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荒野朝圣》 第一章 泰勒玛主义 “凡无意志薄弱之缺陷者,既不降服于天使,亦不屈从于死神。” 痛苦蔓延全身。 不间断的剧痛感从颅骨处传来,严道一试图睁开眼睛,神经的抽搐让这种尝试都相当艰难。 伴随着睫毛从粘附中化开,上下分离的眼皮后是一片黑暗。疼痛随之变得更加剧烈,他虽不能动弹,但能感受到一块一块的物体在朝着脑袋飞来,在灼烧般的刺痛中粘合,头骨整个燃烧着火般疼。 他竭力地挪动身上的每一寸肌肉,试图摆脱这种无力,每一秒钟的挣扎都被拉长到无限,最细微的肌肉纤维的搏动在此时都和扛起杠铃般艰难,必须颤抖着才能完成千分之一的任务。 眼前的黑暗逐渐化开,变成浓厚的血红色,随着他眨动眼皮而一次一次刷满整个眼球,又散开,聚集在视线的边缘。 感官如同潮水般涌回,最先看到的是生有黑色霉菌,墙灰斑剥的天花板。 窗户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白杨木和紫杉树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落雨清冷的气味和房间里升起的霉味灌满鼻腔,被口腔中的铁锈味彻底压住。 他的指尖颤抖着,凝固的血液随着皮肤绷紧而碎开,让他找回指尖的触感。 慢慢地从床上起身,肺部的猛烈抽搐让他蜷缩起上半身,咳出一两块粘附的血块,在亚麻布编织成的灰色长袍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擦掉嘴角的血水,挤出眼球里的血液,视线逐渐变得清明。脑袋里一连串碎片般的记忆如闪电般跃动,扭曲,彼此组合,他们关于某些异质的知识,陌生的语言以及不属于他的回忆。 在这种疏离感中,这里和记忆里的某个地方都显得遥远无比。 坐在血迹如花爆开的床单上,严道一低下头,看着血水一滴一滴地顺着自己成股的发梢滴到膝头,沉默着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穿越了。 这算不上个多好的开头。尤其是对于一个写手而言。 他颤抖着双腿从床上站起来,双腿间的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又坐了回去,掀开袍摆,消瘦的两腿之间是被血浸成了黑红色的带状物,他用指头轻解开银质的搭扣,一阵剧痛让他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条苦修带粘连着成条的凝固血液被甩到朽烂翻卷的木地板上,苦修带内侧的倒刺把大腿扎得鲜血淋漓,先前治愈自己颅骨的那股治愈力量似乎已经不剩下多少,只够让深可见肉的刺口略微粘合,让血液不再涌流。 苦修带.... 脑袋被疼痛折腾得意识模糊,尚存的知识也足够辨明这种苦修士用于自我惩罚的苦修带,穿戴着这东西会让任何剧烈的动作都会带来疼痛,并且从原主的身体情况来看,也显然超过了教会推荐的佩戴时间。 在床上休息了大概十分钟,他手扶着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木书桌颤抖着站起身来,漏风的窗呻吟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寒风,灌满了本就单薄的长袍,让缺血的身体也随着风而颤抖。他伸出沾满血液的手掌勉强锁上窗,让雨中风稍微收敛一些。 坐在桌前,严道一捏紧自己的袍襟,好留存住那么一点温度。他用浅灰色的眼眸扫视着桌上散开的纸张,那些陌生的文字在自己的记忆里被解读,逐渐变得熟悉胜过母语。 这语言被称作赫密斯语,被用于仪式和具有特殊能力的人之间。而这些文件当中描述着对某些神的崇拜仪轨和具体的仪式步骤。在每一张的羊皮纸的纸页顶端和末端,都写有“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谏言。 与之相伴的,还有三个呈三角形的点。 这两者都属于他身处的组织——摩斯苦修会。这个信奉“万物皆数”理论的苦修会崇拜灵数化身的实际偶像“隐匿贤者”,而“为所欲为,但勿伤害”则是行事守则。 他调动自己这幅新身体的记忆,发现所有的国家,历史和地形都和记忆中地球故乡的历史截然不同。但这些话语却和记忆中传达的意思一模一样—— 在美国取得免税地位的新异教运动中的威卡教同样信奉“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法则,这句话有多个可以溯源的根源,其中一条来自于1534年《巨人传》中的“随心所欲,各行其是”,在近代转变为《法之书》中“随心所欲,即为法之全貌”。 而“万物皆数”则来自于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思想,三个点应该也是代表着全然完善的上帝,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协调,也是诸多状态中平衡且稳定的完美状态。 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之间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他凝视着脏污玻璃反光中自己的脸,那是一张陌生消瘦的苍白长脸,粘满血污的长发垂到肩头,灰色的双瞳浑浊无光。联系之前床单上泼洒式的巨大血液痕迹,他确信这副身体的主人之前应该遭遇了一次巨大的打击,把整个颅骨全部砸碎了。 房间里没有额外的痕迹,要么外力来得突如其来,要么就是他的脑袋自己爆炸了。 回忆最近这段时间的尝试是艰难的,每当他把回忆放到那段先前的回忆时,记忆就变得模糊,跳动,失真,像老电视里信号不好而扭曲的画面。伴随着左侧脑袋突突跳动的疼痛,他放弃了回忆。关于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自己那时候才和编辑谈好签约的事... 双手抱着头支撑在桌面,他强迫自己平复极端的心境,阅读文章和整理出它们的内在逻辑能够让他冷静,把突然间失去一切的慌张,恐惧都藏进颤抖着的笔尖里,变成羊皮纸上挥洒出的七条分支枝干—— 这个世界的部分人崇拜七位人格化的正神,除此之外的崇拜在世俗眼光中似乎被认为是异端,而他正是身处其中。 身处于邪教——摩斯苦修会。 当他意识到这个冰冷的事实时,支撑着窗户的朽木吱嘎一声松开了,风灌满房间,冷得窗棱上的雨水都结成了霜。不急不慢的脚步声从远而近,逐渐靠近了他没有遮掩的朽木门扉,一个闪电猛地在他脑袋里炸响,一小块不完整的回忆猛地跳出—— 苦修会的信徒来了!! 第二章 领受圣餐礼 扣门声在大脑里炸响,唤起了不属于他的记忆——无父无母,被抛弃在街头,以舔工人们的燕麦粥盘底为生,从始至终被唯有自己可见的鬼影纠缠的流浪儿。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使明知道摩斯苦修会作为邪教组织,也还是选择了加入其中。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看起来你已经成功领受了‘隐匿贤者’的赠礼。” 木门被风吹开,砸在墙壁上发出当啷的闷响,穿着一身灰白色长袍的教员“灰眼”正用他镜片后滞塞的眼球盯着严道一,他拉长的脸如蜡像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两瓣薄薄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声音。 他想开口组织语言回应,做出反应的却是手掌——他抬起手,指头翻动着组合出表达含义的手语,一开始滞塞,随着指尖滑动,记忆也随之变得流畅自然,将成片的语言传达而出。 【非常...荣幸,尊敬的先生。】 【我深感于隐匿贤者的圣礼,帮助我洞见世界的隐秘面纱。】 这种挥舞不需要思考,指头和肌肉便会自然叙述,据传是苦修会的创始者斯蒂亚诺所创,用于和灵体沟通也用于施展特定的法术。 而对于成为摩斯苦修会正式成员的新人而言,则是他们用于传达思想的工具——所有成为摩斯苦修会成员的新人都需要发下六年噤声誓言用来沉静思考,而这副身体的原主为了表达迫切之情,自觉地提前开始学习并使用斯蒂亚诺手语。 “非常好。我一开始就认为你会是我们中最有希望者。来吧,领受你应得的。” “灰眼”蜡制般的脸挤出一个笑,转过身示意严道一跟上,他脖子上挂着的银质独眼吊坠晃动着发出微光,在严道一眼底,那吊坠分明闪动着不自然的深蓝色光芒,一种特殊的,超自然的东西使之只在特殊人群眼中发光。 走出房门,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甜丝丝气味,他下意识把脚步放得很轻,但木板依旧在脚底发出大得吓人的吱嘎声。 他走过一扇一扇敞开的木门,每一扇门后面都是一样的单调陈设——书桌、木床、窗户,不同的是那里面陈列着一具又一具的爆头尸体,他们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血液,从床底喷溅到天花板上,有些还新鲜地朝着地板滴落,变成朽烂地板中难以磨损的一小部分。 看着这一具具的尸体,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从前经常看到的灵体消失不见了,而这里却全都是死相惨烈的尸体。一种突如其来的悸动从他心里传出,让他冷汗直流,他立刻停止了思考这个问题,那不是他应该思考的。那些惨死者的灵魂要前往何处,沦为什么,都不要思考。 他顺从地跟着“灰眼”的步伐,随着他们离开侧楼的住宿所后,他们走过了没人打理的芜菁田,那里面茂盛着成簇的鼠尾草,天仙草,乌头,毒茄和芸香,每一种根据他原本的记忆,都对应着致幻的效果和邪祟的仪式效果。十九世纪朱尔·布瓦所著的《恶魔主义和巫术》就曾经引述过这些草药的用途。 挪开眼光,他注意到右侧有一栋高耸的大理石建筑,顶层的玻璃穹窿在陌生的淡漠群山前显得格外闪烁,即使已经布满灰烬... “往前走。” “灰眼”的声音显得有些不满,但他却从来没有扭头或者用余光看过严道一。在接下来的一小段路途中,除了自己的鞋底和脚底的软泥巴之外,他没看过剩下的任何东西。沸腾的好奇心和求生的欲望与本能的恐惧互相起伏,他在脑袋里做下规划,并确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推开厚重的木门,铺面而来的灰尘让他咳了两声,灰眼落下手的地方是木门上唯二没有灰尘的地方。他们走过被腐烂得整体千疮百孔的地毯,那上面用金线绣着某种华美的赞美辞,和修道院冰冷笔直的建筑风格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从灰烬里踩出一条道路,木质穹顶上面的木版画全部被一把猛烈的火烧得焦黑,在本就昏暗的环境中更是难以辨析,只剩下粗暴涂写的许多眼球简笔画,一些笔触粗暴的刻纹留在上面,只是瞥到一眼就让他脑袋里一阵钝痛。 迅速地低下头不继续去看,委身到纯粹的黑暗中去后,两人一起走下盘旋的阶梯,原本妥善用石头砌成的边墙逐渐变成泥土,散发出湿热的不悦触感。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黑暗中跋涉,他确信自己的脚肯定踩到了某些黏滑的东西,或者踢中了某个圆滚滚的东西。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抹微光从远处升起,他下意识地朝着那边看去,然后立刻后悔了。 那是一尊雕像,以违背力学原理的方式伫立在那里。雕像整体的形象是张开下摆的巨大无面斗篷,唯一的受力点只有斗篷下摆和基座连接的薄薄一层,而它的结构却扭转了一圈,倒转地看着它遮蔽下的石盆。“灰眼”站定在原地,指了指那个石盆。 严道一在原地愣了两秒钟,然后快步走上前去。石盆里某种灰黑色的液体正安静地等待着,时不时有丝丝缕缕的浅紫黑色光线从底下冒出。 他知道,这种被称作魔药的液体能够赋予人非凡的力量,与之相伴的则是会递增的疯狂。 而必要的扮演能够促进自己和它的力量同步,这些知识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原主,而是‘隐匿贤者’夺去原主生命的灌注所赋予的。 他低头凝视着药物,如果拒绝的话,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 捧起有些沉重的石碗,他扬起头,散发着过期墨水气味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流下,仿佛一种流体彼此粘附,完整地滑入身体。他把石碗放回原处,浅灰色的眼睛骤然间变成了亮紫色。黑暗变得明亮,露出堆积成山的头骨和白骨,它们干瘪的指尖还有地面的划痕,全都朝着祭坛正中而来。 原本粗糙的雕像外壳此刻布满了色彩之外的眼睛,每一只都冰冷无情,淡漠地审视切割着他的头脑,钻子般的刺痛包裹着整个大脑,某种无形的东西开始朝着大脑中钻入,让脊椎骨都几乎无法承受这种承重感,一串串一行行复杂的数字,星辰运动的轨迹,措辞文法的格律,全都粗暴地彼此混淆,朝着大脑内钻入,似乎是嫌那都不够快,要在大脑上撕出一条口子般的剧痛不断加剧。 他捧着头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让他获得了短暂一瞬的冷静,汗珠顺着成股的头发啪嗒啪嗒落在地面,扣着地面的指头发白。就在这痛苦快要把他毁灭之前,一层朦胧的灰雾弥漫在视野深处,清凉的感觉驱散了疼痛,让他双足瘫软地倒在地上。 就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钟里,他看见了乌鸦。 一只他看不到的眼睛落在他身上。 乌鸦飞走了。 而他醒了过来,面前是“灰眼”的袍摆。 “.....啊...” 他呻吟着,然后被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嘴巴紧挨着地面,“灰眼”轻声说着。 “不要说话。欢迎加入摩斯苦修会。” 第三章 七星与七神 “每天门打开之后就去处理耕地。” “灰眼”的声音在脑袋里这样响起。 严道一睁开眼睛,这是他没说话的..不知道第几天。冰冷的床板在夜间睡觉的时候会吱嘎作响,好在他习惯了窄床,所以不会翻身。 包了一层浆的床单摸起来有些粘稠,唯一能洗的地方是一条山涧,毫无疑问,如果洗了,在这个寒冷但不知道是多久的日子就只能靠长袍抵御寒冷。 门自然地打开,吹动他压在桌上的几张羊皮纸。他从床上爬起,浑身都还是未能完全褪去的酸痛感。昨天回来的经历已经不清晰了,感谢遗忘让他得到暂时的安宁。只记得回来的时候“灰眼”给了他一身深灰色的亚麻布长袍,一副厚重的眼镜以及一个铜质的独眼吊坠。 他走到芜菁地里,把眼镜放在一旁。尽可能不让泥巴弄脏自己的袍摆,摘除着地里的杂草。吊坠在眼前晃动,散发浅红色的光芒。在他亮紫色的眼睛中,世间万物焕然一新。 那一份被叫做【窥秘人】的魔药让他能看到物质上焕发的微光,因此摘除杂草的鉴别标准便是摘除那些不发光的。 按照特定的仪轨,配方,语词,懂得引导自己灵性力量的人,能够创造出特殊的效果,用意志改造世界。而摩斯苦修会的窥秘人途径便是这样一条道路,据说类似的晋升道路有二十二条——正好等于犹太密宗卡巴拉思想中火剑道路的数量。 当他喝下魔药的时候,隐匿贤者和魔药便朝着他的耳边低语着各类神秘知识,详细地分类并鉴别这些知识正排在他清单的第一位。他要通过一些恰当的方式确定所有知识都是真实可信的。 啪嗒,啪嗒,草根从泥土里被拔出,发出细微的声音。也许再过些时候就会有别的苦修会成员出现,如此想着,他忍着喉头长期沉默导致的干渴发粘,长蹲导致的脊背腰椎酸痛,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等工作到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之后,去侧楼领午饭。” 直到正中午,影子落到自己脚底下之后他也没见到任何一个苦修会成员,随手把眼镜搭在长袍前襟。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侧楼,和他一样披着亚麻布长袍的十余人沉默不语地站着,他的眼睛自然地透过了那些人的布袍,看到了身体粗略的轮廓,本想用斯蒂亚诺手语打招呼的念头也迅速消散了——某些..赘生物正在他们的袍子下扭动。 这段时间无比煎熬。 他连忙戴上眼镜,随着镜片落下,他镜片后的双眼也变成灰白色,所有额外的乱象和结构全都消失无踪。 这就是【窥秘人】的核心非凡能力,无法自控的窥密之眼。能让他看穿布料,纸张,看见灵性力量的微光。 那些不声不响不动的人们低着头,一个稍微的动作都让他有抽身而去的准备。但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就像羽毛在心脏里刮擦,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有的坏习惯,他热衷于用视觉捕捉每一个轻微的动作,身体的起伏,谈话的习惯,全都是如此。 终于熬过这段时间,他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自己前面那人走动的时候不自然的左腿晃动,显然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便抬腿。提供食物的地方是一个小窗口,即使有窥密之眼也看不穿里面的黑暗,一个缺了一节的陶瓷餐盘被浮肿的手推到面前,煮烂的切块芜菁加上两小片黑面包就是所有。 至于那里面是什么..最好还是不要好奇。 为所欲为,但勿伤害。 尤其不要伤害自己啊。 摩斯苦修会提倡用苦修对抗魔药带来的疯狂,而这就包括了精神的禁欲,身体的节食,行为的劳作和思想的冥思。四戒律也被叫做四锁链誓约,即使变成了邪教,摩斯苦修会也没有放弃这些信条,而是以更为扭曲的方式将其诠释。 站在墙边随便把没炖熟的芜菁和发酸的黑面包泡着汤汁吃完,把餐盘放回窗口,他快步朝着昨天看到的大理石建筑走去。 “在那之后是自由时间。你可以随便造访图书馆,或者把里面的书带走。” 他用肩膀顶在图书馆的大门前,伴随着铰链叮当作响的声音,大门晃动着开启了一条可供他钻入的缝隙,灰尘扑面而来,早有预料的他屏住呼吸往前走去,随着眼镜被摘掉,视线再次被光线填满。 他走过堆灰的长桌,以前那里应该是办理借阅手续的地方,但如果所有知识都能由隐匿贤者赋予,阅读就显得失去了意义——也许被灌输多次之后抗性也会提高,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两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的灌输能被那些人当做日常。 林立高耸的书架上搭着木梯,书架侧面贴着用流畅花体绘画的星图,据说在“隐匿贤者”的尊名中也有“群星簇拥者”一说,从书架上数个点状描摹而成的象征图来看,似乎的确如此。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和知识做了些比较,这应该是一个用来照明的星图,是用相似的结构引动天上之力的技术。 他顺着书架指明的道路看向图书馆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天象仪,数条弯曲的金弧编制成球体,上面镌刻着一行行的文字,代表着其余星辰的小球则汇在一旁。他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七个。也许这里还存在着一种质朴的七重天神秘主义思想。 行走在书架间,他用目光审视一行行的书籍,虽然有些烫金的表皮已然褪色,但里面保存的知识仍旧完好。 这感觉就像一个骄傲的国王在审视他的军队,他从一头走到另一头,逐渐意识到这个图书馆的分类方法是按照书中内容分类,大体分为了神秘哲学、应用神学和诸灵论学三个板块,囊括的则是超自然世界中的三大分支,三又三分,如此组成一个庞大的知识网络板块。 如此钟情于三,就像毕达哥拉斯学派的人认为三是圣三一的组合体现一样,具有了神圣性和完全性。 今天的首要工作是确定占卜的应用和正神仪轨应用知识的正确性。因为他们风险低,即使出错也不会威胁生命,而成功之后就能得到基本自保能力和信息获取能力,让自己在这个冰冷疯狂世界活下去的概率大大增加。 他迅速收集好自己需要的书,按照自己学到的一些知识抓走一大把各类金属组成的薄片和一把雕刻刀,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抽柜打开,纤细的银链和紫水晶组成的灵摆呈现在眼前。他把窗户上贴满羊皮纸,让它尽可能不透光也不透风,只剩下自己点燃的蜡烛作为光源,把蜡烛放到床边,观察火焰没有明显飘动痕迹之后,他才拿起灵摆。 要验证这东西是否有效,实验很简单。 他在纸上写下数字7,然后放进抽屉里,开始在脑海中默念“纸上的数是8”,随着他精神和灵性的集中,灵摆在无风的情况下开始摆动,并且朝着逆时针方向连续转动着,只要他的注意力不挪开,它就会保持这种转动。 他又把心里所想的内容变成“纸上的数是7”,灵摆则迅速地改变了转动方向,转而变成顺时针转动。在接连数次猜数实验结束后,他得出了小规模内占卜准确率100%的结论。 然后是暗箱实验。为了避免他本人的主观期待直接影响占卜结果,他拿出一个骰子,放进泥杯子里晃动了几番后开始默想: “骰子1点朝上。” 逆时针。 “骰子2点朝上。” 逆时针。 “骰子3点朝上。” 逆时针。 “骰子4点朝上。” 顺时针。 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抬起泥杯,唯恐杯子碰到骰子,四个点,其中一个有些褪色,就这样正对着他,向他宣布一个他期盼已久,为之狂喜的结果——这种感觉超乎了奇妙,而是一种真切存在的喜悦,足以抚慰他的疲惫和痛苦。 是的,存在。 神秘学真的有效。 他蜷缩起来,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他笑得是这么喜悦,以至于胃都跟着抽搐起来,他捂着自己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而发疼的胃袋,瘦削的身体在破麻袋般的长袍里颤抖,嘴角带着笑意擦掉眼角的眼泪,他又做了一系列的实验来确定准确性,并最终固定了灵摆,硬币两种占卜方法。 接下来就是符咒和正神的对应关系。七正神有七金属,七金属或许对应最传统的七重天,七行星思想。他抽出一把金属板,然后打开《七神及其基本信条》,开始和记忆中的对应关系进行比较。 太阳——金——永恒烈阳 月亮——银——黑夜女神 火星/赤星——铁——战神 木星/橘星——錫——风暴之神 水星/蓝星——青铜——蒸汽之神 金星——铜或汞——知识与智慧之神 土星/褐星——铅——大地母神 他握着笔杆的手略微颤抖,凝视着自己写下的对照表。天球七星,每一个都精准地对应着一位神,一位神有其对应的金属,而这金属,和地球上的近乎完全相同,只是对应水星的汞挪到了金星领域。 是的...是一样的。 巧合?没有巧合。 只有伪装成巧合的必然。 夜色四合,窗外的天色昏暗,从一开始的兴奋感中脱离出来之后,一个巨大的谜团也就此缠绕,困惑着他。一抹艳红色的光亮在窗户顶,“灰眼”的话又一次响起: “白天随便活动,夜里一定要回到房间,关上门,尤其是血月,戴上眼镜,不要往窗外看。” 第四章 月亮即疯狂 猩红的月光充斥了视野,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也都随之蒙上一层深红。他连忙拿起桌上的眼镜,朝着自己的眼睛那么一戳,不顾镜腿戳到眼球的酸痛,把手边所有的羊皮纸都塞进窗户的缝隙里,塞得完全不能通过一丝气流后,才用手背擦掉额头的冷汗。 红光依旧,蒙在玻璃上的羊皮纸和肺部的腔膜一样上下起伏,贴近了是黑,离开了则是红。在原主的记忆当中,这个世界的月亮会无规律地变为血月,平时则是红月。他坐在床上,在这种瘆人的光芒下,一切都显现出屠杀后的恐怖感。 他走到书桌前,看了看堆在书桌上的书籍,基本上都是在论述诸神的象征,符咒的制作方法以及占卜的各种方式,没有详细阐述血月的部分。 在服用了窥秘人魔药后,他对于这部分知识的吸收能力似乎比以前更强,只要学习并理解了,便能够一字不差地记忆在脑海中,在地球上学过的神秘学知识,也能较为清晰地回忆起来。正因如此,他放弃了下意识翻找的手,而是直接在脑中复现: 直接论述血月的书他还没有读过,在现有的所有知识当中,只有黑夜女神的词条下表明她有过与之相关的尊名,正文旁边某位曾经的借阅者用细细的笔触留下了一行字,字迹清秀流畅,也许出自女性之手: “黑夜女神已逐渐废止绯红之主的称呼,或是诸神博弈的结果。” 危险的血月下,出去行动和集中精神做研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住宿环境单薄的木门和窗户也不是一个让人安心的避难所。他只能用闲散的,缺少条理的思考来打发时间。 换句话说,诸神并不是自然神,而是一种人格神。被视作有所欲求的存在。照理来说,与之类似的希腊诸神诞生自人类的想象和创造,也因此具有诸多雕塑和形象,按照人的模样被塑造。如果两者同属一种类型,七神也应该有被创造出的偶像雕像,这就与诸神圣典当中明确不允许进行立偶像崇拜发生了冲突。 这些神有自己的思考和利益冲突,并且都不允许别人给自己立像? 也就是说立像这件事情要么不符合诸神的喜好,要么是会切实损害到诸神的利益。 考虑到七位神,包括最宽容仁慈的大地母神也不允许立像,七个神的哲学思想和指导全然不同,原主记忆中经常去各大神殿讨饭,他们神殿的装修风格所对应的审美喜好也是不同的,这个共同点就显得更加蹊跷,不自然。 那么神们一定会因为被立像而损失一些利益。 换而言之,神对人其实是有所求的。 有意思。 他的思想被窗外的低吟声打断了,那声音一开始迅速消失了,以至于严道一开始倾听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直到十多个心跳之后,才又传出一片一片的呻吟,那种声音来自于干裂的喉咙,颤抖着,传达出切实的痛苦。 与之相连的,还有刷拉刷拉的纤维撕裂声,声音穿透力极强,从远到近,先后连成一片灌进耳朵里,让他的手臂上爬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抚摸着自己的手臂皮肤,屏住呼吸,慢慢地趴在地面,握紧了手里的灵摆。 他本想直接占卜外面的事情,但同样的一种提醒感拦住了他。 这是窥密人来自灵界的灵性直觉。灵界是一种类似于地球上近代神秘主义实践活动传统中星光层,精神层,灵性层的三合一世界,一个缺乏时间观念,汇有大量信息与象征,同时是占卜讯息的直接来源的世界。在之前的几次,这种灵性直觉也保护了他。 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去,声音在靠近,但具体有多近不得而知。 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尽可能慢...慢地吐出去... 他的手有些发抖,必须用力握住左手的手腕,避免右手灵摆晃动,即使如此,他也花了一分钟才让两只手不要和身体一起发抖。 “我今晚在这个封闭房间内有生命危险。” 迅速地在脑中默念,伴随着灵性顺思考的引导和想象的塑造流向灵摆,它缓慢而鉴定地朝着逆时针旋转。顾不得继续验证的他出了一口气,躲在床边,耳朵紧贴地板,那声音似乎逐渐远去了。 远去了..? 在某一刻,窗户猛地发出砰然一声,他迅速起身跑向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窗户外的声音却停止了,他立起耳朵,没有听到任何额外的声音。先前占卜的结果应该还是正确可信的,如果打开门,则他就失去了占卜所提供的那么一抹保护。 慢慢地转动身体,他再次面对那一扇窗户,外面舞动的黑色剪影仿佛是某些怪物的触手,但隔着窗户稍看一会,他便确定了那只是被猛烈的风吹动的冬青树枝,抽在了窗户上。 “呼.........” 他两腿一软,顺着门滑下身体,坐在地板上,面对着自己的书桌下方。下坠时的速度让他的眼镜歪了一点,左眼便被镜片边框分成了灰白和亮紫两部分。他目光瞥见了墙灰脱落的地方,那上面是奇异色彩涂抹出的眼眸符号,巨大到覆盖了整面墙壁,时刻不停地盯着桌前的他,床上的他,没有睫毛的眼皮永不合上。 这颜色,他见过。在地下室里那个造型独特的雕像上也用相同的颜色画着这样的眼眸符号,那正是隐匿贤者的符号,窥密人途径的符号,他脖子上吊坠的符号。 “这符号会伤害我。” 他如此默念着,抬起右手,此时他的精神已经平复了不少,使用灵摆也逐渐娴熟了起来。随着灵摆自如地逆时针转动,他又改变了占卜的内容。 “这符号会保护我。” 灵摆慢慢地停下,然后朝着顺时针摆动。 抬手把灵摆收进手心里握住,他慢慢地坐回到床上,没脱衣服也没脱鞋,把被子强盖在自己身上,强迫自己合上眼。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绪,他不由得想到了这样一种说法:月亮本身就是疯狂,luna,月亮的古称,在古希腊的医学观念当中月亮的盈亏会影响人的精神状态,因此有月狂的说法,lunatic,作为luna的派生词,用于指代歇斯底里的精神状况。 也许这个世界的月亮,本就疯狂。 又或许,这个世界比月亮更疯。 月亮反而算不上什么。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他相当疲倦,不多时便偏过头睡了过去。 第五章 密契主义与密契经验 我要想办法逃出去。 睁开眼睛,面对着泛白的天花板,这个想法在严道一的脑海深处扎了根。 任谁都不会长期打算在这个生命充满威胁的地方呆下去,他不介意从这些事情里为自己的写作取材,除非他快没命把自己想写的东西都写出来。 爬起身站在窗前,昨晚不安的睡眠让他浑身上下都酸痛无比。尤其是脚踝处的关节,因为一直压在床板边缘而露出两条深深的红印。他看了看脚踝,把右脚放回地上,把地上血液已经凝固了的苦修带挂在书桌边,打开了房门。 一双血脚印——如果那还能够被称作脚印的话,正在门前一指宽的距离。如果要说那是人的脚,未免太过于武断,它歪曲的赘生部分和触手般的延展都算不上是人脚,整体却又神似足弓,暗示着不详的意味。从木板上血液浸透的深度来看,这个脚印的主人就在这里站了整夜。 如果他那个时候打开了门,等待他的是什么,都不得而知。 他不敢占卜这个血脚印,小心地把头探出房门,走廊上敞开的每一扇门前都有这样一双脚印,一直延伸到苍白的墙面,从远到近,仿佛正在走向他。 快步跳出房门,他不回头地跑出了这栋建筑,确定了没有东西追来后,才回到自己平常工作的芜菁田里。这次他开始迅速地摘着田里的仪式用草药,几乎看到什么就摘什么,但绝不摘完,只拔走一两株就收手。 阿德斯蛇草,一种有单片大叶和毛茸茸顶尖的草药。然后是萨卡尔草,一种叶片如火焰燃起般盛开的植物。颤杨,缀有一串一串小果的多叶植物。恶魔花,也叫红冠军,以前被用来象征金星,以怒放的草冠得名。这些不同时节和用途的草药在这片田地里共同茂盛着,他决定最好不要去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把大捆的草药藏在袍子下面,工作到正午后严道一推迟了领餐的时间。此时,他饿得胃部已经快聚拢成一团,但还是尽可能躲远一些,拿出灵摆占卜。 “我用窥密之眼看他们会有危险。” 灵摆朝着逆时针转动。 沾着泥土的指头摘下眼镜,别在长袍襟口以免弄脏镜片。灰白色的眼睛迅速盈满亮紫,远处排成一列的成员们长袍干净而整洁。他闭上眼,慢慢地调整呼吸节律,将感知的重点从脚开始,小腿,大腿,腰部,胸部,脊椎,头部,一个一个地放松下来,观想精神在身体内改变状态,并最终汇聚在大脑后。 灵视。 一只虚幻,不可见的眼睛从他背后徐徐展开,没有睫毛,冰冷无情。这只眼睛张开,里面星光闪烁,交错着熄灭或亮起。面前出现的列队变得火一样刺眼而如血,他们的以太体,也就是不属于物质层次的身体上寄生着紫黑色的虫豸。 他进一步把注意力转移到背后的眼睛处。想仔细看清那些虫豸的身体结构。同时也是一种对窥密之眼的实验。习惯后,完全展开窥密之眼就不会那么麻烦。 噔。 一个强烈的预兆从他脑中掠过。他迅速戴上眼镜强行关掉窥密之眼,转过身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上蒙上的一层土灰,背后针刺一样的感觉让他确信有人看向了自己,在大概六次心跳后转开了。 刺激感消退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或许可以称之为喜悦,但心境没有为此而转移,且他依旧冷静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没有随着高兴而加速。 彼为本末非本末,彼为积散非积散也。 他把手按在额头上,那种感觉迅速消散,只留下一阵悸动的喜悦感。语言在描述那种感觉的时候逐渐失去精准性,只能用类比的形式拙劣地进行阐述和表达。而这种感受,在这里,和在地球上有着相同的称呼——“密契经验”。这个词语最初是用来描述一个个体的精神状态朝着某种形而上超越性的实体靠拢,并与之密切相关的体验。 九世纪的《分辨宝鬘(viveka-chudamani)》中商羯罗将其描述为无名无相,超越时空和感觉经验对象的梵。务实一点解释,它应该意味着自己和某个超自然实体的关系更加紧密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脏兮兮的,布满了泥土,并没有凭空出现火球或是风的轨迹。有的只是一个钻进脑袋的想法——由一的手掌,生出五根手指,衍化众多,那就是一切诞生前的原因,却不能由因得果的存在。 这就是扮演法的实际体验吗?通过在精神上和行动上朝着自己魔药对应的虚拟概念靠拢,而更加接近那种概念,也因此更完整地掌握那种力量。就像他之前窥视别人隐秘的行为对应了【窥秘人】这个魔药名称,也因此,【消化】了作为一种养分的魔药,将非己转化成自己。 胃部的一阵痉挛打断了他的思想。再不去,一天唯一的一顿饭都没了。 匆忙跑去,领了自己的那么一份饭后,他顾不得淡而无味的芜菁和多了半条虫的黑面包,吃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成把的草药被丢在地上,根茎还洒着土块,这些草药的象征对应着特定的行星,而行星则和诸神对应。 通常来说教徒们只向自己崇拜的神祈祷力量,也只有那样才能得到恩惠。 但作为隐秘组织而言,摩斯苦修会懂得如何利用某些隐秘的知识为自己创造便利。神们本身并不会参与到祈请力量的仪式过程中来,只依照预设好的规则直接响应。这个过程通常就发生在汇聚权柄的星界中,藉由隐秘仪式,他能够窃来足够使用的一点。 他打开抽屉,取出雕刻刀和金属片。选择了金片作为自己首次雕刻的材料。同样柔软的铅因有毒而最好不选。相比下,金稳定得多。 严道一生疏地拿起雕刻刀,缓慢地在上面刻下象征太阳的符号和纹章。他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也不知道这世界是不是和地球一样有相同的公转自转周期好选择对应的蜡烛。只能使用这种方式来继续自己的创造。 常规流程中需要先祷告,再雕刻,不过他的尝试毕竟不属于正统。拿出灵摆确认这次尝试不危险后,他就把对应太阳的草药堆在地板上。随灵性从指尖粗略涌出汇成一股摩擦的热流,将草药缓慢点燃,一开始只是闷烧的草药似乎被灵性唤醒,开始涌出大量的烟雾。 他把雕刻好的符咒摆放在烟雾上,让它浸透传出的象征意味。用直接呼唤自然力量的古赫密斯语开始了颂念,伴随着窗外日光逐渐增强,一层层光晕迷蒙着,形成了光圈的形式。他震悚于这样的奇景,低下头继续着祷词。那光晕一层层沉降,灌入预先规定好的几何结构当中,然后深深沉淀其中。 光芒消散,一枚如太阳般散发微微暖意的符咒躺在灰烬堆里。 他吹开飘着火星的灰烬,取出那枚护符,纯粹的光和热将会在他念出触发词后联通整个结构,从而爆发出来。这次的尝试是成功的,如果预测不错的话,它内部的力量会维持一个月左右。 摘下眼镜,他发现灰烬堆里还有未烧完的金色光芒,这些仪式结束后残余的力量一般来说不管也会自行消散。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绕着火堆逆时针走了三圈,每走一圈,里面的金光就消散一些,直到第三圈毕,它已经和普通的灰烬没有区别了。 这是利用和太阳运转相反的神秘学规则来解放其力量,他想着,地球上的这个传统倒是一样有效。抽出窗户里的羊皮纸,窗户敞开,内外的温差让烟雾大量地从房间里涌出。 命运从这里开始不一样了。 他这么想着,小心地夹起一块铅板,用雕刻刀朝着太阳符咒上锉满铅灰,直到他看不见上面焕发出的金光为止。 只要初步掌握了这种自保手段,逃亡的计划就有了基本的安全保障。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已经在他脑中成型: 一、掌握更多保险手段。 二、勘探环境和苦修会边缘安保措施。 三、掌握必须的所有其余知识。 还有一整个未知的世界等着我。 决不能在这里结束一切。 第六章 数的和谐与美 严道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手里《论灵界七光的权能与象征符号的应用》丢到左边那堆有用的书里。逃跑的时候肯定一本书也别想带,只能乘此机会多读一些。 基督山伯爵里的那个神父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观念:一个人一辈子其实不需要读完多少本书,他只需要牢记那么一些最有效的书,就能利用它们推导更多的结论,足以应付一生遇到的各种困难。 放在现在来看,似乎也很适用。空气里漂浮着灰尘的气味,即使以他的精神,长时间读书也是一件让人涣散的事情。倚靠在吱嘎作响的木头椅子上,他凝视着正中间星体仪上天窗落下的光,里面舞动的尘埃像夏天河边的蚊子群。 他是不想闲下来的。 因为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会让人下意识地想起故乡。也是在很久以前了吧,他会在河边跪着捞小鱼,它们很滑溜,用手去捏只会逃走,你要小心地把手插进水里,舀起那么一捧,它就会躺在你手里。翻不得,也急不得。太阳的波光在水上翻动,看着就和这里一样。 后来...后来当然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回忆起来也没什么帮助。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很细腻,没有以前那种成片的刺手感,更不会在春夏季节的时候因为感染和长新皮而瘙痒。那些不好的回忆在这里神奇地淡化了,似乎那样的事情和现在这个世界比起来,只算是快要消散的噩梦。 他站起身,朝着星象仪走去。袍子的下摆晃动着,这是一种穿惯了短摆衣服的人所不习惯的感觉。很奇妙,曾经幻想过的事情当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在新奇感没那么强烈之后,怀念就涌了上来。 陌生的地方,人,环境,回忆。像是一个人因为海难掉进了陌生的大海里,死死地抱着唯一一块碎片。为了忘掉这感觉,就去做了许多需要脑力或劳力的工作。只要脑袋被谜语和疲倦塞满,就不会有空发愁。 至少老爹以前总是这么教的。 啊...如果他在的话,那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把目光转到右手边书架旁的地板,他放空脑袋,走到星象仪的前面。走得近并没有损害这台宏伟仪器的震撼感,反倒是因为离得近了,而更能仔细看到用古语镌刻在黄金圆环表面的各类咒语。在正中间代表地球的圆球上,站着一只金乌鸦,正低头用锐利的目光俯瞰他。 旁边七个颜色各异的球体则对应着七行星。它们悬浮在空中,并没有任何机械结构支撑。严道一面前的小台上放着一个金属小锤,以及三层宽窄厚度不一的金属薄片。他占卜了敲击后没有危险,便拿起小锤在薄片上轻敲了一下。 一阵悦耳的声音从仪器下方传出,在音阶上介乎“发”和“唆”之间。他按顺序敲了一串,顺音阶而上的声音便有条理地传出。随着发音,七个球体也开始缓慢的运转,它们的运动一开始显得混乱而缺乏规律,不断地在严道一面前掠过。 6:12 6:9 6:89:12 几串数字从那些球体表面的环带上掠过。那些简单的数目在崇拜灵数的摩斯苦修会中应该有些特殊的含义。他按着上面的指示敲下了对应的金属片,6:12=1:2,传出的是一个质朴的音韵组合,正中的星球开始了缓慢的自转。 随着它的转动,结在星球表面的厚厚一层灰开始剥落,簌簌地落下,随着他继续敲打对应的金属片,更多的星球开始参与到这一曲当中,眼前不断闪过的比例既是数,也是美。星球恢弘地转动着,七颗行星按照自己的步频随之旋转,灰尘落下得越多,它们各色的色彩便展现地越发夺目。 当严道一再次敲到6:12时,这个自恰运转着的星象仪几乎是近在眼前的银河。在浪漫的紫黑玫瑰星云中缓慢转动的行星闪烁着自己的色彩,外圈转十二圈时,内圈不多不少地转六次。次外圈九次时,次内层则不多不少地转六次.... 这就是质朴的审美观念。音韵之美被认为来自于数学比率的完美,用数字量化天河的规律,宇宙不再只能沦为熵增的混乱,而是紧密有序的。 他看着面前流转的银河,再一次轻敲金属片,把记忆里的音符奏出。 “长(5)亭(3-5)外(1)...” “古(6)道(1)边(5)...” 乡音中,发出声音的不再是仪器底,而是每一颗行星掠过轨道时的声音,离得远的行星声音激越清脆,而离得近的行星声音浑厚沉闷。恍惚间,仿佛一整个宇宙在朝着他歌唱。行星发光的尾迹随之而改变,开始了多层次的变换。 在那交错的光线中,正中间的星球仿佛变成了瞳仁,一只巨大的眼睛图案从记忆中与之重叠。满是星辰,但不再冷漠,而是充满了仁慈和温柔。 一整个冰冷宏伟的宇宙里,曾经有那么一群人用数学和计算,赋魅了无情的星球。他们相信宇宙也有所同理心,当你掌握这样的规律时,世界便在朝着你微笑。这就是摩斯苦修会未沦为邪教时的模样,一群谦恭而心怀梦想的神秘学家们制造了它,用它阐述自己的精神和理想。 而隐匿贤者摧毁了他们。只留下这个残破的梦在一大堆快要腐烂的书本掩埋下等待被遗忘。图书馆的高墙外则是那个陌生又疯狂的世界... 但只要这一刻就好,至少他们存在过,并朝着他微笑。 这个地方也还没有沦落到让人完全无法接受的程度,他还可以通过继续学习和努力,找到那么一个回去的方法,就足够了。 他的眼眶湿润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曲,还是这背后所保存的故事和美。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滚落,敲出了这首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第七章 古典召灵 “我注意到你碰了那台老东西。” 从梦中醒来的第一句话,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床边的“灰眼”口中吐出。他亮紫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严道一,让他有种鬼压床般的无力感,无法挪动分毫身体。 “感觉如何?很喜欢吗?” 致命的发问。并且刚好选在一个人才睡醒,精神恍惚不定的时候。 “....不。” 他感受到施加在手掌上的约束力变浅了,于是迅速地用颤抖着的指头划出回应。 “我本以为它是用来赞颂‘隐匿贤者’的礼具,并未想到那是污秽的余孽。” “请宽恕我的亵渎...” 加在身上的压迫力随着“灰眼”的猛地一瞪而骤然加强,把他的双手也猛压在床板上,呼吸也变得格外艰难,他必须把全身力气都用在呼吸上才不至于昏厥。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灰雾又一次开始充盈视觉的时候,那股压力才骤然消失。 “‘隐匿贤者’无有仁慈。但好在我有。接下来的三天,每天佩两小时的苦修带工作。别再去图书馆,你玩的把戏我都知道。” “灰眼”没好气地转身走开,走出房间前看了一眼桌上的书,但只是哼了一声,没有翻找东西。 等到摔门声猛地传出,严道一才敢放开了大口呼吸,喉咙的酸痛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强烈,几十秒钟后才逐渐消退。幸好他用铅盖住了制成的符咒,否则可能已经死了。 缓慢地拖着脚步走到书桌前,挂在边上的两条苦修带上裹着厚厚一层血迹。他把这东西拎在手里,走向平时工作的芜菁田边,一条冰冷的水流从不知道哪里流过田地,平时的生活用水都是从这里取得,他把苦修带泡进水里,慢慢化开的血迹顺水延伸出一整条赤红的轨迹。 我希望能弄到一点拿来消毒的东西..... 他从水中抽出两条苦修带,上面的尖刺没有生锈,但依旧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东西。他把这两条全是尖刺的苦修带捆到大腿上皮茧最厚的地方,尝试着站起身的那一刻,尖锐的痛处还是让他叫了出声——只要大腿的肌肉稍有挪动,倒刺就会猛地扎进皮肤深处带来剧痛,虽然这么一次还不至于流血,可重复一整个上午的拔草,平土后.... 当你习惯痛苦之后,它会稍微好受一点。 为了不让反复蹲起进一步加深受损状况,他跪在地上慢慢地向前挪动,泥土被膝盖压得平实光滑,尖锐的碎石头扎在膝盖上,把薄薄一层皮磨得鲜血淋漓。相比于大腿的严重出血,这种代价是可以忍受的。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工作,缺血和缺乏维生素,蛋白质导致的昏厥感让他视野里的世界变得过于明亮,泛白,脑袋摇摇欲坠。突突跳动的疼痛感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那个时候。他把芜菁块捏碎了抹在面包上,好尽可能地吃下去。又把袍子下摆扯碎两片用力捆在大腿上,摘掉鲜血淋漓的苦修带。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从膝盖里挑出几块碎石头,连带着把已经半凝固的血痂一起弄出。照这样下去,不到三天,他就会死于失血过多或缺乏营养的并发症。这还是在排除了苦修带导致的开放性伤口感染的乐观情况。 必须活下去。 他靠着仅存的理智和体力,裁掉一小块自己的袍摆,蘸上苦修带上还没完全凝固的鲜血,开始在地板上绘制出一个圆环。最好的半径大概是九英尺,他没有那么多血,凑合着使用别的仪式也行。 草药被堆在仪式圈的三个角上,火焰从上面熊熊燃起,升腾起乳白色的迷雾。 “独一无二的红月,生命与美丽的象征,所有灵性生命的母亲啊。” “凭众星辰的渠道,一而三的道路啊。” “我祈求生命的力量。” “我祈求恩惠的力量。” “我祈求女神的眷顾。” “我祈求您治愈我的伤痛。” 随着祷词的念出,漂浮着的烟雾中开始闪烁亮绿色的光点,灵性被飞速抽取的同时,那些烟雾也开始朝着身体涌去,接触到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碎石和杂物被新生的血肉挤出身体,直到他的灵性不再能支撑仪式持续下去为止,身上只剩下发白的新皮。 第一次用星体的渠道直接窃用恩惠的尝试还算顺利,希望下次用不上。他迅速处理掉仪式的残存痕迹,地上的血污倒是因为污垢太厚,不好辨认,他干脆画了半圈隐匿贤者的符号盖在上面。 现在图书馆已经是危险地区了,灰眼搞不好会花时间去查看那边。再去是非常冒进的行为。要逃脱就需要更多知识,唯一的问题就变成了去图书馆是不是得到知识的硬性需求? 答案是否定的。 古典魔法的其中一个侧重点在于,它往往并不强调人授,而是灵授。有了力气的严道一离开房间,找到这种建筑里还留有的旧的壁炉,他用雕刻刀从壁炉内侧刮下许多煤灰,和水混在一起之后捣碎,就能得到一些足够用来画出完整仪式圈的墨水。 溶解度虽低,也足够画出仪式圈。他蘸取墨水,在这个房间里就地开始绘画。灵性的恢复虽慢,画完这个仪式圈的所有细节后也已经恢复了一半有余。加上剩下的那些草药,应该能支持到仪式结束。他在正中放上一个裁出的小纸人,标志着仪式正式开始。 一个被称作净光兄弟会的组织内部有灵界七净光,且名字和神智学派的chiefmaster,“师傅”七光完全一致。因此在当初看到有关召唤仪式的时候,他就决定要进行一次召唤。 首先是点燃草药,升腾的熏香被视作第五元素以太的象征,能赋予灵体以凭依,随着他念出的咒语进行到一半,他取出灵摆,将对应紫光圣日耳曼的紫水晶垂下,伴随着紫水晶焕发出强烈的光芒,汇聚成型的紫光凭依在纸人上,颤颤巍巍地直立起来,朝着严道一鞠了一躬。 他迟疑了一下,予以回礼。 “凭着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你是否发誓你就是紫光圣日耳曼?” “我并不知道您所说的那三位是谁,但是是的,我凭着他们的名发誓,我是紫光圣日耳曼。” 不知道? 可是怎么会? 啊..果然是一个平行世界之类的吧。 “你知道..‘地球’吗?” 他斟酌了一下,用中文发了这个音。 “很抱歉,那也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外。” “...没关系。那么请教授我关于仪式魔法的知识吧,从最基础的开始,直到我能理解的极限。” 这一次学习从下午一直到深夜,紫光一开始是口述,到难以阐述的部分则开始灌输知识,相比于隐匿贤者,这种灌输足够温和而持续,且充满条理而非混杂难辨。他做了一次占卜,确定不回去也没有危险后便迅速开始抄录自己脑海里的知识,最终变成厚厚一叠两个世界仪式魔法的对比。 窗外血月升起,月相正在逐渐满盈。 银月..似乎更像是一个陌生的回忆,一个死掉的幽灵。 上升的月亮有助于创造,复生和召唤。 也许是时候该给自己弄一个小帮手了。 第八章 扮演法与使魔 六天后。 靠着仪式和烧剩下的草木灰止血,严道一终于熬过了那段最棘手的苦修时光,为了掌握尽可能全面的讯息,他分别祈请了七光各一次,得到了一份足够完善的情报和资料。 我该把这些再做一个比较。 坐在夜晚的桌前,严道一揉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纸张上灵界七光的名字都被浅浅一笔划去。这种拥有无限知识且对人类抱有良好态度的灵体实在少见,和他们的交流能够获得大量的有效讯息,把这些知识之间进行互相比对,尤其是对于同一件事情的不同阐述进行对比,更能确定这些知识的可靠性。 七光还是七光。 他们对知识的侧重以及本身的象征和记忆里没有任何差别,只是和地球有关的那些事情最多对应到蒸汽时代就算结束。 除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个叫罗塞尔·古斯塔夫的家伙。 “发明”了“德州扑克”,“撰写”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等文学著作,“胡萝卜和大棒,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提出者。在神秘学领域首个“开创”塔罗牌占卜术... 此人有名到原主的记忆里都有他,最初从黄光口中听到德州扑克的时候他只是有所惊讶,抓住这个关键点开始突破后,展现在他面前的是罗塞尔在政体,文学,科学,艺术,军事,神秘学几乎所有领域上的“辉煌成就”.... 他绝对是个穿越者,而且还是个可耻的文抄公。 想到这里严道一就忍不住捏紧手里的羽毛笔,然后连忙把它放回墨水瓶里,省得这唯一一杆勉强可用的书写工具报废。 反过来说,这个世界至少有一个穿越者。也许有其余许多人,在他们中罗塞尔最高调地将自己的优越性发挥到了极点——当然也离不开代表物质层面知识的通识者途径的帮助。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还是燃起了一簇浅浅的火苗。他相信如果这世上还有更多的穿越者的话,同样的孤独和对朋友的期望会让他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成为一个强大而不容忽视的整体。 而那,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之一。得到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想,并为得到结论而奋斗,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和期望。 低头看着桌前平铺开的几张羊皮纸,七光的知识基本都被定义为值得相信。那么在这些知识的帮助下,逃跑的成功率也会有所提升。他把目光从纸张上挪开,抽出另一张,蘸着所剩无几的墨汁开始用汉语书写。 最近对魔药的消化还算顺利,回忆这段时间做的所有事情,他把认为能够帮助魔药消化的事项分为明确可以,可能可以和大概率不可以三档,总结出第一版的扮演方式: ·1:去主动窥探隐秘,适当的利用和感受也是一种窥探的行为,但要懂得节制。 ·2:去主动利用自己的知识来创造价值和变化,理解这些变化是如何作用于世界,始终心存敬畏。 ·3:去广泛地涉猎和追逐知识,然后小心而谨慎地去求证。 总结:如果说窥密人途径的象征核心就是那个独眼,那么眼睛对应的“窥视”这个概念应该会贯穿始末,而作为最基本的部分,序列九的窥秘人或许是在窥视神秘吧。 对一个宽泛的整体进行表面的观察,不管是知识的神秘,还是他人的隐秘,都是符合的。 现在学习知识对于他而言是刚需,想要更快地消化魔药,就必须在窥视这方面再下功夫。和隐匿贤者联系程度不知道有多高的教员首先排除,被灰眼盯着的图书馆较为危险,比较合适的是苦修会有效范围的边界以及厨房两处。 加上月相正好,近代神秘学传统里星体趋流这种说法在紫光验证下属实有效,所以现在进行仪式会比平时更方便。 他拿出三根冬青木枝捆着松针做成的简易蜡烛,在神秘学象征上效果到位了,样子凑合就好。把这三根“蜡烛”插在房间地板上的钻孔里。他已经对仪式执行非常熟悉,灵性涌出形成封闭仪式空间的过程也越发灵活。 这次仪式的目的是要召唤出一个代为侦查的使魔,能探查环境而不担心危险。 火焰摇曳着,在灵性和咒语的引导下朝着他手掌覆盖的地方涌去: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徘徊在虚妄中的灵体...” “受人驱策的...” 啪。 仪式的火光骤然中断了。灵性塑造出的保护圈和一个泡泡一样被戳破了,一个白乎乎的光球出现在他手掌盖着的地方,一种黏糊滑腻的感觉挪开了他的手掌——那是两个小小的触须。 “嘿!你!麻瓜!” 声音在脑袋中响起,并非由声音传递,而是直接灌进了脑袋里。这种行为让他深感冒犯,缓慢地后退,手指伸进抽屉里,随着铅灰抖落,太阳符咒温暖的触感让他安心了一点。 面前这个悬浮着的东西看着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白球,上面用黑线简笔画般地画出独眼,两条小触须从这个白球的“斗篷下摆”里钻出来。 它画出来的独眼变成了半月形,做出皱眉头的样子。 “你那么凶干什么?我是你的使魔啊。” “你胡说什么?我的仪式根本没念完。” 他迅速地用斯蒂亚诺手语把脑袋里所想的迅速打出来。 “哼。还算有礼貌的,我就姑且宽容你好了。” 它抬起一条触手,摆了摆“手”。 宽容?这是什么文学性的反讽吗? 反倒被这说法弄得相当不解,严道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手语本身美化了语言吗? “我就和你解释一下好了,因为月相太好了,所以你咒语没念完我就出来啦!” “喂!嘿!你拿灵摆干什么!当着别人的面占卜说没说谎很没礼貌啊!” 那个小白球很不满地甩了一下触手,但严道一的占卜已经开始了—— 【它撒谎了。】 随着这句话在心里迅速重复七次,灵摆却朝着逆时针旋转。 他抬眼看向那个白球,斜线组成的脸红显出一副饱受冒犯的表情。 “好吧好吧好吧原谅我,告诉我你的名字。” 严道一推推手示意话题暂时中止,这个和孩子一样聒噪的白球让他脑袋发疼。指头迅速把最关键的内容传递出来,如果不是他的灵性和月相都不允许再重新进行仪式,这个不靠谱的东西还是趁早摆脱。 只可惜光是晾干冬青木枝都得花三天,比起遣散,还是提高可靠性好些。 “你可以叫我赛吉。好了,巫师,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从这里出去,在你能离开我的极限范围内,探查周围的环境,包括但不限于代表性地形和环境。如果条件允许,找到能离开这里的道路或找到这里的边界。” “你废话好多啊...就是看看周围嘛,好,我知道啦。” 赛吉翻了个白眼,迅速地飞出窗户。在飞到严道一看不到的地方之后,它朝着看不见的黑暗处道: “啊..真是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帮忙,那家伙就发现了啊。” “我们是命运相连的。你觉得这人如何?” “比第二个合适。” “还有候选人吗?” “没有了,这就是最后一个。” “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啊...我去看看他说的什么边界..” 小白球朝着远处飘去。而此时的严道一正伏在桌前雕刻着金属,将要到来的逃跑日不会少用到符咒,接下来花时间把这些分别藏在一条规划好的路线上,以免这些东西互相影响。 “喂,呆瓜!” 突然的一声把他吓得浑身一抖,歪掉的雕刻刀狠狠地刺在指头上,鲜血从开口涌出,严道一把指头泡在冷水罐里甩了甩,把目光转向赛吉。 “哎呀...别那个眼神嘛哈哈哈..” 赛吉挪开眼神,等严道一吮着流血的指头时才正色道: “我看过了,这里应该是一个小矮坡,然后下面有一条山路...” “停,客观地描述你见到了什么。不要用你的个人判断来干扰我的判断。” “....真拿你没办法。从这里出去是一条路,这条路到了尽头之后变成泥巴地和石头路,朝着这条路往前走大概二十米左右是一个屏障,屏障下面是一个小坡,小坡下面有一条路,上面跑过去了一辆马车。” 严道一没说话,而是拿出灵摆又占卜了三次。分别占卜是否有石头路,是否有屏障和是否有道路。占卜结果显示赛吉说的是正确的。 “非常好。回去吧,等我需要你的时候会再呼唤你的。” 他这次尝试着直接把这个想法传递给赛吉,赛吉点了点头,便消融在空气中了。他摘下眼镜,用窥密之眼和灵视扫视了一番周边环境。 的确走了。 第九章 万物无常之说 已经是晚间了。 夕阳的光芒正在逐渐从窗前消失,过一会月亮就会升起来。 他捡起放在桌前的一把符咒,六天来总共只做出了这么几枚。一枚暴风领域的电击符咒,一枚生命领域的缠绕符咒,一枚太阳领域的耀光符咒,一枚黑夜领域的安魂符咒,三枚安眠符咒,以及一枚战神领域的钢铁护符。 正当他拿起手边的雕刻刀,打算刻画仪式圈的时候,突然传来的嗡鸣声让指尖握着的刀当啷一声落在桌面。嘶语像成群的蚊虫在耳朵边咆哮,但听起来每一个字句都能被理解。 “隐匿贤者”在低语。 那种疼痛伴随着覆盖全身的撕裂感,他本能地调动自己的灵性和意志进行冥想,用呼吸的节奏来缓和痛苦——全都没用。声音贯穿了大脑和身体,捂住耳朵只会让它更清晰尖厉,剧痛让他的肢体忍不住开始抽搐,下巴砰得一声嗑在书桌,丁零当啷声中羊皮纸和符咒散落满地。 伴随着脸部肌肉抽搐到了极点,一条条纤细的裂口开始从皮肤上绽开,变成一只只疯狂乱转,朝着外面观望的亮紫色眼球,这些裂口从下颚开始传递,顺着皮肤一路开裂,视线也随之变得混乱,让人晕眩,仿佛掉进了镜子迷宫里分不清任何概念,即使是坐在身下的椅子也摇晃如针尖。 但他还没有放弃,还能感受到这种痛苦本身就是一种成功,它只是暂时的... 他这么告诉自己,而每一次疼痛和撞开在大脑内部的庞大信息流都在动摇这种意志。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或者更长,身体虚脱般地倒在桌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上的开口逐渐愈合,把疯狂的眼球封回身体内,视线也再度变得能够理解。 “不是我们追逐知识...而是知识追逐我们。” 这句话一开始对于严道一而言,不过是罗塞尔抄袭的《玄君七章秘经》描述词。 如果只是为了装逼倒是轻松。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咳出呛在喉咙里的一小块血块,事情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采取行动的阶段。时间对于他而言模糊不清,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就算能解开屏障也很有可能会饿死深山。 预设好的半个月规划时间现在变得非常脆弱,每多在这里呆一天,他所剩无几的体力就会多磨损一份,隐匿贤者的不定期灌输也让这半个月更加危险,随着时间推移,血月事件再次发生的概率也会增加。 左边是提前逃跑而必须承担的缺乏信息的风险,右边是信息充足但必须承担身体精神双脆弱的代价。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徘徊在虚妄中的灵啊。” “受我驱策的上层灵体...” 他抬起手里的雕刻刀,猛地在空中引导灵性劈砍出一个弯弧,从中赛吉探出脑袋,慢悠悠地飘出来。 “怎样?你又有什么吩咐?” 赛吉没好气地把两条触手交叉起来,侧眼看着严道一。 “屏障上面有没有任何特殊符号,象征或者仪式环?” 翻开面前的《隐秘仪式符号全解》,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上面提及到的各类符号,如果知道屏障用什么体系的神秘学知识作为基础构建,也许能取巧地用相斥或相同的符号系统打开一个裂缝。 “有啊,就是一个独眼。非要说的话,和你墙上那个很像,但是因为上半部分线条弧度较小,所以显得柔和一点。” “也就是说那个屏障是苦修会堕落之前就立下的。” 一个想法突然钻进严道一脑海里,他拿出自己的灵摆立刻开始占卜。 【图书馆里的星象仪能开启屏障。】 这是一个指向极度明确的问题,也因此,它顺时针旋转的回应来得非常及时,让严道一忍不住咒骂了一句。难怪占卜操作星象仪不会有危险,但星象仪导致的屏障异动被灰眼发现了,还是给他带来了危险。 占卜的结果只在狭义语境下保持较高精准度,会因为有关因素干涉而产生多种解读。 想要和希腊德尔菲神庙里祭司那样的精度还是太早了点。 “一个特定的音阶可以打开屏障...” 理论上这个音阶可以通过穷举法占卜直接推出来,即把每一个按键对应的音符都占卜一次是不是第一个,然后第二个,第三个...要是能写一个循环结构程序自动占卜就好了。 “试试看梦境占卜吧。你知道的,玫瑰花泡水可以加强预知梦的效果。” 赛吉随口提醒道。 梦是星光体在灵界遨游导致的自然现象,通过梦直接接触充满讯息和象征的灵界,得到最直接的启迪和触发...现在的时间也只够这么做了。上一次入梦的时候灰眼直接出现在了身边,从那次之后,严道一干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做一点准备。 刷拉。 他扯开自己的床单,把它们捆成结拴在自己的床脚,确保这个结足够坚固后直接把一整条绳索盘在窗边,又指示赛吉去盯着自己门前的区域,有问题就立刻提醒,最后,他拿起剩下所有没做成符咒的铅,锉成灰装在口袋里别在腰间。 玫瑰花苞被丢进水里,严道一用灵性点燃月光草,缓慢地加热和熏蒸这杯药剂。服下后躺在床上,左手紧紧捏着耀光符咒,其余的符咒分别用布条捆在四肢,靠着冥想强迫自己睡着。 在那个清醒梦中,他的星光体离开身体,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手心紧握,轻飘而出,穿过图书馆的穹顶,落在星象仪前,他的手触碰到它的星光体,看到它发光辉耀的眼眸,看到那里面一曲悠扬而宏伟的韵律.... 一种刺骨的寒冷感穿透背部,他转过身去,一只灰色的独眼悬浮在那里,没有睫毛,星辰暗淡,像是从古至今就在那里等待,讥讽地嘲笑所有人。 “快跑!!!” 赛吉的话把他惊醒,毫不迟疑地从床上一蹦而起,手握布条翻过窗户,双脚在墙壁上飞快踩踏,手心被布条刮出鲜血,一阵热浪和一个古赫密斯语单词掀过他的头皮,在那阵热浪里一切咒语,符号和文字都被烧成飞灰。 但他成功落到地面了。 灰眼站在被烧得凌乱的房间里,站在窗口前睥睨着那个跌跌撞撞跑去图书馆的身影,浅灰色的眼睛里亮紫色如潮水般汹涌而起。 “你的苦修就要开始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顺着风和火,飘出窗户,灌进了严道一的耳朵里。他不管这句缠绕在耳边的话,用肩膀猛地撞开大门,赛吉则悬浮着紧随其后。星象仪近在眼前,随着咚咚咚咚的跑步声而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朝着那边伸出手,而他的灵性预兆却让他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身—— 黑红色的符咒放射着鬼魅的强光,轻飘飘地飞过头顶,落在他前往星象仪的必经之路上。 砰。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潮水般涌出,双眼一瞬间失神的严道一双耳鲜血喷溅。那条路上如同被污染了般闷烧着一地黑色火焰。 “灰眼”面对着他,双眸放射着骇人的深紫色微光。他的神情并不恼怒,而是一种...失望。 “你真以为你那些小小的花招骗得过我..?未免太愚蠢了些。” 又是一枚黑红色的符咒从他袖口中取出,而严道一同时也握紧了手里的耀光符咒。 “扬升!” 两人用古赫密斯语同时念出了符咒的触发词,黑和金相撞之下猛地炸开,他下意识捂住眼睛避免强光,灰眼却如子弹般披着一层黑光箭步上前,一记鞭腿猛地抽在他的小腹,严道一整个人被直接踢飞,从书桌上一路滑到书架间。 他是怎么...? 来不及多想,濒死的危机感让严道一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生命!” 这两枚符咒的触发词被设计成第二枚的触发词是第一枚触发词的后半部分。就是预设好了两者需要同时使用的情况。灵性被灌进两枚符咒中,其中一枚让早已死去的书架再度抽芽长出藤条,暂时拦住了严道一的身形,另一枚则把力量灌进他的身体中,让他能一个弹身起身。 “快去,6:12,1,3,7,15,17,18...” 严道一飞快地在脑海中把自己读到的韵律传递给赛吉,赛吉愣了一下后立刻飞向星象仪,而灰眼则朝着隐蔽在藤条后的严道一又抛出一枚符咒: “扬升。” 屏障打开了又如何?只要你死在这里。 做出这种判断并不需要有多聪明,但在战斗下能立刻做出判断而不是本能地阻拦,要么是他颇有余裕,要么就是他无比冷静。 正常来说,因为被遮住了身形,所以严道一可能会躲在任何一个书架后面。 但可惜他忽略了灰眼有窥密之眼。看透藤条轻而易举。 黑红色的符咒和死神一样从空中落下,那一刻被拉长到仿佛无限。 他的手探向腰间。 一声恐怖的撕嚎声从面前和天上传来。 天黑了,云层中血光乍现 午夜睁开血红色的眼睛,俯瞰大地。苦修会隐藏的地窖开口一扇一扇打开,一个一个披着斗篷和兜帽的影子沐浴在血月的照耀下,跪在地面朝着天空伸出双手,他们的肋骨朝后展开,和肺泡一起钻出皮肤,在尖声惊叫的狂喜中蜕变和展现。 万物无常。 第十章 数据溢出 他猛地甩出一把铅灰,用盖满铅粉的手阻止了灵性继续激活符咒,靠着争取来的这一点点时间,把符咒抛了回去。血月的光芒对灰眼也有所影响,让他的闪避慢了一份,被符咒的效果所波及。那凶狠的魔咒把他的长袍扯碎一大截,露出了身体上旋转着的眼眸。 灰眼慢步走向严道一,似乎也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他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多畸变一份,开裂的身体表皮下方开始增殖出深紫黑色的副肢,深蓝紫色的触须从他的右眼眼眶里长出,蜿蜒,变成一朵怒放流涎的恶之花。 赛吉正飞快地敲打着星象仪,每敲打出一个正确的音符,外层的屏障便会被削弱一层。现在只要敲下最后一个符号就能把屏障彻底解除。而它的触手却没再继续动下去。 “喂!已经敲完了!” 它朝着严道一传递出这个讯息,生的机会给他又打了一针强心剂。趁着对方还在变化身体的时间,严道一强忍着干呕的恶心感,取出右臂捆着的风暴符咒,亮蓝色的纹路随着灵性灌注而猛地亮起。 “风暴!” 符咒在咒语献祭下迅速汽化解体,噼啪一声中化作闪电击中了行动迟缓的灰眼,许多亮白色的电蛇在对方的身体上流窜,抑制着肢体的再生与变化,严道一快步跑过一层层书柜,朝着大门跑去。灵性预兆又一次传来,他有些狼狈地朝着左边扑去,躲开了丢来的长桌,而长桌则砸碎在大门上,碎裂到里面寄宿的蛀虫都尽数逃开。 还有七十米。 电蛇只剩下几缕,灰眼的表皮散发着被电击后的焦糊味,快步朝着严道一走来,每走一步,他身上焦黑的皮肤和布料就会脱落,新生,长出虚幻而不真实的替代品。 冷静。 冷静。 保持冷静。 他开始环顾周围的环境,图书馆左右两侧有巨大的落地窗,战斗释放的灵性似乎在不断吸引外面的东西靠过来。那么逃生路线就要从窗户那边跑走。 “赛吉,闩上门。” 严道一把一枚青灰色的安魂符咒丢给赛吉,赛吉用另一条触手把门闩上。 “启动词是卡戎。” 还有四十米。 灰眼已经近得能让严道一把他脸上盛开的知惠之花看得一清二楚。看见有白斑的蓝色触须搅弄着口器的内层结构,虚幻的光斑在它身上缠绕。 现在只剩下一枚安魂符咒,三枚安眠符咒。仪式魔法肯定来不及了。 严道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头飞速拼出古老的尊名。 “灵数的化身,所有仪轨和魔法的主宰,群星簇拥的隐匿贤者。” 当最后一个标识符宣告祷告结束,从严道一的眼瞳深处千千万万层眼瞳互相重叠着睁开,仿佛一条通往未知深处的隧道,狂暴的讯息流掀起不真实的风暴,在这正中的两人都已经无法再动弹,隐匿贤者正将大量的讯息和数据灌入他们的头脑当中,眼前的事情不再真实。 宇宙本身正在揭开其面纱。从瞳孔中开始,视线被扩大到极限,旋转着的图章彼此衔接,一层一层的放大又放大,分形几何组成的结构揭示着让人发疯的真相。空间和时间的观念已经失调,站在地板上却犹如在直直地坠落进天空深处。 两人的身体都仿佛被冻结在此刻,信息的灌输让他们都无法动弹。 “多可笑的尝试。” 在这虚幻的漩涡中心,灰眼复数响起的声音震在严道一的脑海中。 “我早就委身于伟大的隐匿贤者,祂将恩赐赐予了我。” “所以我才花了那么多功夫损害你的物理形体,削弱你的承受力。何况强电能破坏信息的结构,你收到的损毁信息会比我的多得多。” “恩赐就是恩赐。不会因为受损而影响其本质。” “信息的总量是不变的。但信息的混乱程度越高,你越难以从中把握规律,而逻辑和规律正是和疯狂无序相对的概念。” 剧痛撕扯着他的理智,血液顺着皮肤的开口朝下滴落,门口砰砰的碰撞声变得更为响亮,门闩的结构开始变得松散开裂,赛吉只能笨拙地在门上尝试绘出那个保护之眼的符号。 额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严道一费力地挤出一个笑。灰眼身上的结构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从里面透出瘆人的白色纯光。 “即使是你。你虽然自称拥抱了隐匿贤者,但祂并不屑于把祂的主观能动性施加在我们身上。此时祂只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响应程序。你还不是保有着理智和逻辑,却自称拥抱了混沌吗?”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灰眼的某些地方,它身上肉眼可见地多出了几条裂口。 “真是可笑。你已经快死了,却还有功夫和我玩逻辑游戏?” 严道一用窥密之眼扫了一眼自身,他的星光体和以太体都在信息流的冲刷下越发脆弱和颤抖,而同样的,灰眼的星光体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就像一场俄罗斯轮盘赌一样,谁先崩溃谁就会灭亡。 “等着看吧。我不会参加没把握的赌局。” “卡戎!” 随着赛吉取出那枚安魂符咒,念出触发词的那一刻,乌黑的火焰覆盖在严道一周身,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安抚他颤栗的以太体与星光体,从破败的命运中逃脱。这一层力量让他有了轻微动弹身体的能力,抬起手指,正对着灰眼布满龟裂白光纹路的头颅。 “砰。” 指头轻轻一弹,伴随着颅骨和大脑的碎片朝着外面喷涌,灰眼彻底崩溃的同时,这次祷告也迎来了结束。他甩出手中的三枚安眠符咒,残余不多的灵性全部灌入其中,抛向了即将碎裂的大门。 “绯红。” 随着古赫密斯语单词被念出,喷薄的深红色火焰覆盖在那些蜂拥而入的血肉怪物身上,让它们陷入了沉眠。大脑疼痛欲裂,之前佯装的冷静现在全部崩溃。 他扶着书架开始呕吐,差不多感觉快要把内脏全部理顺了从喉管里吐出来,尸体在面前炸开的震悚感,这一切要死的鬼东西..胃里完全没消化的食物和胃酸烫得喉管发疼... 振作起来..自由只剩不到五十米。 端起木椅子,哗啦声中凸肚窗的玻璃如雨碎裂。月光照在每一片碎裂的玻璃上,像满地鲜血结了冰。 他伸出手朝外,失去魔法庇护的指尖被玻璃划破,但几乎流不出多少血液,赛吉紧跟着他往前飘行,大多数的怪物都在朝着图书馆徘徊,他终于看到了赛吉说的那条小土路... 再往前就是......... 屏障。 是的,一层薄薄的屏障伫立在那里。 上面旧苦修会的独眼纹章依旧凝视着他,他抬起拳头去砸,去踹,但屏障本身无动于衷。隔着那薄薄的一层壁障,土坡下马车的灯光正在由远及近地路过。 “为什么?” 他颤抖着转头看向赛吉,而那里没有赛吉,只有一个瘦削的影子。它开口了,用的不是赫密斯语,也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是乡音。是中文。 “来做笔交易吧。” 第十一章 所罗门仪式 那个阴影从黑暗中现形,变成一个右手持书的男人。面容模糊不清,缺乏特征。 “你是谁?” 听到乡音的震撼感一度盖过了内心的绝望,严道一往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近在眼前,但却看不清外貌的人。即使是窥密之眼也没办法看破他脸上那层迷雾。 “我是但他林。所罗门七十二灵体中第七十一位。” “证明。” 此时无数多的问题,疑惑,恐惧和担忧都在脑海里旋转,他还是咬着牙忍受着精神和身体的极度虚弱,看向那个无面人。 “听。” 他抬起一只手,放在严道一的额头前,少量的讯息被灌进了头脑,然后组合成了一种语言——是原主就会使用的鲁恩语,作为一种通用语言而被广泛使用。在但他林的传授下,这种语言残缺的词汇和语法被理顺,用来精准地传递他想要表达的含义。 “能传授人一切语言,科学和技艺。好吧...我想我没有进一步论证的时间了。” “你想说什么?” 严道一伸直了腰,习惯性地拍出最后几句手语,他已经准备好听到任何不合常理的恶魔谎言,毕竟没有仪式和所罗门誓约的约束,这些恶魔能说任何话出口。 “地球毁灭了,你站在它的尸体上。我们是逃难者,而我代表失落的知识,向你提出合作的邀请。” .... .... “.....凭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凭我对所罗门王发的誓约为证,凭冥河立约,我说的话里没有一句是假话。” 似乎是嫌严道一不够痛苦那样,它补上了这么一句。 像心掉进了冰窖,灵魂也跟着笔直地往下坠。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喉咙已经太久没说出话来,他张开嘴,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活着,挣扎,挣扎着活下去,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场空。 故乡毁了,碎了,死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知道怎得喉咙发痒,然后是笑,撕心裂肺的狂笑。眼泪横流地笑。他双脚一软,背靠着屏障慢慢滑在地面,坐着看向不远处无意义徘徊着的血肉怪物们。 真恶心啊。 他出着神盯着面前一块石头,好像是打算记住上面有几个裂缝一样。 过了很久, 沉默。 他说不出话,只能用思考代替语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他知道但他林能读取别人所想。 “他们死得安详吗?” “很安宁。快得来不及反应过来。” “都死了吗?” “除了你以外,还有一小部分人的灵魂也被保留了。” “....很好。很公平。” 他低下头,把手插进自己的头发。 “至少他们可以享受永恒的宁静,不再有压迫,分化,痛苦和歧视。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是最大的公平。不论贫富,一概长眠。” “意义要由人来赋予。你从未远离故乡。” “....浪漫化我们遭受的并不能让这件事情变得有多容易让人接受。”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思考,还能坐在这里和但他林讨论这些。他澎湃的心潮在拍打胸膛,但却发不出声音,麻木,是的,一种莫名的麻木笼罩了一切。保护着他,让他不至于就这么发疯。 “但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但他林朝着严道一伸出手,他看了一会,木然地伸出手,握住,然后站起身来。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你想要什么?能给我什么?” 他没有耐心地说着,低下头擦着眼镜片。 “我们本身既是一种文化现象,一种灵界存在,也是一种意识形态的抽象符号。” “就像荣格的曼荼罗那样?” “对。所以我们没有完全毁灭。在被保存的那么一些人当中,我们作为集体无意识的组成部分活了下来,但几乎失去了灵界,星界和其余任何世界的权柄。” “...继续说。”严道一正在擦镜片上一块很大的泥土。 “我们想和你订下所罗门之约,为你驱使。因为文化和思想必须凭着人的创造才能有表达。随着你不断以仪式,思想和发明的形式使用我们,我们也将逐渐再回到和融入这个世界。再次完整地存在。” “听起来挺诱人。但是你们用什么保证这个誓约的有效性?因为似乎只要是一个穿越...幸存者,就有这个资格认识并使用你们。换句话说,就算你们出于我现在的特性选择了我,将来在我需要你们帮助,而你们有更好人选的时候,谁来保障我不会因此而死?” “放尊重点!搞清楚要是没有我们,你是别想逃出去的!” 赛吉突然从但他林的书里钻了出来,愤怒地挥舞着触手。 “可以啊。你们可以杀了我,然后去找下一个冤大头。但我也可以在这里等到下一个黎明,然后回图书馆看看,到底是谁骗了我。之后我可以在正午大步走出去,随便坐一辆马车。” “说到底,我们各取所需。至少你们做这件事情,向我展示之前应该早就评估过了所有的候选人。再怎么说,我应该算客户之一。我的要求很不合理吗?” “并不。你展现了你的价值。先生。” “省省你的恭维。” “恶魔要依托契约这个概念而存在。如果我们能随意违约,我们这个文化概念本身其实也就不复存在了。尤其是我们的传说是基于“所罗门王的统御和契约”作为开始,要是抽走了这一层,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合理的解释。” 严道一的嘴角露出一个弧度。心如死灰的他抬起手,伸向但他林。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随着手心相握,一个银白色的指环出现在了严道一左手食指上,上面缠绕着当初契约的纹章。随着时间消失而逐渐淡化散开了。严道一深吸一口气,现在肯定不能回去,教堂里的怪物们已经醒过来了,要是真的拖到黎明,即使是他也没有把握。 随着指头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仪式阵,他念出了数千年来再没人念出过的咒语。 “bernensis,baldachiensis,paumachia,apologia-sedesgenioliachidi....” 咒语声引导中,灵性被飞速地抽取,以至于让他大脑发冷,身体颤栗,口中却无法控制地颂念着咒语,伴随着仪式的引导逐渐成型,一个骑着黑狼,头为鸦头的天使虚影开始浮现,它挥动手中锋锐的烈焰之剑,猛地砍在屏障上,划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自由就在眼前。 他往前走去,然后两脚一软,灵性的过度消耗让他彻底晕厥了过去,身体和装着土豆的破布袋一样顺着裂口和山坡朝下滚去,而远处的马车,正好停在路边。 把他唤醒的是嗅盐刺鼻的气味和马车的颠簸,四肢因为脱臼错位而传来一阵阵剧痛,一个黑色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脸,男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名字?” 他思考着,声带颤抖着,说出了他到这个冰冷世界以来的第一句话: “厄兰兹。”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 第十二章 强制收编观察 “这名字可不是鲁恩人会取的。你是费内波特人?” 那双眼睛转了转,不自然地在黑暗里发着光。 “...我祖父是。” 本能性地撒谎,身体的剧烈疼痛和疲软显不出撒谎的征兆。 “摩斯苦修会?哈?” 声音的主人拿出一把匕首,挑起严道一——现在应该称作厄兰兹脖子上的吊坠,那显眼的银色独眼吊坠颤抖着,然后被挑开,切断。 “他们抓了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咳咳...” “这个好说。” 男人把枪放到一边,开始隔着厄兰兹的长袍检查他的身体,遇到怀疑有增生的地方就会多按压几次,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坐起,示意厄兰兹可以坐到他对面了。 “看起来你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非凡聚合定律生效呢。” 男人低沉的声音逐渐变得清亮起来,随着咔嚓一声气闸泄气的声音,他从脸上摘掉了一张钢铁制成的面具,先前眼睛里发出的异常光芒也是源自这幅面具。 “非凡聚合定律...?” 厄兰兹揉着自己发疼的额头,灵性的过度消耗让他思维有所断裂。这个理论名听着很熟悉,似乎是非凡世界的常识之一。 “对啊,就是他们说的‘同一途径的高序列物品会间歇性地无意识地吸引中低序列的非凡者来到它的附近,且有彼此聚合在一起的倾向,高序列可以察觉这种吸引。’” 说出这句话的人语气活泼而得意,专门抬起一根手指来强调。随着灰黑色的眼睛里紫色逐渐恢复,厄兰兹看着面前这个应该只有二十多岁的少年,他金黄色的头发凌乱地支棱着,面部线条笔直,面颊年轻饱满,为自己的精确复述而满意。 “哦..我想起来了。也就是说你在押送一个高序列窥秘人途径的非凡物品。” 用指头搓了搓自己凌乱的头发,把它捋到耳侧,厄兰兹拿出自己的眼镜戴上,亮紫色的眼眸沉入灰黑。既然对方知道聚合定律,反过来说也就能根据物品推测自己是什么途径。 “你们窥秘人真有趣啊,似乎都有这样一副眼镜。” “否则我们会死的很惨。” 没什么心情回答这个少年的话,厄兰兹盯着马车外的泥泞出神,山路和树木从眼前掠过,像高速公路上无所事事的童年——任何东西都让他想到故乡。 “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应该也要留一会,老大肯定会安置好你的。” 不顾沉闷少语的厄兰兹,少年继续这么说着,只有时不时转到他身上的灰色眼睛表示厄兰兹在听。 “我或许可以希望你们不会把我关起来然后强迫我崇拜某些偶像或者更糟?” “啊——你这人真会把话聊死啊,当然不会啦,我们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神职人员。反正你也是个非凡者,不可能放任你就这样进入正常社会的。跟着我们干的话保底有三镑十苏勒的周薪,除了....额..老大不会高兴我说这种话的,咳,总而言之比你一个人好过多啦。” “我会在具体情况下具体考察之后做出判断的。谢谢你的好意。” 厄兰兹抬起紫色的眼睛越过镜片看向少年,他的以太体上蒙着一层浅黄色的光芒,和自己身上的深紫黑色不一样,按照《以太之秘》里的描述来看,应该对应通识者途径。 “怎么你们说话都这样啊,好无聊——” 少年翘着脚,他的马靴上还满是泥土。侧躺在马车有点逼狭的躺椅上,一个声音从厄兰兹脑后传来,是个低沉严肃的男声。 “艾奇奥,执行2-077收容程序1。” “好的,老大——” “纪律。” “额...我是说,先生!” 于是被叫做艾奇奥的少年转过身,旋开通往马车后厢的一个黄铜挡门,在往里看之前还转头专门看了一眼厄兰兹,此时他正在占卜窥视内部会不会有危险。 “你可不许看哦。” “当然。我不会的。” 艾奇奥朝着厄兰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扶了扶镜框的厄兰兹趁着对方转头,微妙地把手势一改变成镜片朝下,解放窥密之眼,看穿少年的头发和门后的黑暗。 那里面是一本用铁链拴住的书,和常规的书籍比起来,它表皮上开裂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凸出的巨大眼球。艾奇奥看进去的同时也和那个眼球对上了目光,书本先是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合拢了眼皮,也不再挣扎。 这就是封印物? 用来配置魔药的非凡特性如果和物件组合,就会变成这种会有负面效果但能施展对应能力的物件,看起来应该是一本窥秘人途径的魔法书。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他注意到少年合上了黄铜挡门,顺势把手往上一抬,镜片滑回鼻梁。 随着马车一路奔驰,厄兰兹就那样合着眼睛一动不动。在黑暗中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停掠过头脑,他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或梦,但左手食指的收紧感则打破了幻想。除了马匹本身的臭味和毛味之外,空气里的味道从泥泞逐渐变成了燃烧煤烟的气味。 “好啦,我们到了。” 艾奇奥的声音把他拖回现实,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在后院停放好,走下马车的阶梯,熹微晨光刚刚破晓,照在这座建筑的顶端。高耸的哥特式尖顶上遍布着齿轮,杠杆,转轴的雕刻,金属外壳的承重结构和木质结构奇妙地彼此咬合,构成了这巨大的教堂。 他仰起头,看着这异样文明的造物,随着上午七点的钟声敲响,从基座开始的齿轮开始转动,带动着更多的小齿轮,在韵律声中将力传递到教堂最顶端的蒸汽钟楼中,伴随着蒸汽喷薄而出,浑厚沉闷的钟声响彻在天空上方,唤醒着沉睡的城市。 “请和我来一趟。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先生。” 嗒嗒两声,坚硬鞋底落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身看向这个高大的男人,他身上合身的双排扣风衣从第一枚扣到最后一枚,手套,围巾,便帽都佩戴得准确无误,右口袋里的怀表正露出一半,头发则全部朝脑后梳去。 “我是负责鲁恩王国阿瓦霍郡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分会的机械之心小队队长,沃尔夫冈·欧拓。” 他朝着厄兰兹伸出一只手。 “幸会,欧拓先生。” 厄兰兹鞠躬回礼,握住对方的手晃了晃。 “根据编制外超凡者处理预案第三节第一条规定,疑似从属于隐秘组织的超凡者在确认具有基本交流能力后,需执行二十一天观察评估期以确定其精神和生理状况不会危害社会稳定和非凡保密条例。所以我需要您配合,您能理解吗?” “....” 看起来是个说话有条理的人,好吧。至少似乎是官方。 “我愿意配合您进行工作,在不威胁我个人生命财产安全的情况下,服从您在接下来二十一天内对我的安排和管理。” 第十三章 苏格拉底诘问 “艾奇奥,对2-077执行初步收容程序。我去负责这位先生。” 和艾奇奥交代完工作后,欧拓示意厄兰兹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狭窄的街道,似乎是得益于罗塞尔的下水道公共卫生规划管理方案的大规模普及,在街头随意泼洒排泄物的行为已经成为历史,他没有闻到多少让人不适的臭气。 在砖墙上分出一枝铁杆,下面悬挂着“罗塞尔第二蒸汽机学会”的木牌。进入之后是普通的办公间布置,煤气灯照亮的木桌上摆放着柯尔特兄弟牌打字机,展示台上堆放着扳手,半完成的机器结构,飞越在木桌上的线条挂着一张张设计草稿。 “这是你的收容观察房间,请你进去稍等一会。” 欧拓从自己风衣下摆的内口袋中取出一环钥匙,上面贴着各类标签和编码用来分类。他娴熟地取出对应的钥匙,打开了一扇厚重的铁门。里面的煤气灯随着大门打开而传来噗的一声轻响,照亮了这个软壁牢房。整个房间的墙壁都填充着缓冲物,用来防止有自杀倾向的关押者撞墙受伤。 整体缺乏装饰,有一张多抽书桌和一张软床,锐角地带都用缓冲物包裹。厄兰兹坐到床上,坐久了硬板床,这样的床垫在坐下时甚至给了他一种失重感。 习惯性地观察环顾自己身边的环境,煤气灯的光晕吸引了他。 和白炽灯比起来要不稳定许多,时常会因供气气压不稳而扑扑闪烁,外层还有许多雕花装饰,没有教会文化里标志性的几何线条组合,而是较为流畅的花纹,或许这表明这里最初并不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建造的,而是后来改成工作场所的地方。 墙角有两个不易察觉的小喷头,从它们的口径和磨损程度来看和煤气灯管道相当不同,是后来改装加装的概率很大。 整体而言要比摩斯苦修会友好很多。 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开抽屉,里面摆放着许多常规的纸张。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能用来书写的工具,或许是怕尖锐笔尖用来自尽。 门又打开了,欧拓手里拿着一杆自来水笔和一叠问卷放在桌上,金色的眼睛落在厄兰兹身上,没有什么情感波动,让人联想到转向自己的摄像头。 “我们需要通过问卷回答来评估你的精神状态,意识形态等必要的状况,所以请配合我们工作。” “没关系,请拿给我吧。” 厄兰兹接过问卷,推了一下镜片开始浏览问题,总共有七八张,分别应该是用来测试精神状况(“你是否有过幻听,见到幻影的情况?”),身体状况(“你有任何隐疾,慢性疾病史吗?”),道德观念(“人是什么?”)之类的,他很快完成了问答,下意识把钢笔放在了右手边离欧拓比较远的地方。 “谢谢,我会交给负责评估的工作人员,之后我们再进行进一步讨论。这可能需要三到五个小时不等,请读一会书稍等吧。” 欧拓似乎并没有忘记厄兰兹用手臂遮挡的那只不起眼的笔,身体前探取走了笔后,从风衣的右侧取出一本虽然泛黄但完整的小说放在桌上。转身离去,又是咔哒一声,大门紧紧地锁上了。厄兰兹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书封,从书页已经出现边缘留白,书名没有写一长串来看,娱乐文化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暴风山庄》,作者佛尔思·沃尔。 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始阅读。负责搜身的艾奇奥动作马虎了点,没有搜走他的灵摆。在确定门外没有监视之后,随着指头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灵性也随之溢散。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徘徊在虚妄中的灵...” 咒语还是没念完,赛吉就冒了出来。 “哇哦,好吧。看起来你又被关了。” 独眼有点郁闷地看着厄兰兹,声音从脑袋里传出。 “你是什么东西?” “哇哦,你这家伙怎么第一句话就这么难听啊?” “我在问你,你是什么东西?七十二柱魔神是残留的集体无意识,你是什么?” “我是活化程度比他们更低的其余知识。你知道的,约翰迪的以诺克体系啦,克劳利的泰勒玛,灵知主义诺斯替,阿赞德人的巫术传统之类的。” “所有的这些都客观有效吗?” “当然不是,你也不会觉得让一只黑猫从你脑袋上跳过去就能赶走疾病吧?”小白球用触手骚了骚头。 “但是你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从表现上来看所有的神秘主义传统和民俗都认为按照一些特定的方式可以以超自然的形式做到另外一些事。让一些区别于另一些的地方在哪里?为什么我在地上画一个象征对应灵体的仪式圈可以真的召唤出一个灵体,而一只黑猫不能如传说中驱除疾病?” “哇,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我只是一个团子。” 厄兰兹本想用笔敲敲桌子,结果发现手上空空,只能用指节敲敲桌子: “你得想。考虑到我们以后还有长期的合作关系,我认为训练你有最基本的思考能力是我们进一步合作的良好基础。按我说的来,我们现在确定了本次讨论的主题是‘是什么让知识有效与无效’,我的假设是其中某些知识具有超凡特性,因此知道它们的人能以相似的方式展现出其力量。” “嗯.....那我的假设是某些知识具有特殊性质,但不具有超凡特性,这种特异性让它们能够撬动现实结构。” “好,接下来,你要提出什么来反对我的观点吗?”翻开桌上的笔记本,厄兰兹等待着赛吉的话语。 “有。非凡特性在那个时候是不存在的。在我们还有记忆的时候,人类社会里也不存在你们这样的超凡者。我们之所以有效是因为我们是形而上的实体,只要我们改变灵界和星界的状态,物质世界就会按照一定规律产生相应的变化。” “也就是说你根据你的个人经历,认为这种对应关系是你们的固有属性,不具备这种属性的知识是无法做到的?” “额....大概是的。”赛吉听起来有点不确定。 “那么你记得任何原本不能,但后来能做到的知识存在吗?” “不..我的活化程度那个时候很低,没有形成人格。能告诉你这些已经很费力了。” “那么我现在改变我的观念。我将‘神秘性’定义为一种可以被赋予给任何知识的特殊属性,具有这种属性的知识能够通过个人意志来改造物质世界。” “你为什么假定这东西能被赋予?”第一次,赛吉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因为是人类赋予文化以形式,而非人类适应文化。你作为一个大范围知识的整体,在过去不具备思考能力,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所有知识在以前,是不能迎合人类而做出改变的。那么如果我们尽力去复原一些历史上明确无效的神秘知识,如果其中任何一种生效,都能证明我的假设具有一定合理性。”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知识几千年来没变过,只要你干的事情和几千年前一样,以前没用的现在变得有用了,不是你的问题就一定是知识的问题?嗯...可以试试,虽然变量太多了,你很难控制到只有一个。” 戳了戳厄兰兹的笔记本,赛吉指出了这个比较明显的问题。 “你的否定是非常合理且有价值的。我们等着看吧,我会找到资料和实验来完善我的猜想,你也可以尽全力驳倒我,不论如何,我们都在靠拢真理。” “嗯~我开始觉得你这家伙有点意思了。” 第十四章 忒修斯之船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清亮明快的女声伴着转轴吱嘎声传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 带着礼貌的微笑,一位左手拿着夹纸板,右手拎着公文包的栗色蜷发女性快步走进房间,她的服饰风格干净利落,缝线的痕迹可以看出是自己裁剪后的男士正装,正好合身。在这个女性权益被压迫的时代,做出这种选择是需要相当勇气的。 “您好。” 厄兰兹起身鞠躬的同时,赛吉已经无声中消融隐去了。她微笑着点头回礼,坐在床上和厄兰兹面对面,迅速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的采访对象——开裂的亚麻布长袍,破皮开裂的四肢,捆着布条的手腕,下巴上的胡须和凌乱的头发。 “我对您的遭遇表示深切同情。完成这次判断后,您就可以进行休息和享用一顿早餐了。根据您的心理情况问卷来看,我们初步判断您的精神状况是较为稳定的。接下来,我会对您的非物质体进行一次检查,排除潜在污染存在的情况。” 她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有五个输入口的罗盘,上面有至少四个表盘,里面长短各异的指针不稳定地晃动着。厄兰兹微妙地抖了一下脑袋,眼镜顺着鼻梁滑落一点,窥密之眼中那罗盘散发着耀眼的深蓝紫色,不知道属于哪个途径。 超出他预计的是这个女士身上没有任何超凡因素的光芒,她的以太体只是寻常人的色彩。在知道那件毁灭性的真相后,厄兰兹已经不会对以太体色彩和瑜伽脉轮学说对应色彩一致感到惊讶了。她没有足够的灵性和超凡能力,但依旧可以操作这种神奇物品? “不用惊讶,这是欧拓先生制造的神奇物品。即使是我这样的普通人也能正常使用。” 察觉到了厄兰兹的惊讶,她礼貌性地解释了一番。随着表盘上的读数不断跳动,最终稳定在几个特殊值上,她把仪表盘上的数据记录下来作为备份归档,点了点头令厄兰兹安心。 “好了,您可以去洗一个澡,然后回来吃一顿早饭,接受进一步观察和一些其余手续。” 她站起身离开,靠在门上显得不怎么正式的艾奇奥朝着厄兰兹摆了摆手。 “嗨——” “你好。” 起身走过艾奇奥身边,厄兰兹偏了偏头,示意可以进行下一步了。显然没有想到厄兰兹反应那么快,艾奇奥怔了一下才站直身子,转过一个拐角示意厄兰兹跟着他上楼。 “我说你啊,真是我见过最不喜欢开口的家伙了。” 顺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朝着楼上走去,艾奇奥正摘掉沾满煤灰的手套,而厄兰兹则看着挂满墙上的各种照片——黑白相片里许多人他都不认得,似乎是物理学界的泰斗和一些蒸汽与机械教会的高级成员,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留着两撇精致胡须的男人照片下用烫金字标注着: “罗塞尔·古斯塔夫,蒸汽之子。” 他站住多打量了一会,从七光得到的情报来看,罗塞尔此人已经确认死亡,光只是这么看着,就能让人暂时忽视他抄袭行为的错误,毕竟,如果故乡都无可回,他反倒算是把文化传承的载体。或许是因为他传播的文学和艺术创作,给了所罗门灵体们最后可以容身的集体无意识。 “诶?你也是罗塞尔大师的追随者吗?我听说他在神秘学领域建树也挺多的。那个什么塔罗占卜就是他弄的吧。” 见到厄兰兹没有跟上来,艾奇奥把目光越过扶手看向罗塞尔的画像。 “不完全正确。塔罗占卜本身的起源有诸多学说,但可以确定的是它背后蕴含着大量不同文化中具有象征意义的图案。最早用于占卜的例子应该能追随到古费内波特叫tarhi的纸牌游戏,罗塞尔只是把它体系化工具化了而已,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也应该只是伟特塔罗...额..我是说罗塞尔塔罗。” “...听起来你对神秘学还挺了解的啊。” 听了这么一番话后,艾奇奥只是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厄兰兹必须得用上呼吸调节才忍得住不白他一眼。 “入门而已。我们走吧。” 迅速结束话题走上楼梯,上层应该是平时这些人生活的地方,没有摆放一层的各种重型机器结构,只有一些精巧的机械机构。比如一只黄铜金丝雀,它放在一大堆论文和期刊上,显得格外可爱显眼。 “这就是盥洗室,你应该会用自来水之类的吧?” 艾奇奥朝着贴着瓷砖的盥洗室入口比了比,用非常热心的语气这么说着。 “哦,感谢你的体贴。我想我应该还是知道的。” 作为一个外来无户籍,并且穿着破烂的陌生人而言,不会使用自来水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毕竟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依旧会本能性地觉得受到了侮辱。 随着热水氤氲着从龙头中涌出,填满陶瓷浴缸的内层,厄兰兹用手肘试了试水温,然后慢慢地把还算完好的双腿放进去,抬起手坐进浴缸,水压压迫胸前和温水溢出的感觉陌生到让他怀疑自己的感官。 “那个,换的衣服我放在盥洗室门口了,你一会洗完了出来换上哦。” 身体上的伤口在浴缸中也得到了精神上的抚慰,让疼痛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幸好滚下来这么一截也没有多少损伤,反倒是洗头的时候满头凝固的血污把他吓了一跳。 在换了两次水之后,他从浴缸里走出,盯着自己皮包骨头的手臂和绷紧肋骨的皮肤看了一会。站在镜子前,不怎么熟练地用肥皂打出泡沫,刮掉脸上的胡须,理顺凌乱的头发,那张颧骨突出,面颊凹陷的脸似乎和记忆里的自己有些神似,但终究已经不是了。 我还是我吗?或者是两个精神混合后的新个体? 他用指头撑开眼皮,看着那枚亮紫色瞳仁的眼球转动。在意识到自己必然会得到的结果后,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艾奇奥留下的衣服是一套款式比较旧的黑色长袍,内部有很多暗袋,看起来不像是常规衣物。他用窥密之眼仔细打量了一下,没有侦测到灵性或额外机关存在,于是便穿好内衬和长袍,稍微花了点灵性让头发迅速风干,在镜子前正了正黑色软呢帽。 一个更加陌生的人出现在镜子前,一双忧郁的眼睛掠过镜面,一滴镜面上的水滴进下水道。 “哇哦。你看着...真眼熟啊。” 看着那个从盥洗室里走出来的人,艾奇奥盯着厄兰兹转过来的脸,似乎是在和记忆中的模样做比对,又摆了摆头。 “不好意思,那一下我还以为你是我们以前一个老朋友。他也和你一样留长头发。” “没关系。我预感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慢慢认识。” 他摸出自己的眼镜,灰黑遮蔽深紫。 “不介意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知道的。我可能吃了半个月和黑面包和水煮芜菁。就算你端给我一锅放了三天的鱼冻我也不会拒绝。” 第十五章 末世预言 观察室的门虚掩着,厄兰兹推门走进。一碟鲁恩传统早餐正摆在桌上:煎得滋滋冒油的培根和溏心蛋放在正中,番茄对半切开,撒上盐和胡椒后煎出焦化层,配上抹上黄油的两片白面包。再加上一杯速溶咖啡就能充当大多中产阶级惬意的周末早饭。 指头生疏地拿起刀叉,原主和他的手都不熟悉它们的重量,刀身刮擦盘底时难免发出不怎么雅致的噪音,好在没人看着。迅速地解决掉这顿早饭,收尾时用面包片擦干净盘底的培根油,夹住刀叉卷走上面的残留,剩下反光的刀叉和干净到不需要洗的瓷碟。 端起咖啡杯,厄兰兹深深地吸了一口它散发出的浓厚香味,以前工作之前他也总是喜欢泡这么一杯,这让他从肺到全身都有一种纯粹的满足感。 啜饮着咖啡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餐碟下面还压着一张问卷,有些疑惑地挪开碟子,上面没有需要勾选的各种问题,只有一个简略的标题:需求申请表。 “你可以申请一些在观察期间需要的东西,我们会在审批后选择合适的交给你。” 先前那位有黑色蜷发的女士走了进来,和厄兰兹对上了目光。 “之前我想你可能更需要一个热水澡,所以有些赶时间。现在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蕾贝卡·塞拉。” “埃尔道斯·厄兰兹。感谢您的体贴。” 厄兰兹本想站起身,见她示意不用后顺势坐回座位。 “那么您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我配合的吗?” “现在你只需要填写完这个表格就好,我们会尽量保障你的权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再聊一会,时间还很长呢。” “那真是太慷慨了。”他摸向右手边拿起钢笔,笔尖停在纸面上,泅开一小片深色。 “女士,您能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时候吗?我被关得有些久了,恐怕很难想起来日期。” “现在是1353年9月。” 根据他从七光得到的知识来看,几乎所有预言家都一致宣称末日在1368年。 这个简单的计算却能反映出不到15年,末日就会到来。 “只剩十五年了。”他低声对自己说。 “您相信那一类末日论调吗?”蕾贝卡的语气和眉毛都提了提。 “女士。我不只凭主观的冲动和倾向就认定一件事情的真伪。我向您提出的这句话是知识与智慧之神圣典中明确宣称的末日预言,经剩下几位有相当可信度的实体证明的论点。它的可信度高到我不得不选择去相信它。” 厄兰兹伸出手刮了刮自己的眉毛。语调也逐渐变快,单词成串从口中说出。 “啊。原谅我的无礼。”他把目光转向蕾贝卡,似乎是才想起地补充了一句。 “没关系。您这样的性格应该会和欧拓先生很聊得来。” “您个人推荐我加入机械之心吗?” 再次低下头看向问卷,他在心里把需要的物品按照种类分成生活,学习以及仪式三部分,按照允许的可能性从上到下写出。 “我当然推荐。我很久以前就听到欧拓先生在念叨他们需要一个窥秘人。加入机械之心的周薪已经是大学专业教授的水准,如果继续干下去,资深机械之心的周薪能高达十二镑。何况还有完整的研究资金补贴和专利收益。” 这倒是相当诱人,原主记忆里光是施舍的几先令就能多活上一些时候。更多的资金意味着能够更快得到资源和人脉渠道,这些日后肯定会用到。 “很久以前?我以为教会会很快派出窥秘人来补充当地派遣。” 低头填写着问卷的厄兰兹抬起头看了一眼蕾贝卡的方向。 “嗯...因为一些政治原因,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在鲁恩王国境内传教的空间日益减少,阿瓦霍郡内其它的官方非凡者组织也正在接管我们的一部分工作。大概再过几年,我们会整体搬离鲁恩王国,回到茵蒂斯继续工作。” 政治原因?很让人存疑。联系之前的那些遭遇,诸神都是真正存在的,恐怕是蒸汽与机械之神因为某些错误而失去了传教权,传教权意味着很多东西,第一位的自然是新增信徒,其次则是附带的影响力,话语权,资金支持...其中肯定有一个与神本身的利益直接挂钩,才能作为一种对神的惩戒。 “我理解了。请问之前总共有多少个窥秘人为阿瓦霍郡的机械之心服务?” “....三个。”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出这句话。 “全部都因公殉职?还是说有人死于隐匿贤者?” “....埃尔道斯·厄兰兹先生。我希望我们的谈话是有互动的,而非您向我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蕾贝卡的语气有些轻微的恼意。 “抱歉。他们一定和各位有过非常紧密的联系。” “我想非常紧密都不足以描述那段时间。厄兰兹先生。当地一直潜伏着一支拜血教的邪教成员,所有的窥秘人都是在和他们的抗争中英勇牺牲的。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即使是我这个文职人员也必须住在学会,以免遭受危机和报复。” 但是教会本部没有派遣更重要的成员来解决问题。如果蕾贝卡所说的属实,就意味着这群家伙很聪明,一直没有漏出太多马脚,引发的案件也没有把严重性提得太高,以吸引不必要的打击。 “他们发展到今天应该有一个相当可观的规模了。” “也许吧,您说得像是已经入职了一样。” 选择性地忽略掉了蕾贝卡话里的恼意,厄兰兹知道这么说话引起了对方的不适,但他难以感受到具体是哪里在刺痛对方,甚至共情感也蒙在一层薄雾里那样淡漠。 “好吧。我对我引发的不满和对英雄们的冒犯郑重地致以歉意,希望您能回答我最后一个不礼貌的问题:他们有展现出任何特殊的神秘学手段吗?” “这并不是我的职责能知道的,即使我知道,也有义务不能透露给您。”她语气坚定地说。 那就是有。 厄兰兹镜片下的灰色眼眸表面掠过短暂的紫光。依旧低着头在纸面上迅速地书写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几本讲述世界历史的有关书籍,一张世界地图,足够的墨水,纸张和书写工具,一副几何作图工具,一套能换洗的衣物,至于剩下的草药,龙血墨(用叫做龙血竭的药物配置成的神秘学用墨水),蜡烛和星象图他都不做什么期望,纯粹是觉得纸空了点想填点东西。 “那么就劳驾您帮忙提交这份申请,再次为我的无礼道歉。” 蕾贝卡的表情已经变得平缓,只在略崴的眉心处有所痕迹展露。该说不愧是专业负责这方面的人,在处理问题的说法和表情管理上其实都做得不错。关于前面几位窥秘人,则可能是真的和她有过生死之间的帮助关系,所以才那么让她反应激烈。 接过厄兰兹递过的钢笔和申请表,蕾贝卡点了一下头,随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伴随着哐当一声,他又淹没在了寂静当中。在进一步的工作道具入手前,还是打发一点时间,来欣赏一下这里的小说家们是如何描述故事的吧。 抱着一种学习和借鉴的心态,他打开了佛尔思所写的《暴风山庄》。 第十六章 灵体受肉 “全书总共有三次重大转折,每一次转折都在整体的叙事方法和风格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情感的描写本身在探讨文学中的女性意识,声讨了男性中心主义传统文化对女性创作的压抑,并在广泛借鉴其余批评手法之中更显出了对父权中心文化的颠覆性.....” 厄兰兹伏在桌前快速写着书评,时不时用指头翻动暴风山庄的书页。而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赛吉正无聊地玩弄着厄兰兹摆放在桌上的笔盖,它用自己滑溜溜的小触手把笔盖转来转去。 “好无聊...你陪我聊天。” 它用两只触须卷着笔盖,戳了戳厄兰兹的手臂,才把沉浸在写作中的厄兰兹暂时带出那个文字和意义组成的奇妙世界。 “..?你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不记得我召唤过你。” 对于这个吵闹聒噪的白球,厄兰兹也没什么好办法,他抬起手按向赛吉,却真的摸到了一种稀薄的触感,很轻很软,似乎稍微用力就会溃散。类似的触感只有实验室里制备出来的气凝胶——那种比空气还要轻薄的物质。 “你写的东西给了我一点点形态。虽然只有一点而已啦,还有快把你的脏手拿开!麻瓜!” 赛吉费力地用触手顶着厄兰兹的手掌,用力到白色斗篷团子都泛起了红晕,厄兰兹也没有什么感觉,愣了一会才抬起手,开始翻看自己写的东西: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一篇文学批评,涉及到了一些西方文论的说法,女权主义批评,解构主义之类的。这一部分文论有些似乎的确还没被提出,而正是那一部分再次存在的知识给了赛吉形体。 嗯..不。不对。 厄兰兹皱起眉头,这应该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他抬起手,灵性摩擦之下手里写出来的文稿被一页一页焚烧,另一只手则把赛吉放在手心。 “喂喂喂你干嘛啊!我好不容易才能拿一个笔盖玩的!!!快停下停下啊!” 赛吉慌张地把两只触手当做波浪般甩动,厄兰兹则把最后一张也烧掉了。赛吉的触手依旧能拿起笔盖,触感也没有任何变化。 “欸?” 它简笔画般的独眼瞪成了圆形,眼眸则变成简单一个小点。 “也许我的猜想是对的。” 厄兰兹丢掉手里烧剩下的灰,这些文字已经被破坏到失去了文字的含义和意义。 “你是知识,你们渴求的进一步存在,是在灵界和星界再次获得位置。而思想并非只是激素和神经冲动产生的一瞬而过的东西,它在灵界对应着切实的存在。