标一怔,问道:“可是父皇有旨意?” 那宦官点了点头,回答道:“万岁爷说,让靖安侯明日与百官一同早朝,莫要迟到。” 方修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在洪武年间,京官和勋贵可以参加早朝。 但并非必须要参加早朝! 像他,往日的早朝,就没去过几次。 也不知道朱元璋明天要做什么,竟然特意派个小宦官来通知自己。 一旁。 朱标听见那小宦官的话,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宦官看了看朱标,又看了看方修,小声道:“太子殿下,靖安侯爷,若是无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朱标摆摆手道:“去吧!” “太子殿下,静安侯爷,奴婢告退!” 小宦官行了一礼,离开了雅间。 门被关上。 朱标和方修重新落座。 方修想了想,还是问朱标道:“太子殿下可知道,明日早朝,陛下要做什么?” 朱标笑了笑道:“本宫只能说,对你不是坏事。” “......” 方修听见这话,立刻明白。 太子显然知道些什么,但他不愿意说,方修也不好追问。 朱标看了一眼方修,笑道:“父皇要做什么,明日就会揭晓,靖安侯何必急于一时。” 方修一听,也有道理。 既然朱标都说了,不是坏事,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殿下言之有理。” 方修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朱标则是端起茶壶,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方修,一杯自己留着。 “本想和靖安侯一醉方休,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 “那本宫就以茶代酒,敬靖安侯一杯,吃好喝好,早些回去休息,免得耽误了明日的早朝!” 朱标说着,便站起了身,给方修敬茶。 方修也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出,忙不迭道:“太子殿下折煞臣了。” 朱标笑道:“靖安侯与本宫还是生分了,以后得多聚一聚!哈哈!” 方修听见这话,也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年纪差不多大,饭桌上还是能找到不少的共同话题。 之后的半个时辰。 两人以茶代酒,推杯换盏,倒也算聊得尽兴。 再加上,朱雨若在一旁时不时的贫嘴,将略显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一顿饭吃得也算融洽。 吃完饭后。 朱标带着朱雨若回宫。 而方修则是回到了靖安侯府。 在靖安侯府休息一夜后。 刚到寅时,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戴整齐,朝皇宫走去。 等方修到达午门,已是人头攒动。 天仍是漆黑一片! 而这也是方修不想参加早朝的主要原因。 凌晨三点就得到午门候着,一直等到五点,天还没亮就得排队进宫。 等议事结束,差不多都7点了。 而这个季节,天也只是刚刚破晓! 这哪里是早朝,简直是折磨! 方修不是不能吃苦,事实上穿越过来后,他也没少吃苦。 他只是不想吃这种没太大意义的苦。 但周围的这些京官很显然不这么认为。 一个个有说有笑,精神的很,仿佛参加早朝,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恩典。 事实上,对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来说,能够参加早朝,倒真算的上是一种恩典。 毕竟在大明之前,只有诸公和极个别的京官,能够入宫。 对某些小官而言,能到奉天殿外候着,即便是说不上一句话,那也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只是,在方修看来,这种行为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贱! 没事找罪受,不是贱,还能是什么! 寒冷的天气,漆黑的环境。 方修感觉自己脾气都差了。 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后,找了个可以靠着的地方,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 午门城楼上终于传来鼓声! 文武百官们也开始排队,准备入宫。 方修是武勋,还是侯爵! 入宫的顺序,排在最前列。 站定后,宫门开启。 方修跟着前面的几位国公,一同向前。 又是漫长的路程。 方修终于来到了奉天殿内。 抬眸望去,一袭龙袍的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整个人充满了威严! 待到百官站定。 朱元璋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凌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开口道: “诸位大人都到齐了!” “那咱问你们一个问题,都给咱好好的想一想!” 说到这,顿了顿! 忽然提高声调,用振聋发聩的声音道: “为啥......咱大明灭了前元,天下百姓还过得如此辛苦!” 第23章 朝堂争论 此话一出,奉天殿内一片寂静。 一时间,文武百官脑子迅速转动,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入朝为官,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揣摩圣意。 陛下不会平白无故问这种话。 背后一定有原因。 是朝堂上哪位诸公,惹得陛下不悦了? 还是何地又有农民起义了? 又或者是胡惟庸案又有了新的发现? 百官们低着头,一时间竟是想不出朱元璋发火的原因。 唯独有几名心思通达的官员,想到了几天前,在郊外的茅草屋里,靖安侯借着那个孩子说的话。 朝廷的制度有问题! 陛下有此一问,想必跟这句话有极大的关系! 片刻后。 朱元璋看着低着头的百官,冷声道:“想的够久了!都给咱说说吧!” 百官们听见这话,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肯定会站出来,给朱元璋各种各样的理由。 什么天下初定,无为而治,自然天下太平。 什么与前朝相比,百姓已是安居乐业。 无非就是类似的搪塞敷衍的话。 若是朱元璋想要做些什么,比如改革弊政。 这些官员就会再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进行推脱。 但是! 胡惟庸案刚结束,还有许多受到牵连的人,关在天牢。 谁又敢在这个时候,触朱元璋的霉头呢? 尤其是这个问题如此严厉,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归咎于胡惟庸的同党。 思虑再三后,就更没人敢说了。 朱元璋见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冷哼一声,道:“你们平日里不都挺能说会道的,真让你们给咱出谋划策,一个个又都哑巴了?” “既然你们不说,那咱就替你们说了!” “在咱看来,咱大明的百姓比前元还苦!并不是咱不勤政,也不是腐败太多!” “归根结底,是咱大明立国定下的制度,就有问题!” 此话一出。 奉天殿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文武百官皆是露出惊诧之色,心中惶惶不安。 这个时候。 左中丞安然咬了咬牙,站了出来,行礼道: “陛下!臣有话要说!”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讲!” 安然抬眸望向朱元璋,正色道:“陛下,咱大明的制度乃是以唐、宋、元三朝制度为基础,去除糟粕,取其精华,再加以改进才最终确定,虽然偶有瑕疵,却瑕不掩瑜! 臣以为陛下此话有失偏颇!” 此话一出。 诸公皆是露出赞同的表情。 这制度是吸收三朝的经验,才最终确定,可不是你一个人说有问题,就有问题,想改就能改的! 诸公都知道朱元璋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也都知道他远比想象中的还能折腾。 但是再如何折腾,也该在框架之内折腾。 若是直接将框架掀了,朝廷就会有大动荡,出大变故! 朱元璋听见这话,却也不恼,望向安然,问道:“你真这么想?” 安然道:“并非臣这么想,而是事实如此!” 朱元璋大手一挥,道:“既然你说这制度没问题,那咱就随便说几条,你且听着!” “首先,是咱大明的税收制度!” “咱大明的税收是两税制的改进,夏秋两季皆是以实物的方式征收,运抵朝廷,中途不知道有多少损耗。 咱问问你们,这些损耗有多少是真正的损耗,有多少是落入了当地士绅的口袋?!” 此话一出。 百官皆是一惊。 这个问题,从地方升上来,或是户部的官员,心里都十分清楚。 这些“损耗”一部分是落在士绅的口袋里,一部分是落在官府的口袋里。 但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出自世家,也就是朱元璋所说的士绅,是这损耗的受益者! 又怎么会想着去填补这个窟窿呢? 安然听了,也是沉默。 但很快。 他就开口道:“陛下,运输的损耗,不可避免,臣以为,这个问题并不能归咎于制度。” 顿了顿,又道:“而且臣以为,只要加强监管,命令地方官府严格控制损耗,将损耗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问题便可得以解决。” 话音落下。 百官皆是表示赞同。 “安大人此言甚是!” “既是实物,必然会有损耗,又怎能归咎于制度?” “只要加强监管,便可以控制损耗,何乐而不为之。” “再者说,若是两税不征收实物,又该如何。” 百官们议论纷纷。 朱元璋听了,却是在心中冷笑。 这些家伙如何想的,他心里又岂会不知道。 加强监管? 说得轻巧! 大明朝至今已有十三年,如此严苛的律法,都没能杜绝贪官污吏,更何况是这税收的损耗? 至于严格的控制损耗,就更是一个笑话。 无论如何限制,当地的官府总能找到借口。 而且这税收的实物千千万万,有谷物,有铜铁,有丝绵。 这不同的实物,损耗该如何定? 如此庞大的工作量,最后还是要由户部和地方官府完成,先不说什么时候能给出一个结果,就说这给出的结果是否合理,损耗的数值是否正常。 这些都是问题。 这些家伙表面上是在提出解决的方案,实际上只是想着拖延时间,压根没想过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咱清楚的很!” “无非是怕把这窟窿堵上了,你们背后的家族,地方的官员,便少了一大进项,到头来损失的是你们的利益!” “你们方才讲的那些,哪一样能起到实效?哪一样不是缓兵之计?” “你们莫不是以为,咱是那老糊涂,你们几句话就能把咱打发,把咱糊弄了?” 这话说得可谓是极其严厉。 百官们听了,齐齐行礼,道:“臣等不敢!” 朱元璋看着他们,冷哼一声,道:“你们中有人方才说,若是两税不征收实物,又该如何。” “在咱看来,这问题还不简单!” “不收实物,只收银子,不就可以避免这其中的损耗?” 话音落下。 百官皆是一惊。 用银子缴纳赋税,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少官员听见这话,已是按耐不住,想要站出来反驳。 这个时候,朱元璋却是继续道: “不止是这赋税以银子征收。” “这徭役也可以合并到这赋税中,取消按户征集,皆以田亩为计,缴纳白银!” “如此一来,赋役统一,各级官吏难以巧以名目。” “穷人少地者少交税,富人多地者多交税,百姓不是能得以安居乐业?” 第24章 取消人头税 轰! 朱元璋这番话如同雷霆一般,劈在百官的身上! 他们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璋,震惊的说不出话。 赋役合并征收也就罢了。 陛下竟然要取消按户征集,皆以田亩为计,换句话说就是要取消这人头税。 不以人口多少收税,而是以田地的多少收税! 这一政策若是能够实施,对坐拥大批田地的士绅而言,毫无疑问是晴天霹雳! 奉天殿内的文武百官,除了一部分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泥腿子。 绝大部分都是出自世家豪门,寒门子弟又能有多少? 十年苦读,需要吃,需要穿,需要住,哪一样不是背后的家族给他们提供的? 入朝为官,一方面是造福百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守护家族! 两者发生冲突,自然是要护着供养他们的家族! 此时此刻。 百官都是沸腾了。 工部侍郎周谊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朱元璋看向他,面无表情道:“有何不可!” 没等周谊开口说话,朱元璋就继续道: “这赋役分开,民收民解,一户人家征收多少,都是由里甲说了算,关系好的便少征收,关系差的便多征收,有多少百姓便是因为如此,而被逼得没有了活路?” “咱现在将这赋役统一,交由县一级官收官解,不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民收民解改为官受官解。 这一点。 百官们并不排斥,反而十分赞同。 因为这相当于给了地方的官府征收税赋的权力! 他们反对的是后面的取消按户征集,皆以田亩为计。 但是一开始就只提出这个问题,未免显得太过明显。 因此。 周谊一开口,先挑的是赋役统一的毛病。 “陛下!民收民解改为官收官解,臣并无意见,臣想的是这赋役统一,未免太过草率。” “自古以来,赋役便是分开,若是徭役可以计入田亩,以缴纳银钱的方式抵扣,那力役又该如何?” 这所谓的力役就是指,地方官府要修建桥梁,修补城墙,可以征集劳力。 若是将力役和税赋合并,计入田亩,就会产生一个问题。 就是地方官府需要劳力的时候,找不到人,没法干活。 毕竟。 绝大部分的劳力,都是没有几亩地的穷苦人家。 以前没计入田亩,按照人口来算,交不起银钱,只能服劳役。 合并计入田亩后,这批人没有地,需要缴纳的银钱就少,也就不需要再服劳役。 造成的结果就是。 桥无人修。 城墙无人补。 牌坊无人建。 河道无人通。 如此一来,大明岂不是乱了套。 对于这个问题。 朱元璋显然早有应对之策,看向周谊。 “赋役统一,计入田亩后,朝廷收上的银子便多了! 到时候直接将这银子拨给地方官府,让地方官府雇人代役,不就好了?” 周谊听见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是啊! 按照陛下的想法。 赋役统一,计入田亩后,征收上来的银子,与从前比必定要多! 这多出的银子,就可以用在雇佣劳力上,相当于将原先的力役改为了雇役。 周谊想到这,站在原地,眉头紧皱,想着应对之策。 朱元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觉得十分畅快。 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了台下的方修,心道:“要不是有方修这小子,咱今个儿说不准还真就被这些狗东西给忽悠了!” 这么想着,百官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此策于国于民,都有大利!” “只是暂且不宜施行,毕竟天下初定,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这个时候对士绅下手,难免会引得人心浮动。” “士绅乃四民之首,失了民心,再想挽回,何其难也。”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李冕。 他这番话的中心思想就是。 陛下你这么做对百姓是有好处。 但这天下,毕竟还是要靠士绅治理,要是没了士绅,您这皇位也未必坐得稳! 若是其他皇帝,听见这话,怕是也要掂量掂量。 能不能承担得起与天下士绅为敌的后果。 可是,站在李冕面前的可不是其他皇帝,而是洪武大帝朱元璋! 莫说是普通的士绅,就是这衮衮诸公,他手中的屠刀,又何曾停过? 若是怕了他们! 朱元璋也就不会从一个小小的乞丐,变成如今的大明皇帝! 果然! 朱元璋听见这话,眼中燃气熊熊怒火,看着李冕,怒道:“你的意思,这天下是士绅的,离开了士绅,咱大明就得向那前元一样被推翻?” 李冕忙不迭道:“臣并非此意!” 朱元璋一拍龙椅,怒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四民之首,前元的时候,面对铁骑弯刀,咱也没见他们多有骨气,一个个还不是跪下给元人当狗! 到了大明,咱当皇帝,他们反倒能直起身子,把百姓当狗? 既然如此,那咱当初还造什么反,当什么皇帝!” 此话一出。 李冕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大事不妙。 他正要跪下谢罪,就听见朱元璋用怒不可遏的声音道: “李冕,咱告诉你!这大明是咱的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士绅的江山,大明朝廷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臣......” 李冕想要挽回,刚开口就听见朱元璋道:“咱看你处处为士绅说话,事事为士绅着想,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怕的是将来致仕,轮到你做士绅,再也没有好处可以贪! 既然如此,那咱就给你一个机会,趁着咱这新政还没开始,致仕还乡,多贪些多占些,免得等新政施行,再也无这等机会!” 李冕听见这话,心里一凉,还想要为自己辩解。 只是一抬眸,就对上了朱元璋冰冷的眼神。 原先想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不致仕,就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 他面露凄凉之色,朝着朱元璋行礼,哀声道:“臣有罪!臣请陛下准许臣......致仕还乡!”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准了!” 紧接着。 冰冷的眸子,又在百官身上看了一圈,道:“还有谁要反对新政,一并站出来!” 第25章 赐尚方宝剑 此时此刻。 奉天殿内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皆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李冕。 朱元璋环顾一周,心中冷笑,开口道:“既然没人反对,那咱就具体说一说这新政!” “首先,咱打算清丈咱大明的土地!有多少良田,瞒着藏着没报的,这一次都得给咱报上来!” “其次,咱要设立一个独立的机构,名曰税务司!” “从今以后,这各地的税收便以县为单位,由税务司负责!税务司的官员,三年一调!” “最后,咱决定,在南直隶先实行新政,就由靖安侯来负责!” 说到这。 他看向站在下面的方修,正色道:“靖安侯,咱赐给你尚方宝剑!遇见那些个不听话的,闹事的,先斩后奏,咱给你的权力!” 方修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他只是出个主意,怎么变成具体执行的了? 此刻,他很想拒绝。 毕竟书院和火器工坊都还在起步阶段,压根离不开他。 但朱元璋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赐下了尚方宝剑,他也不好拒绝。 只能行礼道:“臣必不负陛下重托!让新政在南直隶顺利实行!” 百官们听见这话,下意识的看向了方修,心道:这新政如此重要,陛下竟然交给一个从未涉足朝堂的武勋,看来这靖安侯比想象中还受器重! 朱元璋见方修应下,脸上露出笑容。 随即又板起脸,看向百官,道:“咱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今个儿就只讨论赋役的制度,其他的放在后面讲! 但咱告诉你们,你们藏着的那点儿心思,咱比谁都要清楚! 你们谁要是敢明里暗里的阻挠这新政,让咱查出来,咱剥了你的皮!” 百官听见这话,皆是瑟瑟发抖。 胡惟庸才过去几天。 堂堂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罪了陛下,都是死罪难逃,更何况是他们。 因此。 即便他们心里对这新政再不满,短时间内也不敢做任何手脚。 这对方修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最起码不会遇见太多的阻力。 而且率先实行新政的地方是南直隶,倒也不耽搁方修做其他的事情。 讲完了税制的新政。 朱元璋又讲起了胡惟庸,告诫百官不要做乱臣贼子! 之后就是各府县呈上来的奏报,一一解决后,天也差不多亮了。 在宦官用尖利的声音喊出退朝后。 这一天的早朝就算是正式结束。 方修跟在几位国公的后面,离开了奉天殿。 离开奉天殿后,他没在金陵城闲逛,而是直接回到了书院。 刚走到书院的门口,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朱雨若?她来干嘛?” 方修看着面前的那道身影,眉头微微皱起。 恰巧,此刻朱雨若也看见了他,蹦蹦跳跳到他的面前,眉头一挑道:“怎么?不欢迎本公主?” 方修拱了拱手,道:“不敢。” 不敢就是不欢迎。 朱雨若听见这话,撇了撇嘴道:“你这里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要不是为了那个问题,本公主才懒得来呢!” 那个问题? 方修微微一怔,忽然反应过来,说的是自由落体。 他看着朱雨若,有些诧异道:“公主殿下有答案了?” 朱雨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眉头一挑道:“那是自然!” 方修道:“说来听听。” 朱雨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方修,道:“你不让本公主进屋坐坐?” 方修淡淡道:“臣这里没有像样的屋子,怕公主待不习惯。” 朱雨若被呛,鼓起了嘴巴,有些生气道:“你这个人好无趣!” 方修道:“臣就是个无趣之人。” 朱雨若无言以对。 “算了算了,跟你聊天能被气死!” 朱雨若顿了顿,方才道:“昨日本公主想了一夜,一片羽毛下落的慢,并不是因为它轻,受到的力小,而是因为它轻,容易受风的影响。 若是在一个完全没有风的地方,羽毛落地的速度也不会很慢!” 方修听见这话,脸上浮现一抹诧异之色。 他没想到。 仅仅一天,朱雨若竟然真能给出一个较为合理的答案。 准确的说,羽毛落地慢,并不是风的作用,而是空气阻力的作用。 但在这个时代,朱雨若能想到跟风有关,已经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了。 朱雨若在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还有一些忐忑,生怕自己说得不对,又引来方修的“批评”。 但此刻看见方修有些诧异的表情。 她立刻明白,自己对了! 白皙的脸蛋,露出得意之色,眉头一挑道:“本公主说得没错吧!” 方修点点头道:“大致没错。” 朱雨若不满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什么叫做大致没错。” 方修听见这话,看向她,认真道:“殿下,物理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得严谨! 殿下方才所说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但还没有得到实际的验证,就不能说完全正确。” 朱雨若听了,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后。 她抬眸望向方修,问道:“我能到你这书院来学习物理吗?” 书院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方修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 因为他能看出来。 朱雨若这小丫头确实是有一定的物理天赋。 要是把她留在书院,说不定能成为大明朝的牛顿呢? 只是...... 在这个年代,朱雨若年纪也不小了。 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两年就要成亲。 三天两头的往书院跑,也不合适。 想到这。 方修道:“臣这段时间要忙着推行新政,怕是没有时间在书院讲课,殿下就是留下来,也学不到什么。” 朱雨若听见这话,感到有一些失落。 抬眸看着方修,问道:“那你啥时候回来?” 方修道:“若是顺利,一两个月,甚至半个月,若是不顺利,臣也不知道。” 眼见朱雨若失望的低下了头。 方修又道:“不过,只要殿下按照臣之前所说的,思考,假设,验证,总结,不需要来书院,也能发现许多物理!” 第26章 还有不在乎银子的人? 朱雨若听见这话,眼眸一亮,抬眸望向方修,问道:“真的?” 方修点头道:“千真万确!” 朱雨若想了想,又问:“那我遇见想不通的问题,能来找你吗?” 方修笑了笑道:“当然。” 朱雨若眉眼间绽放笑容:“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朱雨若和方修约定好,就转身离开了。 方修则是回到了茅草屋,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一床被子,一件棉衣。 收拾完了,就躺在床上,等着圣旨。 朱元璋让他在南直隶推行新政。 可是。 要知道,南直隶很大,划分为十四个府,面积和后世的江皖沪二省一市相当。 因此,也得先选一个具体的地方,率先推行。 方修考虑了半天,最后选择的是苏州府。 原因有两点。 第一点。 苏州府距离金陵城还有一定的距离,就算当地的士绅反应过激,闹出造反的事,也不至于危及到朱元璋。 第二点。 苏州府的百姓更加富庶,士绅势力很强,如果能在这里推行新政,再在其余十三府推行,要容易很多。 方修敲定了新政推行的地点。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到圣旨,就想着先交代一些事情。 他先是来到火器工坊,吩咐工匠们,严格按照图纸做工,不要偷工减料。 然后又回金陵城找到了布匹商贾沈三,让他照顾好书院里的学生。 紧接着又和太子吃了顿饭,告诉他该如何炼制鸡精。 等把这一切都安排妥当。 旨意也终于下来了。 伴随圣旨的还有一把尚方宝剑。 除了尚方宝剑,朱元璋还赐了一辆豪华的马车,以及一千两银子,用作来往路途的花销。 朱元璋的原话是: “咱知道你素来节俭,这一千两银子是咱赏赐的银子,不准用在别的地方,只能吃、喝、穿! 要是让咱知道,你把这银子用在别人身上,或者又用来办书院,造枪炮,咱要治你的罪!” 除此之外。 朱元璋还特意叮嘱道: “咱知道,那些百官不说,但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到了苏州府,推行这新政,必有许多的不易,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咱给你调了五百名精锐,由你全权调遣,你是打胜仗的人,知道怎么用他们。 最后,咱只说一句,万事小心!” 方修不得不承认。 朱元璋对百官确实残暴了一些,但对他也是掏心掏肺。 当然。 这里面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方修这个人不争不抢,对名利和权力看的很淡,只想着做事。 这样的人,别说是朱元璋,历朝历代就没有哪一个皇帝不喜欢的! 朱元璋的旨意传下来后。 方修也没在金陵城过多停留,带着五百名精锐骑兵,就开始往苏州府赶路。 与此同时。 苏州府的某处酒楼里。 当地有名的士绅豪强,围坐在了一起。 其中有一些人,致仕之前,品级比苏州知府还要高,是衮衮诸公的一员。 此刻。 苏州知府全仲和站在他们的面前,手上端着酒杯,一脸的为难道:“这推行新政乃是陛下的旨意! 在朝会上,陛下明确说,谁要阻挠这新政的推行,便拔了谁的皮! 本官虽是四品知府,但在陛下面前,却连说话的资格都没。 这新政的一切都是由靖安侯说了算。诸公今日就算说得再多,再有道理,本官也是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 士绅们面面相觑。 一名七八十岁的老者缓缓开口道:“全大人乃是百姓的父母官,也该为百姓多说些话,等到那个靖安侯到了苏州府,还请转述我等的意见。 这新政虽是有许多的好处,但弊端却是更大,想要在苏州府推行,几无可能,即便是用强硬的手段推行下去,也难免会引起人心浮动。 这新政是陛下的意思,靖安侯自然是无法左右。 但是! 这新政既然是试行,咱们试也试过了,行不通,那也没有办法。 全大人您说,可是这个道理?” 全仲和听见这话,叹了口气,心道:要是靖安侯真像你们说得那样好糊弄,本官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他想了想,也懒得再拐弯抹角,直白道:“赵公有所不知,这新政虽是陛下的意思,可十之八九是靖安侯的建议,想要糊弄他,怕是不易。” 那姓赵的老者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道:“这靖安侯是什么人,一介武勋,怎么会想到要向陛下建议推行新政?” 全仲和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再介绍靖安侯是谁,没有一点意义。 那老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追问,而是道:“一介武勋罢了,老夫在朝为官的时候见得多了,他们这些人才是最好对付的,只要给足了银子,什么事情都能给你办成。” 说到这,顿了顿,环顾一周,道:“今天这苏州府有名有姓的都在这坐着,随随便便也能凑出个十几万两银子,到时候派个人,交给那个靖安侯,也算是尽了我等的心意,诸位说,可好?” 四周的士绅听见这话,纷纷点头道:“赵公所言甚是,若要凑银子,我等当仁不让!” 全仲和摇了摇头,叹气道:“赵公将事情想的简单了。” 那老者看着全仲和,颤颤巍巍道:“在老夫看来,倒是全大人将事情想的复杂了。” 全仲和看向老者,解释道:“赵老你年纪大了,不知道靖安侯是个什么样的人,十几万两银子,在那靖安侯眼里便如同粪土一般,怎么可能因此放弃新政。” 