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厨娘:猎人相公有心计》 第一章 “快快快,最后一道菜了。赶紧送上去!” 热火朝天的厨房里,随着张员外家管事的一声吆喝,最后一道汤品也被端了出去。 桑云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看着王婶子脸上按捺不住的笑容,知道她初次帮忙的饭食还算成功。 这边管事的一脸笑容的离开,王婶子心里默默计算着,这次拿到的工钱扣去给帮工,自己还能落下近半两银子,脸上是说不出的高兴。 真好呀,要还是以前,自己拿的可是小头。 余光瞧见桑云站着,王婶子心里又有了计量。桑云的父母都走了,就剩下桑云一丫头片子和她弟弟,今天才真真确定丫头继承了她娘的好手艺,旁人说的不假。 何不做个好人,牢牢拴住小丫头,这样子她厨班子的名声只会比以前更好,还能比给她娘更少的钱,好事成双的呀。 这般想着,王婶子朝桑云招招手,从钱袋子里数出20枚铜钱。 “云姐儿,这是你今天的工钱。只不过你还是个孩子,虽说有你娘的名头在,到底也是婶子我冒了险,念着和你娘的情谊,让你上灶台,后果婶子我愿意担着。工钱呢,你先拿着,往后婶子需要你可不能推脱。” 王婶子意味深长的劝说,手上拿铜板的劲却一分没少。 桑云用劲一拽,数了数铜板数量,发觉少了20,心下一沉,虽说她早已有了感觉,却没想到王婶子比她想得还要狠。 “王婶子,不对呀。你早上找我的时候,说好了今天来做杂工的,要是上了灶台出了菜,那就按40铜板的工钱给我的。” 桑云只觉得好笑,下次?自己可不想被当成傻子哄,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哎,你这丫头听不懂婶子说的话么。要知道是婶子给了你机会,你才有机会上了灶台。不然你还是只能拿20的铜板。” 娘的,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桑云走了几步路,拿过几斤重的铁菜刀,挥舞了几下,用力一剁,菜刀直立立的站在砧板上,刀尖正对着王婶子。 “我尊您一个长辈,和我娘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才叫您王婶子。今天这20铜板,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是无所谓在这里闹起来,毕竟我一个小丫头,别人只会以为你这领头的没有管好。” 王婶子也是一激灵,没想到这丫头这般不给面子。眼珠子一转,就想接着打感情牌。 桑云可不管,抬步就往屋外走,“前面可还没有结束,我要是在这东家吃饭的时候,状告您,不知道这后果是谁承担。” “来人呀……” 还没喊出几个字,王婶子赶紧拉住桑云,把剩下的钱递给了桑云,一脸阴沉。 “云姐儿,做人可不能像你这样。要不是我带着你做,就算你的厨艺好上天了,没你爹娘看着,你以为你还能干什么。婶子本来还想把你说给我家侄子,让你落个好亲事,瞧你这样,亏得我还没去开口。” 她可知道桑云和她弟弟的日子不好过。 自从一月前,生意突然红火的元宝酒楼透出新上的好菜来自于桑云家,还是桑云亲手做的,整个县城做饭食的都晓得了。不说别的,就说最近上门提亲的,多数都是食肆酒楼托的媒婆,哪个不是看桑云她娘是个有名的厨子,想着桑云能学了点,给自家找个不花钱的厨子。 不然一个孤女还带个男丁,只会被那些想吃独户的老太婆看上,谁知道她们磋磨了多少好姑娘。 桑云数了数,把钱收好,嗤笑。 “话是这么个理,可是人都知道,做人首先要守信,如果遇到不守信的人,就不要理会了。再说我这厨艺和亲事就不劳王婶子费心了,听说王婶子这厨班子自我娘去世后,再接活可没得过好名声。