思考越是深入,越是持久,在灵界留下的烙印也就越明显。我对文论的思考让你受肉了,而非那篇文稿让你受肉。” “我现在明白了一点。你存在的最基础形体来自于这个毁灭再建世界里人们对相似习俗的思考。就像他们认为吸血鬼怕大蒜一样,即使文明毁灭再造,这种思想却没有变过。只是思考,信仰,讨论它们的人变少了,思想也变得浅薄,更没有积淀出数千年来持续不断的思考,因此你们脆弱。” “末日将近,没有下一个千年能让你们继续成长了。我也一样。” “你对此有什么计划?” 赛吉迅速跟上厄兰兹的思考,用笔盖顶了顶他的手掌心。而厄兰兹则迅速地埋头开始誊抄什么东西,按照赛吉的眼光来看,那似乎是一篇怪奇小说的开头。 “我要把论述这些灵体的小说发表出去,用一点最基本的暗示,确保这小说能够传播开。不管看到的人是多是少,都能初步确立起对他们的认知和概念。” “你请他们帮你发布吗?” “当然不能。我之后有很大概率还会需要在当地使用你们,不可能把信息就这样散播出去。那样的话很快我就会暴露。现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效率还没有那么快,反倒提供了缓冲时间,不论是读的人多还是少,对我都有利。” 厄兰兹不抬头地书写着,他的字迹虽然快但足够清晰,足够让人看懂。他一边书写,时不时把笔插进墨水瓶里蘸墨,在纸上留下成块的墨水斑。 “你应该能充当献祭仪式的中介,把这些文案转移到灵界,一次转移不掉就多次重复,绕过那群机械之心,送进当地邮局发往茵蒂斯的报社。” “额...我尽力?” “你必须。” 厄兰兹弹了一下笔杆,在纸张背面绘出形似放在软塌上王冠的符号,对应这个标记的魔神专司艺术和好感,交由对应的灵体处理之后应该能让阅读原稿的人接受这篇文章。 门外面的机械之心们陆续起床,开始了新的一天,他听到楼顶传来吱吱嘎嘎的楼梯作响声,嗓门最大的艾奇奥走进开放厨房里,然后就是一阵厨具和炊具的碰撞声。 “早啊,休伯特,你也早,赫瑟尔。” “早。你把咖啡又放到哪儿去了?”一个困倦的,打着哈切的男声。 “哦,早安。昨晚守门辛苦你了,休伯特。”一个怯生生的女性声音。 “写好了之后我会喊你的。” 在脑海里朝赛吉传递出讯息,厄兰兹继续伏案书写着。随着铁门下部传来咔嚓一声,一碟早饭和几个包裹被塞了进来: “早上好,伙计,我专门给你加了条培根,不要和老大说哦。” “谢谢。” 厄兰兹放下手里的笔,走过去俯身拆开了油纸包裹,除了仪式用品,剩下的全都审批通过了。还有意外的好运,为了避免图书受潮而夹在里面的报纸,用来包裹制图工具的报纸...这些东西上肯定有出版社的名字。 他习惯性地端起咖啡杯,感慨了一番虽然也是被关着,官方的待遇还是比隐秘组织好太多了。 这十几页的文稿完工之后,他展开报纸开始翻阅出版社名,把稿纸包进他们给的油纸里,封皮上写上报社的名字:“致茵蒂斯老实人报报社”,署名卡夫卡·坡,确保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压低声音开始引导灵性。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来了!” 还没等厄兰兹划出半个弧线来,赛吉就直接用触手把那一叠文稿扯进了灵界裂隙当中,留下手指停在半空中的厄兰兹,他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似乎不怎么合理,怀疑自己被监视了,叹了一口气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 早餐快变午餐了。 他把放凉的培根和火腿放在油纸里,解决掉番茄和白面包之后,把盘子放在铁门下方的小门处等着艾奇奥收走,自己回到桌前把世界地图平摊在桌面上从左到右审视。 这地图交给魏格纳也推导不出板块漂移学说。 腹诽归腹诽,他越是这么审视,越是下意识地把眉头扭紧。 属于澳大利亚的那一片大洋洲彻底从地图上消失,北美洲和南美洲上被挖掉了好几大块,往地图右边看去,则是大片大片的迷雾和空白,昔日的故乡现在变成了世界上一个陌生而遥远,甚至可能并不存在的地方。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世界变成这样? “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工作。” 铁门滑开,连带着把餐盘扫到了大门后面。欧拓整齐笔直的正装现在显得有些凌乱,右手手套上有一个明显的破口。他走进房间,风衣的后摆高高扬起。 “我希望你能帮忙辨识一下这些符号。如果能的话,我会尽量申请缩短你的观察时期。” 机械之心的队长抬了抬手里的文件袋,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经历了一场恶战。 “不胜荣幸。” 厄兰兹伸出手正打算接过文件袋,文件袋就已经塞进了他手里。里面的文件并不多,只是几张黑白照片,拍摄的清晰程度倒是超乎想象,应该是经过了工匠们的改进。 上面是大量的尸体照片,在断肢,血污,瘪掉的肠子之中有一些模糊的仪式痕迹。即使以摩斯苦修会的知识水准而言,这些仪式的符号也显得陌生。 “所有的仪式都是为了一个明确的目的而执行的。从这里面展示出来的一些符号而言,我确定和恶魔崇拜有关。” 他指出了仪式圈外围一个无限符号上接三条横线一竖线的符号,那是炼金术中象征地狱硫火的符号。以及一个常见到庸俗的逆五芒星,按照一些学派的说法,正五芒星的最上方尖意味着人的灵性,而逆转过来则意味着灵性的堕落。也有一些说法认为逆五芒星正好是羊头的形状,但那是基于对伊利法斯·利未的巴风特象征的曲解。 “也许这涉及到了一个转化的过程。包括但不限于晋升,血肉的再造。但和召唤恶魔降临关系不大。因为....” 说到这里的时候,厄兰兹脑袋里掠过一个想法。现有的仪式组成元素并没有指向拜血教崇拜的至高实体法布提,更像是个..现代地球人照着自己印象粗略弄出来的仪式。 “因为什么?”欧拓眼底的金光变亮了一圈,窥秘人则刻意闭了嘴。 “我想或许带我去现场,能提供给您更多信息。我是奉行无调查权无发言权的人,只有见过了现场情况,我才能说出推论。” 第十七章 黄金黎明仪式塔罗 “...好。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我本以为你会花些时间找条例。” 揶揄了一句欧拓,后者则无视掉了厄兰兹不怎么讨喜的话。 “罗塞尔大师说过,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说的不错,我需要一副灵摆,一根手杖,一副塔罗牌和一把粉笔。走吧,先生,时间不那么绅士,不会因为我们聊天就停下来安静等待。” 厄兰兹拿起放在桌上的黑色软呢帽扣在头顶,快步走出房间,紧跟着他的欧拓走到工作桌前,迅速地按照贴着标签的抽屉和柜子中取出对应的东西,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把粉笔,塔罗和灵摆装进挎包里塞给了厄兰兹。 “走。” 队长闪身打开了罗塞尔第二学会的大门,速度快得厄兰兹必须半走半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转过接连几个让人头晕的拐角,已经封锁了现场的艾奇奥和另外一个手上有着烫伤伤疤的壮硕男人用枪支对准着地上的尸体。 他不是枪支专家,但光是从那些枪支恐怖的尺寸口径以及后坐力抵消装置来看就知道任何东西挨上那么一下子都会被炸得看不出原型来。 “报告。三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全部属于阿瓦霍郡德哥沙尼教区东部地区的葡萄采摘工,三人没有直接社会关系交集。” 一个金发在脑后利落束成马尾的少女穿着机械之心的统一制服,手里端着夹纸板,把已经采集到的消息交给了欧拓。队长点头示意工作完成后,她快步离开现场,没有任何话语交流地,剩下两人抬起枪支,让开一条路可以让厄兰兹接近现场,所有的动作都整齐到堪称咬合的齿轮,没有一丝冗余举动。 血腥味扑面而来,满地都是散落的器官和肢体,粘附干涸在地面上发黑的血迹盖住了大多数的痕迹,只有巷道墙面上没有来得及被涂抹掉的符号表明了一些东西。一个仪式的目标会有明确的指向,这些随意涂抹出来的符号可能是刻意不涂抹,用于误导判断的。 因为对于一个仪式圈而言,这些没有位于正确位置的符号就像编程里的注释一样,并不会参与到仪式的进行。犯罪者更像是直接从脑袋里选了几个符号,然后一通瞎涂。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哄骗来三个无辜的人,然后进行这种亵渎的连环谋杀,欺骗调查者,再成功的逃跑,已经超出了寻常冷静的程度,更准确的说法是反社会人格,不受良知和世俗道德规范和法律约束的心理状况。 他拿出灵摆,悬浮在尸体上,但不管他怎么调动灵性,灵界似乎都不响应他的召请。随手把灵摆收回挎包里,摘掉自己的眼镜,窥密之眼从背后展开,三个灵体还没有完全消散,如果现在就开始通灵仪式应该还能读取到一些宝贵的讯息。 不。不行。 他眯起眼睛,眼睛里的紫光因此变得更加明亮。这些灵体上被施加了某种用于约束的法术,如果继续通灵很有可能会被干扰,乃至被污染。对手是一个精通此道的非凡者,并且还能干涉他的通灵和占卜。 “艾奇奥,还有休伯特?劳驾二位把尸体抬走,不用在意保护现场。” 两人第一时间看向了队长欧拓,欧拓在犹豫了一时后点头同意。三幅尸体被挪出现场,只剩下被血色涂抹的现场,仪式现场已经被血染到无法辨认的程度。厄兰兹蹲下身开始绘画仪式圈,成环的仪式圈里没有象征符号,而是被厄兰兹放上了一张一张的塔罗牌。 塔罗不只是可以用于占卜,它本身还是一种综合了大量象征符号的仪式工具。在黄金黎明系统当中,它甚至代表着化神之路,并具有强烈的仪式作用。向诸神祈祷的仪式魔法不能只祛除血液而不祛除血画出的法阵,而旧日灵体的仪式则可以做到这种精准度。 随着灵性从指尖溢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空间被灵性圣化和隔绝,厄兰兹抬起手指,灵性凭空缓慢地溢出,勾勒出一个五芒星。按照小五芒星驱逐仪式中五芒星绘画起止点位的不同,五芒星会同时充当召请和驱逐仪式空间内四大元素的工具。 第一个五芒星绘画成型,肉眼可见的亮蓝色五芒星在厄兰兹的面前颤动,它燃烧着的火光也燃烧在他背后三人眼中。一阵失重感从面前一直传递到背后,风已经从这个区域里被抽离,将他们的风衣和长袍吹动。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历后,厄兰兹转动方向绘画出剩下三个五芒星。 火,水,土分别被抽出这个区域,空气变得停滞,既不干燥也不湿润,既不寒冷也不燥热。现在这个区域就成为了人为营造的纯净空间,能够为脆弱的灵体和咒语搭建环境。 “olsonufvaorsagigohdbta.elexarpeh.co-mananu.tabitom...” 被灵性赋予能量的元素开始在仪式圈内活动,野兽般冲撞和撞击着仪式保护圈。四个五芒星同时变成深紫黑色,元素开始从外界被引入,汇聚成构造出灵体的最基本框架。凭借那些旧日就已经存在的幻想,仪式的执行将它们再次写入灵界。 咒语声中,旧日精怪,神明,恶魔,鬼魂的身影在他的身边闪动,塔罗牌一张张翻动,转动到背面朝下,而他引导中的那不成形的六芒星却越发清晰。 “为我展示它的全态,祛除误导的伪造。” 他抬起左手,中指与拇指紧贴,无名指和小指收回,食指高高抬起。仪式已经构建完成,稳定的一团灵体盘旋在他的头顶,犹如一个纯白光团焕发着微光。四个五芒星环绕着他,上面的火焰沉闷燃烧。 哒。 响指声清脆传出,灵性构成的仪式圈骤然分解,四个五芒星化作一缕火焰飘飞,杂乱的元素呼啸着涌入巷道,化作一道劲风把四人的衣摆吹得呼啦作响,在这强风下血迹被风刮走风蚀,只剩下地上巨大仪式阵的全貌。被掀飞的塔罗牌落向地面,每一张都正面朝上,每一张都是空白。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记住它的细节。” 厄兰兹蹲下身开始仔细打量这仪式圈的痕迹,在半圈的位置线条流畅,而正常人如果这样蹲着画东西,自然会因为转不过去而挪一下身子再画,必然会留下一点停顿。很有可能利用了工具或者超自然因素,点缀在仪式圈内部的符号都切实有效.... 除了这个引用的灵体名。 戈尔戈? 开什么玩笑? 这个名字来自希腊恶魔,狄摩高根的劣化版。他从来没有在自己读过的任何一本书里找到过这个名字,它更有可能来自于一个旧日的灵体。和他同列的其余名字全都属于拜血教崇拜的实体,换句话说,这个人似乎是实验性地引入了一个陌生的名。 同样的幸存者? 但恐怕此人并不友好。 他感受得到自己的掌心在冒着冷汗,擦过了仪式圈。窥秘人对神秘的把握能力让他已经可以把仪式的细节全部复刻在脑海里,他站起身往后走了几步。这个执行仪式的人没有驱散残存的能量,应该不是个神秘学老手,假设他真是幸存者,更有可能只是个恶魔爱好者,或者撒旦教的教徒。 厄兰兹抬起手,他的灵性引导着仪式圈里残存的能量,从仪式圈中抽出能量,令它悬浮在空中。那是一股搏动,鲜红,异样地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力量,直视它甚至会烧疼自己的视网膜。他把手朝着尸体那边一甩,伴随着能量涌入尸体中,大量赘生的肌肉组织,骨骼,器官开始和树一样从尸体腹腔里涌出,堆成令人作呕的一团。 “你作何打算?” 欧拓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厄兰兹露出一个尽可能有礼貌的微笑。 “当然是再执行数次,我尊敬的先生。我需要确认这个仪式的作用,它会反应执行者的需求,而根据他的需求,我们可以推测他的社会地位和身份。” 他慢慢走出仪式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灵性被过度抽取导致的虚脱感在脑海里跳动,伸手谢绝了靠过来的休伯特,他倚靠在墙上逐渐平衡着呼吸。 一定要尽快晋升序列八...灵性这么容易枯竭太致命了。 第十八章 模拟环境 厄兰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学会,已经回来的休伯特正把一张油布展开,哗啦哗啦声中抖开了褶皱,平铺在一张清空出来的工作台上。 “我申请到了外援临时资格,从今天开始直到案件结束,你接受的监管从3级降低到1级。这种案例以前很少...但现在人手短缺,也只能这样了。” 手里拿着一枚齿轮圣徽,欧拓把它递到了厄兰兹面前,那是一枚黄铜打磨出的精细徽章,内部还蕴含着些许灵性,既可以被当做辨认标准,应该还是一个轻度追踪器。当然,那只是一个推断,毕竟从表面来看,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符号能够证实这一点。 “我会尽力而为。” 他接过了徽章,它冰冷而沉重的触感停在指尖,灵性刺得指尖发疼。 而欧拓点了点头,露出轻微赞许的意味。从腰间取出一把银质钥匙,握柄部分镂空成了一个独眼符号。 那是一种很精巧的设计,根据溯源考据,应该是起源于东拜朗的死神崇拜与棺殓传统的神秘学技术。能让财产被恒定的仪式魔法保护,抽出钥匙充当的那一小部分结构,插入钥匙后整体结构才会完整,从而解除保护。 “这是我们上一任窥秘人个人物品的钥匙,他在遗嘱里声明了把自己的所有个人物品留给下一任继任者,在你工作的时候,休伯特会负责保护你。” 保护和监视。 好吧..如果换做是我,也不会放任一个窥秘人和一大堆仪式用品呆在一起。 接过钥匙后,欧拓就大步离开了现场,一边朝着门外走一边说着话,在他走出门的那一瞬间,也刚好把话说完。 “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和需要,就和休伯特说。箱子就在你左手边。” 厄兰兹顺着对方说的地方看去,那个沉默的壮硕男人拍了拍一个老式木箱。厄兰兹走向箱子,把钥匙插入锁孔,伴随着咔哒一声,一环银色微光浸透了老木箱子的每一道纤维,箱子自发弹开,上面那部分用皮带固定着一副塔罗,可更换悬挂水晶的灵摆,两柄妥当包在布里的黑白仪式匕首,成捆的宝石,金属片和草药,排列整齐的试剂瓶,蜡烛,粉笔.... 一个研究基础神秘学的人所需的所有东西这里都有。 孩子见到玩具箱一样的快乐很快就被沉思替代,原主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很有条理并且精于传统神秘学的人,也依旧遭受了不幸。 “劳驾,请帮我弄些75%浓度的酒精。”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根玻璃注射器,不同于以前见到的塑料注射器,这种玻璃做成柱体,活塞部分由黄铜合金做成的注射器在尾端做出了三个环紧挨成三角形的艺术结构,手指可以插入底端两个环中使用,实用而不失美观。 在等待休伯特的时候,他在摊开的油布上放上一张折叠了好几次的布。在上面熟练地绘画着当初见到的仪式环,绘画时的墨水浸透布料,渗透到下层,只需要进行一些补充和修正,就可以得到好几个相同的圈。 屠杀本身是一种用来取悦邪恶实体的行为,对仪式的进行没有多少帮助。他不是法布提的信徒,自然不能冒着被注视而爆亡的风险去颂念它的尊名。 “好了。” 沉重的一声从右手肘侧传来,一罐被调配好的酒精已经摆在手边,他把注射器拆开,把每个部件都浸泡在其中杀灭致病菌种。在浸泡所需的二十多分钟里,他把自己放在观察室里的冷培根和火腿取出来,看了一眼放在不远处架子上的小铁笼,它内部还有一个专门用来挂东西的小铁钩。 “我打赌你们中一定有个是抓老鼠的好手,朋友。” “那我可要欠你两便士了。” 休伯特挠着自己手臂上白亮的烫伤伤疤,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轻笑出声。 “可惜罗塞尔没什么心思提倡所有实验都要用养好的小白鼠,随便找个活物也凑合吧。” 看着厄兰兹手里的冷肉,立刻会意过来的休伯特端起好几个笼子朝着门外走去。两人一前一后守在下水道口,阿瓦霍郡以当地长日照和适宜栽种葡萄的气候而闻名,也因此这里的下水道一年四季都散发着浓烈的葡萄皮腐败后的味道,酿酒工坊排出的废水和废料形成的气流闻着就让人上头。 “哦....好吧,蒸汽在上啊。我猜这儿的老鼠都醉醺醺的。” 厄兰兹把一条培根挂在钩子上,休伯特则把那个笼子摆好,两人走出了下水道呼吸一会新鲜空气,习惯性地开始观察身边这个人的衣着,他穿着一件布满煤灰的围裙,还有一副厚手套,但衣襟却敞开着,露出手臂和前襟通风,手臂上还有许多亮白色的伤疤。 “对于蒸汽之神,为蒸汽炉投入燃料这件事情会是一件富有宗教意义的行为吗?” “我不会用宗教意义来那么称呼我的工作,朋友。你把什么都看成一件一件的事情,而从不投入一点激情,而对我而言,我在这个过程中认识和沉思我的主。” 他把双臂环抱在胸前,颇为骄傲地凝望着远方教堂的尖顶。 “罗塞尔说过,崇拜是离理解最远的距离。如果你们的主是蒸汽,齿轮,这个世界坚定不移物质规律的化身,那么祂理应具有不论是在茵蒂斯还是鲁恩都能普适的特性,祂的神迹不在天上降下的赐福,而是在可以被公式量化的书本里。” “我们的主是本质的化身。所以你说的其实很正确,我的朋友。我们以追求真理,扶持文明来荣耀我们的主,祂是不可企及的绝对真理,虽然明知不能抵达,但是在这个不断自我完善的过程中,我们便是在朝着祂前进,最终得到升入完美之境的荣耀。” “我明白了。这观点非常有趣。” 厄兰兹点了点头,一抹难抑的笑钻出嘴角。基于科学进步和文化出现的宗教?把世界划分成世俗和神圣两部分的杜尔克姆在见到这种情况后搞不好会提出一番新思想来。 世界变得更有趣了。现代科学的发展本身是在为世界除魅,所以神话里的妖怪,传说里夜里出没的鬼魂,都随着科学的发展而越来越稀少,世界变成了没有奇迹和传说的世界。而这个再一次生长的世界尚未褪去迷蒙,异怪再次行走在我们当中。 它是致命的。他已经和死亡擦肩而过了好几次。 但也迷人无比。在寻常秩序下蛰伏着涌动的暗潮。窥秘人正是这样,凝视这个世界的表皮,用目光无情地解构万事万物,沐浴在世界本身涌出的鲜血里。 一阵微妙的感受流遍全身,复活前和复活后学习的这一切逐渐把道路铺平,他知道自己的【窥秘人】魔药已经完全消化了。 “我听说可以根据功勋申请晋升,是有这回事吗?” 第十九章 向更深处 “所有足够系统化的隐秘组织都是这样。” 在两人拎着老鼠回去的路上,休伯特才开口回应。厄兰兹的身高只到这人肩膀,因此转过目光看向对方时只能看到肩膀,抬起头时休伯特神色平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你应该只在苦修会里呆过半个月吧,放着功勋要求不说,急着晋升可不是什么好事。队长花了二十多年才当上序列六。” “我明白。魔药的副作用是和它相伴的疯狂。不按顺序,掌握不足,跳出序列,过量服用魔药都会让失控的概率大幅度提升,下场通常是死亡,疯狂和畸变三类。” 这方面知识作为非凡者的常识而被厄兰兹熟知,但晋升对于他而言意味着几乎一切。 最首要的当然是存活,而后是有些神秘学知识本身已经超出了他的当前序列,因为硬性指标无法尝试施展:包括但不限于被魔药改造的身体和灵体,推导出超凡能力的核心知识,灵性的总量等。 “我在进入苦修会之前系统性地学习过数年神秘学,为未来做考量而已。” 谎话不能全说假话。知道他在苦修会里呆了半个月的人只有艾奇奥,而且那还只是出于他口述的随便一句话。加上机械之心的高度纪律性和情报传递效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们的超凡能力。从此以后在他们面前说的每句话都有可能变成他们用来质疑自己的利器,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回到学会内,厄兰兹从烧杯里取出注射器,把注射头和玻璃管组合起来,抽放了三次酒精以消毒注射头,等到所有酒精挥发之后,他拿起一根皮条勒住自己的左手手臂,缓慢地把针头扎进凸起的血管中。 有点疼。 罗塞尔虽然对公共卫生做出了不小贡献,但他的改革还没精细到改良注射头的程度。用颤抖着的右手缓慢均匀地拉出活塞,黑红的静脉血逐渐盈满了注射器。血祭的本质是把血液中的能量和灵性作为祭品或者为仪式充能,因此静脉血和动脉血都没有区别。 “把笼子弄牢固点。如果老鼠乱动你就开枪打死。” 反手取下皮带捆在远心端,厄兰兹转头示意,而休伯特则点了点头,熟练地在外面用铆钉额外加装了一层铁罩笼结构,众多三角形结构组合成了这个牢固的外壳。 懂得咒语构成规律和韵律的人,能够自己根据适合的目的编制咒语,而在知道了这个仪式圈的大体作用是增生和增强之后,倒推咒语也不是难事。 随着厄兰兹的吟诵和灵性的灌注,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越发不稳定,潮汐般涌动的灵界结构牵动着周围概念化的元素,暴戾地突变着,一道一道血红的符号从空中刻出,朝着下方滴血般延长。他空出另一只手拿起注射器,把血液滴进仪式圈中,每一滴都让这个圈贪婪地索求更多。 当注射器大概用了二分之一后,一团血红色的能量从仪式圈正中窜出,顺着厄兰兹用灵性勾画的轨迹钻入小鼠体内。额外增生并没有如预想地出现,相反,大鼠虽然双眼冒着红光,在笼内飞快地打着转,却没有出现攻击性举动,只是不停地用身体磨蹭着铁笼。 指头在空中逆时针转动三圈,把残余的一部分能量甩给第二只大鼠,再选出第三只没有受到影响的,年龄和性别都相同的大鼠,厄兰兹把这三只老鼠排成一列,第一只最是需求高涨,第二只则体现出了常规老鼠繁殖期间的常规状态,第三只则在那里啃着之前没吃完的培根。 “....我推测犯罪者应该是个很有钱的人。” 厄兰兹这么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休伯特。 “劳驾,请问你对解剖和生物学有研究吗?” “有一点。” “好极了,让我们来给这三只小动物来个检查。” 他走到老鼠前面,做了一系列的刺激检查,包括但不限于用食物刺激,用别的物质刺激,来确认这些生物到底是对什么感兴趣。 厄兰兹抬眼看向堆着化学试剂的另外一边,打开了头顶的木柜,里面摆放着许多用褐色玻璃瓶装着的避光化学物质,他熟练地拿出一瓶乙醚,另拿一针管抽了几毫升。 把活塞小心地推到刚好流出极少极少的乙醚,用指头弹两下注射器排空空气,他给三只老鼠在相同的位置皮下注射了微量的乙醚,很快,这三只老鼠就在轻微的挣扎下死亡了。 “接下来就是您的工作了。” 厄兰兹收拾着剩下的东西,休伯特则从另外一个抽屉里取出解剖刀和镊子,在短短的一小段时间后,三只老鼠都被开膛破肚,炉灶工皱着眉头用镊子戳了戳它们的腿部肌肉。 “受影响越深的,神经系统越发达。你看,这根本不是常规老鼠会有的神经。” 循声走过去的厄兰兹给自己弄了一个三层纱布口罩,毕竟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搞不好全是病毒,原本如果要证明神经异常增生和仪式有关,需要做好几组实验,但鉴于有天然的放射性标记法——灵性,他只需要摘掉眼镜就能确定。 “你说的基本正确。” 老鼠的神经粗得肉眼可见,一条白黄色的神经额外增生着,里面正是被灌进去的黑红色仪式能量。而第二只则少不少,但依旧存在,第三只则完全没有。把眼镜又戴回鼻梁,他随手拿起一张纸开始写下实验报告: 【标记实验组为a,对照组为b: a-1接受5血液量仪式能量后,神经系统出现显著突变,表现为欲望亢进,焦躁不安。a-2接受余量仪式能量后,神经系统初步突变,表现为常规的交配期亢奋。b-1未受影响,表现一切正常。 解剖结果显示a组均有显著神经系统增生突变,体现为对外界刺激的高度敏感性。对象的各项需求都显著上升,包括但不限于交配,进食,饮水。 有待进一步长时间观察。】 “那么我们能得出初步结论了。这个仪式是献祭生命,用来提高身体承受能力和对外界刺激的敏感性。第一只老鼠的胃袋已经膨胀到了常规三倍,但是依旧没有出现过什么严重情况。” “也就是说,你认为必须是经济条件优越,能够支持其享受的人,才会花这样的代价就为了取乐?” “是的。当地大多数居民都是葡萄种植业和酿酒业的附属工人,包括马车夫,敲窗人,采摘工,酿酒技术人员等。最有嫌疑的应该是那些工厂主。他们可能和当地拜血教有资助关系。” 他想了想,然后拿起之前的酒精朝着手上倒,顺便也给休伯特倒了一手。 “消毒。这些耗子毕竟太脏了。我们回头把笼子,解剖器具,还有你本人都好好消杀一下。” 皱着眉头把酒精朝着自己手上倒,手上还没好完的伤口被烫得生疼。随着门铃叮当作响,欧拓和那个金发姑娘赫瑟尔回到了学会。站定敬礼后,休伯特朝着欧拓汇报了所有情报。 “按有毒有害污染物管理条例处理掉那三只老鼠吧,我们没有合适的环境继续观察了。” “对了,厄兰兹先生。”开口的是赫瑟尔,她的左手按在自己的侧脸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您觉得会不会是某些富有的庄园主雇佣了拜血教的非凡者为自己做实验?” 这个提问非常中肯。甚至,很有可能。 “...您说的很对。他们追求享乐,并且惜命。所以很有可能是在为正式给自己使用之前做实验。那就是说或许接下来会有更多这样的案件发生...” 厄兰兹的声音被拉远了,如波纹般在黑暗中一圈圈扩散开来,摇曳着,晃荡着... 变作轻晃高脚杯中红酿的波纹。 一枚血红色的灵摆在黑暗中晃动。 “有人开始调查我们了。”一个淡漠的声音这么说着,说话的对象是另外一个人。 黑暗中戴满戒指的一只胖手停下晃动高脚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让他们查。生存是伟大的游戏,而他们正好能带来些许乐趣。” 第二十章 道路已开 “调查三个受害人的直属雇佣者。” 在五人聚拢开了个简单会议后,这个调查计划就算彻底敲定。负责勘探情况的赫瑟尔便负责开始调查葡萄园主和酿酒工坊主等有钱的阶级,趁着这段时间,厄兰兹则用卡夫卡·坡的笔名写下了更多的小说,大部分都是参考参与了贵族文学沙龙的那些小说家的作品风格。 作为一个写作者,根据文体模仿出风格类似的内容,就是一个提炼核心写作手法,归纳用词习惯和复刻叙述方法的过程,模仿出一篇神似的文章需要时间,但糊弄贵族而言,只要形式相似就足够了。这是他为自己直接靠拢贵族阶层做的二手准备,靠灵体运输信件而绕过了机械之心审核这一关。 “厄兰兹。看一眼吧。” 当厄兰兹正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书写着一些理论设想的时候,一张合同被推到了他手侧。那上面写着的“机械之心入职申请书”似乎才从打字机里被打出,上面的油墨一擦还能变成一道黑划痕。 “ ·1:机械之心成员必须服从上级教会下达的一切命令。 ·2:机械之心成员不允许在未经申报审批的情况下离开阿瓦霍郡拉瑞亚市。 ·3:机械之心成员不得以任何形式和途径朝非允许人员透露自身工作的详细情况和具体职责。 ·4:任何申请服用魔药晋升的成员必须经过测试,审核通过后附证明和文书送达教区总部审批。 ·5:.... ” 他一条一条扫过面前的条例,优势就是他能够得到大量的资金支持和报销福利,劣势也很明显,他不能离开当前区域,必须参与任务——尤其是在现在拜血教已经开始浮上水面的危险时刻。 他权衡着利弊,如果他本人想要晋升,就算隐匿贤者灌输给他了所有所需的知识,要设法取得对应的魔药材料至少需要600镑上下,如果他当文职,工钱就按照刚入职的机械之心月薪14苏勒来算,衣食住行研究开发全部报销,也要攒42个月多,折合接近四年才买得下。 四年!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他到序列七的时候世界都快毁灭了。 而这时候蒸汽之心的优越性就展现出来了,只要能够通过那个测试,序列八的魔药就能直接到手,那可是整整600镑啊。 “我认为没有回绝的理由。” 他抬起笔,在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流畅的花体字勾勒出陌生的名字,他当初捏造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化用了赫胥黎的名“阿尔道斯”,灵知主义的音译“诺斯替”,和卡夫卡的原名“厄兰兹”,把这一切写下的时候,却是另一种陌生至极的感觉。仿佛原本的严道一已经成为了一个陌生的玩家,所写下的,也不过是一个虚构捏造的人物。 看向欧拓,他的眼神有些失焦。他似乎是在笑,因为他眼角的皱纹每一道都展开来了。可为什么那么的不真实?那么远? “哦。对了,先生。还有这个。” 厄兰兹打开自己左手边的抽屉,把厚厚一叠包含图解,示意,和立体三视图的手稿交给了队长。 “这是我把摩斯苦修会内的所有成员,内容,建筑结构,仪式魔法构造的核心要点和突破点,特殊设施的可能结构全部总结之后的结果。如果会有高级教员抵达这里,应该可以拔除这个苦修会的窝点。” “我接受这份贡献。等我证实这一切之后,我会把它作为你的功勋汇报给上层教员。但你听好了,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 欧拓的语气陡然一转,他把厚实的手套搭在厄兰兹肩头,捏得他的骨头生疼。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映照出的是另一双诧异的浅灰色双眸。 “我已经为蒸汽之神贡献了二十九年的人生。我和邪教徒、失控的非凡者们搏斗了大半辈子。我总共处理了四十八个失控的非凡者,其中有十六个机械之心成员,十二个窥秘人。” “你是懂得很多,也因此,你在我眼里和要被肃清的邪教徒只有一枚便士那么宽的差距。现在你没有漏出破绽,很好,也绝对不要让我发现你的破绽。你做仪式的时候念的什么字我连一个音标也不会拼错,你工作桌里的纸有几张我也清楚。我知道你总共用什么方法弄走了二十五张纸,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知道它们用来干了什么。” 他靠得更近了一点,语气紧迫而迅猛。 “我之所以愿意为你申请不是因为你那点神秘学技术有多值得保护,而是因为我不想让年轻的艾奇奥、赫瑟尔还有休伯特再失去一个他们心中的伙伴,阿瓦霍郡的人们需要你的仪式技术让他们能远离邪教徒的毒手。如果让我知道你敢玩任何花招,我会抢在任何人之前枪毙你,把你的非凡特性做成下一件神奇物品。” “我明白了,先生。我不会的。” 深灰色的眼睛仿佛古书扉页上沉淀的灰尘,他的声音平稳自若。肩头的压力迅速变轻,队长则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便签条,迅速地写下几行字,贴在厄兰兹胸前。 “这是什么意思?...欧拓队长?” 他看向那上面草率写下的“4”。 “以后这就是你的行动代号。考虑到你的记忆能力不足以记住我们全部的行动计划,你只需要服从任何一个其余通识者的口头命令即可,现在继续你的工作,四号。这是命令。” 只留给了厄兰兹一个背影,他快步登上楼梯,走上第三楼,停在一扇厚实锁住的双层保险门前。 他把自己的徽章嵌入第一个凹槽,随着齿轮精妙转动,大门从两边分开,露出第二重保险门,他顺时针用力旋转了一圈门上的阀门,放出气压,解开第二层钢铁大门,里面摆放着一台打字机。 欧拓坐在打字机前,有些生疏地用自己的大手指头敲打着小小的键盘,时不时挪动纸张换行。 【尊敬的阿瓦霍教区主教大人: 我是拉瑞亚市蒸汽之心小队队长沃尔夫冈·欧拓。在经过常规管理条例规定的观察后,已初步确定其精神状态和生理状态稳定,故请求您解除对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的1级特殊观察,以更好地令其协助办案。按照机械之心非凡者晋升管理条例规定,其已经协助提供了阿瓦霍郡郊外摩斯苦修会的详细情报,并在帮助调查拜血教连环杀人案件中做出了突出性贡献,功勋已经足够晋升。 如果您批准,我会在检查其各项指标适合晋升后进一步请求您指示,随电附带摩斯苦修会的全部情报正文文本,请派遣高级教员进一步确认其情报可信度,如果属实,则可以进行歼灭打击活动,也请允许我届时调用非凡特性材料资源,为此人提供晋升。 赞美万机之主; 您谦卑的,沃尔夫冈·欧拓】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打开打字机的底座,把厄兰兹所写的情报放进其中,拉下了手边一个拉杆,伴随着微末的金光,打字机的字迹开始一行行地倒退,仿佛被吸进另外一个世界,他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斑白的两鬓,墙上挂着十二顶帽子,有女士的宽檐帽,也有男士的软呢帽,每一顶都浸透了鲜血和脑髓,庄严而不言语。 欧拓仰起头看向头顶一方窄窗里欲颓的天光,白发被染得殷红如血。十二个影子被拉长,沉默地盖在他的头上。 第二十一章 格斗学者 “主教大人,这里是神之齿轮,我已经抵达标注的地点。” 银色长发梳成背头,阿瓦霍郡直属教区的齐普里安·布雷德扫视着面前空旷的地面,他抬起右臂,从皮肤下钻出的黑色流体凝固成三行琴键。按照已经标注好的顺序,他按下琴键,胸腔内置的中空共鸣结构开始传出琴声,随着韵律渐进,和油膜一样翻转着奇异彩色的屏障在面前浮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屏障彻底消散于无形,展露出后面遍布着霉斑的苦修会建筑,他抬起手,一串可观测星区图在手下呈现,宇宙间稀薄的引力把他抬起,从空中俯瞰着这个据点。 “报告主教大人,我已经确认了周边环境符合提供的情报。” “允许无死角覆盖打击,执行有害神秘学阻断传播程序。” 主教的回应从内设的传播系统中传来,成队的机械之心由穿着外设骨骼的通识者途径成员掩护穿着长袍的窥秘人途径成员有序进入现场,一场饱和式打击已经成型。 前方三个机械之心半跪下,架设好的罗塞尔迫击炮三角形式排开,一串浓烟从黄铜炮管中喷出,在空中划出三条黑色轨迹,轰鸣声中从第四纪存留至今的古老建筑里残存的神秘学保护被炸得细碎,整栋楼层从根部开始垮塌,顷刻间变成一滩瓦砾废墟。 白烟飘上天空,被空中一双无情的眼睛看见。 不知道多少英里之外,另一双无情的眼睛闭上。 “嘉德丽雅女士,阿瓦霍郡的分部正在被机械之心攻击。” 苦修会的成员把头罩在亚麻布尖顶帽后,恭敬地低下头朝着一位背对着他的女性说道。她穿着一身古典黑色长袍,上面点缀着许多繁复的符文,腰间悬挂着短权杖与星象仪,乌黑长发下一双黑中透紫的眼眸,睫毛合拢时两滴血泪划过面颊。 为了完成“愚者”委托的探查任务,她回到了摩斯苦修会,在那里行将熄灭的命运之河中,有一条迷蒙着灰雾的金色支流已经远去,即使是她也无法看得真切。 “愚者”先生的眷者吗...? “我知道了。我会着手和其它支柱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她把目光转向左手边的一面镜子,边缘镶嵌着的神秘学符号以及宝石让它能够充当一面相当好的魔镜,循着那条命运的支流溯源而上,终点是又一层迷蒙稀薄的灰雾。 “好冷。” 站在学会里的厄兰兹感受到一阵没有征兆的恶寒传遍全身,让他连着后背都冒起鸡皮疙瘩。摘下眼镜左右环顾一圈,艾奇奥还在改良那台罗塞尔手稿里的滚筒洗衣机——最近他在考虑用手摇摇柄代替蒸汽皮带转动提供必要的离心力,但愿他能成功。赫瑟尔应该在调查当地的葡萄园主,而休伯特按照排班顺序,应该在看守教堂地下的封印物。 拜血教的人在占卜我吗? 他皱起眉头,甩了甩自己裹着纱布的左手无名指,在大概五分钟之前,他被工业弹簧反弹的时候擦掉了半块指甲盖,不过好在这个东西已经设计得差不多了:它的结构很简单,基于一个握柄上放置一个尺寸刚好可以放下条状符咒的容器,每次通过绞盘上满后就可以用极快的速度把符咒朝着一个特定方向发射出去。 要确保这东西完美作用费了他不少功夫,首先是手柄的取材既要符合神秘学要求,能够以尽可能小的损耗转移灵性给符咒,还需要有足够的坚韧程度,不会被激发时的爆发严重损坏结构。除此之外也总是会有大量意料之外的滑稽情况出现,比如艾奇奥拿给他一个半径十英寸的绞盘,并说这是能找到的最小的零件了... 转动了一下旁边的小号绞盘,伴随着咔哒咔哒绞紧的声音,扣动扳机的同时一声清脆的当啷声传出,工业弹簧余颤的感受还停在虎口,标志着这个小发明已经可以正式生效了。 “四号,过来。” 欧拓的声音和开门声一起传来,厄兰兹连忙放下手里的符咒发射器跑到欧拓面前站定。 “是的,先生。” “和我来。” 两人走出学会,临走前厄兰兹合拢门,正好看到艾奇奥在恼怒地捶着滚筒。 顺着当初第一次进入这里的道路,他们走到了蒸汽教会那宏伟的拱顶下,走进去之后就是礼拜堂,用来布道的传道士们已经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一些机械修士还留在教堂内维持这里最基本的运转,坐在长木椅上的信徒们一只手就能数完。 他们从左手边的小道拐进,在数次让人目眩的楼梯交替中,他们站在了一个似乎是死路的地方,日光被圆形玻璃窗的网格割碎,铺在这一段通往墙壁的楼梯前。欧拓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徽章,厄兰兹见状也握紧自己口袋里的徽章。 哒,嗒嗒,哒哒哒哒。 队长用手里的徽章敲击着墙壁,发出一连串急促有序的叩门声,厄兰兹集中了注意力,也没能跟上这段敲击节奏。不过没关系,应该可以用梦境占卜推出来。墙壁上呈现出一条裂缝,从中喷出清洁稀薄的蒸汽。两人快步走进,看着墙壁在背后又一次合拢。 “这里是我们保存封印物的地方。也叫做霍拉米克旧址。” 地下照明通明,裸露在外的大量黄铜管道簇拥着十二盏巨大煤气灯,把地下照得亮如白昼。左右两边一扇扇厚重的铁门里藏着不应被人所知所见的东西。在大厅正中的蒸汽之神圣徽下,一台外层是差分机,有十多个读取纸条口与大量旋钮的铁质仪器敞开着舱门。 “进去吧。我们能够普及化有类似效果机器的生产,所以不像别的教会那样需要让高级执事检测你是否适合晋升。” 听到队长这么说,厄兰兹也只好打消顾虑,走进了机器内。它的舱室差不多刚好能容下一个人,随着厚重的铁门合拢,蒸汽从开口中喷薄而出,他发现面前的舱壁开始缓慢地旋转起来,然后它的旋转变得越来越快,发出轰鸣和让人牙酸的大量噪音。这种噪音似乎被赋予了神秘学的意义,以至于他的灵性都在这种声音的骚扰下发生颤抖。 脑内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和衰竭感,他开始在这种声音中听见了鬼祟的耳语,那声音他很熟悉,正是来自于隐匿贤者。一旦灵性快要耗竭,或者精神状态不够稳定,这个诡异的存在就会开始耳语,他深深地呼吸,靠着冥想的呼吸调节法把自己的灵性膨胀状态缓慢收拢,视觉化一个光球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平复扭曲的状态。 在大概一分钟之后,舱壁停止了旋转,大门当啷一声打开,厄兰兹的脚有些发软,扶着舱门走出了这台机器。队长则手里托着一长条纸袋,读着上面墨迹的波动。 “你确实符合晋升的条件。我很久没有见到这个程度的平滑曲线了。” “原地待命,四号。” 队长扯下证明身体状况的纸条,走进了右手边第四个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环和一瓶已经调配好的魔药。他把厄兰兹头顶的软呢帽摘下,把环状物扣在他额头前,冰冷的触感让灵性收拢,变得更加稳定。凭着自己的知识,厄兰兹推测它应该起到的是屏蔽信息灌输和收敛灵性膨胀程度的作用。 “喝吧。如果你再慢点,可能容器就会和非凡特性结合了。” 魔药的调配是一个精细的工程,一旦过量就可能导致疯狂和失控。因此,不顾可能会冲撞到队长,他取出自己的灵摆占卜了一下。带着歉意朝着队长点了点头,确认没有风险后才端起这杯亮紫色的魔药,它在没人晃动的情况下自发地旋转着,里面还有小小的漩涡。 液体流入喉咙深处,一阵炽热的触感从胃部升起。耳语声依旧缠绕而来,但远没有之前那么猛烈和急促,实际上,程度几乎比灰眼分担了一半的那次灌输还要更轻,只会让颅骨内有一种猛烈的烧灼感,皱起眉头也能就此忍耐过去。 随着灵性的膨胀抵达极点,伴随着咔嚓一声,那个仿照罗塞尔手稿中用来屏蔽耳语的设备碎了一地,好在晋升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最后猛然灌入的讯息洪流只是让厄兰兹觉得鼻子一酸。用手一擦,是一小滩乌血。他甩掉手心里的血液,眼睛隔着镜片也焕发出深紫色的微光。 瞳孔如相机对焦般收缩,所有细节都清晰无遗地展现在他眼前。 他能看到队长衣领上的线头由几条纤维组成,发青的胡茬有几根才钻出毛孔。他看透帽檐下发白的鬓角,他看见队长以太体上忧郁的深蓝。 窥秘之眼下没有秘密。 第二十二章 诺斯替雏形 “好了。四号,现在你欠我二百镑维修费。” 欧拓抬了抬眉头,俯身把地上已经烧毁的碎片捡了起来。它乌黑的其中一片碎片散发出琥珀色的光晕,在厄兰兹灵性尚未完全收敛的窥密之眼中,成串的战争领域符文缠绕着那块金属。 非凡特性在析出? 这时候他从恍惚间听到欧拓在说话。 “啊..?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四号。你欠我二百镑维修费,也就是说,接下来你的周薪里我会抽走两镑,直到你把欠我的钱还清为止。这是命令,半个小时之后到学会报道。” 把手里那半块碎片揣进口袋,厄兰兹注意到从队长手套下钻出的一阵灵性压制住了这非凡特性进一步和物质融合,从而阻止它展现出进一步的异常。他环顾了周围一圈,全是用锁链紧紧约束住的大门,内层可能有一层铅,导致窥密之眼也无法看穿。 正对着先前那台测试机器,一个悬挂在他正对面的时钟正转动着雕花指针,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半个小时之后正好是五点。从教堂走到学会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如果对路熟悉,则十五分钟就足够了,考虑到走出这里可能需要重新规划路线,最好还是迅速动身。 不再停留地迈步离开房间,厄兰兹走出这里的第一个拐角,便遇到了站在后面的欧拓,队长的手上正捏着打开的怀表,咔哒一声合拢了表盖。 “很好。看起来我不用把你关在彭罗斯楼梯里了。” 他皱起的眉头轻微舒展开,厄兰兹的灵性已经收拢,无法再看穿队长那双锐利双眼后的神情。紧随在对方背后,他开始留意身边的环境,发现这里的阶梯永远都在上升,每走过七级就会露出一个只能往左拐的路口。这种现实里根本不可能造出来的楼梯,能让一个三维空间内的人永无走出的可能。 也就是说,如果厄兰兹拖延了太久,刻意去查看了周边环境,甚至花费功夫窥视大门内侧的话,真的会被困死在这个循环结构里。 “你学到了吗?”队长停在墙前,用徽章敲打了一下。 “..当然。” “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一点半,去白猫街35号的拳击俱乐部地下一层,会有人对你进行机械之心的基础素质培养。训练结束之后,转到文斯克街16号靶场练习,练习所需的钱从你剩下的工资里付。” 他熟练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笔和小号笔记本,把两个位置记在首页。这个习惯以前能够帮他第一时间把握住灵感,现在也是一样,只是灵感不再局限于写作,还包括设计体系与研发。 格斗学家的魔药不止赋予了他格斗的大量技巧,还进一步完善了一些动态活动在魔法、巫术进程中作用的知识。这些知识相比于他之前学习到的而言并不多,它们真正的意义在于“资格”。 所有的灵界生物似乎都受制于一种无形的规则,不能够提前传授太多有关魔药中蕴含的知识。只有当你取得这一门票,才能得到它们慷慨赋予的更多知识。 而现在,一个图景和规划已经逐渐构成,他把已经通过实验证实依旧有效的旧日时代神秘学知识和现有的神秘学知识汇总起来,开始编写出一套框架扎根于过去,服务于未来的系统。 它就和一棵树一样,可以从根部开始溯源,和提出大一统理论的科学家们一样,认为知识纷繁表象下必然有一个唯一的真理。不仅如此,这样一套体系必须易于理解,可以系统学习,让更多的人们参与到这一场学术盛宴中来,从不同的角度发掘。 而那里就是神秘性的源泉,赋予一切事物以非凡力量的真理。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才算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意义。 综合头脑里的各种知识,他为这个体系赋予了名字—— 诺斯替体系。 想到这个名字,他就会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使命感在胸口燃烧。 这个名字来源于gnosticism,也可以译作灵智派,认为“万物皆有神性”。信奉“真实造物主”的隐秘组织就持有这种思想。从时代的角度来看,总会有违背主流观念的异教兴起,或许是和那些自有恒有的存在们降下的启迪有关,或许是一种时代的必然性。 在这种思想中,描述了一个荒芜而陌生的世界,我们失去了回忆,被丢进这个冰冷陌生的巨大囚笼,希求着自己不朽的本质能够超脱肉体和七层囚笼,回到那个光辉灿烂的故乡。 是的,这才是他引用这个名字的原因。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名字会刺痛他。因为故乡就在脚底,从未远去,只是不再以熟悉的形式存在。真正寄托他挂念的,是那一整个建立在超凡死寂,科技蓬勃的文明,是一个个和自己有所联系的生命。 在某些学说中,人被认为是他社会关系的总和,而当他以前的所有社会关系都被粉碎之后... 他就已经被重塑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以他强迫自己面对这个名字,扒开伤口让它流血,这个过程令人清醒,反思过去,并最终会明白如何正确接受这一切。 通识者和窥秘人沉默地走完了剩下的道路,夕阳的红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昏暗的房间里,孤零零的几张设计草图挂在麻绳上,左右晃动着。 几声愉快的谈话声正在从厨房里传出,隔着房门也能嗅到牛肉茶的气味,这种浅褐色的汤汁是把牛肉煮熟之后的高汤混入少量盐,以及一些厄兰兹不知道的材料煮出来的,通常会加入水兑成浅色,被认为是一种很有营养的东西。 机械之心的成员们此时正在不算宽阔的厨房里工作着,为了确保总要有人看着霍拉米克旧址里的封印物,今天轮班的休伯特没能过来。联想到没有出现在霍拉米克旧址正厅里的休伯特,或许那里还有一个隐藏房间用来可以同时看到所有房间。 “开饭啦开饭啦,今天炖的是维多利亚土豆汤哦~” 吹着一大碟色彩可人的热汤,戴着隔热厚手套的艾奇奥把手里的大锅放在桌上,赫瑟尔则把煎熟的牛肉和一篮子的白面包摆在边上。 “辛苦你们了,尤其是你,卡丽达。你交给我的调查情况我吃完饭就去读。” 欧拓把礼帽挂在衣帽架上,朝着赫瑟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而赫瑟尔也会以一个矜持的微笑。厄兰兹见状跟着把软呢帽挂上架子,没了帽子压住他过长的头发,发丝往前垂落盖住了眼睛,让他不得不伸手把头发往两边拨开。 因为不清楚他们有没有自己坐习惯了的位置,厄兰兹端起装在铁壶里的牛肉茶,给所有人都倒上了满满一大碗。 “谢谢。”赫瑟尔端起她的那碗牛肉茶,小心地吹凉着。 “不用谢。”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厄兰兹才选了那个剩下的位置。瞪着那碗算不上浑浊的汤,以及它散发出的奇怪味道,他犹豫了一会才喝了一口。 “咳...咳咳...” 好难喝。虽然用水冲散了浓度,但依旧又咸又稠,仿佛一种板蓝根和酱油的勾芡物。 “哈哈哈,喝不惯吗?看起来你遗传了你祖父的费内波特口味啊。以前想喝也喝不到,但有钱人的孩子们小时候就喝得起这东西了。” “对了,你该花几便士去好好剪个头发了。唔..不过这样也不错,和我家以前的皮尔森一样,他也是有这么一头盖着眼睛的头发...” 艾奇奥的话接连不断地说着,欧拓则坐在圆桌对面,用眼神示意了两次也没让他闭嘴,敲了一下桌子,“当当”声让艾奇奥迅速闭了嘴。 “杰伊,别真的和你名字一样,像个松鸦一样吵闹。我总是和你说我们的工作需要严谨...你总是太爱说话,甚至对某些事情太容易轻信了。” “是的....先生。”被说得羞愧不已的艾奇奥红着脸,开始埋头吃饭。厄兰兹则趁着抽手巾擦咳出来的眼泪时摘掉了眼镜,用手挡住的左边窥秘之眼放大了视角,落在欧拓的眼部肌肉,他有一个明显的收缩眼部肌肉往这边看的动作...或者说,至少在窥秘之眼效果质变后,非常明显。 把眼镜戴回,他拿了一条白面包,掰碎在浅底碟里,混入了奶油的土豆泥质地细腻柔顺,在简单煎熟定形之后,把原有的风味发挥得很好。栗子,豌豆,春季的香草,芦笋,红萝卜和豌豆混在这一锅浓汤里,有一种别样的美妙风味。 呃,芜菁就算了。他微妙地把脑袋抬起一点,把切碎的芜菁挪到自己碟子的远处。 “一会你去给休伯特送饭。别忘了带上徽章。” 欧拓把碟子里的牛肉切成一口份的小块,把调味的百里香叶用刀挪开。艾奇奥点了点头,嘴里还塞着大半块吸饱了汤汁的白面包。厄兰兹转过了目光,他确定赫瑟尔偷偷地笑了一声。坐在她旁边的欧拓也笑了笑,那一刻仿佛他的每一道皱纹都随着笑了起来。 “我去拿柳橙果冻,才从文斯克街买来的,谁要——” 吃完自己碟子里的东西之后,艾奇奥起身就朝着厨房里走。 “诶,我要一份。”赫瑟尔抬起虽然有些磨伤,但细心保养的手。 “我就不用了,留给休伯特吧。”欧拓用方巾擦了擦嘴。 “那我去洗碟子。”厄兰兹站起身,收拾起了大家空空的餐盘。 第二十三章 赫尔墨斯之术 甩干手上剩下的冷水,厄兰兹看向已经是一片黑暗的窗外,扑扑亮起的煤气灯和点灯人的身影相伴,一路走到变得陌生的鹅卵石道路尽头。现在夜晚才刚开始,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增长的灵性,随着手腕一抖,摆在桌上的煤油灯摇曳着亮起光芒,把桌上的草稿照亮。 “...来吧。老朋友。让我们看看....” 他吹熄了煤油灯,靠着窥秘之眼带来的看破黑暗的能力,走到投币口前塞了一便士。煤气灯便随之亮起,好让艾奇奥他们工作。用钥匙打开木箱,里面剩下的几块宝石在他的眼底泛着微光——天青石,血石,石榴石,橄榄石... 特殊的宝石代表着对应的星座,元素和基本象征。 基础的魔法工作几乎永远没办法和这些概念彻底割裂,一切都在一个巨大的象征系统当中得到了各种方面的诠释和表达。他搬出一口巨大的铁釜,拿出四色粉笔分别在锅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画下土火水气四大元素的象征符号。 历史上三世纪的帕诺波利斯应该是最早规定四元素对应方向的人,不过后来伊利法斯·利未,或者《所罗门的钥匙》都重新定义过四元素的对应方位。厄兰兹则选择了最近代的那种。 不过将要执行的,倒是非常传统的炼金术。也许有少部分人知道土的拉丁文是terra,但更少有人知道它是炼金术中“triumelementumreceptaculumrecondoaurifodinam”的首字母缩写,意为“如金似玉的三元素在我庇护之下”。 三元素,即盐,汞,硫,对应物质,精神和灵魂。 赫尔墨斯,墨丘利,水星,水银,这些东西被象征贯穿起来,代表从人到神的信使,沟通天地的使者,灵魂与物质的桥梁,所谓的哲人之水,万物开始。 也因此,炼金术古称为赫尔墨斯之术。 如果能够利用它创造出一种即将分化为四元素,处于临界状态的【世界盐】,就能靠着灵性和冥想对应象征符号释放出元素。 他从堆放各种残留金属的垃圾堆里翻出合适的材料——罐头皮,便士硬币,烂掉的弹簧和生锈的簧片,全都被丢进锅里,在灵性的催化下,这些金属会进入炼金术中的第一阶段“黑化”,变成被认为万物之初的“四原体”。当然,这东西丢掉神秘学意义的话是一团完全没用烧得稀烂的废铁。 搅弄着铁釜里已经变成浑浊粘稠的乌黑液体,厄兰兹费力地转动着越来越难转动的液体,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进行炼金术实践,结果就是现在这一锅东西应该变成纯粹的流体,而不是这一锅和褐色温莎汤一样的鬼东西。 “嘿,你在煮四原体吗?”抱着一大堆纸箱子的艾奇奥偏头看向散发出强烈气味的铁釜。 “啊,额,随便吧,是,现在能不能请你让...” “这个我会啊。” “你...”厄兰兹忍住了说话的欲望,往后退了半步,给艾奇奥让开了操作空间。 “对于我们而言倒是没有什么神秘学的意义,这种材料要成型需要的只有强火锻造到全部氧化,结构脆弱为止。所以嘛...” 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那似乎是一个黄铜包裹的玻璃瓶,随着他扭开盖子,朝着铁釜里滴入一滴橙红色的刺眼液体,整个铁釜里的残余铁块开始剧烈地反应,声音和震动之大让他往后又退了两步。在他的窥秘之眼中,那一锅东西已经开始发出极度刺目的光亮。 “好啦。” 光芒消失时和它来时一样迅速,缺乏征兆,一锅完美的四原体躺在锅底,等待着被厄兰兹赋予性质。艾奇奥又端起那一大堆箱子,笑着从旁边走过。 “你加进去了什么?” 急忙把脸凑到铁釜上往下看着,厄兰兹把眼镜摘下,目光刺过艾奇奥的身体,看向那个管子时,却什么都看不到——该死的,他们怎么这也要镀一层铅! “燃素啊。”留下这么一句话,艾奇奥就走进了另外一间房间。 好吧,接下来的时间不会很充足。四原体不是一种多稳定的东西,它会随着接触到外界的神秘学性质而改变自己的性质。厄兰兹用灵性勾勒出四个五芒星,熟练地驱逐掉区域内的元素象征,此时那一锅四原体彻底平静下来,如一面光滑的黑曜石镜。 把象征四大元素的宝石摆放在天平两侧,小心地校准重量,然后磨碎成粉末。把四种粉末全部放进一杯烧杯,搅拌均匀后,红黄绿蓝四色混合的碎屑让这种混合物呈现出浅粉紫色的美妙色彩。 直接倒进去?还是再干点什么? 第一次创新让厄兰兹本人也有些迷茫,他展开手边堆放着的几本基本炼金学的书籍,在纸上写下了四种不同的研究方向,分别是用仪式稳定状态,用血液赋予轻度附灵,单纯混合调整比例和引入额外炼金试剂。 等到第二天清早,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打算做早饭的艾奇奥看到厄兰兹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本来就很乱的头发挠成了鸡窝,充血的双眼遍布血丝,盯着四个试剂瓶里的四原体发呆: 仪式只能短时间稳定,时间一长,它就会随机变成单个元素,血液召请的灵体必须本身具有轻度的阳性特征来冲淡血本身的性质,结果就是始终找不到平衡点。比例的调整理论上可以用二分法不断逼近,但结果是因为四元素占比不同而推不出来,引入药剂则因为选择太多而还没有测试完。 “早........?” 小心地走到和雕像一样的厄兰兹身边,艾奇奥看着空气里那四个颤动的五芒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总是不对...” 盯着面前堆了四分之一英尺厚的计算草稿和炼金方程式,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我给你端咖啡来。” 艾奇奥刚走到厨房门口,随着脑后传来咚得一声,厄兰兹脸朝下直接倒在了桌上。 “埃尔道斯?” 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见没有回应,艾奇奥拿起其中一张草稿纸读了起来,笔迹相当潦草,不过还是能读懂,看起来他似乎是在尝试着构建一种在灵性催化下会快速反应的不稳定混合物。唯一的问题在于混合物内的化合物之间只要互相接触就会剧烈反应。也不能单独制备一种神秘学元素的化合物,那样它们会飞快地变成对应元素。 嗯...灵性本身能让神秘学物件生效,本身的摩擦能点燃煤油灯,那么应该也具有很不错的热度。 端了一大盆子热水,艾奇奥从垃圾桶里翻了一大堆甜点店里丢出来的柳橙皮,高温水浴除去色素,酸解解离果胶,过滤沉淀,用碳灰去色,抽滤出液体,加入烧碱调节酸碱度,加入等体积的无水乙醇沉淀果胶... 当厄兰兹迷迷糊糊地从梦里醒来时,第五个摆在面前的大号烧杯里摆放着一大杯成品世界盐,在他的窥秘之眼中焕发着四元素和谐的光晕。 我在做梦? 他倒了一把放在掌心上,反复颠倒,那沙沙的触感和声音都没有说谎。这种物质确实被制成了。他看向手边一大堆橙黄色的废水,还散发着柳橙皮的精油味,皱起眉头摘下眼镜仔细观察起这一捧物质——每一粒宝石碎屑上都裹着薄薄一层胶体,这层胶体阻碍了它们之间彼此接触反应。 而只需要用灵性摩擦这一层,产生的温度就会解离这一层被炼金调整过的果胶,靠观想的元素象征符号就能控制展现出的元素。 真是个聪明的想法.... 挂钟敲响了十二下,离今天去白猫街的时间已经只剩一个半小时了。匆忙正了正头上的软呢帽,他跑向了十字路口,顺着路牌朝着左边一路奔去。 第二十四章 断骨的教本 三十三号,三十四号,三十五号。 数着门牌号一路跑着步,厄兰兹在三十五号门前驻足,一路上的奔跑似乎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多大的负担,当脑海中传出“停下”这个想法时,身体也就随之灵活地止步,下意识地侧脚,消力,稳稳站定。 “格斗学者”的魔药把身体素质提升了相当一截,这种感觉让他印象深刻。这一副魔药应该也对应着“窥探”某种东西,但具体是动作,动态,还是别的东西,他暂时还没有头绪,需要进行更多的有关行动来判断魔药在什么情况下会消化。 推开半掩着的木门,在用麻绳简易搭建起的擂台上,赤膊的拳击手们挥洒着汗水,每一拳都是真的打在痛处,他额外多看了两眼,每一次攻击时拳头落在身体上,皮肤如波浪般传开的震荡,被打到后仰时飞溅出的口水,似乎都被拉长放慢。 旁边聚拢着起哄的工人们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下,高举起手挥舞着,厄兰兹不再看下去,迅速走下楼梯,到了灯光稀疏的第二层,那里只站着一个人,他的身材精壮结实,把白衬衫撑起显眼的弧线,右眼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浑浊的白色眼球把刀痕一分两半。 “提前了十分钟,很好。一个绅士的首要美德是守时。” 他拿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咔哒一声合拢表盖,用手把表链缠绕在右手上,快如闪电般地一个前冲箭步,一记拳头直直地打中了厄兰兹的小腹,怀表用来调整时间的旋钮穿过指缝,充当了指虎的效果。一阵钝痛传遍全身,被打中的地方火一样地疼。 当他下意识蜷缩身体的时候,灵性预兆猛烈地在脑海中响起,但疼痛让他没法第一时间挪动身体,旋即又是一记拳头打在喉咙,鞭腿一扫就把厄兰兹打得跪倒在地。这一切发生之快,几乎只在一瞬间,他的关节被擒住,反锁到背后,背部被膝盖顶着,抬起头都变得无比困难。 “第二个美德是能打。”他吐出一口气,松开了厄兰兹身上的束缚。 甩着自己发疼的手腕,厄兰兹颤抖地爬起身,吐出一口带着血液的唾沫,面前的格斗老师则把表链取下,松开手让它自由落到叠好的马甲上。 “记住吧,对手可不会和你行礼之后开打,随时准备好战斗。” 厄兰兹把眼镜摘掉,挂在一边,面前这个人身上根本没有任何非凡特性带来的特殊气场,只是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普通人而已...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警察厅的前职员马丁,受欧拓的私人交情培养你们。毕竟我记得前一段日子里蒸汽之神教会已经输掉了正规编制。” 马丁朝着厄兰兹伸出致意,他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伸出手,不过这一次双眼瞳孔随之收缩,马丁脖颈处肌肉的异常收缩体现出了攻击的前兆,垫步后跳躲开,厄兰兹抬起右腿朝着马丁就是一记高踢,见突袭失败后,马丁右臂抬起拦下厄兰兹的踢腿,反手握住了他的腿。 身体失衡之下,厄兰兹清晰地认识到了一点—— 完了。 又是一拳猛地打在下巴上,上下牙槽猛地咔嚓摩擦,一阵铁腥味充满口腔,马丁松开捏着厄兰兹腿部的手,猛烈的失重感传来,他马上就会脑袋朝下落向地面,身体迅速反应撑起,靠着反冲猛地把身体直起,踉跄着后退几步,他朝前踏步开始挥拳攻击,马丁则面无表情地缓步后退,闪开每一次出拳。 “不要同手同脚出拳,踏步。” 随后像是为厄兰兹展示那样,他一记在厄兰兹看来远得不可思议的一拳猛地揍来。 当马丁宣布今天的练习结束的时候,厄兰兹身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了,发酸的手臂颤抖着,恐怕连端起枪都会变得很困难。马丁把马甲抖开,把纽扣一个一个扣拢,怀表放进衬袋,看着另外一边正在揉伤口的厄兰兹。 “我们明天继续。” “好的,再会,先生。” 拖着自己的身体走出房间,他能感受到魔药在他察觉对方攻击意图的那一瞬消化了不少。窥秘之眼质变的能力让他能够放大观察别人身上的细微之处,或许正是契合见微知著的扮演需求。本来只隔着几条巷子的文斯克街现在变得远得难以置信。马丁慢慢走在他身边,而厄兰兹下意识把身子挣扎着挪开一点,省得这家伙又给自己突然来一拳。 直到他走进文斯克街16号之后,马丁才转身离开。或许是考虑到最近不怎么安全的治安,才有了这样的保护措施。不过厄兰兹懒得继续考虑这个问题,他从口袋里数出一苏勒六便士,租用了弹仓装满的左轮手枪。 按照每天租用一小时花18便士来算,一个月得在里面投进的钱就是540便士,等于二又四分之一镑,他一个月的月薪被队长克扣之后只剩下6镑,三分之一还多的钱都要投进这里面!还不算额外的子弹钱... 为了防止他花钱买东西做神秘学研究,队长这一手实在是太狠了些。所有的材料都得报销,不然就是从垃圾桶里翻,用已经有的材料,而这些都是能在他记忆和监控范围内的,说得不礼貌一些,队长现在都能直接复制出世界盐的配方。 算了.. 被马丁狠狠殴打的经历让他深刻意识到作为一个施法者,最好还是不要和人近身接触。枪本身的有效杀伤半径可能也就二十米,五十米之外就不必指望了,考虑到这还是比较老式的左轮手枪,效果只能继续打折扣。 端枪的姿势非常重要。为了防止枪口上扬导致打歪,想很帅地开枪大概得很久之后了。他双脚分开,摆出了等腰射击姿势的架势,这种方法简单又稳定,熟练起来最方便不过。 格斗学者魔药让他对各种体态和技巧掌握速度都超乎寻常的快,凭借着窥秘之眼的放大锁定与动态捕捉,随着枪管喷吐火焰,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射穿了靶子。 等到还枪回去的路上,他已经基本掌握了这种射击方式。一天就这样迅速地迎来了结束,夕阳开始落向大地,那些忙于生计的人们会早早地上床,因为照亮本身也是一种奢侈。他路过几家店铺,饥饿的胃袋和钱包让他放弃了那些看起来很不错的店铺,而是选了一家面包店。 摆在最前方的是普通的黑面包,稍进去一些则是做得很不错的蝴蝶结面包,白面包,或者水果篮面包,牛角面包....烘焙后谷物散发出的香味弥漫在不大的店铺里,让人的精神也感觉舒缓。 “谢尔德!我和你说过了净化红酒冻的时候火一定要小,小!孩子,你看看你这是什么东西,红酒冻要和威士忌一样清澈透明,威-士-忌,明白吗?” 有些暴躁的声音从厨房的帘子后传出,厄兰兹的目光能轻而易举地刺穿这帘子,看见后面一个面色通红的大鼻子厨师正训斥着另外一个小厨师,手里端着一大盆东西,时不时用勺子舀起一大块红酒冻,朝着被称作谢尔德的小厨师展示着红酒冻里的浑浊物。 谢尔德身高不高,可能只有五英尺,也就是一米六几。头顶一头棕褐色的蜷发蓬勃而富有生机,可爱的圆脸上有一双清澈的黄绿色眼眸,小小的鼻头和脸上的雀斑证明了他年龄还不大,身上的服饰是一身传统的面包师服装和围裙,为了揉制面团,袖子一路卷到手肘,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 “是的,我明白了,先生。”他羞涩地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哎。孩子,再过几天就是达文波特男爵的生日宴会了,订单上的面包和果冻都必须完美无缺,否则我们是没资格拿那一大笔钱的。要是你能表现得再好些,我就请文森特先生送你去当帮厨,那样的话以你的小脑瓜,应该能当上个让我光荣的面包师。” 厄兰兹皱起眉头,正打算挪开目光的时候,一抹银白色的辉光从谢尔德的以太体中亮起,他仔细看了看,那似乎是观众途径的非凡者才有的气场。观众?怎么会? “赛吉,回去通知欧拓我在文斯克街7号,这里有一个观众途径的野生非凡者。” 在脑海中联系上了赛吉,他则转身假装在看柳橙果冻。 “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好先生?” 被叫做谢尔德的少年拨开帘子,朝着厄兰兹露出一个微笑。 第二十五章 龙之子嗣 “嗯..我们不妨,谈一谈?” 厄兰兹低头看着面前烤好的蝴蝶结面包,语气拖得有些长。 谢尔德面前的神秘男人穿着一身乌黑的长袍,款式非常旧,闻起来还有一股浓烈的樟脑丸气味,尺寸看起来也显得过于宽松,很有可能是二手的,或者放了很久。 他的软呢帽边缘也有磨损导致的脱线,看起来穿了很久。更重要的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那一副厚重的眼镜是平镜片,不能起到帮助近视眼看东西的作用。 作为天生的“心理医生”——观众途径的序列七,他对于这些细节处的信息把控能力让他迅速推断此人应该是个窥秘人,语气拉长的程度超出了正常人思考的时间,很有可能已经看到了他以太体上的特殊之处,以前的几个窥秘人都是序列九,此人如果能看到,至少应该在序列八。 “当然,先生。我们去后面聊吗?我正好需要处理一下这些红酒冻。” 歇尔德朝着厄兰兹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红酒冻,穿着袍子的男人转过身。 那一双细长的手上在关节处有破损,从出血状况来看应该很近时间内就受过伤,结合受伤位置,可能是用拳头打过什么坚硬的东西。 右手中指左侧有墨水和老茧,证明他应该是个习惯于写东西的人,袖口的火药味盖过了无水乙醇的气味,说明他不久前开了枪,更久一点之前做了什么实验。 “你先请。” 厄兰兹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尔德也不推辞,快步走向店铺后。 在帘子后一张小圆桌左右摆放着两把椅子,谢尔德把红酒冻扣在陶瓷碟上,走进厨房里又拿了掼奶油和小勺子。等他回来的时候,厄兰兹选了一个背对入口,最好逃跑的方向坐下。摘掉了眼镜,露出了那一双深紫色的窥秘之眼。 “我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坦诚一点。” “当然啦,好先生。”谢尔德坐在留给自己的那个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放松自己揉了一天面团的身体,然后给自己舀了一大块颤动着的红酒冻,挤上厚厚一层掼奶油。 “你在这里干什么?观众?” “嗯...其实如果剩下的机械之心们来到这里,说不定还会和我打招呼呢。好先生,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和巷子里的朋友们一起打板球,我用毛线揉出来的球最耐打了。所以其实我就在这里干任何一个孩子都会干的事情,您知道的,起床,揉面团,烤面包,晾凉,卖完之后把剩下的面包分给罗蒂女士她们....” 谢尔德用勺子切下一块红酒冻,裹上厚厚一层奶油送进嘴里。 “好先生,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切一块,它虽然有点浑浊,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嘴里叼着勺子的少年把餐刀推到厄兰兹那边,嘴角还沾着点奶油。 “谢谢。我不怎么喜欢甜食。”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里面下毒,或者什么别的东西。 他几乎把这个想法写在脸上了啊,谢尔德这么想着。我做的东西看起来有那么难吃吗... 厄兰兹敲着自己的头,时不时用指头刮一下眉毛。这个习惯也被谢尔德看在眼底,看起来他应该是个很习惯于思考的人,或者说性格比较急躁,在处理或者等待什么事情的时候会显然地不耐烦。 “哦对了,那里卖不卖巫师的魔药配方?” 好烂的套话....谢尔德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窥秘人没什么经验,没人能不靠非凡力量就从“心理医生”嘴里套出话来。 “哪里?好先生?就我所知当地蔬菜批发市场似乎不卖这种东西哦。” 谢尔德笑得很礼貌而温柔,给自己又切了一块红酒冻。厄兰兹吸了一口气,把眼镜戴回自己的鼻梁,谢尔德能闻到空气当中逐渐靠近的润滑油味,老实说,这味道太有标志性了。 三个黑暗的枪口从各个角度对准了谢尔德,除了在看守封印物的欧拓,机械之心全体集齐了。小少年慢慢地抬起手做投降状,然后开了口: “我是心理炼金会的谢尔德·艾德森,没有参与过任何一起恶性超凡或非超凡恶性犯罪,自愿接受基本观察并成为教会方线人。” “给我来把枪,劳驾。”厄兰兹抬起手,沉甸甸的触感落进手心,让他安心了不少。 “我们路上慢慢谈吧,艾德森小先生。”站起身时,他心里也感慨万分,大概就那么几天前,他也是这样被人拿枪指着的。 “当然。如果见到了收养我的老艾德森先生,请和他说我住到罗蒂女士家里去了,我不希望他伤心...或者难过。” 谢尔德把目光挪开了一些,看着地面,小圆脸上显露出显而易见的悲伤。厄兰兹摘下眼镜,看向对方的以太体,出乎他预料的是,谢尔德的灵体上的确沉淀着一层忧伤的色泽,他没有从这人的星光体上看到施展非凡能力的迹象,他真的对此感到悲伤? 那不是我的工作。 他强迫自己这么想,硬下心来用镜片盖住眼眸,无情的深灰覆盖住泛起波浪的深紫色眼眸。谢尔德被枪口指着进入了学会,被关押在当初关着厄兰兹的房间里。一只停在木架上的独眼枭鸟见到厄兰兹回来,扑腾着钻进了厄兰兹怀里,从这东西轻飘飘的触感和独眼来看,应该是赛吉变的。 似乎重量比当初更重了一些...他顺了顺这只鸟儿的脑袋,细密柔软的羽毛蓬松,摸起来手感很不错。摸够了之后才抬起手把赛吉放回虚空之中。 接下来的工作厄兰兹也才经历过不久...老实说,对于一个能力专攻心理层面的超凡者而言,问卷判断的方法等于废纸,于是他们也灵活地废除了这些条例,转而开始测量对方的灵体状况,以及判断人际交往关系等。 这些工作大多数交给了别人,厄兰兹开始修改自己的长袍和增加装备。 他挂好向万机之神祈祷制成的护身符,用来象征土星的弯镰刀捆上半径九英尺的绳盘在腰间,把蜡烛,黑白仪式匕首别在长袍下摆左侧,叠好的现成的仪式阵图别在右侧让配重均匀,腰带上别上装满世界盐的小口袋,腰带自带的搭扣包里装满仪式所需的熏香,草药和药剂。最后再加上一个斜跨的包里装上寻水杖,备用灵摆,塔罗和小号黑镜。 剩下的世界盐则装进子弹,在子弹上刻下元素象征符号制成触发式子弹,这次学聪明了的他好好请教了艾奇奥怎么正确地改装子弹,让每一次激发的热量都是一次献祭的爆发。把手枪放进腋下枪袋,做好的各类符咒则捆在手臂各处或装进长袍的外袋和暗袋。 这才叫安全感.... 他满意地活动了一下,确保自己的活动灵活并且能够随时取用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前被马丁殴打的那一次让他深刻意识到现在安全是这么的重要,如果他不穿成这样,下次就绝对不出门了。 随着关着谢尔德的房间门后传来咚咚声,矮个子的谢尔德大概是把床拖到了门边,好站在床上踮起脚把脑袋伸到窗口。 “那...那个..好先生,能请您帮我个忙吗?” 第二十六章 不情之请 “你最好闭嘴。否则我会认为你在对我施展非凡能力。” 甩动着手里的左轮手枪,弹仓被甩出,厄兰兹看向六枚子弹的尾端雕刻着的四元素象征符号,尖朝上和朝下以代表火和水的炼金术符号虽然方便,但因为子弹可以在弹仓里转动,倒三角和正三角容易混淆,最后还是选择了星符来注明元素。 他把目光挪向费力地露出半个脑袋,紧紧闭着嘴的谢尔德,感到有些好笑。 出神地甩动着手里的弹仓,听着它甩入和甩出的声音。帮助这个非凡者并非没有好处...作为一个序列七,就算情况最坏,这是个天生就是序列七的非凡者,没有什么超凡者社会关系,也能在心理状况辅导上给出帮助,何况他还是心理炼金会的成员。 任何一个序列七在隐秘组织或者是正神教会中,都是能充当小头目程度的人物,能接触到许多他接触不到,或者危险到不该接触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 想到这里,他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他要叛逃。 不同于受到折磨而不得不逃离的摩斯苦修会,这是出于他主观衡量周围环境而得出的结论——他要叛逃,背叛救了他命的机械之心教会,逃向能提供给他发展空间的地方。每个夜晚他都在床上彻夜难以入睡,只能在精神疲倦到极点的时候才能稍微合眼一会。 即将到来的末日预言让他闲下来时就会觉得绝望。 当他和机械之心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奢望,奢望其实预言只不过是全世界的人都发了疯,那只不过是一个谎言,他可以就这样和这些人在一起生活,忘掉那个回不去的故乡,忘掉隐匿贤者的耳语,直到某一天死在匪徒手下,或被耳语涨破脑袋,得到一个草草写就的结局。 但不行。绝对不行。他想活下去,见证更多的奇妙和神秘。 他的理论才初具雏形,还有那么多迷人的假设,猜想,推论和仪式等待他去发掘,复原,发明和再创造,还有一整个宏伟而陌生的世界在等待!呆在这里,无异于埋葬了自己的野心,哪里还有二十年能让他和欧拓一样成为序列六? 所以要逃,哪怕这是背叛,哪怕忘恩负义,哪怕可能会死,会发疯。 他翻开了手边《罗塞尔生平大事记》和《罗塞尔——蒸汽之子还是执政官?》,作为茵蒂斯和机械与蒸汽教会视为珍宝,荣耀的罗塞尔·古斯塔夫,在蒸汽教会当中有着相当多的书籍讨论他传奇的人生,其中就涉及到了一系列的他的个人故事—— “其膝下的长女,贝尔纳黛·古斯塔夫离开了自己的父亲....” 正史书写的故事就到这里为止,他没办法从这些写给普通人的书里得知她到底去了哪里,同理还有罗塞尔剩下的子嗣,夏尔,博诺瓦...他们的生平能查到的内容中有非常明显的缺失,缺漏之处,比如讲述博诺瓦“不受其父关爱”的地方一笔带过,几乎没有官方解释来说明为什么如此爱自己孩子的罗塞尔会嫌恶一个没有任何疾病缺陷的正常人。 野史里也是同样,充斥着大量的缺陷,遗漏和不完美之处。有些在逻辑上根本就说不过去,考虑到这种人物本就会充满争议,蒸汽教会为了掩盖真相,很可能会纵容乃至扶持那些错误但富有争议性的说法以掩盖罗塞尔的历史真相。 但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罗塞尔肯定是一个高序列的通识者途径非凡者。并且他写了被叫做“罗塞尔手记”的文稿,少有人认为这是一本日记。根据书本里铅印到高度失真的插图来看,那似乎是被多次誊抄而失真的简体中文: “那黑色的浓雾冰凉滑腻,仿佛能浸透血肉和灵魂,哈哈,幸运的是,黑王座号上的某些物品能有效抵御这种腐蚀,否则我怀疑我和我的天启骑士们都将变成法兰尬舞团的成员。” 他之前花了很大功夫辨认这一段,考虑到教会把日记以刊印的形式发布,应该是确认了这些文本中不具备神秘学效应,且本身也无法解读,所以才释放出去。 这倒也难免,即使是有三个文本写着相同内容的罗塞塔石碑想要解读出来都要依靠一个语言学天才看出了皇帝名三种语言中写法相同,何况是只见过单词语言的人想解读非单词语言的汉语。 “休伯特,你有罗塞尔手稿的清晰版本吗?我最近在做密码学的研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或许你不介意借给我两份?” 他朝着在另外一边敲碎煤炭的休伯特说了一句,尽可能装得和平日聊天一样。而休伯特也不说话,摘掉手套从某个柜子里取出了随意堆在一起的手抄件递给厄兰兹。 “非常感谢。” 把罗塞尔手稿在桌上铺开,他开始迅速寻找着那些和罗塞尔孩子名字相近的中文音译词,终于找到了那一篇他想要的: “二月九日,我有了第三个孩子,我给他取名为博诺瓦。” “我的长女贝尔纳黛是幸运的,我和她的母亲当时都只是低序列的非凡者,她可以自由地选择她想走的道路。” .... “我最后问了贝尔纳黛的未来,他忽然变得很严肃,他说,她将憎恨我,厌恶我,背弃我,她将成为神秘世界的一位大人物。” 神秘世界的大人物.....非凡世界的大人物?这个预言似乎是由一个由罗塞尔非常相信的预言家下达的,如果这事属实,现如今的贝尔纳黛肯定是一个强大的人物。他顺着这条线,开始查找更多和贝尔纳黛有关的消息: “六月二日,贝尔纳黛帮我捶背了。” “生个女儿确实好,知道关心老父亲,虽然我一眼就能看穿她想得到什么,但至少她愿意做个样子,而且做得不错。我问她想走哪条非凡途径,她说还没有想好,但很喜欢‘为所欲为,但勿伤害’这句格言。” “窥秘人”的格言,摩斯苦修会的格言...她加入了摩斯苦修会?不不不,这只是一个理念而已。她可以认同理念本身,而不能忍受摩斯苦修会的其余行事风格。作为一个现代人,罗塞尔教出来的女儿再怎么样应该也是有足够道德观念的....她更可能只是对窥秘人途径感兴趣。 现在罗塞尔死了,如果预言正确,贝尔纳黛应该已经和父亲分开很久了。做最坏的打算,假设她真的选了窥秘人途径,还真的成为了高序列,那么她多半能察觉到和她有关的占卜,因此用占卜这种方式得到有关信息是不能尝试的。 这个名字本身不是个多罕见的名字,茵蒂斯可能有几百人都叫这名字,直接念出和思考应该不会导致神秘学效应....罗塞尔剩下的两个儿子已经明确了是通识者途径,没有投靠的必要... 厄兰兹抬起手,黏住了一张笔记,抖落下了另外一张: “二月十二日,给贝尔纳黛制作了一件很适合她的神奇物品。” “这能让她有效避免隐匿贤者的唠叨,只要不主动祈祷,主动索取回应,嗯,这东西似乎还能帮助圣者们进入苏尼亚海最东面那片神战遗迹,不受真实造物主呓语的影响,那里大概率藏着神弃之地的秘密啊。” 什么...什么东西?神战遗迹?神弃之地? 这时他注意到休伯特正把目光投向他,但应该是理解成了厄兰兹没解读出来而面露疑惑,便又转回了头。 好吧,虽然它并没有完全解答他的疑惑,但至少明确了一点,贝尔纳黛一定是窥秘人途径的人。并且很有可能(只要那个预言没有错)是高序列。如此一来,或许就有了投靠贝尔纳黛的希望,她在日记里是一个“很关爱自己父亲”的女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和罗塞尔分开了。 如果要投靠这个人,自己的价值就在于特殊的神秘学知识和能翻译罗塞尔的日记两点。 而利用第一点投靠她,是不论如何都有效的,因为窥秘人途径本身就是神秘知识的途径,她不可能违背自己的根本属性之一行事。第二点则不稳定,如果她憎恨并摈弃罗塞尔,把罗塞尔的日记翻译之后交给她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坐在床上郁闷地晃着腿,谢尔德盯着天花板的软壁发呆。门外传来钥匙叮当的声音,手里端着枪的厄兰兹推开了门,一手指着他,一手把门合拢。 灵性溢散而出,封闭了周围的空间,厄兰兹在圈内做出一副低头看问卷的样子,嘴唇却翕动着说出了另一句话: “我们来谈谈你的要求和我的报酬。” 第二十七章 黎明微光 “...当然,好先生。” 眨了眨自己黄绿色的眼眸,谢尔德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所需是和组织内部有冲突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如果不答应,很可能会被诬陷然后杀害。 被别人知道自己能影响心理之后,他们总是更不相信你的话,因为没人知道你是不是在暗中操控他们。哎,真烦人啊。 “把你要我干的事情说出来。”厄兰兹低头在纸上刷刷地写下几笔,目光越过镜片看向谢尔德。 “我..我希望您能去面包店,把冷面包撤下来,送给巷子后面的穷人们。这件事情平时都是我在干,他们会排好队的..今天可能..” 厄兰兹愣住了。他本来做好了听到这人要贩毒,走私,杀人,放他自由,贿赂等任何事情的心理准备。可,这个人的要求居然是帮助别人? 他的惊讶在谢尔德的眸子里映得清晰无比,少年低头苦笑了一下,双手交叠搭在大腿上。 “是的,这就是我所有的需求,好先生。” “罗蒂女士有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最近才在锅炉房里烫伤了右眼,她正需要一点面包救济,一顿面包对于我们而言算不上什么,可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省下了一个能救命的便士。所以我求求您,我对您提了很多无礼的要求,但至少请让他们吃一顿晚饭....” 少年的神情依旧平静,但声音在颤抖。厄兰兹面无表情地拿出灵摆,证实了这番话。 “那么我来向你提出我的要求。你没必要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最好不要去猜。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在我们的合作结束之前,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而你现在首先要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对灵教团知道多少?” 是的,灵教团。 如果他一来就直接对贝尔纳黛发问,几乎就是把自己的目标摆在了谢尔德面前,到时候掌握主动权和把柄的人就不是他了。他用十多个无关问题,掩盖住了唯一一个在谈话中不经意间提起的真正核心问题: “你对贝尔纳黛·古斯塔夫知道多少?” 他在发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用尽了格斗学者魔药带给他的全部掌控力,控制住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不展现出任何异样。 “....她是罗塞尔·古斯塔夫的女儿,根据我所知,她还是海盗中的“神秘女王”,“黎明号”的船长,隐秘组织“要素黎明”的创建者,和“摩斯苦修会”是死敌....据说她的船员们都是施咒的好手,精通各类神秘学流派。” “好,下一个问题,你对罗塞尔的成就有多少了解...?”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这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罗塞尔·古斯塔夫的女儿,贝尔纳黛·古斯塔夫是一整个隐秘组织的首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非常明确了,如果这人还奉行“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准则,那么风险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现在还不够...必须调查清楚这个组织是不是摩斯苦修会二号,是否存在进一步的虐待或者折磨情况,投靠是为了谋求发展,不是为了去送死。 ... “很好。今天的问题就先问到这里。我会履行我的诺言,好好等着吧。” 厄兰兹收回了灵性约束,把伪造了答案的灵性测试问卷拿出房间,锁上了铁门。快步走出房间,把左轮放回腋下枪袋中,他身上的疲倦和疼痛都在兴奋下减少了许多。 随便找了一间盥洗室,走进其中一个隔间,厄兰兹从自己的长袍右摆下取出画好的仪式阵,平铺在地上,从小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熏香和一撮世界盐,随着火红色的三角形在空中一闪,一小簇火焰把熏香点燃,创造出灵体凭依的媒介。 打开冲水管掩盖住咒语声,随着颂念,烟雾迅速聚拢成人形而不挥发,那个无面的持书男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时至今日,你的工作让我们非常满意,但最好可以更快一些,巫师。】 但他林把这样的想法传递到厄兰兹脑海中。 【我会尽力而为。接下来,我需要你的援助,但他林。请你潜入意识的深处,帮我搜寻有关要素黎明的讯息,但切记绕过一切和首领有关的消息,只需要告诉我那里是否适合我生活,以及那里是不是有玩具。】 【如你所愿,巫师。】 烟雾朝内收拢,很快就消散了。厄兰兹则再撒上一把世界盐,那深紫色的盐粒在空中溢散成火焰,顺着灵性的指导烧毁了这张仪式图——主要是因为地上太脏。焚烧产生的烟雾被灵性归拢,和灰烬一起被厄兰兹塞进抽水马桶里,然后全部卷进了下水道。 走出房门,走向文斯克街7号,不远处红鼻头的老厨师正紧紧攥着手里的厨师帽,站在门口左右盼望着,每走过一个人,他就要抓着那个人问两句话,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只是晃晃头,就走开了。见到厄兰兹走来,他开口便说: “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们今天不营业了..您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矮矮的小孩子?他大概这么高..绿眼睛,有雀斑,说话很有礼貌....哦..我的小艾德森啊,他从来不乱跑..” 老艾德森看起来有些情绪崩溃了,或许他在那之前早已经问过了每个人。 “没关系,先生,我能理解。我们进去谈谈吧,我见过那个好孩子。” “真的吗,哦,先生,哦,请进吧,请进...” 急匆匆地推开门,朝着门里走去的老厨师背对着厄兰兹,而窥秘人则从自己的口袋里握紧了那一枚银白色的符咒。 “绯红。”他用赫密斯语低念。 “什么?”没听清的老面包师刚打算回头,只看到一束黑火,就倒了下去。厄兰兹费了点力气,把他抬到椅子上放下,又把衣帽架上的厚大衣盖在这老人家身上,走向了门后。店铺里剩下的面包不多,他看向一个停在门边的银色小推车,把所有剩下的面包都放在上面,从后门把小车推出去,在那里已经停着长长一列盼望着的贫民们。 他们大多都失去了工作能力,又或者深陷贫困无法自拔,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人用脏污的纱巾裹着头,应该是把头发卖给了假发商以换取钞票,虽然穷困,却让她的孩子穿得整齐,跟在她身边的孩子只有一个,大概是因为太小而没有在工厂工作,右眼有狰狞的一道红色烫伤。 见到厄兰兹出现,罗蒂女士连忙上前,声音粗糙沙哑,应该是被工厂的有毒气体烧坏了喉咙: “哦..先生,请别害怕,我是罗蒂,谢尔德小时候还常常和我的孩子一起玩。三年了,这是那孩子第一天不见,我们大家都很担心,老艾德森担心得快发了疯...” “没关系。他很好,只是有一些事情。” 厄兰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罗蒂女士走远一些,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苏勒的纸币,罗蒂女士睁大了眼睛,当厄兰兹把这张钞票放进她手里时,她第一时间退了回来。 “不,先生,不,您一定要告诉我那孩子到底怎么了。这不是我应得的。” “女士,您听着,谢尔德受伤了,伤的很重,他需要静养,不能让人打扰,老艾德森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悲伤得晕过去。他嘱托我来帮他发放面包,这是他让我转交给您的钱,希望您能给孩子买些药膏,早日治好他的病。” 厄兰兹把那一张苏勒塞进了罗蒂女士手心里,那可怜的女人连忙把钱卷成小小的一张,藏在自己围裙的一个角落里。 “接下来这几天,您不要再和别人谈起这件事,只顾照常拿您的面包,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是他的医生。” 她点了点头,用手碰了碰孩子的肩头,拽着他离开了。 “走,走,小诺迪,我们走。和医生先生说谢谢。” 穷人们有序地领走了面包,这在贫民聚集处而言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也许真是那个心理医生花了很大功夫,形成了这样一种秩序,又或者,他只是感染了他身边的人,让他们能共度苦难。 随着最后一个穷人包上最后一块面包离开,厄兰兹凝望着空旷的巷口,夕阳已经彻底沉入大地,黑暗笼罩在每一间平房上,夜晚的热风把排泄物,秽物,腐烂葡萄皮的气味灌向他,这个时代正在朝着他毫无顾忌地揭露其腐烂的一面。 仁慈或许有用,可那又能持续多久呢? 那孩子总会老,总会死,可穷苦永远在折磨人们。在看不到的地方,又还有多少人在受苦呢? 这不是你该想的。一个声音在他脑袋里传出。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脑袋一下,晃了晃头,推着空无一物的小车回到了面包店。 第二十八章 预谋 “你的推测是正确的,巫师。那里适合你生存,也有童话书,年代,大概已经接近百年以前了。” 厄兰兹把小推车停靠在墙壁边上,但他林的声音从脑海中传递而来。刮了刮自己的眉毛,他用自己的意识继续提了一些问题: “你应该没有直接窥探物理或者灵界意义上的对应区域吧?” “当然不会,巫师。知识和知识自有联系,这一点你现在还不懂,但我能凭借它知道那里有旧日的童话和神秘存在。” “那就好。我可不想这么早惊动她。或者祂?”厄兰兹自嘲地笑了一下,正了正头上的软呢帽。后面那个单词在非凡者的语境中被用于指代序列二及以上,那是他暂时无法想象的层次。 “剩下的并非我的工作,我也不会左右你的决策。做出你的选择吧,巫师。” 但他林的声音尾音逐渐淡化分解,厄兰兹再继续想下去也不会再接收到回应。靠在墙壁上揉着自己的眉心,看起来贝尔纳黛应该对自己的父亲并无积怨,甚至会保有百年前的玩具,倒推回去差不多就是她小时候会玩的东西。 “赛吉,准备好。这个问题就要交给你来解决了。” 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几张苏勒,他把其中一张取出来,捋平后放在老艾德森的柜台上,借用了一下他的几张纸迅速写下自己的理论雏形和其它已经被证明有效的神秘学知识——如果他足够博学,就会在这个体系里加入后门和错误让自己在斗法中取得绝对优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阅读他这份文件的人至少是要素黎明的船员,此人必须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知识的有效性,如果还能送到贝尔纳黛面前的话,则更需要简练明确,不含谬误。 将罗塞尔日记的原文和翻译对照稿放在文章最后,在文末含蓄地暗示了自己还能提供更多信息与知识,只要要素黎明愿意提供魔药并接纳他作为成员。 “哈?什么事啊?” 小白球从最上面那张纸里探出头来,画出来的独眼一副疲惫的模样。 “我需要你找到黎明号,然后尽可能把这东西交给贝尔纳黛本人。如果你进不去,或者有被抓住的风险,我允许你把纸直接放在甲板,船舱之类的地方,一切以你能够全身而退作为要求。” “但他林能找到黎明号对应的集体无意识,根据一些方法应该可以逆推出具体的方位坐标。你要做的就是找过去。” 把最后两张纸的内容写完后,天色又黑了好几分,如果再不回去可能谢尔德会担心... 更重要的是要是再晚一些,就必须得和欧拓解释自己为什么晚回去了。把写好的资料塞到赛吉手里,灵界不存在所谓空间和方向的概念,一切只需遵循象征的引导和隐秘的联系即可。 “好嘛好嘛你是老大....”小白球用触手揉了揉自己画出来的眼睛。 “且慢。你不是知识吗?为什么会显得累?” “我心累...我活化程度变高之后成天忙着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那倒是,毕竟你们不能排除我会死这个很大的可能性。”厄兰兹挑了挑眉,看起来这些知识还是在做二手准备的。 “是啦。你这家伙好就好在不容易被得罪,大概再有一些时候我就忙完了...” 赛吉卷走桌上的文稿,钻入灵界不见踪影。厄兰兹用剩下的纸撰写了一张谢尔德正在某疗养院休息的便条,并附了一苏勒作为道歉。快步推开门离开面包店,临走前把“营业中”的木牌翻转成“歇业中”。 路上很安静,已经没有了人影。星辉已经逐渐在天空中亮起,厄兰兹抬起眼看向星空,繁星是如此陌生,但也是如此清晰。没有了光污染后的夜空纯粹如黑天鹅绒幕布,星星...... 鸡皮疙瘩没有由来地爬遍了他全身。他骚了骚自己的后背,连忙挪开目光环顾四周,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跟踪,收起目光转而快步走回罗塞尔第二学会。灵性直觉的突然骚动在脑海中清晰地构筑出攻击的到来,他朝右垫步,躲开了那骤然间刺来的一刀。 转身面对敌人,后跳一步,厄兰兹抽出腋下枪带里的左轮手枪,而对手则后跳两步,从他行动的速度和反应来看,似乎不是特化过战斗的非凡者。对方做出了一个手朝着腰间探去的动作,厄兰兹见状猛地朝着地下开出一枪。 冷与干,土啊。 亮绿色的符号从枪口亮起,一层土墙骤然从地面升起,虽然不够厚,但已经足够挡住那一发射来的子弹。对方的攻击很谨慎,并且丝毫不惊慌,见到攻击被阻拦后,就只有当初连开的三枪被发出,而没有继续慌张地追击。 在这段缓冲时间里,厄兰兹摘掉自己的眼镜,深紫色的窥秘之眼看穿了墙壁,而对面即使开启灵视,也没办法正确捕捉到他的身影——因为他早就佩戴好了护身符。现在这就是他的信息优势... 对手正在朝着右侧缓步走来,朝着自己逼近。如果现在发动攻击一定是突袭,厄兰兹从左手手臂抽出安眠符咒。 “绯红。” 借着夜色的昏暗,这枚黑色的符咒顺着地面滑行,与此同时,他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世界盐朝着面前猛掷—— 冷与湿,水啊。 那玫瑰粉色的世界盐在空中弥散溢散,顷刻间凝结成了冰棱与寒霜,那人显然没有及时发现符咒,被催眠符咒的法术效果击中之后,沉入睡眠的身体被霜冻成了冰雕。 这时候,厄兰兹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冰里封冻的这家伙,冰层不算厚实,过一会可能就会脆弱到无法束缚住这个被冻醒的人。他的脸上有一个明显的烙印,窥秘之眼透过冰层的干扰,辨认出那是一个符咒,并且同样属于恶魔崇拜之列。 那人手里的刀镀着一层不正常的血红色,似乎是被施加了特殊的毒素。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厄兰兹把目光再穿过一层血肉,看到了那家伙的口腔内部,舌头已经被切得稀碎,联系这家伙之前有些突兀的进攻,从他嘴里打探到情报的可能性约等于是零。 目光进一步深入,直到以太层,厄兰兹才发现了这家伙之前为何那么冷静的原因——他的灵魂上覆盖着一层毒咒的光晕,这吸引了他的兴趣,具体来看是覆盖在头部部分,强迫受术者保持冷静,可惜他的窥密之眼还没办法详细地观测到灵界的象征符号,否则应该可以尝试复刻这个法术,乃至倒推这个法术流派。 又往后退了两步,这副身体危险很大。 如果咒语已经下达到这个身体的以太体,很有可能还会有附赠的别的恶咒。把手枪放进腋下枪袋,左右手分别握着一小簇的世界盐,代表火和土的元素符号在手心里泛着微光。 他把双手手心相贴,在灵性微妙的引导下,火炽烈的性质在土作为阴性质料的承载下得到了保存和进一步的提纯,一个六行六列的灿金色幻方代表着太阳力量的流转,在他的观想下成型,里面容纳着的灵数按照力量流动的方式互相交替,并最终构成了代表太阳力量的幻方。 右手抬起,金光收束,随着甩到那尊冰雕上,金黄色的火焰吞没了寒冰,把那里的身体彻底击碎。厄兰兹能看到那个灵体上依旧缠绕着咒语的约束,甩出一发安魂符咒让它就此消散。在占卜确认刀刃不会对自己有损害后,他才拾起那把刀。 把剩下的尸体碎块踢进下水道里,不敢再继续磨蹭时间的厄兰兹一路跑回了学会,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吃完了晚饭,那么现在,文员蕾贝卡应该才下班回去不久。 “谁袭击了你?” 经验充足的欧拓手里端着一把改装猎枪走出了厨房,盯着身上有明显战斗痕迹的厄兰兹。 “拜血教的人。警告蕾贝卡,她可能有危险。” 第二十九章 血色邀约 “那个家伙被你处理掉了?” 欧拓把手里的猎枪略微放下枪管,审视着面前的厄兰兹。 在得到欧拓点头同意后,艾奇奥和休伯特立刻换上一身机械之心的综合外骨骼,那是一身金属结构裸露在外的外部装甲: 用铁条和转轴固定出关节位置,上面搭载着各类发射装置和小型武器,从右臂蔓延到胸口,从那一部分大量的三角形结构来看,似乎还起到了发射缓冲的作用。 他们用用双排扣风衣罩住这些异常的位置后快步跑出了学会。 “是的。我把他处理掉了。好吧,老实说干掉这种人我也不会有负罪感。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拜血教的人到底是随机伏击路过的人,还是蓄谋伏击这个点正好会离开学会的蕾贝卡,却被我偶然遇见。” 厄兰兹转身拿起一把铁钳,夹住那把血红色的刀刃后又拿起锤子敲击刀刃刃身,小心夹起一块砸出的血红色碎片浸泡在乙醇里。血红色在其中弥散,溶解出一部分有毒的物质。他戴上手套和口罩,端起杯子晃了晃,端详着已经变成深红色的溶液。 “我们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人?他精通反占卜的技术,而我现在还暂时没能学到这种技术。您和超凡者对手战斗了二十多年,肯定比我知道得多。” 队长的目光略有犹豫,他似乎还在思考要不要相信厄兰兹。 “很有可能是深渊途径的序列七,或者是刺客途径的序列七,它们的魔药名不是你现在的保密等级能知道的,但都具备强大的反占卜技术,能干扰你和灵界的沟通。”在稍微斟酌之后,欧拓给出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往乐观一点的地方想,至少我们的对手还没有到不能反抗的程度。先生。” 伸手点燃水浴锅的火焰,用简陋的水银温度计泡在水中检测温度,厄兰兹不回头地说着,仿佛是在和欧拓闲聊。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你的工作来了,四号。” 队长转过身,从自己的手套夹层里抽出一把隐匿的小钥匙,扭开了一个暗格,那里是厄兰兹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过的地方,藏着一封用血红色信封包裹的邀请函。上面用烫金的大字写着“致卡夫卡·坡先生”。 哦,好吧,他扣押了送给我的信件。 反过来说也是我背着他送出去的。 “我们扯平了,埃尔道斯。”队长把手里的信封递给厄兰兹,看起来它并没有展现出异常性质。拆开信封,里面用同样优美的花体字写着一封邀请信,邀请卡夫卡·坡先生参与达文波特男爵夫人举行的文学沙龙,位置则是明天晚上八点整,阿瓦霍郡,本市郊外的私人宅邸。 “达文波特男爵和他的夫人来自贝克兰德,但偶尔会到自己的私人宅邸处享受假期和葡萄园的风光,毕竟本市出品最好的葡萄酒,而达文波特先生是以喜欢各类葡萄制品而出名的。” “他们并不吝啬在享乐上的花销,这就意味着他们乐于举办各种交际舞会,到时候当地的各种有权势或有财富的人都会到来,明晚的文学沙龙是达文波特男爵生日晚会的前奏,以你作为窥秘人的双眼,或许能立刻捕捉到内部的非凡者。” 队长看向窗户外的某个方向,那里林立着葡萄园和精致典雅的私人宅邸。 “但反过来说,我也会被发现。如果那些人中任何一个人懂得开启灵视,我就很难藏住自己的身份.....” “你佩带着那护身符,不是吗?别想骗我取出封印物,厄兰兹。” “那是建立在对手不超过序列八的前提上的,队长。我们现在并不清楚到时候晚会内会有多少非凡者参与其中,如果我真的被发现了,很有可能等不到接应。”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现在你没得选,必须参加这次文学沙龙,这是命令。然后回去搞一套得体一点的衣服,我们可不能让你穿着一身袍子参加沙龙,钱可以报销。” “那好极了。”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他的眼睛转了一下,补充式地问了一句: “哦,对了,队长,当地有葡萄果醋卖吗?” “我从来没听过那东西。”耸了耸肩,欧拓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 见对方不再问话,厄兰兹便回到自己楼顶休息房间里,把门锁紧,厄兰兹迅速抽出长袍右摆的仪式圈,展开后点燃两根蜡烛,改良后的灵性之墙骤然竖立,封存住了周边的环境。 烟雾升腾,在代表“显化”的三角形当中,被召请而来的魔神以烟雾的形式朦胧地盘旋着。那是一只独角兽,凝聚出的上半身肌肉结实,正不安地用蹄子叩打着灵性之墙。 “安度西亚,幻化成拜血教教徒的模样,按我的命令行动。” 那独角兽发出两声嘶鸣后低下头,变作了之前厄兰兹见到的样子,厄兰兹又稍微修正了一些细节之后示意它在圈内等待。召唤出赛吉,令它去传递消息。 此时正坐在自己床上,焦灼不安地看着栏杆处的谢尔德被突然出现的白球吓了一跳。赛吉的独眼变成了厄兰兹常有的那种淡漠神情。 “哇哦!”他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心理医生的素养让他在发出太大分贝之前迅速收住了声音。 “小声点。我们都不想被发现。我已经帮你送了面包,现在听着,我有一个能让他们所有人都不必挨饿的方法,需要你的配合。你是个厨师,对吧?” “是的。”谢尔德眨着自己黄绿色的眼眸,看向赛吉。 “达文波特男爵生日的时候,应该会大量购入面包或者别的食品,因为那个工作量并非一班训练有素的厨师就能解决。你是序列七的心理医生,只要你愿意,能够轻而易举地混入其中成为一个帮厨。” “男爵非常喜欢葡萄制品,当地的葡萄园为了酿造最好的葡萄酒,有轻微缺陷的次品都会被处理成堆肥或者直接倒掉,我能提供给你廉价大量收购葡萄的钱,而你要尽可能撬动你作为心理医生的全部潜能,在男爵的生日宴会上撬动尽可能多的人捐款。” “上层人的审美和饮食习惯能够很大程度影响下层人,离男爵的生日宴会还有接近一个月,如果你抓紧时间,今晚就开始筹备,刚好能够发酵出头批果醋。我会把方法教给你,以你的动员能力,抓住机会去做吧。” “一会我会引开欧拓,你要尽可能快,安静地逃离这里。不必担心你逃走之后房间是空的,我自有方法。” 小白球从自己的斗篷里抽出一把钥匙,把一笔钱和医生开的出院处方全部交给了谢尔德。 与此同时,楼上的厄兰兹朝着安度西亚点头,那化形的魔神便从解开的灵性之墙中跃出,正在撰写手稿的欧拓抬起头,发现窗前一个披着斗篷的拜血教成员赫然敲打着窗户,他抬起双管猎枪穿过玻璃就是一枪,哗啦哗啦飞出的碎片似乎穿过了那个成员。 与此同时,斜上方厄兰兹的房间里也传来枪声,射向了教徒的方向。 “先生!我们怎么办?” “四号,追。”翻身跳出窗口,欧拓在街头狂奔,当他离开了够远之后,铁门吱嘎一声被钥匙转开,谢尔德心跳着,他迅速自我暗示抚平了这次紧张,思绪冷静地翻过窗户,跑向平时堆着许多没用大缸的院子。 “给你自己搞一身绅士的衣服,我们的工作开始了。” 他狂奔到夜色中,最后一句话在脑海中回荡。 第三十章 心理辅导 “那东西快得简直不像是人。” 拖着疲倦的身体,欧拓和厄兰兹回到了学会里,过了一些时候,艾奇奥和休伯特也回到了学会。 “怎么样?蕾贝卡没事吧?”队长皱起眉头,看向没有战斗痕迹的两人。 “没问题,老大。蕾贝卡今天回去之前在楼上整理了一会资料,厄兰兹比她先走上那条路,她现在正在家里呆着呢。” 艾奇奥按动自己胸前的一个按钮,随着欻拉一声,蒸汽被放出的同时那一身机械外骨骼也松散下来,随手把设备挂回架子上,两人脱下双排扣风衣,坐回到桌前。 现在安度西亚已经变成了谢尔德的样子,知识实体化的魔神不必继续提供灵性也能稳定存在,只要不让它们施展能力就能继续糊弄下去。 谢尔德作为观众,侦查和反侦察的能力不会弱,暂时不必担心被发现的风险。接下来就要看他能不能搞定那件事情了。一个计划如果要成功需要三条条件以上,那这计划就约等于不可靠,他反思了一边自己的计划,细数需要几个条件: ·1:谢尔德和贫民们能在这几天内酿造出头批果醋。 ·2:他可以进入宴会并呈递这份果酒。 ·3:他可以说服不吝啬花钱的男爵投资。 可以发现,所有计划的内容都寄托于谢尔德能不能充分发挥他对他人心理的调动和影响力,反过来说,如果加强这部分,计划成功的概率也会提升。他晃了晃自己发疼的脑袋,今天用了一枚符咒,一次旧日神秘学幻方,召唤了一次魔神,最好还是睡一觉再继续仪式。 “我先回去休息了...各位。明天下午我还要出去挨打。” 开了个玩笑,欧拓也没有反驳,毕竟让灵感最高的人外出是最不容易遭受突袭的,厄兰兹的应变能力也足够应付大部分突发情况,如果他没事那自然最好,如果他有事也能钓出更多敌人的有生力量。 回到自己房间里,习惯性地锁上门,厄兰兹鞋都没脱,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艾奇奥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他坐在桌前,喝着自己那一大杯的苦咖啡,看向被打破的窗户,看向更远的葡萄园。 在层层叠叠的葡萄架前,负责管理葡萄分拣的工人们正把发青,成色不好的葡萄放进另外的筐里,谢尔德带着十来个孩子和妇女走了过来。 厄兰兹一开始预取的十四镑工资没有被队长扣除维修费,除了交给老艾德森两苏勒,罗蒂女士一苏勒之外,还剩下十三镑又十七苏勒,谢尔德买了最便宜的马甲,衬衫,长裤和帽子,加上布料只用成年人的二分之一,只花了一镑,因此还剩十二镑又十七苏勒。 为了说服这些人空出一个上午,谢尔德总共分了十苏勒出去,这笔钱比她们糊火柴盒或在工厂里打工多得多,甚至几乎是一间廉价房屋一个星期的租金。 “早上好,先生。”少年摘下帽子,做了个摘帽礼。他的言谈和穿着让工头有些犹豫,收起了惯有的蛮横态度,转向了谢尔德。 “早上好,小先生。有什么...额..我能帮你的吗?” 他粗哑的嗓子勉强挤出这么两句话,谢尔德能注意到他的耐心在显然地流逝,于是迅速地点出七苏勒的纸币——速度要悠闲,钞票的表面要整洁平整,动作要自如,神情也要悠闲,只有这样,才能在本次谈话的过程中取得优势和尊重。 “我想收购您这批次品葡萄。” “当然,小先生,反正它们到时候也是随便抛售。喂,凯文,把那几筐搬过来!” 他朝着田埂上的工人吆喝了一声,几大筐的青葡萄被摆在面前,感谢地鞠了一躬,谢尔德迅速端起了最大的那两筐,不顾形象地把它们用木条串起扛在背上,手里还拎着两大筐,在工头有些诧异的目光中,这一列人带着葡萄回到了贫民区。 租用材料和购置剩下的生产资料用了十苏勒,现在还剩下十一镑又二苏勒。 “很感谢各位帮忙,我们还剩下一些时间,请跟我做吧。”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尔德尽他所能地教会了所有人怎么酿造果醋,又选出了次品里最好的那一部分单独酿造,以确保它的效果最好,那些被摆放在阴凉处的坛子寄托着一个萌芽中的希望,当他关上门任由它们发酵时,才知道希望未必只在光芒之中寻得。 而对于厄兰兹而言,他正忙于撰写更多的文章和炼金术研究。更多的文章被送到了茵蒂斯的各个报社,等待被发表和阅读,炼金术的研究则专注于如何进一步精炼和完善药剂的组方,攻破他们不愿教给自己的燃素调制。 他的灵性虽然比序列九的时候充裕,但为了能够随时有灵性应对突发情况,在规划中就没有多余的灵性留给召请七光了。拜血教随时有可能在他外出的时候突袭,尤其是今晚还有一场致命的约会。 燃素学说本身是一种被废弃的科学学说,但在现在这个超凡复苏的时代,被认为是客观有效的。他打开了平时很少使用的锻造炉,它下宽上窄的结构让厄兰兹有些难以理解。他不是专业研究燃素学说的人,只能依靠梦境占卜的少量讯息倒推可能的配方。 煤炭被填充进底部,他擦燃火柴丢进炉底。根据贝歇尔的燃素理论,当这些物质被燃烧的时候,等同于燃素的油土将会被释放出来,联系士塔尔的观点,优质的空气是吸收燃素的绝佳载体,他拿了一个广口瓶,在瓶口画出小小的火驱逐五芒星,然后塞上软木塞,连接羊肠管和脚踏鼓风机,缓慢地把空气泵入上端封闭的小炉。 在一段时间的反应之后,小瓶里的空气已经全部泵入,高温的空气会自发地朝着低温处流动,便顺着管道回流,厄兰兹连忙擦掉火驱逐五芒星,让空气灌满了广口瓶。他小心地端起这一瓶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空气,似乎他的制备方法和机械之心们的大不相同,艾奇奥即使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若无其事地把火炉熄灭,扫出没烧完的煤炭冷却后倒回煤堆,厄兰兹拿着一摞书和广口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极节约灵性地勾勒出一个小小的气驱逐五芒星,在扑得一声中,冲出的气流冲飞了软木塞,装满瓶底的橙红色液体正散发着高温。 他连忙抽出准备好的内部镀铅的黄铜瓶,把燃素全部倒入其中,遏制住它的神秘学性质继续发散热量。只要知道了这东西的制备,才真正拥有了批量生产世界盐的自由.... 时钟在窗外鸣响,宣告正午十二点的到来,他把这一瓶燃素随身携带,拿起手杖跑向了白猫街。 第三十一章 沙龙序幕 “欧拓专门提醒了我,今天要尽可能让你体面。” 当厄兰兹走下搏击俱乐部地下一层的时候,马丁正在擦着自己的怀表。 “但体面,必须得是靠实力争取来的。朋友。” 马丁突然抄起手边的板凳朝着厄兰兹猛得砸来。 厄兰兹连忙接住,飞起一脚,把马丁踹离板凳,反手把自己手里的板凳甩向马丁。 随着当啷一声,板凳落地,迅速闪过了这一下的马丁把自己身上的马甲朝着厄兰兹猛甩。 被遮住目光的那一刻,厄兰兹下意识地想去摘眼镜打开窥秘之眼,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倒在地,五脏错位般的疼痛拉扯着神经,骑在他身上的马丁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对,就是这样。当你被压着打的时候,你要知道第一保护的位置在哪里。” 看着厄兰兹的护头动作,马丁才放下拳头起身,见厄兰兹起身打算用手杖刺戳,他反手打在厄兰兹的腕部麻筋处,夺走手杖后干脆利落的三下——腹部,脖子,膝盖。 “首先,站稳,然后,让人疼。记住,杀人是次要的,就算他脖子开了口也能给你来上一枪,只有他疼得开不出枪,你才是赢家。” 于是当厄兰兹再从这里出来的时候,他又深刻地学习到了一课。兜里的大部分钱都交给了谢尔德处理,虽然他规划的时候留够了自己的晚饭钱加练习打靶的钱,可这种缺钱的感觉让他非常不悦——提前做好充足且有充裕准备才能让他觉得安全。 