士绅们听见这话,心中都是不屑一顾。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 感情是嫌银子太少! 这还不简单,再多凑一些就是了! 一名士绅站出来问道:“那以全大人的意思,该凑多少银子呢?” 全仲和看向那人,道:“凑多少银子也没用,这不是银子的事!那靖安侯压根就不在乎银子!” “不在乎银子?” 士绅们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世上还有不在乎银子的人,我等今日还真是长见识了!” 莫说是侯爵,便是公爵,甚至是陛下! 哪有人不在乎银子的! 别的不说。 就说这苏州府可还开着几家官店,那挣得银子,都是送到了宫里。 陛下天天如何如何,但在这银子的问题上,也没见照规矩办事。 皇帝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侯爵呢? 士绅听苏州知府说的话,只觉得可笑! 第27章 凑银子 全仲和见到这一幕,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人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再怎么劝也没用,于是开口道:“诸位若想给靖安侯送银子,那就送吧! 只是本官要提醒诸位一句,莫要因小失大,引火烧身!”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道: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全仲和放下酒杯,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这......” 士绅们见到这一幕,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老见状,眉头微微皱起。 他虽然老,但不糊涂,见到全仲和这种反应,立刻意识到,这个靖安侯只怕比想象中还难应付! 想到这。 他环顾一周,开口道:“全大人说的话,诸位也都听到了,诸位都说一说,等靖安侯到了,应该怎么做?” 士绅们面面相觑,没人开口。 好一会,方才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道:“我的意思还是先凑一些银子,投石问路,看一看靖安侯的反应。” “毕竟那靖安侯往日一直待在金陵城,就算是能收到银子,估摸着也就是三瓜俩枣,视那点儿银子如粪土,倒也正常。 等他到了苏州府,见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银子,就未必如此了。” 此话一出,士绅们皆是附和。 “此言有理!” “在下也正有此意。” 赵老见众人都这么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咱们每人出个五千两银子,如何?” 苏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加在一起没有上百,也有六七十个。 一人五千两银子,加在一起就是三四十万两! 要知道苏州府一年的总岁入,折算成银子,也不过就一两百万两! 即便这些士绅都是当地的大户,对他们而言,五千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 由此可见。 这一次,为了阻挠这新政,他们是下了血本! 当然。 这也是看到了苏州知府如此激烈的反应,他们才愿意出这么多的血! 要是没有这一顿酒席,没有苏州知府刚才的那一番话。 他们最多也就凑个几万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 士绅们听见这个数字,都面露犹豫,但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五千两银子,买个太平,值了!” “这银子,我出!” ............ 与此同时。 常州府和苏州府交界的官道上。 一辆豪华的马车正在前进。 方修坐在马车里,拿起一块糕点,沾了沾茶水,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一边吃茶,一边看苏州府的舆图。 心里思索着清丈土地的时候可能会出现的变故,以及相应的应对之策。 清丈土地本身没有什么难度。 关键在于这个过程中,当地的官吏极有可能与士绅勾结,瞒报土地。 这一点,还算好解决,只要用重刑多杀几只鸡,剩下的猴子就不敢再犯! 但除了官绅勾结,还有更多的麻烦事。 比如有些士绅会把属于自己的土地,以各种名目放在农户的头上。 等清丈土地结束,再用手段将这田地收回来。 那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必须将清丈土地以及新政的重要,告知每一名农户。 要让他们知道,有朝廷给他们做后盾,谁都不用怕! 谁要是将土地安在他们的头上,过后再想收回来,门都没有! 当然。 除了这两点,那些士绅的手段还多着呢! 方修作为历史学的硕士,对这些还算了解,心里一一想着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 马车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方修眉头微微皱起,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马车旁的护卫忙不迭道:“侯爷,前面有人牙子挡着路,卑职已经派人驱赶了!” 牙子就相当于古代的中介,在买方和卖方之间撮合来赚取佣金。 这人牙子,顾名思义,就是人贩子! 方修听见这话,眉头皱了起来,问道:“有多少人?” 洪武年间,这一片江南水乡是大明最富裕的地方。 按理说,不应该有人卖儿鬻女。 护卫道:“六七个小孩,有男有女。” 方修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张宝钞,递给护卫道:“把他们带到马车这。” “是,侯爷!” 护卫伸手接过宝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修,心里不由升起敬佩。 以前听说靖安侯大仁大义,自己省吃俭用,却看不得穷人受苦。 他还只当作是个笑话。 直到跟着靖安侯来推行新政。 一路上目睹靖安侯的所作所为。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坊间的传闻,非但没有夸张,反而还有所不及! 这一路走来。 靖安侯的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是简朴到了极致,大多时候都是跟他们这些泥土子同吃同住。 唯一的额外花销就是走常州府的时候,买了些茶叶,还是平价的那种。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靖安侯只是吝啬。 可是。 相处的久了,他们才发现并非如此。 每到一个地方,靖安侯都会给他们分一些银子,让他们买些当地的特产尝尝。 最常说的话就是:人活一世,能到几个地方,既然来了,就好好品一品当地的味道。 除此之外,看到小乞丐,靖安侯还会想着给他们找个去处。 若是他们只想继续乞讨,还会施舍一些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们饱餐几天。 宽以待人。 严以律己。 大仁大义。 大公无私。 这些是他们这五百个丘八,对靖安侯最由衷的评价! 很快。 那护卫就带着赎买回来的六个小孩,回到了马车前。 看着面前几个蓬头垢面的小孩。 护卫道:“等会到了侯爷的面前,不要吵不要闹,侯爷问你们话,你们就答应,明白吗?” 几个小孩脸上都带着畏惧,身子发颤,轻轻点了点头。 护卫拍了拍他们的脑袋,道:“去吧!” 几个小孩到了马车里,见到方修,想起刚才那护卫的交代,皆是笨拙的行礼,颤声道:“见,见过侯爷。” 方修抬眸看向他们,脸上露出笑容,拿起糕点递给他们,道:“别紧张,先吃点东西。” 几个小孩都是畏畏缩缩,不敢伸手。 方修见状也不强求,只是道:“自己找地方坐下,我问你们几个问题。” 第28章 抵达苏州府 几个小孩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坐下。 他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这马车里面来。 这里有好看的毛毯,有温暖的火炉,有糕点,有茶水。 马车明明在动,却感受不到颠簸。 他们站在这里,已经是鼓足了勇气。 让他们坐下,他们是怎么都不敢,生怕把这马车弄脏了。 方修看着他们,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你们都是怎么落在人牙子手里的?” 几个小孩还是低着头,身子微微发颤,说不出话。 方修见状,也不着急,安静的等着。 片刻后,终于有个女孩鼓足了勇气,抬眸看向方修,小声道:“我爹说我是个赔钱货,送我来的。” 方修看向她,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多大了?” 女孩小声道:“十三。” 方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女孩虽然穿着破烂的棉衣,但能看得出来比同龄人要瘦弱很多,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要是十三岁,就解释的通了。 按照律法,十六岁以上,无论男女,都要纳税。 一些穷苦人家,生了女孩,一开始还能养着,养到了十三四岁,就盘算着把女孩嫁出去。 嫁不出去的,只能留在家里,干不了多少活,又要吃饭,又要纳税,便成了“赔钱货”。 不要钱,送给人牙子,也是常有的事。 当然,这种事在较为贫穷的布政司更为常见,苏州府应当很少。 方修看着她,问道:“家里几口人?” 女孩想了想,回答道:“爹,娘,三个哥哥,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方修又问:“有几亩田?” 女孩说不出了,颤声道:“不,不知道。”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多。 要不然也不至于把养了十三年的女儿送给人牙子。 “虽说这女孩的爹是个没心的,但等到新政推行下去,取消人头税,只以田亩收税,这种情况应该能减少一些。” 方修想到这,更加坚定要让这新政顺利实行! 就在这时。 方修忽然听到,有咽口水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 一抬眸就发现女孩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糕点。 见状。 他拿起糕点,递给女孩道:“吃吧!”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先是咬了一口。 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把糕点掰成一小块一小块,递给旁边的孩子。 方修见状,掀开车帘,吩咐道:“弄些吃的来!” 护卫忙不迭道:“是!侯爷!” 方修放下车帘,重新看向女孩,问道:“接下来做什么,想过没有。” 女孩听见这话,眼眸中流露出迷茫之色,摇摇头道:“没想过。” 方修看向其他孩子,问道:“你们呢?想干什么?” 其他孩子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方修见状,也不为难他们,道:“都坐下吧,路还远着,你们站不到那个时候。” “等会给你们点吃的,你们好好想一想,以后想要做什么,想好了告诉我。” 方修说完,也不再管他们,继续看起了手里的苏州府舆图。 马车继续前进,很快就到了苏州府的府城。 迎接方修的是苏州知府全仲和。 方修一下马车,他就迎了上来,满脸笑容道:“下官久仰靖安侯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英雄少年!” 对全仲和这个人。 方修不怎么了解。 但没记错的话,洪武年间,苏州府一共换了三十个知府,其中不少都因为贪污受贿,被朱元璋砍了头。 眼前这个全仲和,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位。 “让全大人久等了。” 方修不咸不淡道。 他这两年南征北战,跟地方官打了不少交道,也有了一些经验。 明白。 对这些地方官,不能给他们好脸色,否则他们会以为你好欺负,顺着杆子往上爬。 因此,方修没跟这位苏州知府寒暄几句,就直接进入正题,问道:“这几日,新政进行的如何了?” “这......” 全仲和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新政的告示都已经张贴出去,百姓和士绅们应当都看了。” 方修又问:“各县开始清丈土地了吗?” 全仲和摇摇头道:“还没有,下官打算再过几日,天气暖和一些,再让各府县清丈土地。” 方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这几天正是一年最寒冷的时候,让他们清丈土地,确实有些为难。 全仲和见方修不再发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眼前这位靖安侯看着年纪不大,但给他的压迫感,丝毫不逊色于诸公。 他尽量平复情绪,开口道:“靖安侯,下官带您去您的府邸!” 方修点点头道:“好。” 至始至终。 他都表现得十分冷淡。 全仲和能做到苏州知府的位置,自然也是个人精。 知道方修这么做,是怕和自己熟络以后,不好办事。 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带着方修到了临时的府邸后,便找了个由头离开。 方修到了府邸,便让人喊来了之前的六个孩子,问他们想做什么。 其中五人的回答非常一致,都想要留在方修的身边,端茶递水的伺候。 这倒是在方修的预料之中。 毕竟都是半大的孩子,让他们自己谋生也不现实。 方修本来就想着,让他们留在自己身边,做些杂活,等回去以后,再给他们安排到书院里读书。 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倒是那个十三岁的女孩,回答出乎方修的意料。 她说:“侯爷,我想回家见我娘一面,我爹卖我的时候,没告诉我娘,我娘找不见我,肯定很伤心,我不想让娘伤心。” 方修看着她,问道:“见到你娘之后呢?” 女孩犹豫了一下,道:“我想练武,保护自己。” 说到这,她又抬眸看向方修,认真道:“也保护侯爷!” 话音落下。 方修脸上露出笑容,道:“我还不用你一个小不点保护,你能保护你自己就行了!” 女孩听见这话,陷入了沉默。 方修看了她一眼,问道:“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的?” 女孩道:“刘月,住在刘家村。” 方修道:“能说出在哪个县吗?” 女孩摇摇头,低下了头。 她知道,苏州府很大。 就算是侯爷,在这里找一个村子,也很难。 就在她有些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方修清朗的声音响起。 “过几天,我要带人去各县走一趟,你跟着,刘家村在苏州府的话,应该能找到。” 女孩听见这话,眼眸中迸发出一道亮光,猛地抬眸看向方修,激动道:“谢谢侯爷!” 第29章 食盒 时光流逝。 转眼间,方修来到苏州府已有三天。 这三天,登门拜访的士绅络绎不绝,但毫无例外,全都被挡在了门外。 这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庭院里,方修正在锻炼身体,听见声音,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一旁,端着热水的刘月回答道:“有个商人赖在门口不走,说是见不到您,就一直坐着,赵千户正带人撵他呢!” 赵千户名为赵正,是护卫队的统领,千夫长的军职。 府邸的防务就是由他负责。 方修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道:“让赵正放他进来,闹腾了几日,本侯也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刘月点点头,应道:“是!侯爷!” 一炷香的时间后。 正堂里。 方修见到了闹着不走的商贾。 大腹便便,穿着质朴无华的棉衣,披着一件不知道什么皮毛制成的大氅。 他之所以穿成这样,并非是低调。 而是在这个时代,商贾作为四民之末,只能穿棉麻织造的衣服,颜色也只能是褐色。 再怎么打扮,看起来也是这般质朴。 当然,对这些商贾而言。 平日里在家里怎么穿都行,就是大冬天,只披着一块丝绸,也没人管他。 但在方修这样的勋贵面前,一切还得照着规矩来。 此刻。 方修坐在首座。 那商贾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手里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食盒。 见方修落座,他不动声色的将食盒放在角落的位置。 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开口道:“靖安侯爷,小的早就听说您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心里仰慕的很。 前几日知道了您要到苏州府来,小的几天都没睡好,就想着能见您一面,今天总算是圆了心愿。” 方修的身后。 刘月听见这话,撇了撇嘴,心道:这人拍起马屁来,还真不害臊。 方修抬眸看了商贾一眼,又看了看他放在角落里的食盒,问道:“那是什么?” 商贾谄媚道:“都是苏州府的传统糕点,有松花饼,巧果,油酥饺,一共十来样。 小的知道您这样的大人物,平日里忙,也没时间闲逛,所以想着都买一些,也让您尝一尝苏州府的味道。” 方修听见这话,眉头一挑道:“哦?跟本侯讲讲,苏州府是什么味道?” 商贾脸上始终带着谄媚的笑容,道:“您尝一尝就知道了。” 方修看向那食盒,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不用想,他也知道,食盒里装的无非就是各种金银首饰,再不然就是大明宝钞。 自从他来到这苏州府。 这些家伙就变着法的想要给他贿赂,一刻也没停过。 方修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几日凡是登门拜访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 商贾也好,士绅也罢,再不然就是衙门的官吏。 有一个算一个。 方修都让赵正记在了册子上。 等新政正式施行。 第一个查的就是这批人! 想到这。 方修看向一旁的刘月,吩咐道:“打开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刘月听了,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但下一秒,她就做出了决定,走了上去。 别看她一直待在村里,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心思玲珑。 一见到那商贾,就知道那食盒里肯定不是吃的! 连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户小丫头都能看得出来,不用说,侯爷也一定能。 正因如此。 方修让她打开食盒,她才没有拒绝。 这也是她跟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地方。 要是那几个孩子听见这话,肯定是吓得连连摆手,说:侯爷,这是给您的糕点,我们不敢吃。 当然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要是方修生活在他们的环境,未必比他们要好。 也正因如此,才衬托出刘月这小丫头的不凡。 刘月走到食盒的前面,打开以后,看见里面的东西。 水汪汪的大眼睛徒然瞪大,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几样东西是最值钱的。 一是金子,二是银子,三是宝钞。 而这个食盒,第一层铺满了金子,第二层铺满了银子,第三层则是铺满了宝钞。 她不知道这食盒里的东西值多少钱。 但不用想也知道,足够买一万个,一百万个她! 就在刘月震惊的说不出话的时候。 方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有你喜欢吃的吗?” 刘月听见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是放在一天前。 她肯定相信,以侯爷的品格,绝不会要这些不义之财。 但是。 此时此刻,面对这么多的金银财宝。 她也产生了动摇。 “这么多的金子,可以让一个村子的人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就算是侯爷,也不会拒绝吧?” 想到这。 她的内心陷入了挣扎。 究竟该怎么办啊! 就在刘月快要崩溃的时候。 方修的声音再次传来。 “怎么不说话?是糕点太多了?” 听见这句话。 刘月不再犹豫,转头看向方修,颤声道:“是的,侯爷。” 因为过度紧张。 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一旁。 那商贾见到这一幕,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心里却是十分不屑。 “呵!知府大人信誓旦旦说什么,靖安侯不在乎银子,如今看来只是个笑话!” “这世上哪有人不爱银子,无非是银子的数目没有到位!” “只要银子足够多,莫说是靖安侯,就是皇帝陛下,也做不到风轻云淡!” “这靖安侯的贴身丫鬟,只是看一眼食盒里东西,就吓得话都说不利索,那靖安侯也未必好到哪去!” 商贾这么想着。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方修的声音传来。 “怎么说都是你的一片心意,一些糕点罢了,本侯就收下了。” 商贾听见这话,心中冷笑连连,满是不屑,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忙不迭道:“侯爷您能收下这些糕点,小的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 靖安侯? 呵! 不过如此! 第30章 名单 刘月听见这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修,随即又很快低下了头。 此时此刻。 她的心情五味杂陈。 一方面,她希望侯爷收下这些金银财宝。 毕竟以她的认知。 这么多的金银财宝,足以让侯爷一辈子过上神仙都无法比拟的日子! 侯爷是她的大恩人。 侯爷过得好,她比谁都要高兴。 但是。 另一方面。 见侯爷收下这些金银财宝,她又觉得莫名的失落。 毕竟在她的眼里,侯爷是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收了这些银子,就代表着,侯爷可能要做一些,对这些商人好,但对百姓坏的事情。 她知道,以侯爷的身份,这样不好。 因此。 一时间,刘月陷入了矛盾中,感觉心情异常的低落。 好一会。 她重新抬起头,看向方修。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侯爷救下了我!” “那么,对我而言,侯爷做的一切都该是对的!” 她这么想着,眼眸中多出了一些坚定。 此刻。 方修看着面前的商贾,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开口道:“跟本侯讲讲,这些糕点是在哪儿买的?” “这......” 商贾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面露犹豫之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修见状,继续道:“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本侯总该知道是吃了谁的糕点吧?” 商贾听见这话,瞬间明白方修的意思。 这是要重点照顾“糕点”的主人啊! 他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连忙道:“回侯爷的话,这食盒里最多的是松花饼,乃是城南赵老爷家的,这油酥饺是城北沈老爷家的......” 商贾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人名,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方修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停!说的这么快,本侯哪能记得住。” 商贾听见这话,尴尬的挠了挠头,道:“那小的说慢一些?” 方修没答应,而是看向一旁的刘月,道:“去取笔墨纸砚。” “是!侯爷!” 刘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离开。 片刻后就端来了笔墨纸砚,开始笨拙的为方修研磨。 这两天,侯爷经常挑灯在舆图上面勾勾画画。 她站在旁边看着,大概也学会了怎么研墨。 片刻后。 研好墨,将砚台轻轻放在方修旁边的桌子上,道:“侯爷,好了。” 方修点点头,提笔蘸墨,看向商贾,道:“从头到尾再说一遍,松花饼是谁家的?” 商贾忙不迭道:“是城南的赵老爷家。” 方修问:“哪个赵老爷?” 商贾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道:“赵守正,赵老爷!” 方修点点头,在纸上写下赵守正三个字,道:“继续。” 在这商贾的眼里。 没人能抵挡住这么多银子的诱惑,即便是靖安侯也不例外。 而且这靖安侯收下了食盒,就等于跟他们站在了一条船上。 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靖安侯一样倒霉。 因此。 方修问他名字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顾虑,和盘托出。 一口气说了五六十个名字。 方修听了,心里吐槽一句:莫说是苏州府,就是整个南直隶,都未必能找出五六十种糕点。 这么想着,笔一刻也没停。 片刻后,纸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方修看着这一份名单,眼中流露出一抹阴沉。 心道:看来,这份食盒,整个苏州府的士绅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份啊! “侯爷,这老爷们的心意,小的已经送到,您看?” 听见这话。 方修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回去吧。” “好嘞,侯爷!那小的就先告退!” 兴许是觉得自己完美完成了老爷们的任务。 那商贾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 方修又喊住了他,道:“等会!” 商贾脚步一滞,转头看向方修,心里忽然有些忐忑,问道:“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方修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回去以后,替本侯传个话!” “糕点,本侯收到了,本侯很喜欢!” “过段日子,本侯也会给他们回一份大礼!” 商贾看见方修的眼神,总觉得莫名的害怕。 但也没有多想,行礼道:“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下去吧!” “小的告退!” 商贾转身离开,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方修拿起平铺在桌上的名单,只觉得这上面的名字,无比的刺眼! 他没记错的话。 这排在最上面的,城南赵老爷,是从户部侍郎的位置上退下来的。 正三品的大员! 衮衮诸公之一。 他难道不知道这新政对朝廷,对百姓,有多大的好处? 即便如此,他的名字还是排在了这第一个! 由此看来。 想要指望这些士绅自觉一些,少搜刮一些民脂民膏,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只有这新政,能让士绅多一些约束!让百姓少受一些剥削! 方修想到这,将这一份名单折叠起来,放进了怀里。 刘月站在一旁,犹豫了一下,问道:“侯爷,这食盒放到哪里?” 方修道:“就放在那,本侯等会自己收拾。” “嗯!知道了,侯爷!” 刘月重重的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方修抬眸看向她,想了想,问道:“你见本侯收下这些东西的时候,是如何想的?” 刘月没有犹豫,回答道:“我想,侯爷会不会买些糕点给我吃。” 方修听见这话,哑然失笑,也没再问,站起身,走向外面。 “来到这苏州府已经三日,还哪都没去,今天就出去逛一逛。” 说到这。 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刘月道:“愣着干吗?不是要吃糕点?” 刘月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应道:“谢谢侯爷!” 虽说苏州府还算是太平。 但方修出门,还是带上了一队护卫。 一早上,走走停停,买了一些苏州府特有的丝绸,也买了一些特色的糕点。 比如那商贾之前提到的松花饼,巧果,油酥饺。 方修都买了一份。 走在大街上。 方修将一块松花饼,送到刘月的嘴边,道:“尝尝看,好不好吃。” 刘月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咬了一口。 随即眼睛弯成月牙,笑道:“好吃!” 方修笑了笑,将糕点递给她,自己重新拿起一块,正想尝尝味道。 忽然看见。 不远处城门的告示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方修把松花饼塞进嘴里,道:“走!过去看看!” 第31章 扭曲新政 方修和刘月来到了告示栏的跟前。 方才发现上面张贴的正是新政的告示。 