王婶子莫不是认为做饭的手艺是看就能看会的。” 这话说了实在是狠,也硬生生戳在了王婶子的心上。之前桑云她娘在她这里做大厨的时候,她是一步不落的跟着做,可怎么也做不出和桑云她娘一样的味道来。 虽然说不上全都记了下来,毕竟她一个小村子的妇道人家识不得几个大字,但也是把这所有的步骤说了让不少人试过,也没有一个成功的。 桑云她娘去了后,厨班子以前做过的几家也回来找过,但是味道差强人意,主人家都以为她藏私,没给个好脸色。不然她也不会想着找到桑云,把手里的钱往外出。 殊不知,桑云她娘厨艺好,是因为所使用的技巧都是桑云前世的古人经过千百年沉淀琢磨出来的。自然不是看着就能学会的。 桑云当时口述教她娘的时候还费了不少劲。 不想等王婶子碎叨叨的,桑云把铜钱装好就走,自己弟弟还在家里呢。 路过几个和父母相识的酒馆、粮油铺子等等,桑云一个不落的问好,还晓得了一些趣事。 “这几天元宝酒楼陈掌柜的又来了,问云姐儿家里是否还有咸货腊味,他可以用比市价高的价格收购呢。尤其是你做的萝卜,越多越好,他店里的那些老主顾可想的紧。” 桑云之前听说就奇怪,她记得那些卖出去都快半年了。 粮油铺李掌柜眯眼笑了笑,“哎呀,你娘在世时送过一小坛子泡菜与我,那味道可真是平生难得一见。 “可当时,你那些闻不到味看不见东西的小坛子在我这里摆了好几天,也没卖出去一个,陈掌柜心善,就都收了去。我这不是看着好东西,怕陈掌柜不会用,万一坏了可就糟蹋了,于是按你写的食用方法跟他提了提,没想到还真能让他生意再上一层楼。” 知晓是李掌柜的帮助,桑云连忙退后屈身作礼。又说笑一番,才告别离去。 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少女脚步飞快。 春末的天气虽还带着几分凉气,但正午充足的阳光补足了温暖,地面上,繁茂树叶之间的缝隙变成光斑落在地面跳跃。 她远远就瞧见村门口那棵老树下坐着一个孩子,穿着灰蓝色的褂子,无聊的坐在大石头上抠手指玩。 无聊发呆的男孩见到自己姐姐的那一刻,脸上忽的露出了笑容。 第二章 “姐姐。” 桑云皱着眉头,蹲下给弟弟桑阳的衣服掸掸灰,又摸了他的小肚子,不算扁,估计是吃饭的时候蹭到的。 唉,别人家6、7岁的见风就长,她家的这个咋还感觉又瘦了。 桑阳看姐姐,心情十分美好,那双黑汪汪的大眼睛眯了起来。 “姐姐总算回来了,我都跑了好几趟。” 桑云听言,有些生气,打了几下小孩的屁股,虽然不重,也让桑阳噘起了嘴。 “谁让你一人在这里的,万一叫人骗走了姐姐怎么办?”桑云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归属感,只是那对恩爱非常的父母,尤其是独自撑起一个家的母亲,给了她不曾享受过的疼爱以及尊重,才平了浮躁的心,有了归属感。 如今父母双双去世,只剩这个她亲眼看着出生的弟弟相依为命。 桑阳赶紧抱着桑云肉嘟嘟的胳膊蹭脸,姐姐累得都没有以前软绵绵了:“我知道的,我才从家里来的。” 嗯? 桑云有些奇怪,弟弟素来乖巧,自己出门找活做的时候,都是乖乖在家带着。 “怎么没有在家里乖乖等姐姐。” 桑阳扭扭捏捏,有些烦恼的皱起小眉头,食指对呀对。姐姐要是知道自己放陌生人进家里,肯定会要骂的。 可是那个人说是姐姐的未婚夫,还拿着娘亲的东西,他好奇才放人进家的。 而且,未婚夫是不是能够照顾姐姐的人呀,姐姐也能不用那么累了。 “姐姐,家里来了一个人,拿着娘亲的东西,还说,还说……” 桑云见这扭捏的模样有些气恼,让他站直了好好说话。 “还说是姐姐的未婚夫,是娘亲定下的,还说已经换了庚、庚、庚提。” 桑阳挠挠头,憋红了脸,终于想起来了。 “你说的应该是庚帖。”桑云无奈的拍拍他的小脑袋,带着弟弟就往家走。 她没觉得来人会是骗子,毕竟她家现在家徒四壁,只觉得对方可能找错门了。 