看向还在搏击的格斗台,这种技术被贵族和民间所广泛接受,即使是这里,也在遵守昆斯伯里爵士的拳击规范,用塞满破布的皮革拳套互相殴打。被打倒在地的人则有三十秒钟站起来,用脚摩擦地面以表示自己还能再战。 几枚便士从他们的口袋里丢出,对于这些人而言几枚便士算不上什么,可聚成一把后那也是可观的一笔钱.. 他带起手套,翻身上台,站在一位身材魁梧的对手面前时帽子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台柱上。他瘦弱的身材和棱角鲜明的面颊并未得到多少叫好,灵性覆盖住自己窥秘之眼异样的亮紫色。负责叫场的那位愣了一下,随即扯开了嗓子: “来吧,我们的冠军麦克·布莱克,对阵这位绅士——” 台下传来一阵嘲弄的笑,成把的便士被丢进叫场员摘下的礼帽里。 两人彼此鞠躬后,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对手快步朝前冲来,拳头蓄势待发,而对于厄兰兹而言,那人的动作慢得不可思议,台下所有人咆哮,追注的动作也被拉长得和慢镜头一样,他们嘴里横飞的唾沫都停在空中... 那一记勾拳猛朝着厄兰兹的下巴打去,力图一拳就解决战斗。而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一拳实实在在地打中了厄兰兹的下巴。 完蛋了吧。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没下注厄兰兹而感到幸运。 只有当事人知道那是一种什么诡异的感觉——拳头碰到了下巴,但轻得失去了任何打击感,他就像是一片羽毛那样顺着自己的力被打飞,在空中一个转身,卸掉了所有的打击力。 轻飘飘地落在地面,脚尖着地,稳稳站定,如果不是脚踢涉嫌犯规,他就踹一脚上去了。这是另一种学习和思考:动态和静态是一种相对的关系,格斗的奥秘背后是原始性的力量碰撞,肢体的运动背后反映着灵界未经驯化的狂野。 站定在原地,不主动发起攻击。他的双眼有些朦胧,整个人沉浸在思考扩散开带来的密契经验中。 对手扯着嗓子又挥来一拳,这次换成了躯干,同样的失力感让布莱克陷入了巨大的落差中——是的,打中了,肯定打中了,但是对手的每一寸肌肉和神经都只是刚好擦过拳头。 愤怒地连打被厄兰兹抬起双臂格挡,每一次拳头击打的方向都被顺着方向卸力,在台下的人们眼中,青筋鼓起肌肉充血的布莱克不论怎么咆哮着击打,对面的厄兰兹都只是不断地格挡,没有充满刺激性的碰撞和打击,更像是布莱克一个人发疯的独角戏。 “喂!打他啊!布莱克!你在干什么啊?!” “老子可是在你身上押了五便士啊!” “揍他啊!” ..... 消力和拳击,战舞和柔术...这些流派本身都是基于肢体演变而生的技术。他从事情发生前的征兆里看出发生的趋势,腿部肌肉和骨骼的绷紧和松弛,对应曲张的方向,拳头放在腰间旋转前浑身肌肉被调动的前兆,对应着一记毒辣的拳头。 “为什么他妈的就是打不中你?!” 布莱克咆哮着把双拳并拢,靠着身高优势猛朝厄兰兹砸下。双臂上举,就像是知道他打算砸下多深距离,厄兰兹格挡住的同时,顺着砸击蹲下,化解了攻击。 连续的攻击让布莱克的体力被严重消耗,双眼发黑,而厄兰兹鬼魅般地直起身,迅速挥出那一记勾拳。 咔嚓。 伴随着响亮的下颚骨被打进上颚骨里的碎裂声,布莱克口中吐血,双眼一翻,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寂静。 “不好意思,折算给我的钱是多少来着?” 摘掉了手套,把帽子戴回头上,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把便士,足足有两苏勒。够好好吃一顿晚饭了...满足地朝着靶场那边走去,等在门口的马丁则跟着随行。 “你还有很多要提高的地方,小子。” “是的。我知道。” 两人就这样走着,直到厄兰兹进了靶场,这次他换成了射击手几乎伸直的改良韦弗式射击方法,这种方法能更好地吸收手枪的后坐力,暴露的面积也更小,缺点就是弱势手转向的时候会比较麻烦。 简单练习结束后,厄兰兹走向了面包店,谢尔德换了一身茶色的正装,一顶茶色的软呢帽,白色的衬衫和深褐色正装,胸前细缎带蝴蝶结轻轻颤动着,下半身则是有点长了点的正装裤与黑色大头皮鞋。见到厄兰兹走来时,谢尔德有些蹩脚地行了一个脱帽礼。 “下午好,好先生。” “下午好,我们进去说吧。” 他点了点头,两人走上了阁楼。谢尔德的房间不大,但很整洁,小柜子里装满了用碎布缝成的小玩偶,桌上还摆着另外一个做到一半的小布偶,和别的在笑的布偶不一样,这一个有长头发的布偶板着脸,穿着一身袍子。 “你是打算咒我吗?”他掂量着桌上的小布偶,情难自已地笑了一声。 “当然不..!好先生...我习惯做一些娃娃,当然,艾德森先生老说这不是一个绅士该干的事情,但我很喜欢啊..因为似乎大家变得总比我快,留下一点印象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很好。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谢尔德。” 顿了一会,厄兰兹抬眼看向这个小柜子里陈列着的布偶,其中有一个应该是罗蒂夫人,她头上用大黄染出的金色头发刻意做得很长,似乎是为了追念她曾卖掉的长发,她的手和自己的孩子们紧紧地缝着,每个人都露出着微笑,还有更多厄兰兹认不出的,小小的布偶,每一个似乎都和记忆里的人神似... “要是真能做到这一天,就太好了。” 谢尔德出神地盯着柜子。然后朝着厄兰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所以我会尽力地按照您说的努力,机会就在眼前,我们还要努把劲啊。” 看着他的笑容,厄兰兹有些窘迫地挪开目光,摆了摆手。 “...嗯,走吧,去裁缝店。有一场沙龙在等着我。” 第三十二章 赴约时分 “这身衣服很适合您,先生。” 在脖子上悬挂着两条软尺的裁缝拉瑞尔正了正厄兰兹的衣襟,这身夫拉克式燕尾服在配色上选了比较新潮的蓝黑色,也是他本人审美最偏好的颜色。在镜子前扣拢双排扣,把衣襟翻正,为了省钱,衬衫和长裤都是自带的,也还是花了一镑。 站在镜子前把自己的头发梳成中分,厄兰兹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钱包。剩下的十镑二苏勒要留给最关键的衣物,神秘学材料的制备。等回去之后,再把谢尔德那身算进去,能报销两镑...十二镑二苏勒,已经是非常充裕的一笔资金了.. “谢谢。我月末会再来。” 正了正头上崭新的蓝黑色软呢帽,厄兰兹重新规划了一下自己放在身上的东西位置,穿着一身燕尾服还要挎包的确掉价,但在规避风险面前哪里有体面可言。 和谢尔德告别后,用长袍裹着旧软呢帽和剩下那些没能塞进衣服里的东西回到了学会。路上万幸没有遇到胆敢在正午出来杀人的教徒... “哦,我们的绅士回来了。今晚打算和哪位女士共度?” 这句话从看起来很老实的休伯特口中说出,一下子翻新了厄兰兹对这位的看法。 “可能是死亡,可能是疯狂,也可能是灵感。为了最后一位,怎么样都值得。” 心情不错的他正了正自己的领花,确定怎么佩戴之后就迅速拆掉了这一身,换回自己穿习惯了的深黑长袍。那领花勒得真是有够紧,喉咙都快被那玩意勒断了。厄兰兹用手揉着自己的脖子,另一边欧拓把手里的十字螺丝刀放下,从修好的窗玻璃前走下。 “好了,集合,1,3,4号。” 二号艾奇奥应该还在看守封印物..这么想着,剩下三人全部集中在欧拓面前,站定等候命令。 “今晚,四号你会受约参加文学沙龙,在今晚,会有一系列的贵族参与沙龙,希望你能尽量记下并寻找其中的非凡者。三号,把文件交给他。” “是,队长。”赫瑟尔从手边取出用素描画出的侧写: 第一张上画着一个面颊瘦削,神情忧郁的男人,乌黑的头发整体汇成一股往后梳,缀满温和的小卷发和碎发,是较为经典的贵族发型——“卡尔·布洛尔” 第二张则画着一位端庄的女性,她的头发梳成圆昝,朝着头顶梳去,并用点缀着垂落珍宝的发网包住,标志性的地方是嘴角右下方一颗匀称的黑痣——“达文波特男爵夫人” 第三张上画着满脸横肉的男人,脂肪在他的下巴上聚成好几层,从画像里看去,这人就像一团逐渐融化,挤了太多奶油的蛋糕。——“史蒂芬·卡朋特” “这三人被认为都和超凡有关,或者存在行事风格上的特殊点,你如果见到这三人中任何一个,都要尽可能注意。” “我们没有理由提前侦测私人宅邸内的陈设和结构,这件事情也要交给你,尽可能记住全部布局,如果不是不得不做,就不要用占卜的方式来回忆。” “进场前他们可能会搜身,设法通过灵界储存的方式把你所需的东xz好。如果出现问题,我允许你不计代价地离开现场。” 欧拓从背后取出一个被重重金属锁住的铁盒,转动着上面的滚轮,伴随金属转动时的咔咔嗒嗒声,它两侧弹出插销,砰然弹开,露出内部安置的一个纤细铜片,上面加装着许多精细的装置,稳定着它的结构。 “这是我申请后允许使用的3-091封印物,被我重新制造稳定了结构。它能遮蔽你的超凡者特点,副作用则是你每分钟至少要说三十个单词,否则它会恶意失效,散发出即使是普通人都能看到的强烈灵光。” 习惯性摘掉自己的眼镜打量了一下,那上面镀着一层灿金色的微光,朦胧地笼罩着内部深灰色的非凡特性,看起来是队长的非凡能力遏制住了内部的非凡特性。 “我个人建议你最好早点去,不必排队,然后尽可能晚佩上。” 把铜片放回盒子里,递给了厄兰兹。他把盒子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东西尺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时候塞进口袋里也凑合。 “你丢到庄园外面就好,我们的人会转移走的。” 似乎是看穿了厄兰兹的顾虑,队长直接点明了。 夜色比想的要来得更早,在出发前厄兰兹提前召唤出了但他林,右手持书的无面男人身影在空中虚幻弥散,让他稍微觉得安心了些。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半,两轮马车过去至少得花八便士... 还是跑过去吧。反正晋升成格斗学者之后体能也能支撑得起。于是他摘掉帽子,以免这一路上跑起来的时候帽子飞出,才换班回来的艾奇奥看着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厄兰兹,目光跟着厄兰兹燕尾服的后摆,盯了好一会。 “他打算跑着去文学沙龙?我记得国内不准开赌场啊。” 他跑过葡萄园的田埂,攀爬在木架上的藤条青翠,叶片舒展,一串串的葡萄现如今已经所剩不多,只有零星的几簇还能见到,这些风景都随着他的脚步朝脑后飞去,而他则借此机会感受着自己奔跑时浑身肌肉是如何随骨骼运动,每一寸肌肉是如何发力又舒张,化作脚底踩踏土地时的反冲,将身体朝着远处送去。 等到达文波特男爵的私人宅邸门前时,时间刚好是七点。他合拢手里的怀表,放回燕尾服的暗袋里,把表链夹在衣襟左侧的装饰性金纽扣上,最合适的访问时间是正式开始的前半个小时到十分钟,如果太早的话对方不得不提前招待,会让主人难堪。 剩下的这半小时,他翻身溜进葡萄田里,摘下几片叶子把鞋上的泥土清理干净,又把一系列的符咒,武器全部都取出,召唤出赛吉。 “哇...你要带我吃葡萄吗?” 环顾了周围一圈,赛吉好奇的眼睛到处环顾着,还眯起仔细地打量着葡萄架,似乎是想从里面找到葡萄。 “看起来你倒是准备好了,不过很不幸,不是这次。我需要你把这些东西储存在灵界。” 他把一大包东西抬起来,捧到赛吉的触手边。 “喂...!我才不要啊!灵界有很多可怕的东西...你给我这么一包全是灵性的东西,搞不好我会被奇怪的东西吃掉啊!”扯了扯包裹的重量,赛吉就发出了不干的声音。 “少扯了,七十二魔神还在你身边吧,平时你送信的时候乱跑也从来没用过这个借口。嫌累可以直接说,不要找借口。” “好啦好啦烦死了...怎么没见你使唤但他林。” 骂骂咧咧的小白团子白了一眼厄兰兹,拎起那一大包东西费力地钻进灵界。 翻身离开葡萄田,走到宅邸前的厄兰兹见到了一张摆放好的木桌,上面扣着许多副面具,旁边还树着一个小板,用花体字写着:“假面沙龙,请自选面具。” 有些迟疑地摘掉眼镜,厄兰兹审视了一番这些面具,并未看到有任何灵性或超凡特性,选了一副黑色棱形面具,它内部蒙上的一层黑纱让这面具表面上看去密不透风,但允许佩带者从内部看到外面。扣拢这幅面具,他抬头打量了一下这栋别致的私人宅邸: 造景做得相当雅致,黄红交叠的草木,房屋后一轮古树开枝散叶,如黄金般和棕褐色砖块搭建的尖顶房屋互相配合,正对着的大门用大理石柱装饰,配有卷曲的藤状雕刻,穿好服装的侍者停在门口,恭候着来宾。 厄兰兹转身看向来处,乔装后的欧拓正躬身在田里熟练地收割残余的葡萄藤,他按照欧拓交给自己的密码打开铁盒,把铜片别在衬衫内侧,盒子朝着草丛里随意一丢,转身走向门前。 “晚上好,先生。劳驾,您的邀请函。” 侍者们看向那位走来的绅士,那人正浮夸地抬起一只手,口中有浓厚阿瓦霍郡口音的鲁恩语不断飚出: “哦,当然了,邀请函。我们所有尊贵的客人都要仰仗这张小小的红纸片,原谅我,先生,但少有人能看到这般景致还不赞叹。”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血红色的邀请函,递给了侍者,侍者拆开扫了一眼,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欢迎您,卡夫卡·坡先生,男爵夫人在等待。” “是的,感谢你,礼貌的先生,我也欢迎我自己。” 戴着面具的人神经质地左右点了点头,朝着门内走去。 第三十三章 松鸦与龙 “孩子,你今晚要表现好些。” 老艾德森躺在面包店的安乐椅上,闭着眼睛,想着自己正工作着的养子。 在达文波特男爵的私人宅邸厨房中忙碌着,谢尔德熟练地朝着过滤冷却后的鸡汤里打入两个蛋清,把绞碎的鸡肉泥,用啤酒瓶擀碎的蛋壳混进鸡汤里。用小火慢慢熬煮,这个步骤在烹饪中被叫做净化,在熬煮之后,它会形成一层非常丑陋的蛋皮浮在汤面上,与此同时,也会彻底吸附汤汁中的一切杂质。 把它倒过纱布过滤,才能得到如水一样完美过滤的鸡汤,没有多余的油脂,杂质和浑浊物,只有清澈的汤底本身。韭葱,芹菜,丁香和洋葱的芳香气味与肉本身的馥郁结合起来,才构成了这一桶绝妙的茵蒂斯式鸡肉清汤。 主厨低头看了看这一锅汤,扭起了大半个晚上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在那些随便就会打碎杯盘,弄错顺序的蠢货中,这个温顺,谦卑,能力过硬并且服从安排的少年就格外令人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戈登主厨看着谢尔德用长柄勺斟满一碗茵蒂斯式鸡肉清汤,作为今晚男爵先生晚餐正餐部分的最后一道汤品,它标志着大多数人可以准备休息了。 “谢尔德·艾德森,戈登先生。” 谢尔德转过身,恭谦地颔首致意,始终带着礼貌的笑意。 “艾德森..卖面包的艾德森?哦,他倒是有了个好儿子。孩子,一个月后的今天下午四点,我希望能在这里看到你。男爵不会吝于为服务花钱的。” “那太好了,先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在心里雀跃着,脸上还是尽量保持微笑,谢尔德灵活地鞠了一躬,把烤炉的盘子刷上油,现在沙龙的宾客们已经逐渐到场,提前烘焙好的牛角面包撒上一层糖霜就能送上,也许还能有闲心调上一大玻璃碗的潘趣酒。 牛角面包被放进三层小盘,送进投餐口,被人力绞盘平稳地抬到一楼,又被侍者们的白手套端起,跨过一扇扇的门,最终送到沙龙举办的正厅,那里铺着缎子的沙发上正逐渐坐满客人,侍者把托盘放在圆茶几上,站在一边等待着吩咐,而大多数人的目光,则都聚拢在其中一人身上。 “——正如我先前所说的,先生们。文学是表达的艺术,而我们是戴着镣铐起舞的囚徒,如何在文学本身描述的限制中传达尽可能充沛,确切而明确的思想成为了我们的首要目标...” 那个穿着深蓝黑色燕尾服的作家全身都罩在衣物掩盖下,手套里握着的手杖时不时夸张地转动两圈,站在镶金的地毯上对着火炉上挂着的鹿头慷慨宣讲着。 “老天..他快把沙龙变成他的个人宣讲会了。”一位戴着狐狸面具,蓄着胡须的男人用茵蒂斯口音的鲁恩语朝着邻座窃语。 “我认为他的思想和罗塞尔先生有雷同之处,但更锐利和激进,别总是那么酸溜溜的。”另外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绅士戴着只遮住上半部分脸的假面,手里举着小单片镜。 叮叮。 金杯勺敲打高脚杯时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暂停了喧闹的大厅,站在正中宣讲的厄兰兹楞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不能闭嘴。 “很高兴看到各位都到齐了,为我的失约。” 那位有着金色蜷发的女性露出一个迷人的露齿微笑,她端起手里的香槟,深深地喝了一口自罚。红唇右下方那个显眼的黑痣被厄兰兹迅速捕捉到,他连忙凑上前去摘帽行礼,软呢帽被左手捏住帽檐,指头搭在帽顶防止帽子塌陷,扣在右肩深鞠一躬。 “想必您就是达文波特男爵夫人,如此光辉,动人,夺目如璀璨的金刚石。您远比画像和人们口中口耳相传的还要更加迷人,想必塞壬见到您的容颜也只能栖身海底羞于见人。” “原谅我的无礼,女士,我是卡夫卡·坡。” “哦,呵呵,也原谅我打断了您的演讲,很出色。我很欣赏您对排比三段式的运用。” 她矜持地用左手轻挡笑容,右手作下垂式,厄兰兹见状连忙屈半膝后才轻提起对方的指尖,行了一个吻手礼。 “来吧,请,我们沙龙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正如星辉总要去陪衬明月才有其意义,离开了如此一位富有涵养的美人,聚会也要似离开了露水的玫瑰般无声地失色。” “我更讨厌这个爱卖弄的家伙了。”留胡须的作家如是说。之前这人甚至采用了一个音韵更加饱满而富有张力的茵蒂斯单词替代鲁恩语的“美人”。 蒸汽在上啊,说话从来没这么累人过。 厄兰兹手上正做出请的动作,心里却在发毛。他在摩斯苦修会闭嘴了半个月,难道这半个月的话非得在今天一晚之内说完不成? 他没办法做到一边计时一边算自己念了几个单词,为了不引发副作用,只能一个劲地说。更要命的是,如果他和任何一个人搭上话,那个人的发言时间长达一分钟的话,他就必须在那个人的发言里硬生生插入至少三十个单词...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封印物的恶意快要溢出了。 要是“啊”这个字也算是单词就好了,或者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我连续默念三十次? 沙龙现在还没有聊起来...我最好找一个契机离开然后通过自言自语的方式规避负面效果。他钻子般的眼睛越过了一群人的以太体,捕捉到了男爵夫人以太体上深紫黑色的光晕,那颜色似乎不属于窥秘人,不知道是哪条途径的非凡者。 剩下的人倒都是普通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决定先去侦查完这里的所有地形,甚至提前规划好逃跑路线最好。于是他一个箭步往前,一把走到那个之前一直在嘀咕的蓄胡男人面前。 “先生,先生,对,先生,就是你,能劳驾您起来吗?” “什么,我...” 没等那个男人反应过来,厄兰兹的手就一把猛地把对方拽了起来,然后把握着手杖的手伸到对方腰后不让他坐回去,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富有戏剧性地转了两圈。 “尊敬的艺术家同胞们,我刚才发现这位先生有相当具有建设性的言论和观点,不过他非常绅士,为了让我传达出个人拙见,甘愿不出声地忍受我的观点。现在,我正式邀请您向各位传达您的观念,来吧,先生,让所有人都听听您的声音。” 拍了拍对方的背,厄兰兹则尽可能压低存在感地绕到侧门,然后迅速离开了正厅。 “哦,诸神在上啊。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要这个样子说下去多久...”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厄兰兹和学着念书背单词的小学生一样把脑袋里想到的单词随意地从嘴里说出来,嘀咕着走过没人的走廊,心里暗自吐槽这家人真是有钱,随便一副油画的画框都是货真价实的上好木料和纯金制成。 地图逐渐在脑袋里成形,这是一栋通过右侧走廊和后房连接起来的建筑,举行沙龙的正厅在前室的正中,左侧是靴室——让来宾换靴子的地方,前廊和盥洗室,右侧则是工作人员的区域,他没法去那边,只能靠窥秘之眼穿过墙壁扫到。 就在他即将走到又一个拐角时,一个声音正在嘀咕着,透过墙壁,窥秘之眼显示出了那人深黑色的以太体气场,浑身散发着难言的威严和古怪感。 “我和你说了快帮我订好去茵蒂斯的船票.....” 第三十四章 忧郁的贵族 “怎么..你是哪位?” 来不及做出更多回应,两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那个人露面的时候,厄兰兹心中一紧—— 面前那个男人面颊瘦削,神情忧郁。乌黑的头发整体汇成一股往后梳,缀满温和的小卷发和碎发,身上穿着一身由银色竖条纹装点的黑色燕尾服。 那身衣服让厄兰兹多看了一眼:别扭的地方在于礼服纽扣很不对称,第一枚是棱形,第二枚是圆形,第三枚是不规则的奇怪样子,第四枚索性没有,转而是三角形的第五枚。 并且这“五个”扣子还左三右二。 如果仔细看下去,还会发现这身衣服的银条纹之间的间距也很不同,有些窄有些宽,还有些甚至不平行。 “卡夫卡·坡,先生,卡夫卡·坡。我确信这名字您不曾听过,但没关系,作为一个作家而言,自己的名字远没有他的作品重要。您的穿衣风格非常独特,让我想起了图铎王朝和所罗门帝国的遗风...我打赌您必然有高贵的血脉...” “卡尔·布洛尔。很荣幸,这位...坡先生。我好像读过您的作品...” 布洛尔皱起眉头,他纤细的眉头皱着,好像在看着某些很奇怪恶心的东西一样。犹豫着抬起自己一半都盖在繁复白花褶皱下的左手,后者则迅速迎上,握着对方的手晃了两下。 “您在这里干什么呢..就我所知沙龙应该是在右边。” 抬起手朝着右边指去,面具下的厄兰兹有些焦急地把双手搭在一起搓着,尽量用“格斗学者”魔药带来的控制力让自己不要把紧张展现在体态上。 这是个超凡者,更要命的是,这人说话特别慢。他既不能唐突地打断,以免对方察觉到不对,对自己施展非凡能力,也不能太慢,不然那无异于把灵光送到对方面前。 “哦,感谢您,我尊敬的好先生。能够被您浏览过我的拙作是我无上的荣幸,哎,造化和命运是多么的无常啊,如果时间允许,我本应该和您细数天上的繁星,用文学把它们打捞,我不再多叨扰,请吧,让我一人欣赏这里的挂画与建筑,为我的下一次创作积累素材。” 在厄兰兹发表这一大段的长篇演讲时,布洛尔的表情从愣住,到皱眉,到怀疑,再到嫌弃,他和他的侍者从正对着厄兰兹,微妙地移动到了离正门口更近的位置。 “那我不再打扰您,再会,坡先生。” 礼貌地点头告别后,布洛尔快步走出这栋房屋,门外的马车夫正在等待他上车。 他一个快步跳上马车,抽上车门,手里紧张地攥着一张书信: 那上面印着一个用圆规图画构成的正三角形,正中还有一双漠然的眼睛,在这张纸的正文部分,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 英文。 马车扬长而去,掀起路边的尘土,呛得蹲在田埂下用望远镜观察环境的休伯特打了个喷嚏。 透过窗口来看,厄兰兹应该进去探查具体细节了...... 窗玻璃后,厄兰兹把最后一个细节记进头脑里,走出盥洗室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口袋里装进了安眠符咒。 确认了周围应该没有暗门,地窖,转过头打算在被人怀疑之前回到沙龙时,他的目光和达文波特男爵夫人的玫红双眸越过窗户交错。 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却让厄兰兹的灵性预兆骤然拉响警钟。 糟糕。她怀疑我了。 这窗户的位置开得太刁钻了,谁会在走廊上.... 故意的? 厄兰兹在她手端红酒,款款走来的时候瞪了那窗户一眼,随着窥秘之眼的放大倍率到了极限,用清漆和雕花铁边缘遮住的装修痕迹才展露到眼前。 ....预谋好了的吗。 那真是这样的话,关键人物自然不会在沙龙上出现。 她走得并不快,但在厄兰兹眼底,她每一步都踩着刀刃般尖厉,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走向沙龙的大门处,然后.... “夜安,坡先生。我对您所写的《噩夜》很感兴趣..您愿意听我阐述我对您作品的理解吗?” 男爵夫人的嘴角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那感觉仿佛夏夜本身在朝着萤火虫轻语,是一种迷乱到让人发狂的魅力,一种...超自然的魅力。 但他林,保护我。 内心默念着这么一句话,提前被召唤出来的但他林以知识形式缠绕在他脑海中,用等式和冰冷的运算抵消那种迷惑感。 她已经在怀疑我的高频率发言了,如果我直接回绝,她必然会意识到我有问题。 “当然,我尊敬的,如花一般的公爵夫人,能够听您阐发对我作品的理解自然是我的无上荣幸。” 在这句话里,厄兰兹尽量用从句把介词填满了句子结构,好让它尽可能的长。 保持稳定地抬起眼睛看向时钟,现在是八点三十五分,他刚才已经完成了一分钟三十个单词的要求。 “但是...请原谅。我是一个挑剔的批评家,如果您的描述里有一些不合文法的见解,我会第一时间打断。” 他恭敬地点了点头,意识到接下来的时间必须尽可能放慢语速。如果她没有完美记忆能力,应该数不出一分钟内我的具体单词数... 但我可以。 一次心跳的时间是0.6秒到1秒,取平均值0.8秒,我要把三十个单词均匀分布在七十五次心跳里,每2.5次心跳念一次... 随着精神的高度集中,摩斯苦修会中禁语训练让他获得的集中力此刻发挥到极致: 一边数着自己的每一次心跳,一边要从男爵夫人的话语中找出事实性错误,并一定要低头看着她,以展现出并不在时间上着急。 “您在本作当中塑造了一个较为善感的主人公,描述他在陌生而荒芜的环境中探索,并迷茫地寻找故乡的状态....” 男爵夫人迅速地说了起来,话语同样急促,目的就是为了不给他思考和缓冲的时间。 厄兰兹的策略很简单,间歇性的点头称是。 “是的,是的,对,非常正确,您的说法正确...” 他把自己的语速放到和对方一个频率上,等到对方复述了三分之一的作品情节时,她的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 “并且他最后得到了一个幸福的结局...” “是的...” 当厄兰兹称“是”的时候,男爵夫人规划好的下一句逼问就会要了他的命。 一个胜利的微笑已经挂在了她嘴角。 背后门廊处的两个仆人也轻微转身,开始面向厄兰兹。 “不。女士,这里显然是一个事实性的错误,我的主人公旨在要通过他追求的破灭来拷问真相,也是拷问我的读者,您在核心思想的辨认上出现了一个错误,请原谅我。” 但当厄兰兹口吻一转时,她脸上展现出的那种喜悦感一下子幻灭了,被一种佯装的矜持所覆盖。 她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血红色戒指,两个仆人见状又站正,不再有多余动作。 他一开始假装是习惯性在称是,或者说,赞同的是这句话之前的某句话,而不是本句话。 如果第一时间打断的话显得过于刻意,微妙地停顿才是正常人的反应速度。 “没关系,一定是我...嗯...读书的时候太不够仔细了,哎,您看我,说话也不如您快...” 她的语气一改迅捷,变成了充满叹气,思考,和刻意延长的语气。 既然快速说话你也跟得上节奏,那我就放慢速度,如果这人身上真有什么非凡物品的负面效果是快速说话,那他的节奏再慢也是有限度的。 “哦,我亲爱的女士。您看看,您是多么的谦虚、优雅,而富有魅力,我又怎么忍心怪罪您那添色的缺漏呢?” 他的节奏也相应地放缓了,似乎是为照应对方忧郁的心境。 两次心跳一个单词,两次心跳一个单词... 发言节奏被拉长到刚好满足条件的水准。实际上,一分钟三十个单词,只要厄兰兹刻意多使用发音短平快的连词,介词,甚至在观感上会低于较慢的发言速度。 “哦,您真是一位鼠尾草般的绅士。也许...” 她见这招也不行之后,主动地靠近了厄兰兹,那是如此之近,以至于她纤细修长的眉毛装衬的眉眼,眼波中流转的情愫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我正是需要您这样一位绅士,来帮我排遣绵长而无趣的夜晚。” 想色诱? 看着她眼中一个一闪而过的灵性符号,厄兰兹在面具下皱起眉头。 不行,不能装作没有任何反应。 以普通人自居的卡夫卡,虽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这个非凡的魅惑能力,但至少应当有所反应。 “哦..您真是一位火一般的女士,难道男爵大人从未迎合过您火一般升腾,炽热的情感?” 他稍微靠拢了一些对方的怀抱,两人如跳舞般,在厄兰兹的带动下旋转角度,是的,必须让她目光范围内只有自己的身体,这样她才不会意识到自己正背对着大门,眼前只有自己的猎物... “他总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诉求..我不过是个失去了美貌的老女人,如同茵蒂斯贵族纽扣里耷拉的金盏花...” “不,不必再说下去了,夫人,男爵名下有着很多精壮的工人,我打赌他们中有超凡的体格...当然,那都不如我。” 他假装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捧起对方的脸,放大的窥秘之眼确定了她在听到非凡这个词的时候,眉眼有不正常的收缩,瞳孔同样。 果然。这样就可以根据男爵名下的企业缩小有效范围。 “那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的面颊呢...” 她伸出纤细的指头,靠拢了厄兰兹的面具边缘。 “不!” 厄兰兹猛地朝后一靠,挣脱了对方的怀抱,撞开了沙龙正厅的门。在所有的作家凝视下,厄兰兹伸手指着男爵夫人,用颤抖的声音大声控诉。 “你这个不检点的女人!凭着高贵的夜之女神赋予我的权利,以及风暴之主眷顾的名义啊!怎么会有你这样歹毒,不知廉耻的女人,想凭物质的财富和欢愉,来玷污我作为一个作家高贵的灵魂!” “各位啊,看看吧,看看这个女人,她竟然敢向我发出如此无耻的邀约,这是她对文学的玷污,是她附庸风雅却还要纵情的写照!” 然后,趁着所有人都还在发愣,没有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快步撞过一个侍者,走出了大门。 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好让接应自己的人听到。 “如此的耻辱啊!加诸所有人的头上!车夫!车夫!带我离开这里!” 他一个箭步,跳上了马车,艾奇奥与休伯特连忙驱车,带着他离开了这座宅邸。 第三十五章 贵宾到访 “该死的东西....”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厄兰兹把自己别在内侧衣物的铜片抽出,塞进休伯特丢来的铜盒里,恶狠狠地锁上了。 背靠在马车的靠背上,他终于有了那么一段休息时间,之前高度集中的精神差点掏空了他。 耳边絮叨的耳语又一次开始出现,他的灵性预兆来得晚了一些。 “隐匿贤者”趁着他精神空虚的时候再度到来,这一次,祂以目光中紫黑色的侵蚀作为展现,他们身边的道路不再是通往家乡,而是朝着瞳孔深处的黑暗狂奔而去。 一只巨大的眼睛横亘在面前,天空都被它的色彩渲染成深紫,面前则是无穷尽的黑暗,标志着他即将涌入的终结。 “停下!!停下!!杰伊·艾奇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厄兰兹连忙伸手去抓驾驶着马车的艾奇奥,风声裹挟着贤者细碎的耳语,那些知识把关键信息塞进他的头脑,逐渐将他脑海中那些破碎断裂的知识编制在一起。 那些曾经他误以为没有联系,然而暗藏玄奥的知识.... 诸神不允许立像... 四皇之战中血皇帝的癫狂... 在贝克兰德的地下有着六尊正神的雕像... 正神曾是邪神... 邪神与正神并无本质区别.... 正神们默许了.... 一条血红色的裂痕从他的瞳孔深处开裂,他的窥秘之眼在扭曲的真相中逐渐崩塌。裂痕在一瞬间穿过眼瞳,绽裂在他的以太体上。 咚。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把驾车的两人吸引了过去,外面是宁静的夜色,萤火虫在道路边飞舞。坐着的厄兰兹此时正仰头沉眠着,或许只是太累。 而厄兰兹的灵魂,则觉得自己在不断坠入虚空,他处于无穷的虚无当中,朝下坠落,或是朝上坠落都失去了意义,巨大的独眼璀璨而无情,如喷发前的火山翕动着表面。 在他来得及感到恐惧之前,他就砸进了黑暗深处。 一条条翠绿的豌豆藤从黑暗中延展而出,编织成细密的网络,把他下坠的灵魂托举住,然后是成片的翠叶从豌豆藤上盛放,绽开,那豌豆藤朝着视线尽头绵延,笔直地冲上天际。 .... 杰克与魔豆? 颤立着的厄兰兹飘行在豌豆藤网上,他应该还没有死亡,否则他的以太体会飞速地消散。 顺着豌豆藤的方向,朝上攀登的过程并不困难,引力仿佛永远垂直于豌豆藤,带着他一路朝上。 他在穿过瞳孔前仔细仰视了一下那只冰冷的独眼,巨大,无情,其中如同星空本身那样酝酿着闪烁的光芒,连缀成一片片摇曳的星辉,浪漫而遥远。 多美啊。 回头看向身下绵延的豌豆藤,它们已经消融在黑暗中,最好还是赶快回去。 朝上继续攀登,他穿过了那一层瞳孔。 海浪声拍打着耳膜,脚下却平稳而无颠簸,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图书馆: 巴洛克式的奢华装潢,大理石柱扶摇而上,如海浪般在穹顶上绽放,天花板上用细腻的油画笔触绘画出了希腊诸神飘舞的衣摆,在历代人类伟大学者的肖像下,是与之有关的一层层书架。 书本从书架中自行地飞出,飞入,无声而有序。 马赛克拼贴式陶瓷地板朝着无限远处延伸,他看着这一幕,有些想哭。 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 这句博尔赫斯的名言,从未如此生动地被感受和写照,这种井然的秩序,知识的安宁,包容的沉默都是对他而言久违的幸福。 走到其中一个书架前,上面堆满了各种他梦里都梦不到的神秘学书籍,有许多都只能在引用文献的引用文献里寻得名字,作为各类论证的父本而存在。 《秘密之书》,《符咒之书》,《以太之秘第七勘定版》.....《罗塞尔日记4》.. 谁看最后那本啊。 腹诽着,厄兰兹小心而虔诚地抽出一本,即使这会让他死掉,也值得了。 他打开《以太之秘第七勘定版》,里面用最为精准的笔触和色彩描述着各类非凡者以太体的特征,按照目录和颜色索引表,他翻到了对应深黑色和深紫黑色两节: 是的,不是梦。 眼前的每一行字都清晰准确地可以被记忆,归纳。在《以太之秘》中没有论述到的这两种颜色,在这里得到了总结: 灰黑色:对应黑皇帝途径的非凡者,他们的核心象征是规则的可曲解性,漏洞,混沌,熵增和反常秩序。 深紫黑色:对应魔女途径的非凡者,她们的核心是宇宙的阴性力量。 阴性力量? 难怪颜色是深紫黑色...即使是在传统的卡巴拉哲学当中,作为严厉之柱顶端的binah源质,同时也是阴性特征之柱,代表色也是黑色。或许也有风水术中玄色对应水,水对应阴性的可能... 当厄兰兹思考得正入迷时,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不担心你死了这回事吗?” “哪位?”他连忙转身,把书本合拢。 面前的女性有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眸,和罗塞尔肖像中的相似,但更圆,更柔和。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米黄色长摆风衣,在腰间由挂着细剑的皮带束住,一双便于行动的黑色皮靴踏在图书馆的地面。 这身服装风格和他读到过的各类都不相同,更接近于旧日的审美。 她本身也似乎有些好奇地环顾了一圈这个图书馆。 “....” 这幅面容,图书馆,窥秘人的眼眸,放置自己灵魂的能力..... “原谅我的冒昧,尊敬的神秘女王冕下。” 他连忙以一个深鞠躬作为回应,而那位女士则目光闪动,神情中闪过厄兰兹看不到的追忆。 “很多人都这么称呼我。那么,愚者的眷者,你愿意将解读罗塞尔日记的方法交给我吗?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些需求,也包括你在来信中提到的那些。” “....” 送命题。在这种程度的强者面前,得到他脑袋里的知识比呼吸还要简单。但如果真的告诉了她解答方法,且不说她作为罗塞尔的女儿,能读到自己亲生父亲多少黑历史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她在知道了自己父亲的选择,知识,和真相之后会推测出多少事情来?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用强迫性的手法杀掉我,可能有三层原因: 第一层是她称我为愚者的眷者,且不提这个存在到底是谁,至少这是她忌惮这个高位存在而不动手的原因。第二层是因为她出于对“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认可。第三层才是她有极低的可能认为我存活创造的价值大于我被直接强行夺取知识带来的价值。 “......我尊敬的神秘女王啊。恕难从命。我只能告诉您,您当知晓的,我必然全部如实以告,如果有愚者大人不愿让您知晓的,我也不敢僭越。” 他低下头斟酌着说出了这句话,而贝尔纳黛则只是偏了偏头。 在结开了自己的心结之后,解读罗塞尔日记的需求也就没有了过去那么迫切,相应的,她愿意开出的代价也就没有那么高昂。 当然,对于面前的这个人而言,已经远远不只是足够了。 “没关系。在那之外,我接受了你的申请。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加入要素黎明。”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尊敬的神秘女王。我还有未竞之事。” 眼眸颤动着略微抬起,看向气质不减的“神秘女王”。 “那就等你准备好了,独自一人到市区郊外,吹响口琴,希望那时候你还活着。” “最后是一句留给你的预言,记住,‘肉体和精神,只有一个能健全’。” 随着她的这句话落下,虚幻的图书馆也开始崩溃消失。 “啊..!” 从梦中惊醒的厄兰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血水从开裂的头皮下流到手心里。看起来神秘女王抽走自己灵魂的时候,刚好救了他的命。没有让隐匿贤者摧毁掉他的灵体... 我或许该少知道点东西....当那些看起来无害的知识在关键信息的拼凑结束后,展现出的恶意并非我所能承受的...即使现在我能以抽离的态度看待,也难保在晋升时出现偏差。 他搓了搓自己的眉头,左右口袋的沉重感让他有些疑惑,右边是一个冰冷的触感,在他确定两人没有看向自己之后,才用窥秘之眼看了过去。 那是一幅银色的口琴,上面有复杂的花纹,凭他现有的神秘学知识,恐怕要花很长时间都只能解读出其中一小部分。 左口袋则焕发着深蓝紫色的迷幻光芒,那是一个被秘术封锁的非凡材料,根据隐匿贤者灌输给他的知识来看,这是多米诺尔草的伪根和雾中精怪的眼球,序列七“巫师”的核心材料。 但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把魔药消化完,这表层的秘术在阻止我接触它们,相应的,也是在阻碍这两份材料混合成为粗制品魔药。 把自己的口袋保护好,厄兰兹擦掉额头的血液,走下了逐渐停稳的马车。 第三十六章 骤雨的前夕 “累死了...失陪。我上去休息一会。” 厄兰兹走下马车,先前看到他那副疲倦模样的休伯特和艾奇奥知道他没撒谎,便目送他慢悠悠上楼。 走到一半时,厄兰兹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又下楼,把面具丢进火炉里烧毁。 虽然那副面具经过他确认,没有存在任何被施咒的痕迹,可如果面具被人刻意砸碎一部分隐藏起来,用部分占卜整体,还是有可能得到一些模糊讯息的。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要显露出激动,回到自己的房间。 “如金似玉的三元素啊。庇护我。” 他用古赫密斯语念出简单的祷词,眼镜下深灰眼眸中闪过代表土的倒三角加横符号,一小撮世界盐被丢出,化作深绿色的符号缠绕在门前。 对炼金术非常有限的应用...至于调遣《化学婚礼》里面那种炼金术思想更是不用想了。 叹出一口气,他从自己床底下抽出窥秘人前辈留给自己的木箱,插入银钥打开箱子,他把材料放在了暗格里,小心确认之后,又撒上一撮世界盐封住箱子,如果不是懂得古希腊元素论的人,想要解除这一层炼金术得花上点功夫。 即使是旧日遗民,也未必能从柏拉图的四元素三特质这个层面去考虑解咒.... 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之后,厄兰兹摘掉头顶的蓝黑色软呢帽,把勒死人的领花之类的装饰物摘掉,衣服挂在衣帽架上,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润润嗓子,喝空后,感受着冷水在自己胃袋里停留的感觉,躺了五分钟。 不行,睡不着。 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他爬起来从书桌上的铁釜里抓了一大把世界盐,站到自己的炼金术屏障前。 “黑暗,浑厚与平静的元素啊。” “赐你明亮,细薄与运动。” 他每念出一个单词,就朝着绿色倒三角的一个角上甩出一小撮世界盐,眼底映照出的则是火的正三角符号。 柏拉图并不按照风对土,水对火来衡量四元素,相反,他赋予了火和土互相对立的三组性质,水与风则承接火和土的性质。绝大多数学习神秘学的人都会在第一次解咒时犯错,而那就是为他争取到的宝贵时间。 三角形的三个点溶解开来,绿色的保护也随之消失。他扭开门,手里端着杯子,到处找着热水壶。 杯里面装着速溶咖啡粉,这个年代的速溶咖啡还是通过结晶制备的,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细密。不过加上一点炼乳之后依旧美味。 “弄到情报了。直接搜查达文波特男爵当地名下有过投资或者明确归属的企业,如果有他夫人挂名管理的则严查。” 走到热水壶前,给自己冲着咖啡,背后的赫瑟尔则点了点头。 “那样一来就只剩下一家了。我们最好趁早行动,现在务工结束,凶手可能会以雇佣工的身份离开当地,我们现在没有合法警局编制,没办法和以前一样调取有关档案了。” 她把大多数厄兰兹用仪式魔法侧写出来的肖像拿开,只剩下寥寥几张。 “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值夜者。我没记错的话,他们现在几乎是整个鲁恩境内的唯一正教了。他们总归可以负责抽查关口,禁止登记在案的劳工通过常规交通方式离开当地。” 用小勺子搅拌着速溶咖啡,厄兰兹低头喝了一口。 他刻意没有谈到代罚者,那群水手途径的非凡者并不太适合参加本次活动。 “..嗯..也是。虽然现在我们总是互相看不顺眼,但作为黑夜教会的专业非凡者,他们确实有正确处理的优势,甚至,他们的非凡能力在办案上优势比我们更大。” 赫瑟尔迅速转身从自己的书桌下面抽出两根铁天线,看起来那还是非常传统的大铁盒,靠着手持天线发报。 “帮我一把。” 她不容推卸地把两个沉甸甸的铁天线塞进厄兰兹怀里,自己则用力抓住打字机下方朝上一扳,二十六根铁线随之被抬起,露出了下方的旋钮和发报机。 怎么看起来像是有线电报机的改良... 厄兰兹慢悠悠地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桌上,然后左右手掂量了一下这两根沉重的天线。 “拿稳了,对准窗户那边画在墙上的红叉。” 她戴上耳机,开始准备发报,接下来,背对着她的厄兰兹就听了三分钟滴滴答答的摩斯电报,也许在这里被叫做罗塞尔电码也说不定... “好了。” 发报结束,厄兰兹很识趣地把天线放回到之前她拿出的地方,端起咖啡杯大口大口地喝着。 “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他抬了一下眉头,看向正低头把红色毛线绳在挂板上左右挪动的赫瑟尔。 那应该是个思维导图,最外围的线索是拜血教杀人事件的照片,通过红线连接到被剥离出来的仪式圈,嫌疑人则挂着先前三人的速写肖像。 她把仪式的红线挪到了达文波特男爵那里,满足地拍了拍手,退后两步抬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哦,当然有。我希望你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男爵名下的葡萄园。现在值夜者正在和可能潜逃的罪犯比拼速度,不论他到底有没有逃,逃没逃掉,我们都应该去这里寻找线索。” “目前来说,你可以一眼看出别人是超凡者的能力非常珍贵,可以做出很大的帮助。” 她说到这里,点了点头,金色的头发前后轻甩。 “嗯...的确。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点有关线索,会对这件事情有很大的帮助。到这里为止,拜血教的线索比较明朗了,但我有了更大的疑惑。” 厄兰兹皱起眉头,盯着三人的肖像,手搭在下巴上。 “...那个叫做卡尔·布洛尔的人虽然是非凡者,但他已经动身前往了茵蒂斯,且他所属的途径就我所知并不善于灵性和魔法。” “重点在于男爵夫人。她是魔女途径的,我不确定是序列几...拜血教里有魔女吗?” 他转头看向赫瑟尔,后者也同样有些困惑。 “这很奇怪。魔女通常来说和魔女教派这个隐秘组织关系密切,但我们的对手是恶魔,一种泯灭良知的生物,如果他们豢养几个野生魔女用于享乐,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确实...”厄兰兹点了点头。 “那么或许这个魔女是恶魔控制男爵的一种手段。男爵肯定有所察觉。” 就厄兰兹所知,教会内部的某些成员是在社会上有很高地位的,贵族和教会成员,非凡者的圈子关系恐怕也比我所想的密切....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男爵不是个多大的爵位,他或许对此并不知情。”金发的姑娘转身看向挂板,然后突然有些愤怒地转头瞪了一眼厄兰兹。 果然隐秘组织的人都很坏! “原谅我,这纯粹是无心之举。” 厄兰兹抬起手压了压,露出一个有点难堪的笑。 “咳。总而言之,明早八点,我在这里等你。到时候做好准备,现在已经十点了,你大概还有几个小时可睡,自己规划。” 她利落地结束了这次谈话,转身离开,只剩下甩动的金色马尾辫逐渐消失在厄兰兹的视线中。 怎么这些通识者都这么爱规划时间..这也是和罗塞尔学的? 厄兰兹不在乎地转过身,坐在自己的桌前,端起咖啡杯继续喝着。夜还长着呢,现在不必为了魔药发愁,最重要的事情就变成了怎么迅速消化魔药。 每天靠着和马丁打架恐怕还不够,既然是格斗学者,也就是研究的人,除了切身地参与到战斗中,学习贯通各种格斗方法,恐怕也需要用抽离的方式进行观察和归纳。 就像弗雷泽和马林诺夫斯基一样... 前者作为民俗学家,喜欢坐在办公室里,靠着世界各地的文献归纳得出结论,后者作为民俗学家,则天天实地考察。 如此,接下来的计划就是继续下午的练习,必要的话,一天观察拳击俱乐部,一天则加入其中进行格斗。剩下来的时间就继续研究炼金术,看能不能再研究出点有用的东西... 他埋头在纸面上继续书写着,时不时要停一下,只剩翻动书本的声音和草草的书写声陪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长夜。 第三十七章 调查取证 “他们在活过来。” 当厄兰兹站在自己摆满桌子的玻璃瓶前,把十六分之一盎司的硫粉与石灰混合起来,用食醋融化加热的时候,从锅底血红色的液体中传出这样的声音。 赛吉的模样从血红色的液体中映照而出,钻出其中,然后首次未经召唤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谁在活过来?”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照理来说这锅现在该可以产生硫化物薄层,让银子变的非常接近黄金,并且很久还不褪色。不过颜色似乎和莱顿莎草纸中记载的有一点偏差... “我背后的诸知识,诸神们。当你花功夫研究炼金术的时候,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授凡人以技艺的透特神,尼可·勒梅,伪德谟克利特,米力度的泰勒斯...这些知识的化身和代表也在逐渐活过来,这是一场献祭,你明白吗?” “你服用魔药是在把他们写入星界与灵界,你的研究,思考,或者说所有人的研究和思考都是同样的。而这个效应是连带的,就像泰勒斯...他不只是个炼金术思想提出者,也是个哲学家。” “如果你真的晋升序列七,我猜他们会很吵。” 赛吉用触手叉腰——如果他有腰的话。 “嗯..恐怕我没得选吧?再怎么吵也比隐匿贤者安静。” 他把抛光的银片丢进液体里,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金般耀眼明亮。也许这东西可以在神秘学意义上替代金片...毕竟重要的是象征不是材料..何况还是用炼金学手段人为替换抽取了性质。 “那倒是。我有点..嗯..额...担心你?” 简笔画的小眼睛在厄兰兹身上挪移着,斟酌着寻找一个合适的单词。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厄兰兹用布条把硫水擦干,灵性从雕刻刀中喷薄而出,随着碎屑簌簌地从雕刻片上落下,灵数和永恒烈阳的符号逐渐雕刻成型,对于这种批量的工作,他已经能熟练地使用“窥秘人”魔药带来的快速仪式能力来解决。 当永恒烈阳领域的火光摇曳着涌进载体中时,厄兰兹给自己捏了一把汗,虽然有灵性之墙的保护,他也拿不准这材料是否会因为无法承受而碎裂。 伴随着一声嗡鸣,那股能量在涌入时发出了尖锐的杂音,颤动着,把黑暗的室内照得没有任何阴影,就在它烫得厄兰兹快脱手丢掉前,灌注完成了。 损失了一部分能量,但整体依旧可以正常运作。 通过自己的窥秘之眼,厄兰兹很快确定了这一点。 这样我就能花银子的钱,卖金子的价,现在有报销,约等于零本万利...等以后没钱的时候,这么卖也绝对赚。一盎司银子和一盎司金子价格可不只是差了一两倍... 满足地把这个初次试验品放到一边,在笔记本上郑重地记录下这个方法的有效性,朝着自己身边撒一圈圆环状的世界盐,滴上四滴纯露构成简单的灵性防护,他直接埋头睡了过去。 梦中嘶嘶的耳语萦绕着他,他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这种声音自从他服下窥秘人魔药开始就没怎么消失过,只要睡眠质量不够,梦对以太体和星光体的保护不够充分,各类异常存在无意义的呓语就会找上他。 但这次,话语似乎额外清晰。他能听到一些熟悉但陌生的发音...不属于常规语言,而是早已遗落在历史当中的古语... 【你的工作未竞,巫师,为我们献上牺牲。】 砰! 厄兰兹猛地抬头起身,脑袋撞到了自己制造出的法术屏障。刺目的阳光刺进眼睛,疼得他眼睛流泪。他用指头捏出一个代表火的符号,弹指驱散屏障,扭头却看到满脸怒意的赫瑟尔。 “好吧,我们的巫师先生终于从他的小绿屋里出来了。” 她双臂环抱在胸前,指头律动着敲打手里的文件夹。 “原谅我..但现在应该才七点半。”他抬眼看了一下挂钟,视角里似乎有黑乎乎的影子在晃动,他不知道是自己窥秘之眼的问题还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那倒是,但是你的好表现让你失去了一顿很不错的早餐。” 赫瑟尔扬起下巴,似乎决意要让厄兰兹感到一点后悔。 “太好了,我今天中午终于能多吃点了...我们现在就走吗?”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包,把符咒一条一条捆在自己双手手臂上,或者放进对应的暗袋里,顺手也拿起了那个做好的符咒发射器,走到铁釜前,把剩下的世界盐用木勺刮出来,填满自己的口袋。 “怎么少了那么多...我记得我有一大锅的。” 下意识松开左手,别在无名指上的紫水晶灵摆垂落下来。 “不用占卜了,埃尔道斯先生。队长拿走了,感谢你的发明为我们的新式弹药做出的贡献。” “哦...啊...那是机械之心的第几条条款允许队长可以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取用队员发明的?” “第三十五条第七款。”她点了点头,哽得厄兰兹一时间没话可说。 “...你们通识者就爱玩这手。”他摘下衣帽架上的黑色软呢帽,弹了弹灰,扣在头顶。 两人不再说话,快步离开了学会,达文波特男爵名下的葡萄园位置有点偏僻,需要无轨公共马车赶过去。 为了等车,两人站在白猫街的十字路口等待着,厄兰兹掏出自己随身的小笔记本和自来水笔,开始思考仪式化传统神话崇拜的必要修改,以及怎么更好地消化“格斗学者”魔药。 随着马车吱嘎声传来,两匹拉着公共马车的骏马带着马毛的气味停在面前,这种公共马车会有一个小小的旋转扶梯让人上二层,不过如果不是没得选,最好不要选。 两人来的比较早,自动选了马车下层靠后的位置,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如果你贸然选择坐在中间,会被道德谴责。因为这是一种缺乏礼貌的侵占性行为。 最开始还好,两人付了两便士的乘车费之后就朝着郊外赶去,车时常轻微地晃动,也会挤进一些青壮年工人,他们戴着黑色圆顶帽,前往各个工厂、农田或者矿井工作。 “喂,亨利。你老婆的病好些了吗?”一个工人朝着坐在他对面的人这么问着。 “去他妈的,什么医生都不顶用。”那个则朝着窗户外啐了一口。 “女神保佑你。我听说最近鲁恩济贫基金会和鲁恩医疗慈善基金会开过来了,他们的人会在弥撒教堂发放食品券,至少值十便士。” “哦,那倒是个难得的好消息。”男人搓了搓自己煤灰没洗干净的袖口,低头看向地面。 .... 厄兰兹沉默不语地倾听着,偶尔这两人嘴里还会蹦出“奥黛丽慈善基金会”之类的名词,或许很适合作为某些小说的素材。 “劳驾,停一下。” 见通往葡萄园的路越来越近,他抬手朝着马车夫招呼了一声。两人迅速下车,离开了正在闲聊的工人们。他摘下自己的眼镜,窥秘之眼将田地里零星的工人们扫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以太体的异常。 即使是对于收获结束时期,这里的人也少得可怜。 “赛吉,通知谢尔德,让他立刻赶过来,在巷口躲避好。” 朝着赛吉发出指令,不远处的一只鸟儿抽搐着生长出厚实的羽毛,从普通的麻雀变成了猫头鹰,拍打着翅膀飞向文斯克街的面包店。 而赫瑟尔也注意到了人数的异常,见厄兰兹摆了摆头,她的神情随之变得严肃。两人或把手放在袖珍手枪上,或搭在符咒上,朝着其中一个工人靠了过去。 “劳驾,请问您这边怎么人这么少,都回去了吗?” 厄兰兹从口袋里取出价值五便士的纸钞,递给面前的工人,那人犹豫了一下后立刻收下,他注意到对方的腿有些畸形,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现在这里老是在走丢人,要我说,他们都死了。唉,我四十岁啦,已经没几年可活了,也就无所谓了,尾款能给我老婆的话,至少她和孩子还能多活几个月。” 赫瑟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了。 “失踪是多久前开始的?” “半个月左右吧。” “有你认识的人吗?”赫瑟尔突然打断谈话,抽出了三个受害人的侧写肖像。 “....你们是什么人?”工人起了疑心,皱起眉头后退了两步。 “我们是德哥沙尼市区的警署九队,请你配合。”她从口袋里拿出了警徽——当然,那是在蒸汽与机械教会被剥夺地位之前的了。 “哦...好吧,那你们可得当心啊,警官。我认识第三个,他叫迭戈,成天最爱拿到工钱就去喝酒,那天他去了酒吧,人喝高了也就无所谓陌不陌生了,多半是去什么地方鬼混了。” “...他死了吗?”这句话犹豫了一会才被提出。 “他死了。脸和肚子被一刀劈开,肠子流了一地。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拿了钱,然后回家。” 厄兰兹语气平缓地说着,工人也不傻,连忙丢掉手里的葡萄藤和叶,跑出了田埂。很快就只剩下一个背影消失在了街头的拐角处。 “那样对他最好。”她凝视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摆了摆头。 第三十八章 意料中的攻击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地喊。” 赫瑟尔有些纠结地思考着,她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足够造出多大的动静,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似乎什么仪式魔法都会的窥秘人。 “别管了。就算死,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一个异常冰冷的回答传来,厄兰兹把自己的眼镜别在领口,语调和他的窥秘之眼一样无情。他的扮演守则从来没有要求他当个善人,何况现在自身难保。 紫水晶灵摆从厄兰兹左手垂落,右手则已经取出了左轮手枪,赫瑟尔见状立刻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袖珍手枪,并检查了燃素手雷的位置。 有人在监视我们。 他把这句占卜语句迅速默念七次,顺时针的转动肯定了这次占卜结果。但这次顺时针转动很快逐渐放缓,乃至不再转动。果然,反占卜是需要时间的,这一次抢先占卜有了结果。 哗啦一声甩出左轮手枪,他扫了一眼确定六枚子弹的顺序: 土,火,水,风,水,土。 “直接朝我们来的地方走。”厄兰兹朝着赫瑟尔耳语,现在他们放走第一个人的事情已经被观察到了,对方结束反占卜之后可能会藏在暗处,不和我们两人正面碰撞。 那样最好。孤身进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骗出躲藏着的家伙,当然,他也知道会有今天这么一回事,没有销毁证据继续逃跑,而是提前布置好了有关人员,想要先行剿灭我们。 队长他们赶过来至少要花十几分钟,等那个时候我们可能已经死了。 这个规划本身是非常完美的,对方应该是在昨晚发现值夜者封锁关卡后,联系男爵夫人提供的消息,知道风声走漏,一定会查到他头上来,所以做了这种计划。 他的准备时间是从昨晚十一点到今早七点,假设他不休息,他应该制造了一系列和上次一样的拜血教徒类似的傀儡,打算通过骚扰的方式先削弱我们,然后给出致命一击。 “戴上。” 厄兰兹有些粗暴地把自己的护身符取下,塞进赫瑟尔手里。 “开启词是用赫密斯语念的齿轮。” 随着两人朝着来时的巷口走去,一群穿着染血长袍的人也在逐渐靠拢。厄兰兹和赫瑟尔转身,一人面对一方。 冷与干,土啊。 随着枪口砰然作响,亮绿色的火花喷涌而出,在地面竖立起一尊土墙,厄兰兹反手掏出一枚风暴领域的电击符咒,灌注灵性后甩出,亮蓝色的白錫片在空中骤然炸开,刺目的电蛇四下纷飞,把好几个教徒电得焦黑。 砰砰。 赫瑟尔灵活的两枪精准地打穿了扑上来的教徒脖颈,但还有更多的人正在不断靠拢,厄兰兹展开灵视,其中一个持枪的家伙正在其中窜行,目标直指赫瑟尔! 两人迅速后退,那里的敌人被赫瑟尔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伸手去摸腰带处的世界盐,灵性直觉却让他收了手。那家伙的枪灵巧而精准,直接打破了他腰间悬挂的口袋,世界盐簌簌下坠,在地面撒开成一片灰紫。 “terra!” 他猛地一抬手,灵性伴随着强风挥发而出的同时,激活了地上那大量的世界盐。拉丁语缩写作为一种卡巴拉拼词法的应用起到了咒语的效果,大地顷刻间刺出一串连续不断的土丘,让扑上来的人们步伐缓慢,这里又是田埂,如果要爬上来的话,时间显然不够。 “见鬼去吧!” 赫瑟尔拔出腰间的燃素手雷,把它丢进了趔趄的人群中。伴随着一阵滚烫的热浪,厄兰兹看到了人群中那大量的强光骤然爆开,空气里顷刻间充斥着浓郁的焦糊味,一声爆响更是惊动了所有的工人,他们犹豫了一会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一瞬间,断肢和焦糊的血肉块四下纷飞,被抛到空中,无声地落下,而地上则炸开了一朵火之花。 “死了吗?” 她皱眉,转身面对背后那群靠近的家伙,一枪一个地冷静开枪。 “不对,快,后退。” 那一堆焦黑,冒着白烟的尸体中传出了咔哒咔哒的声音,碳化的肢体中钻出了一只血红色的手臂。厄兰兹没有犹豫,立刻又是抬手一枪。 干和热,火啊。 强热化作奔涌的火舌从枪口喷出,把厄兰兹面前的土地烧得焦黑,也掀飞了堆在地上的那些尸体,即便如此,也不能干涉这东西继续钻出。它从地上唯一一具还没有被掀飞的尸体中钻出,扒开胸腔,钻出骨骼,露出血肉模糊的身体。 “他妈的。” 骂了一句,厄兰兹和赫瑟尔又交换了一次面对方向,他开枪用子弹冻结住打算靠近的对手,而赫瑟尔则开枪击中那只手。 或许是这幅诡异的姿态吓到了她,她一贯准确的枪法出现了偏差,接连两发都打在了地上。 “冷静。把弹壳换掉。” “不需要你来教我。” 她反手一甩弹仓,六枚黄铜弹壳滚落地面,迅速地装填上,此时,那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已经从尸体里探了出来,她的子弹也装填完毕了。 “好,换。” 两人迅速转身交换,赫瑟尔两枪解决掉被冻住的后方敌人,厄兰兹则一枪用劲风掀飞那还在钻出尸体的血人,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距离。 子弹还剩两发... 厄兰兹睁大眼睛,放大了眼中那具尸体,在一瞬间,那血人的手掌肌肉开始收缩,手掌开始下压,他知道这是要发力的前兆,格斗学者带来的敏锐观察力此刻被放大到了极点。 “齿轮!” 他没有犹豫地喊出了这个赫密斯语,伴随着成串的金光从赫瑟尔的护身符中放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圈,把他们隔绝在内。而黑红色的气流从那些焦尸中钻出,腾飞汇聚成一个个生有犄角,鳞片,锋利四肢的小恶魔形象。 用傀儡的死作为献祭条件召唤恶魔的投影... 厄兰兹保持着冷静谨慎的判断,从这些恶魔的外形来看应该只是小恶魔。他从腰间抽出粉末,在地上飞快地画了一个圈,他提前把纯露混在了液体里,省去了滴纯露的步骤。 不需要刻画符号,灵数和具体的仪式圈符号,他直接开始念出咒语—— 这就是窥秘人的“快速仪式”! 随着烟雾从粉末中升腾而起,汇聚成一个亮黄色皮肤的灵体,背生双翼,手持巨刀。但它同样并不真切,虚幻闪烁,似乎随时可能会消散。 那血人骤然间化作一道鬼影,从尸体中彻底脱出,飞快地跑动到厄兰兹面前,用锋利的手掌不断拍打着屏障,脆弱的护身符随时都有可能在某一次攻击下被击溃。 没有使用类法术能力... 厄兰兹不顾面前狰狞丑陋的恶魔,继续低声颂念着咒语。 他知道,面前这个东西制造大量仆从,并召唤小恶魔的法术已经耗空了它的灵性,只剩下半恶魔化的身体能发动进攻。 感受着灵性的损耗,厄兰兹抬手前指,灵性之墙的溃散掀起风压,吹散了他脚边的灰。 “迦波啊,如我所命令的那样,剥夺他的知识。” 厄兰兹镇定地下达着命令,那个被叫做迦波的浅黄色恶魔则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血人的身体里,它狂暴的攻击也停滞了一会,迦波并不能损伤它的肉体,何况此时它还保持着自由意志,让抽取和剥夺变得无比困难。 “你为什么还是这幅表情?” 赫瑟尔抬起手,做出开枪前的准备动作,她身边的厄兰兹已经耗尽了灵性,却带着胜利者般的轻蔑。 小恶魔们蜂拥而上,屏障已经出现了显眼的裂口和缺陷,厄兰兹连开最后两枪,造出冰穹顶和土穹顶,作为最后的保护措施。 “因为我知道它算漏了一步。” 砰。 一个小恶魔被巨力猛地掷出,砸中了血人的后背,把它的脊骨砸得扭曲变形,而那个小恶魔更是直接被巨力砸得粉碎,化作虚无。 血人发出一声吃痛的怒嚎,所有的小恶魔们都暂停了攻击,一并转向巷口—— 站在小巷前的谢尔德正对风口,风把他的条纹棕色礼服掀起,他左手拿着圆顶礼帽,满头棕黑色的碎发随意舞动,胸前的绳结领花也随之飘舞。 那一双黄绿色的眼眸中此刻发散出刺人的纯金色,眼瞳收缩如针尖。 “心理医生”之“狂乱”! 一阵无形的飓风裹挟着恐慌的氛围,撞击在所有生灵的头脑当中,对于本就混沌疯狂的恶魔而言,这更是直接把他们的精神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血人双手捂脸,指甲深深刺进自己的皮肤里,把脸皮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咆哮声。 “啊————————” 它的身体开始崩溃,脱落,变成一滩血肉,而在谢尔德那一双灿金色眼瞳的凝视下,裹挟着威压的风宛如实质,他眼前的所有恶魔投影都浮现出一刀刀锋锐的伤口,回归了虚无。 土墙和冰墙崩毁,赫瑟尔也看到了那一幕,正当她打算回头质问厄兰兹的时候,她只觉得脑后挨了一下,便两脚一软,晕倒在地。 “请别怪我不近人情。” 厄兰兹擦了擦自己的手枪枪托,眼神平静地看向地上的赫瑟尔。 他伸出左手,剥夺了这个超凡者知识的迦波回到他的掌心中,一团虚幻的信息光球闪动着血红色,那是恶魔途径的非凡者所具有的所有知识。 “我不觉得那是个好点子,先生。” 谢尔德把帽子戴到头顶,忧虑地看着那一团血红色的信息。 厄兰兹收起占卜后的灵摆,一把握紧了托举光球的手,那信息骤然涌入脑海,被他的思想体系化概括和归纳,在他亮紫色的双瞳当中,转动着邪异的倒五芒星与象征恶魔途径的硫磺火符号。 “哦,但我觉得,这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主意。” “谢尔德,一个不情之请,麻烦你进入她的星光体,把她的记忆修改成被值夜者救下。否则,我们都会有一点小麻烦。” 他笑了,笑得非常高兴。 第三十九章 一切为了计划 “....我感觉很不舒服,先生。” 谢尔德蹲在地上,用手挡住赫瑟尔的面颊,他的眼瞳从亮金色转变为深黑,意识深潜入对方的意识岛屿,捕捉到对应的情感和思想后,开始逐渐与其共鸣,呼唤出对方的星光体。 “....你好,赫瑟尔小姐。” 昏迷中的赫瑟尔却突然张开了嘴,开始用一种平淡的语调回应谢尔德: “你好。” “您记得埃尔道斯·厄兰兹击晕您的事情吗?”通过问话,他要把对方的深层思想调动起来,让这一段记忆浮到可以被操控和暗示的思维表层。 “是的,我记得。”一种轻微的颤动感传来,谢尔德知道是时候了。 “那么请您忘掉,不要回忆起与之有关的任何事情。是值夜者收到了厄兰兹先生的提醒,赶来救援了我们。”浅金色的光芒从他深邃的黑色眼瞳中亮起,编织成一张承诺的网。 “是的。事情如此。”赫瑟尔语气平淡地回应着。 “好的,那么请睡去吧。” 他抬起手,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非凡能力篡改别人的记忆,那种感觉让他恶心,他染指了别人记忆的深处,修改了别人的记忆....这真的对吗? 真的能以为了别人好之名,干涉别人的自由意志吗? 他生来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恶心。那种感觉是无法抑制的,甚至可能没有任何逻辑,他就是对这种行为感到恶心,对屈从了的自己感到恶心,蛆虫仿佛一下子爬满了全身,罪恶感咬噬着他的灵魂,让他呼吸都在颤抖。 怎么会.... 金色的鳞片从他的皮肤下冒出,那是失控的前兆。 他匆忙地对自己施展了两次安抚,才把那种恶心到让他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嫌恶压下,龙鳞缓慢地钻回身体。气息不匀地喘息着,他把双手搭在膝盖上,冷汗从头顶滴落。 丁零当啷。 厄兰兹甩出弹仓,六枚黄铜弹壳纷纷落在地面,他不急不慢地一枚一枚上着子弹,然后缓慢而无可置疑地把枪口对准了谢尔德的额头。 “修改你自己的记忆,忘掉这一回事,修改为赫瑟尔被恶魔教徒打晕,你照常完成了我的吩咐。” “否则我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让老艾德森心痛欲绝,我会和他说是你和罪犯勾结,走私药物,最后被我击毙。我会杀掉你救过的每个人,而他们死了都是因为你拒绝服从我。” 他的语气平缓,似乎是早有预谋。 谢尔德的身体在枪口下颤动着,他抬眼看向厄兰兹,那一双金色眼睛里满是泪水,涌流下的泪沟滴进泥土,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膝盖,牙齿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为什么...? “照做吧。我们都知道这样对大家最好,别想着拖到值夜者来,我的使魔盯着路口。” 他很快地停止了抽噎,脸色憋得通红,那一双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仇恨,是悲痛,和一种深切的怜悯。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冷酷成这幅模样?” 几乎没有犹豫地,他的眼瞳变成了自我催眠的深黑色,把那些让他难以理解的情绪全部一并丢掉,也把这件事情彻底抛弃。 看着倒在地上的谢尔德,厄兰兹伸手,取出灵摆,占卜多次确认谢尔德已经完全清除记忆之后,粗暴地把赫瑟尔翻过身,掀开她的金色长发,露出脖后显眼的淤青。 从口袋中取出一枚生命领域的符咒,他念出了启动词: “生命。” 在一阵绿光下,淤青化开,赫瑟尔还维持着短时间的昏迷状态,但很快也会醒来。 “迦波。我以所罗门王的誓约命令你。” 厄兰兹抬起手,左手食指上的所罗门之戒闪动光芒。 “我命令你向冥河发誓,绝不在主观意志下以任何手段直接或间接对我造成任何身体和精神上的损害。” 那没有褪去的黄色恶魔灵体在誓约约束下不得不发出了第二重不可违背的契约。他颤抖着,一条条黑蓝色的条纹烙印在他身上,让他如果违背便会彻底泯灭。 “很好。你负责监控我的精神状况,如果谢尔德额外篡改了我的精神,立刻开枪杀死他。” 他把手枪交给迦波,扯下自己笔记本的一页,在上面写下: “如果你想不起这句话,是因为恶魔给你植入了被诅咒的记忆,谢尔德帮你排除了。” 随后,他在手臂上写下“看口袋”三个汉字,确保自己不会遗忘。 收好东西,他取出一瓶嗅盐,放到昏迷的谢尔德鼻前,把他唤醒了。 “唔...先生?我们怎么了...?” 迷迷糊糊的谢尔德还不清醒,厄兰兹知道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完全利用观众的观察能力,察觉到自己细微处的变化。 “听着,谢尔德,时间不多了,我需要你帮忙,抹除我对最近几件事情的记忆,我被恶魔的咒语污染了,如果不赶快清除掉,我会死的。” “...会..会死吗!我这就帮助您!请放松...” 救人心切的谢尔德连忙爬起身,伸出手遮在厄兰兹面前,伴随着温柔的声音传出,厄兰兹迅速沉入了黑暗中。 终于,计划这样才能被称作成功。 他不能失去谢尔德的人情,因为接下来必然需要他帮忙疏导和解除疯狂,还是接入心理炼金会的渠道。 其次,他不能让赫瑟尔有任何可以起疑或者怀疑他的地方,因此处理伤口和记忆都是必要的。 最后,为了应付通识者完美记忆的能力来反复揣测他的发言,他必须确保自己演戏时万无一失。 一切为了计划。一切为了朝圣。 等到他醒来时,赫瑟尔正站在地上看着他。 “...我..我怎么了?” 他爬起身,觉得手臂有点刺痛,看向那里写着“看口袋”的汉语,占卜了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没有威胁之后,他才背对赫瑟尔,抽出口袋里的纸,上面写着“如果你想不起这句话,是因为恶魔给你植入了被诅咒的记忆,谢尔德帮你排除了。” 厄兰兹看了看地面,上面还躺着恶魔的尸体,析出的非凡特性化作血红色的心脏,在那里跳动着。他迅速把纸条收好,这是自己在打败恶魔之后的空闲时间里写下的,笔迹是他自己的,并且还是汉语,绝对不可能仿照。 “你被恶魔打昏了。不过我没有检查到你身上有伤口,可能是精神攻击。” 赫瑟尔这么说着,环顾了一下周围,厄兰兹联系之前纸条上写的内容,也点了点头。 他脑海中恶魔的知识让他确定了这是序列七的“连环杀手”,那些麻烦的反占卜也都是这家伙搞的鬼。厄兰兹捡起不知道为什么掉在地上的手枪,检查了一下之后握在手里。 现在知道了如何反占卜,就知道了如何解除反占卜。这是个很简单的神秘学操作。 用快速仪式呼唤出这个连环杀手的灵魂,他娴熟地比出几个手势,解除了他给自己下达的反通灵效果,面对着那个家伙模糊的灵魂,厄兰兹提出了问题: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是史蒂芬·卡朋特。他作为拜血教高层命令我进行他开发的仪式研究,为了得到更多的愉悦。” 这家伙的灵变得更加虚幻了一点。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每次下达命令都是通过仆从恶魔传达的。” “他透露过自己的行踪吗?” “他说他会参与达文波特男爵的生日宴会,因为和他的老婆偷情是一种巨大的愉悦。” 那个灵再也不能承受通灵的压力,骤然间消散了。厄兰兹则熟练地收拾处理仪式结束的现场,确保不会引起别人察觉到仪式内容后,转身朝着赫瑟尔点了点头。 “...走吧。尊敬的女士。我们有一个老朋友要处理。” 厄兰兹正了正自己的软呢帽,脚步轻快地走出葡萄园。拍打着翅膀的猫头鹰落回他的肩头,嘴里还叼着一大块蝴蝶面包。 而在厄兰兹看不到的地方,这枭鸟的故乡灵界当中,在各类符号和象征的簇拥后,但他林和迦波飘行而前,跪在另外一个灵体面前,两者谦卑地俯身,表达自己的无上尊崇。 【我们找对人了,尊敬的四王之首。】 第四十章 虚假但美好 欧拓把那枚跳动的血红心脏收进铁盒,上面万机之神的象征与符号阻隔了它与外物结合,形成封印物的进程。厄兰兹与赫瑟尔站在欧拓面前,等待队长的进一步询问。 “那么,你有从它的灵魂那里得到任何情报吗?” 队长坐在桌前,开始起草一张报告和备份档案。抽出吸水钢笔,略微抬起头看向厄兰兹。 “有。指示他进行仪式实验的人是富商史蒂芬·卡朋特。肖像里的第三张。我怀疑他是深渊途径的高位非凡者,才能通过恶魔指示下位者为自己实验。” 厄兰兹点了点头,看着队长飞快写下笔记。在继续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欧拓给钢笔咔嗒一声扣上笔盖。 “好。你们这次行动辛苦了,赫瑟尔,回去好好休息吧。你也是,埃尔道斯。” 他怔了一下,这似乎是队长第一次叫他的名。仓促地点头回应,把软呢帽的帽檐拉下一些,他转身告别了欧拓,回到桌前。 先前的战斗和施法耗空了他的灵性,一阵阵的空虚感带来的便是耳边细碎的耳语。他越来越不能区分现实和虚幻,超凡和世俗之间的区别,他本想打开笔记本,继续思考几个问题,脑袋却疼痛到无法思考。 烦躁地把手里的笔记本丢到一边,他撑着自己的脑袋,一开始这种疼痛还只是在后脑,逐渐蔓延到整个脑袋。他的眼角总是能看到各种古怪的黑影,即使他已经戴着眼镜,也无法摆脱这些影子。 怎么搞的... 他做了个占卜来确定自己的精神状况,结果很不乐观。 再这么拖下去,如果遇到隐匿贤者耳语,必然会失控。 他深知事情严重,快步走出门,前去拜访谢尔德。这段时间谢尔德一直听从了厄兰兹的建议,没有随意在街上露面。所以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发放面包也只能让老艾德森代劳。 “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谢尔德。我会付钱的。” 推开谢尔德的房间门,厄兰兹扶着自己的额头站在对方面前,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放松那一阵阵跳动的疼痛。过去的事情不住地开始找上他,缠绕着他,化作眼底一道道黑色的幻影。 破碎的故乡,失落的梦想,冰冷的现实,还有一次次无意义的痛苦.... 我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梦想?为了那一眼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真相? 谢尔德看向面前的厄兰兹,他能感受到对方星光体上显然的异常。他扯过一把软软的小板凳,示意对方坐在自己面前。 当初为了消化“心理医生”魔药,他也帮助了很多人,熟练地从自己的桌子里抽出两包速溶可可,倒进热水后递给了椅子上的厄兰兹一杯。 “谢谢。”厄兰兹端起那杯热可可,拿出硬币弹了一下后才端起慢慢啜饮着,有些烫,味道甜腻,抚慰了一点自己的内心,让幻像带来的焦虑变浅了不少。 “和我说说吧,先生,和我讲讲最近的任何事情都好。” 一阵温和的感觉拂过厄兰兹的面颊,一下子吹散了他心里压着的那种块垒感,喉咙也没有那么滞塞了。他又喝了些热可可,作家的眼睛习惯性地盯着谢尔德背后的窗户。 正午的日光透过凸肚窗,洒落在少年棕褐色的正装上,他能看到少年凌乱的碎发在日光下仿佛镀着金,看到正装上毛刺刺的白线。 “....没什么可说的。”厄兰兹张开嘴,想说的话却停在嘴边。 他会理解吗?他能理解吗?他只不过是这个陌生世界的其中一人而已。 他怎么可能明白自己的绝望来自于什么?又怎么能将这种心事和盘托出? “..那就我说好了,埃尔道斯先生。” 小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他转身从桌上拿来那个做完的布偶,厄兰兹看着它,矮矮的个子,穿着一件厚厚的袍子,把自己板着的脸挡在后面,故意耍酷般地把手搭在软呢帽上。 “哈。你说吧。”看着这个小东西,他轻而短地笑了一声。 “您谁都不信,甚至是您自己。”谢尔德对上了厄兰兹错愕的目光。 “也许您被人背叛过,也许您遭受过我无法想象的痛苦,您主动地排斥了别人,您有一个无比明确的目标,那让您的一切行动都急促而富有目标性,但您也迷茫,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走到那一步,您拒绝,怀疑和排斥了一切东西,那固然让您不受外力伤害,也排除了一切对您好的人....” 谢尔德语气变得沉重了许多,厄兰兹沉了沉目,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您并不是不懂说话。而是刻意那么说,调侃和嘲弄别人,用礼节和那些话和别人划开了距离。您多久没有停下来好好休息休息,泡一个热水澡,单纯的吃一顿饭,或者就这样,和我坐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晒太阳,什么也不想..” 厄兰兹摆了摆头,蜷缩起身体发出声声的笑。 他不想笑,但止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世界就这么毁灭了。不是“轰”的一声,而是“嘘”的一声。 喜剧是大写的荒诞。 笑生于错位和脱节,来自崩坏的逻辑。 他就这样蜷曲着身子,不住地笑着,直到眼泪流了满眼才勉强止住。谢尔德看着厄兰兹的帽顶,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难言的挣扎。 观众途径的序列八“读心者”能够模拟出对方的思考模式,而厄兰兹的人格是他从未见过,甚至几乎没法模拟的人格。 一个无法理解的原因在驱动他,让他不计代价地追求一个东西。许多极端的情感被塞在一副脆弱的身体里,仿佛一台失控的机器正在发出毁灭前的轰鸣。 究竟是什么,才能造出这种性格? 他疑惑,不解,怜悯胜过恐惧。 “....对不起..哈,我有些时候是有这个毛病。请继续吧...” 厄兰兹抬起头,嘴角还有一抹弧度。而在歇尔德的眼睛里则映照着两张不同的脸。 一张纵情狂笑,另外一张震悚泪流。两张脸重叠起来,和眼前的人相模糊。 都是他,都不是他。 “没关系,先生,我们都会有一些不怎么得体的时候。” “的确。我很久没有这样了,原谅我。”他摘下眼镜,用指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那么接下来,我希望您能每天花一些时候去放松,我会谨慎地去一些机械之心们不会去的地方,您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放松,把精神状态修复好。” 谢尔德轻点头,强化了自己的语气。 厄兰兹压下拒绝的话,把指头转到下巴上,摩挲着才长出一些的胡茬。 “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你的建议自然是中肯的...那么,好吧。我会如你所说,定期来找你的。我会在每天下午六点钟准时抵达这里,你接受吗?” 他迅速回到了掌控话语主导权的地位,而这其实也算是一种缺乏掌控感和安全感的体现。 谢尔德迅速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子糖果递给厄兰兹。 “这是我按照罗塞尔先生甜点食谱里做的软糖,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吃一点甜食会好受很多。” 那一袋子糖果裹着白色的粉末,透出玫瑰水带来的深紫红色。厄兰兹犹豫了一会之后,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软糖,揣进口袋里。 “不再叨扰了。再会。” 起身打开门前,厄兰兹把几苏勒的咨询费放在桌前。又是一阵温暖的风吹过心口,这一次的“安抚”彻底驱散了他眼角残存的鬼影,虽然未来依旧是那么难以言状,至少现在这一刻他觉得还有所意义。 第四十一章 寻常生活 “下午好。” 马丁站在厄兰兹面前,被殴打出了心里阴影的厄兰兹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应答。 这次桌前摆放着各类常见的武器,三棱刺,手杖,手枪,乃至是砖头,啤酒瓶。马丁用阅兵般严肃的目光审视着每一把武器,然后抬眼看向厄兰兹。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熟练它们的使用方式。你必须精通怎么把任何一个东西变成自己的武器,才好在遭遇战里取得优势。” 马丁反手拿起啤酒瓶,哐当一声砸碎,便是一把锋利的玻璃匕首。 灵性预兆早有提醒,厄兰兹熟练地用垫步拉开距离,把软呢帽朝着马丁面前一丢,而马丁则迅速收起攻势侧身站定作格挡姿势,只露出最小的可攻击面积。 见没有可乘之机,他又多后退了几步,而马丁则以进为退,猛地刺了上来。 对此早有准备的厄兰兹眼底紫光收敛成深黑,放慢了那一刻到极致,趁着对方肌肉紧绷时侧身躲开刺击,一手按下对方持酒瓶的手臂,另一手直接打向了马丁的喉结。 一阵轻微坚硬的触感从他指尖传来,毫无疑问,对于大多数正常人而言,这一击很有可能就是致命的。不论马丁有多么娴熟的格斗经验,被打中了也无法避免会受创。 在放大眼前一举一动的窥秘之眼中,厄兰兹确认了自己的那一击命中了,马丁的星光体呈现出暗淡的色调,的确是晕了过去。 转身把地下室的大门合拢,厄兰兹从袖口抽出符咒,念出启动咒文的同时,燃烧着亮绿色火焰的铅片打着转落在马丁身上。等他醒过来,就是进一步对照和学习的时候了。 “不错。你们这些非凡者果真是有些特殊之处...” 醒转后,迅速挺身站起,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马丁抓起桌上的一把三棱刺就朝着厄兰兹刺来..... 在两个小时的练习之后,今天的训练可算是迎来了结束。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畅,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地下室,厄兰兹没有急着离开,找了个好位置坐在看台上,摘下眼镜仔细观察着台上格斗者的身体动态,大部分的拳击手虽然缺乏高度体系化的进攻方式,但都有共通之处。 比如他们都倾向于侧身站立以暴露最少的身体面积,或者都熟练地掌握着前迈步出拳的最基本要点,这些方法让他们能始终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范围内发动攻击... 笔尖簌簌地在纸面写下这些要点,在看了大概十轮格斗后,他能明显地感受到魔药在进一步消化,看起来通过对比明确重点和提炼规律的确是格斗学者的一条扮演守则。 在他准备离开时,马丁也从一旁的凳子上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厄兰兹从口袋里摸出四便士,给马丁买了一瓶啤酒。 “麻烦你了。” “你小子倒是挺上道。”马丁有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脸上扭出一个笑,打趣地掀开瓶盖仰头喝着。 “那当然。”他把到了嘴边的“过奖”压了回去,换了个诙谐一点的说法。 “挺好的,你们这种人就该幽默点,否则指不定哪天就嘎嘣一下了。” 马丁甩了甩左手,用指头顶着左边太阳穴,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确实。明天和意外总有一个要先来。” “罗塞尔这话说得真好。” “...”厄兰兹下意识地捏紧了一下拳头。 到靶场和马丁告别后,他熟练地朝着手枪里装填着子弹,之前对魔药的消化让他发掘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用法,那就是他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超出常规人类的速度,以极其迅捷的速度完成一系列动作,其中就包括了当时把马丁打晕的那一下。 但更大的作用不是这个... 他抬起枪,六声枪响接连不断响起,每一发都在窥秘之眼的锁定下精准洞穿靶心。 甩出弹仓,装填子弹,弹壳落地的声音和弹仓合拢的声响同时传出。 虽然这样爆发会带来相当程度的疲倦,但速度带来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尤其是等到他晋升“巫师”后,快速施法带来的战略优势绝对会更大。 训练结束后大概是下午五点半,他难得放松了一下自己的内心,长出一口气,耸肩走在街道上,身边的一切依旧是那么陌生,高耸的教堂尖顶,戴着帽子的人们,银行门口咔哒作响的差分机吐出一张张纸条,无轨马车在街头跑动.... 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认为审美产生于一种不同于我们所习惯的现实,一种陌生的表达方式和内容。就像现在这个和记忆里大不相同的现实,就像鲁迅的一颗枣树,另一颗枣树,这种有悖于日常和习惯的表达让人感到了美。 而且也确实很美。 他呼出心头郁闷的浊气,走向了文斯克街面包店。在那里谢尔德正对着全身镜扶正自己的圆顶礼帽,在厄兰兹眼里,那小帽子很像跳舞的人的小礼帽。 见到厄兰兹走来,谢尔德从他比较轻快的步伐,和自然晃动的手里看出了难得的轻松。和往常厄兰兹走路根本不甩手相比,这是一个很喜人的进步啊... “下午好,埃尔道斯先生。” 谢尔德摘掉头顶的帽子,有些浮夸地行了一礼。 “下午好,谢尔德。” 在一小阵的激情驱使下,厄兰兹也摘掉自己的软呢帽行了一礼,只是挥帽的幅度没那么大。 “很高兴看到您今天这么高兴。嗯...因为我们都知道的原因,或许您不介意和我共进晚餐?” “哦...我想没什么问题。” 厄兰兹从自己的长袍里取出怀表,因为买一个太贵了,加上一些特殊的用途,他请艾奇奥帮忙做了这枚怀表。 在它黄铜外壳下的大表盘除了正常指示时间,还有一个额外的表盘用来显示星座流动,厄兰兹能根据它逆推行星时以及星象运作情况。 在检查这个怀表没有监视设备之后,厄兰兹利用自己学来的反占卜技术切断了它和自己的直接关联,放心地把它放在心口处。 “那请和我来吧,我们到院子里。” 两人走过面包店,老艾德森此时正盖着毛毯对着夕阳打着鼾,不久前才走过这里,但心境却截然不同。他们坐在院子里,小圆桌上扯了一块碎花布作为餐桌布,上面摆满了各类富有鲁恩特色的食物: 最传统的自然是嫩豌豆炖羔羊肉,不过从它放出的香味来看,似乎还加了一点香叶。除此之外还有用培根面包边角料炖的奶油培根汤,一小碟的自制腌黄瓜加两三条白面包组成了这顿盛宴——至少对于厄兰兹而言,已经远超“足够”了。 “那我开动啦~” 谢尔德飞快地做完了餐前祷告,厄兰兹则直接捏起勺子,给自己盛了一些炖羔羊肉。 “真不好意思..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来的好菜,戈登先生总是说一个鲁恩厨师的入门基本功就是知道怎么用边角料做出好菜来,今天还要麻烦您帮我..额..试毒!” 谢尔德挠了挠头,蹦出了一个一看就是罗塞尔干的好事的词。 “我都无所谓。毒不死就是好菜,不难吃就是佳肴。” 把白面包在炖肉里泡软,吸饱了淀粉和肉香的汤汁浓稠鲜香,在口中蔓延开后回味着白面包的甜香,加上两片酸辣口的爽脆黄瓜调整口味,让人吃得非常满意。 “的确...”谢尔德腮帮子鼓鼓地吃着,应和地点了点头。从他点头的幅度就看得出来对此是深有体会。 即使是天生的“心理医生”,也会有吃不起饭的时候啊.... 还是说他一直不乐于对别人使用自己的非凡能力? 思绪飘舞了一下,厄兰兹把注意力又放回到这顿晚宴上,等到两人吃完的时候,餐盘都干净得用不着洗了,白面包在这里充当了可食用抹布的重要角色。 “啊....吃得好饱..”把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谢尔德瘫了一会后慢慢站起来,现在夕阳还没有完全沉入巷口,气候算不上闷热也不算太冷,是个散步的好时候。 似乎是察觉到了厄兰兹的想法,谢尔德示意对方跟上他。 “唔?”压下心头的疑惑,厄兰兹随着谢尔德走进了平时那条逼狭的小巷里,那里的臭气现在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安心的石碳酸刺鼻味,在以前父亲的诊所里,这股味道就代表着“清洁”。 几个扛着金属管道的工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和谢尔德面带微笑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你干的?” 审视着面前的巷口,虽然这几天大体上没有什么变化,但从周围人们的脸上难得看到了一抹希望。 “嗯...是的。在您建议我利用自己的一点特长从达文波特男爵那里得到方便后,我就想..也许我可以请求上层的先生们慷慨些。通过一些渠道,我联系到了鲁恩慈善基金会和医疗基金会,他们愿意提供一些最基本的卫生设施建设。” 谢尔德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般,又仰起头来。 “哦,对了!最慷慨的莫过于奥黛丽慈善基金会,他们的工作人员提供了很大一笔的善款,足够罗蒂夫人把她的孩子从煤矿里接回来,治好眼睛,甚至足够一家人吃上半个月了。” “那再好不过了。”厄兰兹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散乱,一种怜悯与欣喜的感受交织着浮上心头。 他们顺着这条路走出去,已经收割完毕的葡萄园在眼底一览无余,金红色的余晖洒满地面,一切在阴影和暮光的交融下鲜明得像油画。谈话比厄兰兹预计的要融洽很多,不管他多不会聊天,谢尔德都能把话题接上,让这段路并不沉闷。 散步的时间不算长,当他走到白猫路路口的时候,两人都知道该暂时告别了。 “明天再会吧,好先生。今天您的表现很出色。” 谢尔德点了点头,朝着厄兰兹挥了挥手。 “再会了。” 厄兰兹用一个微笑予以回应,转身走向学会。 是的,一个月以后,他就会踏上一条艰险的道路。 也许会死,也许会疯,必然会痛苦。 谁管呢?夕阳那么美。 第四十二章 神秘组织 当厄兰兹推开门时,欧拓把一大把厚重的资料递给了他。他接过扫了两眼,上面似乎是许多各类隐秘组织的简略资料,以及一些序列的魔药名和能力表现。 大多数厄兰兹在这之前都知道,这次对比只是让他意识到对于同层次的非凡者而言,这些保密的知识对他而言都是常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知道太多实在是离危险太近了。 他这么想着,习惯性地扶了一下镜框。 “这是你现有保密等级能接触到的所有资料,因为你来自隐秘组织,所以我一直不相信你。但你已经好几次证明过你的能力了,我想我也不得不接受。从现在开始,我会朝着把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机械之心成员开始发力。” 欧拓的神情又变回先前那副严厉的模样,上下审视了一番厄兰兹。 “所以好好表现。我当初对你说的话永远有效,因为这样的话也同样适用于艾奇奥,休伯特,赫瑟尔,你,乃至我自己。” “是的,队长。” 厄兰兹点了点头,走得离队长远了点。毕竟给他资料这件事情本身也可能是一种试探,队长可能是想用资料来判断什么事情能让他惊讶,不需要很强烈,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惊讶也可以被通识者记忆,然后反复揣摩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纸张,上面对各种隐秘组织都一带而过... 灵教团,极光会,摩斯苦修会,要素黎明,玫瑰学派,生命学派... 最终,目光停在了只有一小段描述的隐秘组织上—— “塔罗会(存疑)” 【该称呼并不明确指向某个被证实存在的隐秘组织,而是对发生于阿瓦霍郡内一系列非凡者杀人事件的归纳和概括。第一次杀人案件死者乌尔兰斯涉及到█████,死者被发现时被塔罗牌覆盖尸体。第二次杀人案件死者卡平则涉及███████,死者被发现时双目被塔罗牌覆盖。除此之外,在███的死亡现场也发现了██牌,疑似该组织的其余成员。 该组织成员动机不明,但就其狩猎谋杀的对象来看,并不涉及到正神教会成员,而是阻止了大量隐秘组织的行动。】 塔罗会? 厄兰兹皱紧了眉头,把纸张仓促翻动了一下,也没有更多的内容记载,只有被大红色字迹标亮的三段式尊名。 “考虑到愚者是塔罗牌的主牌,且确有一位隐秘存在以其作为代号,故在此将其作为关联文档标注,在此警告所有阅读到此处的权限足够者,禁止在未经大牧首及以上层次赋予权限前,以任何语言念出或书写此尊名。” 作为神秘学研究者,厄兰兹当然知道这种简短的尊名反而意味着指向了极高位的存在,决不能直接念出,即使是用不能撬动自然之力的寻常语言也不行。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这行尊名烙印在厄兰兹眼底,他在心里默念这段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念出,而是每想一个单词就会想另外一个单词中断。 随意颂念隐秘存在的尊名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迅速翻过这一页,然后盖上卷宗。回忆起现在遭遇的所有意外遭遇,并未有任何事情和塔罗会有关... 但为什么又是愚者... 这个隐秘存在已经盯上我了吗?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轻度的。 把剩下的内容浏览完之后,补全了一些对某些序列的低序列名的理解,他把资料收拾好,放回到欧拓桌子上开始思考接下来的问题。大部分的布局和部署任务交给了艾奇奥和赫瑟尔... 厄兰兹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打开放在桌前的一大盒子弹匣,陷入了沉思。这里有常规的猎魔子弹,驱邪子弹和净化子弹,欧拓作为“工匠”,制造这些奇物的水准自然不用怀疑。 花纹精细,做工流畅,弹身曲线优美...他欣赏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是要记录符号。 这三种子弹分别用来针对污秽堕落的恶魔,邪异生物和灵体。基本上都是对太阳途径魔法标识的不同类型化用。 邪恶最大的敌人不是正义,而是邪恶本身。 他悠闲地取出一枚猎魔子弹,把它的花纹摹写展开在笔记本上,联系先前具有的知识,开始修正上面的符号,因为明确知道每一个恶魔途径能力的核心象征和魔法标识,他就能极具有针对性地挑选符号。 灵性从雕刻刀尖再次涌出,他娴熟地开始雕刻冲压模具,有了这东西就能批量生产对应的花纹外壳,再统一过一下硫水,避免成本过高或者是黄金过于柔软不适合制造子弹。 结束工作之后,他敲了敲欧拓的门。 “请进。” 在得到欧拓许可后,厄兰兹一手端着已经雕刻好的模具,一边拿着写好的一些有关资料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情吗?埃尔道斯?” 队长的桌上摆放着一个被拆了线的地雷,那里面厄兰兹认出了燃素,液态风和一些别的化学物质,包括疑似硝化甘油和浓硝酸的东西。 “有。队长。考虑到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和强大的深渊途径非凡者战斗,我简单改了一下您的猎魔子弹花纹,生产流程上也有一点别的建议。我不是非凡造物的专家,所以想请您看看。” 他点了一下头,把相应的东西送进欧拓的手里。 “好的,我看完之后再和你细说,去休息吧。我希望等到我们集体行动的时候,你是最佳状态。” “我知道了,蒸汽之神庇佑您。” 他在胸前点了个三点圣徽,退出办公室后顺手把门带上了。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是七点多,门外钥匙的喀嚓声让他下意识抖掉镜片,看向门口,目光刺穿大门,后面是满脸疲态的赫瑟尔与休伯特。 “辛苦了。我去煮茶。” 等两人进来后,厄兰兹抓了一把红茶到炉前煮了起来,这个年代的煤气炉如果是内置式的话热得很慢,大概得烧一个多小时才能把水烧开,好在蒸汽教会的人善于改装,他们用的是一种改良后的外置炉火,烧开一壶水只需要五六分钟。 很符合他们需要经常出行动的生活节奏。 把两大杯的国王红茶配着炼乳罐和糖罐放在两人面前,他们道了一声谢之后便喝了起来,赫瑟尔保持着风度,慢慢地吹凉茶,没那么讲究的休伯特端起炼乳罐朝着茶杯一倒,搅和了一下便不顾烫嘴地喝了起来。 “难得看到我们的巫师先生从书桌前挪开。”打趣了一句厄兰兹,休伯特躺在扶手椅里惬意地放松着身体。 “我也难得看到我们的圣·休伯特回来休息。”回以另一个比较冷的笑话,厄兰兹感受到两双惊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污染神志了?”休伯特下意识地朝着关着假谢尔德的门口看去。 “...显然不是..我只是想和各位好好相处而已。”把语气放冷之后,休伯特反而安心了一点。 真是...厄兰兹摆了摆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他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喷薄而出的灵性竖立起灵性之墙,隔绝了有可能的窃听。 “多谢你之前踩的点,我们对可能逃离的地方全部踩了点,初步规划好了三条可能逃窜道路的伏击和埋伏。等到公爵宴会那天,目标和魔女都会抵达现场,你用你的魔宠时刻监视他们的动态,一旦目标或者魔女有一个离开公爵的宴会,就立刻报告给我们,我们会进行迅速的斩首行动。” “因为目标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恶魔,很有可能会抓取人质或者有各种诡异的躲藏手段,因此必须抓住他不在人群中的时候下手。” “...如果你假定他是个恶魔的话,在我读过的《深渊诸群》里提到过恶魔具有一种神奇的危机直觉,只要有人在一定范围内谋划对其不利,它就能针对性地感知到。” “....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当我得知他存在的时候,就难免产生了恶意。” 耸了耸肩,厄兰兹从兜里取出一枚软糖送进嘴里。然后不怎么优雅地差点把它吐出来。 好甜!! 甜到能腻死人的那种。 “咳..咳咳。不过我认为我们依旧可以继续任务。原因在于虽然我们在战术上是以应对序列六的恶魔规划的任务,但实际上此人可能只有序列七。他虽然能召唤恶魔为自己服务,但我认为那不是因为他的超凡特性高级...” 想到了仪式圈里那个特殊的符号,厄兰兹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 “而是因为他有一些特殊的知识。虽然不谦虚地说,不如我多,但足够他做到这种事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是能预兆到的恶魔,在我和赫瑟尔知道他的情报开始,他就应该有所感应,那个时候我们极度脆弱,谁都知道我们灵性耗空了,如果这个时候它赶在值夜者后面暗杀我们,是显然能得手的,放我们回来恢复状态,进行一系列准备根本不是恶魔所为。”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它做不到危机预感。” 更重要的是,作为隐秘组织的人,他知道扮演法,你们不知道。一个富商不是那么好在阿瓦霍郡扮演“连环杀手”,乃至扮演“恶魔”的。超过恶魔的我们也不必参与了..还是汇报总部最好。 “到时候如果他还回来,我会首先通过窥秘之眼推测他的程度。如果他是序列七,我们就可以继续行动...” “的确。我去和队长汇报一下。” 赫瑟尔在倾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穿过灵性之墙走向了队长的办公室。 第四十三章 谢尔德的日记 风吹过面包店的凸肚窗的窗棱,掀开桌面上斑剥的日记本。 1353年9月16日,天气阴雨 今天是蛮冷的一天。为了治疗他的精神问题,我打算先通过聊日常的方式来疏导他。他和我说他的魔药消化进度已经有一多半了,或许需要和自己内部的成员切磋了。 1353年9月17日,天气多云小雨(换一个好听的!) 厄兰兹先生请我和他练习一下,他的格斗方式好奇怪啊,打中了也是轻飘飘的,但他打中你之后第一下很轻,下一刻就突然发力,搞得人精神很容易紧张。 不过他带的炸贻贝很好吃!听说是请马丁先生吃饭顺便带回来的。 1353年9月19日,天气晴 雨终于下完了,厄兰兹先生的精神问题也基本上好了。我们一起去拜访了罗蒂夫人的孩子小诺迪。他的眼睛已经好了,只是可能要一直留疤了。 戈登先生和我说不管男爵生日怎么样,我都可以去茵蒂斯成为他的厨房助理,据说周薪有一镑,那样的话我每个月都可以给艾德森先生汇款四十苏勒... 1353年9月20日,天气雨 好烦啊!不过确实这段季节就是容易下雨。睡懒觉好啦。 厄兰兹先生也终于不折腾我了,他开始和自己的同行切磋了。格斗学者和考古学家..不知道谁更厉害。 1353年9月26日天气..... 谢尔德的笔尖停在日记本的第一页,笔尖触在纸页上泅开一片深色黑暗,他看向窗外,阴云搅动着,像是浑浊的果醋在黑暗中翻滚。他的心也仿佛一片葡萄皮那样浮浮沉沉。 有些时候,他会觉得未来就像那一坛不敢打开的果醋,在时候没能到来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等待自己的到底是甜酿还是腐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写下了一个“阴”。 离厄兰兹先生说的时间只差三天了,九月三十日就是达文波特男爵的生日宴会。现在厄兰兹想必也已经消化好了魔药,等待着晋升成为序列七了。 想到这里,谢尔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比厄兰兹先生早了十多年成为非凡者,但也才刚弄到了一份序列六的非凡特性。 这段时间和厄兰兹的相处给了他动力,让他意识到自己如果想要帮助更多人,就需要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种强并不只是魔药带来的那种,更重要的是自己看待事物的方法和态度。 如果厄兰兹先生在旁边,或许他就会这么说。 正当他思绪纷呈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猫头鹰扑腾着翅膀停在凸肚窗敞开的窗户前,它灰黄色的羽毛蓬松柔软,看起来就像是毛毡枕头一样舒服,并且它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午见到它时还是左眼,晚上时就换成了右眼。 “速到白猫街57号烂马靴旅馆206号房间,我有急事需要你的帮助。事后我愿意付给你序列六的魔药配方作为代价。” 那只猫头鹰开口用厄兰兹冰冷的语气诉说着,用的还是格外冷门的巨龙语。如果不是他生来就有巨龙的血脉,可能也未必听得懂这种语言。 从他的语气里,谢尔德能听出这件事情相当重要,恐怕是涉及到了厄兰兹的晋升。 连忙从自己的衣帽架上扯下礼帽,他抱起站在窗口的猫头鹰,拿出一小瓶子的纯露,抹在猫头鹰的喙部,让它短时间内和自己建立起心智连接,好让它警告自己有没有机械之心在巡逻。 把它从窗口放出后,谢尔德戴上礼帽跑出了房间,熟练地按照猫头鹰提示的方向转向,一路顺利地抵达了门前。 悄然打开门进入“烂马靴”旅店,迎面而来一股酸味。 这种地方通常都是给来外地务工的人一个短暂的居所,等到劳工结束之后,生意就会惨淡不少,这时候店主可能会干脆歇业,开始干别的为生。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谢尔德灵活地挤进吵吵嚷嚷的人群,蹬蹬蹬爬上楼梯,敲了敲206号房间的门。在他说话之前,厄兰兹就打开了门,他摘掉了眼镜,那一双深紫色的眼瞳朝着深邃的黑暗收敛。 “进来吧。”他把门让开一条缝的宽度,刚好够谢尔德挤进去。 房间里从地板到天花板都用一种黑色的混合物画满了象征图案,咒语,祷词,仪式圈,拉门,星符和神名填满了肉眼可见的所有角落,厄兰兹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完成陈设。 在正中间摆放着一口小锅,旁边还放着一些材料,印证了谢尔德的猜想。 “听着,谢尔德。接下来的晋升中,我可能会痛不欲生,可能会死,可能会失控,我要求你一定要以你的生命安全为最高,如果你认为我已经无法挽回,请立刻离开这里,我的全部财产就放在你们家面包店的柜台下面。” “如果我活着,但是状态不好,你就打开抽屉,里面有三枚启动词是巨龙语中的“生命”的符咒,你念出来,把灵性灌注进去,丢在我身上。” 厄兰兹捏着自己的眉心,迅速做着吩咐。他用刷子沾满那种黑色混合物,在木门上刷上最后一部分仪式的组成内容。 “这个仪式理论上可以暂时保护我的星光体和以太体。屏蔽隐匿贤者为免太过于不现实,只能从我自己身上下手。” “如金似玉的三元素啊,庇护我。” 他洒出一把世界盐,随着那浅粉紫色的粉尘撒在正中间的三角形上,所有的黑色图案都亮了起来,变成迷幻奇异的四色混合,对应的象征符号也都汇聚在一起,盘腿坐在中间的厄兰兹仿佛被一个卵状的物质包裹了起来。 炼金术中哲学之卵的概念对应着孵化的容器,他用这个结构来进行自我保护,混合了一点阿拉伯魔法中阻隔封闭星光体和以太体的咒语,至于效果有多少,那就只有万机之神才知道了。 他把组成魔药的最后一个成分丢进面前的小锅里,稍微搅拌后便形成了黑夜一样浓稠的魔药,掏出硬币占卜无误后,厄兰兹端起那瓶魔药,仰头喝了下去。 味道有些复杂。一开始是一种发霉纸张微甜的气味,之后才变成了一种酸腐的味道。在魔药服用完之后,他立刻就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 脸部的刺痛感让他下意识伸手去碰了一下,于是他在自己的脸颊上摸到了一个显眼的眼球。 视野变得异常开阔,宽广,以至于超出了正常人的视角范围,仿佛在用广角镜头看着世界。 他看向谢尔德的眼眸,那里面映射出的是一个扭曲的他,双臂缠绕着深紫黑色的蛔虫,那些肮脏的东西在他的手臂里钻进钻出,正在重新缝合他的血肉。 细密的嘶语声比平时来得晚了一些,他深呼吸开始收敛灵性,进行冥想,视觉化出一个辉光闪烁的球体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隐匿贤者的声音在他耳边骚动,但并不如以往那么真切,也因此没那么容易摧垮理智。 然而这种庆幸只持续了半秒不到。 在刺耳的咔哒一声当中,他明显意识到这一层星体层的保护碎裂了。磅礴的信息洪流裹挟着无意义的单词充斥着他的脑海,动摇着他的心神。血液随之开始从身体各处涌向大脑,试图尽力接受它灌输的讯息。 他的四肢变得冰冷,苍白而萎缩,在血肉里流窜的蠕虫也随之变得缓慢,只觉得脸侧一滑,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就滚到了地上,眼球转动着,转向他自己。 讯息的灌输变得越发凶猛,撕扯着他的神经,那种疼痛让他想要敲碎自己的颅骨,把它砸的稀碎来缓解这种迫切的苦楚,像老鹰叼着他的神经朝着脑袋外扯,但却总是扯不断,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撕扯,鸟爪踩进他的大脑深处,挤出血水和脑浆。 砰。 他猛地把自己的脑袋朝着地面撞去,又一枚眼球从面颊的肌肉和骨骼中喷出,缓慢地滚落到地面,从那里面涌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变成数据溢散掉的几行数字。 砰,砰,砰。 他咆哮着不断撞击自己的颅骨,把脑袋撞得血肉模糊,发出可怖的尖叫和粗野而不连贯的喘息声,他蓬松的长头发粘附成股,大脑上崩裂开的裂纹一条接一条,用血水把头发聚拢,呈滴流状顺发丝撒在地面。 谢尔德似乎正在竭力对他使用安抚,他隐约能感到一阵暖意给了他撑下去的动力,在那从后脑涌入,在左右脑里盘旋的知识漩涡中带来了一丝星火。 他伸出血肉模糊,溃烂成虫巢的右手,想要去碰一下那一簇星火。 在谢尔德面前,那团血肉模糊,不断自我崩溃的怪物身上开始冒出木耳簇般的人耳群,朝着他伸出蛆虫蠕动的右手,每一个虫巢的间隙都是一张扭曲的人脸。它分开上下颚,用漏风的嗓子朝着他说话,他镇定下自己的心身,继续对这团烂肉使用安抚... 然后他听清了。 “sh...sh....杀...杀了...我——” 他会惊慌吗? 他会逃走吗? 他的目光已经看向了桌上的左轮手枪,他会吗? 不。 谢尔德伸出手,掌心捧着一捧金光。那是心理医生的“安抚”,是希望。 “我不会放弃病人的。先生。只要他决不放弃他自己。” 这一句暗示被种进了厄兰兹的记忆深处,在那一双朦胧的眼球深处,亮起了一寸弧光。 【是时候了。】 灵界中站着的四王,魔法仪式中标注的四方君王,让超自然影响作用于常规世界的首肯者们,这些业已泯灭的概念点了头,于是一切都开始从那在灵界闪动的点开始涌入,通过那个点,他们接上冥界,星界,灵界,物质世界,理性世界,集体无意识,乃至是历史和记忆。 【隐秘联应。】 在那一瞬间,谢尔德眼前的厄兰兹停滞了,从他眼底摇动的那一束光,到他指尖顶端钻出的每一条蠕虫,都被冻结在了那一刻。 蠕虫开始回缩,露出皮肤的血色,纤细的指尖,骇人的耳朵群开始凋谢,脱落,露出巨大的创口,然后创口回缩,新生,长出皮肤,最后脑袋上狰狞的裂口合拢,复原,除了满身的血污,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数以千万计的幢影层层叠叠,它们或穿着修士袍,或穿着长衫马褂,哲人短袍,长尾礼服,或多变诡异,他们是毕达哥拉斯、恩培多克勒、德谟克利特、柏拉图,是阿格里帕、约翰·迪、麦奎恩·马瑟斯、弗雷泽,是聚斯金德、乔伊斯、叶芝、哈马贝斯与荣格,更是朱庇特、赫卡忒、贝奥武夫、拉与透特.... 它们是死而未颂者,形灭神存者,一切构造厄兰兹而高于厄兰兹的事物, 它们是旧日时代不为人知的知识本身, 是知识的暗面,是崇高而引人向往,隐晦而令人疯狂的奥秘。 它们都以这一个签订契约的旧日灵魂作为基准,在这个新的世界扎根,得以初步的形成,苟活,乃至延续。 诸神不允许你停步, 诸神更不容许你死亡。 巫师啊,自此,前行,朝圣,直至意义都在极点收敛。 冷眼一瞥 生与死 骑者,且赶路 第四十四章 研究成果 我在哪儿? 厄兰兹从一片苍白中醒来。 他穿着自己的袍子,戴着软呢帽,悬浮在这片空无一物的纯白当中。