围观的百姓对着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怎么又贴了新告示?可是朝廷又要增加徭役了?” “有谁识字的?也给咱们这些个泥腿子念一念!” “哎,不用念也知道,肯定是北边又要打仗了!” “真不知道北边打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一打仗就加征赋役,一年到头能征个三四次,这谁受得了啊!” 四周的百姓一看到告示,也不管上面写着什么,就唉声叹气起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一般只有在摊派赋役的时候,当地官府才会弄一张正式一点的告示。 身为普通百姓,谁又想看到这样的告示呢? 方修见状,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念一念告示。 这时。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名身披大氅的中年男人。 往告示旁一站,大声道: “我来给大家念一念!” “上面写着:伏微伏羲设兮,神农教民稼穑……” 中年男人摇头晃脑,读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把告示读完。 四周的百姓听了,全都露出迷茫之色。 “这写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是啊,是要打仗,还是要加赋,还是要派徭役,怎么也没个准话。” 百姓们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听懂告示上写了什么。 不要说是他们。 就连方修都没听明白,这告示到底是啥意思。 “你是读书的人,跟咱们讲一讲,这告示是啥意思?” 有个老头看着那中年男人,开口问道。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开口道: “大家别急,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 这告示是说,咱们圣明的陛下要在咱苏州府施行新政。 这新政是关于啥的呢?是关于赋役的! 从今往后,咱们都不用给官府交粮食了,也不用交布匹,一律改成交银子! 交多少呢? 还是按照收成来,交收成的一成! 那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交一成的银子!还得看你家里有多少地,地多的就多交,地少的就少交! 多交多少呢? 一亩地多交二钱银子! 你家要是有一亩地就交一成,有十亩地就交收成一成的银子,再加上一两八钱银子! 咱们圣明的皇帝陛下为了这新政能在咱苏州府顺利的施行,还派下来了位大人物,叫靖安侯! 过段时间,这靖安侯就会带人去清丈田地。 什么叫做清丈田地呢? 简而言之,就是看看你家到底有多少地!地多的,就得多交税,谁也别想赖账!”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瞬间炸了锅。 一个个的眉头紧皱,如丧考妣。 “就种这么点地,还得把粮食换成银子,来回倒腾,还能剩下多少?” “这多一亩田,还得多交二钱银子,我家就十亩地,得养活七八口人,这交完了税,我们吃什么啊!” “交完了税,还有各种力役,一天到头一刻不得休息,就这连一口粮食都挣不出来,还让人怎么活啊!” “皇帝陛下为啥要这么做,是真不打算给我们这些百姓留条活路了吗?” “我听说皇帝他也要过饭,家里也饿死过人,怎么就不知道体谅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呢!” “还有那个靖安侯,他怎么就不知道劝一劝皇帝陛下,非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不少百姓说着说着,已经是落下来泪来。 虽说在历朝历代中,洪武十三年的田赋已经算是极低。 但架不住地方官府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加派赋役,落到百姓的头上,就变成了一笔沉重的负担。 各种杂七杂八的赋役加在一起,能弄走百姓五到六成的收成。 也就是南直隶是江南水乡,鱼米之地,物产丰富。 就算缴纳五成的赋役,百姓们也还能留下一部分。 放在其他地方,也就只能勉强糊口,要是碰上点事,生病了,锅烂了,根本拿出不闲钱。 也正因如此,西边和北边的布政司年年都会发生农民起义。 就是活不下去了,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效仿朱元璋,拼个活路。 此时此刻。 方修看着告示旁的中年男人,听着周围百姓的哀嚎,眸子里有熊熊的怒火燃烧! 先不说这告示上写的内容究竟如何。 就说他刚才的解释,完全是在扭曲新政! 刻意引导百姓与新政对抗! 他刚才的解释有错吗? 其实没太大的错。 新政的主要内容之一,改用白银缴纳赋税,以及地多者多交,地少者少交,他都提到了! 问题在于。 除此之外,还有几点,他压根提都没提! 这就导致新政在百姓的眼里,完全变了味道! 比如。 他刚才提到,一亩银子多交二钱银子的税。 但是没有提到,原先的丁税,也就是人口税,全都取消了。 以后无论你家里有几口人,都只看地! 你家要是没有地,就算是有一百口人,一千口人,一分钱的税都不用交! 除此之外。 还有赋役合并的事,他也是提都没提! 这样的话。 原先给穷苦百姓减轻负担的新政。 在这些百姓的眼里,就变成了平白无故,每亩田多交二钱银子。 实际上,这二钱银子,主要是之前的丁税和力役! 新政实施以后。 受益的是他们这些田少的百姓。 受损的是那些田多的士绅! 方修站在原地,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误解新政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吩咐身旁的护卫道:“把那狗东西给我拿下!” “是,侯爷!” 这段时间,受方修的耳濡目染。 这些护卫对新政也都有了一些了解。 刚才听到那中年男人歪曲扭曲新政,还明里暗里的贬损侯爷。 他们早就按耐不住,想要上去揍他一顿。 此刻听见方修的命令,一个个全都兴奋起来。 拿着刀就冲了上去。 围观的百姓见这些护卫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拿着一样的长刀,全都吓了一跳,纷纷散开。 唯独那中年男人还站在原地,不厌其烦的讲解着新政。 直到护卫们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一边后退,一边指着他们,颤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们想要做什么!” 第32章 陛下圣明啊! “你歪曲新政,蛊惑百姓,我等奉靖安侯的命令,将你捉拿归案!” “劝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爷的刀可没长眼睛!” 护卫们围住中年男人,冷笑道。 那中年男人听见这话,面露不屑,大声道:“我是洪武三年的举人,有功名在身,你们没资格拿我!” 此话一出。 护卫们全都停住了脚步。 能够考中举人,也就意味着有了入朝为官的资格。 没有靖安侯的命令,他们一时间还真不敢对他下手。 “洪武三年的举人,跑到这里给百姓们念告示,你还真是乐善好施,乐于助人啊!” “该不是指使你的幕后之人,想到会有这么一遭,提前做的准备吧?” 方修走到那中年男人的面前,冷笑连连。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看向方修,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是什么人?敢这么跟举人老爷说话!” 话音落下。 一旁的护卫上去就是两巴掌,啐道:“不长眼的东西!这是靖安侯爷!” 那中年举人本就瘦弱,挨了两巴掌,顿时眼冒金星,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好一会,才缓过神,看向方修,带着质疑道:“你就是靖安侯?这么年轻?” 此话一出。 护卫上去又是两巴掌,骂道:“狗一样的东西!靖安侯也是你能叫的!” 连续四个巴掌,直接把中年男人给扇懵了。 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恢复意识。 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放肆,委屈的道:“侯,侯爷,我,我没歪曲新政,我刚才说的,每一样都是新政的内容,一句话都没掺假啊!” 方修听了,脸上露出冷笑,道:“你有没有歪曲新政,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要想着狡辩,告诉本侯,你的幕后主使是谁,说了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不说,就等着问斩!” 话音落下。 中年男人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没听错吧? 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这个年轻的靖安侯就要斩了自己的脑袋? 早知道,他可是洪武三年的举人啊! 要不是因为丁忧,现在也该是个六七品的官了! 就因为读了告示,就要被问斩? 既然如此,他辛辛苦苦,十年苦读,又是为了什么? “侯爷,我是洪武三年的举人,你不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 他就看见方修好似要杀人的眼神。 后半段话顿时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方修凌厉的眸子盯着他,厉声道:“陛下赐本侯尚方宝剑,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举人,便是苏州知府,本侯也照斩不误!” 此话一出。 那中年男人被吓得瑟瑟发抖,双腿发软,几乎要给方修跪下。 哀嚎道:“侯爷,冤枉啊!” 方修面无表情道:“本侯还是那句话,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看向护卫,吩咐道:“带下去!” “是!侯爷!” 护卫行礼,押着已经吓得瘫软了的中年男人,离开了这里。 而方修也是留在了告示的旁边。 他看着周围略显茫然以及畏惧的百姓,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相信你们也知道了,我乃靖安侯,是皇帝陛下派下来实施新政的!” 话音落下。 围观的百姓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议论声。 “他就是靖安侯啊!怎么看着比我儿子岁数还小!”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陛下派他来,能办成事吗?” “听你的意思,你还想让这新政办成?没听人家说,新政以后,每亩地都得多交二钱银子!肯定是办不成才好啊!” “对对,办不成才好,是我老糊涂了!” 方修听见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并没有生气,只是提高声调,继续道: “我知道,你们对新政有很多的不满!心里都想着,平白无故为啥要用银子交税,为啥一亩地又要多交二钱银子? 现在我就告诉你们! 为啥要用银子交税,为啥一亩地要多交二钱银子!” 说到这,顿了顿,等四周的百姓都安静了一些,方才继续道: “首先是为啥要用银子交税! 因为…… 原来用粮食,用布匹,用铜铁交税,运输的时候会有损耗,一个人,两个人的损耗不多,但加在一起,就多了! 改用银子交税以后,就不会再出现这些损耗,而且原来夏秋两季都得交税,现在改成用银子交税,就只用交一次,官府额外摊派的损耗的赋税也全都取消! 这样一来,朝廷能多收税,你们能少交税,何乐而不为之呢?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这徭役,除了两年的军役以外,也全都取消了,并入到田赋里面去! 有人可能要问了,这取消以后,官府还要修路,修桥,修牌坊,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谁让你们修,不仅要包吃包住,还得再给你们银子!这叫雇役制! 这样一来,你们就不用再成天的算着,这个税该交多少,那个役该服多久,身上的担子也就减轻了!” 话音落下。 百姓们先是一片沉寂,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议论声。 运输的损耗啊什么的,他们听了也搞不明白。 但这是取消徭役,他们可是听的很清楚! 除了两年的军役,其他的全都归到田赋里去,要真是这样的话,一亩田加二钱银子还真不算多! 片刻后,议论声渐渐平息。 方修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刚才给大家说的,是为啥改用银子来交税。 我在给大家讲一讲,为啥一亩地要多交二钱银子。 这第一个原因,刚才你们也都听见了,是原先的徭役归入到这里面了。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个原因。 就是这丁税,也就是人头税也取消了!也都归入到田里去! 什么意思呢? 原先你家有五口人,除去小孩,六十岁往上的老人,每个人都得交一部分的税,现在这税没有了! 你一口人有一亩田,交一亩田的税。 你一百口人有一亩田,还是交一亩田的税!” 此话一出。 百姓们全都瞪大了双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声。 议论声中,有人激动的大喊: “陛下圣明啊!” 第33章 百姓的崇敬 一直以来,人头税都是压在百姓肩上的重担! 不少百姓,因为这人头税,不得不卖儿鬻女,忍耻苟活! 此时此刻。 听说陛下取消了人头税。 全都表现的万分激动。 甚至,有人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落下泪来。 方修见到这一幕,在心里叹了口气。 普通的百姓,生活在这个时代,当真是兴亡皆苦。 时间流逝。 片刻后,百姓重新安静下来。 方修环视一周,继续道:“说到这里,大家应该也明白了,取消丁税,赋役合一,改用白银后,受益的是大家!是朝廷! 那有没有人因此受损呢? 有! 那些什么都不用做,就坐拥上千亩,上万亩良田的士绅!豪强! 他们受损最大! 因为放在以前,他们有再多的田亩,也只用交很少的税! 新政实施后,他们就得按照自己拥有的田亩,乖乖的交税,一亩多交二钱银子! 大家想一想,他们能愿意吃这个亏吗? 一定不愿意! 所以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挠新政。 就比如说刚才那个狗东西,他给大家讲新政,故意把好的部分藏着掖着,就是不说。 断章取义,扭曲新政,让大家以为,这新政是坏的! 他就是想要借着大家,来阻挠新政的实施!” 说到这。 许多的百姓已经露出愤怒之色,大声道: “我就知道那家伙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明明穿得人模狗样,心眼比水沟里的老鼠还脏!” “要不是靖安侯,我们今天都被他给骗了!” 等骂声平息下来。 方修再次开口道:“实际上,阻挠新政的人,远比大家想象的还要多! 别的不说,就说我到苏州府以后,每天想要见我的人,排成的队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为什么想要见我? 因为我是陛下派来施行新政的! 他们想要阻挠新政,就必须从我这里下手! 威胁,利诱,什么手段都会有人使! 就在今早,还有人送来了食盒,说是苏州府的特产! 大家猜一猜,这食盒里面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 围观百姓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道:“钱!” 方修道:“没错,就是钱!那大家再猜一猜,有多少钱!” 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这是位侯爷,应该不缺钱,那些老爷想要贿赂侯爷,至少得出个几千两银子吧?” “几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我觉得至少上万两!” “上万两?那得种多少年的地了!肯定没有这么多!” 片刻后。 百姓们的议论声小了一些。 方修方才大声道:“具体多少银子,我还没数,但至少四十万两!” 四十万两,这四个字,如同雷霆一般,劈在了围观百姓的脑袋上。 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乖乖。 四十万两! 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多的银子! 这得种多少地,猎多少兔子,才能凑够这么多的银子! 震惊过后。 就是愤怒。 这些百姓只是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并不代表他们脑子不机灵。 只是一瞬间。 他们就明白。 为何这些人能给靖安侯送四十万两银子! 一定是因为这新政施行以后,他们损失的银子不止四十万两! 这样的话,他们平日里能弄到多少银子,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们累死累活,又是挑水,又是播种,又是施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时刻的照看着田地,生怕出现问题,收成不好,断了活路。 这些人呢? 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遛遛街,逗逗鸟,就能挣到这么多的银子! 这些银子是从哪来的? 就是从他们这些穷苦百姓的身上搜刮来的! 这些狗一样的东西! 该把他们一片一片肉的剐! “这群该死的东西,心肠太坏了!明明有这么多的银子,还想着我们身上这点续命的家当,简直是不把我们当人看!” “这些狗一样的东西,生出的孩子都没有眼儿!” 百姓们群情激愤,破口大骂。 方修也不阻止,给他们宣泄愤怒的时间。 片刻后。 百姓再次安静下来。 他方才继续道:“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大家,新政是好的!那些人的心肠是坏的! 不管那些人怎么说,大家都不要相信! 要相信陛下!相信朝廷!相信我方修! 除此之外,我还要告诉那些人! 你们送来的四十万两,本侯爷全都送回了应天府,也让陛下看一看,为了阻挠这新政,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还有! 你们谁送了银子,谁耍了心眼,本侯爷不止记在了册子上,还记在了心里! 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继续!看本侯爷会不会怕了你们! 只要有本侯爷在,这新政一定能顺利施行!” 说到这。 方修双眸迸发出一道精光,整个人散发出凌厉的气质,让人不敢直视! 围观的百姓见到这一幕,轰的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好!说得好!” “靖安侯大义!” “靖安侯英明!” 此时此刻。 无论是六七十岁的老者,还是七八岁的孩童,看向方修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崇敬。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 如果有人把四十万两银子摆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绝! 为了四十万两银子,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但是! 靖安侯面对这四十万银子,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是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 这样的靖安侯,又怎能不让人崇敬呢? 此时此刻。 刘月站在人群中,看着慷慨激昂的靖安侯,眼眸中流露出崇拜,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 直到现在。 她才知道,原来靖安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收下那些银子。 之所以答应那商贾,只是为了收集背后的名单罢了。 她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 世上如靖安侯这般完美的男人,百万里挑一! 甚至,可能仅此一个! 她为之前对靖安侯产生的怀疑,感到深深的羞愧! 与此同时。 围观人群的边缘。 赵府的家仆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天都快要塌了,心道:得快点把这事告诉老爷! 第34章 美人计 城南,赵府。 六十多岁的赵守正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抿着茶,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几名士绅分坐在两侧,看着赵守正,皆是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赵老,那靖安侯今日在城中如此张扬,我等究竟该如何是好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苏州府六七十位士绅凑出来的四十万两银子,竟然就这么被靖安侯送到了应天府。 而且。 他们的名字,还都被靖安侯记了下来。 虽说到时候可以推一头替罪羊出去,但心里还是膈应。 谁知道,这件事情传到陛下那里,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万一陛下震怒,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那可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此时此刻一个个都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场的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终究是少数。 赵守正就是其中的一位。 他的目光在士绅们的身上扫了一圈,风轻云淡道:“人生于世,必定有所求! 不是贪财,便是好色! 那靖安侯既然不贪财,我等不妨在另一处使劲!” 此话一出。 士绅们面面相觑。 “赵老的意思是,美人计?” 赵守正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士绅们见状,面露犹豫。 “四十万银子,能买到多少的顶尖美人,便是苏州府的花魁,都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那靖安侯连四十万两银子都不屑一顾,更何况是美人呢!” 赵守正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庸脂俗粉,自然是无法让靖安侯心动,但若是绝色佳丽,就未必如此了。” “这......” 士绅们听见这话,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苏州府的花魁,在赵老的眼里都变成了庸脂俗粉。 那绝色佳丽,又该是怎样的容貌? 莫不是传说中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苏州府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女子? 就在士绅们疑惑的时候。 赵守正忽然开口道:“灵儿,出来见一见叔叔伯伯们!” 话音落下。 不远处走来一名年方二八的女子。 站在赵守正的旁边,行了一女子礼,声音温软道:“小女子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士绅看向那名女子,下一秒,皆是怔住了。 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娇美若粉色桃花,举止有幽兰之姿。 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莫说是苏州府的花魁,便是全天下的花魁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及得上她! “这世上竟然有这般貌美的女子!” “竟是给人有一种不可亵渎的感觉!” 此时此刻。 士绅们方才知道,赵守正是何意思! 这样的绝色佳丽,世上又能有几人不心动呢? 赵守正苍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骄傲,开口道:“这是小女赵灵儿,一直养在深闺,原先打算送她入宫,但这些年发生的事,让老夫实在不敢做皇帝陛下的丈人,思来想去,倒是觉得,小女和一表人才的靖安侯颇为相配。” 士绅们听见这话,皆是投去异样的目光。 什么与靖安侯相配。 无非就是美人计罢了。 为了阻挠新政,竟然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能出卖。 怪不得这老东西能稳坐赵家的家主之位,够狠! 不过! 有这个赵灵儿在,还真不怕靖安侯一如既往的坚守本心。 毕竟这等的绝色佳人,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不心动! 只要安排一场偶遇,让赵灵儿吹一吹枕边风,还怕靖安侯对自己的老丈人下死手吗? 就算是这靖安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老丈人都不放过。 他们就不相信。 这靖安侯就完美无缺,所有的事都能遵守律法,一点没有越界。 只要让赵灵儿收集靖安侯的把柄,一样能达到最后的目的! 士绅们想到这,皆是露出了笑容,拱手道:“我等就提前恭喜赵老,喜得贤婿了!” 赵守正只是笑笑,不说话。 显然对拿下靖安侯,十分自信! 唯有赵灵儿,看着面前这些叔叔伯伯,倾国倾城的脸庞,流露出一抹厌恶。 要不是为了脱离这赵府。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赵守正,去诱惑那靖安侯的! 之所以答应。 有两点理由。 第一点,听说那靖安侯人品极佳,大公无私,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很符合她心中侠义的夫君形象。 第二点,要是真能嫁给靖安侯,总比入宫强得多! 就算这一次自己不答应。 下一次,她这位好爹爹,也一定会强迫她入宫选秀! 既然如此,还不如答应了他。 至于到了靖安侯的身边,如何行事,就不是她爹说了算了! 赵灵儿想到这,心中忽然开始期待起来。 不知道那位靖安侯是什么样的人。 竟然能视四十万两银子为粪土! 让她爹和众多势力强大的叔叔伯伯们,畏之如虎,不得已,把她这个底牌给推出来! 想一想,还觉得有些期待呢! ............ 此时此刻。 就在士绅们商议如何应对方修的时候。 他正在苏州府的衙门,呵斥苏州知府全仲和。 “这告示是谁写的!” 全仲和手里拿着那张被扔到自己脸上的告示,心中有些恼怒,脸上却是陪着笑,回答道:“侯爷,苏州府的告示一向如此,下官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方修冷哼一声,道:“这告示究竟有没有问题,你心里清楚!如此晦涩难懂,别说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就是秀才,又能有几人清楚其中的意思! 本侯告诉你!不要想着跟本侯耍这种手段,没有丝毫意义,本侯也不会给你留任何面子! 现在派人重新写这告示,要让一个字都不认识的七岁孩童,和七十岁老妪都能听得懂,明白其中的意思! 要是做不到,本侯砍你的脑袋!” 此话一出。 全仲和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他看着方修,皮笑肉不笑道:“侯爷,下官再卑贱,也是朝廷钦命的苏州知府,正四品,只因告示写的不好,侯爷便要砍下官的脑袋,未变有些太独断专权了吧。” 方修听了,二话不说,抽出准备好的尚方宝剑,直接架在了全仲和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句话,本侯立刻就砍了你的脑袋!” 第35章 开始清丈土地 全仲和显然没想到方修竟然如此强硬,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一动都不敢动,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方修锐利的眼眸凝视他,冷冷道:“本侯不妨把话给你说明白!这一次来苏州府,本侯已经禀告过陛下,若是新政出现变故,本侯就砍你的脑袋!” 全仲和听见这话,傻眼了。 你立军令状,为啥用我的脑袋! 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颤声道:“侯,侯爷,下官一直是拥护这新政的。” 方修冷声道:“本侯只看最后的结果,无论过程如何,只要新政出现问题,本侯便砍你的脑袋!” 全仲和听见这话,气的想哭。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但面对这尚方宝剑,他还真没有一点办法。 他心里也清楚。 靖安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就算真砍了自己的脑袋,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此时此刻。 