说话间,姐弟二人就到了自家屋前,刚到门前,门就被从里面打开,站出一青年来。 青年做猎户打扮,身高体壮,身上还背着弓箭,眉目刚毅,自带一股子正直。 约莫三年前,桑云她娘还在时,桑云陪着上山采山珍的时候,见过这人。 只知道这人叫林亥,曾经当过兵,后来又退伍了,箭术很好,打得一手好猎。村里人总能看到他拿射到的野鸡兔子飞禽等等,去县城上卖。 “林小哥。” 桑云带桑阳迎林亥到院子坐下,见桌上已经有了茶水,更是对自己弟弟赞赏一笑。 桑阳自得仰起圆圆小脑袋,发现林亥也看他,躲在了桑云的身后。 “我听阳哥儿说林小哥拿着我娘的信物,不知是?” 林亥从怀中取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三角形木块,放在桌面上,这木块三个角磨得圆润,其中一个边还凹进去,成一个半圆状。 桑云有些无奈,她娘不像别的婆娘,向来爱美,自从生了弟弟,发现脸上皱纹越来越多总在叹气。 她就花几天时间仿制了在前世广受欢迎的面部刮痧板,结果她娘用的比她这个穿过来的人还顺手,举一反三的每日抹上用猪胰子做的油皂润泽。更还按照形状做了几个不一样大小的,也是她家独有的东西。 “伯母高看,不嫌弃我是个猎户,还没有父母帮衬,我寻了县城里的周媒人,请伯母来换庚帖时,也远远瞧过你。”说到此,林亥的脸上也有些抱歉。“交换庚帖后,我与伯母当时约好年底定亲。只是后来军中召回,我便急忙走了。近些日子媒人写信与我说定亲的事,这才知道伯母半年前竟然去世了,连夜赶了回来。” 桑云沉默,其实她娘之前也提过这个事情,说林亥虽然父母双亡,也比她大了三四岁,可会疼人呀。且父亲叔伯之间感情也好,没有什么龌龊事,出了事情也能帮上。更何况林亥本人又是个有本事的,为人正直能干。说不定能和她这个总能冒出奇思妙想的脑瓜子作一对。 她娘下手可真快。 林亥看着比初次见过发黄了许多的面庞,手指不自觉轻轻敲击了下桌面。 她瘦了好多,也憔悴了不少。 “伯母是急病离世,还是?我最后一次见伯母的时候,伯母还算康健。” “是也不是。自我爹去世后,我娘独自一人拉扯我和阳哥儿,虽我能帮上些忙,家里也有了起色,还是累过头,病了,撑了几天才去的。” 两个大的还在沉默致哀,小的已经红了眼眶。 桑阳知道家里很困难,可是他还小帮不上忙,只能少吃点,更乖一些。 桑云深吸口气,扬起笑脸。 “那林小哥今日是想作废此事。” “不。”林亥坐正身子,喉头涌动,半晌后,目光坚毅。 “今日是想来同你商议关于过礼的事情。我知你回礼可能有些为难,但我只身一人,也不在乎这个。”林亥回来后也顺势了解桑云现今处境。只听说为了偿还当时治病借的债款,桑云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所以院子里空空如也,除了桌椅之外,连常见的家禽也未能养。 又因为桑云未到及笄年纪,只能去做卖力气的短工跑堂的小活,赚个苦力钱后,和她弟弟的生活也慢慢回归正轨。 瞧着眼前站着刚刚与他胸部齐高的少女,虽长的肉些却又因着是小骨架,身形匀称,看着只觉得软绵绵,更是少见的圆润可爱。 但还是受委屈了,以前漂亮的鹅蛋脸已经有了尖尖的下巴。 他想着他若没离开或者托人照看,或许云姐儿如今也不会这样难过。 桑云不解,其他不知道,可是定亲过礼十分讲究的,万不能缺了礼数。 又问了林亥原因,才笑了。“林小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家里还是有些资产的,娘亲去世前曾叮嘱与我,往后只剩下我和弟弟,怕有人欺瞒哄骗,我就寻了这个法子来。还真的让外人对我和弟弟看轻了些,也避着些别有用心的人。” “那我们的亲事,云姐儿是如何想的?不如听听我的看法。”林亥不急不躁,把心中已经列举出的原因一一道来。 