在他身边,但他林沉默地出现了,随后是七十一个默不作声的灵体。 然后是埃及,希腊,罗马,北欧,印度,阿兹特克,玛雅,埃及,澳洲,英伦,东瀛,密契主义,神秘主义,文学,史学,自然科学,以及其余所有的诸知识。 它们以神,圣人,伟人,学者的形象,或站立或躬身,和厄兰兹一起沉默不语。 他的视野拉开了。 他看到了自己簇拥在不计其数的万神殿中。但那只是纯白画卷的左半部分。 迷茫地转过头,在画面的右半部分的纯白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黑点,那是一只鸟。 也许是乌鸦,也许是枭鸟,也许是秃鹫。 那只鸟在那里拍打着翅膀,空之又空。 左边塞满了人,右边只有一只鸟。 他失去了视野,他看见面前站着一大群人,唯独没有他自己。 他发现自己正拍着翅膀。 我是枭鸟。 一阵下坠感急速传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谢尔德正晃动着自己,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是在说话吗?他的身边摆满了烧剩下的符咒,已经用过了吗? “厄兰兹先生...厄兰兹先生...” 谢尔德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哭腔。这让才醒来的厄兰兹有些恼火。 “我没死...” 他开口,声音没有那么冷冽,而是和虚弱的病人一样。力气飞快地回到自己身上,他迅速爬起来,咳了两声,吐出一团血块,让呼吸和说话都畅通了不少。 “咳...谢谢你。没有你,我估计早死了。” 厄兰兹拍了拍谢尔德的脑袋,擦掉自己嘴角残存的血迹,他开始回忆自己脑袋里的知识——没有缺漏,他平时睡不着的时候就整理隐匿贤者灌输给自己的知识,然后用推理和占卜补全。所以非常具有条理性,他确定没有缺漏。 多出来的部分... 他掏出硬币占卜了一下,确定应该没有危险之后回忆了起来。 是原本就读过的各种世界各地的神话传统,或者那些关于古典魔法和近代魔法的知识——在旧日时代划分古典和近代的概念比较模糊,他个人倾向于通过以“灵和外界”为中心和“人”为中心来区分这两种思想。 只是这些知识增添了更多的细节,更加详细和丰富。许多都能和这个世界的神秘学规则有所对应,顺着而来,就能推导出非常重要的结论: 把手往上一扬,他的右手上浮现出一个正三角加一横的黄色图腾,炼金术和色彩双重象征着风,灵性便鼓动成强风,刮掉了墙壁上和地板上所有的黑色痕迹。 果然是这样。 “巫师”魔药带给他的能力除了窥秘之眼能看穿铅板,非凡者的序列,非凡能力的一部分魔法标识和象征符号之外,就是提供了材料施法能力,以及仪式烙印能力——利用灵性直接拟态出仪式魔法所需的仪式圈。 魔药本身赋予了他非常充裕的法术知识,只需要准备好材料,消耗掉,就能直接释放特定的法术。在理论上,这不难理解。 魔法,巫术,秘术,都是通过灵性来调动各大世界的力量——主要是星界和灵界。对此,非凡特性,魔法标识与象征,有灵性的材料以及周边环境充当了魔法的四大渠道。 巫师的施法是非凡特性和灵性材料两重,可能到了卷轴教授后,能绘画对应的花纹,因此会变成三重。至于周边环境通常是仪式所需,不纳入考虑范围。 所以实际上...其实应该可以像之前那样,用象征和魔法标识代替灵性材料,效果甚至会比常规的好一点。只要他明确知道这个魔法背后的模型和公式,就能直接用非凡能力把魔法组成刻画出来,然后予以释放。 他平日里一直在研究的诺斯替体系,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个理论的雏形架构已经可以和巫师魔药带来的知识相结合,从而建构出一个相应的替代方式。 造风术用炼金术符号和颜色象征只是一个最基本的应用... “快,谢尔德,帮我弄两张纸还有一杆笔来。” 他连忙从口袋里抽出最后几便士,安抚了一番谢尔德,示意对方帮忙拿些来。 得到纸笔后,他迅速在脑海里构建起“罗勒斯藤蔓之茧”这个法术,正常情况下来说,它需要消耗两片开放在正午时分的豌豆花作为材料... 但我们可以设置一套规范化的做法。 一,通过法术的效果推测法术所属的具体领域和权柄。比如这个法术应该是生命领域,效果是滋养灵性和恢复伤口。 二,结合法术所需的材料推测对应的更具体象征和魔法标识。比如豌豆花在排除了非生命领域的象征之后,就剩下繁殖和茂盛这种概念,而正午时分在排除了太阳领域的含义后,就意为辉耀蓬勃的生命力。 三,把有关象征和魔法标识按照神秘学规则排列,并酌情增添自己已知的别的神秘学知识。比如在这里就可以增添一点水的符号,取其滋养灵性的阴性含义,也契合生命领域,或者增添阿格里帕的土星星符... 四,如果条件允许,进行多组可能符号的排列组合以及优化运行测试。 他在占卜了一下后,抬右手,前伸,五指张开。在他的眼底,灵性用亮绿色的符咒勾画出星符和对应的魔法标识,在这些玄妙的符号中,加入了额外的亮蓝色倒三角。 如他眼底倒映的那样,对应的法术组成在他指尖亮起,从中青葱的藤条喷涌而出,把他裹在一个厚实的巨茧当中,谢尔德本想上去,但厄兰兹比了一个“一切都好”的手势。 被包裹在这个茧中,他能感受到水流抚慰着自己身上的疲倦,释放这个法术消耗的灵性也在得到额外的恢复,把他才晋升导致的灵性外溢逐渐放平... 法术结束时,厄兰兹平稳地站在原地,然后咳了一口清水出来。 咳。可能象征水的符号加的有点多。 “先生...?” 谢尔德有些担心地抬眼看向厄兰兹,后者正兴奋地抬起手,眼底又凝聚出一个复杂的法术符号,不过那符号迅速暗淡了下去,转而看向他。 “怎么了?”厄兰兹转过身,语气里带着点关切。 “哦哦没事..我就是担心您失控了...”谢尔德挠了挠后脑勺,把另一只手背在背后。 【祭司,献上你的血祭,把他的心脏挖出.....】 一个粗野浑厚的声音突然钻进了厄兰兹的思维里,不过后半段话被迅速地模糊了。 皱起眉头,厄兰兹右手下亮起一个黑红色的邪异图腾,砰然一下荡漾而出,然后又取出硬币弹了一下,确定了这应该不是别人的袭击。 他抬起手在空中用灵性划出一个半弧: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徘徊在虚妄中的灵啊。” “受我驱策的上层灵体。” “埃尔道斯·厄兰兹的私人信..” 呼。 看起来疲倦无比的赛吉先是从缝隙里钻出两条小触手,然后用力地把自己从那里面拉了出来。 “哦啊。恭喜你啊,居然能活下来..我们可算看到了一点希望。” “我也很庆幸我自己还活着。”厄兰兹擦了一下眼镜上的血污。 “哦,你是想问刚才的事情对吧?我和你说了,他们会很吵的。你知道的,有些土老粗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得花功夫限制住他们..之前那个可能是但他林工作失误。” 赛吉抬了抬自己的触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嗯,看起来你们的确都开始初步复苏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能问问看费马,他那个愚蠢的巧妙证明方式到底得用几张纸写下来?” 厄兰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耸了耸肩膀。 “这个嘛,我们都知道费马那个家伙他就算能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也会故意吊着胃口的。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除非有蝴蝶面包!” 在钻回自己的裂隙之前,赛吉喊了这么一声,和谢尔德挥触手告别。 原来厄兰兹先生的那只鸟这么可爱啊...和他本人一点也不像啊。 站在原地,厄兰兹迅速地把自己的锅和支架收拾起来,脑袋里已经在盘算要怎么消化魔药和得到序列六魔药的组成部分了。 配方从来不是什么问题,隐匿贤者很“贴心”地灌给了他。 巫师.. 按照先分析象征后分析精神的判断方法来看,巫师或许是窥视灵,但那就和死神途径重叠了,也有可能是窥视动态力量,灵界波动之类的... 至于扮演法的话,他从之前的行为中感受到了一点消化的痕迹。如果按照母语里面的意思来解释,他应该需要和各种灵体或者魔法生物合作,为他们服务并召唤他们,才能叫“巫”。 但也有可能秉持着窥秘人主动探索知识的含义,要去进一步寻求和开创更多的巫术和法术。 “不论如何,感谢你的帮助。这是我的报酬。” 厄兰兹抬笔在纸上草草写下一份序列六的魔药配方,交给了双眼放光的谢尔德。这一份配方或许能在非凡者聚会上卖出八百镑的高价啊! “你可以请你非凡者聚会里会占卜的人判断这是否正确。如果不对,我会补偿你现金。” 掸掉自己帽子上的灰,厄兰兹戴好帽子,把一箱子的调配用具拎在手里,和谢尔德一起结账离开了旅店,临走前他的手心又放出一阵血红色波动,干涉了此地的占卜。 “走吧,我们接下来就要准备那场宴会了。” 第四十五章 所罗门文本组 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回到学会前,厄兰兹已经把剩下的制备工具反占卜后丢进了河里。 这一次的死而后生让他本能地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在摩斯苦修会的时候还是不够冷静和谨慎,执行了好几次对隐秘存在的仪式召请。根本理论支持只来自于几本手稿,还是不够严谨,搞不好之后这会成为致命的大问题.... 哎,算了。现在担心这个也没用。 巫师魔药提供的知识让他补全了最后的一块拼图,得以开始把对魔神召唤法术化的尝试推上日程。之前的尝试都比较肤浅,假托所罗门王之名所写的魔典总共有两百零五本,这还是舍去丢失文稿和未纳入框架的粗略统计。 在较为出名的《所罗门王的钥匙》和《所罗门王的小钥匙》之外,这数百本文本被旧日时代的人们所提出的“文本组”方式进行了归类。 简而言之,在文章形式内容相似的都会被归纳为一类文本组,有的因为书名而被分类,比如“知识之钥匙文本组”,有的因为译者的名字而得名,比如“托兹·格雷库斯文本组”。 那里面就涉及到了更多在大小钥匙当中没能提及到的知识,如何使用写有名讳的仪式圈来取悦灵体,更为有效的行星星符等等... 利用这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信息——四王的名讳。 四王是神秘学当中四方君王的另一个说法,被用来代表统御其余灵体,允许超现实影响进入现实世界的存在。 根据约翰·威尔所著《恶魔的伪王国》的规则,将四王名讳改称后,利用sloanems3824,即大英博物馆中所罗门体系手稿的前身,能试着创造出一系列利用四王之名召请灵体的巫术。 厄兰兹埋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草草书写着可能的架构,第一次创作肯定是最难的,如何理顺各大象征之间的关联,安排咒语的格律,以及如何做到协调两个领域之间的知识,都是难点。 时间不知不觉从上午忙到了大晚上,他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构筑好防止影响外泄的灵性之墙后尝试了很久,即使有占卜帮忙排除一定风险,他依旧被自己失误的各种法术打中了好几次。 占卜结果是不会伤害我,但是实际上法术掀飞了我的香炉然后砸到了我的脚... 占卜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它永远具有可解读的空间。 他掏出另外一根红墨水钢笔,在自己的笔记本首页用力写下了这么一句话。得益于那个罗勒斯藤蔓之茧以及一系列别的法术,尊名和祈祷,他倒是都能承受这些范围内的损害。 但要是在真正威胁到存亡的情况下出现这种占卜的错误,那就完了。 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七次加深记忆,厄兰兹把删改了十个版本的仪式拿起,现在这本他亲手书写的笔记本已经因为大量的咒文和祷词而具有了能充当施法工具的作用了。 “以阿梅蒙,科森,吉米奈尔,和伽普的名...” 一圈圈同心圆象征着永恒的囚笼,力量的流转从他前伸的右掌前浮现而出,四方王子的名讳在经过卡巴拉拼词法加密后,以赤红色书写在仪式圈的四个方位,诸灵,行星的图腾和符号填入外圈圆环,内圈则开始浮现灵体对应的符号,以精确召唤对应的魔神。 在那些字母,几何图案,折线和符号的组合中,这个法术正式成立了。 厄兰兹把右手升直,朝身侧平移,他的掌心划过的地方空气如玻璃河流般碎裂成一片片辉光闪烁,那是被扭曲了光路后的异样折射。 在灵性指导下,这个法术构筑出了成片幻景,在桌上变成了先前的香炉模样,乍看难分真假,细看又有些虚幻朦胧。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法术结果,厄兰兹握紧手心,结束了这次法术,并顺便给它取了个简单的名字—— 但他林的蜃景。 寻常的巫师只需要复刻出这个符号,并灌注灵性驱动,应该就能够正常施展,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名和符号具体象征着什么,牵动着什么,也不知道是遵循着什么样的规则编制出这样的法术。 很好。接下来的工作就相对简单一点了,拣选一些宗教化的象征来进行异端打击。再选择一点阳性化的图腾用来针对魔女途径的对手。 获得情报,就能针对性地拣选,乃至专门开发出具有破坏性的术式。 正当厄兰兹打算继续翻翻书找资料的时候,胃袋里的饥饿感让他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吃饭了。 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块土耳其软糖,吸收了上次教训之后,他小口小口地咬着,顺便配上了一杯昨晚泡的冷红茶,甜味冲淡之后就能比较好地品到它的玫瑰花香与甜香了,或许裹一点坚果碎味道更好。 “喂,厄兰兹,明天一早我们要去那边踩点,你也要来哦,上午九点。” 正当他手里捏着第二块裹着糖霜和玉米淀粉的软糖时,门外传来了艾奇奥的声音。 “好,谢谢,对了,你们吃晚饭了吗?”以前的记忆让他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还没呢,我休息会再去好了...” “我来做吧。” 随着咔哒一声,亮绿色光芒消散的同时,厄兰兹也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艾奇奥脸上有点惊讶的表情都还没有完全消失。 “怎么你们全都这幅表情...得了,吃块糖吧。” 厄兰兹把手里那块没吃的糖递给正忙着摘掉手套的艾奇奥,然后弹弹手指头上的糖粉走向厨房。通常来说为了避免食物放烂,蔬菜都是现买现吃,只有机械之心们为了实现罗塞尔提到过的保鲜箱而尝试过冰冷保鲜——最后的结果就是焊了一个铁皮箱子,一层菜一层冰。 从“冰”箱里取出菜来,既然老是和他们说自己有个费内波特的祖父,那就干脆做一碗费内波特面。 热橄榄油,洋葱,欧芹和胡萝卜切碎下锅炒软,加入番茄酱和少许的海盐,以及一大撮胡椒粉。如果你有闲心的话,可以盖个盖子,慢慢煮红酱,让水汽保持住。 与此同时,厄兰兹开始做肉球,比较传统的做法其实是在掌心里蘸一点橄榄油,然后把混合了芝士碎,欧芹碎,盐和大量胡椒的牛肉揉成一口的量,这样每一口面都能伴随着肉球的滋润。 当然,不这么做也是可以的。 等到水烧开之后快速让肉球过水成形,捞出后混合罗勒叶与酱汁,拌匀保温,煮好面条之后把面条和剩余的酱汁混合,酌情加入一点面汤来便于搅拌,最后再盖上厚厚一层肉球。如果时间允许,也可以再煎一两个溏心蛋。 “开饭啦。” “哦?我没想到是你,埃尔道斯。” 队长端着一杯冷红茶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抬起眉头看了看盘子里的费内波特面,赞许地点了点头。当晚,除了看守封印物的赫瑟尔之外,他们聚在一起享受了一顿有些滑稽的晚餐,包括中途不知道怎么动嘴的队长打算去翻书查一下标准吃法。 艾奇奥指着嘴角蘸满番茄酱的厄兰兹哈哈大笑,厄兰兹也跟着笑了笑,他转头看向那一面破碎又修好的镜子,镜子里是诸神沉默不语的侧脸。 骑者,且赶路。 第四十六章 我们只活一次 第二天清早,厄兰兹把目光从列在桌上的设计图上挪开,之前在阅读一些第四纪文献的时候,他往往认为巫师们穿一身绣满魔法标识和符号的长袍只是为了表明身份。 在联系扮演法之后,他又认为这可能是一种扮演法的具体体现。 现在,联系他本人的研究结果,他认为这或许是象征组件在法术施展中的具体案例。 巫师们把自己的符号绣在长袍上,从而充当法术施展时候的象征组件。这样就省去了凝聚出象征符号与魔法标识的组件,可以直接施法。 基于这一点,就可以进行一些个人修改。 长袍可以分为内外两件,把符号缝进外长袍内侧,避免太吸引人注意力,内长袍则缀以拉门,星符等用于召请灵体,施展仪式的护身符,满足旧日时代神秘学的施展条件。 定制这一身袍子可能得花不少钱...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为自己的钱袋心疼。 这四周作为序列八,能够享受职业机械之心每个月十二镑的周薪,又被队长扣掉两镑维修费,总共有四十镑现金,加上之前攒下来的十镑,总共也才五十镑。 换算过来就是可以买半辆马车... 传统定制正装大概得花八镑,这种袍子只会比这更多,搞不好得投进去十二镑。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厄兰兹动了施展仪式让自己去讲价,请谢尔德讲价,直接催眠裁缝的多种想法。 哎,算了吧。那位裁缝赚钱也不容易,这一笔钱可能够他生活很久了。 习惯性地从长袍里抽出怀表,检查了一下时间正好,他起身离开房间,朝着楼下走去。今天就是正式踩点的日子了,即使任务目标不出现,他们也要设法抓住或者杀掉那个魔女,以得到进一步的信息,而她作为名义上的公爵夫人,出现的概率是极大。 今天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全体机械之心到齐了,外骨骼式的铰链,钢筋与铁条用充满暴力美学的方式焊接,环绕齿轮和轴承旋转,三位男性成员全都穿着制式厚风衣,掩盖住外部结构。 作为唯一的女性成员,赫瑟尔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透过窥秘之眼,厄兰兹可以看到她的背包里装着无限电发报器和一台安置式神奇物品,她似乎是作为勘探员和信息处理员。 “很好,很准时。准备好你的所有神秘学用品,我们五分钟后出发。” 当厄兰兹收拾好自己的全部物品后,全队成员搭无轨马车一路抵达了庄园外。 “三号,校正设备。” “是。” 在队长命令下,赫瑟尔行动迅速地甩下背包,取出发报机插入地面,2号艾奇奥与1号休伯特则如机械般统一抽出自己右裤腿上捆有的黄铜钻头,插入大地深处。 在一连串齿轮转动声中,厄兰兹能看到一层纤细的薄膜包裹着四人,从那上面跳动的隐秘符号来看,似乎是一个机械式隐形装置,之所以对他没用是因为他的窥秘之眼已经质变到能看穿这层薄膜。 赫瑟尔熟练地打开舱盖,戴上耳机,把天线固定好,剩下三人则用指头按住自己的右耳郭,那里一个齿轮状的黄铜外设耳蜗把赫瑟尔打进的摩斯电码精准传递。 “报告队长,信息良好。” “调整观测设备。” 先前那台观测设备也被取出,它形如一个小小的望远镜,镜片上刻有深蓝色的各类符号,似乎和门途径或者窥秘人途径有所联系。 即使没有非凡特性,也能制造出神奇物品..“工匠”的非凡能力吗。 此时在赫瑟尔的眼底,周围的环境全都以俯瞰的视角被观察,如果不是它穿墙能力微弱,勘探房间内部的消息就用不着厄兰兹来费神了。 “报告队长,设备状态良好,可以正常运作。” “1号,2号,到预设地点待命,4号,占卜危险情况。” 艾奇奥与休伯特快步跑远,厄兰兹注意到他们脚底的鞋子厚度有些超乎寻常,让他们跑动的时候速度和对地压力都降低了许多。 愣了一下的厄兰兹迅速放下灵摆,用快速仪式执行了一次反占卜解除后,得到了相对安全的启示。又抽出一叠塔罗牌,简单地用圣三角牌阵预测了行动状况。 “报告队长,暂未占卜到危险情况。” 嗒嗒,哒哒哒哒。 “全体都有,我是三号,汇报情况。”赫瑟尔迅速使用摩斯电码朝着另外两人发出情报。 发报机的四个电钮当中前两个亮起绿灯。 “报告队长,情况正常。” “持续监视。” 从开始到结束,几乎只用了五分钟,其中两分钟都还是我在占卜和反占卜... 一抹冷汗从厄兰兹的额角滑落。 如果我叛逃的计划出现偏差,就必须要面对这样一支钢铁般无情,机械般精准的队伍。他们可以对目标进行真正意义上的饱和打击,倾泻的火力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我抹除掉。 何其讽刺... 他藏好自己的表情,确保队长不会发现任何偏差。如果没有格斗学家在“巫师”层次的质变,想要藏好自己心里的这种情感恐怕并不容易。 在本次演练结束之后,他们聚在一家咖啡馆里,由厄兰兹的仪式魔法与队长制造出的屏蔽设备开始详细安排工作,分配计划。 通识者们把他们的完美记忆能力发挥到了极点,每一种突发情况,他们都可以设定严密详细的条例和响应措施,而不会慌乱。甚至为了照顾没有完美记忆能力的厄兰兹,他们还专门为他设定了一套比较宽容的响应措施。 也好。通识者的强记忆力会让他们习惯性沿袭一个已有的模板进行响应,就像人们总是习惯用自己所学的东西衡量外物。 简单的例子就是弗洛伊德的心理文学批评,把一切文学创作都归因于恋母情结,成了一个文学批评史上的笑话... 如此一来,只要抓住自己计划里的几个节点,针对性地予以反制,或许就能争取到一点时间。至少可以从休伯特他们手里抢到机会。从而针对—— 他抬起自己的咖啡勺,凝视着杯子里赫瑟尔的倒影,勺里滴下一滴浑浊的黑水,把她的倒影搅碎,扯开,飞散.... 他们的指挥中心。 我们只活一次,所以我必然要为此不计代价。 你大可怪我卑鄙...恨我无情。 那都是我应得的。 与此同时,在卡朋特的宅邸当中,这个肥硕的商人晃动着手里的酒杯,走过金丝穿红绒编制的地毯,倚靠在自己舒适松软的扶手椅上,享受着三位身穿红缎长裙,面容秀美的侍女服侍。 在他的面前,有用大块大块的蜂蜡包裹住的女尸,还有悬吊在天花板上垂落的肢体,他们或秀美或俊俏的面孔都停滞在了死亡到来前那最后一瞬的惊惶。 他费力地挪动自己肥硕的身体,靠在一具柔软尸体的臂弯里,他花了不少钱买来药剂处理尸体,好让它能够保持这种柔软的皮肤状态,又把脚搭在另一具尸体跪倒在地的尸体背部,这个倒霉蛋敢和他抢生意,于是过了几天他就中风了。 喝干杯中红酿,他把空的高脚杯放在天花板垂落的手臂指缝间,亲了一口那只手上的戒指。 惬意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扭曲肢体组成的软床轻晃。 小恶魔们仓促费力地用自己纤弱的肢体拉动人肠绷紧的五弦琴,敲打着绷着人皮的头颅鼓,组成一曲亵渎狂热,激情高昂的小步舞曲。 就是这样。 这才叫生活。 我们只活一次! 肉体会老去,容颜会褪去,激情会不再, 所以享乐吧,我的朋友! 欢歌乐舞,直到皮囊腐烂! 第四十七章 酿 “很好,孩子,你已经很熟练了。” 老艾德森看着面前晃动着的红酒冻,它澄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在正午的日光下显得像是一块血般的红玛瑙,在桌面投落一片红色的光线。 “嘿嘿..”谢尔德得意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地里他废了多少打鸡蛋。 “再过几天,你就要留下我这个老头子去茵蒂斯了,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啦。” 他拍了拍谢尔德的背,脸上的皱纹此刻也和蔼了起来。 “我会每个星期给您写信和寄钱的。” 谢尔德笑着低下头,心里却有些难言的情愫。 是啊,老艾德森先生或许不会缺钱用,但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长期站着揉制面团和暴露在烤炉的高温环境下让他的手和膝盖都生了病。 等到他需要的时候,自己却不能再陪在他身边。 “别为我这把老骨头担心,孩子。你是个大人了,该往前看了。” 老艾德森看得出孩子眼里的不舍和遗憾,正了正孩子的蝶形领花。用骄傲的语气开口道: “去吧,孩子。” “嗯。” 他用力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走上楼,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柜子,在心里和那些小布偶一一道别。 熟练地把自己的衣服和帽子折叠好,码放进小小的行李箱里,内层缝上一叠他们家里的秘密烘焙配方,用来漱口的牙刷和碳粉,一些应急的药物... 箱子还剩下那么一点点的空间,他随手伸向自己的桌子,把那个厄兰兹小布偶放了进去。 咚咚咚。 三声叩门声打断了谢尔德集中的精神,他走到门前,有些犹豫地把门打开,穿着一身乌黑二手长袍的厄兰兹正倚在门侧。 “午安,现在造访你的确早了点。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这次你可以随意开报酬。” 谢尔德习惯性地用观众的目光打量厄兰兹——他平时刮得很干净的胡茬此刻又钻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有三天左右了,但他没有什么黑眼圈,应该睡眠不错。 就证明应该是某些事情让他心绪复杂,不知道是卡住进度的研究,还是他的进一步计划。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您可以先让我帮您的忙。” “好。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店铺,此时老艾德森已经在躺椅上睡着午觉了。他们绕过好几条街道,最终到了“两条卷尺”裁缝店。 在煤气灯下,两列正装一左一右地排列着,大多是比较传统的黑色,也有一些比较大胆的棕黄或青蓝配色。见两人推门进来,左右肩都搭着一条卷尺的裁缝盖尔·拉瑞尔先生迎了上来。 “欢迎,埃尔道斯先生,您预订的衣服我已经做好了。” “很好,这是剩下一半的钱,请收好,哦,对了,我的设计稿可以还给我吗?” 厄兰兹打开钱包,点出五镑纸币递给对方。对方则迅速从自己的围裙里取出那两张设计稿还给厄兰兹。 “来吧,请进来试试看您的衣服。”拉瑞尔先生浅鞠了一躬。 见状,谢尔德则迅速转身站到门口,把自己的扣子扣拢,半躲在帘子后,随时准备暗示顾客离开或者发出警报。 厄兰兹则跟着裁缝先生进入了试衣间,站在试衣镜前,他束起腰间深蓝黑色的缎带,把长袍收拢,交叠的藏青色长袍看起来庄重沉默,在袖口和袍摆处露出多褶的白色内袍。 他翻开自己的袖口和领口,确认内层缝制的每一个魔法标识与象征都精确无误。 很好。 回头再用富含灵性的材料顺着缝合线再修改一些,好做成一个穿在身上的未完成仪式。只要他主动接通仪式的轨迹,就能启动仪式的效果。 他检查了两遍,确认内外暗袋的装配都符合要求,又开始检查内侧长袍上血红的拉门符号与徽记,一边检查一边感叹不愧是以此为生的人,能够把细节处的针脚都处理得很好。 把两件长袍叠好,拿在手上,厄兰兹抽出自己的符咒发射器,在里面装填了一枚安眠符咒。 右手下浮现出一轮旋转的符记与仪式圈,但他林的象征符号在他眼底勾勒。 “您好,先生,我想这里或许有一点问题。” 模拟出的声音从第三个隔间里传出,拉瑞尔先生则立刻朝着那边走了过去,透过窥秘之眼确定他的位置之后,厄兰兹低念启动词,扣动了扳机。 “好了,谢尔德,过来。” 他招呼了一声谢尔德,把昏睡中的拉瑞尔拖进试衣间。谢尔德则迅速把营业中的牌子换成“休息中”,半走半跑地进了第三间试衣间。 “把他关于我们两的记忆抹除掉。这是为了他好,你知道,如果机械之心抓走他,他就不得不歇业二十多天,那样的话他的妻女绝对会担心。” 谢尔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觉得一种隐约的感觉在他心里跳动,但有些模糊。 我在想什么..他用暗示把这个想法压下,迅速完成了催眠和消除记忆。 “很好,走吧。” 厄兰兹抬手把两张设计稿烧毁,反手在眼底勾勒出逆五芒星的血红符号,一圈黑红色的漩涡从手底爆开,完成了反占卜。 “今晚宴会就要开始了。”谢尔德这么说,站在自己宅邸窗户前的达文波特男爵也这么说。 男爵的目光穿过他宅邸的落地窗,看向面前的葡萄园,每当他觉得累的时候,就会推掉社交应酬,来这里和自己的夫人共度假期。 远处马车已经有几辆停下,那是从远方来的宾客,他们会在会客室里稍作歇息,享受一些提前从烘焙坊买来的曲奇饼干或甜点,上好的阿瓦霍葡萄酒。 一辆辆马车从远方到院落前,而其中一辆载着先行侦查情况的艾奇奥。 车夫打扮的他凝视着远处的院落,手搭在用垂发遮住的耳郭边,按压着某个点。 站在机械之心学会总部的赫瑟尔飞快抄录着二号绿灯的闪烁频率,立刻解码完成后向欧拓和休伯特汇报: “d(达文波特)到场,m(夫人)未发现,目标未发现。” “允许返回。” 赫瑟尔点头,把有关讯息发回给艾奇奥。 艾奇奥则熟练地驱马停在院内,为绅士和淑女们放下楼梯。 扶着自己裙撑的贵妇人们和穿着高礼帽的绅士们接连走出,在侍者鞠躬间走进大厅。 一个宴会正在酝酿。 进进出出的侍者们把冷盘肉和红酒送到会客厅,谢尔德正小心地把那一瓶葡萄果醋倒进银杯,稍加调味之后,它就会是一瓶非常,非常美妙的餐后饮品。 他仔细地凝视着这一瓶银杯,希望就在它身上了。 穿着红裙的夫人凝视自己闺房门前,拿起香水瓶,捏动气囊喷洒了一番,现在开始,等到他来,正好可以到优雅奢华的中调。 停在院外的马车夫拉下帽子,策马顺着道路离开。 时间就这样飞速流过。 厄兰兹站在盥洗室的玻璃前,白瓷盆里的热水正逐渐化开肥皂。他捏着刀片把胡须刮掉,在牙刷上挤上碳粉,刷着自己的牙齿。 他漱口后对着镜子咧起嘴,锋利的犬齿惨白修长。 在某些时候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头乱了毛的狼狗。 沐浴结束意味着仪式前自我净化完成,他一挥手熄灭了香炉里用来净化环境的鼠尾草熏香。 他谨慎地把符咒,护身符,短权杖,挎包,占卜用具,仪式用品,炼金术材料等放在自己周身各处的暗袋和挎包里,记好了它们所处的位置,长袍仪式的接口在右袖缝线处轻微晃动。 正了正头顶帽檐随重力起伏的软呢帽,窥密之眼的状态正好。 但他林和迦波悬浮在背后,等待他的指示和命令。 艾奇奥已经调试完毕“烈阳发射器”,确保它能够正常释放出针对秽恶的圣光。并提前赞美了一次太阳,以免它在十五分钟到期时把自己洗脑成白痴。 赫瑟尔把头顶的头箍戴好,并用垂发遮蔽住,队长在重新制造之后,它能有效地抵御精神和神秘学攻击。 休伯特则戴着一副纤细的丝绸手套,它能让使用者在一瞬间移动五十米之内的距离,但因为有很高的概率会被撕掉一部分肢体,只在追击时允许使用。 最后,队长翻动着手里那本深紫黑色封皮的书,在被工匠的能力重塑之后,这本具有窥秘人途径序列五“星象师”非凡特性的魔法书不再狂乱,现在它能允许持有者施展一定的星体法术,但使用结束后必须盯着它封皮的眼睛五分钟。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 “出发。” 第四十八章 剃刀小步舞曲 “赛吉,交给你了。” 厄兰兹一抖肩膀,停在他肩头的枭鸟便拍着翅膀滑翔到男爵宅邸后的树上,假装打盹般闭着眼睛。时不时睁开一条眼睛缝打量面前的房间。 房间总共可以逃出的路有窗户,正门和侧门,队长和厄兰兹负责看守最有可能逃跑的窗户,艾奇奥和休伯特则分别负责正门和侧门。 欧拓把指头搭在耳郭,远处赫瑟尔传出的无线电清晰稳定。他们无声地笼罩在夜幕中,厄兰兹低头占卜,确定了达文波特男爵夫人与目标史蒂芬·卡朋特都在宅邸内。 他的目光透过厚厚的天鹅绒窗帘,看向了灯火辉煌的室内。 枝形水晶吊灯散发出明亮的光线,各位宾客在女主人的安排下两两对坐,这是一种人际关系的艺术,既要得体,又不能得罪任何一个参与宴会的人。 男爵夫人在为最后一位宾客安排好座位后,才微笑着坐在卡朋特对面。两人交换了一个暧昧而隐秘的眼神,把目光转向长桌顶的达文波特男爵。 “我尊敬的各位朋友们,感谢各位拨冗莅临我的生日晚宴...” 在一段礼节性的祝酒词后,晚宴正式开始。所有参与的女性都按照礼节把手套放在膝上,并用餐巾妥善地盖住,双手也不能摆在桌上...这些都是作为一个鲁恩贵族应当有的礼仪。 她们在束腰紧身内衣的帮助下,始终笔直地坐着。 靠背是一种纯粹的装饰,在最为严厉的礼仪导师手下,为了帮助小贵族尽早认识到这一点,她们甚至会在椅背上放上刀。 仆人们娴熟地把三个大小递减的玻璃杯中斟满液体,最大的一杯是红酒,其次是清水,最后是白葡萄酒。 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肉汤匙,奶油汤匙,龙虾刀等等纯银餐具,能在晚宴上见到的任何一种菜式都会有与之对应的餐具。 整体而言,这是一顿愉快的晚宴。在反复净化的洋葱丁香牛肉汤和清澈如水的仔鸡汤,两大盘鱼的后,是来自世界各地风味的开胃菜。当绅士淑女们品尝完伦堡风味的红烩牛肉后,开胃菜被撤下,换上烤羊腿与烤牛肉,侍者们站立在旁边,随时准备为他们取肉。 躲在门后偷偷看着这场宴会,谢尔德靠着自己的口才,诚恳,以及一点点的非凡能力,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后给达文波特男爵上末道甜品与饮品的机会。 从现在来看,男爵的眉头舒展开了,他的大腿分开的角度也是比较自然的,心情应该也不错。感觉很有希望! 等到侍者们把鸭肉,火腿,冷盘肉,牛舌等菜撤掉,次副菜的蔬菜也被撤掉后,谢尔德抬起手里的铃铛晃了晃,另一队训练有素的侍者们端着晚宴甜品依次进入。 男爵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看得到对方眼睛里的好奇。在心里演练了一万遍的说法依旧清晰,礼仪一切得体,他把柳橙布丁和配套的餐具摆在男爵面前,扑通一声旋开了玻璃瓶。 澄澈的深红色液体倒入杯中,散发出浓烈的清香与果味,正好冲淡了较为油腻的余味。 “阿瓦霍葡萄果醋,配东拜朗柳橙布丁。” 介绍完本次甜点的内容后,他侍立在男爵身后一点,眼睛不住地朝着男爵那边看。 男爵端起这杯液体,嗅了嗅,谢尔德能从他的心智体上看到愉悦的色彩。等到那一杯液体一滴不剩地被喝空之后,对方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告诉他是时候了。 “先生,这是当地才开发的特产。” 他恭敬地俯身说了一句,每一个单词说出的语气,速度和咬字轻重都仔细斟酌,暗示着对方。 “非常好。请你告诉他们,我希望下次生日晚宴的时候,能够见到更好的产品。” 男爵从自己的夹克里抽出支票簿,迅速地写了一行数字和签名。欻拉一声扯给了谢尔德。 500镑?! 如果不是早就彻底掌握了“心理医生”魔药,他绝对会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笔钱足够三十户人家每人分到十多镑啊! 而且这支票还是可以去贝克兰德银行拉瑞亚分行直接兑现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尔德也不记得过了多久,时间似乎一下子就到了端盘子离开的时候,他揣着凭条,小心地走到侧门门口,一个没有脸的男人右手持着一本书,在那里等待他。 厄兰兹先生派过来的吗... 他小心地朝着那个灵体出示了一下自己要求厄兰兹作为帮忙代价提供的沉眠符咒。但他林点了点头,一阵虚幻的折射把他包裹起来,让他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一路顺着侧门离开,没有受到什么阻碍。谢尔德一路朝着银行狂奔,赶在他们歇业之前取出了所有的现款。 那层魔法保护逐渐消失了,而他都高兴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边跑边跳地进入了已经熄灯睡觉的罗蒂女士家门前。 “女士!女士!男爵给了我们五百镑!” 留在他身上的但他林不出声地消散,飘行回到厄兰兹身边,等待着进一步的命令。赛吉眼底无人的房间中此时已经多出了男爵夫人一人,她身穿一袭血红色的礼服,身上缀满了镜片一样的装饰。 而躲在前厅观察的艾奇奥则挥了挥手,示意目标已经走上二楼。 “1,2号,释放催眠气体。”队长立刻下达命令。 随着窗玻璃骤然碎裂,两枚手雷落在人群中,炸出深蓝色的迷雾,包括男爵在内的一干人员全部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男爵夫人房间里解开马甲扣的卡朋特听到了这一声,骤然停下了手。灵性预感让他立刻破窗朝下一跳,男爵夫人则一下子身形在空中淡化消失。 一枚从炮筒中发射出的炮弹轰隆一声炸碎了整个二楼房间,卡朋特的脑袋刚好和烈火擦过,队长从袖口发射出了一枚深蓝色的网状物,却也被那家伙躲过。 厄兰兹习惯性地摘下眼镜,看向卡朋特,在那一瞬间,他见到了对方深黑红色的以太体,以及他胸口另外一团耀眼刺目的明亮血光。 砰。 汩汩的鲜血从他的双目中涌出,黑暗夺走了他的视力,他先前见到的那一抹亮红色光芒成了烙印在视网膜上的唯一事物。忍受着眼球烧灼般的疼痛,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有一件...序列六以上的封印物...” 欧拓见状,左手按动耳郭发出讯息,右手丢出先前那种铁钻头,立起一层隐身障壁把厄兰兹保护住,以免他被消失的男爵夫人袭击。 “我是0号。目标持有一件序列六以上的封印物,全体成员,不允许贸然发动攻击,保持五十米左右安全距离追击。” 赫瑟尔把讯息用精灵语的方式发往剩下两人,因为那样能以最快的速度被人所理解和传达消息。 欧拓把手里两镑纸币直接丢给一个车夫,扯过马便朝着卡朋特的方向追去,艾奇奥和休伯特则直接翻身进车。 “防御阵列。”队长低语了一声,两人就迅速从袖子里扯出两条金属夹,固定在马车左右,随着灵性输入,构成了一组墙壁。 而欧拓则皱起眉头开始利用“鉴定师”的非凡能力开始判断卡朋特身上非凡物品的效果和副作用。 留在原地的厄兰兹只觉得疼痛依旧,听得到队长已经离开了自己。他抬起手,右掌前颤抖着形成一组修正后的罗勒斯藤蔓之茧所需的象征符号和魔法标识。 藤蔓包裹着他的身体,流水滋润和哺育着他的灵性与血肉,窥秘之眼里的深紫色闪动着再度亮起,并稳定下来,复原如初。 呼...果然下次窥视的时候需要小心..那个封印物居然没有触动我的灵性预兆... 长出一口气,他解除了藤蔓之茧,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次那层白色薄膜又浮现了,只不过保护着他。他的目光越过这层薄膜,发现另外一个被薄膜包裹着的人—— 男爵夫人。 这是隐身术的能力.... 他读过欧拓交给他的卷宗,知道这是刺客途径序列七掌握的法术之一,虽然瞒不过窥秘之眼。他进一步聚集自己的注意力,确定对方的层次只有序列七。 现在队长他们已经在面对一个麻烦了,如果让这个魔女再靠过去,抓住卡朋特的几率就会进一步下降... 想到这里,他迅速在掌心凝聚出先前那一副黑色的面具,罩在自己脸上,抽出腰带上的短权杖——那是他根据《大魔导书(thegrandgrimoire)》里的指导做出来的。 轻轻踹开地上其中一个钻头,他朝着空气深鞠一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尊敬的夫人,莫要温和地走进这一个良夜。” “来跳支舞吧。” 第四十九章 镜面 厄兰兹迅猛地一抽手中的短权杖,它枝尖的分叉间跳动着亮紫色电弧。 随着那一挥,极为宽广的振波朝外狂舞,男爵夫人双眸一收,再次现身时已经拉开了七八米距离,只有一小撮粉碎的玻璃渣在原地,代替她被法术粉碎。 魔女的“镜面替身术”。 做出判断的同时,男爵夫人抬起右手,一层稀薄的白霜覆盖在她的面颊上,为本就艳美的面颊渲染上了一种疏离感。 凝结成水晶态的冰锥朝着厄兰兹攒射而来,他猛一抬手,右边袖口上代表“土”的象征符号相应亮起,大地抬升为墙壁,挡住了这一击。 借着掩体覆盖住自己的身体,他从脖子上扯下那一瓶之前提炼好的燃素,眼底映出了繁杂的象征符号——火焰被重重限制的环包裹住,尖锐锋利的符印把它簇拥在内。 他捏紧手里的燃素瓶,一个留着长胡须的希腊哲学家的幻影与他重叠着。 皮萨格利亚斯的受限之火! 那旋转着的燃素瓶打着旋飞到空中,从中流溢出了炽热异常的血红色火焰,厄兰兹仰头看着自己施展的这道法术,呼吸也有些急促。 魔火不断变化着形态,化作恶魔,冤魂和骷髅的模样,一阵一阵地扑向敌人,男爵夫人不停地闪动着身形,每次闪动,她血红晚礼服上点缀的玻璃片就会骤然碎裂一块。 根据古老的炼金学说,地狱的火所具有的性质是被限制的,焦灼的。 而这个法术就是将它象征的折磨,切实地释放出来。 厄兰兹逐渐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抬起手枪朝着男爵夫人连开三枪,在见识过男爵夫人的镜面替身术后,他把三发都调整为风,炸开大范围的青绿色风压,尽可能消耗她身上的替身。 当这一番前压攻势结束后,燃尽的燃素瓶当啷落地,男爵夫人秀美的面容上覆盖上一层阴翳。 呼! 一阵一阵的黑火环绕着她的身体盘旋起来,被压缩成束,骤雨般朝厄兰兹席卷而来。 嗖嗖嗖! 一束束黑火在夜色中隐秘地划过,迅捷如刺客的匕首。 他迅速一个侧滚躲过了最先打来的几记黑炎,余光瞥见地面没有受到任何破坏。 来不及继续思考,他快步以男爵夫人为中心,绕着圈逐渐靠近她,黑炎成股在他背后紧随不舍。一圈圈黑炎自动发射,男爵夫人的面颊上又覆盖上一层冰霜。 不好! 灵性预兆报警的同时,一堵厚实的冰墙竖立在厄兰兹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捏紧右手袖口,断裂的仪式线条此刻全体接通,从他的长袍上放出一阵环状的蓝光,并恒固成一层保护气泡。 这道阿拉伯保护咒由一千次的复写咒语组成,虚幻的文字彼此结合,盘绕,黑炎打在上面,只能卸掉一层层的咒文,却不能伤害到厄兰兹本人。 彼此的试探式战斗结束,双方都交出了自己保命的关键性法术。还有余裕思考的厄兰兹缓慢地把步伐朝着右边挪动,为了正对厄兰兹,男爵夫人也随之跟着挪步。 两人绕了一圈,都在飞快思考对策。 她的法术目前有隐身,冰霜,黑炎和替身术,以及魅惑五种,对我威胁最大的是冰霜。黑炎似乎不能伤害和破坏不具有灵性的事物... 她有可能打不过就会隐身逃走,并且去夺取人质... 所以厄兰兹才刻意转圈,让男爵夫人离私人宅邸拉开一定距离。 两人同步抬手,各自甩出一道法术。 黑炎和猩红的光波在空中碰撞,更胜一筹的猩红光波驱散黑炎,劈向了男爵夫人。 凭借刺客魔药带来的灵敏,她骤然扭身躲开,只是被切下几缕长发。那几缕头发迅速枯萎,粉碎,在地面折断。 “这是专门为你设计的法术。” 厄兰兹睁开窥秘之眼,其中凝聚出一个个铁与血的猩红符号,那些符号和代表着战神,阳性的对应。一副虚幻的文稿在空中浮现,构成了一个男人,公牛,狮子和秃鹫环绕的投掷者。 他右手中紧握的短权杖此刻转化成了一根修长的深红色长杖,并且依旧在不断变化着。 男爵夫人立刻打算干扰这个法术,更多的黑炎从她的掌心中喷薄而出,接触到那副虚幻图景时却无声地消融了。 她往后退半步,溶解在了空气里。 而在厄兰兹的眼里,她在一层保护膜的遮蔽下,迅速赶往了男爵的私人宅邸。此时,他手心里握着的短杖已经变成了一柄锋利的血红色长矛,画中虚幻的投掷者和厄兰兹同时踮起后脚,扭身,握紧,调动腰部肌肉—— 丢出。 一道深红,空气好似跟着流血。留下一条凝而不散的轨迹,精准地贯穿了男爵夫人的后背。 在被贯穿的那一瞬,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象征的领域上,对魔女强行植入了雄性的象征,从而破坏她们被改造的以太体和星光体。而这种破坏... 咔。 长矛骤然爆开,她的身体上也多出了一个响应的血洞。 厄兰兹没有停下攻击的意思,但他林从他背后飞出,镜面般重重叠叠的空间扭曲模糊了周围的景色,让人无法辨明方向。 这个距离太远了,他不能确保开枪能稳定击中,施法能稳定击杀。 那么就要确保她不能威胁到任何沉睡中的普通人。 “啊————” 她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啸叫声,头上卷曲的秀发如黑色瀑布般旋转,增殖,把她包裹起来,一层层冰霜和黑炎随后覆盖在其上,把她包裹在这个厚实的茧壳内。 类似于罗勒特藤蔓之茧的法术吗... 厄兰兹皱起眉头,第一次开始仔细观察这个茧。上面裹挟着与冰霜黑炎对应的象征符号,赋予魔**性力量的象征在对冲下大量减少。 他抬手往下一划,一束金色光芒竖立成型,高速旋转下成了一个颤动的金色光环。 填充好三枚驱魔子弹,连开六枪清空弹仓。穿过金环的子弹全部镀上了一层神圣的意味,并增加了射程,每一发都精准命中在茧壳的同一个位置上。 砰砰砰砰砰砰! 茧壳先是开裂,后是自我修复,直到第五发子弹已经彻底烧溶了发丝与冰霜,发出恶臭的蛋白质焚烧味后,第六发子弹命中了男爵夫人暴露在外的身体。 长发收拢,站在地上的男爵夫人右腹中弹。 她没有拔出停在皮肤里的短权杖,以免失血过多。 厄兰兹见目标出现,抬手又是三圈同样的符号和法阵在手心前亮起,一束虚幻的红光凝聚着,三发联动,都被从地面钻出的冰墙挡住。 男爵夫人用头发紧锁住自己的伤口,全力爆发出“刺客”的移动速度,顷刻间冲到厄兰兹面前,手中凝聚出一把锋锐的冰匕首。 “暴风!” 朝着符咒里灌注灵性,脚却抬起,飞起一脚踹在对方的伤口上拉开距离的同时,右袖里准备待续的暴风符咒传出一阵劲风,掀得男爵夫人无法即刻靠近。 鲜血顺着厄兰兹的右臂滴落,没取出就触发符咒也伤害到了他的身体。 在他垂落的长发下,嘴唇翕动着念出短促的咒语。 一环环深黑色的光圈绕着他盘旋,加上再次扩张的阿拉伯保护咒,拦下了男爵夫人疯狂的冰霜爆弹。他流下的血液逆转重力飘起,组成一个开口大圆和外围三小圆的阵型。 内层大圆中血液变成极细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五芒星,随后又组合成一个形如p与x交错的拉伯兰旗符号。在仪式阵前方,苍白的光芒凝聚成山羊的颅骨,朝着男爵夫人张开嘴巴。 她的疯狂逐渐被恐惧压倒,几堵冰墙立起迷乱人的目光,就朝着远处跑去。 但他林不会让她如愿。变幻的蜃楼不断地创造出逃跑的假象,她却只不过是在一层层虚幻的影子中自认为靠近终点。 两环翠绿的枝叶和四枚阴冷的钉子分别环绕阵法外围和钉在四侧。随着左右两侧的柏木与恺木开始焚烧,山羊头也变成了人头,猫头,羊头的三重嵌套。 头发披散的男爵夫人飞快地喘着气,头也不回地奔向巷口,只要离开那里,她就能叫上马车夫,连夜离开阿瓦霍郡.... 利未的三重可怖。 最后一个音节从厄兰兹口中落下,他伸出的左手四指并拢拇指放松,骤然合拢。 三个脑袋与手联应,大张嘴巴,然后咬下。 砰。 在一声空气爆响中,她从脖子到膝盖的部位蒸发了,只留下两截血迹溅在墙面上。 咚。 人头沉闷地落在地上。一根短权杖当啷一声躺在它旁边。 厄兰兹不紧不慢地施展了一道藤蔓之茧,从里面走出,捡起她脑袋边的短权杖,甩干血液后放回口袋,迦波从她的脑袋中钻出,恭敬地把球状的紫黑色信息球放进厄兰兹手中。 他捏紧手心,眼底倒映出一个形如子宫和迷乱组合而成的象征符号。 掏出那一副自费购买的平印塔罗牌,厄兰兹一张一张地撒在她的尸体上。脑海里开始浮现道路图,现在那个胖子朝着西边去了,最快的路应该是转进贫民区,搭乘铁路。 塔罗牌发到了最后一张,指节稍微一用力,灌注灵性。把象征灾厄的“高塔”刺进了她的颅骨。 黑塔上坠落的人,和她的面容一样,永远定格在彷徨不解的那一瞬间。 第五十章 追击与钞票 “代我去看。” 一只简笔画的独眼在半空中毫无预兆地浮现,仿佛是谁在用笔素描出枭鸟的黑色轮廓,色彩填满平面,阴影赋予纵深感,最终化作独眼枭鸟。 它停在厄兰兹伸出的右臂上,随他抬臂抖翅飞向天空。 他伸手握紧手中的短权杖,一连串代表水星和墨丘利的符号浮现而出,它拉长延伸,变成了赫尔墨斯的脚杖。 在这根脚杖的帮助下,厄兰兹飞快地穿行在黑夜中的巷道,窥秘之眼中的每一道道路都清晰明了,魔女途径的象征图案从他眼底亮起,身形淡化消失。 目光通过枭鸟展开,俯瞰贫民区错综复杂的巷道。一片片安宁的以太体在梦中安然无知,并没有任何耀眼的猩红色传来。 还没到吗...?还是说已经跑了? 他在贫民区巷口前站定,用手头的脚杖在地面猛地一划。随着银白色的液体从划出的轨迹当中流溢而出,凝聚成炼金术环境的基本结构,分解好的四大元素象征弥散在空中。 左右眼中分别凝聚出两个符号,从他抬起的右掌下弹出两发弧形波纹,前者深红如血,后者亮紫虚幻。 那些元素象征在法术覆盖下被掩盖住,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埋伏。厄兰兹命令枭鸟监视剩下两个有可能的路口,自己则从口袋里取出一面镜面乌黑的占卜镜。 魔镜占卜在旧日神秘学中有五种用途,而其中一种成为了它的致命之处。魔镜的最原始形态水镜暗示着潜意识与阴性,同样也会有通灵的效果。 无法控制的星界之门一旦敞开,就极有可能连接上致命的存在。 但是这次的连接明确了目标。 厄兰兹抬起手在镜面背面用灵性勾勒出水星的第一符印,成片的希伯来文烙印在镜子背面,转而又在黑曜石镜的正面绘下专属于卡朋特恶魔仆从的符号。 你对神秘学的三脚猫应用还是比不过我... 在心里有些恶狠狠地想着,他捧起手中的镜面,随着灵视展开,画在背面的亮蓝色符咒开始自发转动,旋开了陌生的景象—— 卡朋特咒骂着踹动马镫,已经疲倦到极点的马变得越来越慢,怀里那个跳动着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按捺。 每当他想发动这东西的能力时,机械之心的队长就像知道触发条件一样,放出干扰弹阻止他那么做。 只好用这个了...我可只有一管啊。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一针注射剂,朝着马的大腿就是一扎。 血红色的液体被泵进血管,那头烈马的双瞳猛地收缩。从被注射的地方开始,血管和藤条一样高高隆起,撑起皮肤,它鼻息咻咻,双瞳血红,每一下都变得越来越快。 “已经离开了五十米安全范围,再这样赫瑟尔的电台支援也跟不上了。” 休伯特调试着自己的手套,现在即使是他也不能发动手套的非凡能力凑上去。 五十米,是机械之心多次战斗中总结出的最合适的距离。如果太远,来不及迅速拉近距离,就会被各类有着强大施法能力和射程的非凡者骚扰,如果太近则很容易遭受猛烈爆发。 见情况不对,队长半跪在马车仓前,浑身上下的钢铁外骨骼结构随着身体体态改变而改变,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承重结构,从下摆处伸出三个支撑架固定住全身。 他肩膀处的风衣被液压铁皮抬起,露出三个黑洞洞的发射口。 与此同时卡朋特正低着头,空出左手,似乎在吃什么东西。 砰! 青蓝色的火花镀着一层亮金,三联式约束网在空中展开。朝着已经用牙齿扯下自己左手食指的卡朋特飞去。 血液浸透丝绸,覆盖在了他怀里那一卷用各类人种皮肤缝合成的卷轴上。 “缓慢!” 一张三层嵌套的黄牙口腔吐出这个邪秽的单词,而它正长在卡朋特指头的断面上。 那三张网络顷刻间被一种黑色粘稠的物质阻滞了,失去了最初的速度,垂落在地面被车轮碾过。距离越来越开,队长不再犹豫,从腰间扯出那本封印物,有些生疏地念出上面拗口的魔咒。 一串串星光环绕着他们的马车亮起,闪动的同时,和天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 “堕落!” 又是一个邪秽的单词吐出,这次掉落的是卡朋特脸上的一块肥肉。周围的环境顿时笼罩在破碎的黑暗絮状物中,马匹发出惊慌的嘶叫,连带着马车也剧烈晃动,即将侧翻。 有着承重结构的欧拓并不惊慌,三人背后的配重仓让他们能够较为灵活地切换重心,迅速从失重状态中反应过来,那股粘稠的黑暗不断拍打在星辉编织成的屏障上,欧拓不得不增强灵性输出,才能抵御住这种越发猛烈的黑暗。 卡朋特见状,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匕首,朝着自己的手腕就是一砍。在他杀猪般的哀嚎声中,断裂的手腕落到那卷人皮卷上。 断手掌心中张开一张嘴: “炼狱!” 一圈沸腾的火环燃起,把机械之心们团团围住,金属优秀的导热性此刻成为了机械之心们最大的问题,那层邪异的火焰不断扭动着,变化出讥讽的笑脸。 “试探性进攻。”欧拓压低了嗓音,捏住右手套的内置气囊,深紫的粉尘弥散成一片寒雾,暂时隔绝了强温,避免他们身上的钢铁烫伤身体。 全体做好发射姿势,批量发射的第一批子弹全部被这层火焰包裹住,停滞在他们面前,缓慢融化成了黄铜与铁水。 在扭曲火焰后,骑着马车的卡朋特那张缺了一大块肉的肥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即使那卷人皮卷正在飞快地把他的另外一只手臂吃掉,作为激活它的补偿。 卡朋特心情惬意地策马朝着贫民区跑去,手臂处的血和肥油的流出逐渐停止,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他不由得抬起头哈哈大笑。 眼前就是贫民区的巷口... 马蹄高高扬起,敲在地面荡漾起一片亮白色的魔法涟漪。 那一道纯净而难以言语的光芒从马脚下亮起,分解成绿,红,黄,蓝四色飘摇的元素象征,在那道强光中,卡朋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人皮卷尽可能地裹在自己身上。 最先炸响的是把碎石炸出的烈火,每一寸射进他没有人皮卷包裹皮肤的泥土把血液冻结成冰棱,在无名之风的推动下顺着血管钻进身体。 轰,轰,轰,轰。 四色的元素爆炸混乱地接连传出,所有贫民区的人都捂着耳朵,缩在自己的床上不敢动弹。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他们该掺和的事情。 厄兰兹左右环顾,在爆炸结束后,那个混蛋的尸体并未出现,而是朝着远处不断跑走,他咒骂一声,张开腿就追了上去,用发射器放出一枚枚的催眠符咒。 “站住!!你这混蛋!!” 这一声咒骂从远处传来,伴随着两个不同频率的脚步声一远一近地靠拢。 在自己房间内,几分钟前才挥手告别了谢尔德,收好纸钞的罗蒂夫人迅速走向门前,却听到了三声持久,浑厚,让人难以拒绝的敲门声。 那声音熟悉,她恍惚地觉得,那是自己的孩子在敲门。 对啊,天这么晚了,他工作肯定很累了。 咚,咚,咚。 他那么累,等接他回来,就要好好地给他煮一杯茶,和他说家里暂时不缺钱了。 她这么想着,微笑地打开了门。 一道猩红,刺目的血光填满了视线。 第五十一章 罗蒂太太的一天 1953年10月1日。凌晨五点,天还没有亮。 敲窗人用木棍敲打窗户的声音唤醒了罗蒂太太。她从自己的床上爬起,几块从纺织厂里捡来的布料帮助她忍受住清晨的异常寒冷。 清晨,她要赶在孩子们起床前准备好需要的食物,济贫基金会提供的钱让他们能够每个月都吃得上黑面包,甚至可以给两个年龄最大的孩子准备好半瓶啤酒——营养学家们说这能提供必要的维生素。 等她用炉灶烧起热水后,便收走沉重的夜壶,这些秽物都要用水带走,妥善地装进木桶,然后再费力地搬走处理掉。 她额头的皱纹里堆满了晶亮的汗水,腰间一阵阵火辣的疼痛让肌肉也随着僵硬,疼痛。她已经过了束腰的年纪了,失去了胸衣的约束,腰背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停在半路上喘息着,她继续带动全身的肌肉,牵动那个装满了水,秽物的沉重木桶。等她终于到了社区中间新修的水闸室时,已经从手臂,到背后两块肌肉都酸痛得感受不到颤动。 清洁的水闸和冲洗系统每次开启时,都让她看到一点生活正在逐渐变好的预兆,这些水龙头可以让她们迅速地清理掉秽物,也不再需要搬运太过遥远的距离。 赞美奥黛丽小姐,虽然不知道她是谁。 但愿黑夜女神庇佑她。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带着变轻了许多的木桶回到家里。热水已经烧好了,她用热水轻轻淘洗污秽的木桶和别的夜壶。谢尔德是一个体谅人的好孩子,他送给了每家人一小瓶松节油。 不需要很多,只需要一滴,就可以让清理变得方便许多。 她用得很省,如果不是身体疼到不好用力是不会用的,因此还剩下大半瓶。这样等到她更老一些的时候,还能比较轻松地完成工作... 等她把这些东西都处理好之后,安迪与安德斯打着哈切从楼上走下,他们的衣服漂洗得发白,安德斯的袖子总是长了一节——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或许是小时候没有吃饱,安德斯的右腿朝内弯曲,右臂也有一些小小的问题。 安迪则比寻常的孩子要矮大概四英寸,但至少他过得还好,不必和弟弟一样扛着渗水的麻袋在道路修建方面工作,那个工作快要毁了安德斯,让他驼了背。 他们坐到饭桌前,沉默地把黑面包掰碎,泡进啤酒里,然后连着啤酒和泡软的黑面包一起喝下去。披上覆盖一层白灰的外套,戴上毛边的软帽离开了家。 “再见,孩子们,路上要小心啊。”她慈爱地这么说,而门只是当啷一声合拢。 她摆了摆头,转身面对一大堆的衣服。她太老了,没法再去纺织厂赚钱,昏花的眼睛没法精准地在缝针的正中打下线孔。所幸有一部分提前住在这里的绅士淑女们会提供洗衣工作。 堆积成小山的衣服按照面料类型和品质分别放在不同的洗衣盆里,大多数都浸在从泵里打出的水里。只要浸泡好了,泥土就会自然溶解。 抓了一大把结块的苏打撒进自家的衣服里,可惜昨晚要给小诺迪煮一点热汤而没有烧热水,否则昨晚就可以把衣服泡好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今天应该就是那孩子把果醋给男爵喝的日子,如果运气好,能够多拿到一苏勒,不,七便士也好,就能多添置一套衣服了。 用残留的一点点热水化开肥皂,清洗干净衣襟和袖口这些容易产生汗液和油脂的地方,再用力地捣洗衣物,这种持续的折磨让她从手臂到腰部的肌肉,每一寸都仿佛要溶解和断裂一样疼痛。 半个小时之后,她用指甲盖掀起藏在一大堆空瓶子后的蓝色染料,丢进水里让它溶解。如果没有这种染料补色,肥皂弄出的黄色痕迹和洗掉的颜色都会非常显眼.... 把衣服塞进吱嘎作响的轧布机里,费力转动着搅轮把水挤压干,时间也就这样嘎吱嘎吱地流逝而去,几乎一整天都用在了清洗,梳干所有衣服的她坐在板凳上。 家门开了。 浑身都是泥水和灰尘的安德斯驼着背回来,安迪咳出一手黑色的煤灰,靠在椅背上艰难地呼吸,肺泡和他背后的老椅子一样呻吟着吱嘎作响。最后回来的小诺迪揣着十几个便士,用小手交给了她。 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饭,她给孩子们煮了稀茶作为犒劳。 深夜了。她烧起明天洗衣需要的热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躺下。谢尔德的叩门声和激动的声音惊扰了她浅浅的睡梦。 她从床上爬起,夜里的寒冷让她浑身有些发抖。打开门时却是谢尔德的笑颜。 十五张一镑的纸钞被塞进了她手里,那一瞬间,她的手颤抖,掐了一把自己皮肤垂落的手,然后抱着谢尔德哭了起来。 女神啊!女神啊!您没有抛弃我们... 她哭着辞别了谢尔德,心里却充满了幸福。她跪在用简陋的木牌画出的黑夜圣徽前,虔诚地做了三次祈祷,开始在心里规划起未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一定要给女神捐上十分之一的钱,没有她的庇佑,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顺利,剩下的钱可以给安德斯,安迪,还有小诺迪购置一套新衣服,让他们可以吃上一顿培根煎蛋,可怜的孩子们啊,他们上次吃到肉还是五年前。 那样都还能剩下八镑五苏勒,她要分成三份,留给他们日后生活下去,让小诺迪读书认字,未来或许能够去当一个律师或者会计,便不必再挨饿了... 正当她规划着未来的时间时,小诺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懵懂地看着又哭又笑的母亲。见到自己的孩子,罗蒂女士用她指甲尖尖的手颤抖着抱住了他,在诺迪的脸颊左右各亲了一口。 “去睡吧,好孩子,去睡吧,明天我就去买一条培根,给你切最大的一块。”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在小诺迪眼里,母亲的双眸里闪过了一抹红光,站起身走向门前。她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一束耀眼而恐怖的红光笼罩了她,包裹在她身上。 此刻才回过神来的罗蒂惊慌地尖叫着,颤抖着走上道路正中,在她眼前,一个穿着墨蓝色长袍,扣着青黑色软呢帽的男人正拐进巷口。 她认识,那个人给了她一苏勒,是谢尔德的医生,还帮他发放过面包。 她连忙伸出手,想朝着他求救,嘴里却因为太过于惊慌,而说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只能支支吾吾地发出惊叫。 那个男人睁大了眼睛,他镜片下灰色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瘆人的亮紫色。 等到她的不是药和安慰, 而是黑洞洞的枪口。 ..... 砰。 第五十二章 预言 厄兰兹枪口的烈焰喷吐,那一刻在小诺迪眼里拉长成了无限。 他看见母亲身上缠绕着的猩红光芒随着子弹掀开颅骨,连带着红白一片远远飞出。 砰,砰,砰。 那个开枪的人朝着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朝着母亲的身体上开枪,直到她洗了又洗的褪色衣服染满红色,再也不用洗了为止。 厄兰兹没有多想,他的眼前只有唯一一个目标,那就是抓到那个该死的家伙。 他在任务开始前就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抓人质,因此也做好了要杀人的决心。但当他脑后传来那一声悲怆的哭嚎时,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哭声划破了夜色。 锐,刺,近乎是在尖叫。 悲鸣着的孩子跪在自己母亲破碎的尸体前,几米之外落着他妈妈的半块颅骨。还没有变声的嗓子和声带以要扯断自身的力度嚎叫。 那声音钉住了他的双脚,让他再也不能追过去。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不敢回头。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他的母亲星光体放射着猩红色的光芒,不可能还正常..... 真的吗? 真的如此吗? 他转过身,失去血色的脸上映着红月的光,像新娘旧屋纸窗上的一张囍。 罗蒂太太缺了半个脑袋的尸体躺在那里,被子弹炸碎的血块裹在旧衣服里,在地上泅开一片黑红。同色的月光给这滩血镀了银边,像还活着一样朝着他脚边流来,吓得他往后趔趄。 深紫色犹豫地充盈灰色眼瞳,她的灵体就躺在那里,纯白无瑕,无声无息。 我被骗了。 那么短的时间哪里来得及用什么强大的巫术!! 那就只是一个让星光体发光的法术而已!! 血液,耳膜,心跳,悲鸣。木然的眼睛从门后,窗后,窗帘后,从黑暗里朝他投来冰冷的一瞥又一瞥。 目光和刀子一样,没有盔甲和盾牌能让他在这种攻势下保全自己。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冰冷泛白的地方,故乡美好的皮囊开始腐烂脱落,露出其中不经意的腐烂。 他的脸上开始习惯性地瘙痒,像是有蚂蚁在他的皮肤下面啃咬。 我的口罩呢?为什么我敢把脸露出来? 一阵阵冰冷的公式卷进他的大脑,仿佛一针冰冷的药剂顺着血管被推进心脏,但他林强迫他平复心情,这能抵御魔女魅惑的无情却在此时摇晃,崩塌。 颤抖着呼吸寒冷,饱含她血液铁腥味的空气,前所未有的罪恶感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强迫自己思考,强迫他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卡朋特知道我没有时间细想...他知道我会着急。 但是恶魔不会着急。 恶魔既不惊慌,也不恐惧。 他们只会假装惊慌,假装怜悯,让你误以为它和你是一类,让你认为那还是个人。 但是你杀了她。 那怎么能怪我....那是... 但是你杀了她。 但是你杀了她。 但是你杀了她。 你杀了这个一辈子谁也没害过的可怜女人! 但他林在他的脑袋里呼啸着,没有任何用处。他的心锁住了,任什么都进不来。 厄兰兹颤抖地伸出手,但他林就顺着他的指尖涌出,无面男人的左手牵起躺下的罗蒂太太,她的灵体飘起,纯白无瑕,像记忆里的月光。 她伸出手,捧起小诺迪的脸,指尖温柔地拂过孩子的泪痕,一个轻过空气的吻落在小诺迪额前,安抚着他止不住的抽噎。 缓缓地蹲下身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诺迪的背,直到他逐渐停止了哭泣,罗蒂才慢慢站起身,看了一眼自己地上的尸体,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还有任何心愿吗?”但他林沉默地看向那个逐渐淡化的灵体。 “有。”她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厄兰兹,她苍老的脸上不再有皱纹和老人斑,变得饱满而年轻,那是她稍纵即逝的青春。 “请给那孩子买一条培根。” 罗蒂这么说着,身形更加虚幻,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盯着消解在空气中的罗蒂,厄兰兹愕然地伸出手,什么也没捉到。发疯般地转着圈,视角盘旋着晃过每一栋黑压压,不言语的歪斜楼顶,一双眼睛也没有。 主啊。 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把那个颤抖着远离自己的孩子送回到床上,自己又是怎么把罗蒂的骨灰处理好,放进盒子里的。 他只记得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正站在奔腾不休的塔索克河边。他的耳边充斥着接连不断的耳语,眼睛里文字一样的鬼影左右摆动。 路过的人们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站在河边,半只脚已经站在了站台边。 “你杀了她...” “我杀了她....” “是我杀了她...别说了....我知道...” “我喊你别说了!!!我杀了她!是!我该死!别喊了!!!” “你听到没有?!我在喊你闭嘴!” 他朝着空气咆哮。在错乱的意识片段当中他看到了过去,那些片段从兹啦作响的信息错乱声中出现。他坐在医院的椅子里,床上推着的人面容模糊,鲜血浸透了床单和氧气面罩。 “小严!帮我拿吸入式乙醚来!...” “....你搞这东西有什么用?” “....傻逼...为了这东西你命都不要了吗?!” 滴,滴,滴,滴。 心电图跳动着,节奏越来越平缓。 在唯一一瞬间,从纷繁思绪里恢复过来的厄兰兹睁大了双眼,飞快地朝着岸后退去,他手里捧着的骨灰盒当啷一声落在地面,一粒粉尘也没有掉出。 贝尔纳黛的话此刻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肉体和精神,只有一个能健全。” 他灰色的眼球朝上翻着,指头歪曲着从腰间抽出仪式匕首,他把自己的左手狠命压在地面,直到地面的碎石烙进皮肉,刀尖一扭,寒光在月亮下泛着血红... 咔。 钻心的疼从指尖遍布全身,通红的液体混着黑红不断地从左手无名指的断面上喷涌而出,半截露出的掌骨从肉中翻出,他捏紧自己的手腕,任凭黑血继续流淌。抬起右手,继续朝着自己身上刺下一刀一刀。 疼。 但是这哪里够。哪里够偿还...哪里够赎罪..? “萨米基纳啊...以我的血肉和疼痛...赫卡忒...以三条道路的女主人的名字...以尸陀林主...” 他呻吟着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他身上飘出的血液和断裂的无名指开始被分解,仿佛被某些贪婪的存在吸纳取走一样。骨灰飞起,朝着墓地深处飘去。 “庇佑她的安眠。” 说出最后一句,他继续抬起手中的匕首... 在让人快要晕眩的疼痛里度过长夜的人不只他一个。 在炼狱火圈里挣扎着的机械之心全员都浑身大汗,能够拿来制冷的世界盐已经用完了。 休伯特第一次尝试使用手套传送,结果赔掉了右腿的跟腱,生命领域的符咒在这个圈内效果很弱,只能勉强让他停止流血。 再这样下去,等到火圈的灵性耗空之前,他们就很有可能会死。常规的序列五封印物本来不会有这么强的效果...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件封印物的特殊性,它吸饱了某种邪异的外在力量。 欧拓把目光从已经盯了五分钟的魔法书上挪开,他为机械之神工作的二十九年里,经历过了很多绝境,他曾经用三个月的时间设想一切不利情况并最终为它们一一设计对应方案。 现在看起来就是使用的时候了。 他沉着地蹲下身,利用最后一小撮世界盐制造液体稳定炮管状态,抬起手的同时,休伯特的手套和艾奇奥的手枪都飘进他手心里。 工匠的非凡能力让他能够直接从封印物里提取非凡特性,还能轻度控制非凡特性的聚合。 一团深蓝色的星空之眼和另一团亮金色的光球很快就落在地上,欧拓的掌心里发出耀眼的强光,他试图利用自己的非凡能力强迫这两团聚合起来。 强迫聚合一旦成功,就会形成一种具有极强破坏力的非凡物品效果,远胜单一一种封印物具有的效果。 一阵亮光炸开,强迫欧拓停下非凡能力。他擦掉自己虎口振出的血液,这也在他的规划范围内。 既然如此,选项就只剩下一个了。 “准备烙铁。” 这么命令着,休伯特默不作声地拿起一个圆形零件,放到火墙前加温。 欧拓张开嘴,把两团非凡特性都塞了进去。 人的身体具有灵性,有强大的神秘学意义,可以强迫非凡特性发生聚合。这也是为什么工匠如果层次不够,无法锻造混合特性封印物,但任何层次的人都可以尝试服用混合非凡特性。 咆哮着的疯狂在他的身体里流窜,他强迫自己调动起所有对非凡特性控制的能力,让摄入的非凡特性在彻底吸收和改造自己之前,朝着手臂流去。 此刻他的整张脸上的肌肉都皱成一片,凸起的血管中流窜着致命的深黑液体,伴随着非凡特性朝着左臂中涌去,那只手臂迅速开始崩坏和重组,放出强光和蓝光的混合,肌肉如蛇一般蠕动。 当所有的非凡特性都进入左臂后,他抬起右手的枪,靠在自己的左臂肘关节上。 ....砰! 子弹炸碎了骨头,把那一只左手炸在地上。休伯特立刻把烙铁凑上去,兹啦一声当中血肉被加热成乌黑,血管与神经全都在升腾的白烟里被粘合。 生命符咒已经被证明效果不足,最好的方法就是烫糊所有血管和神经强行闭合以免失血。 从始至终,欧拓都只是皱着眉头,满身冷汗,不曾叫过一声。 他咬着牙把那只断手抬起,金光一层层叠加收拢在上面,最终让它暂时稳定了存在状态。 “机械之心,全体,取出奇术4型可用弹,齐射。” 剩下两人和欧拓都翻出水中泡着的最后可以运行的炮管,三轮齐射在火墙上炸出一个较薄的缺口,欧拓则猛地把自己的左手制成的神奇物品掷出,指尖先是爆发出一阵亮光,把那层火光削弱到了极点,透入夜间的新鲜空气,然后扭曲混淆的空间一转—— 全体成员跌坐在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生命..” 休伯特掏出最后那一把治疗符咒,播撒出的绿光减少了不少的疼痛和流血,让三人能够继续前行,赫瑟尔应该已经履行报告程序上报系统了。 “...现在我们的情况符合暂时撤退修正条例,但我想继续往前看看。你们呢?” 欧拓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语气依旧坚定。 “我们和你一起去,队长。” 长夜在这声之后合拢。 第五十三章 等待业报 当机械之心们抵达贫民区的时候,地上连一滩血迹也没有剩下。惶恐的人们从自己的屋子中走出,谈论着罗蒂身上的悲惨命运。 “女神保佑这个老女人。” “我发誓她就躺在这里,脑袋没了一块。” “啊...” 队长的皮靴踏在地面,他烧焦的左臂吓得大群人飞快地离开了这里,只有右眼有着一块烫伤的小诺迪还在原地颤抖着,用一种胆怯而坚定的目光扫向欧拓。 “...他往那边去了。” 诺迪朝着巷子的另外一边指去,欧拓示意艾奇奥留在原地待命观察,休伯特和他则迅速顺着诺迪指出的路追去。 面无血色的厄兰兹倒在地上,手臂上遍布了绽开的伤口。巫师质变后的格斗学者也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让他不至于失血过多。 经历过许多的欧拓看向空空的骨灰盒,眼神轻颤。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谁都难以避免。 “带他回去。” 休伯特抱起昏迷不醒的厄兰兹迅速离开现场,欧拓则带着艾奇奥与小诺迪回到了学会。 在夜晚观察期间,躺在床上的厄兰兹呢喃着什么。侧耳去听的休伯特却听不懂那是什么语言,似乎是梦呓,却具有语言的逻辑感。 他用通识者的记忆能力记下了那句话,不知其意地在唇齿间复述着: “...请原谅我。” 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睛,睡醒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那种积蓄的罪恶感不停地啃咬着他的心脏,眼底虚幻的线条密密麻麻,让他几乎看不见盖在身上的被单。 “休伯特...” 他捂着头喊了一声,敦厚的机械之心抬起头看向他。 “请你把队长喊来...麻烦你了...不..我还是自己去...” 颤抖着腿试图站起,休伯特连忙把厄兰兹压下,跑向了队长的办公室。 大约两分钟之后,正用扳手校正自己左臂上的某个螺帽的欧拓走了进来。代替他左臂的金属义肢有好几个探头状插入断肢中,让它能灵巧律动五指。 “来吧,埃尔道斯。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总是要好一些的。” 队长用义肢给自己拖了一根木凳,坐在厄兰兹对面,金色的眼睛温和地落在他身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长时间的缄默后,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口了。 “.......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站在门后的休伯特在胸口比了一个三角圣徽,不再去听门后面传来的喊声。在半小时之后,欧拓走出了房间,打开无线电传讯机拍了一副快报。 坐在床上的厄兰兹强撑着站起身来,试图打开一本书阅读。 字只是掠过眼球,却不能进入头脑,他狂躁地把书一页一页地翻动,又翻回最后一页,无意义地一直重复着,直到书被他撕成碎片洒落满地。 恍惚间一个穿着褐色正装的小矮个子走了过来,厄兰兹抬起头,目光越过凌乱的发丝看向谢尔德。 “...我已经出现幻觉了吗..你不是还在...” “不是幻觉哦,埃尔道斯·厄兰兹。二十天隔离期结束了,你都忘了是你把幻影撤走,我成为线人这回事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右耳上的一个收发器,那就是欧拓联系他的方法。 谢尔德严厉的语气把厄兰兹吓得一愣,眼神再次对焦了起来。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审视着厄兰兹,像是一个文学大师正在阅读写得极度糟糕的文章。 “不要怜悯死人,去怜悯活人。” 那双亮金色的目光恳切地注视他,让他不能闪躲。 “何况死只是一种刑罚,而不等于赎罪。先生,你知道要怎么做的。” 一阵微风卷满胸间,让厄兰兹眼前跳动的线条平复了几分。道理就是如此,人死了哪儿有那么容易复活呢?我们无法救活死人,能做的事情只不过是让活着的人不必受苦。 而杀人犯下的罪,要用余生去偿还。 厄兰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缺了一根无名指的左手上遍布干涸血迹,不住地颤抖着。 不论好或坏,这就是所谓【人性】。 我的人性。 “我明白了,不必继续对我施展非凡能力了。这折磨是我应得的奖励。” 他沉下目光,深灰色的眼眸沉成烧尽的烟灰。敲开欧拓的办公室,他坐在队长面前,语气恳切,话语在叙述间逐渐找回逻辑。 “队长,我有一个请求...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在这里向您提出一个申请。任何人都有自由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只是很多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路可选。” “我想请您提供给那孩子一个在教堂工作的机会,至少那样他可以选择接受教育,也可以选择继续工作...这件事情我想只能由非我的人出面讲述。否则他的情绪会影响他做出判断。” “...我批准你的申请。正好教堂需要新的务工。” 欧拓垂下眼,看向铺开的纸张,在上面划出一个新的表格。在开具几张凭证之后交给了厄兰兹,他郑重地接过这张单子,短促鞠躬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艾奇奥,我有个不情之请。”厄兰兹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四十镑钞票,连带着那几张凭证一起,递向了艾奇奥。 “我之后会去银行开具一个不记名账户,把剩下的钱存进去。一次给那孩子太多钱只会腐化他,所以我想请你把关。然后,你可以告诉他教堂愿意免费教他念书学习,他不用再去卖报了...” 厄兰兹用力地甩了甩头,把脑袋里那些否定的声音甩出去。 你所做的事情不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只是单纯为了赎罪而已。 他这么告诉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推演剩下的可能。 “好。我帮你去把账户开了吧。好好休息,兄弟。有些时候这种事情就会发生。” 艾奇奥用力拍了拍厄兰兹的肩膀,接过对方给的东西离开第二罗塞尔学会开始处理。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瘫坐在桌前,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没有人把他当杀人凶手那样看待,似乎这件事情也是寻常会发生的,只是有些不幸,落在了他头上。 一种彻骨的寒意把他浸透了。 他之后将要遇到的东西只会比这更疯狂,更无情。 “这是最后一次怜悯了,我的兄弟。” 戴着黑色棱形面具的剧作家穿着华美到浮夸的礼服,右肩上的缀羽高高翻起,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搭在厄兰兹肩膀上,当他睁大眼睛转身时,那里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谁?” 他抽出手枪环顾四周,书本,设计图,引擎和桌子,什么人也没有。 算了。累了。 他垂下头,手里的手枪当啷一声落在地面。它就这样躺在白瓷地面,一动不动。 另一片白瓷地板上,是交际花的洁白小腿和欢宴中的上层人士,他们在远航号的头号仓里随着音乐起舞,走下地铁的卡朋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在没人看到的暗处,他的脸中间浮现出一条血痕,这血痕绽开,另一个浑身覆盖着血液的高挑人影破开皮肤。 鲜血滴答滴答着凝结,变成一身黑红色的正装,勾勒出一身健壮的身体,猩红双瞳弯起,眯成一弯红月。头发朝后梳去,四肢健全的贵族拎着手提箱,恭敬的管家深鞠一躬欢迎。 戴满戒指的手端起对方递过来的酒杯,轻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酿。 “走吧。还有一场宴会等着我们呢,在阿瓦霍的小小假期结束了。” 第五十四章 计划之外 这是第三天。 或者第四天? 厄兰兹意识模糊地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低头看向被丢得到处都是的书本。罗蒂太太的葬礼已经举行了,但是他很难想起那段记忆。每次一回想脑袋里就会塞满大量的杂音,让人头疼欲裂。 不论如何,计划都要继续下去。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不抓住最好的时候叛逃。 果然还是仁慈了... 可如果不这么做,我哪里还算是人? 他扯着自己的头发开始收拾一本又一本的书,发誓等到自己有钱,安定下来之后一定要拥有很多很多自己的书,因为他每次都没能带走任何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种一棵树如果不在十年前,那就最好是现在。 他戴好眼镜,淡漠的灰色覆盖满眼眸。现在欧拓状态非常不好,剩下三人也都还是负伤状态。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冷咖啡,切掉无名指的掌部抽搐着,把一小泼咖啡撒在他脸上。 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来,他用刷子蘸上一点世界盐,涂在纸张的几个器官处,利用对应关系制造出一些秘术纸人。 这是基于魔女的替身术法术改造出的秘术纸人替身,效果会比单纯的镜面替身法术好不少,必须做最坏的准备,多一个都有可能能救他的命。 拿出一沓纸张,他慢慢地把刀灌注灵性插入其中,裁出厚厚一叠纸人。再次忙碌起来,把先前出现的幻像和臆想全部都丢到脑后。 缺了一根指头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每次看去的时候都会提醒他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孽。 收拾好准备好的所有材料,把长袍重新缝合整理,清理掉所有的污垢后,厄兰兹在座椅上休息了一会。 “巫师。我有一个消息要捎带给你。” 随着虚影在他身边重叠成形,右手拿着书的无面男人站在了他身边。 “什么吩咐?” “你的狱卒持有一本编号为2-174的书。那里面有一份窥秘人途径序列五的非凡特性。在你逃离之前,窃走它。” “...?!你疯了吗?我本来以为我因为一时心软放弃了两个最好的逃跑时间已经够愚蠢了,你还要我冒着一死的风险从教会里偷走这东西?” “这可不是一个建议。巫师。这是一个命令。”但他林挪了挪身子,他背后影影绰绰模糊的诸神翕动着,发出他听不见的声音。 “哦。也是啊。想活到今天,不够狠毒的确算不上是你们的做派。” “放手去做。丢掉没用的良知,我们不会让你死的。所罗门之约依旧有效。”但他林虚幻的脸扭动着,变成一团灰黑难辨的迷雾,在那后面折射出了一片诡异的荒原。 只可惜时间太短,厄兰兹也没有看清。 “...我明白了。” 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休伯特正躺在靠椅上休息,艾奇奥正在房间里教小诺迪识字,队长的办公室门还开着,正在尝试和义肢磨合。 也就是说今天看守霍拉米克旧址的人是赫瑟尔,三天之后,又会是她。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木门,把眼镜朝着鼻梁上推了推。 寻常的生活开始了,不用挨打,不用练习,只是需要看看心理医生。手里拿着两瓶葡萄醋的谢尔德站在街头等着他,怀里还抱着用报纸包住的炸鱼和薯条。 “...哦,厄兰兹先生,今天我们不急着治病,去走走吧。” “........呼,走吧。” 厄兰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沉默地跟着谢尔德顺路而下,随着脚步顺着卵石路离开城市,一片片金红色的落叶铺满乡间小路,太阳从寒冷的云层中乍现,焕发出几缕浅灰色的天光。 “就这里吧。” 谢尔德拿出两张报纸垫在路边,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一张摊开的炸鱼和炸薯条旁边,凝视着葡萄田上逐渐升起的太阳。 月亮已经殷红,至少太阳恒长如新。 一个冰冷的触感靠近厄兰兹的手臂,他转过头看到谢尔德正递给他一杯深红色的果醋。 “哦,谢谢。”他端起那一杯冰冷的液体,呷了一口。 “..唔..先生。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谢尔德知道现在对他使用任何非凡能力都会被认为是冒犯,于是选择了一种比较温和的问法。 那一双灰色的眼睛转过来,盯了谢尔德五秒钟。 “悉听尊便。” “嗯...就是..我想问问看,您为什么总是急于计划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或者急着去给自己提出一大堆的问题,然后又抢在任何人面前解决它们?您需要休息。” “.....我不能。老实说,我不在意物质的享受。只要饿不死我就无所谓。” 他的目光盯着远方的太阳,显然思考的地方不在这里。 “您在回避我的问题。原因,先生。我知道话里有话只会引起您的反感,所以我向您恳切地发问,原因是什么?” “因为我乐于。说得实际一点,隐匿贤者告诉了我这个世界还有十年就要毁灭了。起初我太相信这东西了,没有做足够多的研究,朝着一个邪神祈祷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也许某一天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团只知道交配的血肉。” “所以现在每一天对于我而言都是最后一天。后来我吸取了教训,开始翻书检查,我本人做过占卜,问过七光,翻了苦修会里的圣典,全都告诉我十年之后末日就会来到。如果条件允许,我还要去伦堡的教堂看看他们的圣书,看看是不是也是这样。” “首先,为了活,我要晋升。近一点是为了我的生命,我要晋升,远一点是为了十年后,我要晋升。其次,我渴望创造的体系还缺乏足够的知识和理论支撑,而支持我不断尝试检验我理论的是实力。最后,不要认为和我签约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慈善家。我要为力量付出代价。” 他抬起左手的食指,那里一圈圈的契约烙印轻微亮起。 “你猜猜看,如果我休息,他们会怎么对我?我的晋升和他们能否在灵界继续立足有很大关系。我越强大,他们越能把自己和更多形而上概念连接起来。” “哎。我真蠢..何苦浪费时间和你说呢?或许真是我太闲了。” 他端起酒杯晃动着,玻璃里映照出一张张不悦的侧脸。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地里标注了价格。不是吗?赔掉一点人性和一根无名指,听起来似乎还不赖。” 一种债多到无力偿还,反倒无所谓了的喜悦让他的姿势放松了不少。朝着朝阳伸出手去,日光穿过他的指缝,在无名指处透出格外显眼的空隙。 “您还真是个棘手的病人啊,先生。” 两双眼睛对上了,然后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如果到时候您成了肉块,我就把您抓起来天天切一块做成培根。” “好啊,等你做好了给那时候的我也送半条来。”厄兰兹非常赏识地看了一眼谢尔德,抓了一块已经有点绵软的面衣炸鱼放进嘴里。 “啊,对了,先生。您知道相邻途径吗?我最近才查到一点有关的资料。” “相邻?等等,先别说话,让我猜猜看。”于是谢尔德目视厄兰兹低头画了一个奇怪的结构,那是十个圆圈,用二十二条线连在一起。 “恶魔,死神和白塔途径挨在一起吗?” “唔,不不不,先生。” “那观众和耕种者挨在一起?”厄兰兹眉头紧锁,重新画了画。 “也不是。”谢尔德主动凑过去看了看,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怪了。” 他擦掉自己画出来的卡巴拉生命树。他原本以为二十二序列对应二十二火剑之路,相邻关系应该可以直接根据黄金黎明的凑在一起。(注1)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两组数据都是完全错误的。 “这还真是奇怪。您对各种奇怪的法术似乎很有见地,但对这样一个不怎么隐秘的知识却完全没有理解的样子。” “我...”他哽住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大多数知识似乎都有相关性,但细究起来却有着巨大的不同。 “好啦。就我所知,我的途径“观众”和“水手”,“阅读者”,“太阳”相邻,有人说还有一条,但名字不知道。而您的途径和“通识者”相邻。” 谢尔德没再继续调侃厄兰兹,把这个信息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应该啊?”厄兰兹拿出灵摆占卜了一番,看看谢尔德又看看灵摆,陷入了沉思。 他必须承认,先前所学的大部分知识都集中在仪式,巫术,秘术这方面,对于非凡历史和途径本身缺乏理解,尤其是在之前对应关系明确的时候,他犯了一个非常经验主义的错误。 如果是这样,他就必须承认,自己对于超凡世界还有很多未知之处。 “快,走,我回学会一趟。” 厄兰兹连忙起身,撒腿就朝着学会跑去,在心里朝着罗塞尔道歉—— 对不起,但是你的日记似乎挺有用的。 注1:黄金黎明,全称黄金黎明赫尔墨斯主义隐修社,内有将塔罗牌和二十二途径一一对应的一种神秘学学说。 第五十五章 罗塞尔日记 飞快回到学会里,厄兰兹拿出自己收藏的所有罗塞尔日记,一张一张地仔细阅读起来。 “困在风暴和黑暗里的倒霉蛋....” “神弃之地...发明无线电报...” “不能说出名字的组织...序列0!” 他一张一张扫过这些文稿,心跳变得越来越快。罗塞尔的日记虽然因为机械之心们无法辨认而顺序错乱,缺乏条理,但却的确包含着大量有效信息。 这个曾经一度成为因蒂斯的皇帝,亲手开辟这个世界的男人有着大量有效信息,但自己当初误认为他研究领域和自己有所出入,是一个世俗的统治者而非超凡的皇帝。 现在则不然...他是真的对超凡世界有着深刻见解。 把手头所有的罗塞尔日记全部翻看结束,他增加了许多可以研究的方向和目标,同时,也不得不感慨这位黄涛是真的非常滥情。 感慨和赞叹在心里交织,他慢慢地理着罗塞尔的生平,关于他陌生的晚年还是一片空白,但光是显露出来的这些,就足够令人感叹波澜壮阔了。 “...魔女的滋味真不错啊。哈。” 所有的心得和敬意都浓缩在这句话里,他笑着摇了摇头。 目前手中的这些日记,已经在他面前铺陈出了非凡世界宏伟图景的其中一部分,非凡与世俗的世界,堪称是渗透在物质世界中的灵性世界,前者隐于后者,无处不在地影响后者。 贵族背后有着非凡的渠道,能够用布帆桅杆抗衡铁甲舰队的海盗们,隐匿无声的隐秘组织...他们潜藏着许多等待他发掘的秘密。 罗塞尔啊....要是我能和你一个时代... 哦,我们已经是一个时代的人了。 只不过曾经是。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僵住了,收拾好每一张的罗塞尔日记,捆好之后放回休伯特的柜子里。 “我还以为你研究出了新的解读方法。”他戴着厚实的手套,敲打着蒸汽机的外壳。 “可惜,不行。我本来以为罗塞尔先生使用的是拆字法,他对密码加密的水准实在是太高了。” 厄兰兹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 确实是太高了。这字和我爸开的处方一样传神。画符的见到了都要喊一声道友请留步。 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时,厄兰兹愣了一下,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向残缺的无名指。一个念头突然钻进他的脑海里,让他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会这么思考问题了? 预言在我完成之后还会持续多久? 算了。最大的任务是要尽快消化魔药,和策划怎么窃走最关键的东西——那本书。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抬起左手,解开了一点但他林和赛吉施加的屏障,几乎是在一瞬间,一大群复杂的象征涌出那个缝隙,汇聚成一张张陌生的脸和神话中传奇的生物。 “我要去寻找金羊皮,巫师,告诉我要怎么跨过那片海浪。”一个壮硕的男人用希腊语朝着厄兰兹开口。 “祭司!血祭在哪里?难道你想太阳不再升起吗?快用心脏来弥补我的干渴!”一个在迷雾当中若隐若现的黑曜石镜子不断地发出刮擦声,刺得他耳朵发疼。 “我正要去凯尔特,尊敬的修士,请问那条路要怎么走?”某个说着拉丁语的光头神父穿着苦修士的长袍,朝着他行了一个礼。 “...芦苇船!” “女王..这是我的助手..” “蓝胡子的城堡!” “须知,世界当有三重...” 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家伙在那里用各种语言自说自话,更要命的是,这些家伙的话语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几乎无法拒绝。 这群东西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厄兰兹正愣在那里的时候,赛吉突然钻了出来,用触手抽了一下那个镜子。 “回去啊烟雾镜!太阳哪里需要你!再废话我给你抽裂开来啊!” 于是那个叫着要血祭的镜子迅速分解成象征和魔法符号,消散在空气里。 “问路滚去找美狄亚啊,这个是男的不是女的,你瞎吗?” 赛吉又是一推,把先前问路的那个希腊英雄推走了。 于是这个气鼓鼓的白色团子用各种方法或骗,或威胁着把剩下的知识全部赶走了,然后颇有一番疲态地瘫在半空中,简笔画的独眼盯着天花板。 “好累哦..下次不准没我允许乱开门。听到没有..缺指头的!” 才缓过神来的厄兰兹捏了一把现在和硅胶球一样沉甸甸的赛吉,一边拍一边思考着。 “他们没有活化到能意识到现在情况变化了吗?” “你看这像是意识到了吗...只有少部分还比较清楚。你不是喜欢成天闷着喝咖啡做发明吗,怎么今天是想突发奇想,想问问看瓦特对罗塞尔作何感想不成?” 脾气暴躁的白团子盯了厄兰兹一眼,然后被同样冰冷的目光盯了回去。 “随便吧,我在尝试证明为这些家伙服务算不算是巫师的扮演准则之一。至少这群家伙讨厌的程度可以让我不会沉迷扮演...” “切..那你喊我一声啊。我是他们的总集,难道你查东西不是先翻目录吗?” “...我疏忽了。”厄兰兹点了一下头。 其实是我不想听你这聒噪的小东西废话,谁知道那群家伙比你更能废话.... “考虑到你和七十二柱是平等合作关系,估计不太好证实论点,我给你找一个喜欢别人侍奉的..你说赫卡忒怎么样?” “三条道路的女神?行吧。我记得她有个穿刺礼,应该现在不需要吧?” “额..我也不好说,毕竟不是哪儿都有三岔路口的。我也不好让你每个月都要去三岔路口,然后再把狗肉馅饼穿插在杆子上...” “总而言之啦,你来吗?” 赛吉似乎是有点不耐烦了,触手从桌上抓走两块厄兰兹留着当晚饭的蝴蝶面包,塞进自己才裂出的嘴巴里咀嚼着。 “来。带我去吧。” 他伸出自己残缺的左手,被赛吉牵引着。在那一刻,赛吉的独眼骤然展开,一种神圣的意味突然间从他颂念出的话语里传递而出: “?xλ?νδ?α?toi?π??φθαλμ?ν?λoν?πp?ν?π?eν,?φp?e?γiγν?σk???μ?νθe?ν?δ?kα??νδpα.”(注1) 盘旋着的光芒从它的眼眸中亮起,迷蒙在厄兰兹眼中的灰色骤然化开,变成清澈如宝石的亮紫色。一扇大门从它放大的独眼里敞开,把厄兰兹吸进了其中。 注1:典出《伊利亚特》第五卷,译为“我已将你眼中的迷雾逐离,这样你就能认出谁是神而谁是凡人。” 第五十六章 朝圣者的一瞥 接连不断的呓语徘徊在他的耳边,发出让人癫狂的撕嚎。这种从听觉到精神上的折磨持续了十几秒后才结束,晦暗的四周也在一瞬间明朗起来—— 这是一片无穷尽的荒原,仰头看不到天,转头看不到边。 他看向自己的脚下,一种矮矮的草本植物生长在地上,而他的脚直接从中穿了过去。利用窥秘之眼的放大,他愣住了。 那不只是草,而是一个个的单词,化学式,双名法,以不同的语言,表达形式,凑成了“草”这个概念本身,具象化成为一个不可触的形体。 草,grass,(c6h10o5)n,??????,tpaвa..... 这些密密麻麻的表示方法汇聚成了它的脉络,条理,乃至延展的方向,其中有厄兰兹认识的,更多的是他不认识的,乃至是见所未见的。 掀动它的是风,wind,vent,大气的流动,草叶弯曲时一行行描述弯曲状态的几何定律和规则点缀在它的弧度上。 在这里,概念和符号是存在的最基本单位。 他远眺,一颗无法企及的逆生大树扎根在远处。他看不清它是由什么概念和词汇组成,只能看见它深扎进荒野中的树冠,茂盛而变换色彩的叶片,以及它在晦暗多云的灰黄色天空中展开的根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双手并没有由“指头”,“手掌”等概念组成。 这意味着我被概念化了? “没错。” 赛吉扒拉开“土”,“earth”,“terra”,从地面下钻出,眼睛有些紧张地左看右看。 “我在哪儿?”这是厄兰兹最想问的问题。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在那一瞬间他说的话被翻译成的无数种语言,和漫画里的台词气泡一样占满了一大片空间。 “嘘!!你这样我们会被大眼睛看见的!!” 赛吉连忙伸出一大堆触手,把所有的符号全部塞进了自己的斗篷里。 不敢再开口的厄兰兹连忙用心理联系和赛吉沟通起来。 “什么是大眼睛?你不是带我来找赫卡忒的吗?!” “赫卡忒就在里面啊!少问多走!如果我懂大荒野的规则,我哪儿还需要给你这个蠢麻瓜当魔宠!” 赛吉着急地推了推厄兰兹朝前走去,这片一望无际的荒野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感,他只能顺着赛吉的引导朝着某个地方转去。 忽然间,强烈到让人头痛的灵性预感突然传出,他猛地伏倒在地,赛吉则第一次发声: “草叶!” 从它嘴里冒出的纷纷然然落在厄兰兹身上,盖住了他的身体,而赛吉本身也钻了进去。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厄兰兹第一时间闭上双眼,然后用手捂住,确保自己不会看到任何不该看的东西。 没用! 目光直接透过了眼皮,手掌,他的脑袋无法控制地抬起来,朝着那边看去,那是一种无形而无法阻挡的绝对吸力,让他无法反抗。 厄兰兹挣扎着,试图挖出自己的眼球,但指头只能穿过眼眶,触不到任何东西。 他的灵性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几乎是以电击的方式在蹂躏他的大脑。 看到了就一定会死!!! 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里是象征和符号的世界,物质不能照常影响,但行为的意义可以。当他这么想的那一瞬间,手掌带来的“遮蔽”概念让他两眼前覆盖满安全的黑暗。 他就这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直到灵性预兆消失为止。 “...吓...吓死我了...你运气怎么会那么差..大眼睛出现的概率很低的。” 被吓得一个劲颤抖着,小白球上浮现出了很多大写的“汗”。 “众所周知命运不是那么喜欢眷顾我。” 长出一口气,厄兰兹继续朝着赛吉发问。 “大眼睛到底是什么?” “我..我知道的也很少。我只能告诉你,它是盲目的,看不见任何人的。但如果你看见了它,它就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它可能是大荒野本身的意志,一大一小,大的看着里面,小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思考了一会之后,赛吉才把情报抖出来。 “看着里面...看着外面...大荒野是活的?” “半死不活的。” “那棵树是什么?它似乎是个巨大的象征,卡巴拉生命树?” “我不知道!大荒野无穷尽,我也没有看完过这里的所有象征,但也许,我是说也许,它是因为你出现才到来的。倒不是因为你带来了新东西,而是你触动了大荒野已有的某种东西。” “我触动的?” 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一个隐秘的连接就已经完成了。 那棵树开始生长出果实。 接近树冠的树木底部长出了一个土褐色的光辉球体,然后在这个球体的正上方,是一个深紫色的光辉球体,在其右上方是一个橄榄绿色的相似球体。 那光芒是如此之亮,如此耀眼,即使隔着这么远,它也依旧清晰可见。 “我们快走。” 这次不用赛吉提醒,厄兰兹自己就熟练地扯着赛吉的触手朝着远离那棵树的地方逃跑。虽然按照赛吉说的,大眼睛必须通过观测者观测别人,但在这个意志高于物质的地方,他可不敢赌。 他们跑过了一大截距离,也有可能是一小截。 在这段路上,厄兰兹发现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植物,它们高高立起,仿佛某种成熟的紫色高粱田,每一粒穗都是一个微缩的独眼符号,它们的茎秆则是形似道家符箓的结构,扎根在这片荒野上,连通着某个神秘的地方。 我就当没看见这东西。 扫了一眼,他就立马挪开目光朝着没有这些东西的方向继续逃跑。 确定周围暂时安全了之后,厄兰兹才开始重新思考那个一开始的问题。 “赛吉。赫卡忒呢?荒野无穷无尽,我要怎么找她?” “傻瓜。距离在这里和那一片草一样,只是个概念,同样的,哪里有三岔路,哪里就有赫卡忒。” 小白球白了厄兰兹一眼,伏在地面上用触手扒拉开草地,灰白色的大地上突然浮起一层泥土,朝着三个方向岔开,一根根的乌黑立柱刺穿地面升起,在那上面抽搐着的是用“犬”有关的词语组合而成的黑狗。 在三岔路口的正中间,有着三张脸的女神缓缓浮现,一只深蓝色,散发着阴冷气息的不死鸟发出一声鸣叫,打了一个旋,让还是虚体的赫卡忒变得更加真实。 那女神只有头部,支撑着她头颅的是一只展开翅膀的猫头鹰,从侧翼上长出两只咆哮的黑犬,一只手从两个狗头中伸出,握住一把玄妙的钥匙,正对着厄兰兹的那张脸富态而缺乏情感,头戴一轮缠绕着蛇的横置残月王冠,左右两张脸则分别为瘦削的老妪和女人的白骨。 她身上没有任何字和符号,这意味着她本身就是存在的最基本单位。 一个活脱脱的象征。 钥匙的守护者,门关的主人,冥界,死者和巫术的女神。 当然,那是以前了。 现在,有关的权柄或许落入了别的存在之手,才能解释为什么她出现之前有一只阴冷的不死鸟。 赛吉用小触手往前推了一下厄兰兹,而他也顺势半跪下来,层层叠叠的门槛随着他的观想从荒野当中成型,从三个方面标志这个区域将被献给希腊的门关女神。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种顺从,空中亮起一轮稀薄惨淡的暗月,把这里彻底塑造成赫卡忒的空间。 厄兰兹按照记忆里的“钥之游神”传统,点燃三根火把,立在三个路口。 根据生长出的紫衫木,黑刺李,番红花来看,她是认可这次祭祀的。 在祭祀的最后,厄兰兹从刺穿柱上取下一头黑狗,摆放在祭台正中,作为每个月必须献上的“赫卡忒晚宴”。 “尊敬的克莱杜霍斯(注1),过渡,门关,暗月,冥界,鬼魂与诸灵的女神啊。我献上我的祭礼,献上这一次黑月时施食,哺育您庇佑下的灵,辉耀您的名。” “我允诺你西布莉的门关敞开。我允诺你特洛伊的七重门关迭开。”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厄兰兹的脑海里响起,伴随着刺痛感,一个圆形的印记烙在了他的右手手背上。那不只是赫卡忒的符号,还是大荒野本身的联系。 “荣耀我的名。” 最后一句以命令的形式下达,阴冷的强风把其中一个门槛吹开,厄兰兹也随之飞了出去,在离开前的一瞬间,他口袋里的土耳其软糖飞出了一块落在地上,飞速地与大荒野融合。 一个隐秘连接完成。 他伸出手,却被大荒野整个抛出,灵体撞回自己肉体的前一瞬间,他看见自己身上缠绕着一层稀薄的灰白色雾气,一层猩红邪异的东西隔着灰雾,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肉体,虽然隔着灰雾保护,但那一眼也让他灵体摇晃,状态不稳。 那就是即将杀死我的东西。 他砰然一下落在地面,冷汗浸透了头发。 看向自己右手手背,那个圆环符号迅速淡去。只有一种稀薄的联应感在跳动。 注1:克莱杜霍斯(kleidoukhos),译作“钥匙的守护者”,钥匙作为赫卡忒的核心象征,代表着她揭开,保护,锁藏奥秘的能力。 第五十七章 累赘的约束 “那就是...‘原始月亮’的污染...” 当他念出那个名讳的时候,甚至专门用了中文来表述以免语言的隐秘联系被察觉。那一层稀薄的灰雾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几乎每次出现都是在保护他的性命。 这到底是什么存在的力量.... 厄兰兹完全摸不着头脑。这股力量在他进入大荒野之前就存在于他身上,无声无息地蛰伏着,似乎并没有造成任何损害,甚至似乎在主动保护他。 但也有可能是反过来的,搞不好是灰雾在伤害我的眼睛? 毕竟那两者混在一起,难以辨别。 且都涉及到了太高的存在,占卜没有结果都算是好的,如果有了结果,可能这两者中谁都保不了我。 退一步说,原始月亮的象征色彩不会骗人,猩红色就是异质的生命力的集中体现,那么就可以排除是灰雾在伤害我这一点,只需要找到灰雾到底在象征什么存在... 厄兰兹飞快地检索着自己脑海里和灰雾有关的知识,以及任何与之有所联系的隐秘存在。 答案是不知道。 灰色,雾气,屏蔽,能够予以推测的三个方向上没有任何一个能明确指向他已知的神灵。那么也就是说,这位存在现在知名度并不高,也许是某种潜藏已久的隐秘存在。 甚至自己的意识为什么可以撑过灵界的毁灭,依旧持续至今也和这个隐秘存在密切相关。 如果真是这样,祂就同时握有隔绝,历史等有关的能力。而这一点和现存七正神几乎没有任何相关性,这一点从描述权柄的尊名里就可以得出。 那我何德何能被这位盯上.... 不论如何,这是活下去的希望。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搜寻与“灰色雾气”有关的神的讯息就进入了待办事项的第一位,第二位则是一个小小的研究... 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所剩不多的软糖,厄兰兹眯起自己的窥秘之眼仔细打量着它。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大荒野本身应该类似于某种概念和知识的高度抽象化,而被大荒野吞噬的那块软糖也会连带着整体具有一些相应的性质... 放大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只能把上面炒熟的玉米淀粉和糖粉混合物分清楚一点而已。但对象征的观察却得出了结果。 一抹稀薄的灵性和象征力量在这块平凡的软糖上跳动。 虽然很浅,很浅,但是确实存在。 如果按照他的理论来解释的话,这块软糖具有了“神秘性”。利用一个指向这块软糖而不指向其余任何存在的咒语,或许就能验证是不是真的具有神秘性。 他随口编了一段赫密斯语咒文,随着咒语念诵到最后阶段,在缺乏灵性灌注和伟大存在赋予力量的前提下,一小撮清晰可见的火花亮起了,并随后点燃了这块软糖。 ...的确是这样。 吹熄手里的火焰,他捧着半融化的软糖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 那东西能赋予知识和象征“神秘性”,让它能成为一个法术的组成部分。 一个问题的解决,带来的是数不清的无数多个问题。如何定义,如何连接,象征的对应关系,这背后潜藏的无数秘密..... 他随手把那块糖丢进垃圾桶里,一种冰冷的恶念从他的心脏里喷薄而出,像是降温液一样流经全身各处,熄灭了激情的火焰,取而代之以恒久的理性。 必须规划好所有事情,确保计划能够绝对成功。 他随手拿起一个手边的几个木棍,搭建出一个简陋的建筑模型,然后一边调试着一边走下楼去。 “对了,杰伊。我最近对建筑学挺有兴趣的,能不能借给我几张建筑图看看?” 正休息着的艾奇奥看到厄兰兹,露出了个温和的微笑。 “这个好说。我们队长平时也爱捣鼓这东西。” 他走进一间上锁的房间里,翻找着一大叠的各种设计图,而厄兰兹则假装没事发生那样摘掉自己的眼镜,揉着眼睛,窥秘之眼穿透他自己的眼皮,看向房间里各种妥善存放的示意图。 重点毫无疑问在那个合金镀铅里,他晋升后质变的窥秘之眼已经能看穿它—— 果然。那里面复杂的三维结构示意图才是他要找的,机械之心锁住霍拉米克旧址的关键核心,那个常规情况下走不出去的彭罗斯楼梯的设计图。 “多谢。”接过艾奇奥递过来的厚厚一叠设计图,厄兰兹打了个哈欠,拿起所有的设计图走上楼去,把眼镜随便丢在那一叠纸上。 即使艾奇奥回忆这一段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反正在他们认知里,一个序列八的窥秘人自然是看不穿铅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立刻躺在床上进行了一次梦境占卜,回忆起那个楼梯的全部结构构造。当初和队长一起走上楼梯,却进入了地下的诡异结构此刻终于有了结果—— 彭罗斯楼梯是一个不可能在三维空间里完成的构造。 即使是机械之心们也做不到。这是一个欺骗性极强的幌子。 当初他就怀疑机械之心们有一个可以同时监视所有封印物的房间,否则不能解释当初自己在霍拉米克旧址里面完全没见到值班人的情况。 而现在,这个设计图证实了他的猜想。 整个彭罗斯楼梯实际上是一个环绕着电梯修建的起伏楼梯,通过纯白色的内部结构错乱了人的认知,实际上队长在里面绕圈,用徽章敲墙都是错误的诱导! 它唯一通往霍拉米克旧址的方式是通过旋转下降,外层的门和行走者总是相隔一段距离,造成没有门的错觉,楼梯的绕圈下降和绕圈上升则营造出了永远在上坡和永远在下坡的谬误。 真正的监视室就在楼梯正中的柱子里,利用毛玻璃和折射镜做到俯瞰每个房间,这里的设计图还声明了它内设的一个防意外系统: 每过半小时,看守者就要拍一副加密过的电报汇报情况,且每次都必须按照字母表内设置的另一套加密方法标注自己状态稳定。 麻烦... 厄兰兹从床上爬起,翻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他记得有一尊魔神能够提供给人传送的能力,再加上朝着七光祈求一些有关知识,或许就能人为创造出一个短途传送法术强行破解彭罗斯楼梯。 在鼓捣了一个下午后,他念出了这个混合了门途径象征符号的法术—— 然后毫无疑问地失败了,炸出来的法术碎屑飞得到处都是,房间里的桌子腿接在了椅子腿上,差点没让书桌垮掉。 没有见过门途径的非凡者,对有关的法术象征和魔法标识知道的太少,七光也不愿意详细赐予有关知识...这个法术当然会失败。 并且为了侍奉赫卡忒,他还必须使用范围更窄的知识,否则贡献给这位神的思考量和有关联系就会被削弱。 为了一点理论上的进展和扮演,反倒把自己多样的法术都赔了进去.... 在心里骂了两句之后,厄兰兹收拾好自己一团糟的房间,凑合着把桌子腿和椅子腿装回去。免得有人发现这种异常错位,怀疑他的实际序列。 他打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象征赫卡忒的电气石,蓝色布帛等装束,重新修改起自己造出的那些神秘学用品,好让自己更符合“侍奉灵体者”的巫师身份。 蓝布在短权杖上绕了几圈,绣上对应赫卡忒的钥匙符号,袍子内侧也挂上两块电气石作为象征,一系列简单的修改完成之后,起身离开学会,转身前往了谢尔德的面包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就是谢尔德离开这里的日子了。达文波特男爵痛失爱人,打算提早离开,也让这次离别变得有点意外。 当他前往面包店时,房间已经空了,谢尔德也已经走了。 “先生,这是我孩子托我交给你的信。” 老艾德森见到有些彷徨的厄兰兹,伸手把一封厚厚的信交给了厄兰兹。那里面掉出了一个小布偶,戴着一顶棕色小礼帽,还有雀斑和黄绿色的眼睛,俨然是一个小号谢尔德。 “尊敬的埃尔道斯·厄兰兹先生。 我已经启程前往因蒂斯的特里尔,那里是罗塞尔先生改造的第一座现代化大都市。您作为我最麻烦的病人,就这样草率告别也并非我所愿。您的精神状况影响着许多与您有关的人,为了他们的安全,也为了您的安全,我会尽快与您取得联系。 