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拼了命的推行新政,哪怕与士绅为敌,也再所不惜! 毕竟,这士绅的利益再大,也大不过自己的脑袋! 全仲和想到这,不再犹豫,开口道:“下,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竭尽全力配合侯爷推行新政!” 方修看了他一眼,收回尚方宝剑,从怀里取出一份名单,交给全仲和,命令道:“三日之后,清丈这些人的土地!” 顿了顿,杀气腾腾道:“本侯丑话说在前头,此事有半分弄虚作假,本侯一样砍你的脑袋!” 全仲和听见这话,吓得一激灵,忙不迭的伸手接过名单,应道:“是!侯爷!” 他拿着名单,自上而下浏览起来。 片刻后,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这上面的名字,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苏州府的世家豪族! 即便他是苏州知府,想要动他们的田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 他看向方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对上方修锐利的眼神,心里一颤,又把原先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道: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清丈土地!” ............ 时光流逝,转眼间已经是三日之后。 苏州知府全仲和,站在郊外的田亩前,吩咐衙门的捕快道:“每一寸田地,都给本官好好的量!要是出了分毫的差错,本官砍你们的脑袋!” 众多捕快齐齐行礼:“是,大人!” 紧接着,便拿着标着刻度的麻绳,在田亩间丈量起来。 没一会。 这一片田亩的主人,赵氏家族的赵守业就得知了消息,带领着一众家仆,来到了全仲和的身旁。 “全大人,您大驾光临,也不派人知会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 赵守业走到全仲和的身旁,陪着笑脸,说道。 全仲和听了,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准备什么?” 赵守业道:“自然是准备酒宴啊!” 全仲和道:“本官在办公事,你摆酒宴,有何用意?” 赵守业显然没想到全仲和对自己会是这个态度。 先是一怔,然后陪笑道:“是在下唐突了。” 说完,他往前迈了一步,凑到全仲和的身旁,压低声音道:“全大人,今年的谢礼,我明日就送到您侄子的府上......” 话还没说完。 就被全仲和打断。 “什么谢礼!” 赵守业听见这话,傻了,小声道:“就是,就是谢礼啊。” 全仲和瞪着他,怒道:“本官不知道有什么谢礼,也不会收什么谢礼,你要知道,贿赂朝廷命官,乃是重罪!” “这......这......” 赵守业心道:你这狗东西,去年的谢礼可是没少收,今年就不认账了?这算什么回事! 他看着面前一副大义凛然,公事公办模样的全仲和,犹豫了片刻,道:“全大人,您不看在谢礼的份上,就看在家兄的份上,今日也该让兄弟们手下留情吧。” 他所说的家兄,指的是赵氏族长,曾经担任过户部侍郎的赵守正! 全仲和听见这话,忽然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瞪着赵守业,骂道:“本官再跟你说一遍!从没有什么谢礼,更没有什么手下留情! 新政乃是陛下的旨意,清丈土地乃是新政的根本! 莫说是你,你家兄,就是任何人,都不得徇私舞弊!瞒报土地!” 此话一出。 赵守业是真的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 原先跟他们持中立态度,不反对新政,更不赞成新政的全仲和,态度竟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看着一寸一寸清丈土地的捕快们。 他终于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与不安,伸出手,指着全仲和,怒道:“全大人,你这么做,就不怕得罪苏州府成百上千的士绅嘛!” 全仲和听见这话,心中冷笑。 要是不这么做,老子连脑袋都得掉! 你们这些士绅的威胁,又能算得了什么! “赵守业,你可知道,你这般举动,已经算是侮辱朝廷命官!” 赵守业伸长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大声道:“怎么!你还要把我抓起来?!” “呵!” 全仲和冷笑一声,看向一旁的捕快,命令道:“来人,将此人抓捕归案,押入地牢!” “是,大人!” 两个捕快拱手行礼,很快就把赵守业摁在了地上。 周围的赵府家丁见到这一幕,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守业被摁在地上,破口大骂:“全仲和,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收了银子不认账!我告诉你!我们赵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苏州士绅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等着,我一定让我哥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全仲和听见这话,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怒道:“把这条疯狗押下去!” “是,大人!” 赵守业被拖走的过程中,嘴里还一直骂骂咧咧。 全仲和脸色阴沉到了极致,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看着捕快们,命令道:“继续!晌午之前,务必将这里的田亩清丈完毕!” “是,大人!” 一连两天。 全仲和都是用同样强硬的手段,清丈名单上的土地。 虽是遇见零星的抵抗,但也都轻而易举就收拾了。 直到这一天。 他和前两日一样,亲自带着捕快,来到某位士绅的田亩。 还没开始做事。 就看见,不远处有成百上千的农户,拿着各式各样的钉耙,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第36章 洗尘宴 “是哪个狗官,要抢我们的田!” “今天老子就是把命豁出去,也不让你这个狗官得逞!” “兄弟们,不要怕,跟他们拼了!” 成百上千的农户拿着钉耙,气势汹汹,嘴里不停的叫骂。 全仲和见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要真打起来,他手下的这些捕快,还真不一定能顶得住! 一旁。 捕快们见到这一幕,下意识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但下一秒,看清对方的人数,又心生退意,纷纷道: “大人,他们人太多,咱们还是撤吧!” 全仲和面露犹豫之色。 自己这个时候退了,靖安侯万一怪罪下来,可该如何是好。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时间。 那些农户已经拿着钉耙,冲到了捕快们的面前。 只差几步,那钉耙就能打到捕快! “大人!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有捕快着急的大喊。 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即便是全仲和留下来也没有丝毫意义。 他看着那些气势汹汹的农户,咬了咬牙,道: “撤!” ............ 此时此刻。 苏州府最大的酒楼。 某处雅间里。 方修坐在首座。 赵守正和士绅们分坐两侧。 这是方修和苏州士绅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气氛倒是比想象中要和谐一些。 赵守正坐在距离方修最近的地方,苍老的脸上带着笑容,开口道:“靖安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深受陛下的器重,得以到苏州府推行新政,不得不教老夫感叹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依老夫看,这酒宴开场前,我等苏州的士绅,都该为这新政,敬靖安侯一杯!” 话音落下。 士绅们纷纷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我等敬靖安侯一杯!” 方修环视一周,始终面无表情,淡淡道:“本侯奉陛下之命,施行新政,还未成功,如何能饮此酒。” 士绅们听见这话,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 赵守正道:“靖安侯此言甚是!既然如此,这杯酒就等到新政顺利施行后,我等再敬!” 方修看了一眼赵守正,面无表情道:“若是新政顺利施行,该是本侯敬你们一杯酒。” “但若是新政出现了问题,在座的各位,怕是也没机会再把盏言欢了!” 此话一出。 士绅们皆是脸色一变。 他们没想到,这位靖安侯竟是如此的盛气凌人,一上来就给他们这么一个下马威。 一时间。 不少士绅的脸上都出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赵守正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但毕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笑道:“这新政是陛下的旨意,我等作为苏州的士绅,自然会鼎力支持。” 说到这,话锋一转,道:“但新政毕竟是新政,又是试行,出问题,那也是人之常情,我等虽然是士绅,却也不是百姓的父母,百姓认不认可这新政,会不会阻挠新政,也不是我等能够左右。” 话音落下。 士绅们皆是符合。 “赵老此言有理!” “我等定然是支持靖安侯的,但那些山野村夫,皆是目不识丁,哪里能知道新政的好处。” “苏州府虽不是穷山恶水,却也常出刁民,这些刁民与朝廷对着干,乃是常有的事,靖安侯若要推行新政,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修冷笑一声,杀气腾腾道:“本侯自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任何人,无论是士绅,还是刁民,只要刚阻拦新政,一律杀无赦!” 士绅们听见这话,心中皆是不屑。 杀无赦? 这靖安侯还是太年轻了啊! 只要他们想,可以在苏州府拉起成千上万的“刁民”。 这么多的人,说杀就杀? 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侯爵,就是公爵,陛下,敢这么做? 难道你不怕受千夫所指?! 赵守正听见这话,心里也是十分不屑,脸上却是露出笑容,道:“好了,今日是我等苏州士绅为靖安侯摆下的洗尘宴,只喝酒吃菜,不妄议新政。” “是是是,我等又不是朝廷的命官,这新政说到底跟我们也没太大关系!” “我们今天主要还是招待好靖安侯!” 士绅们皆是露出笑容,如此说道。 这个时候。 赵守正吩咐一旁的家仆道:“让小姐进来,为靖安侯斟茶。” “是,老爷!” 家仆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片刻后。 一袭青色纱裙的赵灵儿走了进来,先是行了一女子礼,然后用清脆悦耳的声音道: “小女子见过各位叔叔伯伯,见过靖安侯。” 方修听见声音,下意识的转头望去。 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绝美的少女,年方二八,瓜子脸。 明眸皓齿,玲珑腻鼻,肌肤胜雪,气若幽兰。 双臂如嫩藕一般白皙。 一双玉腿修长且笔直。 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绝世的风采! 方修只是一眼,便知道了,这些士绅摆宴的目的。 无非是想着用银子贿赂没用,改用美人贿赂。 只是。 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方修,什么样的顶尖美人没有见过。 眼前的少女虽然美,但还没到能让方修为她放弃原则的地步! 一旁。 赵守正见方修看向少女,心里冷笑。 果然是个不爱银子爱美人的货色! “靖安侯,这是小女赵灵儿,一直对您颇为仰慕,整日缠着老夫,非要见一见您。” “老夫老来得女,平日里将她宠坏了,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介意。” 赵守正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方修听了,却觉得可笑。 转头看向赵守正,淡淡道:“无妨。” 赵守正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给赵灵儿使了一个眼色。 赵灵儿会意,走到方修的面前,正要给他斟茶。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几名带刀护卫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脸上有着刀疤的汉子,千夫长赵正。 他无视在场士绅的目光,径直走到方修的身旁,俯身耳语了几句。 方修听了,脸色一变。 目光如刀,望向在场的士绅,杀气腾腾道: “诸位可真是未卜先知!” “新政刚开始,便知道会有刁民阻挠!” 第37章 万民书 士绅们面面相觑,全都沉默不语,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方修也懒得跟他们废话,站起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厉声道:“让兄弟们披甲,上马,任何阻挡清丈土地者,杀!” 最后一个“杀”字落下。 雅间里的士绅皆是一颤。 “他该不会真要大开杀戒?” “不可能!” “刁民足有成千上万,他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士绅虽是这么说,但想到刚才方修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还是没底。 “要不,我们跟上去看看?” “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老夫也想看一看,这靖安侯会如何应对那些刁民!” 仅仅片刻。 士绅们就坐不住,纷纷起身,唤上家仆,跟在了方修的后面。 方修离开酒楼后,直接翻身上马,朝城外飞奔! 郊外。 五百名全副武装的精锐,早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方修,齐齐行礼。 “侯爷!” 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方修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沉声道:“本侯只说一句话,你们且记住......” “阻拦者,杀无赦!” 五百名精锐齐声咆哮:“杀!” 随即,翻身上马,朝着全仲和遇阻的地方进发! ............ 全仲和受阻的田地。 成百上千的人站在田头,手里拿着钉耙,有说有笑。 站在最前面的是穿着华服的中年男人。 想到之前落荒而逃的全仲和。 他的脸上满是讥讽,不屑道: “就这点胆子,还想抢老子的田!” “下次再让老子看见他们,非得把他们的腿打断!” 话音刚落。 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 下意识的抬眸望去。 就看到不远处掀起一阵尘土! “又来人了?” 华服中年男人,眉头一挑,看向自家的奴仆和忽悠而来的农户,大声道:“都特么别傻站着了!把家伙什抄起来!打赢了,每人三斗小米!” “好嘞,老爷!” 奴仆和农户们大声回应。 马蹄声越来越近。 烟尘笼罩间。 方修带着五百名精锐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周,冰冷道: “本侯奉旨,清丈土地,速速离开,否则杀无赦!” 华服中年男人看着全副武装的护卫们,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但一想到自己身后还站着成百上千的人,他的心里又有了底气。 咬了咬牙,大声道:“这是我的田亩,没我的允许,你们谁也不能动!” 方修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奴仆和农户,寒声道: “给你们一个机会,放下武器,离开这里,本侯可以绕你们一命!” 奴仆和农户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 方修厉声道:“十!” “九!” “八!” 每一个数字落下。 他身后的精锐们,就把刀举高一分,眸子里的杀意也是越发浓厚! 农户们本就不太想来,见到这个阵仗,哪里还敢再留下来。 纷纷丢下钉耙,逃跑去了! 等方修数到“三”。 就只有几十个奴仆还留在原地,跟自家老爷站在一起。 “二!” “一!” “杀!” 方修大手一挥。 身后五百精锐,纵马狂奔,冲向华服中年男人,以及他身后的奴仆。 华服中年男人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敢玩真格的。 瞪大双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大声道:“你,你们不能杀我!” 话音落下。 一名精锐手起刀落,直接将他的脑袋砍飞!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除了方修和五百精锐,田头再也没站着的活人!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两侧的水渠。 高头大马上。 方修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的同情,看向逃到远处的农户,道: “明日清丈土地,谁要再敢阻拦,便是这个下场!” 说完,带着五百精锐扬长而去。 片刻后。 苏州府的士绅姗姗来迟,看着遍布田头的尸体,一个个吓得胆颤心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连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赵守正,此刻也是有些懵。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用极度愤怒的声音道: “他,他怎么敢!” “滥杀无辜,嗜血成性,老夫一定要参他一本!” 众多士绅听见这话,也纷纷反应过来,道:“对!不仅要参他,还要写万民书,让陛下知道,这靖安侯是怎样的穷凶极恶!” “此事过后,这等人间渣滓,要是还能继续做他的靖安侯,我等就是死也不答应!” “不答应!” 很快,士绅们就达成了一致,写了万民书,又凑够了血手印,托朝堂上的同乡,送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 御史张千手里捧着万民书,满脸的悲愤。 “陛下,成百上千的百姓啊!说杀就杀了!” “这是何等的残暴!何等的凶恶!何等的灭绝人性!” “如今,苏州府上至知府,下至百姓,无一不是惶惶不安,生怕这那一日,方修的屠刀就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陛下!圣人言,要以仁爱治天下,爱民如子,方是为君之道,苏州百姓遭逢此大难,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朱元璋听见这话,心中冷笑,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张千的面前。 “张千啊,咱发现你怎么老是跟靖安侯过不去,是不是靖安侯为人过于廉洁,又受百姓的爱戴,让你看着眼红,心生妒忌?” 张千将万民书举过头顶,悲愤道:“臣弹劾方修,只是不忍苏州几十万百姓受此大难,绝无私心!” “这是苏州百姓进献的万民书,请陛下过目!” 朱元璋伸手接过万民书,看都不看,就将它扔到了地上。 然后,走到张千的面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骂道: “你个狗东西,真以为咱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以为咱不知道苏州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那些士绅,想着法阻拦新政,靖安侯会大开杀戒?!” “咱实话告诉你!靖安侯这么做,是咱授意的!那些狗一样的东西,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敲骨吸髓,杀了又如何!” “别说只杀了几十,就是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咱听说,靖安侯下手前,还给了那些狗东西机会,让他们离开。” “今个儿,咱也给你一个机会,带着你的狗屁万民书,滚出咱的视线!” “不然!” “咱给你带到苏州府,当着你的那些乡党的面,把你活活摔死!” 第38章 靖安侯伏诛? 张千昂着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大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臣今日就是死,也要为苏州几十万百姓讨一个公道!” “请陛下下旨,严惩靖安侯方修!” 朱元璋听他念诗,眸中迸发出浓浓的杀意,气得冷笑起来。 “好,好一个人生自古谁无死!” “你想做文天祥,想做谏臣,咱偏偏不让你如愿!” “咱已经让刑部去查你贪污受贿的证据,明日,咱就把你和那些证据,一起送到苏州府,让你的同乡们看着你个狗东西,怎么被活生生摔死!” 朱元璋说到这,也懒得再跟张千纠缠,大声道:“来人!将他压入刑部大牢!明日押赴苏州刑场!” “是,陛下!” 两名侍卫行礼后,拽着张千往乾清宫外走。 张千显然没想到朱元璋竟然真要把自己摔死,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吓得裤子都要湿了。 大声喊道: “陛下,臣乃言官!秉直谏言,乃是臣的职责!” “您不能杀臣!不能杀臣!” 朱元璋置若罔闻,坐在龙椅上,提笔写信。 信上的内容不多,只有两句话。 “方修!放心大胆的冲!咱给你撑腰!” ............ 一连三天。 各县的官府,清丈土地,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因为县城的士绅们知道。 这个年轻的靖安侯是个狠人! 有事,他是真上啊! 那府城的沈家,只因为带人在田头闹事,就被杀了个干净! 留在府上的家眷,也都被那靖安侯以各种理由,抓进了衙门地牢。 府城的士绅面对靖安侯,都没有一点办法,更何况是他们呢? 现在。 他们已经放弃了抵抗,只想着能安然度过这一次的风波。 但是。 府城的士绅们仍然没有放弃。 正面对抗不过,他们就想着从朝堂上入手。 南直隶向来人杰地灵,苏州府更是人才辈出,其中不少人能进宫面圣! 这几天,士绅们一直在给朝堂上的同乡写信,让他们弹劾靖安侯! 即便无法阻挡新政,也要将这可恶的狗贼拉下马! 此刻。 城南,赵府。 庭院里,赵守正看着面前的女儿,叮嘱道:“到了靖安侯府要小心行事,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不愁抓不到把柄。” 他心里清楚。 靖安侯一定知道,赵灵儿接近他是不怀好意。 但是,那又如何? 这样的绝色,即便知道是毒药,又有几人会克制住内心的冲动? 因此。 他深信赵灵儿能进入侯府。 只要能跟在靖安侯的身边,还怕抓不住他的把柄? 到时候,有了把柄,总归能弄到好处! 赵灵儿听见这话,倾城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回道: “女儿知道了。” 她虽然年方二八,跟赵守正的年纪相差甚远,但确实是他的亲女儿。 她的母亲是十六年前苏州府的花魁,生了她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这些年。 她在赵府族人的眼里一直是外面的野种,没人疼,更没人爱。 也就是长大一些后,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方才在这位父亲的眼里,有了一些利用的价值。 因此。 她虽是赵府的小姐,对赵府和赵守正却没有一点感情,有的只有厌恶! 赵守正道:“这么多年,为父也知道你的想法,只要你能抓住靖安侯的把柄,为父便放你离开,再给你一笔银子,天高海阔,随你去哪。” 赵灵儿听见这话,猛地抬眸望向赵守正。 赵守正看着她,道:“实话同你说,为父原先想等你长大了,送你入宫,可如今陛下对士绅颇为不满,即便送你入宫,对我赵家也没好处。 后来又想着送你入东宫,可惜太子殿下是个专情之人...... 思来想去,还是靖安侯更加合适,以靖安侯的权势,你若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自然最好,若是不行,为父也给你自由。 为父虽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守信之人,只要你能将此事办成,为父绝不留你!” 赵灵儿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犹豫,又很快变得坚定,点了点头道:“女儿一定竭尽全力。” 赵守正听了,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后。 赵府的管事出现在他的面前,开口道:“老爷,陛下传来了旨意,要让苏州所有的士绅,都到刑场观礼!” 赵守正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喜色。 “莫非是那封万民书起作用了!陛下要将方修那恶贼问斩?” 一旁。 赵灵儿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要是靖安侯被问斩了,她的自由也就重新变得遥遥无期。 “备车,老夫一定不能错过那恶贼伏诛的好戏!” 赵守正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兴奋,大手一挥,开口道。 “是,老爷!” 管事的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赵守正就要跟上,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赵灵儿,道:“灵儿,你也跟着!” 赵灵儿犹豫了一下,回道:“是,父亲。” 片刻后。 苏州府的刑场。 几十辆马车停在两侧。 士绅们皆是按照朱元璋的要求,到场观礼。 一个个的心情激动,表情兴奋。 “我就知道,陛下不会纵容那靖安侯犯下如此恶行!” “那靖安侯乱杀无辜,嗜血成性,便是问斩,也是死有余辜!” “都说物极必反,那靖安侯在苏州府嚣张了数日,也到了付出代价的时候!” “此等穷凶极恶之辈,能在苏州伏诛,实在一大快事!” 士绅们议论纷纷,言辞中充满对靖安侯的厌恶和痛恨。 赵灵儿站在赵守正的身后,听见这些话,不知为何,心情变得非常失落。 作为赵府最不受待见的野种,她比谁都要清楚,这些士绅是什么德行。 他们之所以能住在这样的宅邸,安心的读圣贤书,做大学问,那是因为他们的脚下踩着无数饭都吃不起的穷苦百姓! 要说穷凶极恶,没人比他们更加穷凶极恶! 靖安侯,堂堂大明勋贵,本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之所以和这些士绅站在对立面,还不是为了穷苦百姓! “难道这世上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赵灵儿看着空空如也的刑场,喃喃自语。 就在此时。 一道雄厚的声音忽然响起。 “带犯人!” 第39章 坚定的态度与强硬的手段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士绅们齐齐望向前方,等待着方修的出场。 刑场的中间。 几名身强体壮的大汉,押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双眼无神,表情呆愣,头发凌乱,好似失了魂魄一般。 士绅们见到他,全都懵了。 “这是谁啊?” “不是处决靖安侯吗?” “到底怎么回事?” 议论纷纷中。 有人忽然认出了台上的男人,惊诧道:“那是城北张家的长公子,张千!” 此话一出。 众人全都怔在了原地。 “张千,他不是在应天府做御史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难道说......” 此刻。 士绅们全都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 下一秒,就看见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正是苏州知府全仲和。 他站在张千的身旁,看着台下的士绅,表情冰冷。 “陛下旨意,御史张千构陷忠良,贪污不直,证据确凿,押往苏州刑场,行弃市之刑!” “本官奉旨监督!午时已至,行刑!”、 话音落下。 几名大汉上前,抬起失神落魄的张千,高高举起,猛地砸下! 一连数次! 仅仅片刻,张千就没了生息。 台下。 士绅们见到这一幕,皆是心惊胆战。 吓得呼吸都停滞了。 甚至,有胆子小的见到这一幕,直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屎尿尽出! 全仲和站在台上,环顾一周,冷冷的道: “陛下的圣意,不用本官说,尔等也都能看到!之后还要不要与靖安侯为敌,与新政为敌,尔等好好斟酌!” 说完,大手一挥,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群吓得失神落魄的士绅,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别说是苏州府,就是整个南直隶,也再也没有士绅,敢与新政作对,更没人敢诋毁靖安侯。 