第三章 “首先,我当时已答应伯母会照顾你,便不会食言。其次,你们姐弟两家中无成年人看顾,难免行事磕绊,以我为由,会方便许多。如果云姐儿最后实在不喜欢我,想要取消婚约,我不会强求,自会料理好一切,定不会让云姐儿的名声受了损。” 桑云奇异,林亥这话对自己确实利大于弊。虽不知理由,但就像林亥所言,自己娘亲定下这么个人,肯定考量过,也信得过。 “多谢。林小哥回礼可放心,娘早已帮我准备好了。还请林小哥往后多多照顾。”两人这就定下了。 身后桑阳眨巴眨巴眼睛,他已经6岁了,是知事的年纪了,听得懂两个大的讨论,心里只觉得高兴,他知道姐姐以后会有人和自己帮忙照顾了。 林亥点头,“我已托……”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大门被敲得轰轰作响,还有闹哄哄的人声。 林亥注意到刚刚难过的小孩一脸烦躁,嘟着嘴往桑云怀里钻。 而桑云的面上也带着愠色。 眼见门外的人要冲进来一般,桑云歉意一笑,请林亥回避下,并让怀里小孩带着他进屋去。 林亥沉了沉面色,到底还是随小孩进屋,并非怕事,他当兵的时候什么没见过。 只是两个未成亲的男女独自见面,双方父母也不在场,他请的人也还未到,桑阳更是一孩童,做不得数。要是传出去,他一个男子不怕,对桑云的名声不好。 哐当一声门打开。 三个女人推搡着,都是粗布打扮,身板壮实。也是桑云她娘在时,偶尔共事、逢年过节会道贺几句的婶娘们。 只是自从娘去世后,可就没见这些人往家里走。 “唉唉唉,你别推我。你让开点。” “哎哟,谁踩着我脚了!别挤了,往前走啊。” “谁推你了,是你在推我,让开让开。” 推搡几番,谁都不让谁。 桑云原地抱着胳膊,一声不吭看热闹,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 里面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早踏进院子的老婆子,瞧见桑云事不关己,整个人火气就起来了。又想到那老板给自己看的银子,只要自己说成了这门亲事,那白花花的5两银子可就是自己的了。 “哎哟,云姐儿,空站在那儿作甚,来来来坐下。奶奶之前和你说的好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赵婆子向来尖酸刻薄,对自己儿媳妇贬低唾骂,相由心生。那对上吊三角眼发白薄唇硬生生挤出笑容,面部扭曲,十分可怕。 不甘落后的钱大娘抢先坐在桑云的对面,也开始紧急逼问。 “赵奶奶她的事情不急,我先前和你说的,县城里张家卖包子的公子,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可和你说,张家公子厚道老实,更别提还读过几年书。张家父母也是讲情理的明白人,你将来嫁给他可就是享福的命了。”钱大娘一张嘴滔滔不绝,说得天花乱坠。 桑云眉头一挑,还没开口,也想着银子的孙大姐反驳了。 “哟,赵奶奶就您家自己的情况,你还好意思和云姐儿说是好事情,可别招人说笑了,您自家的烂事整个村子谁不知道呀。” 说着,转个脸,又把火力对准钱大娘。 “钱家大姐,若真是门好亲事,你咋不给娘家妹子说呢,我记得你家妹子也就比云姐儿大了两岁。这好亲事不想着自家人,想啥呢。我就不同了,我这可是自家亲戚,和村尾王大婶那厨班子差不多,不过人家小哥是自己吆喝,只做红白喜事,赚的可是大钱。” 这话堵的,钱大娘嘴蠕动两下,到底没把真话说出来。 那张家包子在县城里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他家儿子胖的跟猪似的,是读过几年书,最后还是被书塾夫子以不学无术的名头赶出去了,当时这笑话闹的,全县城都看着。 要是真说给娘家妹子,脸往哪搁。 