我所处的那个组织内,一位高层创造了多个小型共有的安全梦境,即使是我这个层次的非凡者,也能借此接入其中。 在那个地方,我遇到过一位海盗,他和我说前一段时间里,海上有一块地方变得雾蒙蒙,不真切,巨大的灰紫色怪物从天上落下,看一眼也会让人脑袋发疼。 我不知道为什么刚好是我见到了这回事,也许真有命运在搭建桥梁。 要是您感兴趣,我们也能再谈谈。 如果您打算见到我,就用这个小布偶放在床边入梦即可。 当然,您随时有离开的自由和拒绝的自由,我不以道德绑架您。 不论如何,愿您在真理之外有别的追求。 也愿飞龙常入你梦乡。 您诚恳的; 谢尔德·艾德森。” 第五十八章 踩点 “好,非常感谢。” 他盯着面前的那封信,看了一会后把它叠好收进怀里,随手把布娃娃放进口袋里。与老艾德森挥手告别后,转身掏出兜里最后那么几便士买了一大份炸鱼薯条。 也许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去码头整点薯条。 至于谢尔德怎么知道贝尔纳黛就是神秘女王这种问题,则留到以后再思考。 接过小贩手里盖着厚厚一层鱼肉的炸薯条,厄兰兹端着它漫无目的地走过白猫街,拐过黑夜女神和风暴之主的教堂,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凝视着天空。 这里有一群白鸽等待着投食,他掰下占炸鱼块百分之七十的面衣丢进鸟群,看着它们抢食时扑腾的白色翅膀与成片的羽毛乱舞,噗啪噗啪的抖翅声让他心情愉快了不少。 现在是下午,结束了工作的工人们和小贩们正在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家中,这意味着他能享受非常美妙的宁静,一个人坐在这里思考问题。 首先,第一个问题还是那个和灰雾有关的神秘存在到底是谁。旧日时代中应该没有任何一个存在与之有关,七正神也不是,也不是隐匿贤者...不是原初魔女...也不是恶魔君王... 灰雾..这个词听着很耳熟。但是就是有些想不起来.... 尊名是用来描述神明权柄的,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有些邪神的尊名即使是在脑袋里默念也会有不良效果而不敢去想,从而一直没敢去思考。 但现在这种搜查都没有结果的话,只能试着慢慢回忆。 他的思考掠过一个又一个尊名,最终停在了当初那个用大红色痕迹烙印的,只见过一次的尊名。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想到这里,他立刻停下思绪,不再往下继续回忆这个尊名。心跳随之加快了许多,以至于短时间内甚至无法正常地思考问题。 又是“愚者”。 祂的灰雾救了命,并且似乎还能被贝尔纳黛发现.. 祂总是在不断地朝着我展露那么一点边角,令人着迷而恐惧。如果我当真如贝尔纳黛所说,是“愚者”的眷者,那我所遭遇的那些不寻常的事情,有多少会和祂挂钩? 这种恐怖的想法持续了几分钟后才逐渐消散,不论如何,他已经吃过一次朝着隐秘存在祈祷的大亏了。在没有问过贝尔纳黛这种神秘界的大人物之前,不能再随意采取行动。 捏起手里软了一截的炸薯条塞进嘴里,他转而开始思考潜入的问题: 既然观察室位于彭罗斯楼梯的正中间立柱的顶部,那么一定有一条可以让操作人员进去的路。 如果是从底部进入,就说明有一条内设的升降机。 如果是从顶部进入,则表明彭罗斯楼梯内部有一个小机关能让人进入。 那就分别在这两个地方放置盯梢的就好,加上这里保存的非凡物品最高也就是2级,保密等级应该没有高到不可接受那个程度。 通识者途径的一大缺点就是他们的灵性活跃度很低很低,然后又和补偿似的全部塞给了窥秘人。这导致他们对于灵性层面的一些威胁和法术缺乏察觉能力。 基于这一点,加上现在他见过的非凡物品也只有那个铜片,太阳途径的手枪,一个门途径的手套,还有一个战士途径的头箍...以及那本书,都没有较为针对灵性手段的。 且基本上都是2~3级的封印物,应该不值得浪费太强的保护措施。尝试窃取和潜入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他起身找了一个盥洗室,随着窥秘之眼略微发光,同样的一圈图样从他的脚底亮起,三根蜡烛不再是实体,而是飘摇着的虚幻紫罗兰色灵体,一圈圈一环环的仪式符号直接凭空产生。 这就是到了【巫师】后质变的“快速仪式”非凡能力,巫师能直接将仪式所需的图案凝聚在眼底,然后释放出来,所需的只不过是一些纯露作为祭品。也许到了更上的层次,连这些都不需要就能直接完成仪式。 随着他用精灵语简短念出几个单词,一条滑腻粘稠的讯息带从灵界涌出,编织成但他林的模样。厄兰兹则抬起那把前辈留给他的银色钥匙,扭转了一下,直接封闭了连接通道。 这也算是在赞美赫卡忒的权能了... “所托何事?巫师?”但他林的话语直接在他脑袋里响起,并没有什么变化。 “遮蔽好你自己,守住大门门口。见到赫瑟尔回来之后,只要出门的不是欧拓,就跟上去,看看他是怎么进入彭罗斯楼梯内部的。” “如你所愿。”那个身影一下子淡化消失,厄兰兹则低头看向脚底的仪式圈,眼底的光芒模糊扭动,重新组合出另外一个符号。 这次从中浮现出的是伪装为谢尔德的安度西亚,在厄兰兹的指示下,他化形成厄兰兹本人的样子,离开盥洗室朝着学会走去,他要负责为厄兰兹争取时间。 最后... “赛吉,守住彭罗斯楼梯的顶端。以防万一进入的方式是从顶部。” 吩咐完最后一个灵体之后,厄兰兹迅速朝着当初处理掉那个拜血教徒的葡萄园跑去,那里既然有大量的被改造者,就意味着应该不止一次举行过有关的仪式。 机械之心们处理痕迹只能处理物质的,而对于灵性的通常都是交给窥秘人。 当然,他那时候昏过去了,没来得及处理。加上周围也不会再有人去,也就搁置到了今天。 正好可以稍加利用。 其实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布局千年的凡人,他们的智能就决定了不可能预料那么多。 所谓的智慧,核心之处只不过是信息差。 哪怕真的有能推演千万步的计算力,也无法囊括现实这个有无数变量的方程组。 反过来说,现在对于厄兰兹而言,也是这样。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自己的信息差,某种程度来说,他就是全队关于神秘学知识的绝对权威。 身形扭曲,溶解在空气中,隐身的厄兰兹快步朝着葡萄园跑去,越是接近那个“闹鬼”的区域,能够见到的工人和行人也就越少。 他占卜了一下观测这里应该没有较大风险后,迅速摘下眼镜,一双亮紫色的眼眸开始从左到右大量周围的全部环境,几个依稀黯淡的光点在地窖处闪动。 应该就是那里。 捏好手中的安魂符咒,右手拔出手枪,把位置调整为火为首发子弹。现在能调遣的灵体已经是极限了,只好亲自探索。 随着不断接近地窖方向,那种跃动着的微光也变得越发明显,窥秘之眼下溶解了层层叠叠的泥土与框架,直看向其中好几个巨大的木桶,它们已经被拆开,并暴力烧毁了内部的所有存有物。 整个房间也被坠落烧落的木条封住入口,避免有人进入。 鬼祟地挪动到那被垂木挡住的门前,他暂时放下符咒,掏出怀里的银色钥匙,朝着门前扭转了半圈手腕。 随着银色钥匙燃烧起阴冷的灰蓝色火光,墙前也随之浮现出一扇虚幻的蓝色门扉。他没有急着进入其中,而是朝着门里开了两枪,射进去的净化子弹创造出一个小范围的安全区,以免积压的怨念发动攻击。 再次占卜确定情况后,他才取出符咒,进入门中。当右脚离开门,那一扇幽蓝的大门也随之淡去,和未曾存在一样。 虽然做不到序列高一点的传送,至少能“开门”。 收起钥匙,他环顾了周围一圈,眼底净是一大圈虫豸一样蠕动的灰白色灵体残渣,在污秽和没有彻底清除法术灵性的地方就会残存这种东西...它们很脆弱,并且因为先前的两发净化子弹而不敢靠近厄兰兹周围的方向。 亮紫色的仪式圈再次被窥秘之眼投影到脚底,只是这次被勾勒出的符号粗暴而狰狞,充满了暴戾的意味,一环环邪恶的灵体名穿插着天使名浮现在他脚底。 结合“连环杀手”和他自己已知的知识改良的仪式圈。 恶魔途径的序列七能够耗费时间从深渊召唤来恶魔的投影,只要得到了必要的知识,他做到这点也不算太难。 甚至,他可以做得更好。 考虑到谢尔德应该是利用沉眠符咒和催眠暂时摆脱了监视他的机械之心成员,应该能争取到宝贵的数个小时时间,如果安度西亚那边传来警告,他还需要短时间内赶过去。 中断式仪式显得合适很多。因为这并不是向某位高位存在祈祷,而是单纯打开一个星体投射面,即使没打开结束短时间内也不会有问题。 随着咒语的颂念,满地扭动着的灵体碎片被漩涡吸入般朝着这里靠拢,被粉碎成纯粹的灵性力量投入到这个仪式当中。 如果具有灵视的话,还能看到盘旋在贫民区头顶的那一层压抑的情感开始朝着仪式场内靠拢,压缩,汇聚到这个场地正中。 睡在房间阁楼上的休伯特还对此浑然不觉,在他脚边散落着一小片烧尽的符咒残渣。阴冷的感觉并不能唤醒他,只是让他扯了扯身上谢尔德盖上的小毯子。 星月挪移,黑暗逐渐覆盖天空,仪式也越发接近结束,一个翕动着的恶魔幻影高达三米,随着咒语音节的起伏而闪动着自己的身体。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暂时停下了仪式的进度,从右手里取出太阳领域的符咒,插进画出的三角形结构中。 灿金色的灵性流溢而出,创造出第二层封锁墙。他转身离开这里,施展了反占卜和干扰法术后跑回学会,与此同时,坐在学会里读书的“厄兰兹”也慢慢起身,说道: “我去把我的鸟接回来。” 两个厄兰兹碰到一起,重叠为一,赛吉化作猫头鹰从远处飞来,落在他肩头。 推开学会的大门时,厄兰兹逗弄着赛吉,自然地走上楼梯,一人一鸟却在心理层面上交流着—— “如何?” “入口在地下。” 第五十九章 毒咒 “好极了。” 厄兰兹轻点头表示赞许,手指轻微弯曲了一下,把守在地下的但他林收回。这两个知识应该是利用了彼此之间的某种联系传递了消息,但想听到准确情报,还是让但他林来做好些。 “你的想法基本正确,入口在离开学会后郊外葡萄园的一间公共电报室锁住的009号房间。顺着地道可以进入霍拉米克旧址,搭乘右边房间的蒸汽抬升梯就能进入。进入之后还有一个进门前的额外空间。” “我明白了。”他遣散了但他林,转而开始思考要怎么规划行动。 等到行动的那一天,恶魔投影的仪式自然会准备完毕。那个时候他本人,或者他的投影应该要有目击者看到,来延缓欧拓怀疑到他身上的速度。 按照现在机械之心轮流巡逻的顺序来算,当天夜里负责巡逻的人应该是他和欧拓。毕竟队长始终没有放松对他的监视,搞不好甚至会佩戴一些神奇物品来鉴定他的真身。 最稳妥起见,那个时候最好是我本人在他身边。 如果是那样,除了负责时刻监视入口的但他林不能调走,赛吉和安度西亚都是可以调用的棋子。到时候就让赛吉撤掉约束恶魔投影的双重灵性之墙,彻底洗脱他自己的嫌疑。 在我能控制恶魔投影的距离范围内,可以酌情演一出戏,毁掉欧拓可能存在的观测设施之后掉包我自己,甚至可以假装威胁贫民区,以欧拓愿意自断手臂保护别人的性格来看,他命令我撤退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论如何,他肯定会喊我通知艾奇奥和休伯特过来,那个无线电通讯是需要赫瑟尔作为基站才能使用的。 取用封印物时大概率只拿走魔法书。一来是那个混合封印物高度不稳定,即使是以机械之心,取用也是可能有风险的。二来是铜片,头箍都没用。 只有那本书因为副作用只在使用后而方便取用。 这样一来,就可以派安度西亚尾随赫瑟尔,时刻监视她的情况,搞清楚打开房间大门是不是需要主控室内部操作。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确保安度西亚能第一时间控制住赫瑟尔,而这并不能直接靠祂本身做到。我需要一个...小小的仪式。 而此时,才结束了工作的机械之心们疲倦地回到房间里,队长自愿晚上值班看守霍拉米克旧址,没吃晚饭又累,都瘫在椅子上休息。 “死鸟!你发什么疯?我做了仪式把你从灵界捞过来,你和我说你要休假?!” 楼上传来一阵咆哮声,以及翅膀扑腾的啪嗒啪嗒声,厄兰兹的脚步声也不停地传出。 在脚步声逐渐接近盥洗室之后,传来了厄兰兹把什么东西按进水里的哗啦一声,声音也才逐渐安静了一点。 等到一阵扑腾结束之后,他才从自己的袍子上挑着羽毛,嘴里嘟哝着赫卡忒保佑,时刻履行着自己扮演“巫师”的本职工作,同时走下楼梯,迎接自己队友们的目光。 走下楼梯,把手里最后一小撮鸟毛丢到一边,露出嫌恶的样子。 “怎么样?谈妥了?”艾奇奥笑着开始把一卷卷的卷宗收拾起来。 “谈崩了。我放它回去休息五天。”厄兰兹甩了甩被赛吉刮出两条血口子的左手。 “你受伤了吗?抹一点这个吧。”看到厄兰兹紧握住的左手上滴下黑血,赫瑟尔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了一瓶药膏递给厄兰兹,在她打开抽屉的时候,厄兰兹注意到那里面全都是各种草药和药物。 并且还有一个月石水晶球。 作为半个神秘学专家,厄兰兹很清楚月石很多时候都是被用在治疗类仪式上。 尤其是对于通识者这种对仪式魔法只有粗浅理解,并且还灵性匮乏的超凡者而言,这种对于窥秘人而言完全没有意义的东西反而是举行仪式必要组件之一。 看起来在他来之前,她还充当过治疗成员的身份。 厄兰兹转了转眼球,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谢谢。是含有石碳酸吗..?这味道闻着真熟悉。”他扭开瓶子,被呛了一下。 把药抹在自己手上,灼热的烫伤感下血液也逐渐停止流动,这时赫瑟尔拿出另外一个软膏瓶放在桌上,熟练地吩咐着。 “一天抹一次就好,伤口少碰水,我也不知道灵界的鸟会不会携带致病菌。” “我明白了。看起来你应该平时很有效地帮艾奇奥他们解决了战斗后的问题。” 用鲁恩式的委婉恭维这么说了一句,他点点头朝着赫瑟尔致以一个谦和的笑,把药抹在自己的手上,随着伤口被盖住,丝丝缕缕的清凉感很快就盖过了灼烧感。 把瓶子还回去的时候,他看到赫瑟尔脸上有一抹红晕。 看起来她很受用。 “要是我被马丁揍的时候也有这些药就好了,也省得还要浪费符咒。” 根据他和休伯特联系格斗时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也被马丁揍过,他能从对方当初的格斗姿态和状态中确定这一点。 当他提到符咒的时候,瞥了一眼赫瑟尔,靠着格斗学者放大细节的能力,确定了她脸上闪过了一丝向往。 “饿死我了..我去做顿晚饭。有谁没吃晚饭的吗?” “这有个饥饿的灵魂,主厨先生。”休伯特摆了摆手,看起来他也才巡逻完没多久。 “也带我一个。”艾奇奥不害臊地应和了一声。 “好。”他走到窗台前,摘了两片辣薄荷,又取出了平时没什么人吃的生菜。 一顿富含碳水和脂肪的培根奶油汤和生菜沙拉配辣薄荷冰果醋下肚,任何人都会脑袋多少有些昏昏沉沉,即使是通识者也不会例外。 “我现在手上都不怎么疼了,多谢了,赫瑟尔。你的医术真是不错。” “这对于一个淑女而言太唐突啦,埃尔道斯。”休伯特笑着打趣了一句,手搭在自己的胃袋上。 “我相信赫瑟尔是绝对配得上这样的赞誉的。对吗?”厄兰兹朝着赫瑟尔看去,此时艾奇奥恰好在起哄帮衬。 “那是当然,上次我被马丁打得肋骨断了两条,也是她帮忙的。” “哪里哪里..我也是有很多需要提升的。”赫瑟尔被说得满脸通红,摆了摆手。 就等你说这句话。 “哦?可你已经很精通各种医疗手法了,非要说有什么问题,可能也只是不会制造符咒。” “是啊,你看,还是有我不会的地方嘛...”她连忙顺着厄兰兹的话说下去。 “不如我来教你,也算是作为你帮我这么久的补偿。大家以后可能还会受伤,多一个人自然多一分保障。” 他恰到好处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展示了一下自己伤残的左手。 “好吧...我想这也是必要的。” 她答应了厄兰兹的邀请。 “好,那么我们晚上九点开始好了,我需要根据你的了解程度简单修改一下时间。” 厄兰兹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选择了半小时之后的时间。 等时候到了,休伯特已经开始靠在躺椅上打着盹,而艾奇奥也正在忙他的洗衣机三代修正案。厄兰兹选了一个空房间,铺设好了需要使用的铅板和仪式圈。 他在朝着大地母神祈祷制造符咒的基础上,多加了一些额外的步骤,那就是越过信仰直接从大地母神的领域当中窃取一点力量的法术。 赫瑟尔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厄兰兹抬起头看向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们开始吧?” 等到教导结束,厄兰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走回楼上,摸了摸赛吉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样?还疼吗?”赛吉在心理沟通上这么说着,关切地蹭了蹭厄兰兹的手。 “还好。为了让他们相信,这种程度的损伤还是完全值得的。”他面无表情地施展了一道简单的愈合术,把伤口复原,随手把药膏甩到一边。 “那就好,你可真是个魔法天才,居然想到用代表安眠的辣薄荷和生菜,根本没人会在意这种没有灵性只有象征的东西!” 赛吉兴奋地在厄兰兹脑海里这么说着。 “那还不是最巧的地方。我把安度西亚的名字用卡巴拉拼词法转换成数字,再用数密学算法把数字直接转化成灵数,混入大地母神本身的灵数序列当中。即使是欧拓,也没办法看穿这点。到时候,这个法术可以以极其隐秘的方式完成,没人会在意。” 他讥讽地笑着,挠着赛吉的鸟喙。 “你先是赚取他们的同情,顺口把话题朝着治疗那边引,确定了她对制造符咒有兴趣,然后故意做一顿饱饭,把气氛炒融洽了,还能避免他们觉得你短时间一下子太过于热情。” “不止如此,他们几个起哄的时候,赫瑟尔一定会推辞自谦,顺着话说,就能让她不能拒绝。也许真得是你这家伙....” 赛吉主动地蹭着厄兰兹的手背。 “没什么可夸的,一切为了朝圣。”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注1:厄兰兹玩的把戏来自于卡巴拉拼词法gematria,即字母对应数字,如此一来,把魔神名可以计算成一个具体数值,然后利用小克给安娜丈夫算命时的灵数学算法(原文里是1+5=6)(详见原著第五十五章启示),这里同理,把一个多位数按照灵数学算法算成个位数,从而直接混进符咒里。 加上相较于常规祈祷仪式,苦修会的仪式本就要多一段利用群星力量的仪式,把灵数混在这一段额外内容里,即使是欧拓,也没办法确定有问题的到底是哪里。 注2:辣薄荷和生菜对应沉眠这一点摘自《thewaspellbook》。 第六十章 燃火 “对,集中精神,想象你眼前有一个发光的白色球体。” 站在仪式圈旁的厄兰兹指导着赫瑟尔完成观想,伴随着仪式的链接建立,铅板上雕刻着的灵数符号也接连亮起,散发出璀璨的深绿色光芒。 结束轮班的欧拓路过门口,朝着里面扫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在大约半个小时的教导时间里,赫瑟尔就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怎么举行仪式,观想什么图案,用什么星座和灵数来承接力量。 当然,她毕竟是“通识者”而不是“窥秘人”,在灵性的充沛程度,对一些形而上概念的感受而非理解,以及符号之间的对应关系缺乏领悟,只是以非凡的速度记住了所有操作步骤。 不过那就够了。正和他心意。 厄兰兹把放在桌上的软呢帽扣回脑袋,开始收起东西,叠好仪式圈。 “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你学习的速度像田地里捡谷子的鸟儿,让我这个暂时的指导者汗颜。” 厄兰兹把仪式圈和符咒放到一边,他知道欧拓一会一定会来检查,按照常规摆放习惯放好东西后就转身离开房间。 “嗯,好的。”赫瑟尔点头,戴好手套取走了那一叠制成的铅片。 “我去北部生鲜与蔬菜市场买点菜。”拿起公用的钱袋子和菜袋,厄兰兹快步走出学会,临走前听到休伯特正在给上级拍电报,转译过来大概是在询问是否需要继续追踪线人谢尔德。 哈,原来那小子要沉眠符咒是干这个用的。 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舍得直接篡改别人的记忆,而是植入了一段几个小时之后想起的催眠。 ...不能说有错。甚至让他本人汗颜。 厄兰兹摇摇头,快步拐过几个巷口,拿出一便士硬币占卜了几次,确保自己没有被人跟踪后拐去了男爵的私人住所。 由于事情突然,还涉及到疑似模仿作案的原因,这里直接关停,没有仆人继续维持居所运营。 换句话说,当初送到这里的文章应该也还没有随着离开而转移。他凭空划出一个圆弧,自己伸手把赛吉从里面扯了出来。 “喂喂喂喂疼死了!!!你什么意思啊!” 愤怒的赛吉用它的独眼瞪着厄兰兹,用小触手揉着自己软乎乎的脑袋。 “帮个忙,找找看我写的文章。” 厄兰兹把两个袖子上镶着的电气石碰了一下,擦出一阵亮蓝色的火花。 “找那个干什么?” “有本事的人搞不好能从那上面占卜到我,找到之后把所有有关文献全部烧毁。这把钥匙也一起处理掉,我自己再造一把。” 他把自己那把阴冷的银色钥匙丢给赛吉,自己则转身去市场买菜。避免在这中间浪费太多额外时间。 钥匙和箱子之前有一个完整的神秘学关系,就算他能带走钥匙,逃跑的时候也带不走大箱子,对于可能占卜自己的窥秘人同僚,他始终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如果他使用反占卜技巧的话,他们必然会排除掉自己有这方面封印物和同僚的可能性,因为机械之心们对封印物高度敏感,且学会始终有人看守,混进来的可能性极低。 就会导向唯一的可能性——他本人知道如何反占卜。而这可能会引发进一步的怀疑... 不论如何,逃跑只是一方面,还需要误导,设法让这件事情定性的危害程度较浅。 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基于已经有的背景借题发挥,不让他们继续联想。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厄兰兹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取出了那个独眼银色吊坠。上次见到这东西差不多还是两个月之前,里面的灵性还没有消散,散发着特异的感受。 那么就把自己打造成为了回收封印物的疯狂苦修士好了。 确定好接下来表现的方向之后,他也差不多走到了菜市场,嗅着空气里弥漫着的牲畜臭味与各类驳杂的气味,心绪也随着放松了不少。 “劳驾,称一磅嫩豌豆。” 站在小贩面前,他熟练地捧起一捧已经剥了皮的豌豆,打量了一下成色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开始琢磨下一个要买什么,要尽量用最少的钱买最好的菜。 街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扬过街头,惊动停在楼顶的白鸽,它们拍打翅膀,在灰黄色的天空下振翼远去,掠过教堂的尖顶和如鱼鳞般在日光下泛着光的楼顶,停在学会的屋檐。 “啊...这都十二点半了。我希望昨天埃尔道斯剩了一点面包片...” 把目光从改良版的世界盐动力发射器上挪开目光,艾奇奥满意地拍了拍这个大东西的后半部分。 只要通过扳动前置的把手就可以切换内置元素象征,从而让引入反应仓内的元素直接反应,生成蒸汽,改换接口还可以用来充当火焰喷射器和灭火器等... 要是以后改装得更轻便和高效一点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把这个改造成喷射飞行器...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填饱肚子,长时间脑力和手动劳动的确是个饿人的活动,正巧这时候厄兰兹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听到门铃一声响,学会里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抬起了头。 “不好意思...久等了,那个卖鱼的老和我说他的鱼值一苏勒一镑...” 絮叨了一会,厄兰兹拎着袋子去做菜时,眼镜刻意滑下来了一点,让他看清楚艾奇奥正在研究的那个设施。看起来现在机械之心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发射世界盐和炸药的混合物,开始研究怎么利用好世界盐的多元化。 真不错。这才是知识存在的意义。被广泛思考,开发,应用。 转身开始做菜,这次他选择了缬草根煮水配蜂蜜作为今天“沉眠”象征的灌注。香煎鱼排配蒸熟,捣碎,混合牛奶与黄油的土豆泥,再来上一碗用剩菜炖的汤以及买好的白面包,就是一顿很不错的午餐。 等到所有人都吃饱了,开始轮班守学会时,厄兰兹取出了一点银,放进熔炉融化后熔铸成一把钥匙,刻刀上灵性喷薄,迅速雕刻出赫卡忒的象征与符号。 放在以前,要圣化,也就是说要把一个东西完全奉献给神秘学用途的话,需要花费不少功夫以及冗长的时间。 以今天来看,这其实是星光体不够强大,灵性匮乏,必须依靠天时和仪式性行为来补全。而作为非凡者,光是他作为窥秘人的时候,就足以用灵性直接圣化外物。 这就是“非凡者”啊。他们的起点,可能就是凡人们一生的终点。 在心里唏嘘了一会,雕刻结束后,一抹阴冷的深蓝色光芒从钥匙上流转消散,标志着这次雕刻完成,他虔诚地赞美了一次钥匙的守护女神,感受到魔药有效地消化了一点。 看起来这条扮演守则确实有效。 厄兰兹收好钥匙,余光瞥见欧拓从他教导赫瑟尔的房间里走出,看起来他也没有发现那些知识有什么问题,并没有过来责问自己。 他不做声地取出一把铅,慢慢磨成铅粉。环顾了一圈,用灵性直觉确定没人在看之后,打开了那个背包的填料仓,把铅粉平铺在箱子的最上层,又撒上一层世界盐盖住。 即使艾奇奥这段时间要测试这个设备,也不会消耗到这一层铅粉。即使他会打开盖子重新填料,也看不到这些异常之处。 厄兰兹默不作声地合上盖子,等待着后天的到来。 灵感微颤,赛吉在他的心里发来通知... 收尾工作完成了。准备好。 第六十一章 告别前的准备 清晨的曙光照在厄兰兹窗前,他拖动着自己疲倦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旧款的黑色二手长袍垂在桌上,插在上面的缝衣针在日光下反射出微光。 他看向这件凑合能穿的长袍,袖口嵌好两枚有些歪了的黑电气石,两条橙红色的绶带交叉着垂在袍前。 厄兰兹并不是个针线活的好手,为了把赫卡忒的象征缝进长袍里,他一晚上用了十五次治疗轻伤术来修复指头,费了十片多尼米诺草的草叶才把治疗所需的象征符号提取完毕。 好在最后这个磨人的工作完成了,他不需要再额外浪费多少时间。把长袍用钉子固定在墙上,点燃香炉里的肉桂,没药,艾蒿和黑刺李,神秘的熏烟慢慢升腾起来,开始让长袍浸透它的牺牲之意。 老实说,他很喜欢艾蒿的味道。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这股味道也会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和故乡,那个遥远,陌生而幸福的地方。 艾蒿的苦香味让人清新,蚊蝇也不会来侵扰,在星月稀疏的夏夜,躺在艾草地里,泥土湿湿热热的,夏虫鸣叫,灰白的叶子在晚风里慵懒地上下翻卷.... 嗅着这股味道,他有些出神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却变得暗淡了许多,树枝在昏黄天空下慌忙地甩动着,传来一阵阵刷拉刷拉的声音。 要下雨了。 屋内没有灯光照明,只有稀疏的天光。厄兰兹坐在床上,靠在墙壁上,凝视着窗外那一方天空,微光把他立体的五官照得如同石雕,烟灰色的眼睛平静无波。 白雾从香炉里袅袅升起,盘旋在房屋顶端,让一切都多了一种梦幻的虚假感。 哎。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有一杯热咖啡,守在窗户边上读读书。 一种浅淡的忧郁应景地在他的心头浮泛,在大多数准备都接近完成的现在,难得的闲暇让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要闲下来,那种彷徨和绝望的感觉就会追上他,罗蒂惨死的模样就会出现在眼前。 他本来认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明白这件事情算不上什么了。 刨除掉对真理的追求和挖掘自己身上的迷雾外,他还剩下什么呢?在这个时代崩坏,过去不再的世界里,他什么也不是了。自我意义的消解和缺失让精神急需一个支撑。 哎。不论如何,活下去。活下去才有一切,活下去才有未来。 朝着香炉甩了一下手,亮蓝色的倒三角符号暂时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熄灭的香炉发出刺啦一声,不再冒出浓烟。随着厄兰兹抬手,那件袍子自然飞到他手中,迅速披挂了起来。 熟练地捆好符咒,清点装备,藏好纸人,绑好灵摆,确认一切准备完毕后,厄兰兹扭开房间门,楼底下是送小诺迪离开的艾奇奥。 或许是听到了厄兰兹走出房间的声音,小诺迪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交错时,厄兰兹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迫自己看正,看向那一双烧着仇恨的稚嫩眼睛。 从没有哪一双眼睛如此让人胆寒。 这段僵持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低下头,一个厚重的触感搭在他肩头,那是休伯特的左手手掌,他意味深长地拍着厄兰兹的后背,沉稳的声音让人安心。 “你和他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 厄兰兹的眸光颤抖了一瞬,迅速回归冰冷和沉寂。 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赴死的人。 如果某一天这个孩子拿着刀要他死,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不排斥杀人,但从来不认为超凡者本身能凌驾在法律之上,除非那时候他们已经彻底脱离社会也可以存在。 收债的日子还没有到来,在那之前要活着。 思绪随着大门的合上而回到自己的安排上来,明天傍晚六点,赫瑟尔会代班艾奇奥开始看守霍拉米克旧址,与此同时,他和欧拓应该会走在回来的路上。届时艾奇奥和休伯特应该会守在学会内... 在心里重新安排了一轮自己的行动轨迹之后,厄兰兹稳定心神,余光瞥见艾奇奥背着他的新发明出去做实验了,根据之前的存量来看,应该足够他做完而不察觉有任何问题。 时间还剩下一个下午,厄兰兹目光瞥向煤炉,拿了一些炭火。他最近已经有意识地把和自己有关的各种东西堆积起来,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到时候这一部分就要但他林来帮忙了。 随着煤灰在墙壁,地板和窗户上勾勒出一个个狰狞的符号,受限之火法术的象征迅速成型。配合少许燃素,这个法术要一把火烧掉他的过去。 结束勾画,他锁好自己的房间门,回到书桌前,拿出手边剩下的一些皮革,铁钉和玻璃片开始打磨。 机械之心之前使用过麻醉气体,如果这种东西和造风物件配合起来使用,也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就算他不吸入雾气,也会被极大程度干扰念咒和施法。 剪刀划过皮革,把它裁剪成合适的形状,扎孔,填装一些在神秘学意义上具有净化和过滤的草药和活性炭粉等,用来过滤有害空气,最后在面具的玻璃片上选用橙红色玻璃,以象征赫卡忒的权能色彩。 在把自己的手弄得全是伤口之后,一个造型歪斜但效果绝佳的鸟嘴面具正躺在桌上,配上那一件宽袖口修士袍,全套服饰都已经准备完毕。 把边角料和雕刻工具全部丢进火炉里烧毁破坏,烧不掉的他趁没人,用法术彻底损毁掉。 时间已经是深夜,这幅面具的设计和取材浪费了很多时间。他伸展了一下自己疲倦的肢体,靠在躺椅上就睡了过去。在迷梦里,光影也飞快地变幻和扭动,戴着黑色棱形面具,穿着浮夸礼服的文学家坐在他身边。 “晚上好,我亲爱的兄弟。” “晚上好。我自己。” 梦中的厄兰兹凝视着遥远的天空,在那里有林立的老式楼房,聚成一团乱麻的黑皮电线,木头做的电线杆,钢筋交叉的窗花与褪掉石灰的灰墙,一扇扇木门在面前吱嘎作响,门上的福字半红半白。 “又是让人伤感和落寞的分别时刻,你会给他们的人生来一场轰动如煌火绚烂的谢幕吗?” 浮夸的语调和歌剧一样多余的词语,戴着棱形黑面具的人抬起手这么说着。 “我会不出声地离开。就这样。” 厄兰兹的目光停在那个越发模糊的远方,一种没有由来的焦躁感笼罩在他心上。 “你在为自己树敌,我的朋友。何苦要自我折磨?杀掉他们于你而言并不算困难,只要伪造成全体被恶人所害,你才能后顾无忧。”那双戴着金色装饰的手套搭在他肩头,语气里没有呼吸也没有温度。 “..我下不去手。” “懦弱。血债只会越欠越多,你要学会的是享受。你都有多久没有好好取材了?子弹穿透颅骨,一边奔跑一边尖叫着死亡的模样你记下了多少细节?胸腹穿透之后血液是如何浸透衣物,眼里的光是怎么沦为无形的,哪里还有这么真实而确切的描摹?” “艺术啊,艺术!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冗余的文段,裁掉便算最高待遇!你忘了我们当初有多么融洽吗?你当初是怎么笃定这人世间世人不过一张张可供阅读的文案?人就是有更高等者,他们才能带动无知羔羊前进,为此他们理应拥有特权,为利益而行必要的罪。” 那声音变得越发尖厉和凶狠,而厄兰兹依旧低着头。 “我早就过了才读《罪与罚》的年纪。如果一个人已经把自己视作有凌驾在常理和法规之上的人,那他离彻底蔑视生命也不会远了。如果你都无法和人共情,哪里来的戏剧和美?我承认,我杀人源于我的私欲而非特权,因此我该受良心和法的追责。” “算了吧,厄兰兹。别再用那种低劣的超人思想骗你自己。冷下心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按部就班地完成,执行,达到结果,然后开始谋划下一步,事情本就如此。” 他对自己这么说,伸出右手,握住了那一面黑色面具,稍微用力,把它捏得粉碎。 和它一起粉碎的,还有面具后的那个人,面具后的他自己。 第六十二章 临别时刻 “醒一醒,埃尔道斯,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去巡逻了。” 队长的声音把梦里的厄兰兹唤醒,他猛地抬起头来,长出两口冷气。昨晚奇怪的梦境让他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二十,天知道他是怎么睡了那么久的。 “我明白了,先生,我去准备一下。” 他拿起面具,快步走上楼梯。用快速仪式能力把安度西亚派遣到门口,又把赛吉送到自己执行仪式的位置。 换上赫卡忒的祭袍,把自己能带走的一件袍子和一点别的东西托但他林存进灵界,确认身上所有装束准备完毕之后把面具放进挎包,银色独眼吊坠挂在脖上,钥匙固定在左手掌心,灵摆缠在左手食指。 “好了,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做完这些的时候,时间差不多正好是五点四十分,因为整个教区由机械之心,代罚者和值夜者分街道巡逻,每日巡逻时间不会太长,顶多是时间晚了一点,不是走回来时遭遇恶魔,而是去时就要遭遇恶魔。 “现在。”欧拓整理了一下盖住自己义肢和外骨骼装甲的风衣,朝着厄兰兹点头致意。 “我明白了。”两人于是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学会,朝着路上走去。 与此同时,赫瑟尔拐过一个又一个的巷道,挤过醉醺醺的男人们,从吧台后快步走向公用电报室,醉汉们朝着电报员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电报员们则皱着眉头分辨他们酒味浓厚的嘴里喷出了什么单词。 她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长期锁住的房门。里面只是一台寻常的电报机,她稍微往左用力推动电报机,随着预设好的轨道,那台电报机滑开,露出一个黑暗的洞口。 她灵活地顺着栏杆滑下,殊不知此时一个无声的灵体正随着她而滑行,深入大地深处。 走过幽暗深邃的地道,她把自己的徽章嵌入墙上的缺口,随着蒸汽机沉闷的响声,抬升机缓慢而坚定地把她带起,铆钉随着蒸汽喷出而一个一个弹开,舱室中的她任蒸汽吹起头发,快步走过缓冲口,进入了彭罗斯楼梯的内部操作室。 在这个房间里,她可以透过毛玻璃直接观察到楼梯内部的人,通过巨大差分机的数据读取来操控楼梯旋转次数,脚底下透明的地板把光线通过三十二枚精心设计的透镜组重复反射,让她能够俯瞰所有的房间内部状况。 安度西亚飞快地记忆和分析着这些表盘的效果和操作方式,并注意到赫瑟尔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拍电报过去。这讯号顺着铺设好的线路传递到学会内部,负责看守学会的休伯特时时瞥一眼身边的电报机,确认一切正常。 “您的手还好吗?我希望植入义肢不会让伤口感染。” 厄兰兹下意识看了一眼欧拓的衣服,他知道那下面藏着一个能一拳把自己身体打个对穿的蒸汽造物。 “多谢你的关心。事实上我很清楚怎么避免额外感染。” “那再好不过,我还有很多想向您学习的东西,现在毫无疑问就是一课。”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葡萄园,在心里朝着赛吉发令: 拔掉符咒。放出恶魔。 在晦暗的地下室里,赛吉立刻伸出自己的触手,猛地拔掉插在灵性之墙上的金色符咒,随着屏障解除,魁梧雄壮的恶魔投影浑身立刻燃起深蓝色的硫火,在轰然一声当中打碎了堵住的巷口,在厄兰兹的控制下朝着贫民区跑去。 厄兰兹捂住了自己刺痛的窥秘之眼,队长也相应有所意识,那个拜血教出没的地方传来了浓烈的硫磺燃烧气味。他把手伸进自己的风衣里压了一下,两腿在内设弹簧的马靴以及浑身动力学系统的带动下飞快地跑向那边。 “四号,通知全体,取用那本书。” 当这句话传入厄兰兹耳朵时,欧拓已经离开他数米了。他没有犹豫,转身就朝着学会那边跑去。 但他林,现在动手。 砰! 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爆炸声把正在休息的艾奇奥和休伯特都惊了一下,这个声音的扩散范围并不算大,但足以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 艾奇奥迅速背上自己设置好的装置,灌满世界盐之后跑向二楼,只见厄兰兹的房屋里正传出滚滚黑烟,一种仿佛活着的魔火扭动着,把那里面的所有东西烧得粉碎如煤灰。 等他用喷出的水解决这些几乎不熄灭的火焰时,房间里只剩一片焦糊了。 “快,休伯特,艾奇奥,去霍拉米克旧址,拜血教袭击,队长喊我去拿魔法书。” 厄兰兹喘着气扶在门口,为了尽可能让人信服,他专门使用了三次格斗学者的爆发性速度,此时已经穿上了外骨骼的休伯特率先跑出房间,艾奇奥见状紧随其后,厄兰兹跟着休伯特跑向蒸汽教堂,路上按照机械之心章程汇报任务地点。 “恶魔投影就在七点钟方向葡萄园..” 此时,赶在恶魔之前的欧拓正从自己的背后发射出一枚寒冷的爆弹,但它只是单纯穿过了投影的身躯,并未造成过大损害,旁边缠绕着的高温让负载战斗变得更加困难。 “你的对手在这儿!畜生!” 欧拓抬起自己的义肢,中间的气泵压缩之下发出一击裹挟着蒸汽的空气炮,轰中了正在接近居民区的恶魔投影,它抬起一只手臂猛地朝下挥砍,一束深蓝色的硫火随之劈砍而出。 在两者缠斗的时候,厄兰兹算着时间跟随休伯特进入了彭罗斯楼梯,他们在无限向下的楼梯里快步前进,并在开口处进入了霍拉米克旧址。 休伯特跑到其中一扇门前,与此同时,在房间内的赫瑟尔观察到了这一点,拉动了一个拉杆,随着气阀和三重大门的展开,那本魔法书正安静地躺在正中。 微妙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厄兰兹抢先半步进入了房间,把那本书拿在手里,在休伯特眼中,本队的窥秘人眼底突然亮起一道紫光,看向了房间角落里。 “那里有东西。”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房间内部,并端着枪走了进去。 就在那一刻,赫瑟尔只觉得一阵难以抵抗的睡意笼罩在她心头,现出身体的安度西亚拉下电报机的发送拉杆,同时把对应收容的大门拉杆合了回去。 咔。 蒸汽大门开始异常收拢,意识到不对的休伯特却和一块寒冰撞上了面,在逐渐关上的厚重铁门前,他看见厄兰兹狰狞地笑着,手里的手枪还冒着硝烟。 “厄兰兹?你发什么疯?!” 看向合拢的铁门,艾奇奥转身时却什么也没看到,作为一个受过训练的机械之心,他立刻一个垫步,寒风刮过他的脖子,把汗毛冻上一层白霜,地上绽开大片冰晶。 “想清楚!埃尔道斯!叛逃是死罪!!” 他打开火对应的喷射器,烈火从喷吐口中大量涌出,覆盖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东西,这样一来,找到隐身的那家伙就是迟早的问题。 艾奇奥保持着思考的冷静,他知道现在只要拖住了,就有希望,不管埃尔道斯玩了什么把戏,他只能暂时牵制住队长,等到队长回来,在封闭的霍拉米克旧址里,他肯定会被抓到。 “terra.” 一个单词被吐出,他朝着声音的来源转过去,火焰喷射器却没能喷射出火焰。 一切都在安排中。有着窥秘之眼的厄兰兹自然看得到铅粉在什么位置,计算哑火时间念咒也是轻而易举。 砰。 艾奇奥的背包突然炸裂了,大量的泥土不停的从背包里涌出,让他甚至失去了平衡,那些泥土在法术的操控下顺着他的身体攀升,飞快凝固成岩石,如果厄兰兹愿意,可以就这样把他做成一尊石像。 但他没有,艾奇奥的头还露在外面。 从隐身中脱离出来的厄兰兹站在无法移动的艾奇奥面前,他胸前悬挂着的银色独眼吊坠安抚着那本魔法书,让它不再呜咽和挣扎。 “埃尔道斯...我知道你..” “绯红。” 本想再说些什么,而厄兰兹扣动了符咒发射器的扳机,黑火盖满了艾奇奥的视线,旋即他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安眠中。 厄兰兹不回头地跑出霍拉米克旧址,熄火的彭罗斯楼梯在安度西亚操控下再次旋转起来。他跳出楼梯,撞倒修士时,一声彻耳的警报声从教堂传出,响彻了周围。 被关在收容室里的休伯特胸膛起伏着,盯着面前被按下的紧急按钮默不作声。 第六十三章 仁慈? 我就该把他们都杀了。 咬紧牙齿转过头去看向楼梯下,那一声尖锐的警报声如潮水般涌起又落下,此起彼伏地敲打着厄兰兹本就紧绷的神经。 在那一声当中,厄兰兹夺门而逃,迅速跑进黑夜当中隐匿身形。现在回去堵死出口已经来不及了,能做的事情只有在欧拓这个最大的麻烦回来之前逃跑。 尖锐的警报声惊醒了睡梦中的赫瑟尔,她在三秒钟之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沉着地解开封闭的房间大门,等待已久的休伯特撞开坚冰,开始拆掉粘附在艾奇奥身上的泥土。 霍拉米克旧址的大门一扇接一扇次第解开,在齿轮急速轮转当中,一件件被收藏起来的封印物全部在煤气灯下泛着亮光。 赫瑟尔用力一锤彭罗斯楼梯的操作面板,两个把手从操作台左右弹出,她握住黄铜把手朝上一抬,操作界面繁复的电报台亮起微光,燃素灌满平台的沟壑,这座沉寂已久的机器开始了运转。 教堂的尖顶微不可查地敞开,犹如一只蜷缩的巨虫伸出了它的触须,巨大的圆盘状收发器从收缩态转而展开,在飞快运转的一个个齿轮带动下盛开,四方旋转着,搜寻着空气中的讯息和电波。 此刻,这个喷吐着蒸汽的尖顶庞然大物活了过来,连带着整个机械之心进入响应状态。 那一声警报声同时也提醒了正在和恶魔投影缠斗的欧拓,作为战斗经验丰富的机械之心队长,他听到警报声的同时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躲过恶魔挥下的手臂,转身从腰间拔出两柄折叠式双管蒸汽步枪,世界盐化作水和火,升腾起高度压缩的蒸汽,把致命的净化子弹打进了恶魔的胸膛。 沉重的铁靴踩碎投影的脑袋,欧拓一扯风衣领口的拉环,特质布料瞬间被弹出的金属支架撑起,变成了简易的滑翔翼,随着指头把腰带上一连串的拉环,别扣和符咒点亮,他被突然出现的上升气流抬起,呼啦一声飞到半空中。 “这里是0号,呼叫全体机械之心。重复一次,这里是0号,呼叫全体机械之心。” 他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城市,讯号在教堂收发器的传播下传递到全体机械之心的耳朵里,赫瑟尔扭动一个个电钮,拉动复杂的拉杆系统,艾奇奥校准瞄准镜,放正铜片,休伯特戴好手套,捆好腰带。 此时,他们全都同时把左手按在左耳处,艾奇奥与休伯特一前一后有序撤出霍拉米克旧址。 “这里是3号,收发器状态良好,完毕。” “这里是1号,状态良好,完毕。” “这里是2号,状态良好,完毕。” “执行有害神秘学传播阻断程序。” 三声子弹上膛声同步响起。 机械之心如齿轮般轮转。 滑翔在空中的欧拓从头发中伸出一副折叠式机械放大镜,随着镜片一层层加码,大地上闪烁的亮紫色光点显得格外显著,不远处又亮起另外一个紫色光点,分别朝着两个方向跑去。 “三点方向和九点方向出现目标,执行预案4。” “收到。” 冲出教堂的休伯特与艾奇奥无需多言,左右各选一条道路,他们脚底的靴子铆钉弹出,刺啦一声喷出蒸汽,弹动着把身体推向远处,幽灵一样行动在黑夜覆盖的巷道当中。 赫瑟尔拉过右手边的支架,机械臂开始用铅笔在纸面上自动绘画出数个坐标和描点,她飞快地在心里进行心算和测量.... “目标一号,前方五十米,投放催眠弹。” 把测算出的范围化作飞快敲动的双手,在空中的欧拓则扯开风衣左摆,一串催眠气弹间隔五米被投放而下,落在街头无声地升起一蓬蓬深蓝色的冲天迷雾。 那一阵催眠的狂风犹如鬼魂紧随在狂奔的厄兰兹背后,他灵巧地翻过一堵矮墙,反手把面罩滑到面前,钥匙在死胡同的墙上一拍,无声地滑过墙面继续朝前奔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艾奇奥靠着喷射式气囊改装更快地追上了二号目标,他抬起手中的蒸汽步枪,手臂和枪支构成了完美的发射结构。 三发冰霰弹划破空气而去,却直接透过了那副身体,化作无形。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着另外一边跑去。 “报告总台,二号目标已消灭。” 俯瞰着大地,目光冷峻的欧拓看着逐渐接近城区出口的紫色光点,在他后面左边是闪动的一个黄色光点,正后方是迅速赶来的二号黄色光点... “目标即将进入无人区,执行包围预案,饱和式打击准备。” 这个命令进入电台,被赫瑟尔迅速捕捉到,正当她打算抬手开始传递信息的时候,潜伏已久的安度西亚化作一行行文字,无声中钻入了她已经预设好的电报信息当中。 “目标即将进入无人区,执行捕捉预案,持3-091者率先行动。” 这句命令迅速进入了艾奇奥和休伯特的耳中,艾奇奥拉满马力率先飞出,厄兰兹变得近在眼前。 厄兰兹深紫色的目光穿透他自己的后脑勺,看见了越发接近的艾奇奥。 “你在干什么?!快回来!!杰伊!!!” 欧拓朝着地面吼了一声,但挂起的狂风让他的声音没能穿透,在那戏谑的风中他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和一本握在右手里的书。 “总台?”他迅速冷静下来,但并没有得到回答。 而艾奇奥已经极其接近厄兰兹了,在厄兰兹即将进入射程之前,他看到了那一双冰冷无情,蕴含繁星的双瞳。 厄兰兹眼中的星辰汇聚成玄奥的符咒,左眼勾勒出魔女途径的符号,右眼恶魔的烈火沸腾成尖角。 精神上的骤然冲击让他两眼一翻,一枚铜片迅速飞进厄兰兹手心,而对于飞在空中的欧拓而言,眼镜中那个亮紫色的光点骤然消失不见。 在总台里飞快敲击着电台,不断校正各类电码的赫瑟尔迅速启动备案。 抬起了另一台发报机,她在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意识到了阻断现象只能作用于一台电报机,双手各控一台,只要一边信号断掉,就会迅速用另一边发报。 “验证代码0992735,我是总台。阻断问题已解决。” “目前减员一名,目标丢失,请求下一步行动指示。” 她看向已经熄灭了一盏灯的电台,朝着欧拓发出请求。 “...前压至我方失能人员,结束本次抓捕活动,立刻上报教会本部,封闭道路交通。” 欧拓拧紧了眉头,在心里咒骂一声后迅速落地,扶起昏迷不醒的艾奇奥,最后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郊外,沉重地转过身离开了。 教堂的尖顶再次收拢,电报机闪动一阵便彻底熄灭。 站在田埂上的厄兰兹满脸是汗,冷汗一滴滴顺着他凹陷的面颊滴落,随着瘦削胸膛的起伏而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他目送着队长离开,或许在某一瞬间他们的目光隔着隐匿的法术交错。 但他林和安度西亚落在他背后,灵界落下的枭鸟站在他肩头。 他用冰冷的指头伸进口袋,摸出那个银色的口琴,它温润,流动着生命般温暖,华美流畅的符号蕴含着他无法辨别出的奥秘。 口琴凑到唇间,吹出一段流畅的音韵,一扇亮蓝色的符文大门在他面前骤然敞开。 在走进去之前,他打开自己的挎包,“高塔”牌自然而然地被夹出,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很久。 他用力地把这张牌插进大地,鬼祟的魔火在那上面升腾。 然后他不回头地走进大门,在门关收拢后,任逐渐碳化和粉碎的卡片植根大地。 当机械之心们再次抵达这里的时候, 只留下它无法占卜的灰烬,形如坍塌的黑塔,安静地躺在没有风的地面上。 (第一卷yesod完) 第一章 密契仪式 在一阵旋转和高度失真的感受中,四周的一切色彩似乎都变得更加鲜明,变成油画般浓郁的色调。厄兰兹踉跄地落在地面,只觉得不知名木料构成的地面虚幻飘忽,随着风而摆动。 当啷。 那枚滚烫的铜片从他的怀里滚出,连带着手里那本咆哮着喷出星光的书一起落在舱板上。书皮上转动的眼球朝着他那边狠狠地瞪了一眼,似乎因被欺骗而感到恼怒。 这种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一圈圈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数据缠绕下,这两件封印物都开始迅速被抑制,铜片变得暗淡无光,而魔法书也合上了那一只独眼。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穿着皮靴的贝尔纳黛步履平缓地走到厄兰兹面前,双手背在背后。 “没有您的帮助,我无疑是做不到的。尊敬的‘神秘女王’。” 他深知自己的未来与这位关系密切,主动摆出了恭敬的态度,双手拾起那本魔法书,递到贝尔纳黛面前。 “也许您不介意收下这本书作为我的投名状?” 不管贝尔纳黛是不是需要这本书,看不看得起,需不需要,在和这种程度的存在打交道的时候,态度和对方的心情几乎决定了一切。 “不必了。外人的东西,你抢到就是你的。” 她没有额外强调,但这一句话就点醒了厄兰兹——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罗塞尔日记里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而是君临四海的海盗女王。 “是。我明白了。” 他颔首致意,始终把目光放在贝尔纳黛的脚边,谨慎地保持自己的姿态。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过我想请你翻译一下这两个字。” 两个虚幻的符号在空中成型,变成标准的“故”和“乡”。看到这两个简体中文的时候,厄兰兹的神情难免出现了波动。 罗塞尔日记之所以难以辨别,光是从出发点上就有着巨大的错误。在但他林所述的那次灾难后,灵界和星界都被毁灭过一次,再造的世界中缺乏有关资料是其一。 其二是因为没人能想象完全不存在的东西。也因此,就厄兰兹所知,目前包括赫密斯语,巨人语,精灵语,古弗萨克语,鲁恩语在内的各种语言,全部都属于黏着语和屈折语,在认为罗塞尔日记是加密法的错误前提下,根本无法破解作为孤立语的中文。 翻译这两个字有可能是贝尔纳黛通过罗塞尔的笔迹,标点认为这是个重要的单词,也有可能是罗塞尔直接把这两个教授给了她,或者是她验证自己是不是胡乱翻译.... 不论如何,不能低估她现在的计算能力和信息获取能力,如果直译或者说得太清楚,让贝尔纳黛意识到这是一种全新语种的话,她很有可能基于已有文本得出更多推论。 解读完全无法理解的伏尼契手稿和十二宫杀手密语都应用过人工智能穷举法,而认为一个高序列强者的推演能力不足弱人工智能显然是愚蠢而鲁莽的。 心念电转之下,厄兰兹开口了: “它的字面意义是家乡,身和心的来处....罗塞尔回不去的地方。” “更进一步的翻译和表述,恕我也无法给出。” 他在这句话里表达得比较委婉,可能是不能,也可能是不准。 “我明白了。”她的垂发随着点头而轻微晃动,没有显露出什么感情波动。随着她抬起手,一小团信息在她的指尖跳动,与此同时,厄兰兹挂在脖子上的苦修会吊坠骤然被拆解,粉碎,回归了最基本的信息结构。 没等他来得及询问,那团信息就钻进了厄兰兹脑海里—— 那是关于黎明号他应该知道的各类消息,和船上的有关规则,详细到他所处的房间位置和自己需要做的所有事情。 她没有浪费时间继续解释,就转身打算离开。 “冕下,恕我无礼,我因为愚钝而向‘原始月亮’祈祷了一次,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污染,您知道如何将其驱除吗?” ... 贝尔纳黛不做声地转了过来,她蔚蓝色的双眸一下子覆盖上紫潮,闪动了一番。 “向你背后那位祈祷。用密契仪式。”她回答完后骤然间变成大量的泡沫,在月光下飞散消失。五彩缤纷的气泡彼此簇拢,折射出梦一样的幻彩。 这是什么魔法... 厄兰兹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缓和过来。他甚至没有捕捉到这个法术释放时产生的任何象征符号,它就那么结束了,像童话里最后化作泡沫消失的小美人鱼一样。 这个凄美的结局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那时候他产生了一瞬神秘女王消逝的错误认知。 转身看向甲板外,一片夜色下红月从海中升起,把黑海染成妖异的红色,星与夜和海彼此融汇,浓汤般沉淀而晃动,脚底的黎明号就这样停在深海当中,充当黑蓝色画布上的一抹杂色。 他逃出来了。 但丝毫感受不到自由。 “过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朝着天空伸出手,在遥远的星辰处,一只凭空勾勒出的小小独眼化作毛蓬蓬的猫头鹰,落到厄兰兹伸出的左臂上。 他们走过黎明号的甲板,迈步走下第一层的阶梯。两侧装饰华美的壁灯里跃动着纯粹的元素精粹,用温暖的光芒填充了空间。 相比于‘神秘女王’的名声,这艘船要小得多。它的长度目测有两百多米,也没有从属舰队。 从进入开始,他的窥秘之眼就能扫到几乎刻在所有地方的魔法标识和符号,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奇术仪式系统,如果他想要读懂,可能至少要投入几个月时间来慢慢研究。 在决定是否要举行向“愚者”的密契仪式之前,他打算做最后一点考察和研究。 黎明号的图书馆位于船体正中,存放着对任何人开放的资料和书籍,只有少部分最为关键的书籍由神秘女王本人掌控。 他站在图书馆门前,不同于常规的矩形大门,图书馆的门是非常独特的六边形。考虑到罗塞尔并没有在哲学领域有多少著作,这应该和珀斯卡尔的思想没有直接关系。 把手伸向大门前,伴随着浅金色的光芒填满大门,它朝着厄兰兹敞开了一片宏伟至极的空间。当初他和神秘女王就是在这里遇到的,白黑马赛克瓷砖拼贴的道路,伟人肖像下的高耸书架... 书本在这里飞入飞出,在窥秘之眼下,那是‘隐形仆役’们在将它们搬运出来。 这个图书馆的尺寸远超整个黎明号的尺寸,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奇迹才能创造出这个人间天堂。厄兰兹和手上的赛吉都愣住了,盯着图书馆的天花板,连呼吸都谨慎如潜行。 “来吧,让我们简单点。” 走到有关密契主义的书架前,厄兰兹伸出手拿下一本接一本的书籍,有好些他甚至都只是听过名字,今天终于见到了原本... 坐在桌前飞快地翻动着书页,他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只眼睛,多长两只手,恨不得一夜之间把整个图书馆的书都掰开,揉碎,全部读完。 在综合现有的文本比对之后,密契仪式的定义的确是将自己的身心灵全部朝着祈求对象敞开的一种仪式。 放在以前,想要得到密契经验是需要长时间的苦修,哲思和冥想的,而现在,只需要一个仪式,人们就可以直接得到旧日时代极为难得的感受。 虽然相较于第二纪,第四纪而言,超凡已经衰退了,但相较于旧日时代而言,神依旧更接近世人。 他翻开手边的《愚者圣典》和《灰雾之主的仪轨之书》,在皱着眉头辨认这些经文在暗示和隐喻什么的时候,也感叹于这位古老存在的信仰居然才复兴不久,难怪之前都没有怎么见到有关信仰。 从经文里来看,愚者似乎有整整六个天使,就他所知,这个数量能顶三个隐秘组织了。六个天使虔诚追随了这位古老存在,并随着祂的复苏而再次行走于大地之上? ...真是令人生畏。 合上书本,厄兰兹把目光放在书页最深处的一个象征符号上——那是无瞳之眼和扭曲线条的混合产物,似乎是在暗示愚者握有的权柄和能力。 在这一点上,愚者和正神教会一样,只出示高度形象化的象征,不展现神的模样。 难道说愚者其实和七正神教会关系密切?看起来这个信仰被视作正教是迟早的事情。 离开书桌,那一本本书自动飘飞起来,回到书架上应有的位置。厄兰兹则转身回到自己位于底层的房间里,这里基本上有所需的一切——空书架,固定在桌面以免滑落的全套炼金器材,仪式所需的用具等等... 伏在地面,仪式和三根蜡烛被投影在地面。 厄兰兹的眼底开始勾勒与绘画出愚者的象征符号,在深吸一口气后,念出了那一段尊名: “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啊。 我祈求历史的转折; 我祈求隐秘的眷顾; 我祈求您将我身上的污染祛除。 ” 随着灵性被投入仪式,厄兰兹划破自己的手背,涌出的鲜血自动构成了愚者的符号。一个联系居然真的逐渐成型,将他和这个符号紧密联系起来。 层层叠叠的浓厚灰雾盘旋着,缠绕在他身上,在厄兰兹看不到的地方,在神圣高耸的灰雾之上,蜷曲着的灵之虫们编制出细密繁复的罗网,按照预设好的方式开始回应祈祷—— 厄兰兹只觉得自己的关节变得僵硬而麻木,灌了铅一样难以行动。 完......了...... 思考变得越发延迟和缓慢,甚至趋近于停止。 然而他并没有彻底死亡,覆盖在他身上的灰雾和一层布一样裹紧了所有的污染,被看不见的黑色细线拉拽到遥远的地方,旋即是更厚的灰雾猛地裹在厄兰兹周身。 仪式结束时,厄兰兹才把“完了”两字想出来。 呼吸急促地摸着自己浑身各处,动了动自己的关节,并没有任何不适。 他摘掉自己的眼镜打算仔细观察灵体时,却只看到自己的双手。 匆忙地左右环顾,即使把窥秘之眼放到极限,也仅能看到稀薄的灰雾。 我瞎了? 第二章 海上生活 指尖浮现出但他林的符印,扭动的空气化作一面镜面,他摘掉自己的眼镜,发现镜子里的双眼依旧是烟灰色,不论如何都无法唤起 往好的地方想,我没死。 他这么宽慰着自己,靠在椅背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 在内心赞美愚者之后,转而拿出钥匙赞美了一下赫卡忒,继续扮演好巫师的身份。现在不管是“愚者”直接扯走了污染,或用大量灰雾包裹住灵体避免污染,都算是让他暂时逃脱了爆亡的命运。 劫后余生的幸存令人快慰,他也跟着开始稍微体会到新生活令人期待的一角图景。咔哒一声打开怀表,他悠闲地测算着行星的流动与对应的力量转动,想着要用什么法术来加快学习速度,很久以来第一次不用冥想就沉入了睡眠当中。 当他在海浪拍打当中陷入梦中时,大洋彼岸的第二罗塞尔学会里打印机飞快地转动滚轴,从墨盒里蘸取出墨水,仪式魔法侧写的肖像被一张张印下,未干的滚烫墨迹上面颊消瘦的长发巫师朝着所有人狞笑——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摩斯苦修会成员,疑似窥秘人途径序列七,携封印物3-091与2-174潜逃。” 这些通缉令和别的非凡者罪犯一起,被送往各大教会机关,被分拣,归档和记录,教会的耳目时刻盯着这些不法之徒.... 当然,千里之外的机器作响并不能惊动厄兰兹此刻的美梦分毫。 他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睡眠了,就像沉入丝绸的海里,柔软而幸福。 清晨时分,光芒透过圆窗照在厄兰兹脸上,正确运转的天时将日光投落成阴影,让站在衣帽架上打盹的赛吉醒了过来。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怀里钻动,鸟喙轻轻地把他啄醒。 厄兰兹有些迷糊地抬起自己缺了无名指的左手,拍拍赛吉毛茸茸的脑袋,早餐只在上午六点到七点能在二层舱里吃到,要是不打算饿到中午,最好现在就出发。 “才六点..早点去省得和别人抢饭吃...” 他并不是很想和船员们打交道,快步离开自己的房间,抬起左手在空中即兴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封锁术,并惯常在施法后赞美一次赫卡忒。 二楼的餐厅里总是徘徊着各类乐器演奏的乐声,窥秘之眼熄灭了的厄兰兹也看不到到底是什么在演奏,在自助餐式的餐厅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短头发男人背对着他正在夹烤吐司。 没打算和那位打招呼,厄兰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像是短路的灯泡逐渐通电,他眼前的东西又再次跳动起符号与象征,灰雾去时如来时般无声息,让他再次能够看到那些隐秘之处。 “愚者”先生在警告我不要乱看吗..? 不可窥视神...应该就是如此。 他暗自做出了判断,然后夹了一个圆鼓鼓的黄色面球。 它富有弹性,压下去也会逐渐复原,上面还撒着一粒粒的芝麻,搞不好是贝尔纳黛受到罗塞尔熏陶才会有这种麻元一样的食物。 “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吃这个,老实说,我们都只试过一次就没再吃了。” 先前那个在夹吐司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厄兰兹的盘子主动地说了起来。 他的声音和他高大健壮的体格非常配,响亮得厄兰兹耳膜发颤,他以自己的灵性和学识判断,这种程度的声音已经不仅是作用于听觉,还能直接和灵沟通。 “对了,我是伯尼·博格,黎明号的二副。既然来了船上就是一家人,哈哈,报个名儿?” 他主动地伸出右手,厄兰兹用自己的灵性直觉确定了一下后,抖了抖自己长袍的袖口,盖住缺掉的那根无名指,和伯尼行了握手礼。 “埃尔道斯·厄兰兹,神秘学者。” “嗨——害羞什么,我以前赌钱也丢了根指头,还不是船医帮我接回去了,回头我就把你介绍给他。” 厄兰兹眨了眨眼睛,下巴抽动了一下,说不出什么话来。 “事实上,这是我出于一些别的原因献祭掉的。谢谢你的好意。” “这样啊,抱歉抱歉哈哈,我这人就一个开船的玩意,哪儿懂这些。得,我先去算风向了,你先吃着。” 伯尼大笑着拍了一下厄兰兹的后背,那一阵力道让厄兰兹觉得自己至少有三根骨头错位了。 目送伯尼风一样转身离开,站在原地端着麻元的厄兰兹觉得喉头腥甜,吐出一口红血。 对自己连着施展了三次治疗轻伤法术,在滚烫的疼痛感里,错位的骨头才逐渐复位,加上格斗学者对体质的强化,他才有胃口面对自己的第一顿早饭。 麻元其实口感不错,面团蓬松可口,芝麻细细嚼碎之后的浓香味也让人怀念。黎明号上的船员吃不习惯算是个损失。 迅速解决掉这顿早饭,他起身时盘子就自动飘飞着离开了桌面,转而飘进水池里自动浸泡和清洗,而在窥秘之眼下,则是一群人形的模糊仆役正在清洗餐盘。 真方便啊.. 端起一杯浓缩苦咖啡仰头喝干,厄兰兹快步走到图书馆内,这里依旧没有任何人出现,空旷安静,让人满足。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会试着召唤瓦沙克,让这位魔神读取这里存在的知识,等回到大荒野后再一并接受。 考虑到这里是黎明号,“神秘女王”的主场,她不可能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在这里执行仪式有可能会被发现,如果他使用的神秘学内容被贝尔纳黛发现... 当然反过来说,她现在认为我是愚者的眷者,使用这套系统也没多大问题... 正当厄兰兹在权衡利弊的时候,赛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纠结,用喙啄了啄厄兰兹的侧脸。 “别闹。”伸手捏住赛吉的喙,一个思维讯息猛地钻进他的脑海里: “我可以帮你嘛!” “哦?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的?”这句话带了点威胁的意味,他从来都不喜欢这种被察觉到意图的感觉。 “你个死书虫想什么不是好猜得很吗!大荒野可以查找知识,这里讯息这么集中,肯定很好找...”赛吉的声音有些委屈,睁着的那只眼睛还流了点眼泪。 “...建议本身非常中肯,走吧。” 并没有怎么在意赛吉的表现,他眷恋地看了一眼图书馆,合拢了六边形大门。 “好了!别哭了,我去给你拿个蝴蝶面包...” 第三章 蒙主恩宠 回到自己的房间内,赛吉再次用力一扯,将厄兰兹的灵体带入了那片灰黑色的荒野之上。无穷尽的知识飘舞着,在第一次造访的惊讶逐渐消退后,留下的更多是敬畏。 这里能见到中文,和厄兰兹本人并不理解的阿拉伯文。换句话说,它要么是所有人知识的投射,要么便是逃脱了巨大毁灭,从亘古到今日都永恒存在的圣地。 先前的那块软糖让他更倾向于后者,这里就算不是神秘性的源泉,也必然和它有着深刻联系。想到这里,他就会觉得即使是呼吸,都是对这片圣地的一种亵渎。 “你要怎么寻找有关知识?”厄兰兹朝着赛吉发问。 “交给我就好啦!”它变回小白球的状态,两条触手先是合拢,然后分开,地面便随着他的触手而开裂出一条深黑色的沟壑,在那里面没有任何象征,甚至于连“黑”这个词都不能用于描述它。 那是意义的缺失,象征的缺口,大荒野形而上的尽头。 随着赛吉的触手一阵阵甩动,洪流般的讯息开始朝着这里涌来,从那深邃空无当中升起的,是层叠错杂的书架,它们变成了纯粹的块状信息流,与现实世界一一照应。 “...真是这样吗..外面有的,里面必然会有。” 厄兰兹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按照记忆里的顺序,抽出一本应该是《以太之秘》的书,随着书页哗哗翻动,这些知识直接烙进了他的灵中,作为他灵体的一部分而存在。 这比“隐匿贤者”靠谱多了.... 按照平常使用大荒野的习惯,他抬起手,在脑海中勾勒出“数字”这个概念,然后将其界定和蔓延到图书馆这个范围内。 虚幻的字符从空中凝结,被他一把握住,得出了船内总共藏书数是三万零四千二百九十八本。舍去和他要研究的领域不同的,总共还有一万一千零三本。 而这些对应的信息量,差不多是隐匿贤者单次灌输的两倍。但只要控制好学习速度和规划好学习方式,就称不上有多难受。 隐匿贤者的灌输恐怖在具有高度污染性,有明显错误和脱漏,还很多时候是无用信息,缺乏逻辑和跳脱,这些都是它污损心智的原因。 相比起来,这种纯粹的知识,并且还是贝尔纳黛本人认定了即使阅读也不会有所损害的知识则是另外一方面了。 他在脑海中观想出模型,书架的概念迅速崩溃,转而变成一本本的书籍,无关的内容在赛吉帮助下被一本本拣选丢出,筛选剩下的万余本书籍则按照内容和领域分类。 平时高度体系化的知识架构此时则有了巨大帮助,厄兰兹直接将自己相同领域的知识具现出来,和有关内容进行纵向比对,就能得出自己有哪些知识还不知道。 在第二次筛选结束之后,纯数据量可以被折算成约三千零五本书。把这些知识按照逻辑顺序再次排列,让知识的推导符合人类认知结构,从而更好地被吸收归纳。 “你..你确定要这样吗?” 赛吉看着在那边逐渐娴熟操作起信息结构的厄兰兹,虽然说这也比较合理,不然即使是窥秘人强化到序列七的学习能力,也不够在短时间内读完这些书。 “没关系,等我把这些知识得到之后,我会重新阅读更必要的书籍,确定它们结论的合理性,来反向倒推剩余知识是否可信。” “我是说你这样会不会被知识爆头啊!”这句话倒是让厄兰兹停下思考了好一会。 “这倒是。”听到厄兰兹这么说,赛吉才出了一口气。 “你说为什么知识作为一种被总结出来的客观规律能够干涉到人的物理身体?照理来说知识应该只有在具备神秘性的情况下才能影响到我们的肉体。”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说服你...”小白团子翻了个白眼,把触手拍在额头上。 “可能是隐匿贤者那家伙本身的特异性,和知识关系不太大。毕竟我记得传统神秘学里有信息模型这个说法,就是那群认为信息本身就能调动魔法力量的人。照这么说,隐匿贤者只不过是把爆头的魔法,以信息的结构灌输给别人了而已。” “你的这个推论前提是默认隐匿贤者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存在。” 于是可怜的赛吉便被厄兰兹绕进了思考问答当中,忘记了自己要劝厄兰兹不用那么着急这回事。 等赛吉反应过来的时候,厄兰兹已经伸手握住了提取出来的信息球。在他预先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这次知识灌输只不过是让他的灵体略微有些波动,在大约十分钟的稳定灌注后,周围所有的波动信息全都消散化开。 厄兰兹睁着眼睛,眼瞳中的符号如老虎机一样不断跳动。 亮蓝色的门中门,深黑色的扭曲王冠,锋锐的刀刃和太阳,蓬勃茂盛的菌种... 然后这些符号全部熄灭,回归到死一样的烟灰色。 “所以有什么帮助吗?” “没有。即使是卡拉曼写的书,真正值得学习借鉴的也太少了。我只能和捡垃圾一样从那些仪式里面提取他们的基本理念...象征和魔法标识想要的话哪儿都有。” 厄兰兹看起来有些恼火,在知识荒野上走来走去。 “这里知识共享的程度也太原始了...他们所有的知识都呈现出一种围绕途径为核心的趋势。” 好在贝尔纳黛应该也没少听过罗塞尔抱怨各种知识流动滞塞的抱怨,她建立的要素黎明通过交换,交流等方式把大量有关知识汇总了起来。与之有关的书籍几乎是每个字都大有帮助。 比起研究怎么创造出一道基于律师途径“贿赂”的巫术,钻研血族魔药的基础调配规则要有价值得多。只要能把框架提取出来,再进行一系列创作就很简单了。 好比发明了加法的概念之后,所谓巫术的多元性也就不过是1+3和1+2的区别而已。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赛吉托着腮,看着眼底符号一个接一个闪过的厄兰兹。 “要素黎明应该和大多数组织差不多一样,都是靠功勋积累,我要干的事情就是攒钱和攒功勋,用那些框架知识来完善我的理论...” “听起来像‘宏模型’或者‘要素黎明二号’...” 画着独眼的小球飘在半空中,语气奚落地吐槽着。 “我会找到改进方向的。”这次是厄兰兹主动白了赛吉一眼。 “好嘛好嘛,我们的理论大师。也许...” 这次赛吉话没说完,就被厄兰兹创造出的静音概念包裹住了,没法再传递出思想。在赛吉反应过来之前,厄兰兹就蹲下身,把手朝着大荒野的地面插进,掀起一块地皮,扭身跳了下去。 一阵失重感,伴随着耳边滴滴答答的信息流动声。 落回物质层次,厄兰兹飘在自己的肉体上仔细看了一会。这次的灰雾厚到他甚至看不到自己身体的轮廓。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打算进行一次占卜,毕竟虽然他的灵承受了知识,但回到肉体的时候,这一部分知识会被写入脑细胞,或许会有不良效应。 当然,稍后他才意识到灵摆不在手上。不过作为半个灵性生物,厄兰兹可以直接从灵界得到启示,而结果则是安全。 做好时刻准备失控的风险落回身体中,在轻微的头疼和眼花后,他的灵肉完善地合为一体,并没有超出预料的恶性效应。 习惯性看向窗户外,大海此刻漆黑如墨,隐约传来两声遥远的歌乐声,他下意识以为那是东拜朗的灵舞习俗。 仔细辨认了一番后,厄兰兹才发现那只是自己学多了有点恍惚。曲调是明快的舞曲,唱的也是因蒂斯流行的那些歌词。 “外面在开篝火晚会诶...你不去看吗....” 赛吉把自己的小独眼贴在窗户上,满脸都写着憧憬和渴望。厄兰兹则只是低头抽出一张一张的草稿纸,开始在上面勾画和设计新的巫术。 “外面着火了诶...” “少胡说了。真着火了我也管不住...” “可是...” “好好好,我就去五分钟,只要你能闭上嘴!” 被烦得说不出话来,厄兰兹扭开舱门,走上楼梯,赛吉则变成猫头鹰的样子,兴奋地“咕咕”叫着。 今晚是个美好的夜晚,海风把暖意送到甲板上,厄兰兹走上甲板,拐过一个拐角—— 他看到了舞动的火焰。 橙红色的光芒如太阳,照亮了他的面颊。 那是火构成的舞娘,金发飞腾似日冕。 第四章 与火共舞 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那真的是一团火。一团舞动的,窈窕的烈火。赤红色是她的舞裙,而橙黄的炽热则化作了她的身体曲线,以近乎极限的灵巧和技艺,她随音乐舞动时身下的篝火也随着摇曳,光把所有人欢笑的影子投落。 厄兰兹见过畸变离奇的怪物,也感受过被邪神耳语的折磨,在书上读到过不计其数的残酷死法,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番美景。 红月下,黑海上婆娑的火。 那舞娘欢笑着,骤然间飞向了他。 灵性预兆没有提醒,证明她应该没有恶意,她停在厄兰兹面前一段距离,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环绕着篝火的海盗们开始起哄,他一时间没有听清,直到这些话语开始齐整地汇成一片—— “和她跳!” “跳吧!新来的!” 跳舞?! 被这么一番怂恿弄得有些错愕,厄兰兹本打算抬手离开,却被那姑娘握住了右手,脚底的地面突然变得滚烫起来,让他下意识挪开半步—— 先是左脚,然后右脚,然后又是左脚... 在一次次的挪动和调整下,厄兰兹意识到那是她在教他跳舞。似乎只要触到她温热的手心,就会自然知道舞步和身体要怎样配合,知道怎么契合彼此的节奏,直至一切都融洽似炉火的核心。 一切熔融一体。 他们从甲板的边缘,迈着从笨拙到逐渐轻巧的舞步,在几个踮脚间挪移到甲板前端,白天见过的伯尼此刻扯着嗓子唱起了一首奔放的情歌。 数个行板转快板间,舞步随之热烈,加快了步伐,她后退半步,厄兰兹便跟着前进半步,两人交错着改变步伐,身影在火焰飞旋间交换又重叠。 五弦琴播奏一声,舞步便又突然间收敛,厄兰兹自觉地后退,作为她的伴舞而等待,左旁步,前进抑制步,右旁步,在身体和脊柱的运动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饱含力量。 他们就这样跳到了一支舞的末端,她温热的双手突然紧握住厄兰兹的双手,随着腰肢发力,他们旋转起来——视线和四周都模糊了,只有她日冕般的长发拉长成了光带,笑容则定格成永恒。 乐声越来越快,他们转动得也越来越快,直到海盗们也看得出了神。 一曲终了,她跃到篝火上,皓齿间是纯粹的笑意,鞠躬告别后化作一簇火,倏然地消失了。 厄兰兹有些迷糊地坐到了海盗们中间,身边充满了他不能理解的喧闹声。这一切似乎都太美好了点,以至于像是一个没有做完的幻梦,却又真实得难以否定。 “感觉像是在做梦,是吧?” 一个穿着老式正装的海盗擦燃了火柴,点起一根拜朗风情的卷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想当初我也是这样。你别看那些家伙们笑你,他们自己那时候比你滑稽多了。” 他用烟头指向另外几个窃笑着的海盗,给厄兰兹端了一杯淡啤酒。在海上,这种东西往往会取代淡水的地位,作为便于储存和携带的饮品。 “谢谢。”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杯,尽可能不惹人注意地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没有咽下去,然后把没有减少水位的杯子放到不显眼的手边。 厄兰兹环顾了一圈坐着的海盗,他的窥秘之眼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断定对方所属途径的序列,目前来看,他们大多看起来都集中在序列七到序列六,只有两个序列五。 并且和他预料的不太一样,这里的非凡者有各种途径,和贝尔纳黛相同的窥秘人途径反而没有几人,这倒是相当蹊跷... “哈,是不是觉得和你想的不一样?没有几个会施法的?” 对面那个海盗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厄兰兹这才开始用正眼看对方——他长着一张弗萨克人的面颊,脸则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而变成了麦色,眉毛有些滑稽地连成了一条线。 “的确。毕竟我认识‘神秘女王’冕下是因为她的要素黎明。” “也难免,看你这打扮就知道。别看现在就这群花花公子,要是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们,一眨眼就能有一打的半神出现!” 虽然这话里面多少带着有点海盗吹牛的成分,也有可能对方对半神这个概念并不清楚,但也从侧面证明了要素黎明本身作为一个第五纪的组织,能和从第四纪就存在的摩斯苦修会互相对抗,必然是有所特殊之处的。 只是现在为了和苦修会对抗,大部分的主力集中在陆地上而非黎明号上,并且如果真的需要,贝尔纳黛和她手下的半神可以在一瞬间抵达战场——甚至可能不依靠灵界。 确实是来对地方了... 厄兰兹伸出指头刮着眉毛,坐在他对面的海盗则似乎在等着什么,始终盯着他,厄兰兹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名字叫啥,伙计?老实说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在海上突然多出个活人来,你总不会是谁用法术鼓捣出来的吧?” 哦..原来是要我自我介绍.. “埃尔道斯·厄兰兹。研究神秘学的。” 考虑到上次自己自我介绍成神秘学家被拍错位了三根骨头,这次他换了个比较谦和的说法。 “我是‘左轮’埃尔德思·尼特,鲁恩那群白面佬愿意出两千镑买我的脑袋呢。” 尼特朝着火里啐了一口烟草汁,用右手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道。 哇,那你还真的挺值钱的。 厄兰兹看着尼特的眼神短暂地出现了变化,这笔钱都够他当五百周机械之心了...从他身上的以太体气场来看,这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序列八,比他序列更高,恶行更大的人搞不好能价值更多。 在这短短的一句话后,厄兰兹看到的已经不是穿着衣服的人,而是一叠叠的金镑钞票,以及它们代表着的一栋专属于自己的房屋。 乡下的一公亩田地只需要五到六点五苏勒左右,他完全可以找个合适的地方,买来一栋房屋加地契,以及周围的土地,而这所有只需要搞定一个赏金够高的海盗... 当然,此时坐在厄兰兹面前的尼特并不知道这个戴着软呢帽却穿着长袍的家伙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脸上会浮现出一种非常微妙的神情。 “...谢谢。你让我的生活重新充满了目标。” 厄兰兹慢慢地站起身来,握住了尼特的手,用力地上下晃动了一番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撑起灵性之墙进行隔音。 他开始规划自己未来将会用到的法术,并联系已经拥有的知识进行准备和创造。毕竟不论法术手段有多么诡异多变,知识有多么纯熟,一发左轮子弹就能带走他的生命。 首先,是逃命的法术。 其次,是防御的法术。 最后,是治疗的法术。 在心里给自己做了规划的厄兰兹不由得想嘲笑一下自己,可想到上次和达文波特男爵夫人的战斗,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即使做了那么多有关的提前准备,还是会因为缺乏情报而吃亏,还是会因为情况外的事情发生而受伤。 谁能保证自己永远能完美应变战场上的变化呢? 所以最好再研究一下触发式防护,或者隐身投毒,超远程法术? 按照记忆当中的那些资料,他的窥秘之眼当中亮起深紫色的光芒,所有的卷宗从虚空中凝聚成型,环绕着他展开,飘行在手边。 反正这些都是贝尔纳黛图书馆里的资料,不用担心她发现.. 赛吉蹲在衣帽架上看着纸张上各种生命,黄昏,门领域的符号,随着厄兰兹的笔触落下,开始增添《圣咏集》,《诗篇》当中的经文以及祷词。 这些宗教语句在非洲巫术传统或者传统圣经法术化的过程当中,都是起到过非凡作用的。甚至在《小阿尔伯特》,或者柏拉图的《理想国》里都谈到过利用诗篇内容制造隐形戒指的方法。 在熟练地引发了各种法术副作用——包括书桌长蘑菇,桌椅互换,厄兰兹头上长草或者纸张干枯脆裂等灾难后,厄兰兹终于完成了一整套法术的设计,习惯性地打开怀表—— 凌晨四点了。 第五章 坡先生 在心里骂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后,厄兰兹朝后翻身,鞋也不脱地仰头蒙着床单睡着了,等清醒过来时打开怀表一看——才两点.... 下午两点了?! 突然从床上惊醒,抬起手戳破灵性之墙,涛声与伯尼大声报出方位坐标的声音又充满耳朵。幸好没有错过什么重要事情,只是单纯睡得久了些。 海盗的生活并不是每天都那么刺激,也不是每天都会有船只可以让人劫掠。按照时间计算,他们现在应该是在中程岛左右,可以蹲到从拜朗到鲁恩王国的大量商船。 离接近预定航道还有一天左右,如果顺风的话可能明早就能到。 “赛吉,帮我个忙。” 厄兰兹扯了一把正在低头啄面包的赛吉,惹来鸟儿不满的眼神。 “把那件袍子交给阿拉克涅,让她改装成海盗服,花纹就按照我第二款袍子的来。” “好嘛。”鸟儿变成小白球,旋转着消失在空气中。厄兰兹则快步进入图书馆,按照自己记忆中对应的顺序取出了有关的所有书籍,抱在怀里步履艰难地挤到桌前。 在他证实贝尔纳黛没法看见自己的具体行为之前,必须要让自己的表达和展现全部自恰。比如如果他参与到抢夺货物和战斗当中的话,就必须让自己的表现出的法术能够和表现相互照应。 比如这个基于要素黎明符号系统开发出来的改良式法术在施展前,就要先向潜在的窥视者表现出自己已经研究过对应系统。 厄兰兹哗哗翻动着手中的书页,在做样子的同时也在把文字和脑海中的知识进行比较,吃过隐匿贤者恶意灌输错误知识的亏后,他在占卜确认之余也要对照已有文本来进一步确认。 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两个小时的阅览和比较后,他合上书页,收拾好桌上成片的手稿,咔嗒声中合拢写满的第五本笔记本转身离开图书馆,在他背后,一本本的书籍飘回书架。 海面的海风凛冽,把成片的白浪推向他背后。站在甲板上俯瞰这片深蓝色的海域,隐约可见游鱼在水面下流窜,不同于陆地的沉稳和接受,海洋万动无穷,一切都在这种运动中产生着秩序。 起初,这只是一种审美感受。但厄兰兹迅速意识到这背后有着更多的意义可待发掘。 他曾经就有过一种设想——巫师这个序列或许代表着对“动态力量”的窥探。 站到栏杆边,厄兰兹把眼镜摘掉,深紫色的双瞳放大眼前的细节,并非着眼于单纯的一个个体,而是整个在海底游曳的系统。 聚拢的银色鱼群开开合合,迅猛的猎手从海中一掠而过,他们挪移的符号,海浪摆动的弧度,都诉说着自然本身的某种特征。 如果把它们抽象出来,或许就是最为原始的符号系统,简单的象形文字。阿赞德人或古代的亚欧人们,从非洲大陆离开家乡的智人们,就是从这些动态中诞生了最早的宗教,最早的巫术。 他抬起手,缓慢地描摹出海浪弯曲的弧度,灵性自然地随着这种动作被带出,化作空中凝而不散的深蓝色,一行行随性挥洒的咒文被描摹出,不久后颤抖着溃散了。 双眼落在空无之前,只留下视网膜上残存的一点光斑。 他立刻感受到一种扩散出的触感在灵体上跃动,“巫师”魔药出现了对应的消化。 还真是?并且反馈还很快。 思绪立刻将两条已经建立起来的扮演方法彼此组合起来,如果他抽象出自己所侍奉的赫卡忒的符号,并基于它做出进一步研究,能否有更好的消化效果? 说干就干。 反正这里和常规的海盗船比起来方便很多,擦甲板,做饭这些琐事都是让“隐形仆役”代劳的,真正需要船员的地方往往在于武器维护,船身检查,瞭望情报等需要及时反馈的工作。 只要日程表没有轮到他,就有大量的自由时间可以分配。大多数海盗都在这个时候进行一些练习,大副二副他们如果不是在瞭望和掌舵,就可能是在规划航线,联络外部,计划劫掠等。 厄兰兹站在船舱内的三岔路口——实际上是通过楼梯下降之后的纵向道路口。把自己长袍上的橙红色绶带取下,简单测算了一下这里的道路比例和宽度。 赫卡忒作为三岔路口的女神,选择三岔路口作为她的核心象征之一,有可能是因为它同样代表着女神的三个面向。那么这个符号的核心应该要和“联通”,“异界”等关系挂钩。 他蹲下身,把自己见到的场景以不同的方式抽象出来,最基础的形式肯定是甲骨文般的形象抽象化,比如直接抽象出三岔路口的形象,然后进一步形象化成t字,或者基于这个架构开始添加别的符号...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逐渐意识到了一个自己之前虽然“知道”,但是不“理解”的概念。 索绪尔的语言学之前就有很多相关的概念,那就是语言本身就是一种表意的符号。在以前,这只是常规的知识点,而现在,它就是眼前一个个被新造出的符号,切实可感的知觉。 提出音乐化理论的瓦莱里强调过诗歌创作需要抽象思维,同时也需要清醒的思维状态,在这种状态下,诗歌和咒语之间的相似性在眼前逐渐明晰了起来。 由人所创,追求超越个人的无穷,普遍的宏伟价值。诗歌是凡人催动灵魂的咒语,咒语是巫师献给伟大存在的诗篇。 这个伟大的存在不一定需要存在主观意志,它可以是太一,可以是原初,可以是主,可以是理念,它是我们把希望和存活下去的动力寄托的那个实体。 咒语就像一首诗那样,独眼的巨人端起木棍,在澄澈的池水里搅弄,把整个大海与天空都扰乱。而体系化的比喻便是象征,是深刻,完美,动人的隐喻。 在一种清醒的迷狂中,他指尖溢出的不再是灵性,而沉淀成一只虚幻的钢笔,随着笔触在地面滑动,如诗似画的歪曲文字泛着深蓝色的火焰,在地面飞掠。 那些话语汇聚成诗篇,成唯有他能读懂,但任何人都能看懂的长赞美诗。 咔嚓一声,海风随着打开的门灌满了三岔路口。换岗结束的伯尼·博格看向楼梯下的厄兰兹,那个穿着一身深黑色长袍的人蹲在地上,簌簌地写着什么东西。 “埃尔道斯?” 他疑惑地打断了厄兰兹的书写,蹲下的人转过头来,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棱形面具。 “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吗?尊敬的朋友?” “...你戴着面具干嘛呢?” “可我的脸上并没有面具。这就是我的脸啊。” 第六章 血色长诗 “你是不是失控了?” 伯尼一个箭步冲到厄兰兹面前,作为水手途径的序列五“海洋歌者”,他对于灵状态的评估还是相当准确的,面前的人毫无疑问还是厄兰兹,他的灵上并没有被污染或者同化的色彩,而那副面具... 那是面具吗? 他试图伸出手去碰一下,那副面具却突然化掉了,没有非凡能力的作用,甚至连灵性都没有参与作用。 “显然,我和您一样神志清晰。” 面具后一双闪动的烟灰色眼眸里映照出伯尼的神情,厄兰兹皱起眉头后退两步,显然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也不符合精神分裂或者失控的情况。 “那你在干什么?”伯尼瞥了一眼写在地上的诗,那诗歌和用火焰写成一样不断摇曳,变幻着形态,每个具体的字迹都无法辨识,连贯起来却能阅读,把一种崇高的赞美之情直接反馈在心中。 “证明我的理论假说。” 厄兰兹把手擦过甲板上的那些诗篇,逐渐意识到创造神秘学语言的窍门到底存在于哪里。至于伯尼所说的面具..当然啦,那里肯定有面具,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行告退了。” 摆手告别后,厄兰兹快速走下楼梯,回到房间里,一件乌黑的晚礼服正放在那里等待着他。整件衣服突出一种强烈不对称风格,但和图铎帝国的严格规范不同,这是一件纯粹为了破坏对称美而设计的礼服。 礼服的后摆一长一短,形状充满不规则的轻微锯齿,上面的条纹则和干涸的血液一样暗红。 左肩有额外的肩垫,把肩宽垫起一截,并缀以大量浮夸的深蓝黑色渐变羽毛,角度张扬到仿佛某些畸形生物即将破肩而出。衣襟开口左边圆领右边尖领,点缀的金棱纽扣过多,以至于扬起的右侧有下垂趋势。 “你的海盗服做好啦~” 赛吉朝着厄兰兹眯眼笑着,这件衣服是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应该能让厄兰兹这家伙满意。专门按照维多利亚风格做的长摆黑海盗服,还有对称的结构设计。 “..我记得我要的是海盗服,你给了我一件礼服。” 这句话把赛吉弄愣了,连忙凑上去扯扯厄兰兹的头发。 “你清醒一点啊!这是海盗服啊!” “哦,对,我要的就是一件礼服。我肯定是花了太多时间思考问题才记错了。谢谢,回头我请你吃蝴蝶面包。” 厄兰兹的眼神清明了些许,拍拍赛吉的脑袋,从手边的碟子里拿出一个蝴蝶面包递给无心的赛吉。 “你不喜欢吃吗?怎么样都好,给我点私人空间,我要研究点东西。” 瞥了一眼拿着面包,眼睛却关切地看着自己的赛吉,厄兰兹扬起手,示意赛吉让到另外一边去,从抽屉里抽出了纸张和钢笔开始书写,那笔迹迅捷凌厉,并且炫耀般地用着大量不必要的花体装饰。 “你..看起来..是在写诗。” “诗?什么诗?我这不是在好好地研究符号和表述的关系吗?” 他拿起纸张哗啦哗啦地甩动了一番,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针管。 法术当中的确有被叫做“造物术”的简易法术,能够创造出短暂存在的木料等,但想要创造出结构复杂到注射器这个程度的事物,需要高度集中精神才可能做到。 厄兰兹娴熟地把针管插入静脉抽出一管血液,扭开针头,灵性维持住它不快速凝结和失活。伸出笔吸饱了一管的鲜血,混合着血和墨的黑红色字迹开始在纸面上扩散。 字迹起初还是正常的,随着整个长诗的结构成型后,它开始如蛆虫一样缓慢地扭动,且随着观察者的目光而挪动,它绝不在你正眼前蠕动,只在你余光瞥过时翕动。 “要不..我们..我们还是别..别写了....” 这个时候,埋头书写的厄兰兹已经散开了眼瞳,眼前除了那一行诗之外别无他物。赛吉不论发出多大的声音,在他眼前怎么晃动,或者怎么推搡他都没有作用。 诗一行行增加,血一点点减少。 写成的诗随意地散落满地,似乎它们存在的意义只在被书写的那一刻,抬笔后就不再重要。世上除了厄兰兹再没人能读懂这些诗,但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它在传递什么。 他就这样写着,直到太阳溺死在海底,重生为血月一轮。 血红月光照在纸上,此时每行每句都皎洁得像水银,稍微一弯曲纸页似乎就要直接流出这张纸。 注射器里的最后一滴血彻底干涸,给这首诗划上句点。 笔杆从厄兰兹手指尖滑脱,圆润的笔腹咕噜咕噜滚在桌面,躺在深红色转向黑褐的纸面。他晃晃脑袋,点燃了房间里的煤气灯。 白光驱散血月异样的光照,让厄兰兹可以重新审视这些洒落满地的纸张。他捡起一张又一张,看到第一行字时便把纸放到一边,做了三次占卜之后才敢再拿起一页。 “你...你清醒了...?” 赛吉从床底下探出脑袋,担忧地飘起来飞到厄兰兹身边。 “这都是什么东西..我根本不可能写出这种东西来。太..激进了,但我不能排斥它的魅力。” 厄兰兹扫过一行行的字迹,他知道这些都是用他的血液书写的,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在讨论的内容是自然中流动现象和符号学中曲线的内在联系,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种新的理论? “我看不懂,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这是啥。” 赛吉看到厄兰兹终于正常了,把自己怀里抱着的蝴蝶面包取出来,白球上开裂出一条嘴巴般的细线,咬下大半截面包。 “这是我自己用今天下午,基于赫卡忒特征和权能编出的语言写的一首诗。它..怎么说呢,类似于《罗森克罗兹的化学婚礼》,表面上是文学作品,但本质上是以此作为祭品,赞美权能,传递思想的一种魔法性创造。” “在这里,这个作者暗示了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模型。他认为魔法既不来自于灵体,也不来自信息,更不来自能量,也不属于心理范畴,而是属于..艺术,或者文学?” 说到这里,厄兰兹本人也愣住了,因为行文是可以被从不同角度解读的,或许作者不是这个意思.... “总之,他认为魔法的要素在于,用语言,动作等艺术性的创造,唤起客体的审美体验,而这种美本身能令客观世界折腰。这理论很荒唐,愚蠢,并且难以归纳,根本不科学。” 他摊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目光时不时扫一眼地上散落的纸。 “但其中有很多想法很有启发性,非常人能想到。比如,叶芝的诗歌理论认为象征有感性的和理性的两种,分别对应唤起感情的象征和它的补集。只有两者合一才能成为最完美的状态。” “比较典型的例子是莎士比亚的诗歌集和但丁的神曲,当你为象征共情的时候,就是在和象征背后的神短暂地合一。” “而这个作者他否定了理性象征的全部意义,他认为,人本身就是一种感性生物,我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是纯粹感性的,再怎么严密的实验结论也要经过人来校准,再怎么细密的仪器都只是为了弥补人的感官不足。” “既然如此,世界不过也只是所有人一起感知的交错结果,不如把感知放到极致,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不要,追求艺术的绝对张力。” 听着厄兰兹这段话,赛吉伸出触手给厄兰兹“啪”得来了一耳光。 “你清醒一点啊!这种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正常人会说出来的!你还和个神经病一样,拿着那件海盗服说是晚礼服!你犯病了就去看医生啊!不要再琢磨这些害人的东西了!” “...我不能否认这些理论很有价值,你想想看,在这个世界,我们见识过太多荒诞的事情了。它就像是一个上满了发条的烂怀表,我知道它原本是什么模样,于是现在这幅样子在我眼里就更加不合理。” “为什么本来应该对应水星的汞转移到了知识和智慧之神名下?这意味着基于这一个对应关系的全部对照都错乱了。像一面镜子裂了口,镜子依旧可以照,但总是有一个让你在意的缺口。” 啪。 赛吉又给了厄兰兹一耳光。这一下给厄兰兹抽清醒了。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收起手边的所有手稿。 “烧了。”赛吉用看着害虫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些纸张,厄兰兹这次难得没有顶嘴,灵性在他的指尖摩擦,升腾起烈火,把这些诡异的诗篇全部烧毁了。 “然后睡觉去。” 赛吉扯开床单,厄兰兹揉着发疼的额头,躺了上去,赛吉则把谢尔德布娃娃放在了床头柜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靠着冥想入睡的厄兰兹在梦中翻了翻身,血月的光芒照在墙壁上,在最亮的一块光斑上,流下了血液,书写出诗篇—— “被揭露的秘密毫无价值,被亵渎的事物也将失去恩宠” “因此,不要将珍珠投给猪猡,也不要为骡马准备洒满蔷薇花瓣的温床” “唯有真知永恒” 第七章 梦中相遇 在梦中缺乏意识的厄兰兹朝下坠落,直到某种轻柔的触感托举住他下坠的脚底。 他环顾这片异样的天空,它的色彩似乎永不固定,在压抑的灰黄色到过于腻味的深粉红色中变幻,房屋和街道都并不规整,而是旋转,拼接,断裂乃至畸形的。 走过一道重力九十八度歪斜的楼梯,他的帽子斜向下却依旧稳稳当当停在脑袋上。眼前的街道是黑白色交织的棋盘,在里面戴着领结的猫和扎着蝴蝶结的猫跳动往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又站在某个无限螺旋楼梯的其中一层,道路在他面前笔直断裂,在并不算远却无法攀登到的高度上,是他无法迈足的下一步。 从断口中看去,似乎还有同样这么多的楼梯在旋转,同样那么多个戴着黑蓝色软呢帽的人透过缺口往下看,他意识到什么般地猛地抬头,却发现头顶什么人都没有。 往下再看去的时候,下面也没有了人。 可如果下面没有人,我是被看的人,我也是看别人的人。 没有看我的人和被我看的人,我是谁? 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梦境如同破裂的玻璃玫瑰那样绽放了。 他又掉进更深层的无数层眼眸中,那些无意识的灵魂和他一起沉入这个昏暗漩涡当中,成为了活人城堡的一座砖瓦,在那里每一座城墙都是又活人堆叠起来,当飓风到来,他们便彼此分离,逃向一个无风带再次堆叠起城堡。 厄兰兹就这样经历一个又一个怪诞离奇的梦,在那些世界里有老人披着羊皮,在慈祥的婴儿怀里笑得露出满嘴缺漏的牙齿,他舌头上的舌苔每一个都长着可爱的人脸,朝着椅子喊妈妈。 我在哪里? 金黄的巨龙拂过天际。 何处可去? 无家可归。不论谁都一样。 “埃尔道斯先生?”一个有些稚嫩,惶恐的声音把厄兰兹从这种失去意识的状态中唤回,他转过身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把木椅子上,正身处某个咖啡店里。 人们来来往往,样貌千奇百怪。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一头金色的幼龙,像一只猫一样踞坐在椅子上,它翠绿双眸下的鳞片明暗交错,像极了谢尔德的雀斑,柔软的棕色圆礼帽压住这头幼龙的杂乱头发,见厄兰兹还不清醒,它还趁机伸出爪子,把自己胸前的条带领花正了正。 “是我。” 巫师抬眼,深灰色的眼睛转动着,他身上披着的不再是长袍,而是黑灰色的毛皮,在短短几秒钟时间里,他变成了一只蹲在咖啡厅椅子上的猎犬,消瘦的肋骨绷在皮上,稀疏的黑色长毛覆盖全身。 “所以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共有梦境?” 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他的外在暂时变成了狗,但视角依旧是人,这意味着他在和谢尔德谈话的时候,他能看到自己变成猎犬的脑袋顶。 “是啊..一般人进来的时候只会楞一会,我等到咖啡放冷了您也没缓过来。” 那头龙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厄兰兹,后者则和摆在面前的热咖啡大眼瞪小眼,似乎在等这杯咖啡长出嘴巴然后对自己问好一样。 “我没事,不过我需要向你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们进入这个梦境之前会遇到各种诡异的事情吗?比如说一些缺乏逻辑,错乱复杂的景象?” 这只黑狗费力地试图用爪子端起咖啡杯,但是失败了。咖啡杯打了个滚,和不倒翁一样又立了起来。 “没有,所有人都描述自己只是在短时间的无意识后就到了这里。目前来到这里序列最高的是一位序列五的先生,他要聊什么我也不能多问...不过我猜他应该也是这样吧。” “...好吧,那么我来一个切实一点的问题..我要怎么喝咖啡?” 他抬起变成爪子的手,戳了戳那个嘻嘻乱笑的咖啡杯。 “这个简单啦,好先生。这里是梦~做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 然后当着厄兰兹的面,一碟子的红酒冻凭空出现在桌上。 “我猜您的下一句话是‘这不合逻辑’,放轻松啦,先生,这个没有常理的环境最适合我们放下心防,好好交流,就当这里是一个新的世界好了!” 想说的话被吞了回去,厄兰兹开始在脑袋里具象化出那个咖啡杯飞到自己嘴边的样子,作为一个需要经常视觉化来引导魔法的人,这不算太陌生。 咖啡杯颤抖着飘飞起来,然后流畅地灌了他一嘴咖啡。 “好多了。好吧,让我们说正事。我最近不知道怎么又出现了幻觉,它看起来是一个穿着很浮夸,不对称的人,始终戴着一副黑色棱形面具。它似乎不只是一个幻觉,甚至可以影响到我的思维方式,让我凭空多出了另外一段记忆,创造了另外的一些东西...” 随着厄兰兹思考,那个形似他当初扮演过的“卡夫卡·坡”的形象就具象化在他身边,摇曳了一番就消散了。 从这个细节里,谢尔德就知道对方极度厌恶这个幻觉,因为那意味着他惯常的控制性行为出现了无法忽视的失控,并且问题还是出在他引以为傲的心智上。 “好先生,您有好好按照我的建议生活吗~?”谢尔德眯起眼睛笑了笑,尾巴左右轻微摆动。 “额...没有。你知道的,我有很多要忙的...” 厄兰兹突然间对旁边地上的板砖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好啦,没事的。我都理解,您才从一个高压环境下逃出来,自然精神状态不会太好。魔药本身也具有危害性,会妨碍您的自我认知和精神状况,加上您本身具有的压力,出现精神状况异常都是正常的,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好了。” 谢尔德很清楚,厄兰兹不是常规的病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间歇性的精神疾病,并且排斥被当做有问题的个体,承受不必要的关照,较为合适的疏导方式是顺应他的这种态度,用平等且有条理的方式疏导他的紧张,压抑。 “感谢你的理解。”黑狗点点头,烟灰色的眼睛落在对方脸上。 “这个幻影高度张扬,放肆,并且把感性和艺术高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程度,和您一直以来低调,沉默,强调理性的作风很不同,就您来看,这意味着什么呢?” 他抛出一个问题,借助厄兰兹思考时的心智体变化和周围环境来把握他思考模式的问题。 “我..我认为这应该是我被压抑的那一部分情感和需求,结合了我本人的一些..额...负面情绪产生的幻觉。还没有到人格分裂的程度,只是当我精神集中的时候会倾向于进入这种思维模式。” “嗯..我觉得您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因为就您的描述来看,您不具备分离转换障碍的基本特点,至少现在来看是没有问题的,需要进一步观察和做一点问卷调查才能断言。” “当然,除了精神问题之外,也不能排除超自然因素。您应该没有什么被恶灵附体之类的问题吧?” 说到这里,小龙抬起脖子,朝着厄兰兹那边靠近了一点。 “显然没有。不谦虚地说,我在这一块的见识和了解不会少于你,如果有类似情况,我会比见到兔子的猎犬跑得更快。” “也是啦..”小龙晃晃脑袋,从他身边出现了一个窗户,他把脑袋贴在窗户上,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哎呀!我这边天要亮了,主厨还要我去做酥皮蛋糕,我们明晚再见!” 他猛地推开那个小窗户,鱼跃式地钻进去,只留下长长一条龙尾巴在厄兰兹面前飞快窜进窗户,尾巴尖赶在窗框落下前一瞬溜走。 “...哈。异世界聊天室?真不错。” 厄兰兹笑了笑,干脆具象化出一扇门,又觉得不够梦境,干脆在底下开了一个小门,自己顶开小门走了出去。 睁开双眼,清晨的日光照着海面,是个好天气。 墙上的墙纸如昨天一样,什么字也没有。 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 第八章 劫掠 打着哈欠走向二层的餐厅,站在门前摘下眼镜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二副之后,他才敢放心进去吃早饭。享受了难得的独处时光,思考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烧掉那一首诗是个正确的选择,毕竟以血和艺术创造出的魔法,很有可能会和某些隐秘存在构建出联系。赛吉虽然行为有点夸张,但客观来说也帮助他从高度集中的错乱状态下缓和过来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是一个警告,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的研究方向是否出现了偏差。 他并不记得自己探寻过太过于复杂和深奥的知识,但却出现了精神疾病的爆发,这其中参与进来的诱因太多了,需要逐个排除。 ·1:过量的知识,或知识的长期影响 ·2:大荒野本身的影响效应 ·3:之前积累的负面情绪 ·4:魔药本身的负面效应 ·5:污染被解除后的副作用(?) ·6:隐匿贤者的灌输副作用(?) 在心里简略罗列出所有可能有问题的部分,他首先排除了第一项和第四项。就算知识有负面代价,会带来疯狂,都在可以接受的范畴内。没有知识,活下去都是问题。 至于魔药,只要严格扮演,还是能较大程度规避负面效应的。 五和六的污染...这种问题最好完全不要去思考和探查,只要多做点防范和杜绝措施,多向愚者祈祷几次。这不是他该探查和思考的方向。 第三项让专业的观众来判断,不用他思考。 这样的话,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大荒野。从它那里得到知识是否真的会存在某些隐秘而难以理解的影响?这件事情需要实验证明,但唯一能登上大荒野的智人只有他自己。 那么就用我自己来做测试。 维持住自身的灵性总量不过度消耗,不诱发隐匿贤者耳语和失控导致的精神恍惚。控制住得到知识的渠道,除大荒野之外不用别的任何渠道得到知识。 如果要控制变量,还不能进行对比。因为那样他就不能确定到底是基于知识推导出的新知识具有副作用,还是灌输本身具有副作用。 思考只能局限在确定安全的范畴内思考,不能越过危险度模糊不清的范畴。 那么实验就从现在开始,一场思维上的苦修。 继续研究力量运动方式和语言构造的尝试需要暂时搁置,停下一切有关的研究。 他要像一个海盗那样思考,研究的问题不再是形而上的规律和神秘学,而是如何赢得战役,分得最多的收益,最大程度的利用自己拥有的筹码。 起身离开餐桌,他面向海浪,握紧了手中的那把钥匙。随着脑海当中的知识被逐渐具象化,勾勒成诗篇,他用简单的献祭仪式把这一份赞歌献给了赫卡忒。 “应复如是。” 旧日灵体的赞同从他的脑海中荡起,右手上的烙印也变得鲜明了些许。 按照这个进度扮演,大半个月后就能尝试晋升序列六“卷轴教授”,在这段时间内的表现如果够好,或许能请神秘女王出手将那本书里的序列五非凡特性粉碎,分离出内含的序列六特性。 超凡意义上,当好巫师;世俗意义上,当好海盗;心理意义上,做好你自己。 把这样的基本扮演准则在心里多默念了几次,回到房间换上那身海盗服。 按照之前二副测算和得到的情报来看,有一艘从东拜朗出口烟草的武装商船将会在近几天抵达,如果能成功劫到这艘船,应该能赚到不少。 “哟,衣服不错。” 一个身材精瘦,皮肤有些黑的中年人叉着腰站在甲板上,朝着厄兰兹打趣了一句。他习惯性抖落窥秘之眼观察面前的男人,发现他和欧拓一样,是通识者途径序列六的“工匠”,身上遍布着各种符咒和神奇物品的微光。 “谢谢夸奖。” 他略微点头,开始试着自我介绍。 “埃尔道斯·厄兰兹。” “约翰逊·夏尔夫。” 两人行了个简单的握手礼,甲板上的海盗们则全部开始从底层涌出,炮手开始把火药和炮弹填进侧炮,超凡者们则分布在码头的各个位置上,有的在搓手,有的在调试左轮。 二副用力一扯风帆,属于“黎明号”的旗帜反而被普通的白帆替代,整艘船看起来反倒寻常了不少。 瞭望员端起望远镜朝着远处的海雾中看去,一艘巨大的商船黑影正在迫近。 “喂,我说耗子啊,这是不是咱们要去的那艘?”二副扯着嗓子朝着地面大喊,一个门牙突出,却穿着相当考究礼服的瘦小男人扯了扯自己的红丝绸手套。 “绝对是,我能感觉到里面全是值钱的玩意。” 他的声音尖细,眼睛转动时像极了老鼠。这个特殊的家伙吸引了厄兰兹的注意力,他眯眼放大对方的以太体,第一次见到这种灰绿色的气场。 ....偷盗者途径? “哦,对了,为什么我们要把帆改成白的?”厄兰兹必须承认,对于海盗的事情,他没有多少认识,只好问一问看起来就很有经验的夏尔夫。 “这个好说。海盗也是会赚取海盗赏金的,只不过要经手中介和代领的冒险家,可能两千镑的赏金折合折合,能拿个七八百?” “..哦。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挂上黎明号的旗,会把同样来劫船的海盗吓跑。” “对的。诶,我说啊,你是新来的,还没挂上悬赏金吧?要不你去帮兄弟们领钱,这样也省的让那群混蛋赚我们的人头钱,你抽我们一成手续费,很划算吧?” 被叫做“耗子”的海盗主动地凑到厄兰兹旁边,语气急促地说着,一双眼睛时时转向他。 “你少他妈的扯淡了,耗子。新人哪儿有证件,做套假的搞得不好命都要赔进去。也就你才想得出这缺德主意。喂,伙计们,准备好,还有十分钟,准备靠上去!” 眼睛和手都没有离开过望远镜的瞭望员先是骂了两句“耗子”,随后便扯开嗓门大喊一声。 所有超凡者海员都从怀里抽出了一枚符咒,低念出要素黎明体系里的启动词,一层模糊梦幻的光芒让他们的身份都变得难以判断。 厄兰兹虽然没有拿到这些符咒,但以他阅览过所有有关书籍的知识水平,能判断出这是个叫做“罗塞尔翡翠蜃楼”法术的符咒版,抬起手施展出对应的法术,一层朦胧便也随之罩在了他身上。 商船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厄兰兹从腋下枪袋里抽出手枪,把所有子弹全部换成刻有水符号的世界盐子弹,又在符咒发射器里填满了风暴途径的符咒。 “开火!” 拿着望远镜的人大喊一声,黎明号左弦的炮口一字排开,轰鸣声一声接着一声,从喷吐烈火和硝烟的炮口中,铅弹成片飞出,在船上炸出一个个深洞的同时,也在海里惊起白色水花。 商船上的押运人员迅速站在船舷边,架起长杆步枪,等待着两艘船进入百米内的射程距离,子弹噼里啪啦地作响,擦过船舷,空气与海风,而黎明号也以相同的火力予以回应。 超凡者们暂时都后退半步,没有行动,厄兰兹见状也随之后退。 能用火力解决的,就不要动用非凡。 这是贝尔纳黛对船员们的告诫,相较于毫不收敛自身张狂能力的海盗将军们,作为神秘女王的贝尔纳黛在这一点上显得有些突兀,只有知道她奉行理念的人或许能猜得一些缘由。 就在两方的交战即将陷入白热化的时候,砰然一声响又从商船的左舷处传来,那是另外一艘厚重的木船,黑色船帆上一柄巨剑刺穿骷髅头的图章清晰可见—— 黄昏中将布拉托夫·伊万的附属船只! 第九章 蛆虫之箭 “钱来了,伙计!” 埃尔德思·尼特大笑着拉动手里的枪栓,当啷一声换下子弹,又朝着商船上打出一枪。 他身边抬枪发射的海盗大多射偏数米,而尼特的子弹则发发都精准地贯穿别人的脑袋,红白液体带着掀翻的颅骨,便有人抽搐着肢体滚进大海深处。 拉栓,换弹,瞄准,射击,动作精准得和机械一样完美精准,每一发都让商船上的一人落命。 随着商船上的人群逐渐稀疏起来,一层厚重而透明的壁障突然立起,所有射向船只的炮弹和子弹都碰上了无形的空气障壁,只能惊起空气中的圈圈涟漪,随后就失去所有动能滚落大海。 “他们出超凡者了!喂,断指头,看看那是个啥途径!” 被叫做“断指头”的时候,厄兰兹还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正在叫嚷着的瞭望员。 “说的就是你!快点!” 他不再犹豫,眼镜滑落,目光刺穿硝烟迷雾和别船海盗搏杀中的船员,看向了那个屏障的核心——那是穿着一身厚重盔甲的男人,正把双手中凝聚出的纯白剑刃插入船身。 “应该是个战士途径的序列五。” 根据对方以太体的亮度和色彩,厄兰兹做出了初步判断。