要知道。 人家的背后,可是有着陛下的鼎力支持! 哪怕没有任何理由,只觉得你阻挡了新政的施行,便可以将你打入地牢,甚至问斩! 这等权势,几乎相当于陛下的化身! 就是借给士绅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与靖安侯为敌! 之后的一个月。 清丈土地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 还没等到开春。 南直隶的土地就被清丈了大半。 通俗易懂的告示也张贴在了各个县城。 除此之外,各个县衙还特意派出了书生,站在告示旁边,时刻给围观的百姓解释,何为新政。 原先以为会受到巨大阻力,与士绅缠斗两三年的新政,仅仅一个月就已经步入了正规! 这一切都得益于朱元璋的坚定的态度,以及方修的强硬手段! 新政步入正规后。 方修又在苏州府停留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的时间。 方修一直带人在各地巡查,不止巡查苏州府,还有常州府,凤阳府,庐江府等。 只要发现明里暗里忤逆新政的人或事,轻则押入地牢,重则满门抄斩! 用这样的手段,处理了两三个县衙后。 不用方修监督,各个县衙的父母官,就开始不遗余力的推行新政。 到了现在,各地再也无对抗的新政的人或事。 方修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准备返回应天府。 苏州府的府邸。 清晨。 方修如往常一样,站在院子里锻炼身体。 刘月仍旧端着一盆热水,拿着毛巾,安静的站在一旁。 这一个半月,她一直充当侍女的角色,照顾方修的衣食起居。 因为一直跟在方修身边,吃喝都跟方修一起,原先因营养不良而骨瘦如柴的身体,如今渐渐丰腴,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 偶尔在闲暇时,她也会跟着方修一起练拳,想着练好了武艺,以后能保护自己...... 也保护侯爷。 只是...... 她看着面前赤着上身,在冬日里练拳的方修,经常会觉得。 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保护侯爷。 毕竟以侯爷的身体,一拳怕是能打死三个像她一样的小丫头。 方修练完拳,走到刘月的面前,拿起毛巾,用热水擦了擦身子。 刘月等方修擦完身子,忙不迭放下水盆,进屋拿了衣服和大氅,给他披上。 “侯爷,那个女人又来了。” “赵千户跟她说了,侯爷今天就要离开苏州,她还是不理,就站在门口。” 刘月一边给方修整理衣服,一边说道。 那个女人指的就是城南赵府家的小姐,赵灵儿。 自从那日酒楼见了一面。 她就一直守在府邸门口,说是仰慕靖安侯。 想跟在靖安侯身边,做个侍立的丫鬟。 一个士绅的女儿,又长得这般倾国倾城,成天的跑到靖安侯的门前候着,说是要做个丫鬟。 这样的事情,听着都让人觉得可笑。 不要说方修,就算是那些没啥心眼的护卫,心里都清楚,这女人一定憋着坏! 只是。 在方修接二连三的拒绝她后。 她好似跟方修杠上了一般,成天的跟在方修的屁股后面。 方修到哪,她就到哪。 若是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能经得住她这般死缠烂打。 只可惜,方修不是一般人。 对这种带着刺的红粉骷髅,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听见刘月的话,淡淡道:“她站在哪,是她的自由,不用管她。” 刘月听见这话,点了点头。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想了许久,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 方修穿戴整齐,看向刘月,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刘月想了想,道:“我想跟在侯爷身边。” 方修道:“还有吗?” 刘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方修笑了笑,道:“长洲县有个刘家村,距离本侯捡到你的地方不足三十里,回应天府的时候刚好路过那里。 到时候,本侯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考虑,是留在家乡,还是跟本侯回应天。” 方修说到这,从衣服里取出十两银子,递到她的手上。 “这银子是这些日子,你照顾本侯的报酬,不管你怎么选择,都可以带走。” 刘月看着手里的银票,小脸露出慌乱之色,脑袋摇的飞快。 “我想留在侯爷身边,侯爷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方修笑了笑,道:“没有赶你走,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 刘月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方修却是道:“好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也该上路了!” 说完,转身朝府邸门外走去。 刘月手里拿着银票,想着刚才侯爷说的话,眼眶中好似进了沙子,忽然红了。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第40章 只想留在侯爷身边 翌日。 长洲县。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官道上行驶。 两侧是全副武装的护卫,时刻保持着戒备。 在马车和护卫的后面。 还有一匹白马不紧不慢的跟着。 白马上坐着的正是苏州赵家的赵灵儿。 其实这一个月来,赵守正早已经放弃跟靖安侯作对的想法,只想着能在这一场风波中明哲保身。 因此,美人计还未实施,就胎死腹中。 但是。 赵灵儿却好似跟靖安侯杠上了一般,一直跟着。 明明在此之前,从没离开过苏州府,甚至都没怎么离开过赵府。 但偏偏一个人,一匹马,几两碎银,跟着靖安侯的马车,跑遍了大半个南直隶。 日夜兼程,风雨无阻。 有的时候。 她自己都在想,都已经脱离了赵府的掌控,为什么还非要跟着靖安侯。 天高海阔,哪里去不得? 可是,转念一想,除了跟着他,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 赵府,那是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也是她一直想逃离的地方,当然不会回去。 离开了赵府,以她的姿色,一个人生活,想要独善其身,又能维持多久? 运气好一些,被某个世家公子哥带走。 运气不好,甚至可能会沦落风尘,做某个青楼的花魁。 无论哪一种,都还不如留在赵府。 思来想去,还是跟着靖安侯最安全。 世家子弟见到靖安侯,即便是对她的容貌再仰慕,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普通百姓就更不必说了,见到浩浩荡荡的精锐护卫,压根不敢接近。 靖安侯对她而言,是维持自由的护身符。 至于到了应天府之后,又该如何,她还没有想好。 走一步算一步,只要她还是安全的,自由的,怎样都行...... 马车里。 刘月泡好茶,轻轻的放在桌上,然后跪坐在方修的身侧。 伸出小手,柔柔的给方修揉肩。 方修感受肩膀传来的感觉,心里明白这小丫头的想法,无非是觉得自己带她回家,亏欠了自己,想要多做些事情,补偿自己。 要不然。 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做这种讨好的事的。 方修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大明舆图,道:“本侯答应过带你见你母亲,这只是履行诺言,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 刘月给方修揉着肩,轻声道:“月儿没这么觉得,月儿只是想自己以后就是侯爷的奴婢了,应该学着怎么伺候侯爷......” 方修听见这话,伸手摁住了刘月的小手,转头看向她,表情变得庄重,淡淡道:“本侯赎买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做别人的奴婢。” 刘月看着方修的眸子,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笑容,道:“月儿知道侯爷不要别人伺候,可留在侯爷身边,总得有个身份,侯爷不在乎,月儿可是在乎。”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刘月无论是相貌身材,穿着打扮,还是语言谈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还比不上世家小姐,但已经从路边的乞丐,进化成了宅邸长大的丫鬟。 不得不说。 方修看人的眼光很准。 越是相处,就越能发现...... 刘月的身上有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东西。 或许是自信,或许是勇敢,或许是勤奋,或许还有更多。 总而言之。 她确实不一般。 毕竟。 此时此刻,她的这一番话,连方修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刘月见方修不说话,明亮的眸子里闪过狡黠,又开口道:“若是侯爷不想月儿做侯爷的奴婢,月儿就换一个身份。” 方修问道:“什么身份?” 刘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两侧浮现一抹红晕,小声道:“月儿想做侯爷的女儿......不知道侯爷同不同意。” 方修想了想,问道:“妹妹,岂不是更合适一些?” 刘月一怔,她之前竟然从没有想过做侯爷的妹妹。 原先想着能留在侯爷身边做一个端茶递水的小丫头。 梦里梦到过做侯爷的女儿。 也是朝夕相处了两个月,对侯爷的性格有了一些了解,才敢壮着胆子说出来。 妹妹......为何从没想过呢? 方修见她发愣,脸上露出笑容,道:“你不是跟本侯说过,你以后想要习武,想要行侠仗义,想要路见不平,怒剑出鞘...... 到了应天府,本侯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你俩倒是有相同的理想,你若是能留在她的身边,比留在本侯这里更加合适。” 刘月听见这话,忽然觉得有些慌乱,就连之前被父亲送给人牙子都从没有过的慌乱。 “月儿现在只想留在侯爷身边,求求侯爷,不要赶月儿走。” 方修叹了口气道:“留在本侯的身边,很苦,很累,本侯做的事,也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该去追寻自己的理想......” 话还没有说完。 刘月的眼眶就沁出泪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啜泣道:“月儿只想留在侯爷身边。” 方修见到这一幕,有些无奈。 他也没想到,来苏州府推行新政,路边随手捡到的小丫头,竟然黏上了自己。 不止是这个小丫头。 后面还跟着一位养在深闺,倾国倾城的世家小姐。 刘月这小丫头想留在自己身边,还可以理解。 那家伙一直跟着自己,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有的时候,方修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还曾想过,给她敲晕,送回赵府。 也就是最后关头,忍住了这股冲动。 想到这。 方修叹了口气,伸出手,拂去刘月脸颊上的泪水,道:“本侯希望你明白,你是自由的,谁也不值得你做他的奴婢......” 刘月啜泣着:“所以侯爷的意思是,可以留在侯爷的身边?” “......” 方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 刘月见方修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跪坐在一侧,继续给方修捏肩。 “没人能强迫月儿做他的奴婢,所以......月儿是心甘情愿的做侯爷的奴婢。” “行侠仗义,或许会做,但那是以后,现在只想伺候侯爷。” 她的声音柔和而又坚定,仿佛是在立下某个庄严的誓言。 方修听了,也没再说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这个瘦弱的女孩做出的决定,不会轻易的受别人的影响。 既然管不了,那就随她去吧...... 方修这么想着,拿起舆图,继续看着。 看了没一会。 马车缓缓停下。 一旁传来侍卫的声音。 “侯爷,刘家村到了!” 第41章 回到应天府 刘月眼眸一亮,想要起身,但见方修没动,又硬生生克制住了回家的冲动,继续给他捏肩。 这个时候。 方修从怀里取出一叠宝钞,递给刘月。 “这是五十两,你拿着。” 刘月一怔,忙不迭道:“不要侯爷的银子。” 方修道:“算本侯借你的。” 刘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虽然只相处了两个月,但侯爷真的很了解她,如果不给母亲留下一些什么,到了应天府,她也会经常惦念。 “谢谢侯爷。” 刘月伸手接过宝钞,清秀的脸上露出笑容,也没说什么以后一定会还的废话,走下了马车。 方修给了她一天的时间告别,她只用了两个时辰。 回到马车上。 刘月看着方修,脸上露出笑容道: “侯爷,我们回应天府吧......” 一桩心事了却,她可以安心的留在侯爷身边,伺候侯爷了。 方修看着她,点点头,道:“好。” 日夜兼程。 一天后。 方修回到了阔别两个月的应天府。 本想着进宫述职,但天色已晚,想了想,还是先回靖安侯府住一晚,等明天再说。 靖安侯府,门前。 方修正要带着刘月,熟悉一下她的新家。 一抬眸,忽然看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正站在自家门口。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方修没想到他俩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怔了一下,走上前行礼。 太子朱标看了一眼刘月,以及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赵灵儿。 脸上露出笑容,道:“看来这一次靖安侯除了成功推行新政,还有别的收获。” 方修知道他指的是刘月和赵灵儿,本想解释。 可是,转念一想,解释也没意义,反而可能会越抹越黑,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笑笑,问道:“不知殿下到访,所为何事?” 朱标道:“没什么事,就是知道你今天回京,来看看你。” 说到这,看了朱雨若一眼,道:“还有就是这丫头,也非要跟着,也不知找你做什么。” 朱雨若撅了撅嘴,没好气道:“什么叫我非要跟着,明明是你非要跟着我!” 朱标摆摆手,道:“本宫不想跟你吵,你不是有问题要问靖安侯,抓紧问,问完,本宫派人送你回去。” 朱雨若白了朱标一眼,看向方修,问道:“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天空和大地究竟是什么形状的。 要是像古书里说得天圆地方,为何太阳和月亮落下后,会从另一侧升上来?” 方修想了想,问道:“殿下去过海边吗?见过船吗?” 朱雨若摇了摇头:“没有。” 方修听见这话,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她答案。 朱雨若却忽然伸出了手,阻止了他。 “你的意思是,见到了海,见到了船,就能找到答案?” 方修想了想,道:“臣只能说,可以从中得到启发。” 朱雨若面露沉思,片刻后道:“我知道了,我会试着自己找到答案,如果实在找不到,再来问你。” 方修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笑容,道:“殿下聪慧过人,只要仔细观察,必定能找到答案。” 朱雨若眉头一挑道:“借你吉言。” 一旁,朱标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他看着朱雨若,眉头微微皱起,道:“你想偷跑去海边?” 朱雨若不开心了,道:“为什么非要用偷这个字!” 朱标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听见她道:“皇兄放心,就算要去海边,我也一定会请示父皇,得到父皇的同意。” 似乎是怕朱标不信,她还补充了一句。 “行侠仗义,仗剑江湖,已经不是我的第一理想!” “现在我的理想是,参透天下所有的物理!嗯,就是世间万物的道理!” “这可比行侠仗义更有意思!也更有意义!” 朱标听见这话,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道:“再不回宫,天要黑了。” 朱雨若撇了撇嘴,不想理他,而是看向站在方修身后不远处的赵灵儿。 “不得不说,靖安侯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嘛,这位江南美人的姿色,已经快要赶得上本公主了!” 方修和朱标听见这话,嘴角都抽动了一下。 朱标伸出手,给她脑袋来了一下,没好气道:“你看看你!哪里有点公主的样子,快些回宫!” “哼!” 朱雨若瞪了朱标一眼,生着闷气,跟着护卫离开了。 剩下方修和朱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其实本宫来见你,一方面是想着给你接风洗尘,另一方面还是有件事,要跟你讲一讲。” 朱标看着方修,说道。 方修倒也不觉得意外,脸上露出笑容,做出邀请的手势,道:“还请殿下先进府。” “好。” 朱标点点头,迈步走进了靖安侯府。 方修也是带着刘月走了进去。 唯独赵灵儿一个人站在靖安侯的门外,举目四顾,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去何处。 她倾国倾城的脸庞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寂寥,难道天下之大,就真的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想着离开赵府。 赵灵儿想到这,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想着先在这附近找一家客栈。 就在她准备迈步离开的时候。 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应天府不比苏州府,这个点客栈都已经满了。” 赵灵儿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下意识的看向靖安侯府的大门。 果然看见靖安侯站在那里,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小女子可以在侯爷府上借住一晚吗?” 顿了顿,又补充道:“可以付钱......” 方修:“......” 他总觉得这话有些别扭,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转身走进了侯府。 赵灵儿看着方修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跟了上去。 不管如何,总归是迈出了进入侯府的第一步,还是很开心的...... 第42章 鸡精与海禁 靖安侯府。 正堂。 太子朱标端着茶杯,说道:“本宫来找靖安侯,主要还是为了鸡精一事。” 方修一怔。 他不明白,鸡精能有什么事? 毕竟生产这东西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原材料的获取也不算难。 朱标似乎是看出了方修的诧异,解释道:“问题并不在鸡精本身,而在于生产它的原材料,位于海里。” 方修听见这话,心里有了一些猜测,问道:“殿下可是想要说倭寇?” 朱标点了点头,道:“不愧是靖安侯,本宫还没说,便已经能够猜到......” 照例先是一通彩虹屁,方才进入正题。 “这两年,浙江和福建两个布政司,沿海的百姓,经常受到倭寇的滋扰,还有出海经商的商贾,也常常被劫。” “父皇数次下旨清剿,却没多大的效果,因此,这几日,父皇经常在本宫面前提起,要让片板不入海! 若是如此,百姓收集这海带,必将变得异常困难,原先随手可得之物,变得珍惜难得,自然是不能再当作鸡精的原材料。” “因此,本宫主要是想问一问,这鸡精可否用别的材料炼制?” 朱标说的话,倒也没有出乎方修的预料。 如今已是洪武十三年,朱元璋一心想着休养生息,让大明江山稳定下来。 可是这浙江、福建两个布政司,却是经常受到倭寇的侵袭,动荡不堪。 站在朱元璋的角度。 清剿没有效果,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切! 直接不允许你入海,也不允许你出海经商。 如此一来,倭寇劫不到人,天下不是自然太平? 这也就是贯穿了大明朝的海禁政策的来源。 在洪武年间。 施行海禁政策,毫无疑问是利大于弊的。 海上那点商贸,放在大明朝,就是九牛一毛的毛尖尖,不值一提。 住在海边,靠海谋生的人,虽然有,但也不多,迁到内陆,也没太大的问题。 只需付出一点代价,就能换来沿海的稳定,何乐而不为之? 但是! 随着社会的发展,朱元璋定下的海禁政策就会带来很多的负面影响! 一是给航海业和海上贸易毁灭性的打击,致使大明朝错过大航海时代,最终一步一步的落后于时代。 二是阻碍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遏制了刚刚萌芽的资本主义经济的社会形态。 所以。 综合来看。 海禁政策是弊大于利的! 听见朱标的话。 方修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道:“殿下有没有想过,劝陛下不要禁海。” 朱标面露犹豫,道:“本宫见父皇禁海之心坚定,应当不那么容易改变,而且若是不禁海,倭寇的问题却是无法解决。” 方修道:“在臣看来,却是未必。” 朱标听见这话,抬眸看向方修,有些好奇道:“此话怎讲?” 方修道:“臣以为,清剿倭寇的效果之所以不佳,只是朝廷没有下定剿灭倭寇的决心!浙江、福建两布政司,没有专门清剿倭寇的卫所,也没有足够的船只,更没有精良的武器。 只要陛下下定决心,在这两布政司,设立剿倭卫,装备新式火枪和新式火炮,修建大量的大型战船,日夜巡航,发现倭寇,追击到底! 不出一年,倭寇之患可解!” 其实。 洪武年间的倭寇,不仅仅只是传统意义上的倭寇。 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张士诚等朱元璋的手下败将,逃到了那个地方,借着广阔的大海,东躲西藏的同时,劫掠商船和百姓,以此谋生。 这样的倭寇,只要下定决心,想要剿灭,并不算困难。 朱标听见这话,眼眸先是一亮,又很快暗淡下来。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靖安侯的想法,想要实现,需要很多的银子,如今朝廷缺少的就是银子。” 方修道:“陛下,哪一件事想要做成,不是要耗费大量的银子?” “关键在于,这银子花的值不值,有没有用在刀刃上!” “在臣看来,将银子用在剿灭倭寇上面,非常合适,别的不说,单单味精,要是能销售到海外,能给朝廷带来多大的收益?” “除此之外,还有陶瓷,还有丝绸,当然咱大明刚刚立国,这海上的贸易挣不到多少银子,陛下和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等到以后呢?情况就未必如此了! 这还只是其一! 其二,清剿倭寇,也不仅仅只是赔银子,说不准也是能赚到银子的。 尤其是等我大明的剿倭卫发展壮大,未来说不准可以直达倭寇的老巢! 臣可是听海外商贾提起过,这倭国的老巢藏有大量的银子!” 方修这话并不是无稽之谈。 因为倭国本土确实有一座银山。 在方修的计划里。 大明若想要屹立于世界之巅,那座银山还会发挥不小的作用。 若是有朝一日,能攻入倭寇,占领银山,大量开采。 新政的一个弊端,银贵谷贱,就能得到很好的缓解。 除此之外,朝廷还可以利用这些银子,建立储备金制度,来保证大明宝钞的正常流通。 当然。 这些,朱元璋和朱标都不知道。 即便方修跟他们讲了,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理解。 因此。 方修现在的目标其实很简单,让朱标劝老朱,不要海禁! 不仅仅是为了鸡精,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 朱标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思索之色,想着劝朱元璋不要海禁的可行性。 好一会。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看向方修,道:“既然靖安侯这么说了,那本宫自然要找机会试一试,看能不能劝父皇扭转心意。” 听见这话。 方修欣慰的点了点头。 这太子殿下能处......听人劝! 聊完了鸡精与海禁。 天也差不多黑了。 朱标又跟方修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见到赵灵儿守在门口,还调侃了方修一句,就算美人再销魂,也得节制一些,眼圈都黑了。 实际上。 方修的眼圈变黑,完全是因为夜以继日的推行新政,跟节不节制的没有一点关系。 甚至。 他跟这位人间绝色赵灵儿,一共都没说过几句话。 啥都没做,莫名的风评被害。 早知道就让赵灵儿在外面站一夜了。 方修这么想着,推开了卧房的门。 正要更衣休息。 忽然发现自己的被窝里,躺着一个人。 第43章 回到书院 “侯爷......” 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见到方修,又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俏生生的站到一边。 方修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刘月的解释。 “月儿听说,像侯爷这种身份的贵人,睡觉前都有奴婢暖好被窝,所以......” 顿了顿,似乎是怕方修生气,低着头,小声道:“月儿自作主张,让侯爷生气,是打是骂,全凭侯爷惩罚。” 方修听见这话,有些无奈,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刘月见侯爷没惩罚自己,抬眸看向他,水汪汪的眸子眨了眨,道:“月儿知道了。” 方修摆摆手道:“回去休息吧。” “嗯,侯爷晚安。” 刘月灵动的脸庞露出笑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方修走到床边,被窝里尚有余热,倒是真比从前暖和了一些。 不知为何。 此刻,他忽然有些后悔带这小丫头回来了。 由奢入俭难,有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在,以后不知道还能给他整出什么“惊喜”。 方修这么想着,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翌日。 清晨。 方修睁开双眼,第一件事就是入宫述职。 朱元璋的眼线遍布大江南北。 方修做的事,不用说,朱元璋也知道。 因此,关于这一趟苏州之行,两人并没聊太多。 重点还是放在了海禁上。 朱元璋想知道方修对海禁的意见。 方修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前在朱标面前说过的话。 阻止海禁。 不仅仅是为了鸡精,也是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百姓。 但是。 方修心里清楚。 对朱元璋而言,海禁是他考虑再三总结出的最合适的方案。 一两句话,不可能改变他的念头。 因此也没有多劝。 对于究竟禁不禁海,朱元璋也没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两人寒暄了一会。 方修也就告退,离开了皇宫。 新政的事也就算暂时告一段落。 方修终于可以回到郊外的书院,继续他的教育大业,以及新式火器的研发。 城郊,书院。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原先的茅草屋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庭院。 十几栋青砖黛瓦的屋子连成一片,栋栋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庭院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靖安书院! 方修站在牌匾下,看着眼前的一切。 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他打造的那个书院吗? 短短的两个月,这里的变化不可谓是翻天覆地! 在应天府,只有一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建起一座如此华丽的书院。 就是朱元璋! “老朱这人能处,说建书院,俩月完工,效率够快!” 方修站在书院前,这么想着。 就在此时。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 “先生回来了!” “先生回来了!” 书院里二十多名学生,听见先生回来了,一溜烟的全都跑了出来。 他们跑出书院,看见站在面前的先生,心中的思念喷涌而出,眼眶里全都沁出了泪水。 “先生,我们好想你!” “两月未见,先生瘦了!” “先生,这几日我们一直有好好用功,没有偷懒!” 学生们站在方修的面前,倾诉着自己的想念。 虽然只是一群半大的孩子,但内心的情感,丝毫不弱于成人。 方修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心里暖洋洋的。 这世上,多数人都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堂堂的大明勋贵,跑到城郊的茅草屋,教一群目不识丁的小乞丐读书,供他们吃,供他们穿,意义何在? 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只有方修知道。 