身后传来嗦嗦声,桑云轻微侧身,眼睛往屋子里一瞟,就见桑阳那张皱着小小眉头的脸蛋从屋门探出,一脸“果然还是她们”的不高兴。 小孩身后,是摸着鼻子微笑的的林亥,视线来回落在她和小孩的身上,又不时又往院子门口瞧。 没办法,他们庚帖是在媒人见证下进行更换,桑云她娘又去世的急,也没有正经抬礼定亲,村里人自然不知晓。 好在他在来前,就请了周媒人,并雇了人陪同去置办定亲的东西,应该快到了吧。 钱大娘说不出话,赵婆子可没让,她们三个人本来就是村里的一台戏,对方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心知肚明,再有点丑事那更是瞒不住。 “我家情况怎么了?!我和老头都好好活着,儿子孝顺媳妇听话,还有个大胖儿子。不比你一个连个哥儿都没有,生那么多个姐儿有什么用,到最后都是嫁出去的赔钱货。” 这是戳人心窝子,孙大姐本来就是因为这个耿耿于怀,就因为到现在没有生了哥儿,婆婆对她横眉冷对,从来没有好颜色。要不是自己针线好,能给家里补贴点家用,家里更没有她的地位。 桑云就看三个人狗咬狗,一嘴毛,谁都没落的好,反而被抖出了不少丑事,听热闹听得不亦乐乎。 “行了,赵婆子我这话撂下。钱掌柜家的说了,只要你愿意嫁,聘礼按照咱们村里的标准加倍,嫁妆也不要,至于你弟弟也让你带着。赵婆子我自己做主,到时候再给你半两银子做体己。” 钱大娘和孙大姐不吭声了,说成也就给了那几两银子,任谁也不会往外推。两人咬了咬牙,到底没舍得说给钱,认了姜还是老的辣,舍得出。 “这要是我拒绝,还显得我这个晚辈不知好歹了。”桑云慢斯条理,“只是几位长辈下次再来不如再换个说法,颠来倒去的都这么几句话,诸位没说腻,我已经听腻了。” 桑云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元宝酒楼生意红火冲的。就说之前,娘去世到现在,中间过来的只有要债的人,又不能暴露手里有钱,当时只能将她院子的风干腊味、泡菜果干能卖钱的都托李掌柜帮忙卖了。 步步紧逼的同村人不比赌坊讨债的人好,人刚安葬,转身就上门讨债,哪有还在病床前说帮衬不急的好人样。 如今这被钱盖了眼的更忘了她家白事不到一年,争先恐后的来为她说亲,也是开了眼界。 “且各位婶娘奶奶莫不是忘了,我还在孝期。”桑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素色长褂,不无嘲讽。 她们当然知道。 只是看着当初村子里过最好的一家,如今只剩下姐弟两人,尤其是桑云,从小被娇惯,养的白白胖胖,像年画娃娃似的,人见人夸。 当年她们不过是在旁提了一嘴赔钱货,就被桑云娘指桑骂槐,还回不了口,还得在围观人的大笑嘘声下,腆着脸应和。 可现在,那个人见人夸的到底成了她们手里手里的赔钱货。 三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的心怀鬼胎,也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快意。 赵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开口就来了一句。 “看我这记性,我给你说的这亲事,你娘当时也知道,就是没好意思和你说。” 另外两个人也做起戏,“是啊,是啊,我也和你娘说过,怎么你们二人也说了。” 桑云更是嗤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们三个当时应该带了媒人,我娘若是同意了,也会交换庚帖的。不知三位找的是哪家的媒人?” 三人顿时噤了声,你看我我看你,到底没再胡诌出啥。 这时候孙大娘想起一个心照不宣的风俗来。 