在一片喧闹声中,那个瞭望员清晰地捕捉到这个讯息,用黑话嚷了两句。 “是铁手五,把炮弄出来!” 随着这声命令落下,黎明号的右舷木板打开一块,表面环绕着大量黑夜途径象征符号的巨炮探了出来,明明口径让人难以忽视,却很难始终集中精神注意到它的存在。 正当厄兰兹在疑惑的时候,对面船上的“铁手”杜克骂了一声娘。 成群的伙计们正抱着脑袋跑离甲板,跳进海里试图游回黄昏号上,绝大多数都只能被背后的冷枪放倒,拖着半残的身体朝着船舷爬去。 作为黄昏中将的二副,他费了三桶杜朗齐,数不清的卷烟,才让自己能够带领下属出来抢船。要是这一票能干好,他成为大副,服下序列六魔药就是迟早的事情。 起初登船都算顺利,对面那群菜鸟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非凡者,结果谁知道东西都搬到甲板上了,他都快听到红剧场里舞曲的当子,突然钻出一个和船长同层次的混蛋。 要是早知道对面这群家伙请了这个程度的非凡者,他哪里还敢上船?! 现在跑回去会死一大堆弟兄,还分钱没捞到,挂在甲板上喂鲨鱼,非凡特性拿来给别人都算是船长仁慈,与其这样,不如抢点东西回去。 想到这里,他一狠心,侧身躲过别人刺来的刺刀,一副宽大的手掌捏紧那人的脑袋,又抓住另一个逃跑的伙计,猛地一砸把两者的脑袋如熟透的西瓜般砸得稀碎。 这狰狞的声音和血腥味让所有的海盗都暂时停下了脚步。 “谁他妈的敢跑!都不准跑!给我搬!” 这个身材魁梧的弗萨克男人抽出腰间的配枪,朝着天空连开三枪,起初是迟疑,然后是匆忙,他们这些亡命徒都清楚现在自己想要活命,唯一希望是搬到点东西然后逃跑。 在砍掉两个试图搬空箱子蒙混的人头后,海盗们都不要命地拖着装满上等烟草和黄金的箱子朝外跑去,两人成组用力甩动箱子,抛给黄昏号船上的人。 而“铁手”又开三枪,霰弹把被打中的人脸射得血肉模糊,根本判断不出是正面还是后脑。见子弹射空,随手一丢,拔出腰带上的宽刃大刀就扑进人群开始削砍。 不论是锁子甲,皮肤还是骨头,在他舞动的刀刃下都和晒干的秸秆般脆弱,一刀两断,通红的肉体被腰斩,削断四肢,在肢体和血液里,他狂暴地抡动自己的肢体,刀刃所及之处只有死亡。 血液浸透他的长摆风衣,湿漉漉沉甸甸地垂下。 “好了!别他妈的过来,我们两不相欠。过去呆着吧!不然那炮口开火了,你们都得死!” 恶狠狠地抬起手中卷刃的砍刀,笔直指向剩下几个试图靠过来的船员,又指了指那个开始亮起成环符咒的炮口。那几人也不蠢,迅速转身跑下楼梯,躲进船舱。 “铁手”杜克很清楚,对面那家伙是来赚钱的,他们也是来赚钱的。从他没有保护货物而是保护船员来看,他赚到的钱不和货物交易总量挂钩,所以这不算断人财路,也就都各退一步。 看到货物被一箱箱搬运到黄昏号上,杜克咧开他齿缝里全是鲜血的嘴,心里跳动着喜悦。 这样一来,随便捡几个有赏金的家伙的脑袋回去,慢慢让人转手弄出去回点血,加上这笔货的价钱,死几个人算什么?只要赚到钱了就不亏。 有那家伙撑着,隔壁船上的海盗就只能看着空碗吞口水了... 砰。 那标识满黑夜领域符号的大炮在无声中开火了,直到那一团黑暗撞击到屏障上,才发出巨大的响声。 晨曦般的屏障在黑暗吞没下迅速地消融解离,那个单膝跪地剑插甲板的男人起身,手中凝聚出的宽刃剑迅速淡化粉碎。 所有的船员都已经躲进船舱,他的保护工作初步结束。见他这幅姿态,在场的所有海盗都没有谁第一时间采取攻击行动,因为矛盾的重点——财物已经转移了。 “搞他!” 不再等待下去,蹲在船帆上的伯尼率先发难。他的头发根根直立起来,双眸中冒出亮白色的骇人电光,随着他左右手做拉弓式,闪电迅速填充满他的双手,粗大的电蛇缠绕着他噼啪作响,一束亮白色的闪电脱手而出。 电蛇爬满了黄昏号,致命的电蛇在甲板上所有海盗身上传递,只要一次,就会被击穿心脏。他们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不再抽动时浑身都还保持着异常的僵直状态。 血肉烧糊的气味弥漫在空气当中,“铁手”杜克虽然闪躲及时,但也被电得半身发麻。 惹上硬茬了。 “哥!这位哥!我把货都让给你们,放我们兄弟们一条生路行不?” 他绝望地扯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句,瞭望员拿下自己的望远镜,露出玩味的神情。 “老子们宰了你有货还有人头,凭什么放你走?” “得了,这样,我来做主,断指头,你上。” 厄兰兹没说话,身形在原地虚幻化消散,只留下一张上面撒着世界盐的纸人。落到甲板上的则是一个穿着不对称浮夸礼服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张造型狰狞的棱形面具。 “如果你能打赢他,货带命,都能带走。如果你打不赢,连人带船都赔上。喂,耗子,给他来把好刀。” 畏畏缩缩的男人左手握拳,朝着逆时针方向转动半圈,叮当作响的一把宽刃刀随之落在地面。 杜克并不担心这把刀上有任何副作用,作为序列七的“武器大师”,他能很大程度上忽视各类刀剑类神奇物品的副作用。 掂量了一下,他就立刻能完美把握住这把剑的重心,距离和适合的攻击方式。对面那个家伙穿着浮夸,在近身战里根本就不占优,还隔自己这么近,他只需要近距离爆发速度,砍下这家伙的脑袋,就算成功。 现在由不得他去思考到底能不能兑现。 他摆出格斗架势,这对于他而言就像是呼吸一样本能。 刀刃平放,他知道自己在爆发接近之前,对方有一次施法的时间,在那次时间内,他只要应对完善,就等于胜利。 砰。 一片黑红色的气浪以这人为中心撕扯而出,传出尖厉刺耳的啸叫声。他做出一个防御姿势,作为对超自然影响有相当抗性的序列七,这种程度连挠痒都算不上。 他露出一个狞笑,前踏步的同时猛地挥下刀刃—— 然后刀径直地穿过了这个人的身体,一道破空声从远处传来。 嗖。 血液从脖颈处的创口喷涌而出,一发介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墨绿色污秽箭矢深深地趁着他肌肉紧绷时突袭而来,搅弄着的剧痛从创口扩散而出。 隐身蛰伏在三百米开外桅杆上的厄兰兹发出了讥讽的笑声,他背后手持弓箭,背着箭袋的虚幻人影随着咒语结束而淡化消失。 “喜欢吗?我专门设计的三重嵌套法术。” 第十章 灰雾之上 “喜欢吗?我专门设计的三重嵌套法术。” 这个法术是厄兰兹基于“瓦沙克的远见”,“斯伯纳克的蛆虫”,以及“列拉金的毒箭”组合起来的法术,能从极远处定位并命中对手。把腐败寄托在蠕动的生命上,加快侵蚀速度。 “哈哈哈哈哈,瞧他那样儿,气得脸都歪了。” “喂,傻子,在这儿呢!” 黎明号上的海盗们把手圈成喇叭状,朝着对面的杜克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嘲笑。 听着远处讥讽的话语,杜克恼怒地咬紧了牙关。 娘的!这群家伙一个比一个怕死! 他本想拔出那根虚幻的箭矢,却发现那种墨绿色的毒素正在飞快地侵蚀自己的身体。照理来说这种程度的暗算他应该早有预兆... 是之前那个没伤害到他的法术!那根本就不是冲着伤害他而释放的... 血管扩张的疼痛感和毒素异常蔓延的程度快得超乎寻常,他没有任何犹豫,抬起手就朝着自己的手臂砍去,大量墨绿色的蛆虫蠕动着从伤口断面扭动钻出,落在地面疯狂地屈伸着自己的环节身体。 真悲壮啊。 “扬升。” 随着古赫密斯语单词被吐出,三个造型狰狞诡异的深黑色仪式圈从厄兰兹背后浮现,当初灰眼对他使用的那种符咒被破解,混合着恶魔领域以及死亡领域的象征符号跃动不止。 “升变。” 下一个触发词被念出时,杜克已经飞快越过中间商船的甲板,凝聚出一柄重弓,光凭着自己的牙齿猛咬住弓弦和箭尾,搭弓射出了一发光耀的箭矢,划过遥远的距离,把桅杆上的厄兰兹扯碎成一张张纸片。 仪式圈中燃烧着的颅骨发出狞笑声,成串的啸叫爆炸从各个角度环绕着杜克爆发而出,他凭着坚定的求生意志和武器大师的意识强化全部扛了下来。 落在远处的厄兰兹则拿着一本笔记本,在上面写着什么。 看起来这条途径的非凡者对超自然意志干涉的抵抗能力很强,不适合采用精神破坏战术。 杜克被这种忽视弄得大为恼火,但压住了咒骂的冲动,这是他一举击败对方的机会。做出拉弓假象,抬手的同时腰腹骤然发力,把自己的身体猛然扭动一圈甩出两柄凝聚出的匕首。 然后匕首又一次径直透过了那人的身体。 完了。 在箭矢划破空气而来之前,他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 同样的蛆虫箭矢,彻底贯穿了他的大脑。施法射箭的人,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的桅杆上。只不过是借助“替身法术之后一定会换位”玩了一个思维惯性的骗局而已。 他本人只是在替身术施展的时候原地消失了一瞬间。让但他林改变伪装形态。 对于一个恼怒,恐惧的人而言,这种把戏配合挑衅就足够欺瞒他做出致命判断了。 厄兰兹叹了一口气,闪烁到杜克的尸体前面。半蹲下身,伸出手透过他蛆虫蠕动的大脑,从里面费力地扯出一团深金色的信息球体,背对着所有人把它交给了赛吉。 “存到大荒野去。我现在不能直接摄入这些知识。” “嗯。”他肩膀上的枭鸟闪动了一下,迅速消失不见。 等到非凡特性析出后,黄昏号里的所有财物都被飓风吹袭着送到了黎明号上。厄兰兹拾起那颗搏动着的银白色心脏,对它施展了一次反占卜。抽出腰间的仪式匕首,砍下对方的脑袋,回头这能作为申领赏金的凭据。 “东西抢到了就是你的了。跟着神秘女王冕下混,这样的好处以后不会少。” 穿着一身因蒂斯潮流的华丽服装,那位经常口吐芬芳的瞭望员低下头,朝着厄兰兹咧嘴一笑。 “我是尤格特,临时大副。” 看起来真正的大副应该因为一些原因被调遣到陆地上了。 “我明白了。这份序列七的特性至少能卖1000镑吧?如果有需要和被加工的话,能卖2000镑有余?” 他掂量了一下,把这话说给夏尔夫听。 “嗯,对。差不多是这个价位。”夏尔夫点了点头,作为工匠,他对这些行情最为清楚。 “好的,我明白了。”随后,那枚银白色的心脏被厄兰兹单手拿着,递给了夏尔夫。 “我想您应该挺清楚行情的,不会缺渠道。这个非凡特性就给您处置,拿给工匠制成神奇物品后卖出去,您自己抽成辛苦费和加工费,剩下的我只要一半,余下的就给在场的各位分了,权当我请各位喝酒。” 就按照最低标准,卖出一千八百镑,工匠抽走五百镑加工费,再抽三百镑的手续费,他本人取用五百镑,剩下五百镑也足够在场的十五位超凡者一人三十三镑左右。 “你数学没问题吧,断指头?”耗子小心地凑到厄兰兹身边。 “我数学挺好的。”他笑了一声,耸耸肩膀。 “毕竟我知道这是承蒙兄弟们关照,我一人拿了算什么义气。” 随后便是一阵阵笑声和善意的打诨,夏尔夫接过那份非凡特性,朝着厄兰兹多看了一眼。 毕竟接下来还需要长时间在这里呆着,花点钱没什么不好的。何况这特性本身留在手里也是个烫手东西,迟早要靠别人的人脉处理出去,不如顺便赚个人情。 “好!你小子挺聪明的,等咱们靠岸处理掉这批货,咱们一起去喝酒。” 尤格特笑着搂过厄兰兹,手掌在对方的右臂上拍了拍。被近距离接触让他很不适应,但在考虑到海盗们的相处方式本身就是这样后,最好还是尽快熟悉。 “谢谢。对了,能不能再劳您帮个忙?”厄兰兹朝着船舷边上望了望,尤格特立刻会意跟着走了过去。 他在衣兜里打响响指,灵性之墙骤然竖起把声音隔绝。 “是这样的,我因为一些原因,可能不方便在正神教会控制区域下露面。我想问问看您有没有什么方法把这家伙的脑袋处理掉,我愿意把在各国领到的赏金抽给您百分之二十。” 按厄兰兹的计算,这人的人头应该是两千镑,如果把各国所有赏金和商业组织的悬赏都折合,大概总共有接近三千镑。去掉百分之五十的中介费和申领费后,还能剩下一千五百镑。 万幸这家伙杀的人不在少数,否则他的人头还真的不这么值钱。如果不是有遭遇战,二副的那一发闪电,偷袭,提前准备等诸多因素叠加,要拿下这家伙绝对不容易。 好在现在不需要担心这些,他死了,并且人头归他。 “这个好说。你做事也明白,交给我就好,有我在,耗子那小子不敢做手脚。” 尤格特笑着往后一仰头,把脑袋上的船形帽摘掉,给自己扇着风。 “我明白了。有劳您了,分钱的时候不必管我的,把那笔钱拿去垫付风险费。” 厄兰兹解除灵性之墙,把人头交给对方。 等到海盗们聚在一堆首先把金镑和硬通货分赃时,厄兰兹直接转身离开,按照之前所说的,把这笔钱用来偿付百分之十悬赏总金额的风险垫付费。 毕竟冒领赏金是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的,为了旱涝保收,预付一部分钱给代领人是必要的。 他们抢来的钱,百分之六十归要素黎明和黎明号的运行维护,百分之四十在折价之后可以均分,超凡特性等谁需要给谁,否则给工匠。他估算了一下,差不多自己能分到两百镑,刚好够用。 “赛吉,帮我盯着他们。” 吩咐完后,厄兰兹转身回到房间。等着赛吉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厄兰兹放松身体,畅想着未来的生活。 靠岸之后,这笔钱足够购置一片让他自由支配的土地。 这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这让人觉得安心。 而安心和安全,是他愿意花上一大笔钱买来的无价奢侈。 他没敢让“耗子”代劳,那个混蛋搞不好会因为各种原因扣押,剥削别人的钱。 让负责分发钱的人来监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海盗们不追求正义,但是绝对会追求公正。在有绝对裁定权的贝尔纳黛不在的情况下,分赃不均或者不讲公平的下场就是被送去喂鲨鱼。 这笔钱本身也不少,如果要弄到手,大概需要在靠岸后一周之内,在此期间,需要伪造假身份,联系有关成员,一套下来中介费和代领的风险垫付都不少。让对方代劳自己最省心。 他对于人际关系处理这块实在是糊涂,能够凑合着过就行,亏几镑就当破财消灾。 畅想结束后,他从腰间抽出仪式匕首,在地面投落仪式环的幻影,擦燃深蓝色的烛火。开始朝着赫卡忒和愚者做了例行祈祷和仪式,来确保自己的精神状态和尽可能规避隐匿贤者的耳语。 在最后一句祈祷词落下后,他长出一口气,逆时针转动手中的刀刃,将积攒在仪式圈当中的残余能量予以释放后,他揉着自己的眉心,大脑右后方突突跳动地疼痛着,可能是因为施法有所消耗。 最近他运气不错,没怎么遇到隐匿贤者。 但没人能够保证什么时候自己就会横遭不幸,只能永远做好最坏的准备。 用了一次罗勒特藤蔓之茧恢复状态后,他联络上赛吉,再次登入了大荒野。 而在灰雾的源头,灵界的顶端,宏伟古老的宫殿当中,则有着另外的事情在暗中发生。 “塔罗会”如常召开,只是那古老高背王座上再无人影,长桌的末端空无一人。 “下午好,各位。”站在巨龙符号座椅前的少女做了个提裙礼,余下各位迷蒙在灰雾中看不清面容的人相应予以回礼。 这是“愚者”陷入沉眠后举行的第十四次塔罗会。 在常规询问魔药配方和材料的交流结束后,“隐者”打破了塔罗会上的沉默: “最近‘愚者’先生的眷者们似乎已经开始活动。根据我的情报,至少有一位开始了活动。在贝克兰德以及因蒂斯的特里尔都出现了眷者们的聚集。” “倒吊人”的身子略微朝着“隐者”那边侧了侧,“正义”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知道“隐者”女士分享的这个情报本身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实际上,长桌上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了相应的表现。“太阳”把身子前倾,手臂搭在长桌上,“星星”的反应最明显,把双手都搭在了长桌上,双手重叠起来。就连寻常最稳重的“月亮”和“魔术师”也都有抬起头的动作。 “我也有一些相关的情报,但我并不确定他们是“愚者”先生的眷者,只是有某些奇怪的人,在遭受濒死的伤害后幸存下来,有不少人通过刊登奇怪的符号语言来进行彼此联络,有些符号甚至和罗塞尔日记当中的罗塞尔密码有重叠的单词。” 控制着鲁恩助学慈善基金会和古物收藏学会的“正义”补充了一部分情报。 “...你为什么说他们是‘似乎’开始行动?” “倒吊人”皱起眉头,朝着“隐者”发问。他目前还在漫长的航海过程当中,情报讯息的获取不如当初那样明确了。 “因为他们身上都有着愚者先生的灰雾,我无法看清他们的命运。并且,他们的行为也都很奇怪,有人宣称自己能够解读罗塞尔日记,但被另外一位位于贝克兰德的,专业研究罗塞尔手稿破译的先生反驳,于是这两人在报纸上互相辱骂了半个月。” 听到这番话,“倒吊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的确,光是从这番话上来说,他们的所有表现,除了灰雾之外几乎都和愚者先生缺乏关联。但在塔罗会里的这段时间让他深刻认识到神的想法并非那么容易能够被揣测。 “‘愚者’先生自有祂的计划。我们最好先观望。” 他把双臂交叉在胸前,往后靠着冰冷的座椅靠背。 “也许这是‘愚者’先生加快苏醒的计划?我们是否应该先和他们中的某些人取得联系?” “太阳”等到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的时候,才开口提出想法。 真是见识少..愚者先生的想法才不是我们能猜透的,但这肯定是我成为血族救世主的重要前兆! “月亮”听着“太阳”的这番话,在心里窃笑了一下,骄傲地略微抬起下巴。 而“魔术师”和“审判”则交换了一下目光,没有额外的言语。 在会议结束后,灰雾升起,覆盖万事万物,七光簇拥的古老宫殿再次回归死一样的寂静。 第十一章 搬兵决 在符号和象征组合的宏伟荒野当中,厄兰兹坐在地面,在他面前铺开的则是从“铁手”脑海中提取出的讯息。在这些灿金色的文字当中并不存在多少有效信息,能够用来设计魔法和巫术的则更少。 他只记忆了少部分和塑形、力量、争斗等有关的神秘学符号和知识,剩下的无效知识则直接丢进荒野当中,反正它们本身也必然存在于大荒野当中,只是换个地方罢了。 这段时间对大荒野的探索总共遇到了两次大小眼睛——那种疑似大荒野本身意志的恐怖东西,如果按照赛吉所说的那样,连续随机遇到大眼睛的概率应该约等于零才对。 这只能证明他有着会吸引大眼睛靠近的体质,而最容易联想到的有关知识则是非凡特性聚合定律。 联系这里拥有如此之多知识,乃至是旧日时代知识的表现,这里肯定和窥秘人途径或相邻的通识者途径有极为密切的联系,位格绝对不会低于...不会低于真神。 这是他根据贝尔纳黛无法解读罗塞尔日记,而这里可以推断出的。 如果这个位格的存在对他有任何影响,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这里本身缠绕着大量谜团,让他忍不住探索的渴望。照理来说,这里不会比“原始月亮”或“隐匿贤者”安全多少,汇聚的这些知识更是不可能安全。 但谁能放弃这种诱惑?这种答案近在眼前的诱惑? 要知道,这片荒野成功地让一块普通的软糖具有了微弱的神秘性。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适合寻找一个答案,寻找他理论的突破点? 按照这段时间的逐渐得到的习惯,他利用手背上赫卡忒的符号和这里构建起初步的联系,按照观想的方式把“搜寻”的概念具象化。 随着灵性迅速消耗和流逝,明确的概念开始在头脑中成型,大荒野的地面词语如水流动,一圈圈环绕着展开那个深邃空洞的黑暗圈。 他没有继续思考问题或试图搜寻对应单词,而是把双手作合拢状,收起那个黑洞。 在研究这段时间,见识过如此多不可思议之处后,如果有人告诉他大荒野上散落着所有问题的回答,他也不会意外。 也因此,这里最为危险,也许只是想搜寻“传送术”的对应构建方式,就会探索到和“学徒”途径有关的真神乃至邪神,或者隐秘的历史,彻底被污染致死。 能够证明自己能在小范围内利用这里的某些固有属性和存在形式就已经是成功了,详细进行操作则肯定要在足够可靠的外界帮助下才能进行。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找个hga?” 赛吉用触手撑着自己圆鼓鼓的侧脸,独眼忧虑地盯着地面扭动着的各种符号。 “这才什么时候...神圣守护天使对于我当前的能力而言还太早了。我现在甚至不确定哪些领域归属于哪些途径,我又能了解到哪个程度才不会受危险。” 他看向手背那个圆环状的赫卡忒的象征符号,脑海里想着的则是那些能筛选知识的灵体。以诺克体系,三十层依希尔这些肯定不行..他不觉得自己能驾驭得住那种程度的灵体。 思来想去,瓦沙克似乎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现在自己还侍奉着一个旧日的神,贸然换约等于自找麻烦。 “大概在这个月底,我应该就能消化完巫师魔药。到时候我会申请加入要素黎明,用我攒下来的钱买到辅助材料。正好,赫卡忒祭礼是一个月一次。” 厄兰兹把目光转向地面,从满地洒落的词语当中抓出“桌子”这个单词,又用相同的方法给自己“抓”出了一整套记载的工具和草稿纸。他开始根据自己掌握的知识,娴熟地构建起一个规模偏大的献祭仪式,然后再把仪式的前调部分法术化.... 赛吉就飘在旁边看着厄兰兹设计法术,当厄兰兹把某些符号画上去的时候,赛吉还会根据符号的内容,或许赞叹两句聪明,或许皱起眼睛和眉头,发出“噫呃”的嫌弃声。 “少叫两句。财富之路改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我仁慈了。” 没什么好奇地抬起手,用“沉默”的概念封堵住赛吉的嘴巴,厄兰兹转身从地面的开口离开大荒野,赛吉也感知到大眼睛似乎有靠拢的趋势,赶忙也跳进裂口里逃跑。 那是一只冰冷无情的巨大的独眼,它在瞳孔中还有一层额外的瞳孔,形如朝它背后看去的独眼,相比于外部大眼的圣洁淡漠,内部的那只则显得疯癫狂暴,不断地抽动着,似乎在寻找一个又一个的牺牲品。 它飘行到厄兰兹写过手稿的书桌前,它垂下眼眸,似乎是打算从那里看到什么。 但没有东西看到它,所以它也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大眼睛离开了。 灵体落回躯壳,厄兰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后脑又是阵阵的疼痛感。看着赛吉那副仓促慌忙的样子,厄兰兹就猜得到又是大眼睛。 目前根据规律测算,在大荒野上停留时间的时间段为四十五分钟到五十六分钟时就会出现大眼睛,如果逃开之后大概在一小时后会再次回来。 “怕什么。这不是还活着吗。”厄兰兹有些糊弄地伸出手,揉了揉面前发抖的小白球。 “我担心它活过来的程度更高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搞不好我们会死得很惨....” “哪里有因为害怕被噎死就不吃饭的说法,好了,回去休息吧。今晚我要论证我早期的一个推论,这件事情理论上应该不会接入额外的知识。” 厄兰兹靠着格斗学者带来的体质增强,把自己的床挪到房间边缘,给自己弄出足够宽阔的空间进行布设。他对道家的了解并不够深入,为了证明这个假说的可靠性,他花了相当时间从记忆当中搜寻道家仪式所需要的组成,以及对应的符号。 最终,他靠着自己的知识完整复原了一套或许可用的仪式。 因为在从前,道家的仪式并没有产生肉眼可见的神秘学效应,而如果他把这个仪式完整复刻制造的话,或许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论证神秘性可以被后赋予给无神秘性的知识。 站在地板上,年轻的术士深吸一口气,瘦削的身体站定,双手抬起,做出向下压的手势。 比起即将举行仪式的巫师,此刻他更像是一位等待乐曲响起的指挥家。 虚无缥缈的烟云从船舱的板缝里升腾而出,迷蒙了回忆和现实的界限。 这层微妙力量诞生时,覆盖在他周身的那层灰雾也随之被带动,朝着身外膨胀而出,如果有人此时从外窥视,都只能看到一层浓厚的灰雾,将内部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屏蔽。 烟云中,厄兰兹睁开双眸,眼底亮起光芒,深蓝色的虚幻光芒构筑出法坛的结构,翻动的道幡和香炉盘旋烟云。而他犹豫了半晌后,念出了仪式的第一句话,用的是自己的母语: “福生玄黄仙尊。”迈出第一步。 “福生玄黄天君。”转九十度,迈第二步。 “福生玄黄上帝。”再转,迈第三步。 “..福生玄黄天尊!”逆走四步完成。 当这句被遗忘的尊名被念出时,灰雾发生了激烈的搅动,遥远的某处,在大海上,某个宏伟而巨大的灰雾屏障卷动着,展开了微不可查的一小个裂口。 而在此时的厄兰兹眼中,道坛上浮现出的东西,足以让他无数多个长夜辗转难眠。 他眼前的东西不再是墙壁,而是一条被虚幻云雾包裹着,翻卷着通往高远,不知何处的白玉阶梯。身披厚重盔甲,头盔流缨飘舞的金色灵体罗列在这条道路右侧,而左侧站满了身材消瘦,面容模糊,头发高束的深紫色灵体。 不论这些灵体的存在状况有如何特异,不变的是,他们都存在着突兀的畸形之处。手臂上稀疏散乱的羽毛,头盔下布满面颊的无数眼睛交替眨动,不自然飘动的白帛如蛆虫般扭动,颜色在诡异的灰白色和佯装的纯白色中翻动。 随着这种诡异的景象开始不断转动,越来越多的不合常理之处开始增生,而他只能站在原地,连合上眼睛都做不到。 金色灵体的盔甲开始融化,流动着变成某种散发药液气味的浓浆,而那些紫色灵体则开始升腾和变化,变作扭曲出婴儿面颊的浓烟。 它们彼此交融,交错,直至某种左右眼交叠的金紫色眼瞳在厄兰兹面前骤然张开—— 它的瞳孔轮转,里面有数不尽的螺旋和重叠结构,铺满了他的全部视野,足以让人深陷其中。 雷鸣般的声音轰响,但只在厄兰兹脑海当中。 “一瞳大千,一目须弥!舌灿千轮,口生妙诀!钩玄索隐,承恩仙道!探赜索隐,蒙福士心!坛下何人,安敢惊焉?!” 他愣了。这和计划里的完全不一样。但如果不回答,可能会死的很惨。 “.....救苦天尊妙难求,身披霞衣屡劫修,五色祥云生足下,九头狮子导前游,盂中甘露时常撒,手内杨柳不计秋,千处请师千处降,爱河可做度人舟?” 颤抖着把这段经文念出,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朝那只眼瞳作请求状。 “...心诚道明,言出行果。当知四生六道,一切寒林,闻经听法,早得超升。” 那只巨大的眼睛弥散开来,又一次化作那些诡异的诸灵体,当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踏在了白玉阶梯上,四周的漫天神佛则已经不见踪影。 “当授太上三五都功经箓。” 数道扭曲的符箓从空中滑动流淌而出,就打算朝着厄兰兹身上落去,正当他打算接触这符箓的时候,一阵强大的吸力和不计其数的黑色细线刺穿了这虚妄的景象。 所有的符箓和烟云全都被抽出这里,压进深海之中,屏障之后。灰雾再次合拢,法坛颤抖着溃散,因为维持它们存在的厄兰兹不再发动非凡能力。 他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论证有效。 第十二章 致命推断 看起来的确知识可以被再赋魅。可以具有原先不具有的神秘性。 厄兰兹合起眼睛回想着之前即将落到自己身上的那几道符箓。它的具体结构暗淡不明,即使是以窥秘人的记忆学习能力也不能完美回忆结构。只是依稀觉得那种纹路在某些地方见过... 大荒野本身! 他第一次进入大荒野的时候,就见到过大量茎干类似于这种符箓结构的诡异植物生长在大荒野上。当然,他出于稳妥没有接近那些植物,但毫无疑问,那种符号和自己之前见到的有所相似。 难道说这是某种和大荒野构建起联系,借用其力量的系统吗? 就算是,似乎也对他无效。某种力量阻止了他进一步构建出这种联系。 ..不论如何,最初打算进行论证观点的目标已经达到了,这个领域不适合他继续研究下去。 涉及到的东西位格越高越容易产生恐怖的下场,这是绝对的准则。目睹序列五的邪异封印物就足够让他双眼流血,更何况是那些近乎概念化,规则化的存在。 不再思考这个棘手的问题,他迅速把思绪收拢回来。 为了尽快完成对赫卡忒的侍奉,这个“赫卡忒的黑犬之夜”大型仪轨已经初步构建完成。接下来需要干的事情就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测试这个法术的实际效果。 从怀里抽出怀表,厄兰兹扫了一眼表盘外围的星象流转。最适合施展这个法术的时候是下弦月,现在是下午三点,离关键时间还差大概五个小时。 最好先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目标... 厄兰兹推门离开房间,走上甲板,海盗们有的聚在一起畅饮烈郎齐,有的则直接抓着缆绳在空中晃荡着。这次劫掠可能要持续到贸易月结束为止,在那之前,这群家伙应该都会这样度过。 中途会有一次去罗思德群岛靠岸休息的时间。 据说那里的香料和色情产业都同样发达,不过最吸引厄兰兹的是,那里有着发达的非凡者地下聚会和神秘学知识汇聚。这意味着他可以靠着自己的知识额外赚取到不少钱财。 一份序列六的非凡材料的均价大概在一千五百镑左右。即使他可以靠功勋和付出请求神秘女王出手分离出一份序列六特性,“卷轴教授”需要的五十毫升霜鬼血液和复眼草茎的球结也至少要花三千镑....剩下的苦嵩草叶七片和接骨木花酒倒是不值钱。 而他现在能拿到手的钱加在一起大概也就两千镑朝上一点。就算他要买的地不需要肥沃和接近交通要道,一公亩也需要五苏勒,一镑差不多能购置二点四公亩的土地。 也不知道他们是多少亩起卖。姑且空出五百镑用来购置土地,剩下的一千五百多镑如果有渠道,应该能够买来其中一份。为了填补剩下那份辅助材料的缺口,至少需要再赚一千五百镑。 黄昏号全灭的事情传出去的话,周围的海盗就算消息不太灵通,或者看不透罗塞尔的翡翠蜃楼法术,也会对同行保持警惕。 何况七将军的二副这种角色,哪里天天都遇得到,就算遇到了,自己的同伴们也不会次次都把钱让给自己。 要么就是卖符咒赚钱,要么就是看能不能找到有关情报,给他偷一份,抢一份,或者自己狩猎一份。从可行性上来看,后者要靠谱很多。 在晋升这种事情上,道德可以往后放放。 只要提前探查到位置,具体的规模和做好策划就行。 老老实实赚钱的方法就是出卖自己的知识。符咒就算买一大堆原材料,可能撑死也就是十五镑左右。他本人加工这些东西,且不谈重复多次执行仪式窃用领域响应会不会被天谴,光是加工费和浪费的时间就不值得长期多次投入。 有多的这段时间,都够再消化一份“巫师”魔药了。 而如果去抢夺的话,需要大概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来进行目标搜索,受害者锁定和下手,后续处理和逃跑等环节。罗思德群岛环境复杂,得手后逃跑的概率比较高。风险在于能否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目标,然后尽可能完美地结束犯罪。 ...不行。 权衡利弊之后,厄兰兹摇了摇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在大海上混,表面上是在拼实力,背地里绝对是在拼背景。 这甚至都不需要去证实,光从已知的就可以推知一二。任何一个非凡者,不论是野生的还是官方的,因为非凡特性的稀缺以及对晋升的诉求,都会或多或少地参与到某些集团当中,这就决定了中低层次非凡者的社会性绝对不会低。 随着这种现象的进一步扩张,隐秘组织和正神教会是自然会诞生的产物。在多以“同途径”为核心的架构下,非凡特性聚合定律的作用下,这些组织的诞生是必然的。 在大海上声名显赫的四王七将军,至少也是持有封印物的序列五。这点海盗们都清楚。 因为非凡特性的极度稀有,一个野生非凡者,几乎不可能全靠自己成为序列五。当他成为序列五的时候,要么别的组织主动吸纳他,要么就是他已经是某些组织的成员了。 大海是法外之地,也是无情的地方。 一个持有封印物的序列五,如果没有任何后台,在那些从第四纪就存在的巨大教派,隐秘组织面前只不过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的家伙。 能够站稳脚跟的,本身就是各大势力在海上攫取利益和信息的外延。不然没有了手掌的支持,手指算得上什么东西? 因此,能拿得出序列六魔药辅材的人,不是大势力的人,就是有能力狩猎介于序列七到序列六层次怪物的人。 抢劫和偷窃他们赔本和赔命的概率更高。 厄兰兹思绪电转之下,突然把之前遇到的事情和自己现在的推论联系了起来—— 这么说好了,那个二副来劫掠,居然没有主舰在边上,本身就在传递一种信息。设想一下,全世界的海盗都知道九月的这条航道是赚大钱的地方,四王必然要来分一杯羹。 为了不触到自己惹不起的人,这些海盗应该始终都要对自己的高位者做一份准备。 毕竟在那些人面前,他们的人头赏金也是“航道收益”的一部分。 而这次,这个二副的仓促行动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被迫的,没有选择的临时行动。他没有提前预设好遭遇各种情况的应对措施,并且为了利益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撤退,而是选择了卖掉一部分人也要收货回血。 这种类似的事情出现的时候,就意味着自己的兄弟也没钱重要了。这对海盗的士气和团结性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作为在海上纵横几十年的人,维系这群乌合之众的道理在哪里他不可能不懂。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意味着黄昏中将的海盗团出问题了。他本人估计在进行某些重要的交流和准备,以至于不能脱身。一个大海盗团资金运营不下去了,绝对是他的靠山出问题了。 而黄昏这个名称,其实并不难猜。 因为战神的徽章就是黄昏符号和剑组合起来的,正巧他的二副也是战神教会持有的战士途径的非凡者。 如果这个猜测大胆点,那就是战神教会出问题了。一个运营了这么久的教会本身内部开始出现问题,裁减了拨给海上的经费,减少的程度之大,甚至于整个舰队运营开始有些窘迫。 大海不值得投资吗? 显然并不,这里依旧充满机遇,黄金,香料和烟草。没有谁会不为大海中的非凡特性心动,更没有谁会愿意放弃从众多势力中扯一块属于自己的肉。 那么问题就更大了。 如果有足够层次的人,应该也能从细微的痕迹里看到什么东西来。那些有更大远见的人,或许已经开始暗中行动,收编势力,侵吞海域,或者拉拢旧有成员... 在阅读过罗塞尔日记之后,他的目光也不再那么局限。他得知了序列一以上还存在被称作序列零的存在,所谓途径的“真神”。 如果罗塞尔所说为真,那么每个握有具体途径的教会顶端,一定有一个自己途径的神。因为这是对他们而言最安全的选择,绝不可能有属下能不依靠外力威胁到自己的神位。 反过来说,如果隐匿贤者当初灌输给他的知识不假,正神和邪神本质无差别,都是某途径的序列0。 这样一来,世上至少有十多个神。 而这,是可以验证的。因为在神秘学领域里祈祷本身就是在向高位存在祈祷,并且他很早之前就确定了这些都是人格化的神,而非规律性的自然神。 这就意味着,诸神其实在以他们的方式无形之中控制着整个世界。任何世界大势,几乎肯定都是在他们的默契和协商之下诞生和处理的。 当初他在苦修会里读过那么一本书,书里有人用秀气的字迹批注,说“黑夜女神逐渐废弃了绯红之主的称呼”。这是否就是一种权能的废止? 因为尊名,对于纯粹的信徒而言是称呼。但对于神秘学研究者而言,是描述神权能的,具有奇术效应的词组,不可能没有由来的随意篡改。 也就是说,我们确定了一个推论:“大地之上发生的重大事件背后,因为牵涉到大量的人,而大量的人的变化会以某种方式影响到神,所以,任何一件巨大凡人事件的背后,必然有超凡干涉,必然有众神的博弈。” 那么,用这样的视角再去看待历史,就有了一种全然不同的视角。 就拿鲁恩王国和弗萨克最近一段时间前才发生的战争来说好了。这场战争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有非常不合理之处。那就是弗萨克才攻克西拜朗,攫取到了极大量的殖民地利益。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消化殖民地带来的大量经济效益,抓紧建设和攫取。 他们即使有矛盾激烈化的内部阶层矛盾,也会在大量外部资金的流入的情况下得到缓和。不需要一场战争来宣泄内部压力。 而反常之处就在于,这个看起来形势大好的国家,反倒主动派遣飞空艇轰炸了鲁恩的首都贝克兰德。鲁恩也以雷霆手段回应,国王乔治三世发报宣称应战。 随后战争加剧,费内波特被卷入战争,战争形势进一步加剧。 .... 剩下的事情,原主的记忆也模糊了,厄兰兹对历史和隐秘历史的研究不够深入,也没能注意到更多细节,但光是浮在水面上的这些东西连贯起来的推论,就已经让他窒息。 如果他乐意,他可以从战争后活下来的老兵,被雇佣参与战争的水手,从济贫院里的工人嘴里问到不同角度不同程度的情报,可以从历史记载里发现更多难以言喻的细节。 但老实说,意义不大。 他试图找到一个角度来反驳自己的论点,但他发现,似乎这些反驳自己的推论都有点站不住脚。 只有一个假说,最有可能,也只有这个假说,能够解释一切。 厄兰兹抬起手,在虚空中勾画出三个符号。一个代表黑夜领域,一个代表黄昏领域,还有一个代表死亡领域。就他所知,这三个符号是相邻途径。 “赛吉。帮我查两样东西。” 厄兰兹没敢开口,他捂着自己的额头,眼神盯着大海。 “查什么..?” “查从战争全面爆发的1350年左右开始,罗思德群岛内卖出去的各类符咒的总数目,重点标注出战争领域的。任何教会都愿意提供符咒售卖服务,在罗思德这种地方,有渠道得到符咒并售卖的人,也会注意记载这些数据。如果有关位格高于序列五,你就可以不用查了,如果低于,就查一查。” 把赛吉打发走之后,厄兰兹靠在甲板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海天交界处。 为什么他们还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喝酒,取笑和玩闹? 所有的噪音在这一刻听起来都离自己很远,很远。 一种沉重的无力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从这片海洋,到遥远的天空,茂盛的森林,世人的贸易,喜怒,交易,战争,悲苦,似乎无外乎,都有一双双的大手在暗中操控。 这世间,最仁慈之处,莫过于人类无法将所学的万物都融会贯通。 有朝一日当我们真能把所有那些相互分割的知识拼凑到一起时,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真实世界,以及人类在其中的处境,将会令我们要么陷入疯狂,要么从可怕的光明中逃到安宁、黑暗的新世纪。 只不过是一些无害的知识,却组合,推导出了一个让人心生绝望的最终论点。 不..也许我的推断是错的。也许这只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和神本身缺乏关系。 “我找到了..你..你要看吗?” 赛吉变成的枭鸟嘴里叼着一张纸,厄兰兹伸出发抖的手,把它接了过来。 真相当真吸引人吗?我真的该看吗? 那张叠起来的纸在他之间剧烈地颤抖着,他此生第一次如此惧怕看到真相。如果这个事实数据能够证明他的推论,就意味着世间万物不过是神之间操盘的结果,挣扎和反抗,失败和成功几乎都只是棋盘上的必然。 在那一瞬间,他心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要扯碎这张纸,一把火烧掉所有东西,然后大笑着烧掉这艘船,烧掉目光所及的一切。 但他没有,他知道,如果放弃了对真理和真相的追求,那么他几乎不能再称之为他。 真相是冷漠无情的。就和宇宙本身一样。 这么想着,他拆开了那张纸。 佯装的回应可以骗人,领域可以骗人,但是批量制造的符咒因为数量巨大,任何一点响应率的下跌都会被巨大的数据量放大到肉眼可见的程度。 折线图在他面前呈现出来了—— 从1350年战争全面爆发开始,战争领域符咒产量出现井喷式增加,在战争尾声阶段,战争符咒产量大幅度减少,并持续走低。 到这里都是正常的,战争促进了武器的生产,战争后,所需量和可使用人口都大幅度锐减,在此期间,生命领域的符咒售出量开始增加。 到如今,余下六大领域的符咒出售量已经和战争前保持基本平齐同步的水准,也就是说生产消费环境正在逐渐恢复正常,只有战争领域的符咒走势持续低迷。 他在那一瞬间,眼前一黑,只能听到心脏跳动,撞击耳膜的声音。 控制思维的实验失败了,他还是不能阻止自己持续思考问题。 咚。 厄兰兹两腿一软,晕倒在了甲板上。 “断指头?断指头!喂!船医!” 第十三章 良夜 晕倒在地的厄兰兹仰面朝天,而他的意志螺旋着朝着大地深处坠落。 沉入黑暗恍惚的梦境,意志迷离错乱。 他迈开步子在图书馆的廊道上狂奔,背后层层叠叠的书架活过来了,咆哮着上下张合着,每一本书此刻都是它口中的利齿,交错间用逻辑和定律把人切成两段。 旋转着的地面择人而噬,他就在这螺旋当中朝着黑暗深处跑去而不自知。 一只有力而纤细的手臂朝着他伸出,他匆忙间伸出手,被拽出无边知识的深渊,得以站在安全的甲板上远望这片无穷尽的螺旋海洋。 “你的道路不止于此,往前走。” 贝尔纳黛那一双海洋般澄澈明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厄兰兹,为他推开另一扇门。 在那一扇门后,大荒野活过来了。 不是疯狂而无序的活,而是真正的,生意盎然,井然有序的活着。 荒野在风的吹拂下,草浪奔腾向远方。他站着的地方茂盛着青蓝色的草叶,上面不同的词汇和语言组成了赞美诗。顺着风去往的地方,空中知识组成的透明妖精水母般游曳晃动着,为大荒野晦暗的天空增添了绚烂的极光。 那遥远的彼方,苍翠的知识成熟成金黄色的麦浪,在荒野不再荒芜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座乡村,城堡,高楼,和故乡。 他站在荒野的最边缘,凝望另一个边缘。 从出神,到赞叹,到漠然,到逐渐失望。 就这样慢慢放松身体,躺下来,双眼出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灰色天空,沉默不语。 他逐渐知道了,这里是梦,是一个虚假但美好的梦。是凭着他自己对秩序,对真理的执念而生的大荒野,是一个永不可能存在的大荒野。 外面的世界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反正一切都是虚假的假象。 他之所以能从摩斯苦修会里逃出来,从万机之神的教会里逃脱,来到大海上,以为自己逃出了囚笼,到头来却发现只不过是一头撞进了另外一个囚笼还不自知。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反正都是虚假的。 也许人对神存在的意义只是存在,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作用了。 努力也好,放弃也罢,都不会影响什么。 “不,虚无主义的尽头才是一个开始。” 一个头发后梳,有着两撇突出到盖住嘴唇的黑色胡须,眼睛有些高低不平的男人站在了厄兰兹面前,他的声音果断,坚定,富有一种明显的力量感和目的性。 厄兰兹有些恼怒,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思绪被人打扰。但他还是爬起了身,愣住了。 “好久不见。我是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 尼采站在荒野上,他头顶的那一轮太阳闪耀而疯狂,宏伟而悲壮,煊赫着明亮。 厄兰兹失语地张大嘴,只能从嘴里发出“嗬嗬”几声颤抖。 “我们当然活着,对此你不是早有所知吗?” 尼采伸出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把厄兰兹从地上拉起。他伸出另一只手,徐徐地展开,仿佛一位骄傲的君王在向他介绍一整个地图的版图。 “一切都注定要消逝,虚无可以解构一切。对吗,孩子?” 厄兰兹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觉得如此彷徨无措过,在这样一位思想的泰斗,狂欢的酒神面前,他无知又担忧得像是一个害怕答错题的孩子。 “也许是...?尊敬的先生?” “哈哈哈哈哈,毁灭是一阵飓风!吹散一切之后自己也要灭亡!” 尼采用力地一挥手,荒野上的风盘旋环绕,发出刺耳的啸叫和呜咽。两人的头发和衣摆在狂风中飞舞,目光所及的草甸全部弯折倒下。 “然而这不是结束,孩子。神的枷锁砸碎了过去的一切意义,一切道德,在那之后呢?人生没有意义,而你赋予它意义。在一切假象破灭之后,你要去寻找真正有意义的东西。” 他的双瞳熠熠生辉,那不是冰冷漠然的太阳,那是有血有肉的太阳。 他的嘴角永远含着年轻的笑意,那是他囿于巨大的痛苦和疯狂而未能显露出的笑容。 一切似乎都在此时逐渐明晰... 是的。生命本无意义,万物不过刍狗。 但难道生命的喜悦有半分虚假吗?难道真理会因为诸神而改变吗? 在这真知面前,神也要却步。 “.....”厄兰兹微张嘴唇,目光抬起,看向飞旋飓风当中闪烁不定的微光。 而尼采的声音更为激昂,高亢,如雷霆在炸响—— “所以去吧!你这超人!你这一无所有的人!” 他猛地一拍厄兰兹的后背,风迎着他瘦弱的身体送出他,在那一阵阵狂风中,他听见尼采为他送别的喊声,风编制出线条,成为他身下奔腾的都灵骏马。 顺着高山的斜坡一路狂奔而下,山顶的太阳闪耀依旧。 所以他才下山,他下山来。 不做先知,不做上主,不要附庸者,不要崇拜者... 只要的是和他平等的人。 狂风灌满袖口,撩起他垂落的长发,如蛇般在空中狂舞,骏马的马鬃往后飞掠,连带着它身上最细微的一寸毛发也往后狂奔。 一声笑声从他的嘴里钻出,然后迅速变成一连串狂喜的笑声,在那璀璨夺目的太阳中,他欣然地接受自己的融化和坠落,感受着那种彻底解脱的快乐。 他从未在此刻感受到如此的自由,在道德,伦理,法规,全都被虚无一扫而空之后,一个宏伟,广阔的荒野在等待。 当他醒过来时,天空已经变得昏暗,船医的圆脸上满是担忧的目光。尤格特把他扶起,而厄兰兹垂落的发梢下那双眼睛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炽烈火光。 右手放进胸口口袋,咔嗒一声,表盘露出,还有三十分钟,赫卡忒的祭礼就要开始。 “我很好,谢谢,不是中暑,不是心脏病,不是脑溢血,只是睡了一觉。” 他动作前所未有地敏捷和迅速,在那种如同猎犬嗅血的果决和狂热当中,尤格特甚至瞥到了一点当初那个让五海都为之畏惧的疯狂冒险家格尔曼·斯帕罗的影子。 “赛吉。”厄兰兹在脑中呼唤了一声,观察着自己主人的赛吉连忙拍打翅膀飞起。 “找除黎明号以外,适合我献礼的海盗船。” 他伸出手,一副铁黑色的棱形面具被他主动扣在自己脸上。在别人眼里,他只是推了推自己歪斜的镜框,一副面具便随时出现。 厚重的书籍飞过楼道和楼梯,落到厄兰兹手心里,翻开记载着星辉般闪烁的字符。 那块命运般险恶的铜片再次落进他手心里,一个浮夸的笑容从他嘴角绽开。 “笑一个吧,先生们,所有人都在看着呢。” “今晚注定要献给门关和冥界的女神,由她保藏这一轮黑色残月。” 梦一样地低声呓语着,他对背后的船员们说了一声。 “我去画一幅写生就回来。女王给了我回来的口琴,不必担心。” 告别后,他翻动手中的书页到某一页,星光骤然从书页中涌流而出,覆盖了他全身。 在明月的照耀下,厄兰兹的身体如同化作了星光本身那样流窜和闪动,飘舞着掠过海洋上泛起的波光。根据赛吉反馈的情报来看,有一伙在航道边缘的海盗是最合适的受害对象。 这件事情,不是因为什么道德谴责的原因。 只是因为能,需要,所以就去做。 愿夜母保藏你的灵魂。 迟来的上架感言 本书从开写到签约,全程倒是都比较顺畅,该签约的时候就签约,该上架的时候就上架,没多写几万字也没少写几万字。 在此还是很感谢打赏,评论,订阅,和投票的各位观众老爷们。 打赏的话,各位要是看得上,随便打个一块两块表达心意就好。月票和推荐票,真的是恕我不能一一把各位的id打出来一一感谢。有那种细水长流一天一票的,也有很豪横的一掷千金十张八张一起来的,或者是萍水相逢投几张的朋友们,都很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 评论区的各位也都帮了我很多,有的是指出措辞错误,语法问题,设定bug,行文风格,逻辑矛盾等等等的问题,帮助我改进了很多地方。看各位的评论本身也都很有趣,啊,很多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好方法好点子。 订阅的话,当然,如果各位经济条件允许,有这个闲钱,当然还是请支持正版,毕竟我们有独一家的本章说不是吗哈哈哈。 剩下来的部分,可能我会集中回答或者说些事情。 首先是一位贴吧昵称叫隐秘吸猫会的朋友,我很感谢他对我文章不足之处的指出,当初说我想一想回复他,结果因为各种事情延后了,我当初就想着干脆上架了再说,因为毕竟他指出的问题很有普遍性。 第一是主角进入节奏太快,没有体现出本文作为一个旧日遗民进入全然陌生超凡世界的感觉。知识更像是一来就了然于胸而不是后面习得。 嗯,这里我分两点作答,第一,毫无疑问,是的,他进入节奏太快了。这是我前篇部分没有把控好的一个问题。以至于主角看起来是相当锐利,冰冷的特工落地式,没有足够时间的彷徨迷茫,或者逐步适应。 第二这个超凡知识获取太快这回事。嗯,主角在穿越之前就是一个对神秘学有一定了解的人物,加上诡秘的世界观和神秘学关系密切,入手快,且熟练的确是他上手快的原因。或许是我没有把这两类知识区分清楚,造成了这种观感上的不正确。 第二是有一种过于强烈且刻意的动机推动他提升位阶和接近和克莱恩有接触的那些人,以至于为了配合这种动机,整个故事的节奏都太快了。 分三点,第一,这个动机强烈我在文章里做了一个可能不太尽如人意的解答,它包括旧日知识的逼迫,主角强烈的求知欲,求生欲和野心,外部世界命运的牵线搭桥三方面。以前我经常会见到人诟病别的诡秘同人主角缺乏危机意识,太不紧不慢,这里可能是我矫枉过正。 第二,主角之所以接触克莱恩身边的人,某种程度是命运,也是必然的。一方面,罗塞尔作为灰雾遗民能直接吸到查拉图这种程度的角色,我认为同为灰雾遗民,主角接触到和源堡建立过链接的塔罗会众或者持有灰雾烟盒的贝尔纳黛等是比较合理的。另外一方面,截止那个问题被提出时,他接触到的角色应该是没有见过面的嘉德丽雅和贝尔纳黛两人。 嘉德丽雅作为摩斯苦修会的十支柱之一,且在大结局后正努力融入苦修会,对于苦修会内部一个窝点被连根拔除这件事情不可能不作相应,她占卜并见到命运异常的主人公也是合理的。第二,见贝尔纳黛是主角的一个必然选择,持有窥秘人途径且不限制他发展速度的组织不是摩斯苦修会就是要素黎明,而那个时候他已经叛逃了前者,为了晋升,他自然会寻找组织,为了寻找组织,迟早也会接触到要素黎明。 第三,我重复确认一次,本文要赶在明年三月四号之前,诡秘之主2发布之前完结。所以我是在和乌贼赶着比速度,这就意味着我的剧情主线和支线不会展得很开,当初最早的规划应该是二十章左右就是一个序列,当然,目前来看也确实是这样,第二章成为窥秘人,第二十一章就是格斗学者,第四十多章成巫师.... 当然,考虑到对节奏进度松缓的一个调控,在巫师之后,主人公有了比较多的一段逃离机械之心和在海上的海盗生涯作为放松,之后才会转入卷轴教授,正式开启关于穿越者抱团会的剧情。 总而言之,很感谢各位! 也请继续支持咱们的青黑贤士小厄! 第十四章 《噩夜》 “喂,‘夹子’,加点木柴,这破海晚上冷死了。” 蹲坐在自己那艘破船上,船长呼出一口冷气,朝着摇曳着的稀薄火焰中啐了一口。另外一个面色蜡黄的海盗小心翼翼地朝着火炉里塞进半块木柴。 海上的潮气浸透了木柴,让点燃变得格外困难,半天也不见火势转大。船长的神情也显著地更烦躁了些,脱线的马靴踹翻喝空的烈郎齐酒桶,用弗萨克的土语咒骂着。 【这不是个良夜。年轻的海员这么想着。】 卡夫卡·坡的黑金色手套在空中,举起钢笔描摹着那烈焰般沸腾,燃烧,血一样通红的可怖语言,与此同时,在甲板上从船舱底层搬运木柴的“夹子”眼神也随之暗淡了几分。 这晚上真的很烂。他这么想。 【他曾经也有过壮志满怀,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在五海之上赚得财富,猎取名声和荣耀。】 他又想到自己曾经当初听那个船长给自己画的饼,不自觉地抬起了一点胸膛。 【但残忍的现实永远事与愿违。命运呵,命运!它给了我们一切,却又要这一切消散如烟!】 几滴寒冷的水滴进他的脖颈,把他带回了这个并不美好的现实。 【他环顾周围的一切,如此阴暗,逼狭,可怖,那个不知满足的船长只不过是用看似光辉的假象,廉价地买来他们的年轻,用剩后后便随意丢进大海深处...全无价值!】 木柴的沉重,浸透指头的咸腥海水带来的冰冷,靴子进水,袜子贴着不舒服的脚底。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发愁和难过,思考着要怎么应付那个脾气越来越暴躁的船长。 【一个想法从他年轻,略有迟钝的头脑中冒起——是的,他早就该这么做,并且非做不可。】 【他始终知道,也只有他知道,就在柴堆里,还有一把磨利的钢刀,它闪动着寒光,恰如同曾经的他,锐利,尚未被无意义的琐事磨平自己的锋芒。】 “夹子”在内心愤怒的驱使下,快步走到柴堆前,抽出那把已经用来劈砍过,很钝的柴刀。 【是的,他看着那把刀,确定这是一把锋利的好刀。正是要用这样的刀,才能够把他的过去和现在一分为二。开启一个属于他的,崭新的人生。】 【而这把刀首个要砍断的人,也是束缚他最深的人。】 面色蜡黄的海盗双眼中放射出致命的凶光,晃动着手里的那把柴刀。 【哒,哒,他的靴子踏在楼梯上。】 哒,哒。 【哗,哗,那是海浪在为他的壮举唱响赞歌。】 海浪轻拍着船身,发出不安的哗动。 【他走得很轻,如同一个即将踏入黑夜的猫儿,好奇而机敏地等待着时机。而那愚笨的船长,只不过是把大好的时间浪费在咒骂和等待。】 船长的后背就在他面前,而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到船长背后,猛地捅出一刀。 【——那是好一刀啊!赤红的血液沾染在刀身上,镀上一层流动的黑红色,在月光下,滴落的血液每一滴都似乎在绽开莲华,也唯有那一刻,当生命之钟被敲得四分五裂,才能盛开的唯一绝唱!】 一种极致的感受充满了“夹子”的头脑,让他大脑空白,双目发直,他抽出卡在船长肋骨间的刀刃,意识到原来拔刀杀人是这么一件费劲的事情。 【一刀,一刀,又是一刀!在这每一次的拙劣的动作下,他展现着的是世上最早的本能,从前啊,气焰万丈的古斯塔夫何尝不是这样陨灭了他的生命?而这样的活动不论如何改变形式,都已然在大地和大海上上演了上千万次!】 咔,咔,咔。 【那是一声声血肉和金属交融的闷响,当最初绚烂的赤红绽放之后,剩下的就是此般静美——】 “笑一个吧。” 红月下,站在甲板上的瘦弱男人戴着棱形的铁黑面具,他身上浮夸而不对称的晚礼服随他张开双臂而在海风中晃动。满脸沾满船长血液,神情恍惚的“夹子”把眼睛从船长布满刀孔的尸体上挪开,慢慢地看向卡夫卡—— 那人抬起涌出鲜血的钢笔,端着浮夸的架势把笔停在半空中,似乎是在斟酌下一笔要落下什么样的单词。 然后,他抬起笔,在对方的嘴角处,画了一个裂到嘴角的笑容。 砰。 黑色的剪影精准地炸开,颅骨和上颚打着旋弹出,在甲板上磕碰旋转了几圈,拖拽出长长一条狰狞血痕,两具尸体首尾相接,躺在甲板上,沐浴在红月下,喷溅的血液如绽放的翅膀般飞舞。 “所以这就是我的首次登台亮相,我的首次谢幕。” 他转动了两次手腕,朝着尸体做了一个深鞠躬。起身时摘掉面具,露出面无表情的厄兰兹。 “所以这就是我的另外一种思考模式。好吧,我大概理解了。” 厄兰兹随手把手中的铁黑色面具丢进大海中,有些嫌恶地套上手套,端起被崩掉颅骨的“夹子”仔细观察,从断面来看,破坏的程度非常平整完善。 正好适合。 他打开怀表,测算时间无误之后,从腰间抽出那柄仪式弯刀,灼烧着的阿拉伯文镌刻着当初诸多吉恩精灵允诺的赤硫古约,把创口再次修整后,凭仪式性死亡者的灵和血液中的灵性... “zecka-rebuspratchi,ro''kaswelbrebosdossatigocinrut,yothimbrut,zecka-rebusyoth.....” 艰深绕口的咒文从他口中吐出,他单手比出一个玄密的手势,另一手握紧后猛地甩出扎库博之香,在异常令人迷醉的熏香当中,那比手势的左手中开始流淌出火焰,直至凝聚成火把的形状。 “我把今晚献给三岔路口的女神。我把今晚献给钥匙的保有者。” 他高举火把,在烟云缭绕当中,烟雾不再沉闷浓厚,深蓝色的冥火环绕着地面升腾而起,在空中环绕着高鸣,形似不死鸟的魔火升腾燃烧。 握紧的右手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咒文,在手背上,赫卡忒的符号溶解了般化作乌黑流体,混入那些等待被构造的语词当中,随厄兰兹猛拍甲板而潜入甲板深处。 在睡梦中酣眠的海盗们被突如其来的犬叫声唤醒了,在纯粹的黑暗中,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喉管被咬断,噗哧一声,气管喷气却无法呼吸的“嗬嗬”声。 点燃煤油灯的海盗们,照亮了些许纯粹的黑暗,看见了黑暗中那一团团晃动着的深红色火光来自于什么——那是黑毛细长,眼生血色火焰,嘴角开裂到耳根的可怖生物。 它们的身体虚幻,并不真实,仿佛只是一晃而过的鬼影,却无比高效地扑倒,咬断所有目见它们的人的喉咙,为数不多朝着门口跑去的人,仓皇地拉开大门—— 跑进了属于女神的,三岔路口。 就像被投进了无形的绞肉机,第一个撞向大门后的人就那样被打碎成血肉碎屑,然后均匀覆盖在十五平方米的墙壁,天花板和地面上。 五分钟后,全舱二十五个海盗,全部殒命。 而死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厄兰兹双手在身前分开,地面也随之变得幽深,搅弄着深蓝色的神秘符号。 而他知道每一个符号的含义,也清楚它们彼此组合时代表着什么。 他双手做出一个向上抬升的动作,被黑色木棍扦插贯穿的尸体被抬升而起,血液顺着木杆涌流向那个黑暗的漩涡当中,每流出一滴血,上面的尸体的体毛就会额外增生一截,直到它们全部变成献给赫卡忒的人牲。 在这人造的三岔路口上,二十五具尸体高低不一地被抬起,肢体随风晃荡。 沐浴着血液升起的赫卡忒清晰可触,再不虚幻。 “如你所求。我会为你洞开门扉之一。” 右手手背上的符号淡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灌满脑海中的学识和秘辛,它们填补了厄兰兹在门与死亡领域的部分缺漏,让某些理论的尝试变得不再艰难。 《噩夜》结束了,而坡先生还有千句长诗在等待。 (本章完) 第十五章 屠猎结束 左右眼中门扉和骷髅头的符号闪动后便淡化消失,厄兰兹则迅速开始处理问题。 他抬起手,做出一个朝下的指挥手势。青蓝色的火焰瀑布湍急地浇下,覆盖满船舱全体,把木头和尸体都一概烧灭。 而他本人则凭着星光化的推动,迅速回到了黎明号上。见他身上沾着血,船医连忙凑过来,被厄兰兹伸手拦住。 “不用了,谢谢,那不是我的血。” 他快步穿过人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路过正在对着纸张迅速计算着金钱的耗子,他看起来很紧张和窘迫,每张发皱的苏勒都被神经质地一次次捋平。 不过那和他无关,大家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 把身上赫卡忒的祭礼长袍脱下,厄兰兹走进船舱自带的盥洗室,打开龙头,欣赏着热水升腾着云雾,逐渐放满浴缸时的场景,慢慢地坐下,泡在热水里放空自己。 看着血污和肮脏的东西被清水溶解,散开,伴着浑身浸在水里的放松感,他仰头看着光芒朦胧的天花板,想着得趁早联络到神秘女王。 以她的位格,或许也会遭受罗塞尔当初那样的疯狂倾向折磨,照理来说,应该她也会有类似于罗塞尔那样,通过被人崇拜的方式来维持自己的人性的方法。 那么当初她灌输给自己的那些信息当中,那条属于贝尔纳黛的尊名应该有效。 从结构上来看,那不是三段式尊名。 以她的位格,应该已经能拥有唯一指向的三段式尊名才对,或许类似于电话的大号和小号,平时接受祈祷的用的是这个,而接受下属汇报的时候用的是另一个... 现在离完成目标还差一千五百磅左右,一份序列九的非凡特性能卖出五百镑左右的价格,反过来说,如果能杀掉三个序列九就足够凑够。 加上分得的钱和一些溢价,在本月月底赚到应该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厄兰兹满足地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脖颈,擦干身体回到床上,看着床头那个小号谢尔德布娃娃,恶作剧式地伸出手弹了一下布娃娃的脑袋。 躺在床上,未来清晰明确,阴霾扫空的畅快和疲倦让他沉入了睡眠。 睡梦到来,厄兰兹前往谢尔德的梦中赴约时,对面的小龙正飘在半空中吹着泡泡。 看起来心情也相当不错。 “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介意和我分享一下吗?”一犬一龙走在九十度的街道上,厄兰兹主动地挑起了话题。 听到这句话,谢尔德惊喜地转头看向厄兰兹,也不知道对方是遇到什么高兴事,看起来现在的精神状况和心理情况都改善了许多。如果继续疏导治疗的话,肯定能进一步改善。 “这个嘛....我最近才搞定几个麻烦的委托,很快就可以赚到足够的功勋来兑换序列六魔药。到时候才好追上先生的进度啊。”小龙笑道。 “那确实是一件喜事。不过我作为后天非凡者,需要提醒你,服用魔药晋升时的恐怖遭遇不只是我这条途径。你要确定你追求力量的目的足够支持你撑过去。” 厄兰兹的语气变得沉重,带着些说教的意味。 “这点我明白。但我想为大家做点什么!我始终觉得,我活着是因为大家的帮助,一个人活着也总要奉献点什么才算有价值。如果能成为更厉害的人,就能更好地帮助别人。” 金色的龙尾巴左右晃动着,笃定地拍了几次地面。 “...我并不提倡一个人的价值必须要靠别人来界定这种观念。但,当然了,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它。” 狼犬斟酌了一会之后,才用平稳的语气回应对方的热情。 “哦,对了。对于任何一个隐秘组织或者正神教会而言,有能力和意愿晋升序列六的人应该都算得上是准高层了。你应该已经开始和高层打交道了吧?” 长期漂泊的厄兰兹缺乏在体系内完整提升的经历,直到现在才打算通过这点来做粗浅的判断。 “嗯....我有相关暗示,不能朝着您透露这些事情。” 谢尔德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厄兰兹则用颔首作为回应。看起来到了这个程度,也会受到相应的约束和限制,大概类似于当初他被机械之心询问问题的时候也无法正面回应一样。 “没关系。我们都背着枷锁,这一点谁都一样,等我到因蒂斯之后,我们再慢慢谈吧。” 厄兰兹欣赏着梦境世界诡谲而梦幻的场景,欣赏地抬起头。 “好!您可要帮我多试试毒,好多新菜式还没人品鉴过。” 一口答应下来,小龙转过头朝着厄兰兹露齿一笑。 “我的舌头不比蝾螈的敏锐多少,可能只吃得出个冷热来。”他在喉咙里自嘲式的低笑了两声。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走过各种新奇而梦幻的场景,在这个褪去了社会身份和社交负担的梦中世界,交往又变得质朴而寻常,令人能畅所欲言。 被清晨的日光唤醒,厄兰兹重新换上那身墨蓝色的巫师袍,拿出那片能够隐藏他序列特征的铜片,一并带到了大荒野上。 “我等你很久了。年轻的孩子。” 在大荒野荒芜的灰白色天空下,一个悬浮着的逆三角颅骨灵体用双手挡着自己的眼眶,没等厄兰兹开口,它就说出了下一句话。 “是的,我会帮助你,与你签订契约。” 又没等厄兰兹开口,它道: “要求和赫卡忒相同。思考我,创造我,再造我。” 见对方似乎话没说完,厄兰兹干脆不再言语,等待对方继续说话。 “你当然也清楚,孩子。我感知不到现在,我只能感知到过去和未来。也因此,我只能对你未来“可能会说”的话做出反应。” 反过来说,只要对未来要说的话有想法,瓦沙克就能知道,并在现在的时间层面上进行未来的对话。 “是的,正是如此。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它轻微转动自己的身体,好彻底面对厄兰兹。 “...当然。我迫切地需要您帮助我看见过去的关键信息,好让我以此来构筑出必要的术式。” “那么伸出手来,孩子。你知道要怎么做。” 厄兰兹伸出自己缺了一根无名指的左手,随着食指上缠绕着的咒文逐渐活化,飞腾到瓦沙克身上,对方的身体也随之被抽离出部分,化作烙印在左手上不起眼的符记。 “走吧,赛吉。这个月结束之后,我们就就有更多的事情要干了。” 不再继续确定瓦沙克的状态,厄兰兹带着赛吉离开了大荒野。靠着赫卡忒补正的那些知识,发明出传送术就只是时间问题。而那可以帮助他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解决绝大多数麻烦。 (本章完) 第十六章 罗思德群岛 大半个月的时间算不上有多慢。传送术的发明也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对于厄兰兹而言,这段日子更是擦着耳边飞过。 这个月他们总共劫了十艘商船,处理了两艘敢招惹黎明号的海盗船。在这段日子里,厄兰兹体验了什么叫做“船上最有文化的那个”,负责用都坦语,弗萨克语,鲁恩语,乃至赫密斯语和各类商船上的家伙们交流商量条件。 在这途中,他不断依靠侍奉瓦沙克的方式来完善自己的扮演手法,迅速消磨着本就被大半消化的残余消化进度,直到现在,他离完全消化只差很少的距离。 回忆这段生活,像是黄昏号那样的激烈反抗反而是不多见的——当然,毕竟他们见到了黎明号的旗帜,那被扭曲王冠和星辰簇拥的无情独眼符号。 每次劫掠的时候,厄兰兹都会戴好面具和手套,乃至换身衣服。那身浮夸的礼服加上他的措辞,成功帮助任何有印象的人记下了他。 这事的好处就在于,他可以炒作自己的人头。 一个海盗的悬赏金,并不只取决于他的序列,还取决于他的恶行程度。只要卡夫卡那种浮夸的行事风格和杀人手段被传播出去,赏金自然就会涨起来。 但不要太多,最好控制在两千镑左右,更高就会吸引太多不必要的目光,不管是赏金猎人还是那种有关领域的半神,他可不确定自己的反占卜法术技巧能够隔绝那些人。 而只要控制在这个领域内,靠着黎明号和贝尔纳黛本身的高位格,就足够阻绝大多数发问直接的占卜,再凭借他本人的神秘学技术,应该能成功伪造出死亡的假象。 如果一切顺利,他就利用生命领域的肉体作成仪式造出自己的一份切断灵性联系的克隆脑袋,配上全套衣服卖出去。搞得好的话,相当于白嫖自己两千镑。 现在就是成果验收的时候,他已经委托去取钱的尤格特查看有无自己的悬赏令。 一声大笑声打破了等待中凝重的空气—— “分钱啦!兄弟们!哈哈哈哈哈这还不去红剧场玩他个三天三夜?大不了花两镑去找那胖子配药!” 大笑着的尤格特扛着好几麻袋的钱,从传送门中走出来。那一幕对于所有人而言都约等于看到了神国的光芒。 不论是倒吊在缆绳上锻炼的,在喝酒吹牛的,在瞭望放哨的,还是蹲在图书馆里对着一本本书沉思的,全都被这句话吸引到甲板上。 通过各个途径弄来的钱现在终于换成成捆的金镑,散发着让人迷醉的油墨香。 首先是狩猎“铁手”得到的非凡特性,最终成交价是两千四百镑,抽走八百镑后还剩下一千六百镑,分给海盗们一半,厄兰兹净赚八百镑。 然后是“铁手”本人的赏金,去掉抽成之后还有一千五百镑,加上他垫付的两百镑保金,总共一千七百镑。 剩下是这些日子里劫掠的分成,一艘船大约他就能分到两百镑利润,那九艘船前后总共带来了一千七百镑的劫掠分成,加上杀掉非凡者赚到的抽成,总共两千三百镑。 这些加在一起,就是四千八百镑。去掉三千八百镑购买非凡材料的预算,还剩下一千镑。 这就是一夜暴富的感觉吗... “喂,断指头,要是你又晕过去我可保不准兄弟们不会分了你的钱啊。” 尤格特哈哈大笑着,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厄兰兹,不怎么生气的他反倒和海盗们一起笑了起来。 “如果我在钱面前昏过去,我就再花五百镑请大家喝酒。” 随口应付了这么一句,厄兰兹果断地把所有钱都取走,怀里,袍子里,几乎哪里都是纸钞。他控制住自己喜悦的情绪,把所有钱都按照安排罗列好,安排顺序,同时也借助这种程序化的工作来平复自己的心情,避免无意义的非理性消费和浪费。 他从自己剩下的一千镑中又抽出三百镑,打算询问一下尤格特有关非凡材料购买的事情。 等他搞完这些事情回到甲板后,尤格特正端着一大杯烈郎齐,里面还混了点苏尼亚血酒。当然,那是对两种酒的浪费,是纯粹海盗式的浪费。 “啊,打扰你的雅兴了。” “什么话,不存在的。现在对于咱们而言天天都是好日子,都盼着快点去罗思德好好浪一把。” 尤格特剧烈地晃动了一把手中的酒杯,弄得黄红色的酒水猛地甩动。 “那就好。你在五海上的大名谁不知道,想来有不少途径。我最近打算晋升序列六,不知道你能不能行个方便,给我介绍一下好使的渠道?我肯定会付酒钱。” 他假装随便地正了正自己的衣领,口袋里面新印的钞票发出哗哗声。这是在比较委婉地表示自己愿意为引荐付费。 “诶——我们这给人拉途径的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你请我出货抽成已经够义气了,我不能再占你这便宜,指头老弟,你放心,女王有一整套渠道能搞到材料。” 尤格特打了个酒嗝,从心口抽出一枚符咒。从那上面厄兰兹凭着作为神秘学研究者的敏锐,迅速捕捉到其上那个无瞳之眼和扭曲线条组合的象征符号。 “愚者”的符号? 从他从心口抽出来看,这东西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咱们和拜亚姆的愚者教会关系铁着的,这东西,你给守门的看一眼,就能去他们的图书馆里读书,女王给我这东西,让我多读读书,我..我一个大老粗哪里看得进去,正好,给你这书虫子,也算是服务附赠的。不然我成天揣身上生怕给女王搞丢了。” 厄兰兹没有推诿,迅速接过那枚符咒放进口袋里。从符咒上有残存体温来看,应该的确是长时间存放而不是临时起意的存放。 “谢了。” “诶——你这就见外了啊,指头老弟。到时候你去挂着咱们海盗旗符号的铺子,报我的名字,保证所有新鲜货你一手价就能弄到。” 尤格特说得正到兴头,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下巴直滑进衣襟。 “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你小子脑子倒是灵光,哈?卖自己的脑袋?兄弟们可还真是服了你。” 他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张通缉令,上面卡夫卡·坡的名字赫然在目——两千六百镑! 搞定。 贝尔纳黛给的那个口琴除了回到黎明号,更重要的作用其实正是在于这里。任何位格够高的强者都会干涉到低层次的占卜,以贝尔纳黛的位格制成的口琴,足够庇佑厄兰兹不被常规占卜判断。 只要再对自己的面具和伪造的尸体进行魔女和恶魔的反占卜误导... 是,直接篡改占卜结果很难,但篡改失败的占卜的结果可就简单多了。 “行,哥,你先喝着,过两天我再麻烦你帮忙,还是老样子,我们五五开。” 已经熟络于海盗们交流方式的厄兰兹转身回去,利用瓦沙克查询出来的情报,那躺在浴缸里血红色的肉体已经成长出人头的形状,和他自己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 在神秘学中,血液毫无疑问具有灵性,是高危物件。所以他采用的“克隆”方式比较原始,是利用血肉魔法慢慢慢慢地捏制成自己的样子,至于真正的血液取材,实际上来自于某海鸥。 这个过程也少不了船医先生的帮忙,作为生命途径的非凡者,大多数时候他和夏尔夫等人被隔离在黎明号的特殊区域内,闲着没事的时候捏头也是一种乐趣。 随着厄兰兹眼底放射出的恶魔符号与魔女途径符号再度明亮交替,层层邪异的法术被增添在这个人头上,沉淀并稳定下来,再扣上那副面具... 这个巫术成就让他心满意足,他凭借自己的知识和技术,强行越过了序列的壁垒,模拟出了类似于别的领域的效果。 随手把头丢进血池当中浸泡下去维持状态,厄兰兹投落三根蜡烛和仪式环的投影,念出了神秘女王还是序列三时的尊名: “追逐知识的圣灵; “神秘世界的灯塔; “窥视命运的眼睛; “大海之上的王者; “圣洁的贝尔纳黛·古斯塔夫…… 我祈求您将目光投落于我....” 如果他的推测没错的话,一个有意提升到序列六的成员是足够面见高层的。念个尊名的试错成本也不高,否则他早就死在黎明号上了。 随着咒文被念出,一只虚幻漠然的窥秘之眼从仪式火焰中亮起,从中传出了贝尔纳黛的声音: “什么事情?” “我几乎已经完全消化“巫师”魔药,我想请求您帮助从那本书中提取出序列六的非凡特性,为此,我愿意付出您要求的代价。” 他没有多浪费贝尔纳黛的时间,即使这很有可能只是个自动回复系统。 “不必。提取一份非凡特性不比和你谈天多费多少力气。” 贝尔纳黛的回应很平淡,却让厄兰兹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还有多么宏大。 那本摊开在地面的魔法书发出痛苦的尖叫,一份如同诸多纸条捆缚缠绕起来的深紫黑色球体从书中飞出。 被数据化拆碎后,内含的序列九到序列七非凡特性被一并甩出,变成一份纯粹的序列六非凡特性,平稳地落在地面。 “就在黎明号内晋升,可以躲避‘隐匿贤者’。” 说完这句话之后,贝尔纳黛的窥秘之眼瞥了一眼血池。 “不错的想法。” 这句认可不只是认可,同样也带动了厄兰兹的灵体,伴随着一阵微妙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魔药彻底消化了。 他迅速用隔绝结合的仪式加持后的盒子装上这份非凡特性,等待着船只入港的那一刻到来。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卷轴教授 等待终于迎来了结束。 三天后,拎着整整三千八百镑,给船医支付一百镑协助费后,房间里还放着两千两百镑的厄兰兹踏上了陆地。那一刻,他反倒觉得大地在晃悠。 靠着格斗学者带来的体质与平衡能力的增强,他在五步之内迅速找回了正常平衡感。 慷慨之城拜亚姆正尽情地展示着它的热情和财富,占据着蓝山岛大部分的是茂密的种植园和原始森林,反叛军战争和官方的冲突似乎在这里并未展现,一切都还是富足而慷慨的。 日光照在青翠的园林植物上,走出没什么人的贝尔纳黛控制的私港后,街道就变得更为广阔了许多。这里还不是拜亚姆的上层人居住区,随处可见当地人常见的深棕色肤色,甚至是厄兰兹只在少数书籍当中见到过的,具有巨人血统,身高都在两米以上的人。 在持续相当时间的战争结束后,大部分投资种植园和香料产业的鲁恩人和茵蒂斯人,都选择变卖财产回国止损,也因此,这里的当地居民逐渐替代了曾经占有相当特权的鲁恩人。 当然,最好的地方在于风暴教会逐渐开始撤回在此地的势力,机械与蒸汽之神教会也没能在这里有太多势力扩展,否则他可能还要琢磨通过什么方法来小心地进入拜亚姆。 庇护当地的..应该是海神教会吧。 厄兰兹的目光越过戴着金铃铛的马匹,不远处铁路上的蒸汽动力机车,以及赌场上那显眼的汽灯骰子招牌,看向尖顶教堂处的复杂图腾,那巨大海蛇抽象而成的图腾让厄兰兹兴趣盎然。 走过悬赏栏,听着海盗们端着烈郎齐吹嘘自己经历的时候,他转头看向其中一张——那上面画着戴着棱形面具的剧作家,现如今已经被打上一条血红色的斜杠,表明已经被狩猎。 当然,那是他自己策划好的。 而随着这些悬赏单随着赏金逐步朝上,除了四王七将军之外,显眼的是一个戴着金框眼镜,面容冷峻神情疯狂的人——格尔曼·斯帕罗,赏金九万镑。 能让官方开出这个程度的价位,此人的能力和背景都可想而知。或许自己等会去转两圈就能找到不少关于格尔曼的传说故事。 按照尤格特的指引,他走到了酸柠檬街的49号,“蔚蓝之风”的对面。现在这家“骰子”赌场还没有开业,厄兰兹习惯性地摘下眼镜,用窥密之眼扫视了一番吧台和内墙,果然发现了用灵性材料绘画出的黎明号海盗旗标志。 正在把几个赔光了底裤的家伙轰出赌场的“独眼”麦提思叼着嘴里的拜朗卷烟,用那只还完好的右眼瞪着厄兰兹。 “怎么?想来赌一把吗,小白脸?” “尤格特引荐我来的。” 厄兰兹没闲心闲聊,只想尽快完成晋升所需的事情,他已经吩咐赛吉带着钱去把剩下不值钱的辅助材料买好,好让他一回到黎明号就能准备晋升。 “你们来都这样,急个啥啊。得,跟我来吧。” 麦提思叉着腰,转身把柜台上的毛巾甩到肩膀上搭着,示意厄兰兹跟着他进入内间。即使此人是有尤格特那家伙保证的安全人物,厄兰兹也还是习惯性地把手搭在口袋处,随时准备着施法。 随着他们走进狭窄杂物间的更深处,麦提思用力地扳动了某个隐秘的绞轮,按照特定的顺序和节奏不断转动。随着铁链咔哒咔哒地转动,厚重的多层铁门也随之展开,露出了摆满各类收容装置的成片铁架。 在厄兰兹的窥秘之眼当中,这一切都井然有序,用于“占卜”的拉瓦章鱼血液或者是体结晶,星水晶摆放在同一个货架上,同理的还有“生命”,“黑夜”... 这就是神秘女王的底蕴和渠道,可以直接从货源处得到一手材料... 他快步走进,并迅速把握住了这些货架分类的规律和排列方式,自行推测出了他需要的东西在哪里,等他拿好霜鬼的血液瓶和复眼草茎的球结时,麦提思才喘着粗气跟上厄兰兹。 “就这两件,请问多少钱?” 这时候,厄兰兹已经抛接了两次硬币,并用窥秘之眼确定过了的确是他需要的。 “我看看...算你两千八百镑就好。” 没有继续砍价和废话,厄兰兹直接打开自己的手提箱,清点出一千镑钞票后,箱子里正好剩下两千八百镑。他抱起材料和那一千镑纸钞,非常费力地从口袋里抽出贝尔纳黛给的口琴,吹了一声。 “您拿回去应该不费力,感激不尽。” 说出这句话时,他半个人都泡在了传送门中。 随着周围色彩在瞬间变得更为分明和清晰,凭借灵界的特殊性和贝尔纳黛口琴许可传送的双重特征,他稳当地站在了黎明号的甲板上。 旁边叼着一袋子材料和瓶瓶罐罐的赛吉则扑腾着翅膀跟随他回到房间。 在进行有关的封锁,屏蔽和状态调整后,厄兰兹打开自己的坩埚,把那份非凡特性丢进坩埚,按照顺序依次丢入危害性较小的苦嵩草叶和接骨木花酒,随后是霜鬼深蓝色的血液和那些还在转动着的,眼球般的草根。 在轻微搅拌后,这些材料就彼此融汇成了一锅深蓝紫色的魔药,在其中时不时凸起道道线条,传递出某种富含力量感的讯息。他在占卜确定魔药调配成功后,有些忐忑地端起魔药一饮而尽。 那种味道就像是木乃伊灰裹着烧剩下的符灰,入口就吸干了嘴巴里所有的水分。 随着魔药开始改造他的身体,异常的剥离感开始循着皮肤传来,一行行错杂的字迹用他已知或未知的语言,顺着他的四肢末端开始书写,阐述着那些繁复的奥秘和禁忌。 方形的缺口开始从那些已经写成的地方开始生成,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卷起他的皮肤,仿佛那是一张已经写好的卷轴,正在等待着被合拢。 皮肤被条条扯下,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厄兰兹就这样眼看着自己的皮肤逐渐剥落,露出自己双手上的血管,神经和肌肉纹理,刺痛的折磨也逐渐加剧。 这种剥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进行到了手腕处,一个个复杂的符号开始从他的眼底不受控制地循环闪动,那些曾经他学习过的知识现在和蛆虫一样从眼眶里爬出。 起初只是一行行的蚁爬,逐渐变成成串的文段和讯息,仿佛他的眼睛中正在不受抑制地涌出乌黑血泪,在几秒钟内就让他的整张脸都变成了乌黑模糊的不明物。 只有凑得极近才能看清,那是难以计数的知识正在蠕行,顺着面颊铺满脖颈,锁骨,全身。有些知识看一眼就会伤害到神志的正常,读一句就会烧毁凡人的心智。 他张开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只有一张血红色的卷轴从他嘴里滚出, 那曾经是他舌头的卷轴上写着“救命”。 (本章完) 第十八章 甘达尔世界之星 随着一声轻微的门关敞开声,他知道大量的旧日知识正不断地尝试着凭借自己,来把自己镌刻进各类形而上的存在环境中。 因为灵性而溢散扩张的以太体和星光体,乃至精神体和心智体,此刻都是一种可以被牵动和利用的画笔,凭借这种联系,更多的形式开始被写进灵界。 高悬在灵界之上沉眠的伟大主宰,以及那七束纯粹朦胧的净光垂落目光,看向那个发着光的灵界光点,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于是更多的知识开始卷入其中,有的开始吸纳灵界的质料再次构建自身,有的钻入灵界高处,七光之下的潜意识海洋,还有些藏身在历史的迷雾当中...最少数的,甚至跃升到权柄和象征歪曲而成的星界,初步寻找到了当初的权能。 这种牵扯让他初步维持住了自己的意志,不在涌入的知识中失去理智。高度活跃的非物质体有助于他分出心力处理自己肉体的部分,他开始把意志集中到不断翻卷的血肉上,强迫那些知识回退。 已经开裂到手腕处的皮肤逐渐减缓了卷缩的趋势,现在他看起来就像是戴着一副诡异的红色长筒手套,袖口则是翻起的白红色宽袖。 他开始和魔药的极端改造进行了拉锯战,皮肤有时继续卷起,有时则有收拢的趋势。这种折磨持续了数分钟后,逐渐开始回涌的旧日知识开始推动恢复。 错杂的字迹开始顺着血管写在他的肌肉上,字符随着血液奔涌,被心脏泵送到全身,皮肤则被一阵巨力压下,捋平,贴回到手臂上。 溢散的灵性以他的头颅为中心,发散出猛烈的思维触须,在空中晃动着。飞腾着的字迹仿佛被无形的大笔刻满墙壁和天花板,每一笔都是被他近乎实质化的星光体刻下。 靠着冥想的方式逐渐收拢自己癫狂的灵性,厄兰兹呼出一口浊气,撑着发疼的浑身从地面站起。他不受控制的窥秘之眼中,自己的手臂和血肉上都爬满了文字,以至于它们在他的血管里奔腾流动。 根据隐匿贤者灌输给他的序列四仪式知识来看,似乎“从血液中解析得到磅礴复杂知识”这件事情并非不可能... 把手收回,用镜片盖住不受控制的窥秘之眼,厄兰兹开始感受自己得到的新非凡能力—— 卷轴教授的核心非凡能力就是奇物制造,将法术效果持久或半持久地固定在常规物件上,从而制造出大量奇物,把准备优势发挥到极致。 通过这种方式,他能为自己制造出大量的装备,并且相较于封印物那种难以调和的副作用,在神秘学上效应互相抵消和排斥的副作用是可以通过精妙的设计规避的。 而卷轴教授附带的非凡能力咒封则允许他利用空白载体,把一个非凡效应抵消并存储起来,或者是完美拓印已经存在的文献或记载。 他的推测也得到了验证。 在卷轴教授后,质变的“巫师”施法能力放宽了限制,允许他直接绘画出魔法标识或象征符号来替代施法,根据他自己的亲身尝试,实际上“巫师”就已经可以做到这点。 只是大多数时候巫师缺乏得到系统化知识的契机,以及一些自行发明改变法术构造的创造力。 现在他的施法能力允许他在非凡特性,象征符号和魔法标识,灵性材料,外部环境四项当中满足两项就能施法,越多效果则越好。 根据脑海中增加的这些知识——虽然大部分和已知的重合,他做出了进一步的推断和假设: 巫师魔药的核心是动态神秘力量,那么按照对照关系,自然而然地就会认为卷轴教授对应的应该是静态神秘。 不论是不再改变的字迹,恒定的法术效果还是咒封这个非凡能力,都是一种静态的保持,存续和传承的关系。 “卷轴”不只是一种使用的道具,更是记载知识,传承知识的载体。 那么扮演卷轴教授的方向或许就包括两个: 第一,是教导他人,但这种教授可能是基于对卷轴泛指的一系列神秘知识的解读。 第二,是传承知识,不管是把自己的知识保存,还是将别人的知识传承。 它的核心思想和象征也就自然是“窥视”静态力量。 可惜第一点似乎不好扮演,他不怎么喜欢当老师,何况还要给别人解读神秘学知识。 他并不介意知识被广泛知晓和讨论,但现在他只不过是个序列六,在这个荒诞的非凡世界里,他必须要有能够自保的资本之后才能谈展开势力和思想。 第二点倒是适合继续尝试和考证。 现在他也已经是序列六的非凡者了,得到进一步改善的灵体能够更好地承受传送术带来的效果,或者利用卷轴承受引导法术时的负面效应,在自保和逃脱方面有了长足提升。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在某些危险程度较低的隐秘组织中存活,保存并传播他们特有的神秘学思想和传统。 靠着这样的贡献,他应该可以迅速提升功勋,或许能够被接纳进入要素黎明的较高层,接触到更多的书籍和资料,为他自己的研究提供更多样本。 确定自己的行动方向后,厄兰兹迅速抽出自己的信纸,把自己研发出的非旧日神秘学法术写进纸张上。 其中就包括了诺斯替传送术这种窥秘人序列七就能施展的法术,以及他体系化的象征符号与魔法标识系统。 现在的诺斯替体系还不够完善,何况贝尔纳黛要看出他的内在逻辑也只是一眼的功夫。这雏形框架只足够序列七及以下的非凡者活用,也就没有藏私的必要,大可为神秘女王展示自己的理论进展。 随后,当初用来预算购买魔药,但因为渠道优惠而节省的一千镑,他也全部如数堆在旁边。 “尊敬的神秘女王,我已经成功晋升。 感谢您慷慨的援助,我受之有愧,随信附赠一千镑。我猜测您或许已经在和摩斯苦修会对垒的白热化阶段,随信附我的拙作,或许能有所帮助。 附:如果您不嫌我的微末,我愿意尽全力帮助您的事业,如需我翻译有关文本,我也会尽力而为。 您忠诚的,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 他确定要用尽可能扼要的方式把自己想要传递的信息写进这几行字中,把大多数的形容词都用在放低地位。 毕竟贝尔纳黛帮助分离特性这件事情本身的确是帮助,不论对于高位者而言有多容易,自己都是欠了贝尔纳黛的。 而这种“亏欠”的状态本身让他很不满。虽然尼采的思想帮助他从虚无主义的折磨中清醒过来,但他依旧很难接受那种无法规和道德观念的想法。 因此,他不能接受自己“欠”某人什么东西,不论是否有神秘学上的意义,这都意味着他在社会关系上和某人有了一层联系。 表达感谢,表明态度,这就是他一开始就认定了,并始终要做的事情。 娴熟地施展出献祭仪式,第三蜡烛升腾的火焰膨胀成献祭之门,吸入了他摆放着的东西,也把他委婉表达愿意为贝尔纳黛效劳的信送了过去。 剩下的时间里,他抽出,铺开自己的长袍,当初在要素黎明当中读到过的各类血族魔药配置,神奇物品制造方法和大量位格偏高,自己无法利用的象征符号和魔法标识,现在都能被利用。 他先是开始直接改造自己的长袍,八只虚幻的纤细手臂戴着金镯从他背后伸出,脚底的三角形结构则固化住这种被召请到自己身上的灵体。 在奥涅克拉八只手的飞快律动下,长袍被拆成线条,那些对应的拉门,星符,象征和符号被重新编制。这次,厄兰兹利用北欧丹麦传统的“世界之星”符咒作为舵盘。 这个有八个方向分支的圆环结构意味着把灵性辐射到物质世界的基础,可以在它的结构上增添更多的分支来表达力量的具体形式和表征。 就像是某种基盘一样,可以不断增删来完成不同的法术效果。 厄兰兹正是青睐于它的包容性,在长袍上缝合充足完善的符号系统,现在这件长袍的内层密密麻麻地撰写着各类咒语和符咒,表层则依旧青黑纯色。 为了配合可能会用到的魔药,卷轴,粉尘,符咒,护身符等奇物,厄兰兹也设计了相应的多格腰带,挎包,暗袋,捆带等。 只要能投入足够的金钱,应该就能成功把自己武装到牙齿。抛去已经有的符咒不计,他至少还需要给自己补充卷轴,魔药和护身符,粉尘肯定也不能只满足于序列八发明的世界盐,需要作出革新和创造... 缺钱啊。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再给自己的人头多炒作点钱。 留五百镑买地,十五镑做符咒,还有四百八十五镑的资金... 厄兰兹简单估算了需要的资金后,恨不得把一镑扯碎成一千镑用。 好穷! (本章完) 第十九章 道标 哭穷归哭穷,该做的事情依旧不会少。 他利用“铁手”的防护性知识给自己创造了触发式的阿拉伯双重护盾术,用廉价的纸和墨水凑合着写出了维持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月的传送术卷轴和强效愈合卷轴。 长袍内的触发术则因为费力和不必要而放弃了,它充当好力量流动的载体和象征符号的载体就已经算是完成任务。 仪式用的匕首,镰刀和星象怀表都被加工成具有初步法术效用的施法工具,配合装满口袋的简单炼金溶液,血族魔药和矿石,灵摆,草药和熏香等,能应付几乎所有仪式。 粉尘则换成了改良式的世界盐。厄兰兹利用自己的神秘学知识,让世界盐能够从远程响应有关的象征符号,且能够具有多重元素的混合性质。 虽然有凌驾在当初学识上的见识和灵性,更多的灵体和知识指导,是更好的操作环境,完成这个改造也已经是夜里八点了。 他疲倦地靠在座椅上,扭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出现在桌上的回信。 有些忐忑地拆开封蜡,厄兰兹抖动手腕,把信纸在“哗啦”一声中抖开,上面的字迹清秀迅捷,棱角锋锐,即使厄兰兹没有系统性学习过字迹分析学,也能从中看出贝尔纳黛的个人特色。 “两星期修整后,夜间八点,拉夏岛。坐标如下,阅后即焚。” 写在下方的是一个复杂的四维灵界坐标。而它标记出了被叫做“拉夏”的偏僻岛屿,从位置上来看,甚至需要偏离罗塞尔安全航道才能进入迷雾海上的这座岛屿。 这可不一般...迷雾岛本身高度危险,有大量异乎寻常的超自然天候。 能够借助迷雾海的超自然因素作为屏障保护的设施,本身的战略意义和成本肯定都不会低。 半个月后正好也就是黎明号再次起航的时候,不过具体去哪里现在大副二副都还没有计划好,他们也需要等待贝尔纳黛的命令和指挥。 那么这半个月,最重要的事情应该就是尽快掌握拜亚姆的神秘学知识。这地方暗中流传的神秘学知识极多且极广泛,又被系统地收拢汇聚在愚者教会内部。 厄兰兹再次拿出那枚符咒,摘下自己的眼镜皱起眉头仔细观察上面那个符号——无瞳之眼和扭曲线条的组合,代表隐秘和变化的权柄驳杂的符号,“愚者”的符号。 的确是这个符号。没有任何肉眼和灵视可见的变化。 看起来愚者信仰的确是某种才开始复辟的古老信仰,现在的传教区域还在正神教会的可控制范围外。 不过考虑到曾经在这里有相当地位的风暴信仰开始回退,让出信仰空间来看,或许这种信仰的扩张本身也是在默许的范围内的。 那么今天干脆就在图书馆里过夜算了。 厄兰兹朝着甲板走去,因为贝尔纳黛施加的某种法术效果,没人能通过灵界传送的方法直接进入黎明号内部,或许这也是出于对突袭的一种防范措施。 走过人头零星的甲板,他又一次看到了正蹲在地上把所有钱都藏好的耗子,他那似乎又变得更怪异了些的嘴唇正嘀咕着“还差五千镑”。 通常来说这种异常现象对应着的是他背后某些非凡因素的异动,最好离远点。 他刻意把步伐挪远了一点,快步离开“耗子”身边。 呼吸着温热湿润的夜风,他抬起手,开始调动灵性。 环状的深蓝色门扉在手前亮起。每在脑海中观想出一句咒文,对应的咒文就会相应亮起,缠绕在手臂。 左手做出往前推的手势,眼前的所有事物随之变得色彩极度鲜明。 黎明号的甲板消失了,夜晚和海浪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结构错乱,形态完全不符合生物学的灵界生物,符号和幻像散落四处。 窥秘之眼迅速展开,帮助他看破灵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交叠关系,定位到被略缩的特定位置。 像从绷紧的气泡里被炸出来一样,厄兰兹在蓝光闪烁后落地,快步走出这条无人的小巷,用几便士买了一份即将被倒掉的常规晚餐,站在街头一边吃一边找着图书馆和愚者教堂的位置。 拜亚姆作为自然资源充沛的香料贸易中心,把自身的区位特点在饮食里反应得很明显。 他们的主食似乎近段时间才变成面包为主,当地人更习惯于吃的是煮熟的青香蕉。 口味有些涩味,也不具备从前那种反复培植过的香蕉的口感,配上重香料的贻贝,龙虾肉,鱼肉等常见的海边食物,算是颇有异域风情。 把吃完的空碗放回店家台上,这种可以重复利用的勺碗最受青睐。 端着附赠的“特亚纳”果汁,时不时用芦苇加工成的吸管吮吸一口,厄兰兹不敢在这里贸然打开窥秘之眼,生怕扫到什么自己不该看的东西。 夜间的拜亚姆依旧很繁华,煤气灯照亮了整个拜亚姆的夜晚,寻欢作乐的海盗们在红剧场里来往,酒馆和赌场里酒杯和转盘一并转响着。 城市的西南方有两座双子塔,建筑风格和拜亚姆当地的显然不同,多以石料为主,看起来似乎是那些半巨人移民的新居所。 他往菲利普斯街的方向望了两眼,那边看起来有教堂宏伟的尖顶。在他打算走过去之前,一声沉闷浑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脚步。 “这位先生,能占用你一些时间吗?” 转身看向声音的主人,厄兰兹却只看到了对方的穿着的衬衫,他把脑袋高高扬起,才看到那个两米五半巨人的脸。肤色似乎是因为长期日晒而偏深棕色,五官和常见鲁恩人种有很大不同。 “我想给您讲一讲我们的道标和救主,‘愚者’先生。” 他笑着俯下身,好让厄兰兹不用仰头看向他,露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容。 “...当然,你请。” 如果能从信众的话里得到另一种看待信仰的视角自然是有用的...当然,宗教学的祖师爷弗莱德里奇·马克思·缪勒多半也会赞同这个想法,毕竟比较宗教学的前提是比较,比较两种视角本身也算是一种研究方法。 “我主自称‘愚者’,在过去,在现在,也在未来,祂是支配灵界的伟大主宰,也是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更是每个生灵追求永恒的道标。” “我主居于现实和灵界之上,仁慈洒满了天国和大地,祂的座旁共有六位天使侍立……” “‘水银天使’是命运的化身,是我主最宠爱的天使;‘死亡天使’是跟随我主最久的存在,是冥界的执政官;‘救赎天使’是我主的号角,是祂神谕的传达者;‘生命天使’是智慧的结晶,是每个人体内永不磨灭的灵性;‘惩戒天使’,是主的雷霆,主的怒火,主的手掌,是所有堕落者和不洁者的审判官及处刑人。和‘惩戒天使’相对的是‘时之天使’,祂是古老家族的末位领袖,最终臣服于我主,为祂敲击天国之钟。” 厄兰兹保持着最大的诚恳和集中力,沉默着听完了长达十五分钟的布道。 那六个天使,第一个应该是命运途径的,第二个毫无疑问是收尸人途径。 第三个不清楚,可能为了方便传神谕是学徒途径的。 第四个不清楚,阅读者,窥秘人,通识者,学徒等都有可能。 第五个疑似水手途径。之前他见到的“海神”从神信仰可能就和这个关系密切。 第六个..听着像是什么第四纪的非凡者家族,也不知道是什么途径握有和时间有关的权柄。 剩下的是就是对愚者权柄,权能,奇迹的描述,似乎不久之前,愚者才施展过将畸形扭转为正常的奇迹,并且这群人来自于某个昏暗黑暗的地方,是愚者带领他们脱离折磨。 听起来确实很像是某位逐渐复苏,取回自己权柄的古神。 “我们的教堂就在菲利普斯街十六号,您如果想做进一步了解也可以过去。” “我明白了,谢谢。” 厄兰兹点头致谢之后,快步走向愚者教会。放下别的不表,至少先去读读书。 (本章完) 第二十章 隐秘历史 夜间八点三十,厄兰兹推开愚者教会的门。 被压迫的转轴吱嘎作响,街头煤气灯的惨白灯光照亮了漂浮灰尘的大堂。 在教会的正中间,是愚者的符号,被迷蒙着淡灰的云母片簇拥,远看如灰雾缭绕。 始终存在的稀薄微光照亮了圣徽,遥远的距离让人心生敬畏。圣徽下已经没有信众,只剩下少量的教徒正在摆正座位,搬走教堂正中的捐款箱。 “先生,我们的晚祷已经结束了,如果想悔罪或者祷告,可以明天再来。” 其中一位信徒走向前来,他和先前的传教者一样是半巨人,宽阔的肩膀把修士绣着铁黑色花纹的浅灰长袍撑起,胸前垂挂着愚者的圣徽。 “不用了,我不是来祷告的。” 厄兰兹取出先前那枚符咒,浅紫色的灵光在符咒表面流转,散发出温和的气息。 接受过有关训练的传教士侧身挡住符咒的微光,厄兰兹则顺势收起符咒,跟随着对方的步伐,拐进教会深处的楼梯。 愚者的信仰应该的确才复兴不久,整体的美术风格似乎倾向于多采用石质装饰。这或许和多是半巨人在负责教会修建和整体美术风格有关。 “你们是最早投入愚者怀抱的人,对吗?” 他皱起眉头,环顾周围这些厚重的建筑。 “是的,我们是最早投入主怀抱,进入主允诺的光明世界的人。” 那位半巨人温和地笑着,而厄兰兹则推了一下镜片,用反光的圆片眼镜挡住神情。 “很好。我猜猜看,最早把愚者圣典传下,主持修建教堂的人,也是你们同族人,对吗?” 转身看向身侧的半巨人,那一双烟灰色的眼眸略微眯起。 “是的。是我们最年轻的族长戴里克。” 那位半巨人颔首,肯定了厄兰兹的推测。 尊名不会骗人,否则指向不明。愚者的确是某个从古老年代当中复苏的古神,而教堂采用的半巨人审美风格则对应两种可能: ·1:愚者不在意教堂是什么样,祂只要有人崇拜就好。 ·2:半巨人的历史久远到能够对上愚者曾存在的年代。 想到这里,厄兰兹不再言语,跟随对方进入了图书馆。这里几乎无人查阅,或许只有愚者教会的高层或者有关成员才能进入这里查阅资料。 当然,如果付出金钱,或许可以在高层审批通过的基础上申请到部分抄本。 “感谢你的帮助,这里没有借阅时间限制吧?” 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合拢大门,开始尝试扮演自己作为卷轴教授的角色。就像之前假设的那样,卷轴是知识的载体,那么保存知识本身应该也是一种扮演。 “赛吉,你知道要干什么的。” 他在脑海中呼唤出赛吉,走到对应历史那部分的书架,发现了许多有趣的痕迹。 教会里大部分资料应该来自于再收集和归纳汇总,这就导致实际上应该会有很多种类的信息载体,包括书,石板,卷轴,手稿等,但这里大多数都是同样装订方式的书本。 随手打开其中几本,也能确定其中不乏手抄本。 在这个时代,手抄不意味着效率低下,而是这意味着部分内容被人为筛选排除了。这个工程本身很消耗时间,因此只有零星几本重要性不高的书籍尚未完成手抄。 他抽出那些书籍,其中一本用滑腻的怪物皮包裹着,上面的鳞片因为缺水而皱缩干枯,边缘泛白开裂,在翻阅的过程中顺着重力,尖端直指地面,看起来随时会脱落。 书页也是用粗糙裁剪的兽皮制成的,原主裁下的那一刀略微有些歪,导致整本书看起来充满歪斜感。 皱眉翻动了几页,其中书写着许多诡异的怪物和超凡生物,从原主记载的大量战胜这些怪物的方式来看,他似乎和这些东西长时间地在打交道。 其中某些的外貌描述对应的怪物厄兰兹能猜到一二,但名字却从来对不上号。 纸张上有煤灰,干涸血迹留下的指纹印,笔断墨而导致的书写不顺畅,字迹也比常人的大好几号,笔触多有变化,证明原主应该长时间处于不稳定状态。 这本书的整体尺寸都要比正常方便阅读的大,而周围大量方便阅读的书目尺寸证明了大尺寸并非是当地文化特色,而是这本书本身的使用者就比较大。 厄兰兹把自己的大拇指按在书页上的血手印处,进一步证实了这点。 这种程度的书,如果没有相应的神秘学基础,甚至不能把那些怪物和超凡生物一一对应,更容易被误认为某种精心编写的冒险志怪。 如果不是因为它夹在大量的神秘学书籍中,厄兰兹也会有这种想法。 也因此,它的誊写优先度低于常规书籍,即使被人解读出来具体内容,也并没有什么隐秘和危害之处。更重要的信息反倒是这本书存在本身传递出的信号。 或许那个半巨人曾经所说的黑暗世界就是这本笔记来自的世界,一个充斥疯狂且特性驳杂的怪物的世界。 他把书放回到书架,重新抽出数本讲述一个叫做“白银城”城市历史的书籍。坐在座位上假装埋头阅读,实则靠着赛吉的牵引,灵体直飞入大荒野。 刚进入大荒野,剧烈的灵性预兆就让厄兰兹埋头躲在词汇当中,等待大眼睛的飘过。这次大眼睛还是停留了几十秒钟就离开,暂时没有更加聪明的体现。 或许是序列的提升催生了这种现象。 厄兰兹从地面站起,看向不远处那颗巨大的逆生树。它就在厄兰兹的眼皮下面,生长出了一颗新的光辉球体。正对着已经存在的橄榄绿色球体,一个橙黄色的球体从抽芽的树木中绽开。 这真的是卡巴拉思想中“原质”的具体体现吗? 每提升一次序列,这棵树就会长出一个额外的原质? 他疑惑地看向那边,心里知道这种理论假说无法验证,至少要等到下次晋升为星象师才能得出结论,只好呼唤出瓦沙克,开始准备检索知识。 “你知道的,荒野保存了一切。包括你的命运。” 瓦沙克那对咔哒作响的逆转颅骨如此说道,大量的讯息在它的搜查和引导下从地面升起,远胜当初在黎明号上的规模。 全部总收藏量高大五十万册,在排除内容重叠,错误内容和已经学习的量之后,依旧有十万三千零二十一本。即使每天都来这里接受知识,都需要一周左右。 “我记得我没有得到访问进一步图书馆的权限。”厄兰兹环顾一圈漂浮在天上的亮蓝色书环,从中确定了数本自己现在这个保密等级不该接触的知识。 “实际上,你有。” 瓦沙克没有皮肉的嘴角露出一个笑,只不过颠倒成了一个拱形。 “那么来吧,让我看看这个被叫做白银城的地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厄兰兹有选择性地抽出奇物制造和历史轨迹两方面的书籍,开始补全自己对于隐秘历史的有关知识。在侍奉瓦沙克的过程当中,他已经习惯于接受知识的灌输。 在晋升为序列六卷轴教授之后,这个过程的痛苦也进一步降低了,他主动示意瓦沙克可以提高传输效率,回到以前那种能忍受的疼痛范围内。 这样一来,在信息量不变的基础上,原本需要十分钟的灌输,现在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完成。 在得到知识后,厄兰兹没有磨蹭,立刻离开大荒野,避免大眼睛再次因为某些原因赶来。 顺利地在下坠中回到自己的身体,厄兰兹抽出自己拼接的空白卷轴,在长桌上按顺序摊开,开始按照时间线顺序排列出曾经发生在这片大地上的古老传说。 最初的最初,据说有一位伟大的造物主创造世界,但祂不知为何衰亡,四肢百骸化作非凡生物。 在那个时候,生物都混沌而愚蠢,直到其中某天,智慧开始诞生,它们开始思考。 彼时人类也同样存在,作为血族的食物,精灵的仆人,巨人的附庸而存在,和恶魔与魔狼对抗。也是在这个时候,古神开始诞生。 它们冷漠而残忍,但也带领着部分种族生存,关于这段历史本身,极为模糊和错乱,即使是厄兰兹也没能找到太多的有关讯息,只知道人类最早的神秘学大师,心理模型的提出者赫密斯在那个时代,就开始萌芽思想和创造。 随后,一位被称作“远古太阳神”,以十字架作为核心象征的光辉神明横空出世,扫清了几乎所有的古神,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白银城的历史开始了转变... 厄兰兹丢掉手中的笔,神情复杂地思考着这行字背后的故事。 即使是小孩子,也听说过精灵脾气暴躁,爱吃动物血液,使用木筷等故事,罗塞尔也曾经认为那和他们有血缘关系,但在进行了厄兰兹也相当认可的民宿,历史,文化和变迁考证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是自然诞生的文化习俗,和旧日的人类无关。 但这位神秘的造物主则不然。在厄兰兹接触到的一切正神教会文本当中,没有提及到任何关于这位神的故事,崇拜这位神的仪轨和有关内容则让他迷惑。 十字架本身不能代表什么,它可能只是一种传统刑法自然演变出来的形态,或者是原始生殖崇拜的具体符号化。只是在结合大量的偶然相似之后,厄兰兹认为,这背后或许有可以进一步发掘的地方。 通常来讲,这一类主题是他要避开的,隐秘的历史背后是诸神的影子,稍有不慎就会赔进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但这位造物主则似乎消失已久... 按照厄兰兹的猜测,这位神展现的日照,天灾,预言等能力,都可以被归纳到太阳,风暴和智慧三大领域中去,或许祂早已陨落,权柄被拆分。 对于信徒而言,没人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猜测,但厄兰兹来自旧日,对任何组织和信仰都没有归属感,用超凡世界同类相食的底层逻辑来判断,这是很有可能的。 并且这位神本身的圣典内容和崇拜他的弥撒仪式,也和现有的七神崇拜仪式有内在联系之处,按照神秘学中无巧合的观念,和他扮演的准则来看,这些都有必要研究。 他把思绪转移到任何还留有这种信仰的地方,发现除了白银城迁徙到拜亚姆的居民之外,罗塞尔日记里还提到过一个叫做倍芒的地方,那里还留有类似的信仰崇拜。 左手张开,灵摆垂下,他盯着自己的灵摆凝视了十几秒钟,又握紧拳头,放弃占卜。 不,这不是他该试探的地方。这背后是一个神灵,不论死活,都不该冒犯。 靠在椅背上,判断魔药消化情况的同时,他扫了一眼卷轴的开始,而在开始的开始,在卷轴的外面坐着他,坐着他的故乡时代。 ??改一点风格,各位看了说声观感,谢谢orz ? ????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传道士 在平复下思绪后,厄兰兹开始誊抄关于第四纪的历史。 在这个满是各类神话的时代中,巫师,巨龙,神明都行走在大地上,神国据传就立在世上,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星界当中。 也正是这个时代,似乎存在过数个复杂的国际关系,发生过的某些战争至今还在影响自然环境。 这些国家之间的时间关系和继承关系很复杂,还出现过某些国王执政在中间中断后又接上的诡异情况。 厄兰兹推测,想要在超凡泛滥的年代当中掌权,本身也需要有强大能力,这样才好解释断代重续这种现象的原理。 随着超凡的式微,诸神转入隐秘,现在暴露在世俗世界的统治者们,似乎更倾向于用权力统治和利用非凡者,而非本身握有相当程度的非凡能力。 根据非凡聚合的基本原理,第四纪的掌权者会不断吸引中低序列的同途径非凡者,而他们额外延长的寿命让权力换代变得缓慢,不断积聚更多。 长期的这种汇聚,应该会形成一种类似于隐秘组织的结构,并且因为还伴随着强大的世俗权利,可能会额外吸引到那些对“统治”有需求的途径。 他读到的“律师”和“仲裁人”途径就是那种需要在社会系统中扮演的途径,因扮演需求而逐渐汇聚,又因为式微而将两条途径的有关知识传递给了军方和官方。 这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教会没有凭借自身暗中的影响力彻底夺取权利。 把手头的卷轴合拢,并成厚厚一卷,厄兰兹能明显感受到魔药消化的速率已经放缓接近一倍,即使依旧和之前那样严格扮演,或许也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来完成扮演。 之前贝尔纳黛对他的认可直接推动魔药完成了最终消化,证明外界的反馈和对高序列者进行扮演两点都可能促进魔药消化。 当然..这也意味着想要快速消化魔药,需要以身涉险。 厄兰兹没再继续逗留,打开怀表确认时间是夜间十一点,想要重新再吸收图书馆当中的知识的话,至少要妥当休息八小时,重新理顺有关的资料。 他走出图书馆,走上阶梯时发现教会的布告栏上贴着数张委托启事。 “现征集有能力者,传播愚者福音与恩典。具体有关事宜,面洽谈论——达尼兹·迪布瓦。” 看起来有些缺乏有效信息的布告贴了四五张,从泛黄氧化的程度不同可以判断,这些告示应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再张贴一次。 达尼兹...这个名字听起来是因蒂斯人的名。不像是占愚者教会大部分信众的半巨人的名。并且他的工作要求也相当独特,要求的是传播福音而非常规的教会事宜。 他把卷轴夹在协下,走出教堂大门前和守门人多问了一句。 “请问,达尼兹·迪布瓦是哪位?” “他是我们的神使大人,愚者先生的眷者,福音的传播者。”那位虔诚地做出一个祈祷手势,在胸前迅速抖动几下的食指勾出了扭曲之线的轨迹。 “他在负责给异教徒传教吗?” “这么说不够准确,先生。神使大人正在让当地人认识到‘海神’是‘愚者’先生的从神,正在力图传播主的神谕和福音。” 传教...改信啊。 厄兰兹转了一圈眼球,不论是从神使的位格,他可能在愚者教会中得到的地位,和愚者的关系,能谋取的更多知识和利润来看,都很合适。 “我能在什么时候见到这位神使大人?” “每天早上八点,神使大人都会在早祷时分前来等待。” “我明白了,祝你夜安。” “愿愚者庇佑你。”那位半巨人在胸前又画了一次扭曲之线,低头和厄兰兹道别。 在离开这里之后,厄兰兹重新买了大概三百多镑的卷轴,粉末和材料的配方,重新补全了自己的各类材料和装备,并制造了不少强效法术的卷轴。 结束最后一笔的勾勒,他从口袋里掏出成团的妇女头发,连着卷轴一并塞给赛吉。 “帮我把这东西缝进卷轴边缘,少说多做。” 而厄兰兹则抓住剩下五小时的宝贵休息时间,倒在床上靠着冥想陷入沉眠,掐着时间用传送术走到愚者教堂门前。 听着清晨的钟声从教堂顶端荡起,达尼兹抖动着自己身上的浅灰色长袍袖口,这种累赘的服装让常年在海上四处游历的他有些不适,穿一次就难过一次。 信众们都虔诚地凝视着愚者圣徽祷告,趁没谁看着,他扯了一把自己的长袍下摆,好让那层布料不要老是贴着大腿来回滑动。 其实在传教不太成功,好几个自愿参加传教的半巨人都失败后,他就不怎么指望能等到合适的家伙了,更重要的是站在这里摆好姿态,让信徒们知道神的使者始终就在他们当中。 随着吱嘎一声,教堂的门悄然滑开,达尼兹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厄兰兹——黑蓝色的软呢帽,纠结蓬乱的齐肩长发和厚重的圆框眼镜,典型的鲁恩人长相,面颊瘦可见骨。 从古典青黑长袍,捆有大量口袋和小包的布条腰带,斜跨的同色布袋,腰间闪烁的玻璃瓶等,作为曾经的“纵火家”,达尼兹推断这应该是窥秘人途径的非凡者。 他脖子上还挂着吊坠,背后似乎也捆着卷轴,或许是序列六。 作为黄金梦想号的船员,达尼兹坚实的基础神秘学教育水平让他做出了判断。 “贵安,神使先生,我是埃尔道斯·厄兰兹,有志于帮助您传播我主的福音。” 在一句话内,厄兰兹把所有的关键内容说出,左手摘帽按在胸前行礼。达尼兹瞥了一眼厄兰兹断掉的无名指,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你和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堂,达尼兹迅速地把身上的长袍脱掉,丢到一边,露出那身他是冒险家的时候就习惯的行头。 在他长时间的尝试和失败中,达尼兹知道,和那群海神的顽固信徒传教,摆架子的用途不大,最近他正在尝试走亲民的方式,逐渐有所成效。 “神的威严不在皮囊和表面,只在您的心中。” 见达尼兹有解释自己这个行为的趋势,厄兰兹提前替对方圆了回来。 “很好,你深刻地理解了我主的道。” 捆着发带的神使点了点头,说出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时最经常说的话。 “我们主要的工作,是向森林里海神们的顽固信徒们传教,让他们由衷地接受‘海神’是‘愚者’从神这件事情。咳,所以,可能危险会比较大,主说恰当地退出并非是一种懦弱,而是明智之举。” 达尼兹扼要地介绍了工作内容,而对此早有些许了解的厄兰兹点头答应了下来。 “苦难是我主对我们的考验,我愿意领受这件使命。” “好。跟我来吧。” 除了厄兰兹之外,达尼兹又回去额外叫了几个半巨人教徒跟随,常年在海上的经历让达尼兹很清楚取信于人不能只凭几句话,这个四眼有什么打算都还是未知数,必须保持足够的谨慎。 几人走出拜亚姆的核心街道,在窸窣作响中迈过叶片浓密的道路。 从这里的地形来看,显然达尼兹没有多次来造访,否则不至于连一条便于来往的道路都没有。 看起来海神信徒的反抗情绪比较激烈,以至于多次访问只会引起副作用。 厄兰兹这么想着,用灵摆和银币简单确定风险程度后,摘掉了自己的眼镜。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主保圣徒 在窥秘之眼的穿透性视线下,所有的藤蔓和枝叶都被刺过,露出整个村落的结构。从外围用藤条和木刺制成的篱笆来看,全体成员都维持着相当的警戒态度。 目光捕捉外围的灵光,照理来说,这些虔诚信仰海神的人,应该能持有许多和海神有关的非凡物品才对,但实际上,就厄兰兹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里只闪动着零星的深蓝色灵光。 这并不难理解。海神毫无疑问就是愚者的从神。 只是愚者先生或许因为并不太在意,并未亲自对这部分人传递神谕,海神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显化出神谕,表明自己已经归顺愚者。 因此,总有少部分极端的信徒,认为海神绝不可能是谁的从神,而毅然反叛了愚者教会,携带部分有海神赐福的物件离开了聚集区。 当然,这种错误已经体现了出来,那些持续时间有限的非凡物品缺乏非凡特性的支持,灵性很快就会彻底溢散,再也无法伪造神还眷顾他们的假象。 而作为神和人之间的中介,祭司自然是突破的重点。 厄兰兹凭借窥秘之眼的放大情况,开始从天花板到地板检索祭司屋内的各种事物,并明确捕捉到了一些有趣的“奢侈品”——烟草。 作为对神秘学颇有涉猎的人,厄兰兹确定海神的崇拜仪式当中不涉及到烟草,联系周围的纸张和烟草本身就能得知,祭司有吸烟的习惯。 当地的气候和环境无法种植烟草,他也没有看到有种植的痕迹,反叛团体表面上和世俗世界隔绝一年半左右,但这种消耗类的东西不可能短时间购入够吸这么久的量。 且离开团体应该是一种激情推动下的突发行为,不会有预先购买的可能。 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个团体表面上受****的祭司统治,背地里则依旧和拜亚姆有微弱的联系。 