独在异乡为异客,自己这个异乡人,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总该留下一些什么。 这些孩子,就是他这个异乡人,留给这个世界的礼物。 同时。 这些孩子,也是这个世界,留给他的礼物。 方修看着他们,也很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提起手里的食盒,在他们的面前晃了晃,笑道: “苏州糕点,一人一份!” 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的。 见先生给他们带了礼物,久别重逢的伤感瞬间烟消云散,一个个开始期待起苏州糕点的味道。 方修带着食盒,走进书院,将糕点分给他们,又一一检查了他们的功课。 天色渐晚。 初春,天气仍然寒冷。 方修就坐在屋子里,依偎着暖炉,给学生们将这段时间在苏州的见闻。 学生听的入神,一直到夜幕降临,方才跟先生告别,回到自己的屋子。 等他们离开。 方修也准备睡觉,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宜熬夜。 就在他躺在床上,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 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咚咚咚! 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 “侯爷,奴家有话要说......” 方修一怔,听出了屋外的声音来自赵灵儿。 他没想到,赵灵儿竟然一直跟到了书院,想了想,还是起身,打开了房门。 屋外。 赵灵儿俏生生的站立原地,绝美的容颜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有几分韵味。 方修问道:“何事?” 赵灵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奴家实在无处可去,能否留在书院,做侯爷的帮手。” 说到这,似是怕方修拒绝,她又补充道: “奴家虽是出身世家,却也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奴家会洗衣,会拖地,会煮面......” 说着说着,她也觉得自己会的技能寥寥无几,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声道:“还有别的,奴家虽然不会,但可以学......” 方修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赵府的千金,为何要跟着本侯?” 赵灵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方修道: “不要跟本侯说,你多么可怜,在赵府被人怎样欺负......” “......” 赵灵儿怔了一下,绝美的脸庞露出委屈,可怜巴巴道:“那奴家没什么可说了。” 方修见状,有些无奈,想了想,道:“先留你两天,做的好就继续留下,做的不好,随你去哪。” 赵灵儿也没想到方修会答应自己,展颜一笑,欣喜道:“谢谢侯爷!” 方修摆摆手:“空着的屋子很多,自己挑一件吧!” “嗯!” 赵灵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嘴角弯起弦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方修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再次睁开双眼,已是第二天。 还未起床。 就听到朱标的声音响起。 “靖安侯可醒了?” 第44章 写书 赵灵儿拿着笤帚,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朱标,微微一怔,有些诧异。 那日在靖安侯府前,她是见过朱标的,知道这一位就是大明的太子殿下。 没想到,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出城来书院拜访侯爷。 这么看,侯爷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呢。 “侯爷还在睡。” 赵灵儿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朱标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庭院,在外面等着。 人家小两口的院子,他在里面站着,也不太合适。 片刻后。 方修穿戴整齐,走出屋子。 “侯爷,刚刚太子殿下找您。” 赵灵儿听见开门的声音,拿着笤帚,转身看向方修。 “嗯。” 方修点点头,没说什么,走出了庭院。 以他对朱标的了解,他肯定在书院的某个角落坐着,静静的等着。 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朱标向来如此。 果然。 方修刚走出庭院,就看到了坐在石凳上的朱标,走过去行礼道: “臣参见殿下!” 朱标看向方修,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道:“靖安侯可知为何本宫一大早就来见你。” 方修见他眉目间有欣喜之色,联想到昨日发生的事,心中已有了大概,回答道:“臣若没有猜错,应当是海禁一事有了好消息。” 朱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了两声,道:“知本宫者,靖安侯也!” “本宫要说的正是海禁一事!” “昨晚本宫向父皇进言,着重讲了新式火器和海外银山的事,父皇虽是不甚在意,却也答应,五年内不禁海,期间若能剿灭倭寇,便永不禁海!” 朱标语气激动,显然是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在他看来。 五年时间,只要全力剿灭倭寇,必定能够取得一定的成果。 只要他爹同意永不禁海。 鸡精的生意就能一直做下去,对皇室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方修听了,却没太大的感觉。 因为他心里清楚。 如果朱元璋对倭寇不足够重视,想在五年内完全清剿倭寇,并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想要让朱元璋暂且放弃北伐,先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清剿倭寇上,就必须让朱元璋意识到。 对大明而言,海外的利益,要大于北伐! 当然。 北伐也同样重要。 但是。 只要新式火器实现量产,朝廷完全有能力,同时做到北伐北元和清剿倭寇! “让朱元璋看到海外的利益......” 方修思索了片刻,看向朱标,问道:“太子殿下,可认识江浙与福建的海商。” 朱标想了想,道:“金陵城中,本宫认识一名明州府的海商,名叫张成。” 明州府其实就是后来的宁波。 如今是洪武十三年。 一年后,为避国号讳,朱元璋采纳单仲友的建议,取“海定则波宁”之义,将明州府改称宁波府。 从此以后,世上才有宁波这个地名,并且一直沿用到方修的年代。 方修问道:“殿下可否为臣引荐?” 朱标道:“可以,本宫今晚就在春风楼摆宴,宴请你与那张成。” 不得不说。 朱标堂堂的太子,在方修的面前,没有一点架子。 方修心里也清楚。 朱标虽然仁厚,但并非对所有人皆是如此。 自己在他的心里还是有较为特殊的地位的。 不出意外的话,或许是朱元璋跟他说了些什么,才让他比较重视自己。 “那就谢过殿下了!” 方修拱手行礼。 朱标笑了笑,道:“你我之间说谢,未免生分了。” 顿了顿,又道:“对了,本宫听父皇说,你的火器工坊,前段时间又研制出了新式的火炮,不知可否让本宫见识见识?” 他说的新式火炮,其实就是经过改进的佛郎机炮,能连续开火,弹出如火蛇。 相比传统的火炮,有四大优势。 射速快,散热快,子炮铁铸,且容量确定。 佛郎机炮的设计图纸,方修早在一年前就画出来了。 也就是受到工艺的限制,制造出来有些困难。 足足拖到现在,才造出一门。 虽说火器工坊严格保密,但对朱标而言,整个大明未来都是他的,保密也没意义。 因此方修没怎么犹豫,便答应道:“既然是陛下告诉的殿下,当然可以。” “殿下这边请!” 接下来的时间。 方修带着朱标到火器工坊,欣赏了一下新式的燧发枪和佛郎机炮。 自然是引得他一阵震惊,直呼有此神器,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方修知道,他想看新式火器。 主要也是想估计一下,这新式火器有没有那么厉害,能不能打趴倭寇。 见过了以后,顿时心服口服,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全力支持方修的剿灭倭寇论。 看完了火器。 朱标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俩人约定晚上春风楼碰面。 剩下的时间。 方修想了想,决定写书。 当然并不是写西游记,红楼梦之类的话本,也不是要抄后世的名著赚钱。 而是根据记忆,将世界地图画下来,才添加一些半真半假的描述。 比如在大明海外,一直往东走,有一出地域辽阔,丝毫不弱于大明的陆地,名为东盛州。 东盛州上有还未开化的蛮夷,有一亩上百石的粮食,有遍地的黄金,各种奇珍异宝,还有麒麟神兽。 这些描述虽然不能令人信服,但也会让人心向往之。 要是拿给朱元璋看,未必不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说不准等解决北元,清除了朝堂上的蛀虫,朱元璋真会想着派出一支船队,出海寻找那东盛州。 就算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也能减弱他海禁的念头,何乐而不为之呢? 方修这么想着,开始提笔写书,书名就叫做《海外见闻录》。 写了一个多时辰。 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方修头也不抬,淡淡道:“进!” 门缓缓打开。 赵灵儿端着一碗热粥,站在门口,轻声问道:“侯爷,这是奴家熬的粥。” 方修抬眸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些什么。 另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侯爷,月儿也为您熬了粥......” 刘月走到赵灵儿的身旁,手里同样端着一碗粥。 方修看着她们,怔了一下,道:“放在这吧。” “嗯!” 赵灵儿和刘月各自将粥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 方修看了一眼。 两碗粥各有特色,看上去都还不错。 这俩人是比上了? 方修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继续写书。 第45章 恼怒的朱元璋 傍晚。 春风楼。 方修一进雅间就看见了一名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见到方修,忙不迭的起身行礼,道:“见过靖安侯。” 方修看着他,问道:“你是张成?” 中年男人点点头道:“正是。” 方修环顾一周,又问:“太子殿下呢?” 张成道:“陛下召见,太子殿下入宫去了。” 朱元璋批阅奏本,将朱标喊过去学习,是常有的事。 方修也不觉得意外,走到桌前坐下,看着张成道:“本侯听太子殿下说过,你是明州的海商,主要做的是海外的生意?” 张成道:“是的。” 方修问道:“这海外具体是何处?” 张成回答道:“回靖安侯的话,主要是安南。” 洪武十三年。 云南还在北元的统治之下。 大理的段氏也未被剿灭。 想要到安南做生意,只有走海路。 方修点点头,又问:“除了安南呢?” 张成道:“偶尔也与吕宋的商贾做些生意,但也是在安南的地界。” 方修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问道:“你们最远只到过安南吗?” 张成不明白方修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是的,侯爷。” 方修听见这话,心里大概有数了。 想要靠这些海商,到达美洲,太不切实际。 想要弄到红薯、玉米、土豆,还得争取朱元璋的支持。 只可惜,对朱元璋而言,暂时不海禁,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让他派出一大支船队,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去寻找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东盛州”,压根不可能。 想到这。 方修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那海商,抱有一丝侥幸,问道:“若是本侯想要造一艘能航行三万里的船,需要多长时间,多少银子?” 张成听见这话,有些懵。 要知道,从明州府到吕宋也不过只有两三千里。 三万里,想都不敢想。 他犹豫了一会,如实相告:“回侯爷,以我的经验,大明暂且没人能造出这样的船。” 话说到这个份上。 方修也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点点头,道:“本侯明白了。” 说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菜,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你再跟本侯讲一讲你们平日里如何行商,主要运的什么货物,用什么交易,能赚到多少银子,利益几何,路线如何......” 方修一口气问了很多,也是想要对海外贸易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 “是,侯爷!” 对张成而言,海外生意的利益,远远比不上鸡精。 只要能让太子殿下和靖安侯高兴,得到海带的供应权。 什么他都能说。 大不了就是不再做海商。 于是。 他回忆了一下这几年的经历,开始讲述。 首先说的是交易的货物。 主要是将南直隶产出的丝绸、布匹、茶叶等,装上船,然后运到安南,与安南或是吕宋或是暹罗的商人交易,换取白银。 一般来说,卖出的银子,可以达到原价的六倍! 刨除各种损耗,能净赚四到五倍的差价! 方修听到这,一阵心惊。 怪不得后来的大明实施如此严苛的海禁政策,还有这么多的商贾,冒着杀头的风险到海外行商,倒卖货物。 原来这里面的利润竟然如此之大。 张成看见方修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开口解释道:“侯爷,这四到五倍的利润乃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但要将江南的货物运到安南并非易事,上下的打点不说,路上还极有可能遇到倭寇。 若是运气好,能击退倭寇,运气不好,别说银子,小命也得交代。” 方修道:“在本侯看来,五倍的利益,冒这些风险,还很值得。” 张成听见这话,不置可否。 方修看着他,想了想,问道:“若是朝廷出兵剿灭倭寇,让你们将一部分的利益让出,交给朝廷,你们可愿意?” 张成听见这个问题,面露犹豫之色,问道:“不知侯爷说的这一部分利益,是多少利益?” 方修道:“五成!” 五成啊...... 张成眉头微微皱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方修见到这一幕,心里立刻有数。 这些商贾宁愿冒着被倭寇劫掠的风险,也不愿意把赚到手的银子交给朝廷。 商人重利,倒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根据方修的了解,海商中有不少败类,跟倭寇有勾结,时常的袭扰百姓。 这样的话。 也不能指望这些海商,能对清剿倭寇做出什么贡献。 想到这。 方修道:“你继续说......” “是,侯爷!” ............ 与此同时。 皇宫,乾清宫。 朱元璋看着手里的奏本,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各地呈上的奏本,至少有三成是无用的废话。 明明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非要送到宫里来! 好像这大明所有的事情,大大小小都要皇帝来处置! 胡惟庸在的时候。 还能分担一部分。 朱元璋倒也没觉得多累。 可是这胡惟庸谋反,丞相的位置空缺。 各种原先送到中书省的奏本,一股脑的全都堆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一时间,他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虽说,这些奏本,他一个人也能处理。 但看到那些明明地方上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也要送上来。 他就觉得一阵恼火。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上个奏本,咱要这些个父母官,有个屁用!” “不如把他们全都撤了!这大明大大小小的事务,皆由咱一个人办!” 朱元璋看着奏本,恼火的道。 一旁。 朱标犹豫了一下,劝道:“父皇,各地呈上的奏本越多,越说明地方官府在尽心尽力的做事,这对朝廷而言,是好事。” 朱元璋冷笑一声,拿起其中的一份奏本,递给朱标,道:“你看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朱标伸手接过奏本,自上而下浏览了起来,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奏本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当地有座桥塌陷了,请示陛下该如何处理,重建,还是新建,还是干脆不建。 如此简单的问题,还要写个奏本,送到宫里,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一时间,朱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就听见朱元璋没好气道: “咱看这些人平日里就是太闲了,所以才给咱没事找事!” 第46章 要学的还有很多 朱元璋越想越气,怒道: “这些狗一样的东西!平日里领饷银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到头来修座桥都要问咱!” “像这样尸位素餐的官吏,咱大明有多少!” 朱标站在一旁,想要为百官辩解,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心里清楚,父皇说的没错。 地方官府最不缺的就是无用的官吏。 这些人占了位置,心里想着,反正干活也是这么多的饷银,不干活也是这么多的饷银。 那干不干活还有什么分别。 他们也不贪污,更不惹事。 至于升官发财,在父皇的治下,更是没多少人想的事。 这些人平日里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每日到县衙坐着,喝喝茶,读读书,做一些酸腐的文章,哀叹民间疾苦。 只要无欲无求,就没人能约束他们。 反正已经坐到了这里,又没有犯错,总不能将他们赶下去吧? 至于京察和大计,也只是三年一次。 轮到这一年的时候,尽量不犯错,也就糊弄过去了。 毕竟这负责京察和大计的吏部官员,对地方官府的情况也都比较了解。 这么一点饷银,还想让人家给你皇帝当牛做马,也不现实。 一般来说,考察的时候,都不会太过严苛。 对朝廷而言,这是不可避免的事,短时间内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想到这。 朱标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龙椅上。 朱元璋好一会才平复情绪,看向朱标,问道:“火器工坊,标儿可去看过了?” 朱标应道:“回父皇的话,看过了。” 朱元璋又问:“感觉如何?” 朱标道:“以儿臣看来,咱大明王师若是能批量装备新式火铳和新式火炮,必能无敌于天下!” 朱元璋听见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新式火铳,他是见过的。 但新式火炮,却只听人说过。 标儿既然如此盛赞,说明相比之前的火炮,新式火炮的威力应当有了不小的提升。 朱标看见朱元璋的表情,开口道:“儿臣以为,新式火器的研发,靖安侯功不可没,对这样的肱骨之臣,父皇可以多给一些赏赐。” 朱元璋看了朱标一眼,笑道:“看来这段时间,标儿与靖安侯相处的不错嘛,竟然想到在咱的面前,为他邀功。” 朱标道:“儿臣只是说了肺腑之言。” 朱元璋看向朱标,道:“你虽然跟靖安侯相处融洽,但却未必有咱了解他! 对他而言,赏赐没有意义。 他建造这书院、火器工坊,为新政献策,不是为升官发财,加官进爵,也不是为了名垂青史......” 朱标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人活一世,所求无非就是那几样,名、权、财、利...... 若是什么都不求,那做这些事,又有何意义? 朱标犹豫了一下,道:“请父皇赐教,靖安侯所求何物?” 朱元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道:“你以后便会知晓。” 朱标:“......” 父皇不愿意告诉他,他自然也不好追问。 这时。 朱元璋又道:“你知不知道为何咱一直拖着,没让他入主中书省?” 朱标摇了摇头,道:“儿臣不知。” 他还记得,就在两个月前。 父皇还跟他说,要让靖安侯做这丞相。 但是他还极力反对,如今两个月过去了,父皇却没有一点动静。 甚至百官的奏本一封接着一封的上,希望父皇能新任命一位丞相。 父皇也都置之不理。 他心中疑惑,但这件事情牵扯甚大,他也不好主动去问。 朱元璋看着朱标,道:“因为咱还想看一看,这小子还能给咱带来多少惊喜。” 朱标听见这话,眸子里露出茫然之色,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朱元璋道:“标儿,你信不信,咱要是现在让他入主中书省,做这个丞相,从今以后,他就不再是原先那个大仁大义,仗义执言的靖安侯,而是会变得软弱无能,贪财好色!” 朱标听见这话,十分肯定的道:“儿臣可以担保,靖安侯绝不是这样的人!” 朱元璋道:“咱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但他会装成这样的人!” “咱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表面上跟咱掏心掏肺,实际上一直提防着咱,生怕咱哪一天忌惮他,给他一个胡惟庸的下场。” “要不你以为,这新政乃是靖安侯力主推行的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朱标一怔,随即面露恍然道:“是他自己传的?” 朱元璋道:“无非是想要自污名声,让自己跟百官站在对立面,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安全。 还有他在苏州府做的那些事,跟当地的士绅彻底决裂,成了死对头。 你以为他不通晓人情世故,做事不留后路,实际上他精着呢! 咱想让他安安心心的做这个丞相,给他再多的好处,再多的信任,他都会忌惮。 除非有一天,他真的和百官彻底的决裂,站在对立面,以彰显自己绝没有胡惟庸的那个心思与实力。 咱让他做丞相,他才会真正的在这个位置上尽心尽力。” 朱元璋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将方修的心理分析的十分透彻。 朱标听了,感觉有些恍惚。 好一会还没缓过神。 在他眼里,靖安侯是个直性子,不像是会考虑这么多的人。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知道他并不相信,淡淡道:“标儿,咱告诉你,你要做好皇帝,要学的,还多着呢!” “咱要教给你的,不仅仅是如何处理奏章,还有如何揣摩臣子的心理。” “不同的臣子,有不同的性格,所求也不相同,对待他们自然也不能一概而论!” 朱标听见这话,点点头,行礼道:“儿臣受教了!”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颇为欣慰。 想了想,又道:“你回宫之前,在春风楼做什么?” 朱标如实回答:“儿臣与一名海商,约定与靖安侯在那里碰面。” 朱元璋问道:“那海商是靖安侯要见的?” 朱标点点头道:“是的。” 朱元璋又问:“可是关于海禁与鸡精?” 朱标道:“儿臣不知。” 朱元璋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 心道:这海外到底有什么,让那小子如此记挂。 想了想,吩咐道:“让靖安侯入宫见咱!” 第47章 让大明的日月照耀天下 方修还在吃饭,就被叫到了乾清宫。 朱元璋听到宦官的汇报,吩咐道:“叫御膳房弄些吃的,靖安侯给咱大明出谋划策,咱可不能让他饿着肚子。” “......” 方修行礼道:“为陛下尽力,是做臣子的本分,而且臣刚才在春风楼已经吃饱了。” 朱元璋听见这话,哈哈笑了两声,道:“听你的意思,是埋怨咱把你从饭桌上拉过来?” 方修忙不迭道:“臣不敢!” 朱元璋看向方修,道:“方修啊,咱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在咱面前,不必这般拘谨。” 方修心道,信你有鬼! “回陛下,臣是个木讷之人,无趣之人。” 朱元璋听见这话,也不勉强,摆摆手道:“好了,这些废话,咱也不说了。” “咱问你,你可知道,咱为何这个时候叫你过来?” 方修抬眸看了一眼朱标,心里基本有数,回答道:“臣斗胆猜测,是为了海禁一事。” 朱元璋点点头道:“咱听说和你在春风楼吃饭的是一名海商,可有这回事?” 官商勾结,乃是大忌! 虽然方修只是武勋,没有官职,但也犯了忌讳。 但听见这个问题。 方修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是的,陛下,那海商名叫张成,来自明州府。” 他知道,即便自己不说。 朱元璋的探子也会告诉他。 虽说这个时候锦衣卫还没创建,东缉事厂更是没有影子。 但以朱元璋的性格,不掌控百官的动态,他是不会心安的。 所以他一定有自己的手段,得到消息。 甚至,方修在春风楼和张成说的话,他都有可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隐瞒没有意义。 朱元璋见方修爽快的承认,又闻:“你和他都聊了些什么?” 方修如实相告。 “主要是海上贸易的一些细节,比如什么货物赚钱,出海一趟能挣多少银子,碰见倭寇,应当如何......” 方修一口气说了很多。 朱元璋听了,眉头微微皱起,道:“咱大明的侯爷,是要出海经商?” 方修听出了朱元璋语气中的不满,解释道:“臣了解海上的贸易,主要是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 方修抬眸望向朱元璋,眸子清澈,坦坦荡荡道:“臣想造一艘大船,出海寻找东盛州!” 东盛州? 朱元璋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想到方修会这么回答。 一旁的朱标也是一脸茫然,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方修道:“回陛下,东盛州是臣在山东登州府练兵时,听一海商提起的,那东盛州位于咱大明的东边,海外三万里的地方,地域辽阔丝毫不弱于中原之地! 那里有还未开化的蛮夷,茹毛饮血。 有各种粮食,亩产量是五谷的十几倍,能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滋味清甜,饱腹感强。 有麒麟一般的生物,体型庞大,性情温顺。 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有遍地的黄金,任人拾取!” 朱元璋和朱标听见这话,全都懵了。 在召见方修之前。 他俩就讨论过,方修到底为何如此关注海禁。 朱标给出的看法是鸡精。 朱元璋却不认同,在他看来,方修不是在乎银子的人,鸡精能不能生产,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所以,他想的是海外必定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方修。 或许是倭岛上的银山。 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方修给出的答案,竟然如此离谱。 地域辽阔,不弱于中原的土地。 茹毛饮血的土著。 十几倍产量的粮食。 麒麟一般的神兽。 以及遍地的黄金。 就算是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方修这小子竟然说得信誓旦旦,仿佛世上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地方。 这也就罢了。 他还给出了具体的距离。 三万里! 三万里是什么概念。 从应天府到暹罗国,也不过只是六千里! 换句话说。 从应天府到东盛州,抵得上到暹罗国来回两趟半! 别说中间都是海,就算是陆地,走过去都要多久? 方修这小子还真敢想! 不但敢想,还敢说! “咳咳......” 好一会。 朱元璋回过神来,看着方修,道:“你找海商就是为了这事?” 方修点头道:“陛下面前,臣不敢妄言。” 朱元璋又问:“你不想让咱在山东、江浙、福建施行海禁,也是为了这事?” 听见这话,方修面露犹豫之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主要他也摸不清楚,朱元璋到底怎么想的。 毕竟这海禁也不是一蹴而就,中间经历了数次变更。 没记错的话,真正的彻底海禁,是在洪武二十七年左右。 如今是洪武十三年,中间还差了十来年。 谁知道,这个时候的朱元璋对海外贸易是个什么态度。 朱元璋看见方修的表情,立刻明白他的想法,摆摆手道: “不过是海禁罢了,这禁不禁,还不是咱的一句话,你大胆说,说错了,咱就当你不懂事,说对了呢,咱也采纳。” 要是能劝朱元璋放弃海禁的想法,说不定能改变整个大明王朝的走向! 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也不怕了! 