第四章 本朝律法明文规定,父母去世子女必须守孝满3年后才能议亲成亲。但其实像他们这小地方,满十个月后就能议亲,等到孝期满后就能成亲了。如果在孝期前就议亲,那么守孝更是会缩短,须得一年。这也是为了那些适龄议亲的男女留了余地,以防最后都错失良缘。 可她们愿意等那么几天,银子也不能等那么久啊。 三人也不气馁,规矩是人定的。她们记得桑云双亲是后搬来的村子,如今去世,也都未见过有亲戚来找过,更为好说。过几日再来就是。 三人刚走到门口,还未开门,饱经风霜的木门又被敲响了。 “云姐儿在家么?我是县城里的周媒人,可否开个门?”洪亮有礼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桑云连忙开门请进,那三人反而不急着离开,就站在门内站着不吱声,想看个详细情况。 “这就是云姐儿吧,出落得这般好看啦,也是嫁人的年纪啦。你娘去世前和林小哥在我的见证下交换了庚帖,算是议亲了。林小哥今日也托我去整齐了定亲礼,这不赶紧让人抬来。” 那三人可站不住了,争先怀疑,因着请媒人首先就要给2钱银子,没以为是桑云找的。只以为又是来抢银子的。 周媒人早瞧那些干站着的人不顺眼,她来前也听过一些事情。 “也是我莽撞了,这是当时按着规矩来留的庚帖复件,也在衙门属下做过记录的。” 三人凑近,识不得大字几个,可认得那官家的盖章,再无二言灰头土脸走了,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说出去。 周媒人让人把绑着团花的大木箱子放下离开,从怀中取出红纸清单。 “还请云姐儿赏眼,林小哥上心得很,让我必须按照县城里的规矩来,我就来的晚些。”周媒人甩起手里的大花手绢扇风。 就见屋里出来一人,正是林亥。 桑云不见自己弟弟一起出来,眼神询问。林亥只说小孩在屋里困得直点头,让他先睡了。 周媒人来时还担心两人合不来,毕竟促成亲事的时候,桑云也不在。现在看来也还好,两人都能有默契了。 一般来说,常见的女方回礼是自己做的绣品,再加酒或者糕点,也可以是地方特产等。桑云针线不好,只能取出两坛子自制美食,酒早已经备下,加上些零散的糕点干果,回礼还算齐全。 因为情况特殊,双方无长辈在场。周媒人直接做了见证,也是做个顺水人情。 “云姐儿,今日我在衙门得知你曾经问过关于在县城作商的事情,依你的有情况,打听到的消息都是说不行是吧。” 想在县城里长久生意,必须办理商户,还得有店面,且主人家也有限制,必须是成家男女或者是成年男女。 因商户须得缴纳税费、以及配合关于官家的所有事宜,需要衙门那边作备书。 桑云打听过许多回,得到的都是否定,难道周媒人这里还有些其他法子。 “你这情况,这方圆百八十里的,媒人我见过太多了。幸亏你孝期前议了亲,就更简单了。” 林亥帮着倒了碗茶水请周媒人润嗓,心中盘算手头是否有关于这方面的朋友。 “你这议亲的事已经过了官家明路,盖了章,你与林小哥现在就算是一家人了。”周媒人在这个亲事上收了不少好处,不想藏拙。“你到时候再去衙门办理的时候,只需要指着林小哥说是你当家的就行。证明的话,只需到籍帐那里查看。” 桑云惊讶,这么简单。 周媒人笑了笑,“咱们这里毕竟是小县小村的,没那么多讲究。像带我的师父说,像是州府那样的大地方就不能行了,只是咱也没去过。” 解决了自己现在的燃眉之急,桑云从厨房里搬出一个小坛子来。这是她前些日子存了钱后,再做的泡菜萝卜,糟货腊味因为时间未到还没做好。 “我现今也没能有别的来报答周媒人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小菜,每次食用揭开上面盖子,用干净的筷子夹出便是,不要碰生水。” “哟,这就是县里元宝酒楼卖得特别好的菜么?这一坛子可使不得。”周媒人本在县城里是个有名的,小道大事消息知道的一清二楚,更别提她和酒楼掌柜的还有亲戚关系,更是知道其美味。 