作为阴谋家的达尼兹应该也把握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厄兰兹来得比较巧,赶在问题快解决之前到来。 当然,也不排除达尼兹忙于别的工作,这只是附带。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请回吧。剩下的工作交给我就可以了。” 把眼镜戴回鼻梁,达尼兹凭借厄兰兹在观察的方向,就能判断出对方应该已经把握到解决问题的关键之处在哪里,看起来这家伙还是有方法。 “你们回去吧,把你的计划和我说一下。” 达尼兹转身吩咐剩下的信徒折返,那些半巨人们则移动到大概百米开外,看不到的位置。 这毕竟是愚者留给他的工作,如果这个窥秘人的解决方法过于激进的话,他当然要第一时间阻止,不能败坏愚者教会的声誉。 厄兰兹很有耐心,他靠在树上睡了几秒钟,凭着梦境占卜确定对方大概在什么时候会外出行动后,才开始解释。 “神使大人,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隔绝的环境下,祭司自然会成为一个作为人神沟通的桥梁,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而背弃了我主的人自然得不到海神的眷顾,他们能用来伪装神灵恩赐的神奇物品迟早会失去灵性。” “如果我们放任不管,为了维护自己统治地位的祭司很有可能做出一些愚昧的举动,和某些我们难以处理的隐秘存在构建起联系。” 在这几大段话里,达尼兹一时间有点找回了当初在黄金梦想号上听课的感觉。 “嗯。继续说。” “因此,我观察了祭司的个人住所,发现他应该和外部社会依旧有联系,我初步占卜的结果是,他会在夜间和他人接洽,只要我们把握住了这点,自上而下的变化会更好把握。”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作为神使,必须对神的子民负责。你要把你的计划详细地说出来。” “我的计划是....” 在简单交代结束后,两人离开了森林,开始勘探和确定梦境占卜启示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为此,厄兰兹随手折了两根树枝,靠着卜杖法寻找到了确切位置—— 一颗较为高大的棕榈树下,有不起眼的用石头刻下的x状符号。 找到了之后,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 达尼兹是闲不住的,但又不敢放着这个家伙乱来。树林里蚊虫的骚扰,即使隔着绑腿也会偶有钻入,厄兰兹看到达尼兹不停地抖腿和拍打,用快速仪式竖起了一堵灵性之墙隔绝蚊蝇。 一只拍打着翅膀的枭鸟穿过林间落到他肩头,从喙中丢下一张泛黄的纸张。 伸出手展开那张通缉令,厄兰兹把达尼兹的脸和通缉令上的做了个比较。 “烈焰”达尼兹,赏金一万三千镑。 当然,在愚者教会控制的罗思德群岛地区,这位的通缉令已经绝迹。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断指’厄兰兹,请多指教。” 他合拢手中的通缉令,朝着达尼兹浅浅地鞠了一躬。 听到这种自我介绍的方式,达尼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家伙也是海盗?不会疯到想赚我的赏金吧?狗屎,现在叫那些半巨人过来来得及吗? “请放心,我不会为了一万多镑就冒和古老伟大存在交恶的风险。我依旧愿意帮助您的工作,只是如果我们都是海盗,交流会变得轻松一点。” “...也是。所以你哪家的啊?以前海上也没见过你,新来的?” 达尼兹问话的同时,半只脚朝着外侧偏。 现在是近身位置,要是真的打起来,也是他占优势,如果那人真的有所预谋,就不会把自己摆在这么一个危险的距离内。 “我是‘黎明号’的船员,信不信由您。我想‘花领结’也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哦,‘神秘女王’的人啊..” 听到这个名号,达尼兹的肩膀显著地放松了点,精神则保持着必要的警惕。 胡乱报自己船长的人有,但没人敢乱报神秘女王的名号,上一个这种骗子,现在还半身不遂地躺着的,加上神秘女王的船员都不会胡乱杀人,的确安全不少。 “你总不可能真是来做慈善的吧?和我聊聊呗?” 达尼兹抬起手敲了一把厄兰兹的肩膀,对方则对套话无动于衷。 “您为什么觉得我不是来做慈善的呢?” 犹太人式问话法,对抗套话的最简单又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一直反问为什么。 “诶,别这么没劲,我不也是在海上飘了十几年,突然捞了个神使当吗?” 用所有人都知道的情报,包装一下说法就能拿来问话。 “想来是愚者先生对命运非凡的洞察。您必然有过人之处。” 厄兰兹没有接对方的话茬,而是选了另外一个不好反驳和提出更多话题的角度来回答。 达尼兹见状,也不再试着撬开厄兰兹的嘴,两人就闲聊着打发时间,每次达尼兹穿插在谈话中的套话都被礼貌地挡了下来,让时间在斗智斗勇里过得很快。 终于,昆虫不再鸣叫,夜色沉闷温热地浸泡在森林里,林地间也逐渐响起簌簌的脚步声。 达尼兹和厄兰兹按照起初安排好的那样开始行动,窥秘之眼中魔女途径的符号亮起,厄兰兹伸出手按在达尼兹头顶,瞬间将对方隐形。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随我来 在将达尼兹隐形之后,厄兰兹本身的身影也迅速淡化消退。 砍刀把茂盛的枝叶和树干拨开,一个穿着打扮上带有浓厚海神崇拜色彩的男人走向了树下。 这是德连出来等烟草的第三天。前几天那群负责卖烟草的混蛋半天没能出货,搞不好是愚者教会的人已经意识到了这点,开始从中阻挠了。 但那都算不得什么,在以前,他只是一群祭司当中的一个,没什么地位也没什么钱。 当愚者教会的神使宣布“海神”是“愚者”的从神时,他趁着所有人都还在怀疑的时候,就立刻高呼独立,带走了一批追随他的人。 虽然现在想起来有些冒险,但海神没有降下神罚,更是说明了他所做的是正确的! 那些自愿奉献给神的女人,在海神的信徒中无用的钱财,自然都归他保管。 林中传来嘶嘶啦啦的响动,德连握紧手里的砍刀。这里总是有蛇,爬虫之类的野生生物,不过如果它们敢来,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他等了好一会,没有找到蛇虫的影子,又继续靠着树干等待。 从远处走来戴着宽檐帽的身影,手里还拎着厚厚一摞烟草。德连的喉结上下滑动,快步迎了上去。 “你们可算来了。” 就在他掏出口袋里便士,苏勒,戈比,弗银等货币时,一张张灵活纤薄的片状物从虚无中伸出,猛地勒紧了德连的脖子,捆住了他的双手,束紧了他的双腿。 装成卖烟草商人的达尼兹连忙打算发动非凡能力,烧掉这些纸张,却发现每一张蠕动的片状物上都书写着扭曲潦草的咒语和魔法标识。 这是法术卷轴! 如果贸然烧掉这东西,只会释放出里面的法术,到时候别说是德连,他自己都未必能逃出这么多法术轰炸的范围。 德连的脸很快就涨红成猪肝色,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因为缺氧晕了过去。 厄兰兹本人则从隐形状态中脱离出来,卷轴飞离德连的身体,自发卷起回到巫师的腰带上。拿出灵摆占卜确认身份后,德连的身体在厄兰兹施展的一道悬浮术下飘起,直直地被搬走。 找了一个远离村落的位置安置下德连,厄兰兹随手从旁边抓了一把树叶攥在手里。 随眼底深绿色的符咒被勾勒出来,他把这把树叶撒在德连身上,融化的绿叶流动成绳索,和大地扎根相连,死死捆住了德连。 打响响指,灵性之墙竖立,把这里和外界的声音隔绝。 完成这些准备工作后,厄兰兹从腰间捆带上抽出袖珍喷瓶,把深紫色的魔药喷在德连脸上,强挥发性的气味钻入德连的鼻腔,强行把他唤醒。 “啊..救命啊!有人要绑架海神的祭司!你们这些家伙果然是异教徒!” 没等德连喊完,一把仪式匕首的侧锋部分就刺进了他门牙的牙缝中,刀刃一横,他的两颗门牙直接被崩飞,鲜血直流。 “睁大眼睛看清楚。” 在剧痛导致的眼前昏花中,德连恐惧地咽下铁锈味浓郁的血水,眼前戴着眼镜,缺了根无名指的男人正甩干匕首上的血迹,看他的眼神如看牲畜。 “把你最小的孩子交给我,对外就说是海神接走了他。” “在张嘴之前仔细想清楚你自己要干什么。最好不要做蠢事,否则我保证你本人会得到最好的款待。” 巫师把匕首尖轻搭在指尖,左右转动的刀身反映出寒光和德连被切碎的侧脸。 这种人恐怕没什么在意的,他为了自己的福祉可以蒙骗他人为自己服务。也因此,威胁永远要针对他本身。 “我不会杀他。二十多天之后我就会把他还给你。完完整整的。” 这番话弄得德连背后一阵虫爬般的恐惧,只好连忙点头答应。 “跟着他。” 厄兰兹用亡者语念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喉音,从他身上抽出的一层灵性化作了知识的载体,有八只手的阿拉克涅跃起,落在德连肩膀上。 德连看不到那是什么东西,只能绝望地看向自己手臂上由远到近地出现一个又一个凹陷,某种无形的东西就这样踩着他的身体,趴在他脖子上。 “好了,回去吧。” 巫师调转手中的匕首,用匕首末端镶嵌着的蓝水晶簇敲了一下德连的下巴,随着发烫和牙酸感的混合,在唇下的瘙痒感中,两瓣新的牙齿逐渐钻出。德连用舌头确认了一下,惊喜地抬起眉毛。 这都是巫师的恩赐!他像是得了某种心理疾病一样,这么告诉自己。 擦掉自己脸上的血迹,整理好衣服,厄兰兹站在村子外,用窥秘之眼死死盯着德连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对方从房间里叫出正睡着觉的孩子,给她穿好衣服,从放在高处的瓦罐里取出一大把晒干的水果,装在她的衣兜里,塞得补丁百出的衣兜开了线。 其间,德连也把目光数次放在过桌上的枪,墙上的刀,但最终还是挪开目光。 在厄兰兹无形中的注视下,他带着自己的孩子,走过从未如此漫长的道路,把她交到了厄兰兹面前。 “尼娅,和这位先生去吧。” 他抬起放在自己孩子肩头的手,可爱的小女孩扑闪着眼睛,眼里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期待,也许她父亲只说这是出去玩,而在她没能看到的背后,是一双想伸出又收回的手。 “来吧,孩子。随我来。” 厄兰兹半蹲下身,好让自己能和那孩子平视。她缺乏营养的面颊凹陷,显得眼睛更大而亮,干枯的头发丝支棱着,用藤条和小石头装饰的发绳捆着发丝。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把双手合拢,朝着里面吹了一口气。 微光从缺了的无名指里透出来,照亮了那张好奇的脸。 随双手展开,一只发着光的彩色蝴蝶扑着翅膀从他手心中飞出,它奇彩的翅膀上光芒流动,环绕着尼娅轻扑着翅膀,抖落一条微光迷蒙的光带。 她咯咯地笑着,伸出手想去抓住那只蝴蝶,这幅童稚的样子也让厄兰兹的冰冷表情有所动摇。 这孩子应该有六七岁了。早该是读书认字的年纪了。 厄兰兹牵起孩子骨骼分明的小手,转身打算离开这片丛林。 在巫师带走自己的孩子前,德连看到了厄兰兹转头的最后一眼。 那是一种谴责的眼神。 “您要带她去干什么?” 德连深知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问了。 “..读书识字。”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教授先生 对尼娅而言,这是美好的一个夜晚。 她跟着两位友好的先生,住进了尖顶的大房子里,和蔼的女士替她清理了污泥,梳了好看的头发,又换好清洁的衣服,在散发着淡石碳酸气味的房间里睡了一觉。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的最后一步?” 达尼兹合上房间门,他当然可以推测对方这么做的目的,但能问的事情何必去想。 “即使这一步失败,孩子们也应当接受教育。” 抬起右手扶着镜框,厄兰兹平静地陈述着: “未受过教育的孩子们还没有形成成型的宗教观,也因此,我们可以教导年轻的那一代,让他们成为新生而虔诚的有生力量。” 怎么听着我们反倒是在破坏他人信仰似的... 达尼兹的嘴角抽了一下。 “这无关正教或异教,宗教的固有属性如此。它们总是排斥非己的,也因此册封圣徒——也就是宣布某存在为从神,为圣徒的这些,都是一种同化信仰的糖衣炮弹。” 察觉到达尼兹表情的变化,厄兰兹转过身继续解释,他抬起手做讲解手势时,达尼兹又有了那种回到弗萨克语课上的感觉。 “话是这么说,信仰的同化也不是什么令人羞耻,或令神蒙羞的行为。在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处理的讨论前提下,我们带来的是教育,卫生,交通和贸易,驱散的是蒙昧和无知。” “正常情况下,即使一切顺利,要让一整个地区移风易俗也要耗费百年。好在我们只需要处理很小一撮人。” 说完这番话后,厄兰兹再次摘帽胸前躬身行礼。 “时候也不早了,我会和余下的教士们谈论明天早课班的事情,神使大人,也请您早些休息。” 站直身体,扣回软帽,飘动的袍摆晃动着沉入楼梯下。 等星月轮转,洒落的日光铺满楼梯,尼娅的碎布花鞋踏在日光上,挂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第二天早起的她吃过有烤面包和果酱的早餐,在教士们的带领下走进了愚者名下的圣迪布瓦全日制学校。 当然,作为愚者先生名义上唯一的神使,新月城和新白银城的居民们自发地建立起了这座新学校,学院正中伫立着的达尼兹雕像环绕着火焰般的雕刻,背后是愚者的象征符号。 半巨人小孩,当地土著居民的孩子们,或现在就已经一米七几,或顶着一头棕褐色的头发,吵吵嚷嚷,像出笼的雏鸟们。 他们涌进宽阔明亮的教室里,那里落地窗外晃动着让人好奇的树木,窗里的教室则挤挤攘攘,煤气灯把黑石板磨出的黑板照得映出一张张笑脸。 轻飘飘的脚步踏上讲台,那有且仅有一层的阶梯,却让他在孩子们的眼里显得崇高而威严。 桌上用石灰和黏土揉成的粉笔一字排开,厄兰兹拿起一根,端正地在黑板上写下了“教授”这个单词。 “早上好。孩子们。” 当这句话被说出的时候,即使是拖着半条鼻涕的孩子,也在和同桌推搡几次后停下了手,一双双好奇而澄澈的眼睛齐齐地看向了他。 闹哄哄的教室里顷刻间寂静无声,孩子们都在等待。 “博斯特修士先生和我提到过了,你们已经学会了怎么写自己的名字,对吗?” 巫师的语调平缓,吐字清晰,让孩子们能够听清。 “是的,先生。” 所有声音汇成一片,有的尖一些,飘在沉闷男孩齐声的上面,有的拖长了尾音,等所有孩子都说完了,还要晚上两秒钟才收声。 “很好。我是厄兰兹,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教你们文法。如果你们不介意,也可以叫我教授。” 他没有转身继续去写,而是反手用粉笔在黑板上那个单词上划了一笔。 “叫********售!” “....脚手?” 在喧闹而兴奋的声音里,这个陌生的单词被一张张小嘴咀嚼,抛来抛去地品鉴着。 “跟我念,孩子们。教——授——。” 他用粉笔把音节断开,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教导着,而那些孩子们也齐声跟随着。这堂课很快就要落下尾声,教堂的大钟鸣响九声,标志着厄兰兹作为老师的第一堂课就要结束。 “让我们感谢海神的恩赐,更感谢海神效忠的主,伟大而慈爱的愚者先生。” 用简单的祷告结束本次课程,孩子们也跟着双手扣拢,闭上眼虔诚地祷告着——他们并不懂赫密斯语的文法规则和措辞格律,只是努力地学着修士教导的方法那样传达着自己的虔诚。 小尼娅有些迷茫地眨着眼睛,这和她学到的很不一样,但看着他们幸福而高兴的样子,那似乎是一件很好,很对的事情。 早有预料的厄兰兹走到她身边,半躬下身,轻声说道: “跟我念,孩子。” “嗯。”她点点头,努力地立起耳朵。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布属于介个时代的于折...” 祷告结束,孩子们又一窝蜂跑出教室玩了起来,在厄兰兹额外的关照下,尼娅也和一群当地的小女孩们玩了起来,似乎她们的父母在进入森林前还是邻居。 看着孩子们嬉笑的样子,厄兰兹回望了一眼愚者的圣徽,收拢袍摆转身离开。 这节课主要是用陌生单词引入孩子们对字母表的拼写和记忆,效果还算不错,他们是厄兰兹见过最求知若渴的孩子,也是最好的听众。 真好。 他在几个修士友好的目光下离开学院,吹响口琴回到黎明号上准备继续完成知识灌输和学习。 而在隔着海洋的因蒂斯特里尔城中,谢尔德正忐忑地坐在慈善基金会的私人房间当中,等待着那位提前通报过的心理炼金会评议会高层拜访,这关乎到他能否晋升序列六“催眠师”。 在长得只能用数面团来打发的等待时间后,他终于等到了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 迎面走来的少女金发碧眼,寻常的外出服饰上套着一件深蓝色的斗篷。摘下的兜帽整齐地叠放在脑后,而另一只金毛犬则晃着尾巴跟在她身边。 她的眉眼柔和美丽,神情却平静而淡然,为她的面容多增添了几分成熟。 奥黛丽·霍尔! 谢尔德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眉毛飞进头发里。他经常和各类慈善机构打交道,而这位鲁恩助学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小姐常常让他暗中感谢。 真的是她吗..? 只是凭着传闻和报纸上有些失真的镁条曝光相片判断,谢尔德有点犹豫,而他微不可查的疑惑和动作,都被奥黛丽捕捉到了。 “你好,谢尔德。很高兴见到你这样一位伙伴,有晋升序列六的想法。你在对各类贵族的观察汇报中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代表评议会感谢你的付出。” “我..我..我...” 在更高位的观众面前,得到了肯定的谢尔德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脸上发烫。 我该怎么说?我是你的大粉丝?很感谢你对阿瓦霍人的帮助?能给我签个名吗? 纷繁而有点不切实际的想法从他的脑袋里蹦出,像一大锅炸好的爆米花,正掀开锅盖一股脑地喷出。 一声莞尔的轻笑从奥黛丽唇间发出,她很优雅地抬起一只手盖住自己的笑容,让一切都在合乎礼仪的微妙范围内,融洽了谈话的气氛。 “那么,你准备好接受测试了吗?我需要提前说一下,这个过程会扫描你的潜意识,来判断魔药是否影响了你的心智,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我会用更柔和的方式来慢慢测试。” 她碧绿的眼睛看向谢尔德,映出了少年的笑容。 “没关系的,我相信奥黛丽小姐。” 这既是一种信任的表达,也是一种理性的推断结果。 “好的。” 那双翡翠般的双眸突然间变得深邃,谢尔德的眼眸也瞬间变成同色。流动着亮金色的微光脉络,仿佛正在轻扫过波浪中的岛屿。 在大约半分钟后,奥黛丽的眼神迅速恢复,谢尔德随后也如梦初醒地晃了晃脑袋。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没有谁来过,也不记得到底是谁,只有一瓶透明的魔药摆在桌上。 瓶中是透明无色的粘稠液体,它安静时,就像镜面,能完全映照出范围内的所有事物,出现起伏时,则有一个个很小的漩涡在表层之下无声转动。 看起来已经来过了啊.. 谢尔德伸长脖子,朝着门外张望了一会,见没有谁来,端起魔药仰头喝干。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一枚冰冷的炮弹沉入自己的意识海洋中,轰然炸开的同时,把以太体,星光体都绞得粉碎,全都融合在心智体当中。 他的身体也变得虚幻,缥缈,仿佛只是一个摇动的念头。 旁边的招待室也变得不再真实,裹在一层虚幻的浓烟当中,覆盖和包裹他的,是无边际的大海,所有人的思想都在这片宏伟的海洋中被滋润和浸泡。 那片海是如此壮阔而伟大,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吸摄着他的意志,稍不注意就会沉入其中。 长时间进入共有梦境的经历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清醒,在一次次快要失去自我的挣扎中,他用安抚和自我暗示的手段稳定了下来,和大海相隔绝又相联系。 呼出一口浊气,谢尔德拍了拍自己的胸前,发现手臂上覆盖着厚实的片片龙鳞,把自己的衣袖撑得鼓起,碰到脸上时,似乎还能抓到细密的龙鳞,摸起来滑溜溜的。 这种古怪的异变吓得他差点失控,好不容易才靠着冥想逐渐收拢这种灵性外溢的状态后,冷汗已经把背后的正装打湿了一大片。 现在应该暂时没什么事了... 谢尔德心有余悸地站起身,觉得有一个沉甸甸冷冰冰的东西正搭在自己的大腿后侧,垂到小腿肚处。 他捧起那个奇怪的东西,发现一条肉乎乎的龙尾巴覆盖着细密的龙鳞,正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诶——?!”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乐曲 谢尔德连忙松开手,那条肉乎乎的尾巴也跟着猛烈地甩动着。 这东西居然是长在我身上的! 他花了五六分钟才接受这件事情,开始试着用自己的思想控制这条尾巴。它顺从地摆动着,卷起放在桌上的一杯热咖啡,递到了谢尔德面前。 这种感觉很奇妙,如果试着走路的话,这条甩动着的尾巴能够帮助他找到平衡感,让身后多出一点沉甸甸的感觉,还牵动着后背那块的肌肉一起运动。 在逐渐熟悉这条尾巴之后,谢尔德根据自己从魔药中得到的知识可以确定,这应该是“催眠师”的龙化能力,可以让身体初步覆盖龙鳞,作为防护和进攻的手段。 只是魔药似乎没有说过会额外长尾巴这回事。 也许这和我自己的身世有关系... 谢尔德根据他自己和普通“观众”的区别做出了判断,认定了问题可能的源头。 完成这些基本的判断之后,他的心理状况也迅速在自我调节下恢复正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靠着逆向催动龙化的非凡能力,他成功地收回了那条尾巴,在需要的时候又能再额外长出。 疲倦地瘫在待客室的沙发上,他终于解决了晋升的第一部分问题。这是他作为非凡者以来,第一次服用魔药晋升,那种数次自我意识都快溶解掉的危机感,现在想来都觉得恐怖。 如果稍微有所不慎,或者没有经常在集体梦境里进出,对集体无意识大海有些许接触,知道怎么正确地处理这些问题,他更可能晋升失败,化作大海里的一滴水。 接下来,他认为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作为序列六的非凡者,虽然还不是神秘世界的大人物,但也已经可以接触到各大组织的中层,调查自己的出身之谜。 他知道,自己对身世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生活不能止于幻想。 如果不弄明自己为何而来,有什么隐患,是一种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自己身边所有人的不负责。 想到这里,谢尔德站起身,对着落地镜确认身上和脸上的龙鳞都已经消退,扯正衣领,转好帽子,扭开门走了出去。 而坐在黎明号房间里的厄兰兹,正靠着椅背,揉着自己发疼的脑袋。 这次灌输本身很顺利,只是中途大眼睛找了过来,让他不得不中断躲避,完成之后更是来不及询问原因,直接逃离了大荒野。 这事情不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大眼睛的活化程度提高了,就是那种命运吸引的效果在增强。 偏偏这种层次的内容,他根本就不应该接触和去进一步思考。他只能设计出“如果情况出现问题的应急措施”,而不能去想“如何从根本上阻止这种情况”。 目前来看,让赛吉强行带走自己,被瓦沙克暂时流放,自己念出词语盖住身体等,都是可以尝试的措施。除此之外,灵体带不来的东西,也没法带进大荒野帮助他。 他在这段时间里尝试着研究贝尔纳黛的口琴,但解读上面的花纹和咒文的结果始终是收效甚微。这是一个被固化了定点传送类法术的口琴,通过吹动的音律来撬动神秘学力量。 具体的作用原理和作用方式对他而言都是暗箱,现有的知识也不允许他解明。 他只能似是而非地模仿出一种吹奏后打开传送门的神奇物品,原理则和贝尔纳黛的截然不同。 贸然把这种东西带上大荒野,显然是一个不可选的选项。只能看能否靠着自己的灵体构建一些能传送的法术,及时地逃离一个没有距离概念的世界。 确定了之后的改进方向,厄兰兹的表情也变得缓和了一些,接下来,再过七天,就快到愚者的冬礼日,到时候当地会举行隆重的庆典仪式。 孩子们现在正在圣迪布瓦学院里折愚者的小象徽,那一种棱形的纸坠装饰品,造型类似于愚者无瞳之眼象征的抽象,更像是小小的纸鱼。 等到这件事情也做完,就可以尝试着给这段日子划上一个暂时的小句号。 厄兰兹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暗金色的口琴,在布满神秘花纹的口琴表面,还有一块缺失的部位没有勾勒出图案,而那一部分对应着的,是传送术最终的作用地点。 他随便抽出另外一张纸,在上面飞快地打着点。 地卜术。 在中世纪的欧洲,这是一种比占星术更为常见的占卜方法。制造一个星盘本身是相当昂贵的,而更为简便,用十二个卦象来计算的地卜术会更加快捷和轻松。 把这张图铺开,他抓一把石砾撒在十二个卦象上,按照占卜的盾形方式划分区域,数出区域内的单复数,分别填入对应的宫位逆推位置和坐标。 在五分钟后,他已经推算出了那群海神信徒所处地理位置的灵界坐标。 厄兰兹抬起吸饱了虚幻墨水的笔尖,落在口琴背面勾勒出纤细流畅的纹路,随着墨水风干,金色纹路随之固定在口琴表面。 而在被他推演出的村落里,德连坐在自己的棚屋里,凝视着挂在墙上的猎枪。 在挣扎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这么做的用意——孩子们不懂宗教,也不懂仇恨,他们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而现在他已经宣布,是海神带走了他的女儿。 如果她还能回来,她嘴里说的一切都会变得比自己更有分量。 他也想过直接宣布海神是愚者从神这件事,但他知道,如果自己那么说,他拿不出神迹作为证明,只会不再会被认为是海神的祭司。 不仅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地位,还会被觊觎自己位置的人处死。 现在一切希望居然只能寄希望于她。自己能做的是,如何顺应即将发生的变化。 对此都一无所知的尼娅正和女孩们坐在一起,晃着小腿,手里娴熟地折着纸鱼。 她们折得又快又好,并且还能拿到几个带回家保存起来。 她想好了,她要把自己的纸鱼压在枕头下,等回家之后就拿给爸爸看。 凛冽的冷风将从狂暴海上刮来,寒冬和冬礼日,都在来的路上。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冬礼日 黎明号,船舱房间内。 把手搭在桌前,厄兰兹捏着手中吸饱拉瓦章鱼血液的羽毛笔,在鱼皮卷轴上书写着复杂的魔法花纹。 对于“卷轴教授”而言,他们不具备“博学者”那样强大的思考处理能力,因此,即使具有相应程度的知识积累,也不能在实战目击的时间内就逆推出非凡能力的原理。 真正让他们拓展自身能力广度的地方,在于进一步质变的窥秘之眼能够看清施展非凡能力时,浮现出的所有神秘学符号和花纹。 这意味着,卷轴教授可以利用已有的卷轴制造能力,把其余途径的非凡能力以卷轴的形式呈现出来,同理,可以在战斗后基于自己对巫术的理解,开发出新的有关法术。 就好比,两位画家看到了同一幅画,聪明的画家猜测出了画的画法,于是逆推绘画,画了出来,而稍微愚钝一点的画家,只是照着样子,用自己的方法模仿了一副。 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是一个暂时无法逾越的硬性需求。 他用悬浮术抬起自己养在浴缸里的那只拉瓦章鱼,拿出针管又抽了小半管血。 那只有着黏滑深蓝色触手的章鱼在半空中绝望地扭动触须,被随手一道治愈术修复后就又落回到水里。 根据严密的计算来看,养育一只拉瓦章鱼的成本比杀掉一只后放掉所有血液更小,可以让资源可循环。 准确来说,想要得到等量的拉瓦章鱼血,金钱成本前者是远低于后者的。 对于已经教导了孩子们相当一段时间语法,初步消化“卷轴教授”魔药的厄兰兹而言,把脑海里的符号绘画出,并引导相应灵性这件事情约等于本能。 在这种时间,想些别的事情就是一种奢侈的放松。 明天,冬礼会将举行。计划也只剩最后一部分。 昨天,他已经把愚者教会内的必要知识都取走了,有用的知识中,不少是从伦堡的知识之神教会里流出的,让他更坚定了想去拜访的意图。 正好,倍芒那个小城似乎就在伦堡郊外的某个地方,顺道去拜访应该是很合理的。 如果时间足够的话,甚至可以多誊写几张传送术卷轴,在前往神秘女王要求的岛屿前,先去拜访倍芒的教堂。 在这件事上,即使是厄兰兹本身也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他会觉得拜访一位和第三纪隐秘历史有关的神父会很安全。但这是很合理的。 至于知识教会那边,外来访客显然只能访问少量知识,神秘学知识必然有门槛。 他本身的逃犯身份,在机械与蒸汽之神势力范围外的伦堡诸国没有影响,只需要找到愿意接洽者,为他提供进入教会内部的渠道即可。 考虑到黄昏中将背后应该靠着战神教会,别的教会在海上应该也会有代行者,其中自然包括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 比如说.. 厄兰兹苍白的指头伸进左手边文件夹的第三层,从里面抽出了两张纸。 达尼兹赏金万镑的悬赏令——“烈焰”达尼兹,“黄金梦想号”的船员。 以及一位神情冷峻但秀美的女士——“冰山中将”艾德雯娜·爱德华兹。 他寻访过海盗船上经验丰富的前辈尤格特,筛选出海上符合条件的人,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艾德雯娜,以及她的船员,“神使”达尼兹。 最初,他怀疑爱德华兹这个姓,如果不是尤格特告知,他甚至不知道艾德雯娜的姓氏。 且这是罗塞尔·古斯塔夫手下四骑士之一的姓。 照理来说,罗塞尔作为因蒂斯的执政官,皇帝,他手下的孩子应该也在因蒂斯,不太可能和控制区域在伦堡诸国的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接上线才对。 不过在厄兰兹翻找过《罗塞尔其人——他的生平与政治生涯》等书,追溯考据爱德华兹的生平下场后,还是找到了他的最终归宿。 爱德华兹,罗塞尔的四骑士之一。在罗塞尔·古斯塔夫陨落于白枫宫后,举家离开因蒂斯至伦堡,并在那里安度晚年,葬于伦堡圣乔伊斯夫墓地。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艾德雯娜可能真是爱德华兹的后人。 会被知识和智慧之神的教会选中并培养也是很有可能的,但毫无疑问,教会不真正信任这家来自于因蒂斯的人,把他们的后代发配到大海上,注定难以接近教会最核心的机密。 只是一种名义上的拉拢和控制... 想到这里,他手头的卷轴也已经誊写完毕。这张包含密涅瓦崇拜仪轨和圣徒施洗者圣约翰的卷轴到时候会帮大忙。 用针线把女人的头发穿起,他把早已准备好的小袍子取出,一针一线地将这张卷轴缝在小袍子内侧。 女性的头发本身具有神秘性,甚至往往和寄宿着恶魔有所关联。 这不只是一种民俗观念,更是神秘性透过民俗知识的具体体现。比如魔女途径的非凡者,在施展自己的诅咒能力时,头发就出现过不自然的飘动和改变。 就《魔女的毒咒》那本书来说,它还描述过高位魔女施展法术时,头发会变得灰白这点。 这其实是一种优秀的灵性导体,可以用来安插部分灵。 厄兰兹当初捆死德连的方法,其实正是如此。通过女性的头发,让灵寄宿在卷轴中,从而以卷轴作为载体让灵可以活动,遥控卷轴的施法时间。 确保缝合平滑后,他伸手摸了摸袍子,触感平而顺,并不存在穿着会不适应的问题。 用布再盖在卷轴上,缝合藏好卷轴。他拿起这件小袍子,离开“黎明号”,走向了教会。 “笃笃笃。” 三声用右手指关节的叩门声接连传出,尼娅兴奋地跑向门口,手里还捧着一把盛开的白花。 厄兰兹仔细一看,发现那是被叠好的纸花,在这个花卉都凋萎的晚秋,一捧纸花让人恍惚间回到了春天。 “我给你折了花!教授先生。” “真好。我拿一朵就好了。尼娅,谢谢你。” 伸出手拿起一朵,用别针别在胸前,厄兰兹伸出自己的左手摸了摸尼娅的头。 看着教授收回的左手,尼娅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教授,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缺了一点东西而已。尼娅,你要记住,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残缺的人,我希望你把他们都看成和你一样的人,一样健全而值得尊重的人。” 厄兰兹的左脸异样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半蹲下身,语气沉重地这么说着。 尼娅其实并不太理解这其中的道理,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好。我们先不谈这个了,这是教授给你准备的小袍子。等到明天过节的时候,你就穿上它,和朋友们一起过节。那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被叠好的袍子小小一块,被厄兰兹送进尼娅手里。上面还摆放着一个刻有金色线条的口琴。 “那,这个是什么,教授?” 她好奇地眨着眼,用手摆弄着口琴。 “如果尼娅想家了,吹响它就能回到家。”厄兰兹笑着回应道。 “那如果我想带家里的朋友们一起来玩呢..?” “那就再吹一次。” 点点头站起身来,他转身面对厚重的玻璃窗,蒙着一层薄雾的窗外,欢笑的半巨人们正扛着布条,木板和雕像走过,那意味着一场壮观的仪典正在等待。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显圣 仪典的旗帜朝着街道远处流去,十年后,当尼娅看着天空被扯开一条裂口时, 她会想起那个厄兰兹带她去看纸鱼的清晨。 那天清早有些冷,愚者教会立起的火炉把暖意顺着管道送往房间,驱散了房间里的寒意,化作窗玻璃上的一片白雾。 尼娅兴奋地从床上跃起,穿好自己的袍子,自己扎好头发捆好鞋子,把沉甸甸的口琴放在口袋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锡罐,拿出两颗特亚纳干果肉,蹬蹬蹬地跑出房间。 口琴很沉,把她的大口袋都带得有些下坠,但却不能阻碍她的步伐。 一早就坐在教会大厅外的厄兰兹与达尼兹闲聊着,在知道彼此都是海盗之后,聊天的方式也就少了不少架子。 “我当初和船长一起去那个遗迹的时候...我一个猛子就钻进了海里面,那底下有一个比我们船大上五倍..不,十倍还多的金属遗迹!” “听起来很不错。所以那是什么地方的遗迹?” 厄兰兹抬起半边眉毛,海盗的吹嘘大多数时候会混合着夸张和歪曲,但背后总是有某些真实的影子。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了解黄金梦想号上的艾德雯娜其人。 “那是..” “神使先生!教授!” 扎着头发的尼娅踮起脚,朝着坐在外面的两人骄傲地抬起手,那里面躺着两枚球状的果干,褶皱遍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糖霜。 这是把特亚纳的果肉挖成球状,在高温下晒成果干制成的。离开了拜亚姆区域的特殊天气和丰富作物,几乎就见不到这种当地特产。 “谢谢。” “愚者庇佑你,小姑娘。” 两人各取了一枚,为了不伤这孩子的心,厄兰兹迅速把它丢进嘴里嚼碎吞掉,过甜的口感吃着让牙都跟着发酸,或许适合泡一杯红茶配着吃。 “咳。冬礼日就快到了,我们走吧?” 用袖口略微挡住嘴,厄兰兹搓搓手指,搓干手头剩下的糖霜。 “得,你自己多保重,额..我是说,我要去履行主给我的使命。” 达尼兹抬起手,刚打算随便糊弄下就离开,却意识到一个孩子还正好奇地看着自己,连忙改口转身离开。毕竟作为愚者的神使,他需要主持和宣布冬礼会的开始。 而尼娅则跟着厄兰兹,走到了巡礼队伍的末端,这次冬礼会将会从拜亚姆港口处开始,以城正中的圣斯帕罗中心广场作为巡礼终点。 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穿着代表愚者的灰白色长袍,即使没有条件购买长袍的信徒,也会用自己有的布料裁出一件,深度不同的灰袍让尼娅仿佛看到了一片飘动的灰雾。 人们都保持着一种激动的沉默,没有额外的喧闹,只有每一双互相交错的目光传递着喜悦和感激。他们都用自己的行为在履行“不可妄言神”的教条。 在这样的灰白中,厄兰兹身上那件青黑色的长袍便显得额外突兀。 好像他是雾的缺口,飞鸟眼里白色河流上的黑船。 尼娅习惯性地跟紧他,不远处,站在花车上的达尼兹穿一身考究的深灰色仪典长袍,用巨人语领颂了本次的晨祷。 在所有教徒都虔诚地合拢双手,低头颂念着愚者尊名的时候,她和厄兰兹交换了一个目光,也开始垂头默祷。 祷告结束,达尼兹一改先前严肃的语调,猛地把手一抬—— “凭灰雾之上伟大的主赋予我的权利,我宣布,冬礼会开始了!”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响应虔诚的祷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温柔灰雾弥漫在每条街道,让他们仿佛身处神国。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看到了悬浮在无穷灰雾上的七束澄澈净光,看到了那座宏伟古老的宫殿。 天上的国和地上的城,在此间合二为一。 沉重的里切尔开始被演奏,那种螺旋状的管弦乐器需要操作者灵活地切换呼吸方式,并伴随着指头的演奏,奏响庄重而怜悯的圣歌。 队伍随着马车往前推进,孩子们折成的灰白纸鱼裹着金线,从每家每户的窗口延伸而出,全都指向城市正中的广场处。 最前方的唱诗班用三个音部唱出赫密斯语的赞歌,赞颂愚者的神迹与权能,也赞颂祂的仁慈。正中间巨大的马车逐渐展开,装扮滑稽的戏剧演员们半是舞蹈,半是表演地随着圣歌而动。 那是新兴的一种宗教艺术形式,也叫愚人剧。 它的核心在于通过荒诞戏剧的形式展示主的圣典,也是人通过祭拜神来得到其恩典,得以解脱的过程。 这是信众自发把自己对“愚者”二字的理解,转化为实际艺术形式的尝试,教会方面默许了这种形式,并允许它在经过审批的场所表演,只是不允许出现任何形象化的“愚者”本尊。 厄兰兹的冷眼穿透马车,看向正在表演着的人,根据对方以太体的颜色判断出那是占卜家途径的序列八——“小丑”,和那人同台表演的,还包括“戏法大师”。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非凡特性也同样在影响上层建筑。 在欣赏之余,厄兰兹做出了这种判断。 把类似的思考和想法压下,他随着马车和唱诗班,在信徒中间走向中央广场。 黄色为底,绘画着深黑色愚者圣徽的旗幡无风自舞,飘动着,随人群在街头拐了个弯,倏而不见了。 在中央广场等候着的,是格尔曼肃穆的雕像,他踩在岩石上,肃杀的目光看向远方,看向五海之外,而他背后正是整个拜亚姆,整个罗思德群岛的人民。 更多的信众在这里等待,献给愚者,献给神的祈祷即将迎来高潮。 达尼兹翻身离开马车,转而走上另外一座弥撒祭坛。 在那里,竖立着四板玻璃彩绘,描述将世人从黑暗之地救出的天外巨手,允诺光明之地的圣阿尔杰,宣布海神为愚者从神的圣迪布瓦,以及主治愈畸形的神恩。 “今天,我们自发地聚集在这里,感谢主赐下的恩典,凭着祂的圣名...” 达尼兹站在祭台上,声音洪亮地叙说着。时不时低头微妙地瞟一眼稿子。 所有的信徒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仰视着他头顶那宏伟的宫殿,神情中满是虔诚。 随着他的布道和宣讲,灰雾也随之涌动得更为猛烈,仿佛在勾勒神国的门廊。 “..愿祂的大能和大恩永在!” 神使高抬起双手,用赫密斯语的宣讲昭告着结束,与此同时,他头顶那真正神迹般的璀璨大门也张开了,光辉闪动的阶梯通往灰雾深处,通往光门之后。 “愿祂的大能和大恩永在!” “愿祂的大能和大恩永在!” “愿祂的大能和大恩永在!” 祷告一声声地响起,汇聚成片,涌向大门深处,传进沉眠者的耳中。 这种沉浸的祷告持续了半小时,之后里切尔响起一声尖锐而喜悦的声音,吸引来所有人注意力的同时,也开始了乐曲的演奏。 献给神的节日结束之后,就是留给人们自己的节日。 灰雾弥散,清冷的日光照耀在广场上,等待已久的小贩们推着自己的木车从巷道中涌出,等待着顾客的光临,小丑和戏法大师面前环绕着蹲坐的孩子们,看着他们身边群鸟飞舞,火焰绽放。 这种喜悦的感情,也感染了小小的尼娅。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个沉重的口琴,吹了一声。 身处丛林中的德连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声惊叫,他拿起挂在墙上的猎枪走到门外,却只看到一条飞腾的宏伟海蛇,正悬浮在所有人头顶。 那海蛇扭动身躯上每一片鳞片都折射出千万种流水般的色彩,锋锐的头角如同大冕金光熠熠。 海神,卡维图瓦! 站在它身影下的,正是小小的尼娅。见到的男人女人都朝着她跪下,虔诚地祈祷着,而孩子们则都看得出了神。 “道就在我的言中。所以你须得领受我的言,正如你将进愚者的国。” 海神居高临下的目光闪动,映照出所有人的面颊,也映照出德连惊恐的表情。 “我已将义人的道路展现在你的面前。” 巨蛇扭动身体,朝着高空腾飞,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了它飞入灰雾,飞入愚者的神国。 所有人的目光都缓缓地落在尼娅身上,她被这目光弄得有些窘迫。 为了缓解这种情感,她端起口琴,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 在口琴簧片鸣响中,一扇灰白色的门扉从她背后敞开,所有人都看见了挂满窗户的纸鱼随风飘动,看见了繁荣昌盛的拜亚姆。 “大家一起来玩吧!” 她抬起手招呼着孩子们,转身第一个跑进大门里。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远行 灰白的门扉从虚空中编制而出,站在屋顶俯瞰着这一幕的厄兰兹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是看到成年人们接连走出,或环顾,或肃穆,或亲吻这片土地。 剩下的事情,一位“阴谋家”自然可以妥善地解决。 厄兰兹伸出右臂,从远处树梢上拍打翅膀飞来的枭鸟发出“咕咕”声。一人一鸟交换了目光,鸟儿便拍打翅膀,似断了线的铅坠,荡到尼娅的身边。 小姑娘看着那只拍打着翅膀的猫头鹰,它的喙里还叼着一封蜡封的信封。 “是给我的吗..?谢谢你~!” 她接过那封信,心急地拆开。 上面有些字她还不认识,但末尾“教授”这个单词她却记得很清楚。 应该是教授先生给的吧...她这么想着,把信交给另外一边还有些出神的德连。 男人捏起手里的那封信,上面用流畅的花体字写着简短的几句话: “尼娅,很抱歉教授只能教你们这段时间。没能亲眼看着你写出人生的第一首小诗,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拼出所有东西的名字,用它们凑出一首最美的歌——‘教授’致。” 当这些话语被读完,赤红的烈火似沸腾般从每一行字里升起,把纸张烧得粉碎,一只碧蓝色的火蝴蝶晃动着翅膀,环绕着尼娅转了三圈,化作点点星辉消散。 枭鸟见状,扭头振翼飞向楼顶,在那里有一束略微刺破灰雾的亮蓝色微光,随着枭鸟飞入其中而泯灭消失。 “教—授—再—见——” 尼娅用自己尖细的声音大声喊了一声,穿透闹市,也穿透稀薄的云雾。 在厄兰兹进入灵界传送而去之前,他确切地听到了那一声的尾音。 光景数次变幻,他的星光体和法术还不能允许他和“旅行家”那样超远距离地传送,必须把通往拉夏岛的步骤分成好几步。 为此,他出现在海港的顶层,出现在大海上的孤岛,出现在安全航道船只上的船舱顶。 不同于前几次在亮蓝色光芒中的来去自如,这次他是从一个乌蓝色的腐烂缺口中被抛出的,险些被沾满雨水的船舱顶滑倒。 在墨水般漆黑的云雾当中,粗暴的电蛇恣意劈下,诡异的风浪把船只翻转地来回颠簸。 厄兰兹眼底亮起魔女途径的符号,无形的细丝把他固定在船舱顶,让脚步不再晃动。 这里的灵界本身都出现了严重异变,让依托灵界的传送都变得困难。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开始定位在拉夏的传送术出现了巨大异常,把他从灵界挤了出来。 他最初习惯性认为神秘女王既然给了坐标,自然可以常规传送进入。 女王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把他无意义地卡在半路上,只能证明这是一次考验。 厄兰兹迅速平静下来,眼底亮起盾形符号和十二宫,从防水口袋里抓出一小把世界盐,捏在手心再松开时,成把的石砾随之散落在投影的星盘上。 既然他能根据物理坐标逆推出星界坐标,用星界坐标逆推出物理坐标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用隐形术把自己藏匿好,抬起手指在空中绘画出地理坐标和空间坐标,把海图投影到眼前,利用船长室里水手长的六分仪重新定位自己的位置,测算画出了前往拉夏的海图方向。 窥秘之眼的亮紫色目光穿过云层和浓雾,将远方某座岛屿纳入眼底。 如果不是具有窥秘之眼加上贝尔纳黛的口琴,即使是序列六的“窥秘之眼”也无法看穿那层屏障。 从这边移动到那边,大概有一百五十海里。 最快能够接近那边的方法,应该是常规普通跳跃类法术。 除此之外,正常的移动,飞行等,都会因为暴风,海浪的影响而受到相当程度的阻碍。 因为这本质上是在用施法者本身的能力对抗环境,而跳跃类法术则没有行动轨迹,反而在依靠环境进行移动。 譬如他阅读过的“魔术师”具有的火焰跳跃,“冤魂”拥有的镜面跳跃等,本质上其实是对象征构成的星界的浅层利用,比如所谓的“镜面世界”。 换而言之,它们是不依靠灵界特殊性就能施展的短途传送类法术。 而这里正好充满了他所需的镜面。 当初机械之心队长欧拓对他发明的再利用,即把世界盐作迫击炮弹填充混合物的尝试,也给了他启发。 随着厄兰兹抬起手,指尖涌动的灵性勾勒出两重幻方,方形格子的单复数,分别对应两重行星的规则。 灵数被写入这些方格,火焰般转动的同时,黄和蓝双色的幻方开始旋转,契合,涌出亮绿色的火花。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施展着法术,口袋中的世界盐飘飞而出,改良后的效果让它们能够彼此契合,构建出更为复杂的法术效果。 热与湿,风啊。 冷与湿,水啊。 朝着天空高抬起手,一阵凛冽的寒风穿透云层,它并不厚重,甚至不够宽广,只是锋锐而持久。 它将落下的雨水冻结,每一滴都是转瞬即逝的镜面。 一张黑紫色的卷轴被焚毁,而厄兰兹的身影也变得和鬼魂一样飘忽不定。这种劣等的模拟不能带来冤魂免疫物质层损伤的能力,只能短暂模拟“镜面跳跃”。 厄兰兹始终知道灵界传送的致命弊端,所以早有准备。 当然,就算现在没有准备好这张卷轴,重新基于从大荒野,两座图书馆里得到的知识,再现场创造一个法术也不需要浪费多少时间。 镜面反复折射的冷光和推进的寒云同步前进,在大约半小时的折射后,厄兰兹平稳地落在拉夏岛的岛屿上。 他仰头看向这座荒芜的岛屿,山坡顶上的荒草和树木在风中如一团绿色反复被揉动,随时都如一团可能被甩出去的面团一样,发出“呜呜”的啸叫声。 “过来吧,例行检查。” 一道身影从树荫的影子中分离而出,穿着深紫色黑边长袍的中年男人背后背着许多卷轴,灰白色的头发往后梳去。他的袍子右襟口是狮鬃般发散的铁质装饰,镶嵌着对应的狮头徽章。 男人从背后抽出一张卷轴,随着他朗声念出咒文,这张卷轴也随之被亮起的灰白色火焰焚烧,一层层法规般的力量被加在厄兰兹身上,逐渐勒紧他的肋骨和呼吸。 厄兰兹眯起双眼,试图记忆下这些浮现在窥秘之眼中的符号,却只能推测出它们属于律法领域。 “好了。” 男人取出一个圆盘镜,转动着里面水银般的液体,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读出了征兆后,那层约束在厄兰兹身上的法术也随之消失。 “往上走,有关秘钥写在纸条上。” 一小卷卷轴被塞进他手里,厄兰兹朝着男人点头致意后迈步走上荒芜的崖壁。 寻常的非凡者施加过能力,或者施展过秘术后,都会留下相应的痕迹,但不管厄兰兹怎么环顾这里,他都无法检测到任何被施咒过的痕迹。 “..芝麻开门!” 他打开卷轴,念出了第一个启动词。 坚固的峭壁陡然间溶解,露出刺目的翡翠城。那是真正的,童话成真般的翡翠城。 宫殿的拱顶,承重柱,道路,门廊,无处不是翡翠雕刻组合而成,宏伟大气而色泽流动变幻,它的色彩并不拘泥于一种绿,而是将翡翠本身的玉质感和色调的变化展现到了极致。 走在其中,几乎会让人惊叹于原来光谱有这么宽广,有这么多种翡翠的色彩。 守门的魔像高达五米,黄铜溶解般的眼瞳朝着厄兰兹垂下,在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比渺小,不得不把目光越过魔像的脚指头,朝上看去。 “密码。” 两个低沉雄浑的声音响起,共鸣不休。 “多萝西。” 他念出第二个单词,手中的卷轴升起一阵彩色火焰,烧毁了有关记载。 魔像们不再言语,抬起头颅让开道路。 厄兰兹有些惶恐地裹紧长袍,快步走入翡翠宫的深处。他的脚步踏在地面,甚至不觉得坚硬,而是如波斯地毯般柔软,流动着水草一样的生命。 在这里,道路层层叠叠,让他失去了对方向感的判别,不知道走了多久,去了几步,穿着正装,腰间佩剑的贝尔纳黛正端坐在椅子上,突然出现在厄兰兹面前。 “恕我无礼,尊敬的‘神秘女王’。” 他连忙摘帽行礼,等到贝尔纳黛点头后才站直,戴好帽子。 “你的申请我已经收到,这是你的任务。” 贝尔纳黛抬起手,从虚幻的数据当中抓出一张实际成型的信笺,上面绘画着一个圆规,眼睛和三角板等符号组合出的复杂图案。 这封信上用鲁恩语,弗萨克语,赫密斯语,费内波特语写着相同的内容—— “尊敬的卡夫卡·坡先生。我们找不到您的具体住址,只能把这封信件投到您的出版社处,随信附赠一百镑现金作为对您作品的犒劳。” 如果只是这样,厄兰兹倒能理解。他当初为了让知识们进一步活化,朝着因蒂斯出版社投稿过某些怪奇,找不到自然也是正常的。 但让他呼吸急促的地方在剩下三页—— 里面用英文,法语,和中文写着截然不同的内容! “如果你能看懂这里,意味着你也是我们的同胞之一。 朋友啊,我们远离地球,来到了这个荒诞疯狂的维多利亚世界。 这个世界存在着非凡的魔法力量,但却需要我们付出疯狂的代价。好在我们掌握了如何正确控制这股力量的方法。 如果你想加入我们,我们永远欢迎你进入我们的家门。 在这里,我们会一起生活,寻找回家的方法,在这里,不论国籍,人种,语言和性别,我们将会是永远的一家人,我们终将回到故乡。 地址随信附赠,因蒂斯首都特里尔灰羊羔街102号,玫瑰公馆。 ——欢迎加入共济会。” 从厄兰兹的表情里,贝尔纳黛就已经读取到了事情的问题所在。 “你是唯一能解读这些文本的人,就我所知,别的某些眷者,应该也具有使用这种语言互相联络的知识。” 就贝尔纳黛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些人彼此并不互相认识,但几乎都通过刊登某些密语和特殊语言的方式来完成了互相认知,努力的方向和行动的方向也截然不同。 有些甚至是互相矛盾的,以至于难以让人把他们归纳到一个有共同诉求的团体——愚者眷者中去。 这可能是“愚者”先生的宏伟布局的一部分,即使是以贝尔纳黛这个层次,也不敢随意揣测。她只是基于已有的信息推测,这些人并不互相认识,但极有共同语言。 “...您所言非虚。是的,我们都有使用这种语言联络的知识。” 厄兰兹没有撒谎,这应该是贝尔纳黛掌握的信息,他如果贸然否认毫无疑问是在暴露自己。 “很好。这是你们眷者的事情。如果你背后那位同意,你告诉我的事情会计入贡献,为你换取魔药配方,材料和仪式,而接下来是我要交给你的任务。” 她略微点头,抬起手在空中勾画出玄妙的符号,一个上半身人,下半身风的灵界生物从灵界之门中飘飞而出。 “行者手套。” 在贝尔纳黛吩咐后,这个灵界生物恭敬地取出一副星光般的手套,它深黑色的表面仿佛闪动着繁星,蕴藏着不计其数的层层奥秘。 “这是序列五‘旅行家’的非凡特性制成的手套。你能利用它进行远距离的传送,这对于你接下来的任务会很有帮助。手套能记录二十个序列七及以下的非凡能力,十五个序列六到序列五的非凡能力,十个半神层次的非凡能力。” “它已经被我封印,副作用很简单,佩戴它的人每天必须至少用两小时记录各种民俗,知识,传统和历史,否则它会让你陷入极度危险的迷路状态,即使摘下手套都不能避免。” “你的工作就是利用它记录足够多的神秘学知识,包括因蒂斯内的极光会组织,我听说它们崇拜的神最近出现了些许异常,正是你行动的时候。” 侧耳倾听贝尔纳黛的吩咐后,厄兰兹谦卑地取走这幅手套。以及搭在手套上面的一个“稻草人”徽章—— 当他碰到这徽章的时候,脑海里也就有了相应的知识—— 要素黎明的人员是按照职能分类的,基本上全部权利直接收拢到贝尔纳黛手中: 搜罗知识的“寻书人-稻草人”,保护知识的“守书人-狮子”,负责后勤运转的“维书人-铁皮人”和负责谍报工作的“小女孩”。 神秘女王表面上说汇报共济会的事情是随意,实际上算是在尊重愚者的意志。但她把自己派到特里尔搜寻知识,显然也是有方便行事的暗示在。 至于他怎么逃生,怎么躲避机械之神教会的追捕这些.. 这都不是女王需要操心和思考的问题。 摘掉袍前的纸花,压平放进口袋中,转而把稻草人徽章别在自己的胸前,厄兰兹临走前最后一次深鞠躬告别。 “您的愿望就是我的意志。” 第二十九章 民俗学家 贝尔纳黛轻点头致意,厄兰兹脚底的通道便被迅速延展拉长,转眼间他便被送出了翡翠宫。 站在岛屿荒芜的岸边,他竖起一堵灵性之墙勉强遮蔽住风雨,戴上了那副闪烁着星辉的手套。 随着他的指头钻进手套里,缺掉的无名指那节手套如被吹了气般,甩动着慢慢鼓起,直到和常人无异。 这是灵性在填充那部分,这部分并不能由厄兰兹控制伸缩。 倒也合理。他转动手臂,看向手套的手背部分。 一个个玄奥的符号从手套背部流淌而出,反映出被记录的非凡能力之一—— “无面人”的外貌改变。 厄兰兹的身体被轻微拉长,铁黑色的眼眸转而变为了蔚蓝色,呈现出学徒途径非凡者的特征,随之变化的还有他偏长的蓬乱头发,它顺着头皮往回收缩,变成偏短的碎发加一撮白色挑染。 他为自己的定位是“学院派的民俗学家”,因此刻意地控制了自己的仪容较为得体,展现出那种长期坐在房间里搜罗世界各地讯息的感觉。 完成细节处的伪装后,他施展“但他林蜃景术”,在自己面前展开一面镜像,厄兰兹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模样。 现在已经可以确保自己不会被一眼看出是通缉犯,厄兰兹满足地随手解除掉法术,按照先前的方法再次镜面折射离开岛屿,回到黎明号上。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背后的阿拉克涅分灵迅速编织着一套灰风衣,在多次进行这类工作后,厄兰兹已经能很快地完成服装内部神秘学符号的勾画。 衣服的里子全部拆下,换成一张张纤薄的卷轴,再把里子缝在上面一并盖住。药瓶和符咒等全部藏在暗袋内,让落地镜前的他已经自己也认不出自己。 扣上缠着黑色丝带的深灰色软呢帽,厄兰兹已经认不出镜子里这个样貌充满书卷气的年轻人,愣在原地多看了一会。 或许对于无面人而言,这种能力本身也是失控的源头。 他们能随意变成自己梦想中最理想的模样,也因此最容易失去对自己的观念和认知。 好在他不是,并且时刻知道自己是谁.. 被切掉的无名指处传来阵阵的幻痛,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 伪装成“托卡列夫·弗雷泽”的厄兰兹走上甲板,抬起手准备发动传送离开时,却停在了那里。 他只是单纯地抬起手,愣在原地,忘掉了自己要干什么。而站在他身边的“耗子”则跟着抬起手,做出要激活手套内效果的样子。 迅速察觉到不对,厄兰兹趁着对方没有发动第二次这种古怪能力的间隙,靠着强效造风术猛地推开两人间的距离,卷轴成片从他背后的衣物里长出,蛇一般飘动在空中。 窥秘之眼放大的效应拉到极限,锁定在“耗子”的右手上。 根据之前和黄昏中将的二副战斗时的情况来看,这个途径发动偷窃似乎必须做出一个捏右手的动作。 “你这是什么意思,耗子?我是厄兰兹,不是入侵者!” 厄兰兹压低嗓子喊了一声,他知道可能是耗子认错了人,便不怎么生气,但也不能排除这家伙真的打算趁没人在对自己下手的可能。 “我知道!听我说一句,断指头,等你回来,能不能帮我个忙?” “耗子”细细碎碎的声音不停传出,厄兰兹觉得他比当初见到的时候显得更像是只老鼠了。 “我没空。” 他捏紧拳头,手套背面代表传送的深蓝色符文环环缠绕,把厄兰兹绞在收束的门扉中,一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当他再次落地时,倍芒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这里就和罗塞尔说的一样,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小城,所有的房屋都有着圆顶,仿佛戴着一顶顶的小草帽。 这种房屋结构当然可以防止积水,但为什么是圆形而非拱形,飞扶顶则有待考据。 走在路上,他回忆着之前利用旅行家途径的非凡特性进行传送的经历,能够明确得知的是,这副手套同时改变了他的一部分星光体,让他能承受更遥远的传送。 运用到的符号和象征,相比于赫卡忒赐予的那些,甚至略少一点,只是这种星光体改造和非凡特性本身,为传送增加了很多内生动力。 跨过层层叠叠白色楼梯,有些地方的阶梯都有所缺失,让他不得不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而过。 仔细观察这些民居的墙壁,还可以在四角处发现黑色涌流式的霉斑,证明这里的确多雨而湿润,但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会有圆顶,除非这是继承了什么审美习惯。 按照罗塞尔日记里提到过的位置,他停在其中一间房屋前,这里的门表面有着一个褪色的十字架符号,似乎是在暗示内部的神圣用途。 他伸出手敲了敲门,收起了用窥秘之眼看清内部的想法。毕竟这里如果真的是什么侍奉古老造物主的教堂,贸然观察也是一种冒犯。 “请进。”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后传出,得到了许可的厄兰兹推开大门,走进教堂内部。 这里是一个很小的“教堂”,在石窟神龛内部摆放着一尊背负着十字架的男人神像,让厄兰兹第一时间联想到耶稣受难像和重生的典故。 除此之外,只有两扇凿出的岩窗投进日光,照亮吱嘎作响的木板凳,一位留着金色浓密胡须,穿着白色教士袍的金发蓝瞳教士正站在正中,似乎等待着布道。 “日安,尊敬的先生。” 厄兰兹率先摘帽敬礼,在对方目光示意下坐到了听众座位的首排。 “我是民俗学家,托卡列夫·弗雷泽,正在搜罗第二纪和第三纪的神话民俗传说,当地据传还保留着很多古老的风俗习惯,所以我才贸然叨扰。” 深蓝色眼眸的民俗学家谦和地微笑,用手推了推眼镜。 “没关系,这里欢迎所有人,所有非人来到这里。天和天上的天,地和地上所有的,都属我们的主,也因此,他们都在主的庇佑之下。” 神父做了个点十字礼,厄兰兹攥紧了手套,靠着发动“小丑”的非凡能力才把自己的表情控制住,不做出过于惊讶的表情。 这就是申命记10:14的祷词! 这些话都是上帝和追随上帝的人所说的话语,是因为上帝本身才具有了神秘学效应,而不是因为具有神秘学效应而被说出。也因此,这并非时代变化后不变的规律。 而是一个巧合中的巧合,一个人为安排的必然。 “.....我听说,在那位造物主的圣典中,有人说‘无智慧的人,蒙你何等的指教!你向他多显大知识。’,或许,我也能蒙这福?” 他试探性地说出了约伯记的经文,进一步排除和缩小可能性的范畴。 “当然。‘主所赐的,不像世人所赐的。’。来吧,如果你想得到这份礼物的话,我始终都在这里。” 神父笑容温和,双手搭在胸前那个金色十字架上。 厄兰兹双眼发直,苍白正在尽力透过面颊上的红晕传出。他的心理被轻而易举地拿捏在指尖,在恐惧和敬畏中打算逃跑的谨慎,和对第二纪,第三纪的真相的好奇撕扯着他。 “..神所赐的,代价是什么?” “我所赐的,不像世人所赐的;你们心里不要忧愁,也不要胆怯。” 那位眼神如同婴儿般清澈的男人略微仰起头,像是吟唱,又像是在公然宣布一条敕令。 这句话莫名地抚平了厄兰兹忐忑的内心活动,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便已经为他预设好了思考的方式—— 当然了,神的圣典就是他们的行为模式的概括,和本人道德观念的集中体现,如果远古太阳神真的这么说,那么就意味着这知识算不得危险。 “那么你理应得见。” 神父抬起手,把大拇指搭在厄兰兹的太阳穴处,一阵猛烈的推动感把历史的真相灌进了他的脑海中。 第三十章 食主的叛徒 “我的肉真是可吃的,我的血真是可喝的。”——约伯记6:55 低沉古老的声音回荡在厄兰兹耳边,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一尊宏伟的白色宫殿中,金黄色的十字架高耸在地上天国正中,把面前的所有东西都照得纤毫毕现。 某种粗暴的啃咬声吸引了厄兰兹的目光,他畏惧地躲在一根大理石柱后面,侧出脑袋观察着。 那是一个金发白须,神圣庄严的男人,乌黑的血液从祂敞开的胸腹中泼洒,把纯洁的白袍染成深红。 其中一个穿着兜帽长袍的人正撬开祂的颅骨,如饥似渴地捧起祂的头骨,发出刺耳的吸吮声音,把灰白色的大脑吸进口腔,灌进腹中。 另外一个英俊的男人正用手和牙齿扯开祂的袍子,祂的胸膛,破开已经有的伤口,掏出金色的心脏,用锋利的犬齿撕咬,扯下,吞咽每一片碎肉。 还有一个深蓝色头发的男人端起祂无力抬起的右臂,从掀起指甲盖,到咬碎指尖,把肉从指骨上扯下,到寸寸咬断祂的指头,手掌,乃至吞掉整根手臂。 黑色的影子从祂身下蠕动,破开的胸腹巨大伤口中影子变成了乌黑的婴儿,叼着祂的肠子吮咬,发出凄厉呜咽的哭声和尖叫声。 这是什么?! 厄兰兹的脸难以控制地抽动着。 他当初从隐匿贤者那里得知,七神从前的模样便是这样,在祂们尚未成为正神,以隐秘的方式传教的时候,便是以这幅模样行走在大地上,以这幅模样受人崇拜。 这意味着什么? 根据愚者教会内的典籍可以得知,远古太阳神麾下总共有八位从神... 祂死于背叛? 食尸者登临神位,受难者沉入灭亡? 此时,坐在教堂正中的厄兰兹的肉身表面正不断绽开一层层独眼,疯狂抽动着的眼球竭力朝着外面伸出,试图进一步延展自身的存在。 而这种倾向,在神父把目光挪到那些眼球上面的时候,就骤然消失了。 那些眼睛畏惧地翻过白眼,不敢直视神父,甚至主动闭合了伤口,假装一切从未发生过。 而他的意识却还在继续地漫游,他看见了倒立的金字塔,颓圮的圆桌厅堂,黄昏覆盖的王庭,闪电照亮的大地,光怪陆离的海洋和深海之中的钢铁城市。 他走过联合执政王国字形歪斜的铁板通告,走过扛着棺材的拜朗人潮,和神话中的天使家族擦肩而过,和整个历史洪流擦肩而过。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强烈的反胃感让厄兰兹捂住嘴,干呕了十几秒钟,而在此期间,他甚至没有认识到那位神父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略微偏着头,露出一种玩味的笑容。 现在这位神父的身影正在和他得到的知识互相重叠,和造物主的“空想天使”亚当彼此重叠。 亚当和阿蒙,神的受造物和太阳神的孩子。 这么多有关消息的重叠指向了一个可能性——远古太阳神就是一位旧日遗民。 虽然不知道祂到底是靠着什么方法,以什么方式做到的,至少他生前应该对基督教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否则即使是能完美回忆一切的通识者,也不能无中生有地编纂圣经。 祂肃清古神,收回权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祂创造了一个黄金时代。 但一个疑惑也缠绕在厄兰兹心头——祂出于某种原因分离了体内的一些特性,生下亚当和阿蒙两位天使。 根据当初谢尔德告诉他的途径可替换原则,“亚当”背后的“观众”途径应该是属于远古太阳神全知全能五途径之一的。 祂分离出“偷盗者”途径的“阿蒙”合情合理,避免了和古神一样疯狂的命运,但为什么要分离出极为高位的“亚当”? 根据罗塞尔日记里得到的情报来看,成为序列0的要求就是,三份本途径序列一特性加上本途径权柄具象化的唯一性,在仪式作用下聚合质变。 换句话说,祂分离出了自己权能的一大部分,也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状态? 这不合理啊。 全知全能五途径中最能安抚精神失控,疯狂的途径就是观众途径,祂却把这一份权能分给了自己的孩子。 现在这位空想天使,或者祂的投影,祂的一部分化身出现在了他,一个小小的序列六面前,并告知了他这些有关知识,意义又来自于什么? 联系之前那个乌黑的婴儿,它身上传来的那种堕落和负面的感受,让厄兰兹迅速联系到“极光会”崇拜的真实造物主,以及贝尔纳黛所说的“他们崇拜的神出了点问题”。 什么意思?继承了远古太阳神一部分权能的神出了问题? 空想天使再度活动是什么意思? 祂要....复活了? 窥秘人途径高得致命的灵感把这个想法没有由来地塞进了他的脑袋,而当他抬起眼眸的时候,正好对上了那一双清澈如婴儿的蔚蓝色双眼。 那么这一切就都可以理解了。 这是一种权柄的分割和后手准备,历史上那个身亡的黑皇帝,不正是诡异地靠着某种能力,抽取了被人调和成魔药服用的非凡特性,重生在星界吗? 那别的途径或许有相似的能力倒也可以理解,何况是被称作“全知全能”的五途径。 分离的必然要再聚合,罗塞尔的提醒此刻如火般燃烧。 那么自然而然的,拦在这位复苏面前的三个叛徒,如今的“永恒烈阳”“风暴之主”“知识与智慧之神”,夺祂心,噬祂手,饮祂颅的三个伪神,自然要付出代价。 难怪那个黑乎乎的婴儿被叫做“真实造物主”.... 那哪里是什么真实造物主! 那是“巨匠造物主”! 堕落的,次等于光辉造物主的伪神,被如此称呼也是命定如此! “现在你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那位神父微笑着站在厄兰兹面前,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从看到手稿,产生念头,抵达此处,全都是已然发生,并且必然发生的事情。 “...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原谅我的冒犯,尊敬的‘空想天使’,我又能为这伟大的事业贡献什么呢?” “你已经走在了一条渎神的路上,并且比任何反偶像者都更为彻底,你必然会动摇他们存在的根基,风一样扯碎一切。” 亚当清澈的眼眸当中倒映出厄兰兹本身,倒映出未来最大的亵渎者。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这个名字,将饱受唾骂,饱受诅咒,饱受白眼,也因此,它注定要千古不朽,注定要被永远铭记。” “..这是,我的预言。我的宣告。我的言成肉身。” 神父阖起双眸,一切都被擦除般被祛除。 当厄兰兹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只记得自己去了特里尔的图书馆,查找和翻阅了许多历史记录,一卷卷烫金的卷轴从书桌上滚下,朝着四处绵延。 而他趴在圆木桌上,手里还捏着一杆笔。 窗户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把每一行字都照得清清楚楚。 第三十一章 共济会 晃动着发晕的脑袋,厄兰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过去。 看起来是太累了,也有可能是这些真相本身太具有冲击性。 他自动地合理化了自己从常规图书馆里得到第二纪隐秘历史的诡异之处,低头把这些隐秘用加密过的无神秘性文字撰写进卷轴里,妥善地封存和保管。 等这份誊抄工作完成之后,已经是下午时分。他甩了甩手,看向一切正常的行者手套。 当初在读《学徒门录·卷十四》的时候,写那本书的作者应该是第四纪门先生失踪后,专门负责猎杀亚伯拉罕家族成员制造封印物的人。 在原作者非常糟糕的叙述当中,他描述道: “学徒途径,一旦到了序列六以上,他们的大脑就会变得和常人有很大区别。我曾经让一个被掀了头盖骨的记录官放掉所有的记录,又让他记录我施展的非凡能力,发现他的大脑皮层上浮现出了被记录能力的魔法标识和象征符号。” “但那种象征有些残缺和不完整,我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模拟来的别的能力总是要废物不少。” 这种特异性似乎也同样反映在这件行者手套上。 厄兰兹翻过手,用右手挡住左手手套,仔细观察着手套表面繁复细密的象征,他们首尾相接,组成了“深渊枷锁”这项非凡能力的全部符号。 或许之后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补全讯息。 他翻转手套,压下那些异常的符号,把所有的卷轴都一股脑装进跨袋里,走到图书馆雕花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特里尔。 这座特伦佐河和莱恩河夹出的艺术之都盛放着玫瑰,你可以在街道花坛,中央广场和几乎任何地方见到各类怒放的玫瑰花。 摇曳着的因蒂斯梧桐树黄绿色的叶片上下翻动,如同一片绿色的湖水泛着波光。 红顶,蓝顶的建筑林立错落,从城市布景上来看,就具有着一种艺术品般的美感,比建筑更高的喷泉雕像,托举着金球的圆顶教堂,浮雕起起落落的拱廊... 这座高度都市化的城市慷慨地展示着自己的光鲜之处,如果不是圣霍拉米克教堂转杠杆,喷蒸汽,鸣大钟的声音把厄兰兹带回了现实,他可能还会继续看下去。 这里是“机械之心”的总部... 敲打着大钟的教堂逐渐停下鸣响,教堂下方的机械之心工作中心则人头攒动,佩带着黄铜护目镜,穿着厚重褐色风衣的工作人员们进进出出,差分机咔哒作响中喷吐出灰白色蒸汽。 沸腾的3款燃素蒸汽混合动力转机正火焰般燃烧,把纯粹的动能奔涌着送往整个教堂。 成叠的报告和文书被送进差分机的气流孔,根据表面盖的戳记数目,被读取重要程度,分类吐进不同的文件夹。 其中一台收发机上正不断打印出字迹—— “我是阿瓦霍郡的机械之心前队长,沃尔夫冈·欧拓。 工作交接任务已经完成,感谢万机之神和主的宽恕,原谅了我的疏忽和罪过。” 而负责收发的工作人员则把纸张往右一推,开始换行发报: “机械之心工作中心向你致敬,欧拓先生。 叛逃的窥秘人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已经确认死亡,根据你所提供的化名‘卡夫卡·坡’,我们已经追查到了他的死讯。经过我司占卜,测算和摹写确定,其已经生理性和神秘学性地死亡。你的使命已经完成,谨代表圣霍拉米克大教堂向你致敬。” 随着发报员猛地一拽拉杆,这行字被喷吐出的蒸汽溶解抹消,而讯息则顺着铺设好的电路被发往鲁恩王国的阿瓦霍郡。 就在某个瞬间,这条宝贵的讯息从地面深处流窜而去,和行走在街头的厄兰兹有了那么一刻的交汇。 他站在原地,不经意地掏出一枚铜币弹了一下,目光越过镜片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监视的痕迹,快步拐进某个巷口,多次重复后,摆脱了自己假想中的跟踪,他才安心地走到灰羊羔街102号。 这所被叫做玫瑰公馆的私人宅邸有着典型的因蒂斯装修风格——说得不那么礼貌一点,就是浓重的暴发户风格。 大理石柱上施加的黄金和珠宝多得破坏了审美的平衡,以至于和加了太多金箔的食物一样,反而让人失去品鉴的乐趣。 他没有急着进入,而是确认了一遍身上的护身符和保护咒都正常运行,腋下枪袋可以随时掏枪,暗袋里的粉尘可以随意取用后,才绕着这座巨大的公馆散起步来。 靠着自己的窥秘之眼,他刺过一间间房间,发现留给厨房的空间超过了这座公馆的百分之三十。这种诡异的空间分配让厄兰兹本能性的觉得疑惑。 “赛吉,去土地管理局那里看看这里地契上的名字写着谁,如果位格高于序列六就别看。” 吩咐赛吉前去探查后,厄兰兹也继续迈开步子,以匀速的状态左看看右看看,和那种纯粹好奇的外国人一样欣赏着富有因蒂斯风情的装潢。 这里面有不少非凡者,目测至少有五六位。灵光强度和色彩各异,基本上是序列七到序列六。 结束初步观察,厄兰兹习惯性地找了个盥洗室。 躲在里面用地卜术,灵摆,硬币占卜,塔罗占卜等方法凑出了一部分情报——全部指向是安全的,至少预兆如此。 这些全部都有可能会被干扰,但多知道一点总比少知道点好。 “我查到了,没什么问题,这座建筑属于德威·亚波利特伯爵的私人宅邸,是他的私有财产。程序合规也合法。” 赛吉的声音在厄兰兹脑中响起,让他初步确定了这里的安全性。但圣三角牌阵代表着未来的那张“高塔”还是让他有些不安。 因为高塔,是塔罗牌里唯一一张,不论正逆位都没有好意义的牌,是高度危险的代名词。 但问题很有可能不来自于公馆,而是他可能遭遇的事情。作为国际化的大都市,特里尔背地里潜伏着许多隐秘组织,绝对不止贝尔纳黛提及的极光会一者。 在这里的非凡者,迟早会因为一些非凡特性聚合的原因卷入风暴漩涡。 如果不是他检查那枚铜片,发现它隐藏的能力来自于秘祈人途径序列七“隐修士”,会催化精神疾病的发生,他早就把它也带着了。 这种潜藏很深入,很难以发觉,即使是序列六,且具有极高灵感的厄兰兹来检查,也花了很多功夫才发现这种非凡特性自带的疯狂。 也难怪当初欧拓没有察觉... 他晃晃脑袋,不再去想未来的事情,走到公馆门前,抬起手掀了门铃,随着齿轮旋转,公馆的大门洞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面颊消瘦,眼眶深陷,看起来命不久矣的年轻人。 在这个病怏怏的人身边,还有另外一位穿着墨蓝色短正装的褐发少年,口袋里装满了各种针管,药剂和绷带,似乎是他的医生。 “哦。你好,hello,there。” 中文和英文交替着从那个病人嘴里说出,见到厄兰兹那副惊讶的神情,两人就初步确定了对方也是穿越者。 医生很热情地走上前去打算和厄兰兹握手,却因为病人的咳嗽而又停步,站在了对方身边半米开外的距离,只能用眼神示意。 “你也是个可怜人啊,哈。” 病人双手拄拐,冷笑着露出一个讥讽至极的表情。 “戈达,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你的病情很容易恶化。” 医生担忧地看了一眼他身边被叫做戈达的病人,而那人只是摆摆头,拄着拐快步挪到厄兰兹面前,伸长脖子,把嘴凑到厄兰兹耳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耳语说了一声: “我知道你是摩斯苦修会的。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该立刻滚蛋。” 第三十二章 测试方法 听到对方这句话,厄兰兹迅速意识到自己的伪装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他的眼镜。 不论官方还是苦修会,窥秘人途径无法控制关闭的“窥秘之眼”都需要外物封印,而“眼镜”就是一种制式量产的专用道具。 从这人的以太体上,厄兰兹判断出对方属于通识者途径的序列六,“工匠”。 这个途径的非凡者对非凡物品,神奇物品和封印物等有非常敏锐的判别能力。 正常情况下,几乎所有“工匠”都从属于机械与蒸汽之神教会,即使是之前在黎明号上的工匠夏尔夫,也是叛离教会的前成员。 加上官方控制的窥秘人也有这种眼镜,能够在短时间辨认出两类眼镜款式不同的人,几乎一定是机械之心。 “我从来没杀过任何一个机械之心。” 回以同样的轻声耳语后,厄兰兹大跨步地走进公馆中,任凭背后的戈达用眼神盯着他的后背。 “真抱歉..戈达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是维尼森·罗纳,目前正在负责他的治疗。” 那位穿着深蓝色服装的医生朝着厄兰兹伸出手,两人简单地行了握手礼。 “我想大家都有不能说的悲痛往事,愿万机之主怜悯他。我是托卡列夫·弗雷泽,民俗学家。” “...先和你说一声,罗纳,以后开会有这人我不来。” 戈达费力晃动着自己的身体,用一条拐棍娴熟地弄开其中某扇房门,山响一声中把门摔上,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还回荡在空气里。 “..哎,记得吃我给你的药啊,戈达。” 医师罗纳敲了敲戈达的门,得到一个应付至极的回答后带着厄兰兹前往了会客室。 这房间的装饰风格是一如既往的因蒂斯风,红镶金的墙纸把宽敞高耸的墙面装衬得颇为大气,猩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厚厚垂落,从窗缝里透出几缕日光。 没有仆人侍立在边上,罗纳亲自熟练地点燃小炉,烧熟装在玻璃杯里的山泉水。 在等着热水烧开的时间里,两人闲聊了起来: “所以..先前那位戈达,是遭受过什么变故吗?”厄兰兹把双手交叠在膝头,身体略微前倾。 “我代表他向你道歉,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就被摩斯苦修会的人诅咒了。所以他见到任何一个比较像是魔法师的非凡者,都是那副表情。” 罗纳吞了一口口水,又补充道: “平时我们内部是很和谐的...额..我..我当然不是说因为你来了就不和谐了!” “没关系。我理解。” 厄兰兹主动用指背推动桌上的茶叶罐,杯壁和桌面咯哒咯哒的磨蹭声唤回了罗纳的想法,让他熟练地处理起茶叶,从他处理茶水和滤水的动作来看,是个泡茶的熟手。 “有点烫,小心一点。” “没关系。” 他施展了一个冰冻术戏法,等到茶杯不再冒出热气后便停止施法。 虽然计划初步有些偏差,但他依旧尽量把自己包装成学徒途径的非凡者,反正巫师和戏法大师都能施展戏法,就算被戳穿也不会存在动机被发现的风险。 目前来看最有威胁的戈达很快就不是问题了。 “赛吉,把消息传给谢尔德,问问他今天下午四点有没有空。” 凝视自己端着的茶杯,他确定其中有一只简笔画的小独眼朝着自己眨了一下。 看起来现在赛吉能在各种承载信息和神秘性的物质中行动,活化程度加深了。 厄兰兹习惯性地吹了一口气,灵性预兆没有提醒有毒后,才喝下一口馥郁的茶水。 他不是专业的品茶师,只能喝出茶水气味芳香,涩口程度很低。具体是水好,茶好,还是手艺好都一概不知。 “你的手艺很不错,以前对这方面有培养兴趣吗?” 喝干手里的茶水,他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认可发自真心。当然,更重要的地方在于问问看,他在“穿越”之前是干什么的。 “是啊,我的父亲以前是种植茶叶的,我也向日本的老师学习过泡茶的技术。也不知道这都多久了..希望他们能过得好点。” 罗纳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厄兰兹漠然地把打量的目光挪开,从这人心智体上色彩微妙的转变来看,应该不是在演戏。 “没关系。慢慢提升序列,我们总有一天是可以回家的。” 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厄兰兹微笑着说出谎言。 “嗯,谢谢你。你再休息一会吧,我去和亚波利特说又有新人加入我们了,他肯定会为你举办一次宴会的。” 褐色头发的罗纳点头致谢,在他离开前,厄兰兹又补充了一句: “不必了,如果是为了我的话,我会觉得有些难堪,想来你能理解。” “..我明白了,我会把这句话转述给他的。快些喝茶吧,太冷了就失去韵味了。” 穿着深蓝色短摆正装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又一扇门后,厄兰兹靠在座椅上,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尽快处理掉戈达。 作为一个工匠,并且是特里尔机械之神教会的工匠,戈达房间里的神奇物品绝对不会少。 也因此,贸然地进行占卜和窥视,很容易就会提前引发对方的注意。想要不动声色地催眠并消除部分记忆,需要用更加柔和的方法探查,做好事前准备。 首先,虽然戈达本身必然会有很多随身神奇物品,但因为他情况特殊,身患重病或具诅咒,任何负面作用难以接受的物品,应该是不会随身佩戴的。 其次,即使工匠很精于封印物负面效果的对冲,可以把副作用降到最低,也需要“考古学家”魔药带来的体质增强作为基本的缓冲,让人能够有最基本的承受能力。 而现在为了尽可能治疗戈达的疾病,维持状态稳定,他要么时刻装备一整套设备,要么就几乎没有任何装备。 联系刚见面时,厄兰兹用窥秘之眼扫描到的情况来看,对方身上几乎没有灵光。而符咒,卷轴,魔药,道具等,都会放出显眼的灵光。 也就是说,他的情况应该是第二种,即几乎不佩戴任何装备,以便于治疗。 想到这里,厄兰兹初步判断对方的房间内部应该有大量的保护措施,以保护身上没有装备和封印物的脆弱本体。 尤其是这位工匠还是一位旧日时代遗民,拥有许多先进科学知识,即使屋内没有任何灵性物质,也是不容轻视的。 初步拟定了行动方针之后,厄兰兹耐心地等着罗纳回来,在脑海里开始构思基于律师途径非凡能力的改良版巫术。 等他脑海中的构思初具雏形之后,罗纳也拿着一把钥匙走了回来。 “这是你房间的钥匙,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就在这里住下,我们会保证好你的饮食和住宿的,如果有任何别的需求,我们每周三晚上,在大厅的例会时也可以提出来。” “哦,谢谢。” 接过对方给的钥匙,厄兰兹快步按照钥匙上贴着的门牌号找到自己的住所,在进门之前就摘掉了眼镜,从内到外地把整个房间扫了三圈,确定没有异常之后进门,锁门。 他打开自己的暗袋,用细铁丝蘸取了一点世界盐,伸进钥匙孔里,随着炽热高温在钥匙孔中燃烧,整个锁芯都被烧融到无法打开。 用相同的方法封死房间的窗户,门口和通风管道等位置之后,厄兰兹把一张张书写好的白纸卷轴贴满房间的窗户,门和墙壁,用“快速仪式”执行了好几个保护咒。 最后一道密码性质的防护咒下达完毕后,他才施展一道罗勒特藤蔓之茧恢复好状态。 打开怀表,现在是下午两点钟,他没有继续等下去,而是铺开几张草稿纸,把律师途径“放大”非凡能力的效果,用卷轴粗略地模拟出来,又分别画出二十二张不同途径的花纹和象征符号。 虽然他对某些途径的了解程度不足以让他创造出有关法术,但足够让灌注了灵性的对应物质产生一点非凡效应。 厄兰兹把这二十二张纸全部灌注灵性,一字排开,面向戈达的房间。每张纸都用直尺压住首段,确保误差值在一毫米范围内后,他才继续下一步。 念动放大咒语卷轴的启动咒文,随着卷轴被烧毁,黑色光芒覆盖在每一张纸上,“非凡聚合效应”被“放大”,当然,因为这些东西本身不具有任何非凡特性,聚合效应也就相应显得有些弱小。 但只要足够观测到,就够了。 他掏出直尺,等到法术结束后,开始测量这二十二张纸的具体位移程度。 第三十三章 风险评估 总共有七件。 把目光从发生过位移的七张符号纸上挪开,厄兰兹点出这七张纸—— 怪物,恶魔,太阳,学徒,占卜师,魔女和战士途径的非凡物品。 见到这里,他迅速抬起手释放了一次反占卜法术,试图阻绝有可能存在的危机预感。 从位移程度高低程度来看,占卜师,学徒两类最高,其次是魔女,战士和太阳,最次是怪物和恶魔。 也就是说,假设他手中持有的非凡物品等级最高为序列五的话,应该有数件序列七到序列五的非凡物品。 占卜师和学徒是相邻途径,并且暂时似乎并没有大规模正神教会持有,唯一一个可能有关的愚者教会位于罗思德群岛,暂时还不太可能提供便利,只能认为是工匠有渠道。 这两件能补足“通识者”途径灵性预兆不足的缺陷,也很有可能能让他察觉到窥探。 同时,学徒途径的封印物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机动性不足的缺陷。 不管是序列九的穿墙,序列五的旅行,还是序列六开始记录的可位移非凡能力都是如此。 魔女,战士途径的结茧,体质增强等核心能力应该能很好地保护戈达的身体安全。太阳途径的非凡物品可能主要是针对各类冤魂,灵体等。 最后怪物和恶魔两类吸引程度太低,可能是序列九到序列八的非凡物品,也有可能是某些特殊的符咒。 目前来看,他的确对各类侵害都有足够的防范,唯一比较明显的缺点是在心智体对应的集体无意识上没有对应防护。 这倒也难免。 观众途径本身的扮演要求和能力都导致了此途径很不起眼,不论是在表现上不起眼,还是“被”觉得不起眼。缺乏认知和防范自然可以理解。 但也不能排除他故意给我示出弱点,诱使我投入圈套的可能性。 厄兰兹低头沉凝着面前排开的七张纸,开始权衡这件事情的利弊。 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神秘女王的任务,因此即使失败,也不会破坏他最基本的安全保障。 风险则是要得罪若干来自于旧日时代的序列七到六的非凡者,虽然不至于不死不休,但进一步弄明白愚者和灵魂回到此地的因果关系,触发原因等,都需要依靠他们。 而如果自己不去,风险则是对方揭露自己是摩斯苦修会的隐秘组织成员,恶意伪装成学徒被揭穿,导致根本动机不稳,会被怀疑。 两权相害取其轻,虽然厄兰兹的感性让他非常厌恶那个家伙,但他的理性不允许他为了一时的冲动就去贸然催眠一位序列六,有充分准备的工匠。 那么换一个方法。 既然他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没有直接在所有人面前说出“你这个邪教徒”这种话来,就意味着还是有最基本的回旋空间,不至于完全无法下手。 思绪电转之下,另外一套行动计划已然成型。 而也就在此时,当厄兰兹的“恶意”不再浮现的时候,坐在房间里的戈达皱着眉头,把手从一件重叠的封印物上挪开,沉默地点了点头。 戈达的轮椅旁边堆满了各类金属管道,燃素瓶和封印物,这些全都是他制造的防御工事措施。 如果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突进这里,他就要做好被蒸汽自动步枪和封印物控制配合下的饱和火力掀翻的准备,即使是序列五的黎明骑士,也未必能支撑多久。 他利用“隐修士”能遮蔽序列特征的封印物,遮蔽住了“观众”途径的封印物,就是在等厄兰兹上钩,主动谋划后进入房间。 但根据那一件“危机预感”的封印物的反馈来看... 那个新来的没打算继续害我了。 看起来他是有看待事情的最基本理性思考能力的,并且还设法绕过了对占卜和窥视的防范措施,综合评价上来说,至少算不上蠢。 肺部的撕裂式疼痛感让戈达又是一阵咳嗽,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喉咙间涌出腥甜和温热,满手都盖满了结块,有碎屑的血液。 随手把这些东西甩进垃圾桶,用沾满煤灰的手帕随便擦了擦手,他开始转头投入到更进一步的工作中去。生命虽短,但价值无穷。 而此时,坐在楼下某间咖啡厅里的厄兰兹打开怀表,皱着眉头看向三点五十分的表盘。 “..诶,那个..请问是托卡列夫·弗雷泽先生,对吧?” 穿着一身厨师学徒装的谢尔德连忙把袖口撸下,虽然对面坐着的人从气味和外貌上都看不出和厄兰兹有什么相似之处了,但那种不会挪动的眼神则没有变化。 “正是。请坐吧,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这句话从侧面肯定了谢尔德,让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从心智体上来看,谢尔德似乎很高兴,结合他的以太体颜色的深化,可以判断,他应该最近晋升成为了“催眠师”。 作为一位观众,如果不想被看出想法,就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被看出。这也从侧面证明,谢尔德应该是用这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在小小地显摆着。 “很高兴能看到你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进步,工作很累,但你要坚持,尽量让它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 厄兰兹端起面前的一杯热咖啡,赞许之余,用话里有话的方式提醒这位天生非凡者一定要注意扮演。 “刚开始工作,我还有点不太适应,不过我有在努力尝试,找一些适合我现在情况的工作来做,多谢关心。” 少年点头致意。喝了口咖啡之后,捂着嘴朝着咖啡杯里不断地加方糖。 看起来也知道寻找场所来扮演.. 不知道扮演“催眠师”是在哪里扮演,或许是维多利亚时代那种有点落后又带着哥特风格的催眠疗法? “上次和您见面都是好久以前了,您的病好点了吗?” “好多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医生寻求帮助的。” 在大概十多分钟的闲聊里,厄兰兹得知谢尔德最近在跟着主厨戈登学习贵族菜式,大多数情况下,他在戈登的餐厅内当甜品师工作,少部分情况下会作为外包厨师团队工作。 而谈及厄兰兹本人时,他有些局促地描述自己在海上遇到的那些事情。 起初他认为太早告诉谢尔德海上的疯狂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想到对方曾经遭受的苦难,客观的告知才是对他的尊重。 在他们谈论到这些事情时候,旁边的人都若无其事地聊着自己的,似乎这两人如空气般存在着,见到了也不被注意。 当厄兰兹讲到那个抛下船员,走进甲板下的护卫时,谢尔德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成拳——这是他在直接地表达着自己的不解。 故事讲完,谢尔德的表情依旧平常,看不出是生气,受挫或者别的任何情感。 每当这种时候,厄兰兹就会生出一种天然的畏惧感。 这种畏惧并不来自于理性,而是近乎本能。 一种能够时刻控制住自己表现给他人的模样,控制住自己情感的人。 当然,这种事情发生在观众身上其实可以算是一种小小的失败。因为观众令人恐惧之处在于他们看似和你同喜乐,却在你的无知背后操纵好了一切。 这样的思绪很快驱散了厄兰兹那一抹本能的担忧,让他能把深蓝色的目光落在谢尔德脸上。 “..哎。谢谢你,先生。” 他端着放冷的咖啡杯,时不时啜饮一口。 “有些时候我时常好奇,为什么我身边的先生女士们都没有展现出和他人有浪漫关系的倾向,明明他们应该最能感受和理解他人。” “后来我多少明白了,如果我们看待任何事物,都能太清晰地发现它令人接受的污点,我们就很难由衷地去热爱某些东西了。” “我们没法做到看见一个人,因为太喜欢而忘掉缺点,也因此,放弃了所谓的浪漫。” “但我尽量在避免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我总是告诉自己,任何人都有发光点,只是生活常常压抑这一切。剩下的事情,也不用我多说了。” 听着对方这番话,厄兰兹低下头,伸手刮了刮自己的眉毛。 “人也是一种动物,当然会有动物可憎的任何一种特性,甚至更多。” “而让人区别于动物的,正是自由的思想和意志。爱活人,缅怀死人。当你把尺度放到一个大集体上的时候,个人的劣根性也就稍微容易接受些了。” 他并不擅长这方面的话题,粗浅地阐述了自己观点后便不再说话。 “是啊,也难为您回答了。能听完我说话,我就很感谢了。如果有任何别的事情,也可以一并说出来。” 谢尔德笑着捧着手里的咖啡杯,作为一个观众,他总是能留给厄兰兹说话的空间,让相处起来不至于聊死天。 用窥秘之眼扫了一大圈周围没有非凡者之后,厄兰兹立起了一层灵性之墙,而谢尔德的“心理学隐身”则让人们忽视了空气短时间的停止。 “正好。我有一个委托,交换条件包括现金,神秘学知识,你可以使用的符咒,药水,卷轴,或者是你需要的某些情报。” “那么内容呢?” “接近一个叫维尼森·罗纳的医生,和他交个朋友,一个月之后,我们再谈进一步内容。” 第三十四章 应激后创伤 “我可不推荐您对一个组织的成员下手。” 谢尔德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厄兰兹,眼神里写满了不推荐。 “我希望你帮他治好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听到这句话,谢尔德花了点功夫才控制住自己不抬起眉毛,做出很惊讶的样子。 “我不能放任一位对我有偏见的人长时间这样,对他和对我都没有好处。因此,我希望你在一个月以后,自然地和对方接洽,以免产生他的怀疑和抵触,让治疗无法顺利进行。” 等到那之后,他才能真正被共济会接纳,尝试着调度内部的资源和力量。 毕竟一开始的时候,看出厄兰兹是苦修会成员的戈达毫无疑问是有怒意的。 这就和二战里的老兵一样,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受这种创伤折磨,不可能不恨苦修会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放任这么一个人完全不动是绝对有危险的。 第一,自然是揭发摩斯苦修会的身份,这是一个可能危险可能不危险的事情,取决于的是穿越者们对摩斯苦修会的现状了解到什么程度。 如果对摩斯苦修会缺乏了解,大多数情况都来自于一年内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戈达,就会自然地认为这是一个疯狂的邪教徒组织。 如果对摩斯苦修会有一定了解,你也会知道它们的基层成员都受隐匿贤者追逐,且会被改造成奇怪的怪物。 这不是对苦修会的态度就能影响的,作为在非凡世界活到了序列六,序列七的人,如果真的是苦修会的教徒,肯定要多注意。 其次,即使大家不在意摩斯苦修会这层身份,戈达也不会因此喜欢他。 这意味着以后在共济会里肯定是要被人阻碍的。长此以往这个隐患不会越来越小,只会越来越大。 等于说,必须要处理他。 厄兰兹一开始的计划是激进的,即摸清楚他的内部防御措施之后,潜入进去修改他的一部分记忆,只要让他忘掉自己是摩斯苦修会的人,仇恨逻辑不成立即可。 但是这一点在他深入查过了这人的防御措施,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放弃。 所以他的方法换成了柔和的“帮助”。 “之后再聊吧,谢尔德。如果你乐意向我有偿地展现几次能力的话,我们就再多呆一会。今晚可能有一个麻烦的晚餐..” 虽然谢尔德暂时猜不到为什么厄兰兹会提出这种请求,但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我们走。” 两人结账之后,找了个没人的巷道,由厄兰兹用“传送”将谢尔德带到无人地带,记录了三次“暗示”,三次“催眠”和三次“心理学隐身”。 而谢尔德索要的报酬是两瓶挥发性麻醉魔药和一打的黑夜领域安眠符咒,包括后续符咒失效时的再充能服务。 把谢尔德安置回去后,厄兰兹传送到玫瑰公馆,戈达正翘着腿,用他金色的眼睛上下打量厄兰兹。 “你是中国人,对吧?” 这句话也是用中文说出的。 “..你是复盘了你说出欢迎词,到我回应你的那段时间?” 厄兰兹也用中文作为回应,默认了对方的推测。 戈达当初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用中文说的,如果反复复盘这段回忆,很快就能发现厄兰兹在听到中文时就有神情变化。 即使厄兰兹否认,戈达这句中文问话也会让厄兰兹有所迟疑,除非是“观众”“小丑”等能完美控制自己表现的非凡者,否则都会在通识者的完美回忆下中招。 “对。看起来你没少和通识者们打交道。一般的非凡者不会这么快猜出来这个。” 在脸上绽开一个略显憔悴的笑,戈达伸手端起一杯红茶,朝着厄兰兹做举杯致意状。 他忌惮地凝视着面前的通识者,摘帽坐在沙发上,端起摆在自己面前的红茶。 在短短的三句话里,对方就读出了比自己更多的情报。他没有撒谎否认,因为这只会暴露更多情况。 目前对方得到的情报,都还可以在摩斯苦修会的范围内圆过来,没必要否认或承认。 “哈,怕什么。我一个要死了的人,还能跳起来咬死你不成?” 戈达笑了一声,端着茶杯慢慢吹着热气,喝了一口。 “即使你彻底死了,我也会小心地绕过你的尸体。毕竟神秘学的世界里,死不过是个幻像。” 厄兰兹的镜片因为红茶而蒙上了一层雾,他摘掉眼镜用袖口擦着,闭着的眼皮被窥秘之眼的目光刺破,打量着身上没有灵光闪动的戈达。 “哈。神秘学。你们张口闭口就是神秘学,又有几个真的懂呢?” 悠闲地靠在沙发上,厄兰兹没有声张。 对方作为和窥秘人打交道的人,不可能不清楚窥秘人在二十二条途径中都绝对称得上神秘学的专家。 这种故意展示无知和傲慢的举动,就是在利用他的否认来套取更多情报。 “我不知道,可能我在这一点上并不比你懂得更多。” 端着手中的红茶,厄兰兹的灵性预兆没有反馈有毒,才让他敢于深饮一口。 “幸运的是,在神秘学之外的地方,我比你懂得多了去。想看看吗?” 戈达一转先前病弱的姿态,以非凡的兴奋程度夹起腋下双拐,侧过头看向坐在原地的厄兰兹。 “那我...很荣幸。” 赛吉,去叫纳贝流士来。 在心里嘱咐完后,厄兰兹的眼角余光里一只乌黑的仙鹤闪动翅膀,迅速蛰伏在他颅骨下。 这位教授科学和修辞的魔神能让他短时间内判别戈达要展现的东西,如果对方有刻意误导的成分在,他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来吧,好好看看。” 兴奋的戈达带着厄兰兹进入了一间阴暗的房间,这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巨大的固定床汽化炉,机工冲压车窗和各类工具,煤灰和乌黑的油渍洒落满地。 摆在正中间一个巨大铁桶里的东西是一种乌黑的液体,它缓慢涌动着,仿佛具有生命。在外界光芒的照耀下,它的表面滑动着彩虹般的油色。 “...你怎么做到的?” 厄兰兹脸色煞白地转向戈达,后者轻蔑地耸了耸肩。 “有什么不好弄的?你不会真的信了罗塞尔说没有石油就是没有石油吧?” “不需要我提醒你,罗塞尔在历史上不只是因蒂斯执政官,还是一位序列一的非凡者。” 镜片下白光转动,厄兰兹主动地指出了这点。 “那这是什么?你需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你有一双眼睛,可以看看这是不是石油?” “好了,少卖关子了。我们都是做研究的,把实验和数据摆上来吧。” 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戈达抬头努了努桌上的一叠数据。 伸手拿下那些数据,厄兰兹摘掉眼镜从上到下扫视着—— “实验课题:对前加拿大,现鲁恩王国地表油砂资源的开发和提纯再利用。 实验方式:萃取提炼法。在萃取温度为80c、溶剂流量60ml/min、萃取时间60min、操作压力1.0mpa的条件下,油砂沥青提取率达到92.74%,热干馏所需温度高达五百摄氏度,设备条件暂时不充分。 实验课题:对煤炭液化炼油技术的有关尝试。 实验方式:直接法,参考二战德国加工方式,将粉碎后的原液通入补氢溶剂和氢气,在高温高压环境下催化而成,需要德威先生参与辅助,或可尝试其余方法。” “催化法....” “含硫煤...” 厄兰兹凭借纳贝流士的帮助,确定了这是通过开采地表油砂和煤炭液化两种方法制造石油,绕开了罗塞尔所说的地下没有石油这点。 “现在懂了吧?老黄一个二本强者,我不怪他不知道这点。但我的专业就是石油勘探和开发,硕士论文是igor工艺在煤炭液化过程中的可改良方式。” 戈达抬起一只手,用拐棍打下金属阀门,装在铁桶里的石油被抽取,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在炉火当中沸腾而起,赤红的光芒填充了整个火炉。 这样扶摇的光芒从底部开始,喷涌到天花板顶端,顺着玻璃,黄铜和石英管,把整个房间点亮,一根根金红色的管道长短不一,仿佛黄金正从天上流下。 “好好看看吧。我自己发明的燃素石油双重混合动力引擎,等我..等我活到..那天,等我发明出我自己的动力系统,我自己的能源开发方式的时候,我就把这一切都公布出去..” 第三十五章 异常事物法庭 “我很期待那天。” 厄兰兹双手背在背后,仰头凝视着这片垂落的黄金树。点点金光倒映在他的眼里,戈达也沉默着欣赏他自己创造的景致。 “哈,如果不是摩斯苦修会的人,我能活到那天的机会说不定会更大。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怎么样也没办法了。活一天是一天。” 自嘲式地冷笑一声,戈达抬起拐杖,用力扳下开关,失去了供能的玻璃管纷纷熄灭,从灿金变成余烬般的灰红色,最后彻底黯淡,只剩透光的烧黑表皮。 “我的身份尴尬,说多了只会让你不悦,只能说事情已经如此,我们都只能接受。” “这倒是不假——咳..咳咳..算了,今晚的晚饭在隔壁二楼,差不多可以准备过去了。” 才打算拖着嗓子说两句话,突然的咳嗽打断了戈达的语气,厄兰兹只能这样冷眼看着,贸然施咒治疗他或者靠上去安抚,都只能激起对方的反感。 “戈达!你的药。” 维尼森·罗纳,先前那位穿着深蓝色正装的医生听到这声音,连忙端着一瓶装在褐色玻璃杯中的药剂,倒在杯中递给了戈达。 “谢谢。” 戈达端起杯子,看也不看地就一口喝干,一开始失血而苍白的脖子在咽下药剂时就青筋鼓起,涨得通红。 暗自觉得奇怪,厄兰兹抖了一下镜片,目光扫过戈达背后,看向罗纳手里的那瓶药。 不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原料,虽然目前看起来只有一些没有途径倾向的灵光...如果是某些“药师”,“魔药教授”调配的药剂,会用到灵性成分也正常。 ..可能只是我多心了。 他把镜片推回去,跟着这两人走过悬挂画毯和点着金香炉的走廊,在走廊上悬挂着打猎来的鹿头,封存在玻璃柜里的倒悬剑刃,甚至还有南大陆风情的拜朗古石棺。 推开厚重的大门,一张堆着各类餐点的圆桌被九枝烛台照亮,光是主食就有蒜香面包,白面包,牛角面包和因蒂斯式面包四类,其间还有些罕见到他都不认得的食物。 “哦,嗨!你来啦,戈达,我一直很担心你...” 一个戴着草帽,头发火红的姑娘抬起粘着泥土的白手套,朝着戈达挥了挥,她肩膀前搭着的麻花辫也跟着上下甩动了一番,显得活力充沛。 见到这个姑娘,戈达的表情也仿佛被一道纯粹的光照亮了,露出了绝无可能展现给厄兰兹的温柔微笑。 “我很好,桑。没事的。花园里的花还好吗?我猜它们开得很漂亮。” “哦,她们很好。等哪天天气暖和些,我就带着你去看。可以吗,罗纳先生?” 被叫做桑的园丁姑娘把双手背在背后,满脸期待地把身子略微前倾,看向戈达的朋友兼私人医生罗纳。 “如果没有过敏性质的花粉就可以,戈达的上呼吸道需要尽可能保养好。” 罗纳点点头,认可了桑的请求。 “太好了,这样你就能从那些东西里腾出些时间来了...哦!对不起!我之前都没有看到你,你一定就是他们说的那位新朋友!” 桑的目光此时才刚刚从厄兰兹身上扫过,从这姑娘很夸张的说话习惯来看,她以前或许是美国人。 “我叫波尼斯·桑,请多指教!” 沾着泥土的白手套被伸出,厄兰兹犹豫了一瞬之后就伸手迎上去,行了个握手礼。 “托卡列夫·弗雷泽,民俗学家。请多关照。” 礼貌性地低头微笑致意,他很确定站在自己右后方的戈达用中文嘟哝了一句“做作”。 “民俗学家?你一定去很多地方旅行过吧!我很想去鲁恩王国看看,听说那里的阿瓦霍郡有很美的葡萄园...” 厄兰兹依旧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但他的灵性预兆已经在告诉他如果再这么聊下去,会有来自戈达的危险。 “哦。实际上,我是个学院派的民俗学家,资料都来自于学会的赞助和帮助,或许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愿意支付您和戈达先生度假的船票费用。” 主动表达出自己的观念,他趁早松手后退,把位置让给戈达和桑。 “欢迎,我听说你是一位比较拘谨的先生,就没有置办宴席,希望这顿晚餐能让你满意。” 一个浑厚优雅的声音带着因蒂斯的贵族腔调传出,穿着镶金红色正装晚礼服的庄园主走了出来。 “我是德威·亚波利特,玫瑰公馆的主人,也是共济会的组织者。” 德威的头发被往后整齐地梳去,颇为考究地正了正自己的领花。 “维多利亚时代的装束,在某种程度上倒也不错。感谢那位涛·黄先生,为我们创造了这样一个整洁优美的因蒂斯。” 他偏了偏头,不善应付的厄兰兹只能点头表示同意,认可。 “好啦,那么我们就开宴吧。” 见到厄兰兹的神情,德威顺势拉出自己的红木座椅,坐在桌前率先围上了餐巾。 厄兰兹环顾餐桌,发现总共有七张座椅,但在场人士只有五位。 “哦,不用担心剩下两位。伯莎总是在房间里休息,卡尔现在应该还在忙官司。” 贴心而恰到好处的补充随之从德威口中说出,好得让厄兰兹几乎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有哪个观众在催眠自己,或者他干脆被“梦魇”拉进了梦里还不自知。 这太梦幻了。 在几个月以前,他还在摩斯苦修会里挨饿受冻,浑身没一块好肉,不然就是时刻暴露在机械之心们的监视和警惕下,欧拓几乎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他,在海盗船上的时间倒是很不错... 太好了点。好得他不敢相信疯狂的非凡世界里还有这种美事。 他假装擦眼镜,开始用窥秘之眼观察坐在餐桌正位的德威,对方正熟练地使用着刀叉切割烤嫩牛肉,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窥视。 灿金色的星光体在厄兰兹眼底摇曳,对应着观众途径的序列六。 催眠师? 倒也合理,他能够很精准地把握到别人的想法.. 厄兰兹暂时压下了内心的怀疑,开始观察餐桌边上剩下几位,戈达切下牛排,然后叉进桑的碟子里,桑也相应地用勺子舀起专门为戈达准备的流食送过去... 额..看看远处的维尼森·罗纳吧。 罗纳一个人安静地吃着饭,把黄油切片抹在面包上,他用刀叉的动作还不是太熟练,时不时会伸手徒手抓面包,吃掉之后心虚地左右环顾一下,有没有谁来指出他的礼仪错误。 似乎的确没有问题。 厄兰兹低下头开始享受这顿难得的晚餐,窗外一条条黑色的虚幻线条舞动着被抽走,仿佛傀儡大师正把他的细线从舞台上抽走。 他背后的大落地窗里片片玻璃折射着光芒,似乎能凑出一张典雅而优美的面容。反复折叠着,投向漫天繁星,正如同地下异常事物法庭中射向黑色天花板的煤气灯。 “被告,你还有任何发言吗?” 戴着银色假发的法官浑身散发着难言的威严,转头看向在被告席上畏畏缩缩的黑发年轻男人,在法官投射的那种气度下,他的身体似乎都快缩进衣服里去。 “我..我全权委托我的辩护律师发言。” 他磕巴着,按照参加会议前被教导的说法道。 几乎是顷刻间,那种笼罩在他身上的压迫感就被驱散了不少,针对“有罪者”的威严,变成了针对“罪行待评估”的威严,也因此,不再直接指向他。 “尊敬的法官大人。凭着神圣的执政官罗塞尔的名义,和《民法典超凡法》第三条第七款赋予我的权利,我认为在符合《私人财产保护法第七修订案》的前提下,被告在民事能力完全的情况下,持有世俗财产完整所有权,应当有权保有他的私有财产。” 辩护律师自信地从黑暗中走出,双手搭在木栅上仰头看向法官。 他面颊瘦削,神情忧郁。乌黑的头发整体汇成一股往后梳,缀满温和的小卷发和碎发,身上穿着一身由银色竖条纹装点的黑色燕尾服。 那身衣服遵循着所罗门统治时期的不对称风格:礼服纽扣第一枚是棱形,第二枚是圆形,第三枚是不规则的奇怪样子,第四枚索性没有,第五枚一转就成了三角形。 “我否认。根据《民法典超凡法》最新的第二款修订案,被告在清晰意识到此事关于密修会情报机关的前提下,应当遵循第八条第七款的原则,接受赔偿后主动放弃所有权。” 诉讼提出方的辩护律师同样穿着一身不对称的礼服,满嘴喷着唾沫星子。 卡尔·布洛尔皱着眉头,心里问候了对方辩护律师的亲娘三十次。 他在案前查阅了十五次有关条款和卷宗,民法典超凡法从来就没有进行过第二款修订! 这种大事,作为始终跟进最前沿法学界的律师,本途径序列六的“腐化男爵”,他怎么可能对此完全不知情? 而台上的法官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布洛尔凭着“腐化”的味道,就能嗅到这家伙被“贿赂”的倾向,知道这这家伙和法官暗中有勾连。 在接下来流于形式的十五分钟辩护过程当中,不论布洛尔怎么搬动口舌,都难以说服台上那位法官,到了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法官几乎根本不看一眼布洛尔。 ... 当。 法官的木槌敲响,随之响起的是洪亮的声音。 “好,本案一审到此结束,被告方要求一千五百镑赔偿金的要求被驳回,请回去等待第二次开庭的传讯。” 陪审团们站起时黑色袍子簌簌挂响声响起一片,随后是挪动座椅的哐当哐当声音,坐在原告席上,面容藏在阴影里的秀美女人丰唇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布洛尔才叹一口气,收拾起厚厚的卷宗。 “律师先生,我还能拿到那笔钱吗?求你了,我的父亲病得真的很重..如果没有那笔钱的话,他...他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那个畏缩的年轻人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骨头一根根把皮肤顶起。但他还是畏惧着开了口,足见这件事情对他有多重要。 本打算披上黑绒厚风衣的布洛尔怜悯地看着这孩子,把那件厚厚的风衣盖在了对方背上。 “这衣服里的二十费尔金你也拿着吧,给家里添点无烟煤,我记得你父亲畏寒。” “...谢谢。” 年轻人裹紧了那件衣服,他本想拒绝,但家里没钱买黑面包了。 本来平静的生活被父亲的大病打破了,家里为了治好父亲的病,几乎卖掉了能卖掉的所有东西。他假装还在读大学,实际上是为了领取助学金,匀给父亲治病。 除了那间房子,他们家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 但那间房子不能随便卖掉。一旦卖掉了,没有家里的暖炉,父亲一定会死在冰冷的冬天。 偏偏又有一伙人宣称他们要合法拿走这间房子,只支付区区几费尔金的补偿金,他走投无路,去了律师事务所,唯一一位听了案情还愿意接受的律师,就是这位布洛尔先生。 但即便是他... “别多想了,孩子,我会为你争取二审的。” 布洛尔晃了晃年轻人的肩膀,送对方离开了地下的异常事物法庭。他的仆人等在一边,恭敬地拉开马车的车门,里面已经坐着一位黑色卷发,双眸深蓝而漠然的褐肤姑娘。 她长得很有南大陆人的风情,除了一身茵蒂斯式蓝风衣白内衬之外,还有许多无意义的皮带捆在身上各处——当然,那是为了外出行动时捆好符咒。 “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很蠢。你是‘腐化男爵’,贿赂法官很轻松。” 她用法语急促地吐出几个单词,眼神盯着马车外。 “这和非凡能力没关系!我是个律师,‘作为律师,将秉承尊严、良知、独立、正直和人道主义践行职责。’,这是我的誓言!伯莎!我的誓言!” “说不过你。” 她没有继续和布洛尔斗嘴的意思,任凭对方坐在马车里,然后让车夫策马,慢慢地走上街。 “你的外套也给那孩子了?” “对。不然他的父亲很快就会因为治不好的肺结核积液到死。” 布洛尔烦躁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凝视着旁边的砖瓦和石头飞掠而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听说有一个新人来了。” “谁?我希望不是一个戈达第二。他自从得了病以来就成天臭着个脸,德威先生都治不好他的精神病。” “是一个叫托卡列夫·弗雷泽的民俗学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途径的,也许是门途径的旅行家。” 她语气平缓,冷漠,眼神始终都看着马车外不断掠走的地砖。 “听起来至少能聊聊。喂,车夫,快些,我们最好能赶在晚餐冷掉之前回去。” 