方修心一横,开口道:“臣反对海禁,不仅是东盛州的存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说来听听。” “臣以为,海外商贸,在未来将会给我大明带来巨大的好处,一是能与海外诸国进行交流,学习他们的经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二是回归商贸本身,能给朝廷带来大量的银子,陛下想要推行新政,这银子是不可获取的,咱大明的银子少,用丝绸、陶瓷,就能从海外诸国换取大量的银子,何乐而不为之。 三是将来时机成熟,陛下还可开疆扩土,让大明的日月照耀天下!” 一旁。 朱标听见方修明确的反对海禁,心里一惊。 谁都知道,父皇前些年还下令裁撤了市舶司,在朝会上几次提到了倭寇的危害,明确的表达了海禁的意愿。 这个时候反对海禁,不就是在反对父皇。 就连他这个太子,也只敢旁敲侧击,不敢明说反对海禁。 所以,他刚才是真的为方修捏了一把汗。 但是呢。 听到后面。 他又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三条理由,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尤其是最后一条,开疆扩土,让大明的日月照耀天下! 他听了都觉得心潮澎湃。 更何况是父皇呢? 所以父皇就算一开始恼怒,听见这最后一句话,也会觉得欣慰。 果然。 方修说完后。 朱元璋哈哈大笑了起来。 “让大明的日月照耀天下?” “你小子的野心比咱还大!” 第48章 饷银太少 对臣子而言,野心可不是好词。 虽然知道朱元璋不是那个意思。 方修还是行礼道:“臣不敢!” 朱元璋站起身,走到方修的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说你不敢!咱看你今天就很敢嘛!” “又是东盛州,又是照耀天下,咱都快被你说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让人造一艘大船,出海去找那东盛州了!” 方修听见这话,一时间无言以对。 一旁的朱标听了,脸上却是露出欣喜之色。 父子连心。 朱元璋的语气和神态,没人比他更加熟悉! 父皇现在正高兴呢! 说不准真会采纳靖安侯的建议,不再禁止出海。 果然。 下一秒就听见朱元璋说道: “标儿那天跟咱提起海禁,咱后来也好好的想了想。” “因为倭寇袭扰,就不让百姓出海,不让商贾做生意,确实是有些脚痛医脚,头痛医头的意思。” “若是放在以前,咱还得顾着北元那帮余孽,腾不出空收拾倭寇,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咱大明有了你靖安侯改进的新式火器,用不了两年,就能横扫北元,到了那个时候,一个小小的倭寇,自然是不再话下!” “就算是依你说的,建造大船,直接攻入那倭寇的大本营,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啊,方修,你还真把咱说动了!” 方修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这话的意思是...... 不海禁了? 就这么容易? 方修一时间有些诧异。 作为历史学的硕士。 他自认,对史书上记载的朱元璋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史书上的朱元璋是个什么样的人? 性情暴虐,动不动就将官吏剥皮揎草。 而且还比较执拗,认准了某一件事,就一定要坚持到底,即便是后世的子孙都不能更改! 为此甚至写了本皇明祖训,给后世的子孙们平添了不少的麻烦,也为大明最终走向灭亡,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这样的一个人,只因自己的几句话,就改变了海禁的想法? 此时此刻。 方修感觉,朱元璋好似跟史书上记载的形象,也不是完全一样。 朱元璋看见方修的表情,立马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哈哈大笑道:“是不是觉得咱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方修:“......” 无言以对。 朱元璋坐回龙椅,又道:“咱叫你来,除了这海禁,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方修忙道:“陛下请讲。” 朱元璋也不废话,直接道:“你可有办法,整治咱大明这些个尸位素餐的官吏!” 听见这话。 方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堆积在朱元璋案前的奏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里吐槽。 要不是你非要取消丞相这个职位,加强皇权,把所有的权力拦在自己的手里,需要这么累吗? 不过。 依照历史规律来说,封建帝国,皇帝加强皇权,削弱相权,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就算朱元璋不做,未来的某个皇帝也会做。 当然,无论皇帝们怎么做,始终只能削弱相权,却不能完全的取缔相权。 殊不知,朱元璋取消丞相,裁撤中书省没几年。 内阁横空出生,往后的大明朝仍旧出现了如张居正一般,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与宰相没什么区别。 提起张居正。 方修立刻想起了他在做内阁首辅时尝试的种种改革。 实际上。 朱元璋现在所推行的新政,有一部分内容就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 当然,除了一条鞭法,方修还融入了雍正时期所做的改革,比如摊丁入亩...... 张居正改革,除了一条鞭法外,还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内容,就是考成法。 刚好可以讲给朱元璋听。 想到这。 方修开口道:“陛下可是觉得,朝廷上下有部分官吏,不做实事,成日的浑水摸鱼。” 朱元璋道:“咱说的就是这个!” 方修回忆了一下考成法的内容,继续道:“在臣看来,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分析这部分官吏的心理,他们为何要浑水摸鱼。” “这些官吏也都是十年苦读,才得了一个官位,绝大部分人入朝为官的时候,也一定想着造福百姓,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浑浑噩噩。” 没人一开始就想做一个躺平的废物。 肯定是后来遇见了种种的事情,方才堕落到这般田地。 一旁。 朱元璋父子听见这话,全都点了点头,显然对方修的话也比较认同。 紧接着。 方修又道:“至于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臣以为有几种可能。 第一种是才疏学浅,真的没什么本事,想要做些事,却弄巧成拙,倒不如不做,时间久了就养成了惫懒的性子。 第二种,一开始就是如此,入朝为官便是为了混日子,为了那一点饷银。 第三种,则是有才能,而且有志向,但却无处可用,或是做事的时候,处处受阻,这在地方上是常有的事。 即便是一地的父母官,面对当地的士绅,更多时候也是无可奈何,这一点,臣在南直隶推行新政的时候,深有体会。” 说到这,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除此之外,还有第四种,臣不知当不当说。” 朱元璋道:“你说这话,便是想说,却不敢说。” 方修不置可否。 朱元璋想了想,道:“你且说吧,要是不顺咱的心意,咱就当作没听见。” 方修这才道:“第四种,是对陛下,对朝廷心存怨念之人。”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大明朝廷对咱心存怨念的官吏,可是太多了!” 方修道:“在臣看来,心存怨念也分几种,其中最多的一种是因为......” 顿了顿,方才道:“饷银太少。” 朱元璋听见这话,眉头一挑,看向方修,道:“咱还以为你小子不食人间烟火,如今怎么也提起饷银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方修也没啥顾忌的,如实道:“臣不在乎饷银,是臣不缺银子,臣有陛下的赏赐,有鸡精的分成,但百官却是不同。 尤其是地方上的官吏,他们的饷银连养活家人都未必能够做到。 他们不愿意为朝廷尽心尽力的做事,也是......” 朱元璋没好气道:“也是人之常情?” 方修沉默。 朱元璋在心里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继续说,咱听着。” 第49章 给百官制定KPI 方修继续道:“臣在南直隶推行新政,见到许多两袖清风的父母官,连官服都是打了补丁,平日里肉都舍不得吃,孩子读书,因为请不起先生,得他们亲自教导,这并非是沽名钓誉,是臣亲眼所见。 这样的日子,即便他们能够忍受,他们的家人也不能忍受。 时间一久,压力变大,原先便是清官,也会有别的心思。 因而臣以为,想让各级的官吏,尽心尽力的为朝廷做事,首先要让他们能够养活自己的家人。” 话音落下。 一旁的朱标又是一阵心惊。 全天下谁不知道,父皇最痛恨的就是贪官污吏。 对百官的俸禄一降再降,也是出于打压的目的。 你这个时候跟父皇说,提高百官的俸禄,这不是往刀尖上撞嘛! 但出于保护方修的目的。 朱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儿臣以为,靖安侯所说也有几分道理,想让马儿跑,首先得给他们喂饱了谷物,父皇是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天子,比儿臣更清楚这个道理。” 朱元璋瞥了朱标一眼,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方修和朱标见到这一幕,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抹忐忑。 此刻。 方修有点儿后悔了。 让朱元璋提高百官的俸禄,根本就是从虎口里拔牙! 想要实现,几乎没有可能! 朱元璋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在咱看来,提高俸禄,未必能让百官尽心尽力的做事。 咱还在义军的时候,那前元的官吏,哪一个不是吃的满嘴流油,也没见他们对百姓多好,还是只想着多吃多占! 指望他们自觉,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说到这。 朱元璋看向方修,叹气道:“方修啊,别把百官看的太好,那些人是什么德性,咱比你清楚,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看着他们穿着补丁的衣服,喝着白粥,就着咸菜,一转身,人家又是大鱼大肉的招呼! 所以你讲的这些,只是对清官有一些益处,但原先就是贪官,庸官,提高俸禄,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 方修听见这话,有些诧异。 并不是诧异朱元璋的分析。 堂堂的洪武皇帝,开局一个碗,结局一江山的狠人,怎可能连这点情况都分析不出来。 方修诧异的是,朱元璋竟然会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讨论,究竟有没有提高俸禄的必要性。 毕竟在方修的印象里。 朱元璋是一个一言不合就剥皮揎草的皇帝。 谁要是不顺他的心意,直接就让锦衣卫带走,哪里会给你什么解释。 因此。 此刻见朱元璋这么说。 方修又有了继续往下讲的念头,开口道: “陛下所言,甚是有理,因此臣以为,提高俸禄只是基础,在这基础之上,还要有更进一步的措施。” 朱元璋道:“你是说,完善刑罚?” 方修道:“这一点,陛下已经做了,臣要说的是监察和考核。” 朱元璋眉头一挑,道:“详细说说。” 方修道:“朝廷对百官的考核,主要是吏部,京察六年一次,大计三年一次,对各级的官吏进行考核。 对百官的监察主要是都察院,陛下规定,御史可以风闻奏事,确实能震慑百官,但这只能针对乱臣贼子与贪官污吏,对庸官却没什么作用。 针对庸官,就得用更加犀利的手段! 庸官尸位素餐最主要的体现便是一个字,拖。 无论什么事,只要拖着不办,总归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最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们却是压根不管。 所以臣以为,最重要的就是解决他们的拖! 让六部、都察院、地方官府把属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不同的账簿上,由吏部和都察院按照账簿的登记,逐月进行检查!看事情有没有完成! 当然,也可以单独在设立一个机构,与吏部、都察院一起,对事情的进度进行监管! 除此之外,还可以根据他们完成事情的进度,成效来进行一个综合的评价,超额完成,便可以评一个甲等,一般就是乙等,延期一两天就是丙等,没完成或是延期太久,完成的不好,就可以定一个丁等! 甲等的官吏,陛下可以给他们奖赏。 乙等的官吏,不奖赏,也不惩罚。 丙等的官吏,就扣他们的俸禄! 丁等的官吏,直接罢免!” 方修一口气说了很多,到了后面,嗓子都有点儿哑了。 朱标见到这一幕,斟了杯茶,递给了他。 方修也没矫情,伸手接过来,一饮而尽,方才道:“臣要说的,就是这些。” 其实没什么新鲜的东西。 就是张居正的考成法。 当然,结合了后世的kpi,也就是关键绩效。 给大明的官吏定kpi,想一想,还挺带感。 也不知道各级的官吏,知道这个消息,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虽说方修的提议中,提高他们的俸禄,但也斩断了他们躺平的机会。 不管各级的官吏怎么想。 考成法实施到位,对百姓一定是有很大的好处。 最起码,不会再出现因为一件小事,报官以后,一两年都得不到处理的事情。 龙椅上。 朱元璋面露沉思,思索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好一会。 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好!咱这一次还听你的!就照你说的办!先给这些狗东西一点甜头,再让他们好好的为咱大明,为朝廷,为百姓尽心尽力的做事! 不过依咱看,能入朝为官的都寒窗苦读了十年,没能力的人是少数,评个丁等,那是存心的跟咱过不去,不该罢免,该砍头!” “......” 方修听见这话,无言以对。 这完不成kpi就得砍头,未免有些太严苛了吧。 此刻。 方修算是明白了。 为啥在洪武年间,官吏是最难做的。 朱元璋这家伙,对百官自带滤镜啊! 左一句狗东西,右一句狗官。 这百官做的好,是理所应当,不奖赏。 做的不好,就尸位素餐,得砍头。 这谁受得了啊! 还好他是武勋,没有官职,这kpi落不到他得头上。 方修这么想着。 忽然听到朱元璋说: “方修,咱打算让你进中书省锻炼锻炼,你觉得如何?” 第50章 郁闷的诸公 方修听见这话,一下子懵了。 中书省? 什么中书省? 这个时候,中书省和丞相不都已经被裁撤了吗? 此时此刻。 方修呆呆得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这个蝴蝶扇动的翅膀,竟然这么快就起到了影响。 因为他新政的建议。 朱元璋竟然没有裁撤丞相和中书省! 这,这怎么可能呢? 以朱元璋对相权的忌惮,不应该啊! 方修站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和朱标见到这一幕,全都无语了。 让你进中书省,又不是要砍你的头。 至于摆出这副表情嘛? 朱元璋见他这样,也不好强求,摆摆手道:“好了,别哭丧着个脸,不想进就不进,等过段日子再说,你先安心做你的靖安侯,办你的书院,改进你的火器,咱不勉强你。” 这番话,将方修从震惊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不管怎么说,能不进中书省,就是一件好事。 不然,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砍了脑袋。 虽说他不怕死。 但如今还没做出几件事,就这么草草的死去,总感觉白来这么一趟了。 “臣谢陛下!” 方修行礼,语气诚恳。 朱元璋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咱之前想的没错。 这小子就是忌惮咱! 也不知道咱做了什么,让他畏惧咱如虎一般! 咱也不过就是杀了个胡惟庸嘛...... “好了,你刚才说得那些,包括海禁,东盛州,提高俸禄,加强监管,咱都记得了,这几日,咱再想一想,如何完善,之后再推行下去。” 朱元璋说到这,顿了顿,别有深意的看了方修一眼,道: “这一次不用你四处乱跑,咱替你宣传,这针对百官的监管,是你靖安侯提出来的。” 听见这话。 方修也没太过诧异。 之前推行新政的时候,他宣传自己,也没刻意隐瞒。 以朱元璋的手段,查清楚也很正常。 他带着玩笑,行礼道:“臣谢陛下!” 朱元璋摆了摆手,没好气道:“下去吧!” “臣告退!” 天色已晚。 再待下去,就得留宿后宫了。 就算是跟朱标关系再好。 方修也没这个胆子,行礼后,快步离开了皇宫。 在靖安侯府睡了一夜,才回到城郊的书院。 刚进书院,就看见赵灵儿拎着扫帚,尽心尽力的干活。 “侯爷,您回来了!” 赵灵儿抬眸看见方修,绝美的脸庞露出了笑容。 额头上沁出汗水,带着发丝有些凌乱,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不得不说。 这位赵府小姐,确实是美的动人心魄。 就连方修见到这一幕,有那么一瞬间,心里也产生了悸动。 但只是一瞬。 他就平复了情绪,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这个点,学生们还在休息。 方修可以趁着空闲,继续写他的海外见闻录。 与此同时。 应天府,某处恢弘的宅邸。 正堂里。 诸公正在讨论刚听闻的消息。 “这靖安侯到底想要做什么!推行新政也就罢了,虽说是苦了士绅,对百姓确实是有一些益处,但这弄出来什么考成之法。 非要按照预计的目标做事,还要分什么甲乙丙丁四等,这不是扯淡嘛! 别的不说,就说工部,每年都得向朝廷报预算,皆是按照制度来,预算也未必准确,花超了的银子,报到户部,还常常得被打回来。 这户部,吏部,都够本官受得了,又来这么一出!这以后谁还能为朝廷尽心尽力的做事?” 说话的是工部尚书薛祥。 也算是诸公之一。 在场的人里,他对从宫里流传出的考成之法,最为厌恶! 主要也因为他是工部的主官。 其他的五部,像是礼部,刑部,兵部,预计做的事,即便是定下,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这个工部,却不一样。 修缮宫殿,建造水坝等,所用的材料,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节,都有不同的价格,因此预算不能确定。 所用的人力,有好有坏,有尽心尽力办事的,也有浑水摸鱼的,因此工期也不能确定。 这个时候,非得给他们定一个标准,完不成就评个丁等,还得砍头! 这谁受得了啊! 不满的不止是他。 比如这刑部的侍郎也发话了。 “这预定的目标是何意?对刑部而言,难道还有规定每年抓多少的犯人,抓不到就评个丁等,然后将本官拉去砍头? 这靖安侯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一介武勋,为何老是掺和朝堂上的事,总是向陛下进献什么意见,以本官看,他这是胡作非为!该弹劾他才是!” 此话一出。 众人全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了他,一言不发。 刑部侍郎说完以后,也是沉默。 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弹劾方修。 问题是...... 用什么理由啊? 贪污受贿? 结党营私? 豢养私兵? 压根也找不出理由! 这靖安侯不要名,也不要利,更不要银子,就是喜欢向陛下提一些有的没的。 偏偏,这些有的没的,还经常会被陛下看重并采纳! 这样的人,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哎......” 屋子里响起一声叹息。 众人全都无奈了。 这个时候。 薛祥忽然道:“这没有弹劾的理由,咱们可以创造一个理由嘛,本官听说这靖安侯是个好色之徒,去了一趟苏州府,带回来了一位绝色美人,养在靖安书院。 不如......” 话还没说完。 刑部侍郎就打断了他:“薛大人,朝廷自有法度在,这样的事是违法的!” 虽说大明朝还没有钓鱼执法这个词,但也有差不多的概念。 薛祥听了,顿时不吭声了。 于是。 一群人又唉声叹息,愁眉苦脸起来。 好一会,方才有人道: “这件事说到底还只是一个传闻,具体如何,还不清楚,陛下既然选择把这个消息放出来,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我等先想一想如何应对。 而不是在这里算计靖安侯,毕竟靖安侯也没犯什么错,只是喜欢提一些不讨人喜的建议罢了......” 第51章 布商沈三 一群二三品的大员商议来,商议去,最终达成了共识。 若是陛下真要推行什么考成之法,便由工部尚书薛祥牵头,百官一同反对。 实在不行,再找那帮御史商议一番,让他们也出一份力。 当然。 更大的可能是,压根不用找,那些御史自己就会跳出来,以各种理由反对这考成之法。 毕竟相对于六部的官员,找茬,他们才是专业的! “暂且就这么定下,薛部堂,到时候你可别怯场!” 薛祥听见这话,瞥了那人一眼,道:“本官倒是担心,到时候你们有人掉链子!” 刑部侍郎站出来道:“只要大家一条心,陛下这考成之法就推行不下去,咱们人多,又占了理,陛下就算不让步,也会暂缓推行。” “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诸位大人散了吧。” ............ 书院里。 写了一段时间。 方修感觉写的累了,就放下了笔,活动了一下脖子,休息一会。 《海外见闻录》这本书,真真假假。 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描述的无非是美洲、非洲、欧洲的风土人情,以及农作物、奇珍异兽。 写着写着,他都对那些地方产生了一些向往。 就不相信朱元璋看完之后,能一点感触都没。 当然,仅靠一本书,一定是行不通的。 改天还得找一找张成,让他多给自己引荐一些海商。 最好是能找到从欧洲来的商贾,让他到朱元璋面前,描述一些家乡,增加这本书的可信度。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得提高大明军队的实力。 毕竟,不彻底的清扫北元,朱元璋就算是对海外见闻录里的描述再感兴趣,也不会多么重视。 想到这。 方修站起身,打算去火器工坊看一看。 燧发枪和佛朗机炮多久能实现量产。 刚走出门,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腹便便的布商沈三。 “靖安侯,小的有事要向您禀告。” 沈三见到方修,脸上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凑了上来。 方修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不冷不淡道:“你答应本侯的那批棉花,足足拖了两个月,如今已经快要立春,还没到吗?” 沈三听出了方修语气中的不满,忙不迭道:“都是小的该死,那批棉花一个月前就运到了应天府,但是织造布匹的纺机出了问题,修了足足小半个月,方才修好。 答应您的那批棉衣,也是昨日才赶制好,小的带着棉衣来见您,就是来向您请罪来了。 这大雪,小的阻止不了,可是这纺机出错,却是小的疏忽。 侯爷您对小的如此信任,甚至将靖安侯府租给小的,虽说后来圣上让小的搬了出去,但您的这份恩情,小的一直记在心里,小的......” 说着说着。 这大腹便便的中年商贾竟是要落下泪来。 方修看着他,也是无语,摆了摆手道:“好了,别跟本侯在这里惺惺作态,本侯与你也算是老相识,你什么样,本侯也清楚,不必多解释。 马上立春,这棉衣再穿个几天,就要换成长衫了,本侯这次再订一批长衫,总不会又出问题吧?” 沈三听见这话,忙不迭道:“侯爷您放心,这一次小的一定把事给您办妥,几件长衫,小的也不收您的银子了,就当时小的为棉衣赔罪。” 方修道:“本侯不是占便宜的人,这一点你应当知道,该给你的银子一分都不会少。” 沈三听见这话,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方修却是打断了他,道:“你方才说,纺机出了问题,出了什么问题?” 沈三犹豫了一下,如实道:“实际上是小的得罪了人,人家派人来,将小的作坊里的纺机砸了......” 方修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为何不报官?” 沈三低下了头,不说话。 方修不冷不淡道:“若是你的错,你就别说什么得罪了人,好像委屈了自己,若是别人的错,你这般模样,被人欺负了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敢提,也活该受人欺负!” 对沈三这个人,方修还是比较了解的。 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沈三并不清楚方修的身份,看他穿的平平无奇,又在救济乞儿。 忽然善心大发,给了方修一些银子,又从货里拿出一部分,分给乞儿,让他们有了衣服穿。 后来。 方修救济乞儿的时候,买衣服都是从他的商铺买。 每次见到是给乞儿买的,他都会给予一定的折扣。 有的时候,见乞儿可怜,还会主动的给出一些银子,给乞儿安排去处。 这两年。 方修救济的乞儿,并不只是书院里的这些。 留在书院里的这些,其实都是愿意跟着方修读书,比较聪明,且吃苦耐劳的。 大部分的乞儿,都是被方修安排到了别的去处。 相当一部分,就是进了沈三的商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比如拖地,擦桌,织布等等。 方修也经常去沈三的商铺看望那些乞儿,还都过得不错,跟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然是没法比,当比原先要饭吃,却强的太多了。 所以。 方修才会想着将靖安侯府租给他。 方修到现在都还记得。 自己跟他表露身份的时候,他震惊的连嘴都合不上。 三番两次的说什么,冒充大明勋贵是要杀头的。 直到来到了靖安侯府的跟前,他才相信,眼前这个穿着平平无奇,经常在应天府附近乱逛,救助乞儿的年轻人,竟然真的是大明勋贵! 非但是大明勋贵,还是大明的侯爵!地位崇高!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 原先觉得自己有钱,平日里还有些趾高气昂的沈三,就变成了如今这副谄媚的模样。 但方修心里清楚。 在历朝历代,商贾的地位都是最低的。 面对勋贵,即便是自己的熟人,也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低人一等的心理,表现出谄媚。 因此。 方修很理解沈三,平日里嬉笑怒骂,真遇上事,也愿意帮助他。 沈三也明白,侯爷这么说是想帮他。 他犹豫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道: “侯爷,不是小的窝囊,实在是不想将您牵扯进来。” 方修踹了他一脚,骂道:“别矫情!到底怎么回事!说!” 第52章 挨砸的纺机 沈三挨踹了一脚,却不恼怒,反而露出了笑容,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就是作坊里有个小工,改造了一下纺机,结果一下子效率提高了几倍,然后纺机就挨人给砸了。” 听到这。 方修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淡淡道:“因为抢了其他作坊的生意?” 沈三道:“是也不是。” 方修没好气道:“别打机锋!” 沈三顿时不敢再兜圈子,直白道:“主要是改造后的纺机效率太高,原先六七个人干的活,现在一个人就能干,伙计们看着都怕,其他作坊的伙计听说了也都怕......” 说到这,叹了口气,认命般的道: “砸了也是好事,无非就是少挣一些银子,伙计们还能有口饭吃。” 方修看着他,眉头一挑,问道:“是织染局的人带头砸的?” 织染局隶属于工部,负责纺织业的管理。 同时也雇有一批人,专门用来织布,贩卖,规模要比沈三的作坊大的多。 主官为大使,正九品,芝麻大一点的小官。 就因为手下管着这么多的伙计,倒也算是个肥差。 沈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没织染局点头,没人敢闹事。” 方修想了想,看着他,道:“你站在这等会。” “是,侯爷。” 方修转身走进屋子,提笔写了一个条子,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拿出来递给沈三,道:“天底下哪有平白无故砸人东西的道理,既然砸了,就得赔,你拿着本侯的条子,去找织染局的人,损失了多少银子,就要多少银子。 不止是几台纺机,还有这人力的工钱,耽误工期的损失,全都算上,不要委屈了自己。” 沈三伸手接过条子,看着上面的字迹,眼眶瞬间红了,道: “别人都只叫小的忍着,毕竟那南局的人,实在不是小的一个平头百姓能够招惹的,要是真惹恼了人家,以后一件生意都别想做成。 只有侯爷体谅小的难处,给小的撑腰,小的真是想哭......” 南局指的是南直隶应天府织染局,在众多织染局中算是最为特殊的一个,毕竟是天子脚下,权力极大。 方修看着他,知道他这是真情流露,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这个时代。 做生意也不容易,生意做大了还好,上头有人保着,虽说是给大人物做狗。 但宰相门前三品官,做狗又有什么不好? 生意做得小也还好,混个温饱,总比农户、军户要强一些,虽是地位低贱了一些,但过自己的日子,听别人说干嘛。 最难的就是这生意做的不大不小的人。 攀不到上头,又不甘沦落到下头。 每天一睁开眼睛,便想着能挣到多少的银子,能否发的了工钱...... 前两个月大雪,棉花运不进来。 沈三本就是承受着压力再撑着铺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棉花,纺机却叫人砸了。 