既然已经过了定亲礼,周媒人也就告退了。 商讨的时间略长,天色已经稍晚,空气中还弥漫着别人家的饭菜香。 桑云觉得不好空腹让人回去,就请林亥留下吃饭。 林亥欣然接受,并表示自己可以帮忙,被拒,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等待。 桑云在主屋床榻房准备了一盏小小油灯,免得小孩睡醒后害怕黑,又拿了一盏大的油灯进了厨房。 桑云家的厨房比较独特。 大多数人家为了防风防雨,厨房多数用木板三面围起来,她家还算讲究的。父母听从她的建议,自己用砖头砌了个小屋,里面糊了三个灶眼,两个铁锅一个大一个小,一个特别请人打制的平底铁锅,还有一个砂锅。还糊了个窗户在东面的墙上,进出的小门也做了个竹帘,冬暖夏凉。却也还有厨房的通病,光线不好,天稍微不明亮,进出都需要油灯。 桑云先环视了一下厨房里还剩下的食材,早上給弟弟留的饭就剩下一道胡萝卜炒鸡蛋。想到昨日弟弟还嚷嚷着要吃面食,而且一会儿林亥还需要回到他半山腰的家,不如就做面疙瘩汤好了,速度也快。 面疙瘩介于面汤和面条之间,更讲究手法。面湿了,落在汤里不成型,面干了就成了面团,须得加上一点盐慢慢加水搅拌,直到筷子搅拌不动却还是稠稠的模样,再放置片刻,让其更为筋道。 其次面疙瘩汤浓味香,不讲究的用白菜和鸡蛋就能做出,实属简单美味。 油热后,撒下葱花,炸出香味,随后放入白菜炒香,放清水入锅,等待烧开。 总不能让客人只吃一道汤食。 厨房东墙脚阴暗处,整齐的摆着一列陶土坛,从大到小依次排列。头顶木梁更是挂了不少的腊味,其中以猪肉居多。 桑云她娘和县城里猪肉佬的关系不错,又知道猪肉佬杀的都是自家猪,就和他说了骟猪的法子,猪肉佬试了下,发现味道确实没有之前那股腥臊味。为了感谢,桑云家买的猪肉向来都是成本价,实惠的很。 第五章 桑云从小坛子里取出几根透亮的萝卜,放在碗里。又翻开旁边大坛子,刚一打开,骤然散出一股子泥腥味,伸手一拿,三个裹着泥浆的鸭蛋搁进碗里。 再稍一加工,脆爽开胃的泡菜萝卜切成好入口的块状,再摆入碗中。咸鸭蛋洗净泥浆,因桑阳吃饭不算仔细,吃到过好几回鸭蛋壳,去又壳再均匀切成六片。 两道小菜准备好,锅中的水也开了,灶里也不用再添柴火。 取出一根细长的筷子,面搅成团放在木头特制的、边缘微微外供的盘子里,再拿着盘子放在灶台上轻轻惯上两下自然平摊。 接着锅边放上一碗清水,细长筷子沾上,沿着盘子边缘的面一压,再使巧劲一挑,一根大拇指长度筷子粗细的面段子就入了锅。 桑云另一只手不停把握盘子的角度,配合着筷子,铁锅里很快就飘满了胖乎乎的面疙瘩,铁勺沿锅边划入搅拌两圈。这时候再卧几个鸡蛋,盖上锅盖。只用余火便可焖熟,那蛋黄吃的时候还是溏心的呢。 厨房里忙忙碌碌,院子里沉默。 林亥耳尖听到屋里有哼哼唧唧的声音,就见桑阳衣衫不整,揉着小眼睛晃晃悠悠的走出来,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走上前把小孩抱在凳子上坐着,帮着衣服整理,等着小孩自己清醒。 “谢谢林哥哥。”小孩教得好,道谢的声音软糯甜腻。 小孩扒着桌子放上胳膊,上身坐的板正极了,可对他来说偏高的凳子让脚脚踩不到地,小孩跳下去,跑到屋子里抱出自己专用的小椅子。 “我闻到好香的味道哩,姐姐应该快要做好了。” 话音落下,桑云端着两个小菜碟子出来。“阳哥儿醒了,洗过手擦过脸没呀,准备吃饭了哦。” “恩。那我带林哥哥一起可以么?”小孩仰着头问,他下意识的想要亲近林亥。 桑云应允,小孩带着林亥洗手后直奔厨房,要去帮忙。 正巧桑云准备装碗。 林亥惊奇的看着锅中漂着形状奇异的面疙瘩,两头尖尖中间肚圆像是织布的梭子,尤为的可爱,可空气中又弥漫着鲜甜的味道,让人不禁口舌生津。 