而且砸了也是砸了,只能自己吃这个哑巴亏。 谁遇见这样的事,心里不恼火,不委屈? 能怎么办呢? 只能忍着! 而且。 沈三知道方修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是堂堂的侯爷,但却平易近人,和普通的百姓没有区别,更不会滥用自己的权力。 今个儿能给他撑腰,这是他压根也没想到的事。 所以才会感动的想哭。 方修见沈三真的哭了,开口道:“大男人,顶天立地,实在撑不下去了,便来书院教书,本侯给你留一个位置。” 沈三带着哭腔道:“侯爷您真是对小的太好了!” 方修没好气道:“得了得了,再说下去就显得假了。” 顿了顿,又道:“这件事是你占理,要是织染局的人见了本侯的条子,还敢为难你,你就拿着本侯的条子去应天府衙门,再不行找本侯,本侯带你去工部衙门,找他们的部堂对峙。” 沈三道:“有侯爷的条子,织染局的人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为难小的。” 这话倒是不掺假。 先不说方修如今在朱元璋面前是红人! 就说他的侯爵身份,放在大明也是能排到前列的。 毕竟这才是洪武十三年,整个大明一共才几个侯爵,几个公爵。 一个小小的织染局大使在侯爵的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就算是他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薛详,在方修的面前,最多也就是平起平坐。 没人敢冒充侯爵,写这么个条子。 见到了这么个条子,也没人敢找茬。 沈三小心翼翼的将条子收好,却没有告退,而是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方修看了他一眼,道:“可是想问纺机的事?” 沈三忙不迭道:“侯爷果真是有大智慧,小的还没开口,您就知道小的要说什么。” 改造后的纺机,效率是原先的六七倍。 这是什么概念啊! 再不用招募新伙计的情况下,他的作坊能多生产出六七倍的布匹! 这能多赚多少银子! 要是这纺机能用,从今以后,在南直隶的地界。 除了各府州的织染局,就属他的作坊,产出最多,生意最大! 方修看着沈三,犹豫了一下,如实道:“本侯实话告诉你,这纺机可以留着,以后也可以用,但这段时间,最好还用原先的纺机。” 虽然不知道改造后的纺机是什么运行原理,但六七倍的效率,已经是极高。 贸然就这么拿出来,短时间内会对原先的手工业造成极大的冲击。 顷刻间,就会有大批的从业者失去赖以生存的活计。 这是会出乱子的! 若是原料足够,并且也不愁卖,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如今的大明,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最起码得等海禁的事情有了眉目,能将生意做到海外,这改造后的纺机才可以大规模的推行。 这些道理。 沈三一个商贾自然是想不明白。 但他心里清楚,靖安侯不会坑他。 既然靖安侯说不让用,那就暂且不用,等以后再说。 “侯爷,小的明白了,那小的先告退?” 方修摆摆手道:“去吧。” “侯爷再见。” 沈三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方修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离开了书院,往火器工坊走。 第53章 产量问题 到了火器工坊。 王二锤忙不迭迎了上来,脸上露出笑容道: “侯爷,您回来了!” “回来了。” 方修点点头,看向一旁正在磨膛线的伙计,问道:“如今一天能生产多少支新式火铳?” 王二锤道:“速度快,大概能生产个二十支,慢的话只能十五支。” 方修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速度比他想象的要慢得多。 横扫北元,光靠这么一点燧发枪可不行。 王二锤看见方修的脸色,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解释道: “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这膛线实在难磨,还容易出错,一天能产出十五支,已经是兄弟们勤加练习的结果,放在之前,一天连十支都磨不到。” 方修听见这话,知道他没说谎,在心里叹了口气,道: “本侯知道了,你们继续练习,过段时间,本侯禀告陛下,给你们多增加一些人手,尽量将产量提高到一天一百支。” 王二锤应道:“好的,侯爷,只要人手够,一天一百支没问题!” 方修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好好干,下个月给你涨工钱。” 王二锤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侯爷给的工钱,已经是俺原先做铁匠的十倍,再涨俺也不好意思收。” 方修道:“本侯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火器工坊看着,给你涨点工钱是应该的。” 王二锤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方修却是伸出手,阻止了他。 “好了,不要再说了,去忙吧。” “侯爷,俺送您回去!” 王二锤听到涨工钱,总觉得亏欠了侯爷,心里不好意思,就想着多做些事。 这样的心思,方修自然知道。 他看向王二锤,笑道:“你要是觉得工钱太多,就加加工,多磨些膛线。” 说完,也不再跟他纠缠,转身离开了火器工坊,回到了书院。 庭院里。 刘月手里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的看着。 一旁,赵灵儿用手指着书上的字,一点点教她。 方修见到这一幕,心里涌过一道暖流。 这么看,把赵灵儿留下来,也并非不可以。 最起码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可以教学生们读书识字。 想到学生。 方修的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刚才在火器工坊里发生的事情。 其实,生产燧发枪,并非一定要磨膛线。 磨膛线的,叫做线膛燧发枪。 不磨的,叫做滑膛燧发枪。 两者的区别。 在于前者的精准度更高,射程更远。 后者生产成本更低。 方修秉承着要做就尽量做好的原则,给火器工坊的图纸是线膛燧发枪的图纸。 弹丸也是尽量做成尖头的。 可是,今天到了火器工坊,见到了如此低的效率。 他才意识到,很多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样。 就好像书院里的这些学生,确实是受到了科学的启蒙。 可是。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 他们所具备的科学素养与科学只是,又能给大明朝带来多大的改变? 等这一批孩子都老了,怕是再也没人在乎什么科学了。 所以,想要推动大明科技的进步,社会的发展,还是要从根本入手。 一是要解决外患。 二是要完善制度。 三就是要推动大航海的进行。 否则没有工业化需要的原材料,大明永远都只是原地踏步。 想到这。 方修做出了决定,先清剿北元,其他的可以暂且推后。 虽说如此,今天的课还要先上。 给火器工坊增加人手,集中力量清剿北元的事,可以等明天早朝结束后,再跟朱元璋讲。 反正不急在这一时。 方修这么想着,看向了刘月和赵灵儿,开口道: “月儿,去煮一壶开水来。” 刘月听见方修的声音,忙不迭应道: “知道了,侯爷!” 放下书,转身跑去灶房了。 留下赵灵儿一个人站在原地,觉得有些尴尬,唤了一声。 “侯爷。” 方修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这段时间,你做的很好,从今以后,你可以一直留下来,本侯每个月发你五两银子,当作你的工钱。” 听见这话。 赵灵儿先是一怔,随即绝美的脸庞流露出激动之色,兴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谢谢侯爷!” “侯爷,您能收留奴家,奴家已经很知足了,这五两银子,奴家如何也不能要。” 方修淡淡道:“五两银子不算多,是你应得的。” 赵灵儿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方修道:“书院不比赵府,你要留下来,吃穿用度,总归要花费银子。” 赵灵儿听见这话,也不再多说,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谢谢侯爷!” 方修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进了屋子。 刚进屋子。 就看到最后排,有一名身穿华服的少女,趴在桌上睡着了,嘴里时不时还嘟囔一些什么,显然是在做梦。 “......” 方修看着她,有些无奈,走了过去,敲了敲桌子。 少女一下子惊醒,缓缓的直起身子,望向一旁,睡眼朦胧。 “公主殿下,该上课了。” 方修知道朱雨若是来听课的,所以也没问她来做什么。 朱雨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是方修,眼眸一亮,道:“你终于回来了,本公主等的都睡着了。” 方修眉头一挑,道:“公主殿下应当是刚到才对。” 朱雨若被揭穿,白皙的脸庞微微一红,道:“你怎么知道?” 方修道:“因为半个时辰前,臣还在书院。” “......” 朱雨若耸了耸肩,道:“好吧,本公主就是困,就是懒,就是睡不够......” 方修笑了笑,道:“公主殿下若真是如此,就不会来书院了。” 朱雨若见方修没挖苦自己,有些诧异,随即俏脸浮现一抹红晕,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方修也懒得管她晚上都在做些什么,导致白天这么困。 见她不再说话,就走到了讲台前,道: “之前,大家已经知道了,天地间存在一股力量,能将世间万物摁在地上,那请大家想一想,除了这天地间的力量,平日的生活中,还有哪些力量,是不易发觉的?” 第54章 蒸汽的力量 听见这个问题。 朱雨若和学生们皆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片刻后。 有学生举起了手。 “还有风!风也有力量,只是我们平常看不见,摸不着,所以会将他忽略。” 方修点点头,称赞道:“你说的很好,我大明的船之所以能够在江面上航行,靠的便是风的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吗?” 朱雨若似是想到了什么,白皙的小脸蛋露出兴奋之色,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大声道:“还有水!水流动的时候,也可以产生力量,自古便有利用水进行灌溉的水车。” 方修点头道:“确实,水的力量,我们也常常忽略,但实际上用的好了,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 朱雨若和学生们听见这笃定的话,皆是一怔。 除了水、风,还有什么力量,是平日里不易察觉的...... 众人眉头紧皱,苦思冥想,一时间竟是找不到答案。 这个时候。 屋子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刘月手里提着一壶开水,站在门口,脆生生道: “侯爷,您要的热水好了!” “拿过来。” “嗯!” 刘月拎着茶壶,走到了方修的面前,轻轻的放下。 方修伸手指着茶壶,看向学生,引导道: “看见这茶壶,你们能想什么。” “茶壶......” 学生们面面相觑,皆是露出茫然之色。 朱雨若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激动的大喊:“气!气也有力量!” 真没想到,这小丫头比想象的还要聪明。 方修眉头一挑,给予肯定: “没错!就是蒸汽!热水烧开后,蒸汽的力量甚至能够将茶壶的盖子顶开,由此可见,这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这股力量是人力所能控制的,若是能进一步的开发,必定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话音落下。 学生们面面相觑,皆是茫然。 方修见到这一幕,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他有些急于求成了。 眼前的不过是一群半大的孩子,跟他们讲什么蒸汽,有点儿像是对牛弹琴,没什么意义。 倒不如召集一批工匠,将蒸汽的妙用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研究。 想到这。 他看向学生们,开口道:“有件事,我要告诉大家......” “先生请讲!” “从今日起,我会找几名先生来教你们读书识字以及算学,当然,要是偶尔空闲下来,我也会来给你们讲课。” 话音落下。 书院里的学生们先是一怔,随即皆是露出了不舍的表情,眼眶中蓄满泪水。 “先生为何不愿意教我们了,是我们太笨了嘛......” “我们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好好思考,好好研究世间万物的道理,先生不要走,好不好?” “我们舍不得先生,呜呜呜......” 不少学生已经哭出了声。 他们原先都是流落在外的孤儿或是乞丐。 得到了方修的救济,方才能在这里读书。 对他们而言,方修不仅仅是教他们读书识字的先生,更多的像是他们的父亲。 他们中有些人一生下就没有父亲,还有一些人,小时候就被父母丢弃。 方修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甚至比父亲还要重要。 此刻听到“父亲”要离开他们,他们又怎能不伤心,不难过。 学生们哭成一片。 连带着朱雨若的心情都变得低落了一些。 她抬眸看向方修,问道:“可是父......父亲又让你做什么事了?” 方修摇摇头道:“跟你父亲无关。” 朱雨若面露疑惑:“那为何如此?” 方修没回答她,而是看向哭泣的学生们,叹了口气道: “我又何尝舍得离开你们,只是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要让我做。” “这两年,该教给你们的,差不多也都教了,能学到的,悟到的,也都学到了,悟到了,先生我也不知道再能教给你们什么。” “你们都很聪明,未来必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我让你们留在书院读书,也是想让你们以后能在不同的领域,发光发热,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门已经领了,如何修行就看你们。” 说到这,见学生们还是哭成一片。 又道: “都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先生我也还是住在书院,只是不像以前一样,每天给你们讲学,你们这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 话音落下。 屋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学生们看着方修,问道: “先生此话当真?” 方修道:“骗你们做什么!” 不少学生顷刻破涕为笑,道: “只要先生还住在书院,怎样都行!” “要是先生跑远了,我们会想先生的。” “就好像上一次,我每天都想先生,想的吃不下饭。” “放屁!你哪一天不是吃的可香了?” “你,你这是污蔑!” 那名学生面红耳赤,辩解道:“我只是吃不下饭,但不是不能吃!” 话音落下。 学生们哄堂大笑。 屋子内外一片欢乐的气氛。 朱雨若见到这一幕,觉得十分温馨。 同时心里有些诧异。 方修这个人,在这些学生的心里竟然有这么高的地位...... 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毕竟都是一群被人抛弃的可怜孩子,有人收留他们,地位可不是高。 朱雨若看着前面和学生们闲聊的方修,脑海里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蒸汽的力量......” “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改天做个实验,试一试!” ............ 皇宫,乾清宫。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威严的脸庞露出思索之色。 “考成法,立限考事,以事责人......” “甲乙丙丁四等。” “推行以后,必定能揪住那些尸位素餐的庸吏!” “就是这具体的细节,还得琢磨。” 想到这。 朱元璋看向一旁的宦官,吩咐道: “让太子来见咱!” “是,陛下!” 宦官领命,转身离开。 朱元璋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正要收回目光,紧接着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随之而来的便是清脆悦耳的声音。 “父皇!雨若最近发现个好玩的东西!表演给您看!” 第55章 扣帽子 朱雨若手里拿着两块石头,一大一小,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父皇,你猜这两块石头,哪一个先落地?” 朱雨若将两块石头高高的举起,开口问道。 若是放在平时,朱元璋还有心情陪她玩闹。 但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面都是考成法的内容,想着考成法实施后可能带来的影响,以及可能遇到的阻力。 即便朱元璋对自己的子孙特别好,尤其是对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十分疼爱。 但也实在是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陪她玩闹上。 “你皇兄已经跟爹说过了,同时落地。” 朱元璋只好如此说道。 朱雨若撇了撇嘴,垂头丧气道:“你还不如哄哄我呢......” 朱元璋见她一副失落的模样,威严的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笑道:“主要是爹有急事要忙,你等会过来,爹一定好好听你讲。” 朱雨若听见这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父皇,有件事想请您答应。” 朱元璋一怔,道:“啥事?” 朱雨若一下子这么正经,他倒是有点儿心里没谱了。 朱雨若道:“我想去海边看看。” 朱元璋眉头微微皱起,问道:“怎么突然想去海边了?” 朱雨若犹豫了一下,决定如实相告。 将之前方修告诉她的话,以及在书院的所见所闻都将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听了以后,脸上露出思索之色,问道:“你的意思是,到了海边就能知道为何天圆地方?” 朱雨若道:“反正方修是这么说的。” 朱元璋犹豫了一下,正色道:“既然他这么说,爹就破例允许你去一趟海边,但一定要带足了护卫,不可以乱跑!” 朱雨若听见这话,清秀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冲上去抱住了朱元璋,激动道:“父皇最好了!” 朱元璋的脸上露出笑容,叮嘱道:“早去早回,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嗯!都听父皇的!” 朱雨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蹦蹦跳跳的走了。 刚好。 这个时候,朱标也到了乾清宫。 “父皇,您找我。”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道:“你过来跟咱一块拟出一个考成法的细节,明天早朝的时候,咱要拿给百官们看!” “儿子明白了!” 紧接着。 朱元璋就和朱标商议起了考成法具体实施的细节,然后记录在纸上。 方修给他们提供的考成法,只是一个轮廓,具体怎么实施,还要他们来制定。 事实上。 方修之所以没有拿出一个完整的细节,也是考虑到朱元璋父子俩对朝堂的了解,要远高于他这个后世的穿越者。 考成法即便是融合了后世的kpi,但本质上还是万历年间的产物,并不一定适合大明刚立国的洪武年间。 只给一个大概,让朱元璋父子俩制定细节,得到的新考成法,更适合如今的大明。 朱元璋和朱标一连几天没怎么休息,又叫来了徐达,方修,四人一同商议,最终才确定了下来。 翌日,早朝。 奉天殿内。 百官们已经站好。 早在两天前,他们就听说了。 陛下接连两天召魏国公、靖安侯入宫议事。 议事? 能议什么事? 无非就是即将要施行的考成法罢了。 宫里忙着制定考成法,百官们也没闲着,接连开了几次的小会,商议着怎样婉拒考成法。 若是放在大明的后世。 某些改革若是影响到了文官集团的利益。 文官集团不想做,便会搬出一个很好的理由。 那就是不符合祖制。 事实上,这个理由也确实非常的有用,几次废除新政,用的几乎都是这个理由。 而这个祖制是什么呢? 其实就是朱元璋定下的制度,吩咐后世子孙,不得更改。 后世的很多皇帝,比如孝宗,武宗,世宗,神宗等等,他们难道没有察觉到制度跟不上时代,是导致大明朝日渐的衰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吗? 他们当然知道! 能坐上皇帝位置的,没有一个是无用之人,即便是身为独子的武宗,也一样具有才华。 但那又如何,面对文官集团,以及这条祖制,他们也没办法,想改也不能改! 这也是之前方修为何说。 朱元璋制定的这些制定,给后世的子孙留下很多麻烦的原因。 不符合祖制,没什么理由比这个更合适。 问题是...... 如今是洪武年间。 祖制还没定下来。 百官们这个理由就用不了,虽是如此,他们也找到了一个类似的理由。 就是历朝历代,未曾见此等严苛之法! 因此。 百官们站在奉天殿里,看着龙椅上的朱元璋,都在打着腹稿,想着等会该怎么反对。 “咱看你们一个个的模样,应该是都知道了,咱又要变法了!” 早朝刚开始,朱元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威严的眸子扫过百官,不冷不淡的道: “这变法的内容,大家或多或少也都听说了,叫考成法!” “顾名思义,就是要考察你们为官的成果,让你们将要做的事情提前写好,预计要达成的目标,提前的写好,完成的期限,提前的写好,然后记录在三个册子上,一个交给中书省!一个交给直属的衙门!一个交给御史台! 等事情完成了呢,再把这三个册子对一对,看一看完成的到底好不好,好的话,咱就赏银子,这赏银的多少,咱也有标准,最低不低于十两!最高无上限! 咱知道十两银子对你们中的有些人不算什么,可对地方上廉洁的官员,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咱相信,真正廉洁的官吏听到这个消息,应当是高兴的。 谁不高兴呢?不用你们说,咱也清楚,一是不缺这点银子的,人家胆子大,有别的收入,瞧不上咱这点奖赏,二是尸位素餐的,他办不成事,奖赏自然跟他没有关系,所以咱想,反对考成法的,主要也是这两类人......” 话音落下。 原先蠢蠢欲动的百官们顷刻间怔住了。 这是啥意思? 一上来就给他们扣帽子? 这谁受得了啊! 第56章 施行考成法 瞬间,百官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工部尚书薛祥的身上。 按照之前商议的结果。 先由薛祥站出来反对,其余人再一一附议。 只是。 此刻,听见朱元璋的话。 薛祥的心里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反对考成法的,要么是尸位素餐,要么是贪污受贿,陛下都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这个时候站出来不是找死吗?” 薛祥无视百官焦急的眼神,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百官见到这一幕,皆是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个狗一样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装死!” “当初就不该相信他!” “没骨气的玩意!” 朱元璋环顾一周,见没人说话,脸上露出了笑容,道:“看来在咱这奉天殿内站着的都是能臣,咱很满意......” 话还没有说完。 一名御史忽然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 顷刻间。 朱元璋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冰冷的眸子,望向那名御史,不冷不淡的道:“为何?” 那御史道:“自古以来,对朝廷上下的官吏,皆是六年一大考,三年一小考,考成法实施后,便变成了一年一大考,半年一小考,每个月还有月考! 先不说此法过于严苛,就说如此考核,必定会耗费大量的人力,武力,精力,以及时间,这是劳民伤财之事!将这些功夫用在做事上,岂不是更好?” 朱元璋听见这话,不冷不淡的反问道:“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便是对的?” 那御史回道:“虽不一定是对的,但总归是经过了风雨的考验,不像这考成法,听着便不靠谱。” 朱元璋冷哼一声,冷冷道:“尚未实施,为何就笃定不靠谱?莫非是这考成法会损害你的利益,所以你才如此抵触?” 说到这,顿了顿,又道: “还有你方才说的什么劳民伤财,市井百姓尚且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若是你们这些个百官,每一件事情都能做好,落到实处,还需要咱拿这考成法当作鞭子,在后面撵着你们? 你们以为咱施行这考成法,是心血来潮,闲的没事? 实话告诉你们!咱实施考成法,就是因为你们中的有相当一部分人平日里只知道摇唇鼓舌,不做实事!” 那御史听见这话,不慌不忙,深深的拜下,不卑不亢道: “臣只是正色直言,并无它意!臣也并非尸位素餐,只会摇唇鼓舌,不做实事之人。” 朱元璋看向他,冷冷道:“那你说说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那御史淡淡道:“臣规劝陛下,放弃考成法,便是在做实事!” 此话一出。 朱元璋气得够呛,走到他的面前,上去就是一脚。 “狗娘养的东西!说的什么屁话!” 百官见到这一幕,皆是打了一个寒颤,闭口不言。 御史们则是群情激愤,一个个站了出来。 又是指责朱元璋没有皇帝的风度,又是指责他污言秽语,像是市井小民。 朱元璋瞪向他们,大吼一声: “谁再跟咱吵闹,咱把你们全都宰了!” 此话一出。 奉天殿瞬间安静下来。 御史们都知道,陛下是个说到做到之人。 当初说要将御史张千送到苏州府活生生的摔死,便这么做了。 要真是因为指责皇帝失仪这种小事被宰,非但不能青史留名,反而可能成为一个笑柄。 这是个赔本的买卖,没有御史愿意做。 御史们不怕死,但怕死后不能留名。 因此,一个个都沉默了。 朱元璋逮着那个御史又踹了几脚,方才道: “咱警告你们,别拿什么自古以来,古往今来压咱!既然是变法,突出的便是一个新字! 要知道并非所有的法度一开始就没有漏洞,皆是一点点的改善而来,你们习以为常的两税、京察、大计,放在从前,也都是古往今来未曾有之,不也一样施行下去了? 如今咱发现了这些法度的漏洞,要用新法替代,你们却拿什么古往今来做反对的理由,岂不可笑? 若是这些旧的法度如此管用,咱也没见那唐宋元的国祚延续多久!” 话音落下。 百官们皆是沉默。 他们虽然不太认同朱元璋的说法,但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最重要的是。 陛下既然说了,不能用这两条理由,那还可以用别的理由。 要是给陛下逼得急了,大家都没有好处。 于是。 众人又将目光望向了薛祥。 人家御史都已经打了头阵,陛下也允许大家提出反对的意见了。 你还要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 薛祥看到众人的眼神,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 犹豫了一下,终于站了出来,先是行礼,然后道: “陛下,臣以为考成法过于死板,不宜推行,别的不说,臣对工部最为熟悉,工部的许多事就不适合一年一考,或者一月一考。 比如修建某座建筑,狂风暴雨,耽搁了工期,神仙也无法挽回,这个时候用考成法去考察,负责此事的人怕是都要被评个丁等,对他们岂不是不公? 再比如......” 薛祥还想要具更多的例子。 只可惜,还没开口,就被朱元璋打断。 “咱何时说过,考成法事事都要考核?” “......” 百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朱元璋环顾一周,淡淡道:“咱的考成法,已经提前对朝廷中各种事务做了明确的分类,有章奏、明旨等重要事项,一月一考,也有许多事乃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需要考核,这是其一! 其二,咱与太子与靖安侯还对朝堂的各项事务进行了道里远近、事情缓急的划分,在此基础上对完成的期限再做明确的规定! 具体事情,具体分析,具体办法!如此一来,你方才说的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此话一出。 百官们眸子里全都流露出了诧异之色,显然没想到,这考成法竟然对各项事务规定的如此详细。 一时间,他们竟然找不出别的攻击考成法的理由。 全都沉默。 朱元璋环视一周,继续道:“朝廷弊病关键在于考课不严,名实不核,考成法解决的便是这两个问题! 无论你们如何说,咱所说的都是事实,考成法的实施也不可阻挡! 从即日起,朝廷上下,各级官府,全都按照考成法来对所要完成的事进行考核! 这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各地的推行新政的进度!以及新政后田赋的征收! 咱已经做了决定!诸位大人不必再说! 今日的朝会便到这里!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