又转眼看着烟雾笼罩下,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在锅里的桑云,林亥觉得耀眼极了。 桑云估摸了下林亥的饭量,取出她家平日用来盛汤的碗,盛了整整一碗面疙瘩递给林亥。又拿出普通两个碗。 “我要和姐姐一样的量。”桑阳瞧着姐姐给他盛了一半,急忙忙的说。 三人坐定,昏黄的光落在院子里,林亥看着自己面前硕大的碗也不推辞,忽然笑了。 日落黄昏,院子里四处飘散这可口的饭菜味,桌上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有人陪伴着,虽然他还没有成功纳入怀中。 林亥伸筷,桌上陌生的两个小菜叫他无从下手。 “因着阳哥儿年纪还小,吃不得味咸的东西,这面疙瘩可能偏甜些,所以就备了两个小菜。酸萝卜是我前些日子就做的,口感清脆,味辣酸甜。鸭蛋用盐腌渍过,还算咸鲜。阳哥儿,你只可以吃几口,这对你来说太咸了。” 说着,桑云夹了一片鸭蛋,冒油的蛋黄被单独送进桑阳的碗中,自己将蛋白碾碎侵入汤里,再配上一个脆爽的酸萝卜,咬一口热乎的面疙瘩,一天的疲惫忽然就散了。 林亥不急着吃菜,先是喝了一口面汤,的确有些淡了,可这恰好的引出了面汤的鲜甜。再吃下一面疙瘩,筋道的口感叫人忍不住再来一口。更别提一筷子戳下去,冒出流动蛋黄的荷包蛋,拌汤一喝,更有一番别样滋味。 林亥学着桑云吃着咸鸭蛋的模样,将蛋白碾碎在汤里,蛋黄单独品尝。 好奇妙,这和他平时吃到的鸭蛋丝毫不同,这鸭蛋黄不仅鲜香浓郁,口感更是松软、细腻,更有油润的颗粒感。 林亥忍住泛滥的口水,面色无异的夹起一块脆嫩的酸萝卜入口。 爽脆弹牙是第一感觉,再嚼上一口,酸辣的汁水饱满口中,又带着一点点的清甜,整个人都感觉清凉,更别提胃口被酸辣刺激一下子炸了。 不消片刻,几人便吃完了饭,尤其是两道小菜,几乎是林亥一人消灭。 林亥十分大方的夸奖今晚的美味,直说的让桑阳咯咯直笑。 夜幕降临,林亥也早早离开,只剩下桑云和桑阳在说着话。 “阳哥儿,去把你的小泡脚盆拿来。”两人简单沐浴后,锅里的热水还剩下一大半,可不能浪费。 桑阳晃晃悠悠的抱着矮墩墩的小木桶放在院子里,脚上穿的是桑云抽空用草藤编的拖鞋,乖巧的坐在专属小木凳上。 忙活一番,两人坐在院子里,把脚放进装满热水的木桶里,同步喟叹一声,美滋滋的很。 “姐姐,你和林亥哥哥定亲,就是说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么?”望着天空那轮散发柔软光芒的明月,桑阳还是有点模糊。 桑云点头,告诉小孩,有了林亥后,她就能做之前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嗯嗯。姐姐以后不会那么辛苦了吧。”桑阳心里一直哽着。 他的那些小伙伴都说,姐姐带着他以后不好嫁人,日子不好过的。 桑云说过村里人喜欢乱嚼舌根,不要听信。 即使他知道姐姐和那些人不一样,可他还是害怕姐姐因为他过得不好,害怕姐姐不要他。 “娘亲好厉害哦。”桑阳由衷的说。 桑云也是赞同,其实每个时代人都有独属于他的智慧。 桑云她娘知道桑云将来想做什么,更了解桑云年纪小对人情世故了解的太少。 孩子厨艺不同凡响,总有奇思妙想,她这个当娘的就努力学习,先打出名声,这样桑云的才能全部展现也不会叫人惊讶太多。 她也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世,就提前相看女婿,该帮准备的都提前备好。她在能够做到的方面倾力而为,这是桑云她娘作为母亲能做的最后一个事情。 “真的很谢谢娘。” 静谧月光下,是姐弟相视一笑的放松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