布洛尔立起自己的衣领,靠着“野蛮人”魔药带来的体质增强,忍受着这个夜晚刺骨的寒冷,只有这马车前端挂着的马灯,和灯柱上幽灵般的煤气灯,晃动着刺破因蒂斯街道上迷蒙的黑夜。 第三十六章 我忏悔 没再和伯莎闲聊,神情凝重的布洛尔盯着地面上游动的光斑,把下巴搭在交叠的双手上,神色中显现出显而易见的疲倦。 布洛尔伸手打开马车内侧堆满冰块的侧门,给自己倒了一杯冰镇的烈酒。听着冰块在玻璃杯里发出当啷作响的碰撞声,他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有些缓解。 “这孩子的案例以前很少见。但从我调取到的卷宗来看,这些事情在逐年上涨。” 咽下一口冰冷但烧喉的酒,他咳了两声,用另一口酒压下喉咙里的灼痛。 那双乌黑的眼眸环顾周围,似乎是担心有谁听到,他做出一个关门的动作,这个动作本身则被“扭曲”成“我想要得到绝对隔绝空间”的含义,将声音隔绝在外。 “我为了扮演,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用金钱和打猎慢慢腐化了那个‘法官’。通过他的关系,我才好不容易弄到一件高度保密的文件。” “那里面是因蒂斯特里尔异常审判法庭统计的超凡现象和超凡犯罪图表。近十年来,超自然现象发生率开始陡升,以每年三个百分点的速度开始攀升。” “‘天体观测会’,‘玫瑰学派’,‘魔女教派’...哦,当然还有你所属的那个‘灵教团’..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但这不意味着我会放过那些别的家伙。” 看着伯莎投来的冰冷目光,布洛尔连忙抬起手,做出一副“不归我管”的样子。 “这些东西越来越多,肯定是有什么背后的原因在推动...反正,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麻烦事一件接一件总不是什么好事情....” 布洛尔把戴着手套的双手交叠,搭在腹部,背靠在马车的靠背上闭目养神。 “众生的死期要到了。” 伯莎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一句预言,就好像那只是她从塔索克报上读到的花边新闻。 “..是你们那什么领袖的预言?” 年轻的律师没有睁眼,只是用较为好奇的语气询问。 “是。祂能凭借冥界,从死者的命运推知生者的命运,这件事情是必然的。一个大年结束,就意味着终结和再开始。” “这世界还真是比我们想得更没救,哈?得了吧,我建议我们好好喝一杯,然后就当今天是最后一天。” 抬起酒杯斟满烈酒,当啷的碰杯声中,律师率先喝干酒水,亮亮杯底。 “就当今天是最后一天。” 那位面容冷峻的伯莎重复了一次祝酒词,面无表情地呷着酒。 当马车抵达玫瑰公馆的时候,布洛尔面色绯红,必须得靠“扭曲”自己酒醉的程度才能站稳,不至于丢脸到需要麻烦别人扶着。 而另外一边的伯莎脚步轻快,推开玫瑰公馆的门就走了进去,留给布洛尔几秒钟的时间跑到门口,省得再推一次门的功夫—— 为了尽可能不吸引不必要的注意力,共济会没有雇佣男仆,女仆等,只用最少的佣人来完成工作,并且尽可能地不和共济会内部成员发生直接交际。 也因此,开门关门,端茶倒水这些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在处理,最大的麻烦之处在于负责烧水的厨房和住所隔得太远,以至于戈达总是抱怨要找时间重新铺设内部管道。 此时,就着落地灯的浊黄色朦胧光芒,厄兰兹翘着腿翻看着成堆报纸,书刊。 不管是在海上,隐修会还是别的组织里,他对世俗社会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了解都太少了,现在上街去买面包,他可能都不知道一磅面包的价格比以前高了十分之一。 而从这些事情里,可以补充到部分能与非凡世界有所联系的消息,用来辅助他完成推论。 比如这个被叫做“布莱克斯地产有限公司”的公司,大概在半年前才正式挂牌营业,但在这段时间里的风评却始终很差——“强抢民居,暴力收购!”,“恶意收购意义在哪般?” 后来他出于好奇,查了有关这间公司的内容。 他看不太懂法律合同和所有权那块,只是从收购的地皮和房产来看,它们的收购缺乏规律。大多数内容看起来都杂乱无章,有些时候是黄金地段的房产,有些时候是些现在也没开始营业的民宅... 这背后或许是某些隐秘组织在操纵,但那暂时还不关他的事。 作为个人而言,只要保持安分,不随意破坏对方的图谋和利益获取,就不会被卷入计划,如果有类似的征兆,他也可以凭借灵性预兆和占卜意识到,然后尽快撤离。 但作为团体成员之一,他必须要承担有关的风险和可能的代价。共济会在这里扎根,按照特殊的标准吸纳成员,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寻常。 加上他们整体的能力水平也不过序列六到序列七,只能安分守己地生活在特里尔,如果没有戈达背后的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作为保底,他们很有可能会被隐秘组织调查或利用。 并且现在,他本人最好要承担起作为虚假“旅行家”带来的次生风险,数不清有多少人想弄到旅行家的非凡特性,做成封印物。 这就和窥秘人本身一样,你永远都在“知”和“不知”之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稍有不慎就会死于知道太多,或死于太蠢,知道的太少。 或许请有关方面的人士看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他这么想时,灵性预感也略有触动。他抬眼用窥秘之眼观察外部,发现两个光点正在靠近。 其中一个是他见过的,“律师”途径的序列六,另外一个似乎是收尸人途径的序列六。 看起来那就是德威在晚餐上提到过的卡尔·布洛尔和伯莎·布兰奇。 掌握收尸人途径的组织..或许是黑夜女神教会。至于律师途径,自不必说,这条途径和其相邻途径都需要在世俗社会里攫取权利,因此自发地朝着王室,皇室,司法机关聚拢。 “哦,你应该就是那位...额...不好意思..” 布洛尔看着沙发上的陌生人,厄兰兹装作才看到般,匆忙收拾好报纸站起身来,朝着带着一身酒气的布洛尔行了个握手礼。 “托卡列夫·弗雷泽,民俗学家。必须承认,我的名字有点俄罗斯人的意味。” “好的,德卡托夫·弗雷泽先生。” 厄兰兹眨了眨眼睛,在想着要怎么说才能显得尽可能不失风度时,对方已经“呲”得一声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托卡列夫·弗雷泽先生。我就喜欢看你们这群假正经的家伙这幅表情——” 布洛尔笑着指着面前的厄兰兹,然后难以自抑地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 他醉得很厉害,以至于逐渐忘记要用扭曲减弱醉酒的效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可装的,我们都是一群被流放的人,在这个鬼一样的破地方苟且偷生,却还安慰自己有可能回去吗?得了吧!哪个世界的魔法需要你喝这些鬼东西,变得越来越不像是个人?你们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 “都该去死啊!都该去死!你和我说,你和我说说,你...你....” 被面前这个律师抓着手臂,绝望地晃动时,厄兰兹只是正了正自己的眼镜。 “你喝醉了,先生。” 他把目光投向另外一边和他一起来的伯莎,希望那位至少正常点,结果一阵均匀而细弱的鼾声打断了厄兰兹的幻想和期待。 “是的,我们都是该死的罪犯,所以才被流放到这里。你很累了,坐着休息一会吧。” 手套上微不可查地涌出细密的金色龙鳞,厄兰兹的眼瞳也随之变得深邃而黑暗,仿佛映照出人心深处的想法和观念,他利用观众的暗示能力,让醉酒的布洛尔顺从地坐下。 端来一杯热水后,厄兰兹翻找着各类瓶瓶罐罐,给对方冲泡了一杯速溶咖啡。 “您还是清醒一点,才方便我们继续讨论问题。” 从口袋中取出一瓶装着深蓝色澄澈液体的玻璃瓶,扭开封盖,滴加了两滴药剂后,他把这杯散发着轻微灵性的咖啡送到对方嘴边。 “醒酒的。” 他端起另外一杯水,往里面加了两滴给自己服下,对方见状,指着厄兰兹满脸笑—— “你看你们这种人...成天就觉得谁要害自己..” 布洛尔似乎是为了标榜自己和厄兰兹不同,仰头喝干了那杯咖啡,有些冰冷的液体似乎根本没有融于咖啡,而是和冰块般坠入胃袋,把他的脑袋立刻从醉酒中唤醒。 “...啊...咳咳。我的意思是说,在这种错乱失序的世界里,再谨慎也是不为过的。” 虽然尽可能装得正经,布洛尔还是窘迫地红了脸。 之前他做的事情全部都清晰无比地展现在脑海中,偏又没有“小丑”的表情控制能力,只能难以自制地用脚把自己的鞋底扣掉一层。 “我们都有失态的时候,这件事情可以放下不提,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厄兰兹趁着对方尴尬,不好回绝的时候直接把自己整理好的资料塞到对方膝盖上。 “这是我搜集的一些信息,我怀疑这背后是某个隐秘组织在操纵,我对法律方面是苦手,或许您能够帮助我简单判断一下情况?” 律师稍楞了一会,还是端起那些卷宗,用专业的目光审视和把握着这些收购行为,并从中阅读出了某些情报,联系他在异常审判法庭的工作经验,很快得出了结论: “是的,这是个空壳挂牌公司。背后应该是一群非凡者在运营,魔女们利用这种不合理的抢占行为消化魔药,律师就为这种不公正辩护,你看这个公司背后根本没有懂经济的人在运营,纯粹是通过购置一点所谓的商业地带掩人耳目,本质上是通过这种行为折磨人。” 他笑着伸手弹了一下手里的卷宗,作为“腐化男爵”,他能很清晰地察觉到字里行间的含义,自己律师同行不聪明的处理,为了消化魔药而过于刻意歪曲法条的行为... “你最好别去多想,你知道的,能在这种世界里活下来,我们靠的不过是闭上眼,假装一切都不存在。” 布洛尔补充了一句,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白兰地,浅浅地倒了小半杯。 “我明白,只是我想尽可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摩擦。” “哈,你这点上倒是,搞清楚了。” 搅弄着杯子里速溶咖啡和白兰地的混合物,卡尔眼神暗沉地看着厄兰兹,然后很快又亮了起来。 “啊,对了,你是什么组织的?亚伯拉罕家族?我听说他们最近被拜亚姆一个新兴的信仰收编了。” “..这种事情恕我保密,您肯定能理解。” 毕竟现在,要素黎明肯定不能说,愚者教会实际上和他也没有多少关系,他就是个顺便帮忙的人,贸然挂名的话,愚者教会很可能不会保他,尤其是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眷者。 何况这个组织目前还只是在拜亚姆群岛传教,就算有所地位,也辐射不到这里,报出去好处不可知,坏处倒是不会少。 因此,最好还是保持沉默,等到他把所有人对愚者教会的态度有明确判断后,再把身份表明更能取信于人。 “我理解,没事的。” 布洛尔靠在沙发上,用勺子敲了敲杯缘,习惯性地翘腿抖腿。 “对了,你是个“记录官”,对吧?” 律师转过头,眼瞳中的黑暗变得更为深邃和凝固,传递着某种异样的歪曲之意。 “如果一个东西看着像兔子,摸着像兔子,做事情也像兔子,那它当然是兔子。” 如果厄兰兹没有猜错,腐化男爵应该能在施展非凡能力的情况下感知到“扭曲”,“歪曲”的情况,也因此对谎言等有相当的感受能力。 用多歧义,高度抽象的话语传达意义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话说到这个份上,提醒对方不用探究太深的含义也就已经传达到了,不必多浪费口舌。 “好一个兔子。行吧,记录官先生。作为你请我帮忙辨识的补偿,我也想请你去观察一些棘手的囚犯,可以吗?” 这种程度的代价和风险倒是都在厄兰兹的接受范围内,他起初也料到对方或多或少会在清醒过来后要求些许代价。 “如果您这么请求,我自然不好拒绝。如果您能给我提供更多的有关情报和消息,我会更快地做出决断。” 厄兰兹点头肯定,稍微给自己留了一点缓冲空间。 “没关系。等到时候,你说不好会更直接地去和那些囚犯接触,毕竟,记录‘秘祈人’途径的非凡能力,对于你而言,应该也算得上是一个难以拒绝的美差吧?” 第三十七章 古老而不变的 “..我依旧如我之前所说。安全高过魔药的消化。” 保持着合适的礼仪距离,厄兰兹点点头,本想询问“随意邀请一位非凡者进入关押重犯监狱”这种事情是否不合规,但转念一想,这正是对方扮演“腐化男爵”,让他人堕落于权利的好机会,便不再多语。 “好,后天下午五点,等我从温莎斯夫人的沙龙回来之后,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回答。” 迅速恢复那种干练做派,布洛尔用力点头后,把身体彻底放松,靠在沙发上饮用着自己那杯加了白兰地的热咖啡,这能让他保持足够的精力直到从卷宗里找到最合适的案例为止。 “我明白了,感谢你的好意。” 厄兰兹起身离开,回到自己被封锁的房门前,按照当初在机械之心处封锁房门的那种方式,点出解锁咒语的三个符号,转而融入门中。 回到房间后,他抽出座椅,开始准备誊写有关的资料,以满足这件封印物所需的每日记录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厄兰兹翻看一本本厚重的书籍,它们从虚空中具象而出,涉及到南大陆诡异的丧葬风俗,因蒂斯的舞会社交,灵巫集团的夜行习惯,四海上或粗犷或特殊的民俗。 这些知识的背后是数不胜数的因素交织而成,在原本的旧日社会当中,万物有灵论,前万物有灵论者,以及新思想的提出者,为了辩驳“民俗崇拜是否是人类需求的映射”而争论不休,也许直到今天,在那座巨大的荒野的某处,这些灰白的灵体也都还在这么诉说着。 站在今天,他能够用实用主义,结构主义等不同的角度开始解构这些社会现象,却也多了之前从来没人思考过的方向—— 到底是人塑造了他们在民俗中崇拜的神,还是神塑造了他们的崇拜者? 因为当神成为实际存在的客体时,讨论他们和信徒之间的关系,就不再是纯逻辑和哲学的讨论,而更接近于一个世俗的问题。 而这样的问题,旧日时代从未有谁思考过,它是一条荒芜而僻静的道路,等待着厄兰兹去解答。 低级的仪式魔法和符咒的制造,本质上其实都是一种朝着高位者借取力量的方式。而在其中,比如红花草,月光花等草药,通常被描述为“讨好伟大存在”的物品。 当然,在神秘学中,也会认为这些草药属于某领域。 那么到底是因为它们具有对应的象征而被取用,还是因为神青睐这些草药,才赋予了它们对应的象征? 这种先后关系背后折射的是神作为一个能思考的存在,它们的喜恶对这个世界的底层运作逻辑到底有多大的推动力。 如果时间足够,他也许会花十年八年去观察这些社群,仔细观察他们的神和人之间是如何反馈的。可惜现在他只能粗略地,在完成一个任务的时候消遣性地思考这个宏大的议题。 在“海神”信仰还兴盛的时候,这尊神明的祭祀仪式是血腥,残暴的,充满了活人献祭和暴力反抗的要求,但在后续的某个时间点上,它变得..“现代化”。 不可活祭,不可妄言神,这些内容都变得更符合文明地带的认知,而信徒们也随着神而改变,当初神给世人直接传达它的诫谕这件事情,成为了所有海神信徒的共识。 这个巨大的转变,从神反馈到了它的信徒,是神塑造信徒的一个典型案例。 而另外一方面,是从罗塞尔的日记里得到的。他谈论到了一个至关重要,对他推论有巨大帮助的知识——当他成为序列二之后,他的内心就缠绕着阴暗的念头和躁动倾向。 并且这种倾向几乎不会消失,只有当那些信徒们歌颂和赞美他时,他才重新得到正常的感情能力。 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推广到更高层,更多途径的存在。他很久以前就推测,众神对人有所诉求,但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始终得不到论证,现在,罗塞尔给出了一个最合适的回答—— “锚。” 一种让神摆脱疯狂,找到自我的...“偏见集合”。 厄兰兹是这么给“锚”定义的。 因为罗塞尔本人既不是个真有多少发明才能的人,也没有人们传诵地那么高的品性。 罗塞尔就是一个寻常的人,会憎恶,会高兴,会骄傲,也有现代人看不起神的观念,有无根漂泊,游戏人生的趣味。 就像那些古代神话中的神,根据他在图书馆里查到的来看,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却被歌颂为高尚,伟大而权能广大者,被认为是高贵品性的源泉。 这真的对吗?这真是什么好东西吗? 这些只不过是一点也不客观的,人们心中认为的“神的模样”。虽然世界有着超凡因素,但兜兜转转,依旧回到了人们把自己的社会需求和个人需求折射到崇拜者身上的问题。 这就是人塑造的神,人认为的罗塞尔,帮助真正的罗塞尔从“疯狂”中改变。 既然这种偏见可以改变疯狂,就很有可能,能改变更多东西。只不过一个人的观念太过于渺小,唯当它们堆积成山,积沙成塔的时候,即使是神也不能摆脱它们的塑造。 厄兰兹这么思考着,手头的卷轴被写完了一卷,他抬手卷起这张卷轴,展开另外一张,开始书写剩下的内容—— 巫师代表着的对“动态力量”的塑造已经得到证实,那么现在,他要尝试的是“卷轴教授”可能代表的,对静态力量的保存和描述。 那些已经发生的,不可改变的,也因此恒定不变的事情。 就像神也难逃疯狂,就像神也不可能离开人。 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比基本更基本的东西,语言的语言,文字的文字... 一种火一样燃烧着的灵光在他颅骨里逐渐燃烧起来,随着他的思考方式越发脱离常规和寻常,这颅骨里沸腾着的火焰也变得越来越灼热。 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种清醒的迷狂状态下,抬起笔,按照自己感受到的那种启示,结合他早有准备的理论猜想,在纸面落下一笔。 随着笔尖往右一拖,桌上一捆捆卷轴散开绑带,滚动着朝着右边滚去,在地上绵延成一张历史和民俗的画卷。 提笔,他笔杆上的笔帽“当”得一声自己飞了起来,朝上做出一个抛物线,又落了回来。 折线,书柜里的书全部朝着右边拥挤,然后哗啦一声从敞开的书柜里吐出。 笔尖左拖,厄兰兹身下的木头椅子发出嘎吱声,左边两根板凳腿歪斜着快要断掉。 他暂时忽略了这些所有异相,保持着理性和谨慎的同时,把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描摹,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必然要写下的,也只有他能写下的东西。 一层层灰白色的絮状物从天花板上生出。 随着他书写,这层絮状物飘舞着,挂在枝状烛台上变成蜘蛛网和薄薄一层灰。 书本随着笔触在地面滑来滑去,卷轴在地上不规则地胡乱滚动,时针的转动失序错乱,一切都在那杆笔的催动下转动,正如自然本身混沌无序的表面下,暗藏着一种自己的秩序。 灰尘覆盖一切,爬上他的背和手,爬上每一寸书页,卷轴的封皮和书柜的顶端。 当最后一个字落笔结束的时候,厄兰兹也因为灵性耗竭而陷入了沉眠。 当他醒来的时候,狼藉的地上和他身上,房间里目光所及的任何一个地方,全都盖满了厚厚的,棉絮般的灰。 就仿佛这房子已被人遗忘许久。 第三十八章 家? 厄兰兹疑惑地抬起头,从脑袋上抖落许多灰。他干的第一件事情是抖开面前的卷轴,上面书写着一种字体笔直,规整,均匀到毫无粗细区别的文字。 他当然知道这种语言是什么,也知道它运作的根本原理是什么,清楚这种语言的所有细节背后暗示着是什么力量在涌动。 因为这就是他发明的语言,会活得比他更久的诺斯替语。 不同于上次写诗的时候,他全程都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要干,已经准备好的一切自然而然地被引导和书写,其中某些想法狂想而优雅,真正称得上是“天成”。 这种语言,他暂时还没有想出对应的语法和发音方式,因此,只能以文字的方式被书写和使用。 而这本卷轴,将作为诺斯替语的原典而存在,代替厄兰兹向世人诉说他的故事。 怀揣着某种具有仪式性的心理,他把这张卷轴放在盒子里装好,吹掉每一本书封皮上的灰尘,一本一本地收拾着书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赛吉用小触手把书“黏”起来,帮着厄兰兹收拾房间。 那些灰尘在厄兰兹扯掉一张贴在窗户上的卷轴,让它们暴露在日光下后就如雪消融,什么痕迹也没能剩下,除了依旧狼藉的房间之外,看不出异常的痕迹。 “你这样子看着好别扭..就..虽然脸变了,但是还是那副死了..额..我是说,看起来很不高兴的表情。” 赛吉心虚地把眼睛朝着另外一边看去,关上书架门给自己创造着聊天空间。 “我又不是‘无面人’,能把性格也演出来。只要官方不第二天端着六管机枪踹开我的房门,这就是个好伪装。” 在心里回应着赛吉的话,厄兰兹去厨房给自己弄了一壶热水和热咖啡,就着半片冷掉的切吐司当早午饭。 他想尽可能抓住自己灵感的尾巴,完成更多的理论突破。这其中就包括对卷轴教授奇物创造能力的探索,任何被探索出来的新配方都可以帮助要素黎明。 而为了尝试他最新的这个想法,他需要弄一个足够与世隔绝的地方。 是时候给自己找一个“家”了。 厄兰兹抬起手,随着他的手套变得如同夜空般深邃,周围的一切色彩都扭动起来,变得鲜明灿烂。 靠着灵界穿梭的能力,他拎着自己的行李箱抵达了位于弗萨克帝国和因蒂斯共和国交界处,安塔尓斯山脉山脚处的一处地带。 这里因为靠山而常年多雨,土地较为贫瘠稀薄,多怪石,地价也跌破了常规要价,几乎三点五苏勒就能买到一公亩的土地。 即便如此都少有人愿意购买这里的土地。 而这符合他的期待,一个偏远,荒芜,不会有人来打扰他的安宁的地方。当初他就打算在这边购置房屋,靠着赛吉的帮助,他迅速定位到一所合适的房屋。 用总共四百镑的存款,他从房东那里换到了一栋摇摇欲坠的复叠式三层屋,以及周围半径四百米内,合计约八百公亩的土地。 拿着那笔钱,原主似乎庆幸终于有个倒霉蛋愿意花钱买走这片土地,飞快地交出地契,钥匙等东西便转身离开,看着对方踩着脚踏车在碎石路上离开时,厄兰兹不知为什么有些想笑。 海风凛冽,吹拂着他的脸,从山上吹来的风也同样呼啸不已。让他略微眯起眼,灵性在身前形成不可见的屏障,暂时挡下那些风。 用钥匙打开虫蛀的大门,这里的房间的每一寸木头都浸透了湿润的霉烂气味,仿佛再来一次飓风季就会把它扯成碎片。 “这里好烂..和你的品位一样烂。” 赛吉满眼睛写着超大号的失望,从浑浊的玻璃里幽怨地看着厄兰兹,似乎在责问对方为什么要在这种烂地方上花钱。 “少说点话。用你抱怨的时间来干事情。” 厄兰兹身体力行地抬起手,随着他施展的无形之手法术被徐徐铺展开来,墙面的龟裂开始一层层增加,崩溃,化作地面散落的石灰粉。 每一根木头都像是在剧烈出汗般涌出一滴一滴的水,直到它们重新开始生长出年轮,变得结实,干燥而散发出令人愉悦的木香味。 一句句的咒语用诺斯替语写就,在墙面内侧被写下,仿佛他正在用自己的巨手,将这栋房子本身“写”成一张卷轴。 赛吉见状,无奈地钻进灵界,帮助厄兰兹从世界各地找来没人要的书,材料,草药和作物的种子,锅碗瓢盆墨水瓶..在遍布各地的知识们的协助下,这种搜寻工作变得较为惬意。 但当然,知识们不会给厄兰兹找一分钱。 因为物质的穷困对保持精神的富有至关重要。 等东西堆满了之后,赛吉甚至有空吃着一块牛角面包,背靠在小软垫子里看厄兰兹忙东忙西。 整个房间的水汽被水驱逐五芒星甩出了整栋房屋,生霉的木头被干燥,朽烂的虫子被驱逐,斑剥的墙面被重新刷上平整的石灰,整栋房子的水管和煤气管早已断掉,厄兰兹在灵体的帮助下重新铺设了它们。 就在他忙碌的时候,一只只无形的手也从虚空中浮现出,部分灵体开始将种子撒进土壤,一丛丛,一片片青蓝色的苦艾从地面茁壮长出,它们灰白色的细密根茎彼此咬合,固定住最细微的土壤。 这件忙碌的工作持续到了今天傍晚,当厄兰兹把稀释后的世界盐倒满房间顶层的铁罐,靠着一个简单的工学设施,将动力灌注到每一顶吊灯和水管中后,最后的改造工作也完成了。 他长出一口气,甩掉额头上的汗水,环顾自己的新家—— 五米一盏的壁灯把走廊上的墙纸照得反光,平整结实的木地板不会因为走过而嘎吱作响,刷好石灰的天花板和透明澄澈的窗户也不会漏水漏风。 掸掉灰尘的书柜里塞满了各类文学,历史和哲学的厚书,它们都因为艰深而被别人丢弃,有的或许甚至还没被人翻阅过几页。 书柜上摆着反光的水晶球,绝对安全,绘画着奇怪符号的黄铜人头镇纸,木槽里摆放好的稿纸,灌满墨水的墨水瓶,圆腹黄铜钢笔... 材料柜里填满了各种干草药,矿石的粉末和矿簇,香料,原料和粉尘... 仪式房,盥洗室,卧房,客房,工作室和书房.... 这些东西,光是清点起来就令人心满意足,那是一种富足而充分的感觉,一个能够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在休息的感觉。 啊...说是当宅男也没差就是了... 厄兰兹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站在书桌前,三个方向的书架环绕着他,面前的窗户敞开,吹进些许冰冷的山峰,在一轮红月下的山脉被夕阳勾勒出红色边框,而山脉巨大阴影下的土地,是一望无际的苦艾海。 那艾草们翻卷着草叶,翻出叶背灰白色的细密绒毛,一阵阵苦香让人恍惚。 家啊。 第三十九章 监狱 疲倦感逐渐爬上他的肩头,厄兰兹从书柜底下翻出许多烛台,堆在一旁的工作台上,等着明早起来再完成它们的设计,便第一次用白瓷浴缸泡了个澡,早早地回房间休息去了。 在无梦酣眠到清晨八点后,他穿着睡袍从床上爬起,端着速溶咖啡和干面包回到书桌前。 这里有他所需要的一切材料,让人充满了工作的欲望。 简单解决掉早饭后,厄兰兹把昨天堆好的烛台拆下,用法术熔融下端又重新拼接起来,组成了一个七枝烛台。又用雕刻刀放射出灵性,仔细地镌刻着希伯来文经文。 在翡翠宫里见到的那些魔像,让他猜测“卷轴教授”应该是可以制造魔像的,而这点从他翻阅到的资料中得到了确凿无疑的证实。 而魔像,毫无疑问是个绝妙的材料,绝妙的选择。 这种生物最初在圣经诗篇中得到过描述,其单词?????本义指原料,材料,不成形的体质。布拉格的犹太拉比曾详细描述过这种生物,也因此有了不同的传说随之诞生。 某种程度上来说,捏出泥人而未赋予灵魂时的原人,也是一种“魔像”。 而根据他阅读过的书籍内容来看,创造魔偶需要的是炼金术士“赋予灵魂”的能力,或者是古代炼金师“完美生命炼成”的能力。 这些能力本质上来说,都是人为创造一个残缺的灵,然后赋予给一个载体,让它得以自发执行机械的简单任务。 毫无疑问,厄兰兹还没有接触到生命炼成那个层次的知识,即使可以通过仪式魔法来达成类似的效果,所需的大量鲜血,材料和残缺的灵也不好得到。 但这并不代表不能破解这种技术,只要接受它本身的智能程度进一步下降就好。 厄兰兹拎着桶,执行了一个仪式后,凭着灵界生物给自己弄到了足够的粘土。他的手工艺技术很糟糕,因此简单的塑形和结构组装都花费了一个上午才勉强完成。 当内容涉及到神秘学后,则稍微有些脉络和门道可以把控,速度也随之提升。 他通过冤魂,鬼魂等生物从灵界攫取能量维持存在的原理上出发,参考死亡领域的有关资料和象征符号,配合燃素动力核心,在物质和灵的层面上分别提供动力。 最后,按照花纹之间的神秘学对应关系,达到凭空对照的效果... 在又是四个小时的忙碌后,他有些忐忑地看向这个初步成型的小泥土人,它头顶还是一片空白,等待着被刻下赋予生命的咒文,让整个次等炼成仪式完成。 怀着实验性质的想法,厄兰兹没有使用希伯来文,而是把自己发明的诺斯替语刻了上去。 随着一阵浅绿色的光晕从魔像身体上的每一道曲线中焕发,燃素核心在内部擦燃火焰,这个人造奇物略微抬起头,一动不动。 而七枝烛台上,正中间的那根蜡烛自发地燃烧了起来,对应着这台魔偶。 低等级的生命炼成程度也只能局限于此,这个魔偶甚至连完成既定的任务都无法做到,因为它没有足够思考的心智体,只能人为下达命令。 不过这些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反正操控这件事情是可以教给别人来做的... 根据卡巴拉拼词法notarikon,一种将一整句话截取开头和末尾两端,组合在一起的秘术技法,他能够将念头转化为实际的命令,然后直接输入到魔像中。 而响应这种命令的基本原则,就像是c语言里的头文件一样,已经被写入了系统,只需要调用,就可以自然地生效。 “4132。” 厄兰兹直接拼出“移动一米”对应的加密结果,朝着火焰低语。随着他口中吐出的气流吹动烛台的火焰,那魔像则直接迈步前进,不多不少地移动了一米。 “0108。” 欣喜地念出结束词,看着那台魔偶停止运作,光芒安全熄灭,厄兰兹满足地靠在座椅里,把这台魔偶放到一旁,习惯性取出怀表确定时间是下午三点,离当初和布洛尔约定的见面时间还剩两小时。 这里传送是有效的,但他为保安全,把房间内外的保护性法术施加了很多层,包括但不限于几个一次性的传送门,灵界坐标加密,触发性的保护咒等措施。 毕竟,他始终是抱着创造一个安乐窝的想法在建造这里,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任何人来访最好。 在闭目养神一小时,把自己的精神和身体状态调整到最好之后,厄兰兹抬起手指,在虚空中绘画出对应的魔法标识和象征,解开自己施加在这里的一些法术限制。 随后,随着色彩的变幻,他旅行到玫瑰公馆外的无人区,悠闲地再进入玫瑰公馆,等待布洛尔回来。 在厄兰兹读到第十八份关于世界局势和特里尔经济行情和股票买卖的报纸后,会客室的大厅门被推开,穿着镶金黑色不对称礼服的布洛尔走了进来,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贵妇人橘油香水的香味。 “你比我想的还要准时,这才四点半。” 布洛尔打开檀香木抽屉,从里面拿出纸袋装着的茶叶包,给自己泡了一杯茶,随后把自己疲倦的身体甩进沙发里,等着茶叶放冷。 “这在鲁恩是一种基本美德,鉴于你不需要考虑招待我的准备工作,我想自然越早越好。” 厄兰兹随口回应着,目光没有从那行写着公司恶意收购案的报纸上挪开目光。 “你对这些司法案件感兴趣的程度超乎寻常了啊。” 乌黑的眼睛盯向报纸,戴着手套的民俗学家却把报纸合拢。 “是你的兴趣超乎寻常,不是我,我在看边栏的花边新闻。” 知道自己被套出了话来,布洛尔这才意识到他看到的是报纸背面的案件,而正在看报纸内侧的厄兰兹自然不可能关心案件。 “切,我下次得少喝两杯彩色烈朗齐...不过也是,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只不过我通常是负责和那群混蛋抗辩。” 端起茶杯,布洛尔吹冷茶杯表面的茶水,谨慎地尝了一口,见温度正好,又喝了一大口。 “也是,从法条中找出符合自己需求,能满足自己利益的条款,就是律师所做的,为了正义或为了私利辩护,都能满足扮演的条件...” “那当然。我们少谈点这种事,你只需要知道,我始终履行了我的律师诺言,从未给任何一个恶棍辩护过就好..哦对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指的自然是去见那个被关押的极光会信徒。 “..当然,我认为既然他在你们的监控之下,那么见一见自然也无伤大雅。” 第四十章 X先生 “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 布洛尔笑着从沙发上弹起身来,给自己换上另外一身轻便的浅灰色正装,这次这件服装的不和谐程度还不算太高,只是纽扣是左五右三。 跟着对方离开玫瑰公馆,在特里尔发达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厄兰兹环顾这里的导水槽,消防梯和路边怒放的玫瑰,写生的油画画家和正在吹奏萨克斯的音乐家,掏出一枚铜币丢进对方放在地上的软帽里。 两河的分流顺着道路延伸,这贯穿全城的水脉网络营造出了一种水城的景象,用流动感映衬着建筑的不变和恒定,更显得富有趣味。 看着这样的风景,布洛尔却没有多少停留的意思,只是在按照例行的无规律行走摆脱可能的跟踪,随后两人走进其中一条暗巷,布洛尔毫不犹豫地掀开垃圾桶的盖子,做出一个礼貌的“请”。 “你先请。” “....”厄兰兹眯起眼睛,试图根据灵性预兆来判断对方是不是在耍他,根据反馈来看,似乎不假。 他没再多废话,一手抓住垃圾桶边缘,随之跃起,落入垃圾桶深处,那本应该很快见底的垃圾桶却和黑洞般把他带到了某个未知的地方。 当他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进入了某个灰白色的房间里,而作为窥秘人的他,居然对这个行为本身毫无察觉,没有看见任何象征符号和魔法标识。 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不是灵界穿梭。 “那是什么?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尽可能控制住自己内心的疑惑,他假装随便地朝着布洛尔发问。 “哦,那个啊,密修会的。” 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布洛尔一边领着厄兰兹往房间深处走去,一边解释着。 这栋灰白色的房屋内部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没有可见的光源,只是整个区域都保持着一定的光照程度,灰白到让人分辨不出别的任何东西,空洞而笔直。 “他们是我们国家的谍报机关,也兼职管情报获取,我的工作有些时候就要和那群神叨叨的家伙打交道。毕竟我除了打官司,还得负责监视各种大人物...” 掰着手指头细数着自己的工作,不顾厄兰兹投来的异样目光,布洛尔轻蔑地转头,嘴角略微翘起。 “你觉得我管不住嘴?得了吧,伙计,我是律师,在你眼里是模糊不清的东西,在我这里清晰无比,我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你听到的这些,只不过是我能说而你误以为不能说的东西。” “继续走吧,这里是待审长廊,根据罪行轻重,在这里行走的时间长度也会或长或短,当然,对于我们而言...” 布洛尔抬起手,拍了拍手掌,一阵乌黑的律动从他掌心扩散到脚底,布满周围。 “无罪辩护。” 充满神圣意味的古赫密斯语以类似于启动咒文的方式传出,待审长廊中的某个部分响应了这种变化,一扇乌黑而歪斜的门陡然出现,用斜体在门上方写出了“异常事物法庭”的因蒂斯文。 “走吧。” 扭开门,厄兰兹也随后进入,高达三米的黑铁柜从地面长出,一张张书桌,煤气灯和吊灯从地面,墙壁和天花板上长出,墙纸滚动着把自己贴在墙面上,一切都和魔术般离奇。 “归档大厅。” 布洛尔娴熟地按照字母索引的方式打开x号卷宗,从为数不多的文件当中抽出其中一份,他把这份文件抬起,朝上交给了某些隐而不见的存在,而与此同时,黑铁柜组成的错杂道路也随之打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监狱的道路。 “小心点,在他被移交审判之前,我动用关系多关了一会他。” “等一下,你能解释一下他是怎么被抓到的吗?” 出于谨慎,厄兰兹没有急着直接进去,毕竟这是极光会的组织成员,如果有什么隐藏的风险的话,很容易导致暴毙。 “能,他是因为太悲痛了才被抓的。” “?”厄兰兹没有提问,只是用疑惑的神情示意对方继续解释。 “就是,他当初被发现的时候,正在胡乱地打算行凶,念了至少四次‘真实造物主’的尊名,但是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真实造物主..没有了回应?那个从造物主尸体上诞生的黑色婴儿失去了回复..? 这种相似的情况朝着厄兰兹暗示了一个险恶的事实,那位古老的造物主真的开始回收祂的权能,而第一个祭品就是愚昧痴愚,本能驱策的疯狂造主。 而在布洛尔眼里,突然愣在原地的托卡列夫仿佛被冻结住了,他镜片下的左眼球朝外夸张地凸出,然后,噗得一声,整个眼球带着视神经滚出了眼眶,连带着镜片,哐当一声落在地面。 随后,在稀里哗啦的声音中,随之脱落的是他的十根指头骨,伴随着血液流动的汩汩细流,十根指头轮番落地——这是真实造物主的反馈。 一只只眼睛从表皮上开裂的缺口处钻出,朝着外面贪婪而疯狂地凝望着,似乎打算破开皮肤,组成眼球做的耳朵——那是隐匿贤者的垂眸。 火烧一样的腐败,雷击后的焦糊,精神上的错乱和癫狂... 厄兰兹探寻到的那些他不应该知道的秘辛此刻因灰雾的漏洞,而在他身上飞快地反馈出来,每一个他所知的隐秘,说出口就能烧毁舌头,被听到就能烤焦大脑。 但这些都还没有彻底夺走他的性命,靠着护符和触发术维持住的最后底线,灰雾在他的求生意志下逐渐聚拢,当初死而复生般的奇迹再次展现,指头重新接回断面,皮肤的创口复原,伤口淡化消退... “给我一个私人空间,我马上回来。” 伸出手试探了一下,确定这里虽然被加密坐标,但依旧可以通过穿梭来访问后,厄兰兹拔下一根头发交给布洛尔,自己则连忙重新向愚者祷告,最初的祷告没能得到结果,重复三次之后,才终于再次得到灰雾的庇佑,将他的灵体和意志保护住,免受知识的诅咒。 靠着头发带来的定位和布洛尔的许可,他再次穿梭回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都一切如常。 “你还进去吗?” “..走吧。” 两人很有默契地不谈论之前发生的事情,因为那疯狂和扭曲,正是他们永远在搏斗的东西。所有人都有这么一面,只是凑巧被看到了罢了。 在灰白色的囚笼里,一层稀薄的透明屏障后,一个被捆在拘束衣内的白头发中年人正被散发着金色符文的铁口罩锁住嘴,绝望地用头敲打着屏障。 “这就是,极光会的特里尔分部负责人,x先生。” 厄兰兹皱着眉头,根据窥秘之眼的反馈来看,此人应该是秘祈人途径序列六的蔷薇主教,而这根本就配不上特里尔的地位!真正的高层去了哪儿? “他真是x先生?”第一时间就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时候我就不问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怀疑的了,不过是的,我们起初也怀疑这人,后来我们调查发现,他只有序列六,虽然是个小高层,但绝对不是特里尔的负责人。” 看着对方这种狂乱而无法交流的精神状态,厄兰兹思考了一会,然后扭头看向布洛尔。 “你能让这屏障能传递声音吗?” “可以。” 布洛尔抬起手,警惕地看了一眼厄兰兹,随着屏障中失去了某些色彩,声音开始变得可以传递。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把布洛尔吓得睁大了眼睛。 面前的民俗学家,正虔诚地交叠双手,用赫密斯语低念着: “创造一切的主....” 第四十一章 无响应 “阴影帷幕后的主宰...” 尊名迅速念到第二句,布洛尔本打算强行阻拦厄兰兹继续颂念这个邪神的尊名,但见到对方背后捆着的一卷东西正在迅速被焚烧,便停下了手。 “所有生灵的堕落自性啊...” 最后一句尊名被念出时,厄兰兹的身边骤然爆发出高度杂音。伴随着令人发狂的黑灰色乱斑在他身边闪烁,他的头发在无风的环境下自然舞动,合拢的双眼下涌出血泪。 而仰头看着这一切的x先生虽然不能说话,双眼中却涌出了浑浊的泪水,如看到了神迹般,蠕动着朝着厄兰兹靠拢,试图分得一点恩宠。 在保持了半分钟虔诚和超然的假象后,他缓慢地朝着x先生伸出手。 寄宿在他喉咙里的赛吉顺着喉管爬到舌头上,通过双重发音的方式,这段尊名实际上没有神秘学效应,被大量的杂音扰乱,并且还有卷轴的爆发盖住根本没有念完的尊名。 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个蔷薇主教尽可能放弃抵抗,借助x先生本来就混乱无比的精神状况,他用“暗示”放大对方的精神放松状态。 灿金色的符号从他手套背面浮现,而布洛尔却忽视了这点。 这就是所谓的“心理学隐身”,让人位于认知的死角,忽视已经客观看到的东西。 然后,借助心理学隐身的效应依旧存在的短时间,厄兰兹朝着x先生直接吹出一口气,双手释放的霜冻术把对方的脑袋直接冻结在冰块,而魔神迦波直接顺赛吉的协助,被灌入对方的心智状态中。 当布洛尔再意识到厄兰兹站在他面前时,民俗学家正站在原地,而x先生正痴呆地躺在地面,除了呼吸和眨眼反射等最基本的反应之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怎么了?” “我试图用我记录的催眠从他嘴里套出情报,但是他似乎是被邪神注目了,很快就疯了。” 厄兰兹语气平静地叙述着,布洛尔的表情抽动了两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你他妈的当我是傻子?别人来了就没事,你来了他就痴呆了?” 没忍住的布洛尔指着厄兰兹的鼻子骂着,等到对方骂得差不多了之后,厄兰兹才继续说道: “这人原名芬戈尔·莫斯特。八年前成为极光会的成员,属于准高层。但大多数极光会的高层成员全部前往圣地巡礼,寻找其崇拜者的行踪和痕迹,甚至抛弃了大多数正在运营的事项,只留下最小部分的人员维持基本所需。” “他负责的事项是和魔女教派的特里尔分会内接洽,通常负责从魔女教派处收购贩卖的人口和奴隶,提供极光会频率越来越高,试图唤醒真实造物主的血祭。接头人是...曼蒂·伊德温,当然,这可能是个假名。” 其中有些信息布洛尔可以确定,比如x先生的真名这种消息。这让他短时间内难以确定剩下信息的真伪,他的途径灵感有限,没办法用占卜的方法来确定真伪。 “跟我来。” 他压下自己的怒气,开始思考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可能,这件事情是邪神的影响。他听说曾经有人试图通玫瑰学派成员的灵,后果是两人全都变成了一团血肉。 那么同为隐秘存在背后的隐秘组织,有这种程度的诅咒倒也可以理解。 为了确认这些信息的真伪,他带着厄兰兹离开监狱,进入候审大厅中,找到了某个穿着袍子,神情慌张的密修会成员,后者取出一枚灵摆逐条确定了这些情报。 大多数情报都是确认有效的,只有那个占卜魔女教派的占卜结果不明,直接垂下灵摆,表示本次占卜被他人干扰。 “直接占卜曼蒂·伊德温这个名字,这和魔女教派关系不算太密切,或许我可以帮你暂时解咒。” 厄兰兹抬起手,眼睛里浮现出一本虚幻的书册,翻动着选定到其中的某页,一阵阵血红色的气浪从他双手间涌出,而那个有着足够灵性提醒的占卜家,在意识到干扰被扫除后,迅速开始占卜。 “是的,确有此人。” 在数次占卜确认后,占卜家点点头,看向神情凝重的布洛尔。 “..我要去起草一份报告,就说此人出现异常状况,陷入精神性死亡。你可以先回去了。” 布洛尔找到一台电报机,急促地敲打着键盘,朝着上层汇报有关情况,同时也放开了对厄兰兹的传送限制,而他也不久留,随着眼瞳中层层叠叠的门扉展开,身形迅速淡化消失在空气当中。 接下来,他打算借助布洛尔的关系,确认x先生记忆中的极光会本部周围的安全情况,为此,魔偶的发明和对提取到的知识的开发就要提上日程了。 “瓦沙克,有多少知识能用?” 回到自己在山脉下的小屋里,厄兰兹坐在椅子上,修整着面前的魔偶。这种泥塑结构难以承接复杂的星光体和以太体,但如果能有蔷薇主教的血肉魔法作为辅助,或许就能有所突破。 “大多数都可用,除了它们倾听的能力高度危险,我已经把足够安全的信息提取给你。” 那个骷髅头的声音在厄兰兹把话说完之前就落下,信息也先一步被送到他面前,经过厄兰兹本身确认安全性后,他缓慢地接取了这些知识。 虽然将其它血肉转移到体内储存这种能力依托的是“蔷薇主教”的肉体特殊性,但基于这些原理开发出能控制血肉,愈合伤口的法术还是能够做到的。 更重要的是,能基于这种技术尝试着开发出受肉的魔偶。 当厄兰兹开始根据炼金术和生命炼成原理,配置让物质生长的基底药剂的时候,躺在监狱里的x先生正不断地抽动着,神情从愚钝逐渐变得清醒,乃至是平静。 因为他听见了。 在千万公里之外的沸腾海洋上,在那个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闪电照亮黑暗天空的荒芜土地上,最后位于神弃之地黑暗深处的六座城邦中,因为常年猎杀食用怪物而畸变,满脸肉瘤,五官畸形,四肢扭曲的人们绝望地祈祷着,他们已经近乎放弃了希望,不再相信那位主还能归来。 但也就是在这一个寻常的日子里,一个没有谁预言过,谁肯定过的日子里。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照亮天空的身影,那一道记忆里顶天立地,天使簇拥的宏伟身影。 “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他虔诚于我。” 第四十二章 受肉傀儡 在那朦胧光芒当中,似乎有一个穿着浅灰色修士袍的男人正张开双手,他乌黑的发丝在空中自然地略微展开,发根处的灿金色仿佛映衬着太阳的光辉。 在那一刻,天空中不再有黑暗和闪电,只有一轮璀璨的黄金太阳。 在那道光芒的照耀当中,六座城邦当中的所有人,都在光芒中驱散了体内积聚的毒素,畸形的部分开始自动复原,沐浴在那温暖当中的人们都匍匐,跪下,亲吻这片黑暗的土地。 圣典中一个虚无缥缈的期待,在上千年的等待后,终于得到了主的允诺,神不曾背弃祂的子民,因祂曾应许众人以自由和解脱。 虚幻的天国门廊起初半虚半实,但随着时间的变化,它逐渐变得真实不虚,联通了六座城邦,化作直通天空的白金火焰之路,蜿蜒折返,在视线尽头演变为一个流畅的符号。 厄兰兹把雕刻刀从魔偶上挪开,完成了那个符号的刻画之后,这些初步的研究也就可以宣告正式完成了。 他用刷子蘸取了一种红棕色的浓稠液体,从头部开始刷在魔偶的表面,然后按照器官和星体的对应关系,在相应位置嵌入对应宝石。 正如同当初圣经魔法当中“这面包是我的肉”那样的概念,用小麦等混合物来承载“肉”的概念,赋予血肉以神秘学的承载能力,再用来和以太体做最基本的对接。 伸出手,做出一个在虚空中抓握的动作,桌上摆放着的铜片,三根细铁丝被作为法术材料消耗掉,转而制造出一个暂时的隔离性空间。 厄兰兹本人离开这个隔离空间,端起烛台,用加密后的灵数指挥别的魔偶完成最后的工作。 乌鸦造型的魔偶叼起放在桌上的燃素罐,把它塞进人偶的胸膛位置,随着先绿后红的光芒闪烁,魔偶和之前一样正常运行。 朝着停在窗口等待命令的赛吉做出一个手势,小白球便不情不愿地融入了进去,魔偶身体表面的宝石接连亮起,先是有些滞塞,而后流畅灵活地做出了一个摘帽礼。 压住自己的欣喜,厄兰兹又做了一组提前计划好的检验性问题,以防这是某些恶灵导致的欺骗性伪装,或者是赛吉本身在受肉后出现问题。 “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合拢手中的笔记本,厄兰兹用指尖敲打了两下屏障,魔偶身上的宝石渐次熄灭。 看起来很累的赛吉从魔像中飞出,熟练地回到那个它最爱窝着的小软垫上,右边有插着纸吸管的冰甜茶,左边有没吃完的牛角面包,面前还摆着一本《海盗猎人格尔曼浪漫史》。 “感觉如何?你能多精准地把自己的以太体和这个物质体对接?” 本着修复负面效果的想法,厄兰兹坐到赛吉旁边,做好记录的准备。 “凑合着能用,你慢慢修得修个一个星期吧,得反反复复调试,然后我又要进进出出的,累死了...干脆算了,你好好消化魔药晋升就好了。” 赛吉端着书,吸管插在嘴里,悠闲地翻看着这本。 “诶嘿,真有趣...南大陆的人不用玫瑰表达爱意,他们用一个用手轻拍嘴唇的动作来索吻,这里面的格尔曼也变成了这样...我还以为那家伙就是个无聊的神使..” “格尔曼?格尔曼·斯帕罗?” “是啊,就那个成天板着个脸,看起来随时会拔枪的家伙。” 用触手黏起一个吃了一半的糖霜牛角面包,赛吉比划了一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简笔画的帽子,扣在自己脑袋上,然后皱起独眼,做出很凶的样子,向厄兰兹展示那是谁。 “这名字倒是很耳熟...旧日时代有这种人吗?” “格尔曼的幼儿计数原则?或者血源诅咒里面那个疯狂猎人格尔曼?”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看电影也不玩游戏。” “我觉得他超帅~正好还是猎人和海盗的组合,简直是海上的传奇..” 赛吉沉醉地抱着那本书,在怀里晃了晃,厄兰兹见状迅速伸手抽走那本书,占卜确认这本书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之后,还是打开传送之门,把书丢进了五海深处。 “我的书!你还我——” 眼含眼泪的赛吉本来打算和厄兰兹理论一番,但见到对方责备的眼神之后迅速低下脑袋,收捡起面包和冰甜茶回到书架里躲起来。 暂时解决完这个问题之后,厄兰兹还是稍微思考了一下格尔曼·斯帕罗是某个旧日遗民的可能性,如果赛吉所说的是真的,这个人用旧日文明的角度来看,约等于叫做猎人·海盗。 但即便他真是,也只能坐实愚者的确和旧日遗民关系高度密切。 思考这种程度的问题几乎没法得到答案,也缺乏论证的角度,厄兰兹没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转而回到对这个魔偶的利用上来。 根据他从新任x先生那里得到的情报来看,极光会特里尔分部据点位于蔷薇巷98号,和魔女教派恶意收购下的黑刺李街102号只差了一条街。 如果有任何交流和互相攻守帮助的需要,对应的超凡者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抵达。 想要从那里打探情报,最好不是本人出动。极光会虽行事疯狂,做事张扬,但也知道在事成之前避开官方耳目,这意味着不能轻视这些疯子,需要保持警惕。 迦波能够剥夺的信息有不够完整的可能性,极光会内部可能也有某种分辨成员的方法。 相较于本人涉险,让魔偶去解决问题显然更安全。 只要他把某些能共享感官的灵体放入魔偶中,控制魔偶进入极光会内部,就能避免大多数的危险,如果对方能强大到跨越两层保险危害或者定位到他,那就等着用生命向别的要素黎明成员表示“这里很危险”吧。 做好决定之后,厄兰兹清点出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币,知道又该去赚钱了。 老老实实工作根本没办法攒够非凡者生活和研究所需的开支,现在他任务也还没完成,没有证明自己的事务能力之前,也不敢朝着神秘女王那种程度的存在开口讨要研究经费这种东西。 只能利用自己作为卷轴教授的制造奇物的能力,寻找渠道贩售。这些东西对于需求较大,常年在各类争斗中的非凡者中应该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而首选,似乎就是那位很不看好他的戈达。作为“工匠”,进货和贩售的渠道都是毫无疑问最多的,付出中介费就是了。 做出决断后,厄兰兹清点出合适贩售的卷轴,魔药和符咒,传送回到玫瑰公馆。 戈达的房间敲门没人回应,回想起当初桑和罗纳的对话,回想起当初那个园丁女孩询问是否能让自己和戈达去花园里看花的对话,厄兰兹快步走向二楼的落地窗,看向花园方向。 窗户外阳光明媚,怒放成花簇的郁金香和蔷薇,在太阳途径的照耀下于冬季绽放,桑一起在花园里散步的戈达脸上也有难得的笑意。 俯瞰着他们,厄兰兹深蓝色的眼瞳中映照出一张铁黑色的面具。 第四十三章 假象碎裂 那副铁黑色面具后的灵魂,潜藏着一种暴戾的冲动,似乎稍有不慎,它就会失控般扑出,扯碎那些笑脸和虚假的太阳。 后脑勺的疼痛感让厄兰兹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晃晃头,意识到自己似乎出神了一会,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有任何记忆。 要是有什么药能治这种破病就好了... 他揉着自己疼痛的眉心,烦躁地坐在沙发前,背靠着软垫,仰头放松自己酸痛的大脑和神经。在视觉暂时消失的时间里,他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德威先生..我最近还是很难受。其实我已经快要放弃回家这件事情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有进取心的人..能够维持现状对于我而言已经很好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他知道那是戈达的医生,年轻的罗纳的声音。 即使是厄兰兹本人,也无从预知自己会抵达这里的二楼,他除了用餐,也没有任何时间和德威先生直接或间接地接近过,应该可以排除对方种植心理暗示的可能性。 那么,现在这件事情应该的确是一件巧合。考虑到愚者尊名中有“执掌好运”的部分,或许这也是愚者赐予的机会。 即便不是,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深入了解共济会的机会。 “没关系的。孩子,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我们也不会因为你的个人特性而否认你,讨厌你。我们永远是一体的,谁打算把我们用这种怀疑分开,我们可以一起亲手肢解他,把他的尸体装裱我们的厅堂。” 德威的声音是那么清晰,温柔,但内容却让厄兰兹汗毛倒竖。 他没有犹豫,立刻发动了最后一次记录的“暗示”,给自己种下了心理暗示—— 在没有念出关键词“香巴拉”之前,你不会对德威产生任何敌意!!! 内心的情感在顷刻间迅速收敛,赶在最细微的敌意产生之前,便被收敛到内心深处。厄兰兹利用灵性挥发自己身上的冷汗,用“催眠”自己心智体的方法,来将精神状态调整到放松。 他一早就怀疑德威有问题,现在果然是这样。 戈达作为一个因为诅咒的原因而退役的机械之心成员,在他退役之前,就和当初的欧拓一样,是不可能经常和外界人士交流的,任何得到非凡特性制造神奇物品的渠道和途径,大部分都会在教会管控下,小部分教会允许的程度,也都是不痛不痒的才对。 加上戈达被诅咒后,病情的恶化让他身边几乎时时刻刻都需要一个“丰收祭司”陪伴,几乎不可能长时间地外出并建立起大量的渠道,找到,维持并且稳定这些联系需要的时间成本和身体成本,也不是被中毒诅咒的人能付得起的。 佐证他这个观点的论据,来自于他试探戈达的那些神奇物品。戈达持有的效果最好的两件神奇物品恰好是占卜家途径和学徒途径的,而离他最近的人际关系自然是密修会。 联系他本人和愚者教会的多次交集,和愚者的交集,以及愚者教会名下表演的那些占卜家途径和学徒途径的非凡者,愚者眷者格尔曼·斯帕罗也是占卜家途径,整个共济会都和密修会,和占卜家途径有深刻联系这些因素... 他可以推断,任何旧日遗民都会因为一些命运的特殊性或者超凡特性聚合原理,和占卜家,及其相邻途径发生各种偶遇。 毕竟,同为旧日遗民的罗塞尔·古斯塔夫,同样在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之后就和占卜家途径的高位者,查拉图发生了命运的交汇! 如此之多的偶然背后潜藏着的是神秘学内的规律。 反过来说,欧拓持有中序列层次的非凡物品属于占卜家和其相邻途径,也是一种必然,这意味着他本身的渠道较为少,几乎是以共济会成员为中心,开始往外辐射。 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缺乏能够稳定他病情的那些非凡特性,如果他真的和海盗,非凡者集会等有密切关系,以他的财力,求购到中序列对应非凡特性不会太难。 但事实上是,戈达持有的大多数非凡物品,不是根据大家命运的共有特殊性,聚合到自己身边的,就是机械与蒸汽教会本身正在搏斗的魔女途径等。 既然戈达持有的非凡物品大多特性来自于他本身,厄兰兹就自然会怀疑他侦测到的次高级非凡特性,即那一份“恶魔”途径的非凡特性来自于谁。 就他所知,恶魔途径的非凡特性几乎是被拜血教这个非凡组织高度垄断的。而特里尔,在多个正神教会和异常审判法庭的共同运作下,并没有拜血教存在的踪迹。 这就是非常可疑的地方,几乎可以肯定是戈达身边的谁,给了他那么一份恶魔途径的非凡特性。 这种非凡特性高度危险,正神教会根本不予分发,即使是当初获得了一份连环杀手非凡特性的欧拓,也没有得到许可将这份非凡特性制造成神奇物品。 何况现在戈达还是一个退役且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非凡者,更不可能来自官方。 他打算找个机会,请布洛尔帮忙查询异常审判法庭内审判恶魔途径非凡者的讯息,以他消化“腐化伯爵”的需求,尝试这种程度的“体系内便利”也是符合彼此需要的。 反正,现在他们两者之间的利益关系是很明确的。 布洛尔需要他进一步清缴极光会,而厄兰兹能帮助对方在体系内加快消化魔药。 现在怀疑的重点,就落在了这个“观众”德威身上。这人如果真的是个观众,那为什么戈达的创伤后应激迟迟不好?为什么布洛尔会酒后失态成那样? 加上今天这家伙的这番话,让厄兰兹怀疑的情绪抵达了极点。 “...谢谢你,医生,我感觉好多了。” 这句话更是差点让厄兰兹把眼镜瞪掉。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病严重到开始出现幻听了。 维持着这种平和的状态,他知道自己可能即将要面对一个高度危险的对手的诘问,而对方肯定持有某些非凡物品来完成他在厄兰兹窥秘之眼下的伪装。 罗纳打开门走出房间,正好看到在仰头休息的厄兰兹,他没有多说什么话,就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厄兰兹能感受到自己右边的软垫向下一沉,那意味着德威已经坐了上来。 “你好啊,朋友。最近很累吗?” 德威温和的声音在厄兰兹耳边传出,他很谨慎,没有试图使用非凡能力来蛊惑厄兰兹,如果第一次尝试就失败的话,反倒约等于自爆。 “不,只是一些寻常的放松,就像睡午觉一样。” 厄兰兹保持着平和的语气,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出现额外波动。 “哦,我必须承认,我们都需要一些休息,如果你以后觉得精神上有难以放松的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背后的软垫传来沉重感,德威也随之躺在了厄兰兹身侧一段距离。 这人真是手段明确。 不论厄兰兹藏着任何一种情感,只要他不是“观众”或者“小丑”那种能完美控制自己思想或身体的非凡者,就会在长时间的焦虑和紧张情况下显露出端倪。 因为只有提防他的人,才会长时间警惕! 唐突找理由离开,或者继续呆下去,都会暴露自己有问题.... 厄兰兹迅速想到了一个破局的方法,并且尽可能隐秘地在心中完成这个行为—— 拉神,您虔诚的祭司请求您的帮助,请求您熄灭伪神的光芒。 靠着赛吉带来的连接关系,厄兰兹在心里朝着古埃及当中的太阳神祷告,这个祷告的效果直指的是只有序列七的桑创造出的假太阳。 在花园里正欣赏着花朵的桑和戈达头顶的亮光突然一灭,摇曳着消失了。 虽然桑立马打算重新点亮一盏小太阳,但被戈达伸出的手阻拦住了。他仰头看向二楼的落地窗,看到了厄兰兹伪装的托卡列夫头顶的灰色软呢帽。 他下意识反感,并且将一切因素归咎于厄兰兹的情感被拿捏,并在此时作为破局的插入点。 “弗雷泽,这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 没过两分钟,脸色暗沉的戈达拄着拐杖从楼底,在桑的搀扶下走了上来,而此时,厄兰兹正好悠闲地睁开眼睛,仿佛才从一次不错的睡眠中苏醒过来。 “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或许您不介意详细解释一下?” 谦卑地略微偏头,厄兰兹用自己最熟练的装傻来面对戈达的怒火。 “可能的确是我想多了。毕竟以前,桑的太阳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熄灭过。” 带着些许怒意,戈达用那双金色的眼睛扫视着厄兰兹,但厄兰兹对此并不畏惧,依靠催眠调整后的心智体带来的平静状态,和对方双目对视。 “我为托卡列夫先生作证,他的确一直和我一起在这里休息。” 德威的声音很合时宜地传出,让戈达的怒火又散掉了几分。 “当然,如果德威都这么说了,那这次就算了。” “是啊,我相信弗雷泽先生没有什么恶意的,这只是一个意外..我们回去休息吧?” 桑补充了一句,和对方一起离开,而厄兰兹也借机站起身来。 “真抱歉,我想我可能和戈达先生有什么误会,请允许我失陪一会。” 朝着对方行了一个脱帽礼,厄兰兹转身离开房间,现在整个玫瑰公馆对他而言,都是危险而恐怖的地方,随处都可能有人在暗中窥伺,准备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底。 因此,他即使离开了之后,也没有立刻露怯或表现出放松的神情,因为他也不能确定,这座公馆诡异的设施结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按照当初和德威所说的话,厄兰兹在等候半小时,桑离开戈达的房间之后,才礼貌地敲响门。 “...进来吧。” 戈达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有些沉闷和沙哑。 映入眼帘的扭秤让厄兰兹多观察了一会,这是物理书里非常经典的一个实验,为了测量引力常数而利用光的反射和旋转将微小的力,放大到可观察程度的实验。 它的结构很简单,就是一根悬挂着的细绳粘着小平面镜,在等长杠杆两端分别有一个小铅球,以及与之配套的大铅球。戈达使用了一些更复杂的加装设施来提高它的精细程度。 从散落满地,碎了一地的玻璃片和散落满地的石油里,厄兰兹发现了上千个数据。 9.10 8.23 7.98 9.87 ... 那些数字不断的浮动,如果根据对方做的引力常量测算实验来看,地球的引力常量应该会稳定在9.8左右,这是当初就能得到的精确答案。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不论戈达校正几次,用什么方法来提高实验的精度,实验的结果都高度而严重地浮动,以至于甚至不能求平均数。 “这不可能...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戈达绝望地把脸埋进手心里。 厄兰兹拨动了一下扭秤,心里则知道了对方因为什么而绝望。 他从神秘学对称性错乱的角度,比如魔女和猎人途径变性时间的不对称性,最基本的星体,神和金属对应关系的失调等细节中推测底层规则的混乱无序。 而戈达则用物理方式验证了同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这个世界没有物理常量。这些极度微观的力放在平时没有任何影响,但放在宏观尺度上,这就是不可思议的,噩梦般的绝望。 哪怕只是最细微的一点点偏差,就足够让实验结果发生极度变化。 “我的实验是不是有什么,明显的错误?” 迷茫地捡起手边的一张写满测量结果的纸张,戈达神情恍惚,如同一个幽灵般地询问着。他已经尝试了数百种测试方法,可没有一个能给出恒定不变的答案。 “就我所知,你已经比卡文迪许做得精准数倍。” 检查着那些巧妙的光学设施,多次折射来提高精度的措施,厄兰兹给出了第一个答案。 而这个程度的偏差,如果不是实验有错,那就只能证明,维持世界运转的法则绝对不只有物理法则一套,还有一套法则,在物理法则变化的时候也稳定了现实世界的存在。 “...那神秘学一定是一门很对称,很和谐,很优美的艺术,对吧?” 戈达神情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在那一刻把自己对和谐,完美和宇宙协调的梦想寄托在了厄兰兹身上。 然而等待他的,只有沉重的摇头。 “不。朋友。神秘学比物理学更加疯狂。更加无序,像脱缰的利维坦。” “....那我们的未来是什么?这样科学怎么才能进步?” 两个影子,一个坐,一个站,在落地窗前,像历史书上的剪影。 “我看到的未来只有疯狂和混沌。” 厄兰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把手搭在戈达肩头。 “...我不接受。” 第四十四章 《论符应法则在自然科学中的应用与实践》 “这肯定是有所原因的。这个世界的人们很久都没有意识到这种规律的混乱,意味着依旧存在大量可以被精准量化,预测和复现的知识才对。” “我总共测量三千七百次,排除八十四次的尝试性实验后,这些数据当中,浮动值高于1.0的只有三十七次。也许底层规则虽然混乱,但也有秩序可寻,甚至,是神秘学规则的跳动,才干涉了物理规则的正常运作。” 说到这里时,戈达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怨毒,但很快便回归正常。 “但你很清楚,每一个做出伟大贡献和突破的科学家,并不会因为现实世界和他们的观念相悖而憎恨客观事实本身。我相信你也有这样的远见和格局。” 厄兰兹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只是单纯地把手搭在戈达肩头。 “..你说得对。我不能把我个人的偏见施加在一个客观规律上。这个世界的一切自然现象都同时受两套法则影响,并且往往是物质性的规则,服从于神秘性的规则。” “我们可以讨论这种对应的关系,讨论为什么《翠玉录》中提及过如其在上,如其在下的对应关系,也可以讨论伊利法斯提出的符应法则是如何作用于物质世界的。” 厄兰兹顿了顿,补充道: “简而言之,我对物理学一窍不通,而你则需要神秘学的知识来补全,我们可以彼此分享见识和观点,科研本身也应当是一群人的工作。如果这个世界本就是物理和神秘的规则共存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共存?” 戈达金色的眼眸有所闪动,似乎沉浸在一种挣扎中。但很快他就用力地点了点头。 “别让我看不起你这个挂牌的神秘学家。” “也别让我看不起你这个二流物理学家。” 两人露出会心的笑容,戈达随手从桌上划拉出一片空间,摆出一张空白的纸张,丢给自己和厄兰兹一杆笔,两人就着这张纸开始画图讨论。 “在传统近代神秘学的世界理论里,世界共有五层,下一层总是服从于上一层的变化...” “量子力学的六大基本原理之一基于光速不变,是一个特定常数...” “你认为波拉瓦茨基的神智学会成员入定观察微观粒子结构会是灵魂本身量子化的证据吗....?” “克劳利将相对论引入他的仪式的具体细节让我完全可以提出这种程度的怀疑。” 这场激烈的思维风暴持续到下午五点才勉强结束,厄兰兹疲惫而欣喜地靠在椅背上,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位有独立科学思想,能够从不同角度提出自己见解和反驳的人了。 思维的论辩是令人欣喜的,两人都在从自己的专业领域出发,提出可能性和理论假设的方向,然后就特定方向进行进一步的研讨,实验和分析。 最终,这张删改十八次的论文《论符应法则在自然科学中的应用与实践》正式完稿,全篇八十九页,就神秘学三大基本问题提出了从自然科学出发的思考和论证。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至少这两者彼此耦合之下,产生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现实世界。” 戈达凝视着他们的论文,神情中有些恍惚。 “抛开论证这部分,我个人也很希望这是真的。至少,从我们目前所处的这个相对稳定的世界来看,或许‘两套规则,一个世界’的这种假说成立的可能性很高。” 带着宽慰的意味,厄兰兹如此说道。在这几个小时之后,他越发珍视这位有相同思考能力,却时日无多的同乡。 “第一作者署名托卡列夫·弗雷泽,你不介意吧?” 抬起笔在第一作者上写下这个伪名,厄兰兹当然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便默认了这点,随后这篇有两位第一作者的论文便宣告完稿。 “我要把这篇论文发布到机械之心内部,或许能够收获更多思考。毕竟科研不是我们两个人就能搞定的事情。” “我也一样。我会交给我渠道里的别的组织。” 用仪式魔法给自己复制了一份附件后,厄兰兹在离开前又看了一眼那猩红色的药瓶,临走前留下了用中文说的一句话: “当心观众。” 大门合拢,没等戈达回应,厄兰兹就已经“传送”离开玫瑰公馆。 在将x先生有关的神秘学知识,极光会情报和论文都用献祭仪式献给神秘女王后,他又发动传送,出现在和布洛尔预先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周围是一件装饰辉煌,色彩鲜明的正厅,坐在正中的布洛尔正用扭曲的勺子舀着糖粉,搅拌瓷杯里的热咖啡。 “所以你已经准备好去极光会那边了?” “是的。到时候你不管看到什么事情都别问,我也不会回答。” 厄兰兹从口袋里掏出为数不多的两枚深蓝色宝石,推到布洛尔面前。 “这是我利用我途径特殊制造的传送符咒,触发词是用赫密斯语念出的‘繁星’。” 为了制造这东西,厄兰兹用废了三十多块宝石。赛吉他们都快找不到散落的宝石之后,才终于勉强有所成果。 “这是为任务准备的,如果你发现有任何不对,就立刻撤退离开,避免危险,如果一切顺利,它们就作为礼物供你处置。” “好。如果这次行动成功,你要什么报酬?” 毕竟这件事情是布洛尔的本职工作,托卡列夫反而是他请来的帮手。 “我要你的知识。魔药教给你的那些知识。我到时候自然有方法安全地得到,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请人旁观。” 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布洛尔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本来以为你们记录非凡能力不需要知识呢..哈。” “事实上,足够了解的话,能够提高记录的成功率。”厄兰兹随口胡扯着,毕竟百分之一的成功率也叫成功率。 “随便吧,只要事情能成就行。今晚八点钟,蔷薇巷94号先见面,再去98号。” “好。我到时候会用占星术确定危险程度,并且用我记录的一个非凡能力踩点,我到时候会伪装好你,如果发生战斗和需要攻坚,我们一远一近夹击。” “行,就这么办。” 布洛尔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楼上走去。 “我去拿符咒,你也回去多准备准备。” 第四十五章 爆发式打击 蔷薇巷98号门口。 红月的光芒照耀在街头,把特里尔宁静的夜晚照得笼着一层血光。 影子般的身影从黑暗中长出,布洛尔环顾身上被厄兰兹施加的“莫里亚蒂影中人”法术,确认没有被发现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折的鸽子。 抬起手放飞这只鸽子,它扑楞着纸折的翅膀,迅速消失在红月光芒下。在五分钟之后,右翅血红的纸鸽子飞回了布洛尔手中。 根据那位“占卜家”的反馈来看,内部的安全程度是有保障的。 不远处,红月下步伐有些僵硬的托卡列夫走了过来,布洛尔凝视着面前的“托卡列夫”,对方的脸已经变成了x先生的模样,高度,和神态也都相同。 然而实际上,这只是厄兰兹反复加工打磨过的血肉魔偶,在里面行动的,是受他驱策的某个寻常灵界生物。 真正在操控这血肉魔偶的厄兰兹,正蹲在三公里外的钟楼楼顶,在望远镜和窥秘之眼的双重作用下,靠着赛吉和但他林的反馈,全方位监控着这栋房屋。 “托卡列夫”敲了敲98号的门口,让结灰的“极光事务所”标牌抖落一阵灰尘。 “极光于何时闪现?” 沙哑,干瘪的声音从门后传出,同时,钻出的还有一个粘附着血肉的眼球,它就和蛇一样从门口的小洞中钻出,上下扫视着“托卡列夫”。 此时,躲藏着的布洛尔抽出长度不过卷烟的短卷轴,用灵性摩擦纸张,烧毁它的同时,被放出的一阵灵性笼罩在无形的法术效果当中。 现在,他正受双倍隐藏的庇佑。 “于黑天不复遮蔽穹顶,天国的大门再次敞开时。” 厄兰兹操纵魔偶双手交叠,做出虔诚的回应,隐匿在暗处的布洛尔则发动“扭曲”,将魔偶的行动僵硬之处修改得更不易察觉。 “愿主庇佑我们。”那眼球上下裂开,露出里面的舌头和牙齿,仿佛是一张嘴在说话。 “愿主庇佑我们。”魔偶点了一个倒十字,进入了吱嘎作响的门中。 进入之后,在塔楼顶端的厄兰兹立刻借助魔偶现在所处的位置,撒落一把碎石头,开始用地卜术测算这里对应的灵界坐标——因为很有可能内外的灵界坐标被加密过,有故意引诱他人的嫌疑。 算出结果后,厄兰兹端起烛台,点燃第二根蜡烛,对着火焰中絮语着灵数。 而布洛尔则掏出一个粘土小人,那小人很快开始活动,并在表面浮现出神秘的花纹和符号,露出背部那个刚好可以镶嵌一块传送符咒的凹槽。 他没有犹豫,摸出一块符咒嵌入凹槽,用赫密斯语低念: “繁星。” 一束蓝光即将爆发而出时,蛰伏在布洛尔身上的幽影爆开来朝内收拢,掩盖住了异常的光芒和灵性波动,再次出现时,他们已经身处98号的某间房间内。 灌满布洛尔鼻腔的恶臭味让他挪开了两步,周围散落的肉末,碎屑,黑红色干血的拖曳痕迹,无不让人能猜到这里的人生前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这里目前来看,只有一个序列六的蔷薇主教正在守卫本部。剩下的下线总共有两名,因为极光会内部管理方式较为松散,目前下落不明。” 魔偶走到门前,确认门合拢后,用书写的方式向布洛尔传递信息。 因为秘祈人途径的序列八是“倾听者”,很有可能具有极高的听力,贸然交谈必然会暴露。 “那我们要不直接上去弄他?反正就他一个。” 抬起笔,布洛尔草率地在纸面留下两行字。 “不行。我不清楚极光会和紧邻的魔女教派之间是什么通讯手段,而蔷薇主教有强大的血肉魔法,对突击抗性很强。如果不能迅速强力地解决对方,很可能会引来我们暂时不能对付的对手。” “这种事情交给我。” 布洛尔从口袋里抽出一柄乌黑的手枪,那枚手枪的花纹同样扭曲不已,找不出任何规律可言,其中似乎还装填着某种子弹。 “我的途径序列七可以贿赂他人,削弱他的能力。而这就是我当初弄出来最有效发动贿赂的方法——子母弹。简而言之,它把多个有价值的部分拆解分开,从而让我可以一瞬间对一个目标发动多次贿赂。” “好。那接下来你准备好。” 厄兰兹抬起手,惯常地使用恶魔途径的反占卜法术压抑住秘祈人途径的危机预兆,然后随着眼底虚幻书册的成型,一环环的仪式内容贴上墙壁,以门口为中心构筑出了一个三岔路口仪式。 “当这扇门第二次被打开的时候,控制住对方的仪式就会完整,你到时候一定要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 阴影再次加重,布洛尔随之潜进幽暗深处,手持手枪等待着。 而魔偶则推开门,走到了那个穿着黑袍,不停地在逆十字神像前磕头,祈祷和忏悔的人面前。地上已经全是黑红色的血迹,而那人还在继续磕头,忏悔。 “我忏悔..我忏悔..我忏悔...主啊..主啊..您为什么要弃我们而去!!” “...”凝视着面前的教徒,魔偶略微低下头,在对方耳边耳语了一句。 “我看见了主的启示。就在那些肠子里。” 一双浑浊而疯狂的眼睛转向魔偶,随即充满了狂喜的神情。 “先生!我就知道主不会背弃我们..我就知道主不会遗弃我们...啊!!愿黑天不再遮蔽穹窿....赞美主的神迹!!赞美祂!” 他时而尖叫,时而咆哮,时而剧烈地咳嗽,呕出大量的鲜血和内脏碎屑,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他身体里不断搅碎又重组一样。 “来,我领你去看主的福音。” 魔像平静地伸出手,带领着狂热的“蔷薇主教”前往门前,对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拉开了门—— 在那一刻,他的眼里,镌刻在房间上的那些神秘符号,仿佛组合堆砌出了一种复杂的几何结构,绘出一尊持钥匙的三头女神像。深蓝色的光晕骤然遍布房间,封锁住了内外环境。 在同一瞬间,蔷薇主教的前后,都发生了突变。 “太阳!” 布洛尔把太阳符咒往天空中一丢,纯粹的光芒将范围内的阴影驱散,避免蔷薇主教利用“隐修士”的能力潜藏在黯影中。 “太阳!/绯红!/生命!/扬升!” 四个声音同时从魔像的头部,喉咙,双手处传出,那个“x先生”风衣下的身体骤然爆开,粘附在表面的畸形血肉都长出一张嘴,念出了缠绕在血肉表面卷轴的启动词。 四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开始燃烧和升腾,在卷轴被释放出来之前,布洛尔就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砰。 一枚黑金色的子弹在空中解体成几十片,每片都带着深黑色的诡异流光。 那位蔷薇主教低估了这些子弹的效果,转而开始面对光焰煊赫的卷轴饱和式打击。因为他坚信,凭借自己蔷薇主教的非凡能力,这些子弹只不过能造成皮外伤。 噗噗,噗噗噗。 子弹穿透皮肉,插进血肉里的闷响声成串响起,而正打算发动自己倾听到的秘法的蔷薇主教手势骤停,他的指尖,肌肉和皮肤,似乎都失去了力气,而人也丧失了战斗的欲望。 卷轴焚烧完毕,滚烫的日光,飞长的藤蔓,鬼魂的尖啸和催眠的音波全部横扫而来,布洛尔握紧右手,往后一拉,那些法术的轨迹全部被“扭曲”集中到蔷薇主教身上。 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蔷薇主教的身体被藤蔓紧紧缠绕住,以免他自爆成血肉飞散,然后是日光点燃了易燃的藤蔓,金色火焰伴随着封闭结构内冤魂尖啸的一次次回荡,彻底吞没了这个蔷薇主教。 而此时,厄兰兹也没有急着靠近,他抬起手在空中点开一阵虚无的色彩,靠着“瓦沙克之远见”放大窥秘之眼的效果,开始详细确认那个蔷薇主教的状况。 整体的确已经半昏迷,在这种程度的饱和打击下,居然也只是陷入了昏厥,而非爆亡。 然而就在厄兰兹也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却发现有一双血肉模糊的手,正在飞快地敲击仪式构成的封闭空间,并且即将溜出。 “快,砸烂那只手。” 布洛尔口袋里的小粘土人匆忙跑出,背上这么一行字随之成型。 第四十六章 书的故事 “烈阳。” 布洛尔从怀中取出一枚硫水伪金符咒,念出启动词后甩出这片金属,手与金属片碰撞时,亮金色火焰旋即在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表面燃烧。 它的表层血红逐渐变成肉色,然后是深褐,焦黑,碳化到最后只剩骨头。 封闭房间的深蓝色结界随之消融,托卡列夫的脚步踏着零散星光,从虚空中浮现而出,稳稳地落在地面。 厄兰兹皱着眉头,用窥秘之眼仔细观察着一个活体蔷薇主教的身体。它的身体在迅速地蠕动和变化,关键器官似乎都在体内随机无序地涌动。 “把眼睛捂好。接下来的东西你可能不是很想看到。” 地面的岩石凸起成一个个厚重的盒子,厄兰兹从虚空中伸手抽出一把锋利,缠绕着神秘学符文的长锯,解开咒语的约束,占卜确认安全性后用手开始按压那团血肉,判断骨骼的位置。 很好。蔷薇主教没有骨头。 厄兰兹结合窥秘之眼和自己的医学知识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们的身体全靠一种高度硬化的肌肉组织支撑,所以才能那么诡异地流变移动。 那就更简单了。 他抬起手,迅速重新施展出当初杀死男爵夫人的法术,“利未的三重可怖”此时猛地撕扯着某种无形的物质,把对方的灵强行扯掉一半。 物质层面导致的休克晕眩,对于蔷薇主教而言和皮肉伤没有本质区别,只有灵的损害才能持久而稳定。 确认对方短时间内无法复原后,厄兰兹抬起手中的长锯。 伴随着刺耳的“吱呀”声,那把长锯直接穿透了蔷薇主教的血肉,厄兰兹就半跪在那里,控制魔偶和赛吉把控住入口以及空中视角,开始不紧不慢地切割这团血肉。 每次拉动锯子,就会有血水涌动着从息肉表面溢出,从走廊一直流到大厅。 而厄兰兹只是这么切割,机械地重复,调整下刀和用力的方向,时不时利用格斗学者带来的爆发性动作,在血肉愈合前完成切割。 切割下来的肉块依旧在活动,他见状取出一瓶深紫色液体,均匀喷在肉体表面。那种紫色液体迅速抑制了血肉的生长,让他可以把这些血肉方块塞进一个个石头棺材里,里外封死,只剩下一个勉强算是脑袋的东西。 “看起来蔷薇主教平时储存的血肉在他们失能之后就会溢出来。” 观察着体积远大于蔷薇主教的那些棺材,厄兰兹拎着那个脑袋,朝着房间更深处走去。 就他所知,极光会的x先生不久前和魔女教派商谈过一次人口贩卖的问题,但现在却没有见到任何被贩卖的人口的踪影。 这肯定不对... 他为假装占星人,取出口袋里的深黑色水晶球,凝视其中的光点,有些生疏地辨认着启示,走进极光会巢穴的更深处。墙壁,地板,天花板,窗框和玻璃上,密密麻麻地遍布一行行,一列列深黑色的线条。 那些是一个个手绘的倒十字架,它们彼此交缠,从远处看去,几乎成为一张网,包络住目光所及的一切。这种神经质的多次重复,被认为是最崇高的精神苦修。 压下内心躁动的疯狂倾向,厄兰兹走到了其中一扇门前。那里面传出错杂的呼吸,喘气,和呻吟,他占卜危险性之后,睁开窥秘之眼,朝着里面看去。 目光所及的一切地方,粉红色的息肉蠕动着,粘附在天花板,房柱和真实造物主的铁黑色神像上,而正中间摆放着的东西,则告诉了他那些奴隶去了哪儿。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 它,大概,是一个书架。 不论男女,全部被切开背部的皮肤,精细地左右对开,他们缺乏营养而干瘪的身躯和婴儿一样蜷缩,只有背部的血肉开页被粘合了起来,如此堆叠三层,他们的肠子脱离了身体的范畴,编制捆缚成一团,连接到后方被揉成团块状的身体上。 那些身体同样缺乏营养,只能保持着匍匐跪地,朝着神像祈祷的动作,而他们的背上,背着的是排列成倒十字架状的灰白色大脑。 而这些身体,每一个都活着。 一个个熹微的光点亮起,那是他们拼在一起的灵体。 即使是厄兰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见所未见,为所未闻的诡异景象。他强压下自己内心的畏惧和嫌恶,推开门走了进去。 满地黏滑湿润的血肉让空气沉淀着,像走在夏天湿滑的河边,潮气闷热地灌满衣摆。 他走过滑动的血肉幕帘,走到那台巨大的人书前,发现那上面写着的东西,是依靠人类血管和神经交织,编制出的字迹。 那里面阐述着倾听者们听到的秘法,知识和隐秘,阐述着狂信徒们对自己主的虔诚。 他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两只被剥了皮的手掌以反转关节的方式伸出,递到了厄兰兹面前,它有多次脱臼痕迹的十根指头仿佛在等待谁触碰。 迅速阅览完这些人背部翕动着的字迹,他意识到.. 这本书可以翻页。 忍着呕吐的念头,他捏住其中一根指头,然后猛地朝着外面一掰。 咔嚓。 在指头脱臼的响声中,第一个“背”着书页的人抬起干瘪的脑袋,发出尖厉凄楚的叫声。 而他背部的血管和神经居然真的开始重组,露出新的一页内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厄兰兹高兴地像是一个发现了沙滩边上海螺的孩子,随着灵性墙壁将叫声隔绝,他一根根地掰下十根指头,直到这十根指头全部歪斜扭曲,书本又翻过了十页。 但是书还是没有讲完。 还有隐秘。还有知识。 是藏在哪里?要砸碎脑袋吗?要扯出肋骨吗?要献祭吗?要血液吗?要肢解吗?要切片吗? 一根根血肉指头被生生拔下,甩飞,他尽他所能地折磨着这些活着的肉块,榨取隐秘的知识。镜片被血液模糊,灰白色的风衣沾满血液而沉甸甸湿漉漉地垂落,他的眼瞳不停地颤抖着,几乎快要分裂成四个。 当布洛尔找到浑身鲜血的厄兰兹时,这里已经不剩下任何一本“书”。 只有满地碎裂,杂糅和飞出的干瘪肢体,泡在血液和白色脑浆里逐渐膨胀,抽芽,而厄兰兹的表情平静,神情满足,礼貌地解除灵性之墙。 “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吗?尊敬的先生?” 第四十七章 黑塔毒咒 脸色发绿的布洛尔见到散落满地的肢体,胃里翻卷的感觉让酸水涌到喉咙口,扶着墙把自己昨晚的晚餐都吐了出来,而另外一边站在那里的托卡列夫脸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张铁黑色的棱形面具。 面具下的人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布洛尔呕吐时身体的蜷缩,喉咙口喉结的滑动,面部肌肉的绷紧,似乎是某种正在品鉴行为艺术的批评家。 “哈。不怎么得体和优雅,是不是,尊敬的先生?” 一个年轻,而带着刻意卖弄的多音节发音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那种做作的腔调,布洛尔之前也曾经在谁那里听到过。 “你是舞会上那个爱伦·坡?”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那柄铁黑色的手枪,用枪口对准了面前的人。 “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我们叫做蔷薇的那种花,换一个名字,也同样芬芳。” 像摘取一串葡萄那样,坡先生从垂下的眼球串中摘下一颗,在他镶金手套之间,那团血肉怒放成精雕细琢的玫瑰花,每一瓣花瓣都翕动着,仿佛还有着生命。 布洛尔本想第一时间开枪,但他的眼神不知道怎么样,始终无法对焦,他的注意力不断地从面前的人身上移开又靠拢,无法精准地瞄准他。 “我无意加害于你。如果想妨害你的生命,我们有的是机会,不是吗?” 在不经意间,两者的距离进一步靠近了。 坡随手推开对方的枪管,而布洛尔的口袋一阵蠕动,放在他口袋里的粘土人偶溶解成一只只微小的粘土飞蛾,它们拍打着雕花镂空的翅膀,成片地涌出口袋。 “你干了什么?托卡列夫呢?” 布洛尔继续将枪口对准坡,这次他开始集中精神,倾听清楚这家伙的任何话语,动作和辞令,好借助“腐化男爵”的扭曲能力为自己创造行动空间。 一只金色的钢笔流畅地在空中摹写,赤红如血的歪曲字迹不停地蠕动,燃烧在布洛尔的视网膜上,那些话语直接把想法刺进对方脑海深处—— 【你的扭曲只是对我的艺术最拙劣的模仿。赝品。】 穿着血色长摆风衣的坡先生摘掉头顶黑金软呢帽,朝着对方夸张地深鞠躬行礼,满地散落的血肉和残缺的灵全部被卷走,只剩空旷的礼拜堂,和里面湿润黏滑的木地板。 狂卷的黑风中似乎蛰伏着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诡异的呓语从风中传出,组合成了一种格调严密,谱曲错乱的圣歌声,伴随着窗玻璃接连破碎的清脆响声,这阵黑风冲破窗框,溶解在夜色中。 “妈的...” 布洛尔朝着黑风徒劳地开了两枪,却什么也没能伤害到。 而面前那行停在空中的字迹迅速朝下溶解,水一般流在地面,却朝外蔓延出黑红色的魔火,火焰变换着自身的形态,变成孔雀的尾羽和蝴蝶的翅翼,吞没了周围的一切。 “艹!” 压着自己脑袋上的帽子,布洛尔撞开几扇门,匆忙间跑出了蔷薇巷98号。 散落满地的玻璃碎片里折射出一道道微光,凝聚成魔女姣好的面容。穿着一身典雅黑色长袍的魔女双足着地,燃烧在房间里的魔火则扑腾而起,做出正欲撕咬她的样子。 但这些都被她面前镜面般的冰晶阻拦,她秀眉微崴,抬起右手做出一个旋转的手势,魔火便啸叫着旋转起来,化作一个不断吸收火焰的漩涡,将周围的火焰全部吸纳起来。 应该不超过序列六.. 她在心里暗自判断,解除了冰晶屏障,看向那个不断凸出一张张火焰构成的狰狞人脸的火球。 见到她解除了防御,火球上的人脸挤在一起,全部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轰。 那团火焰在空中绽放成莲花,把周围所有能用于跳跃的镜面都烧得焦黑,破碎。 一根黑杖替代她的身体,被爆发出的魔火扯得粉碎。 躲过这次袭击后,魔女的行动也变得更为谨慎,她取出一枚粉水晶灵摆,但在打算占卜时,强烈的灵性突变把她手中的灵摆炸得粉碎。 她没有犹豫,立刻化作一束流光,消失在街道的镜面中。 布洛尔一路上在巷道中不停地拐弯,绕路,摆脱可能的追踪后,才气喘吁吁地推开玫瑰公馆的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扯掉脖子上的领带,躺在椅子上休息。 托卡列夫出事了...但他没办法救他。 得把这件事情说给德威,他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没有耽搁下去,布洛尔扯开房门,快步跑过那些悬挂着诡异长剑,摆放着石头棺材的楼道,叩响了德威厚重的黑门。 “请进。” “心理医生”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温和而令人放松,坐在面前的德威正穿着一身吸烟衫,面前正摆放着本读到一半的通俗。 “托卡列夫出事了。” 没有任何犹豫,布洛尔坐在德威面前,把事情的经过完整地阐述了一遍。 “然后就有一个脸上戴着棱形黑面具的人出现了,他带走了房间里的尸体,也许...” “不必惊慌。我去通知戈达,向他借用那件能占卜的封印物。等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或者觉得这样难过的时候,也到我身边来吧。我总是会帮助你们的。” 德威的双瞳变得璀璨如熔金,而布洛尔则出神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手中拿着形如铁锁封印物的布洛尔手持灵摆,靠着这件物品额外赋予的灵性,占卜着托卡列夫的下落和死活,但所有的占卜都失败了,没能得出任何有效结论。 “他被会反占卜的人绑架走了吗?还是说...” 那个夜晚对于布洛尔而言很长,他无时无刻都在自责,是否是他的疏忽才导致了托卡列夫的失踪,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那么他也要为此在余生都承受良心的谴责。 这无关对错和是非,只是一个正常的人都会有的想法而已。 直到清晨,稀薄的日光照在桌前,唤醒了昏迷中的厄兰兹。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桌上摆放着一枚乌黑的子弹,和一叠凌乱疯狂的手稿。 那枚子弹几乎不能反射光芒,黑得仿佛世界本身多了个窟窿。 他没有被封印住的窥秘之眼看向了这只眼睛,被刺得眼泪横流。他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他去极光会的老巢里翻看了资料,或许是回来之后就做了这个发明。 好在他有做实验的时候记录原理和发明过程的习惯,抽出那些纸张,他开始费劲地辨认这些字迹所书写的仪轨和背后的指导思想,每看一张,他的眉头就多皱起一分,直到他读完最后一个单词后,他仓皇地点起火焰,把所有手稿都烧得粉碎。 而那个恐怖发明的最终成果,正安静地躺在桌上,形如一座伫立的黑塔。 用镊子夹起它,厄兰兹思考再三,还是舍不得毁灭它。 他把子弹放进手枪的弹仓,手枪本身也随之变得乌黑,歪曲,枪口择人而噬。 第四十八章 卷轴之秘 “我回来了。” 玫瑰公馆的大门被推开,肩头衣物凌乱的民俗学家走进了房间。 摘下头顶软呢帽的托卡列夫身上没有伤口,但精神却显得有些萎靡。他发黑的眼眶和苍白的面颊都在朝着别人传递出这种状态。 “原来你还活着..太好了,我这就去喊罗纳给你疗伤。” 始终只能保持浅梦的布洛尔闻声从椅子上跳起,冲到门口,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确认之后,连忙朝着楼上走去,被厄兰兹伸手拦住。 “不必了。我身上没有伤口,只是把记录的非凡能力都差不多用光了,灵性有些枯竭。” 被这么一通话又拦下,布洛尔没多说什么,留给厄兰兹闭目休息,恢复灵性的时间。 “谢谢。” 简单地点头致意,装出自己相当虚弱的状态,厄兰兹靠在沙发上眯起眼休息。 早已恢复了灵性状态的厄兰兹试图在心里和赛吉建立沟通,弄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你醒啦..?” 赛吉的声音颤抖着在厄兰兹脑海中传出,似乎正躲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才探出个头来观望。 “为什么这么说?昨晚做发明的人不是我吗?” “才不是啊!是,是上次那个戴着棱形面具的奇怪男人,他把尸体先...然后又...呃..又..” 听着赛吉快要呕吐出来那样的声音,厄兰兹迅速叫停对方回忆,因为那个提-玛利亚月童仪式的细节,即使是厄兰兹本人也不想回忆起来。 黑塔子弹就是那个仪式的产物... 他感受着自己腋下枪袋里被黑塔子弹改变过的手枪,那里的灵性波动越发暗沉,甚至开始撕扯他身上本身的灵性光辉。 对这种子弹原理的理解让他清楚这种撕扯本身是无害的,甚至可以作为一种隐藏灵光的护身符而使用。但对这种子弹本身制造方式的嫌恶令他反感。 摧毁这枚子弹要付出的代价和产生的污染远大于正常使用它。 而它唯一的正常使用方式,是杀死别人。 所以他只能忍受着这种异样,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来使用。 “布洛尔,我问你,昨晚你看到我到哪儿去了?” 忍受着后脑不停跳动着的疼痛感,厄兰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手套上因为誊抄民俗和历史卷轴而粘连的墨水还没有完全干掉。 “你昨晚搞定那个蔷薇主教之后,就朝着那房间里面去了,我那时候不知道你在哪儿,只能一个一个的找....结果你人不见了,反而出现了一个戴着黑色棱形面具的疯子...他说我的扭曲是什么赝品..” “..黑色棱形面具?什么面具?那人长什么样?” 听着这个词组,厄兰兹只觉得自己后脑勺的疼痛和撕扯感加剧了几分。 “瘦,高,穿着身晚礼服。脸上扣着面具,头发长到肩膀,我不知道你读没读过因蒂斯一个叫卡夫卡·坡的怪奇家写的洛氏恐怖,反正,那家伙应该就是坡,我们当初以为他是个什么穿越者,给他发了信,他也不理会。今天遇到的时候...” 听着布洛尔的话,厄兰兹抬起手盖在脸上,难以思考这一切的原因。 为什么..卡夫卡·坡不是我的笔名吗?那个面具不是我晚会上随便选的吗?我从来不记得有这种事情... 赛吉和布洛尔的口供一致,意味着他们出现错误的概率远低于我发疯的概率。 那么根据推测,应该是我发疯了。 厄兰兹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撑起身来,推正眼镜后侧头看向布洛尔。 “布洛尔,很感谢你的帮助。也替我向德威先生表示感谢,没有他帮助的话,我肯定没法逃出来,当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个喜欢收礼的人.....” 用揣测和没说完的语气委婉地结束叙述,布洛尔则顺着厄兰兹的话接了下去: “没什么问题,德威人很好。你送礼物他肯定会接受的。如果没有他帮助,我们这些人也聚不到一起。如果说这里谁最信得过,那我想也只有他了。” “哦。这样啊,我明白了。” 伴随着微笑,点头等礼仪性的敷衍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合适的方式警告他人。 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德威通过心理暗示等方法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他如果提出怀疑,就意味着在否定整个共济会。 并且从罗纳遭受的心理暗示来看,他们可能已经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只需要特定的条件就会触发。 最理性的方法是立刻离开,举报,然后让官方处理掉所有人。但那就意味着他要把唯一一个能和自己讨论学术问题的人送到法庭上。 而根据戈达满手的各类封印物,不难猜出那些被送上法庭的人的下场。 如果要把处理事情的优先度进行排序,那么优先度最高的就是换取功勋,晋升序列,第二高的,就是保下戈达的命,第三高的才是其余事情。 也就意味着,戈达的命虽然价值很高,但高不过晋升所需的功勋,也就意味着不值得浪费功勋请神秘女王出手。 现在是月中,离他彻底消化卷轴教授魔药,至少还需要一个半月。本月月底左右,他就可以询问谢尔德关于罗纳那边能得到的情报问题,那里或许可以得到破局点。 那么目前,更重要的问题是处理他自己的疯病和晋升... 没再继续拖延下去,现在极光会消息收集任务已经完成,他传送回到自己的住所,将脑海中提到的那些知识全部写成卷轴的形式,成捆叠放后足足有十八卷。 在这个过程中,他根据自己发明的结果,把诺斯替语的语法规则构筑了出来,这门语言几乎没有任何名词,正如神秘学本身那样追求形而上的事物。 它用诸多杂糅的形容词和状态描述词精准指代,能以最高的准确性描述任何一种灵界,乃至是星界的现象造成的直观感受。 譬如,“圆月”在诺斯替语当中,将会被描述为圆润光耀上升的猩红。 利用这种方式,他能最精准地描述出法术和仪轨构造中牵动的力量性质,以及其余任何涉及到神秘学的事物,能越过象征,直指本质。 也因此,他没有为诺斯替语设置任何的发音,这是无声者们噤默的密语,静止不动的咒文。 当他利用这些文字再次誊抄第一次卷轴内的内容时,他的脑海中也随之涌动着对应的力量,它们直接将秘术的结构在头脑中勾勒,以至于他本身阅读的时候必须间歇性阅读,避免连贯起来的秘术对他自己造成损害。 把这些卷轴全部捆绑打包,他抽出一张信纸,草草地书写着: “尊敬的神秘女王: 我已经完成了您嘱咐我的任务,随信附带十八卷全部内容,以及同内容的鄙人自创语誊抄本。 您谦卑而忠诚的, 埃尔道斯·厄兰兹。” 以尽可能短而明确的方式交代好自己的工作后,他举行仪式,召唤出贝尔纳黛的信使,在烛火的摇曳之下,摆放在桌上的诸多卷轴全部被一扫而空。 第四十九章 诗性的迷狂 看着突然变空的桌面,厄兰兹推测回信至少需要等到下午,抓住中间这段时间,他派出赛吉去邀请谢尔德,希望能够给自己的疯病尽快做出一个诊断。 虽然目前来看,这种事情只发生过一次,但联系之前记忆断片的情况,恐怕已经发生过三四次了。目前这些事情的因果关系都不确定,似乎是在他遭受过严重打击之后,就会产生这种相应的问题。 起初这只是一种高度迷狂和灵感爆发的思维模式,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状态开始和他的记忆发生脱离,并且病情之初,甚至会产生虚假的记忆来蒙骗他自己。 他靠在扶手椅的靠背里,突然间咬紧牙齿,双手紧握扶手——之前就发生过的幻觉和幻听突然到来,变得越来越严重,让他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和认知。 头颅里搅动的剧痛让他冷汗直流,为了发泄这种痛苦,他不停地用头砸着桌子,把书架上摆放着的书一本本震到地面,雕刻刀和细密的工具如玻璃碎地,发出一连串的当啷声。 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的画.... 星星上住着吃掉月亮的怪物... 混乱不休的想法不停地从他的脑袋里钻出,似乎都有所逻辑,可以理解,但都破碎成断片,越是去想,越是不解和困惑,那些话语像是某个宏伟图景的碎片,在不停地诱导他去思考,拼凑,把那些难以言状的真相亲手凑出。 现在他真切地体会到了,为何洛夫克拉夫特能够写出那些诡谲的故事,畸形的怪物。在浑身发冷而颤抖的时候,每次眼球转动的最边缘,都有一只黑色的怪物在等待。 照理来说,他早该失控而死,但不论如何,他都无法失控。 一只只眼睛从皮肤下开口,却又迅速地闭合,恶意地让他在这种折磨中沉浮。 “我把他请过来了。” 但他林漠然的声音响起,打开门,让谢尔德可以跑进房间,捂着头的厄兰兹此时已经快失去发声能力,左半边的面部肌肉强直性地抽搐着,露出一种左右两边脸快被撕开的趋势。 “厄兰兹,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厄兰兹?” 一边说着,谢尔德一边伸出手,随着抚慰的和风拂过,他通过叫名字的方式不断构建起联系,用“安抚”唤回对方的浅层意志。 在他混乱疯狂的精神状态下,一声声呼唤迅速地给了他反应过来的机会,凭着铁一样的意志,厄兰兹抓住这个机会,猛地脱离出幻觉。 满身大汗的厄兰兹费力地呼吸着,仿佛才从冰冷的水底被打捞起来。 “...好吧...我这次的确很需要你的帮助..我的精神问题最近有所恶化。我不记得我干了什么..有很多蛇一样的东西在我把眼睛转动的时候从我的眼球里钻出来..” 在用极为短暂的时间说出问题后,厄兰兹又迅速滑入梦一样的谵妄状态。 看着面前半疯的厄兰兹,谢尔德连忙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纯露和香水,先简单地用橘皮香水这种最基础的香水放松对方的心智体,趁着稍有些平缓时,他的双瞳便骤然变得深暗,将对方拖入“催眠”状态当中。 随着身体进入催眠状态,厄兰兹身上的扭曲迹象迅速平复,双眼紧闭。 “我们是第一次见吗?可爱的小先生?还是说我们在遇到之前就已经被命运牵线搭桥过?” 纤薄的嘴唇里发出卖弄到夸张的声音,但异常之处在于,除了嘴唇之外,没有任何一条肌肉在牵动表情和嘴唇,更像是某些诡异的灵体正凭着他的嘴在说话。 “你到底是..” 没等谢尔德说话,那个嘲讽的语气就逐渐活了起来。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小先生,我可不打算让你来主宰谈话的内容和主题。别把我当做一个等待治疗的疾病或者什么精神问题,小先生,我是个剧作家,你只需要听着就足够了。” 虽然厄兰兹的身体并不能动弹,但坡先生的话语却丝毫没有变化。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谢尔德保持着更高度的警惕,开始询问这个心理学判断上的基本问题。 “卡夫卡·坡。恐怖大师们的名号才配得上我的卓越文采。” 虽然语调夸张,但谢尔德初步确定这就是一个超凡因素导致的人格分裂问题—— 任何因为超凡因素分裂出的人格,都会倾向于强调自己和主体之间的割裂关系。如果主体真的承认了这种关系,就会让自己的心智体割裂,陷入几乎不可逆的疯狂。 “那么,你...” “我警告过你一次,亲爱的小先生,我说过,你只管去听,不必来问。但我是一位宽仁的先生,我不会因为你的打断而恼怒。并且同样的,出于我的宽仁,我会告诉你,我就是埃尔道斯·厄兰兹。” 这句话让谢尔德的判断出现了混淆,而不知何时,铁黑色的棱形面具罩在了厄兰兹脸上。 “你或许会很惊讶,小先生。但艺术就是要超脱常理。能让你们这些俗人猜到发展的剧本,都是庸常作家的三流作品。” 随着他不断地说出话语,镶着黄金的手套覆盖在了坡先生手上。 “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让我的表层毫无抵抗地沉眠,想要突破他的表象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或许你不介意来充当我的报幕员?” 坡先生缓慢地站起,随着手腕转动两圈,他抽出一杆歪斜的手杖窝在右手,左肩逐渐膨胀,扯碎了黑色的不对称晚礼服,长出成簇的黄白色羽毛。 “不对。你的活化有问题。” 谢尔德在最初的惊讶和诡异感之后,迅速控制下自己的情感,开始分析之前遇到的事情—— 在交谈正常进行的时候,这个人格就刻意在使用复杂的措辞和喧闹,吸引注意力的话语,起初,他认为这是一种被压抑的表达欲和创作欲的体现,但从这些超自然变化来看,他逐渐地获得了超自然的力量。 以观众的共情能力和时机把握来看,此人每次发生变化的时候,都是在谢尔德觉得“诡异”和“抽离”的时候。如果他不是观众途径的非凡者,很难把握到这种变化。 “这是我第三次警告你,愚蠢的小孩子。” 坡先生猛地把手杖拄在地面,伸手捏住厄兰兹头顶蓝黑色软呢帽时,那顶帽子却并未变成坡先生的黑色礼帽。 而坐在原地的谢尔德反而翘起了脚,捕捉到了这个色彩变化的细节。 “你的威胁是没用的。虽然我不知道原理,但你的魔法和变化,现在看起来是需要别人的反馈,要别人觉得“超脱常理”,才能反馈到你身上。” “哦..你以为你很聪明?没有爹娘的小鬼头。我想或许你的父母只不过是一头发疯的野兽,随便找了个苗床就把你这野种生了下来..你的寻求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这种程度的挑拨自然没法影响到谢尔德,相反,他注意到了对方伸手去探口袋的动作,反手撑住座椅扶手,左脚蹬地跃起,扭身一脚踹歪了坡先生的手。 一根黑色钢笔打着旋从口袋中飞出,被谢尔德背后钻出的金色龙尾卷住,甩出了房间。 “很好。把控人心的龙之子。看起来你比我想的更庸俗和愚蠢..干扰我创作的因素,自然要简单地削除。” 坡先生后跳两步拉开距离,抬起手中手杖打了一个旋,正欲勾勒出那种血红扭动的字迹时,浑身覆盖着龙鳞的谢尔德一个箭步前冲,用肩膀势大力沉地狠狠一撞,打断了他的描摹。 在坡先生顺着惯性后落时,谢尔德的龙尾又猛地把对方拉了回来,他双手压在坡先生后背猛地往下一按的同时膝盖一抬,就能听到一阵闷哼。 紧接着是从下巴往上的勾拳,一拳把坡先生打得脖子发直,而谢尔德也没有放松,左勾拳和右勾拳全都精准地打在对方的太阳穴处,最后一记直拳把黑色的面具猛地轰出一条裂痕来。 “..你这个...” 在坡先生彻底昏厥过去之前,谢尔德抓住对方精神最薄弱的时刻,种下了一条暗示: “你睡得很沉。” 黑色的面具在那句话下彻底溶解了,连带着厄兰兹浑身的黑色晚礼服一起。 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厄兰兹,谢尔德在心里朝着厄兰兹道歉。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催眠师”的扮演.. 第五十章 《珍珠之选》 在大约五十分钟后,晕眩着的厄兰兹逐渐从朦胧中苏醒,幻听和幻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各处的淤青和疼痛。 “我希望你没有受伤。” 厄兰兹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从桌子和各处翻找出药剂,按照顺序把各种无色,蓝色,浅绿色的药水,粉末和物质混合起来,强忍着把这杯魔药咽下。 “那..那倒没有,毕竟是我打的...” 谢尔德显得有些尴尬,坐在他对面的厄兰兹则不以为意地观察着自己手腕处淤青的愈合。 “没关系。我不在乎事情的过程,只要结果对了就好。” 他打开右边抽屉,从里面拎出血肉模糊,骨骼塌陷的头颅。在榨取完所有有用的情报之后,这个蔷薇主教也就只剩析出的非凡特性有用了。 想把这个麻烦东西转手出去也很麻烦...回头和别的东西一起献祭给神秘女王好了。 把血肉烧干,只剩下其中搏动着的血肉玫瑰,厄兰兹把这朵玫瑰放进抑制结合的黄铜盒中,转而开始询问自己的具体情况: “所以,你的诊断结果是什么?” 谢尔德没有隐瞒,详细地描述了过程和细节,而倾听着的时候,厄兰兹则会时不时点头,似乎是在思考某些问题。 从别人的“不合理感”处汲取到存在感,然后逐步获得使用我身体的权限。这很符合当初那段艺本位理论的原理,他认为感知和情感凌驾在理性上,也因此要通过这种情感来创造魔法效应。 “好的。以后有问题的话,我还是会来请你帮忙。这次,你认为我能提供给你什么作为治疗费?” 身上的伤口和淤青在魔药作用下迅速消退,感觉状态恢复了许多的厄兰兹挺直腰杆,把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 “这次,我想连带着上次委托的代价一起结算。我想请您帮我解开我父母的秘密。这半个多月以来,我都在忙着找这件事情和消化魔药。” “那听起来对你而言很重要..如果风险在我可接受范围内的话,我会竭力帮助你。如果我预知到的风险超乎我们能承受的,我个人建议你放弃,如果你依旧要继续,我会提供给你非凡物品和一些人脉关系。” 平静地叙述完自己能提供的东西和态度后,谢尔德和厄兰兹做了一个自愿的暗示约束,确保他能履行自己的诺言。 “那么,你现在有任何可以公开给我的情报吗?” 本着放松状态时闲聊的想法,厄兰兹拿起手边的小粘土魔偶,摆弄着它手臂的球状关节,转而看向谢尔德。 “...有。我找到了我在特里尔孤儿院的一个兄弟。他比我年轻三岁,现在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时,谢尔德眼神一暗。 “我很抱歉。但你是怎么确定的?” “我在阿霍瓦郡的时候的最后几天,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查过镇上各种收容所的讯息,您知道的,对于观众而言,这不算难。我是按照起名方式来找的,毕竟‘谢尔德’这个名是因蒂斯人的起名方式,我找了一系列可能有关的,发现唯一一个有可能的已经离开当地。” “也许真有命运牵线搭桥,又或者是某些命中注定的安排,我们都到了特里尔。可惜的是,他天生只有半份‘观众’魔药,空有很强的共情感却无法控制。后面便因为实在不能忍受别人的痛苦,在三个月前自杀了。” 厄兰兹皱着眉头,把手里的书拿起,面无表情地翻阅了两页,把目光停在第二卷的第一行上。 “我个人,不推荐你去。神秘学里没有巧合,你和你兄弟可能生来就被种下了要前往特里尔的暗示,原因不明。” “...我还是想知道,一个人就这样来到世上,难道他真能对自己从哪儿来一点都不在意吗?我以前就被说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虽然那也只是朋友们说着玩的话,但...” “理解。没有谁想当无根的草,就任凭风把自己吹走。”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灵感传来轻微的触动,一封火漆封蜡的信已经摆放在纸上。 随着信而来的,还有絮状的,闪动着繁星光芒的星辉碎片,深蓝葡藤的八节分段和一瓶来自于密歇斯湖的湖水——正是星象师魔药的辅助材料。 “我已经知悉。如果你能把这种语言的语法规则交给我,并继续做出贡献的话,我可以在日后酌情分给你一份‘神秘学家’非凡特性,在仪式上给你一定的帮助。至于星象师的具体消息,你的功勋已经足够,详细信息则如下: 晋升序列五‘星象师’的仪式是:在星兽的注视下服食魔药。 而星兽是一种无法豢养的生物,就我所知,在南大陆的星星高原顶端,才有这种生物。它们在灵界和现实之间生存,因此任何施法和非凡能力,都会惊吓到这些脆弱的生物,让它们不外出显现。 必须徒步从星星高原底跋涉上去,在肉体的极度衰弱,和精神的高度通达下,才能和这些生物取得接触。它们会通过观测你的身体的方式,不断反射星光,让人渡过晋升之初的状态,避免晋升后进入纯粹星光化状态后无法恢复。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不等。我的建议是自己把控好时间。” 阅读完这些消息,厄兰兹转身朝着谢尔德抬起手。 “很抱歉,给我五分钟时间。” 他迅速起草了一封回信,详细地把诺斯替语的语法结构和原理写了上去,并随信附赠了那团血红色的蔷薇主教特性。 “万分感谢您的慷慨,随信附赠一份蔷薇主教非凡特性,作为我微不足道的感谢。” 靠着十只手同时书写,他终于在五分钟内完成了这些事情,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信使带走,回到谢尔德身边继续起之前的话题。 “抱歉,那是我上司的信。” 他再次点头致歉,谢尔德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没关系的,我理解。如果我能有一位序列五的帮手,那么想来事情的成功率也会更高的吧。” “..很感谢你的理解,顺便,维尼森·罗纳的事情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谢尔德露出一个苦笑,似乎也遇到了难题。 “进展不多。我可以确定,他被人种下了排斥别的观众的心理暗示,这让他和我之间的交流始终维持在很浅的程度...很难通过他接触到您说的那位戈达先生。” “这也是难免的..你给你自己种下一个不对德威产生敌意的心理暗示,我们再详细讨论这件事情。” 作为“催眠师”的谢尔德自然能很轻松地解决这个问题,暗示完成后,厄兰兹才继续说道: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恶魔途径非凡者,他伪装成了观众,对整个集会的人都种下了精神暗示,虽然我暂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想保护其中一人。” “..哎..为什么我们即使想保护哪怕一个人,都这么难呢..” 神情略有些暗淡,不过谢尔德很快就缓和了过来,点了点头,似在认可什么。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去做。” “我送你回去,孩子。” 但他林拿起厄兰兹摆在桌上的行者手套,随着表面深蓝色的咒文升腾起来,一扇传送门也随之被构筑起来,谢尔德略微一鞠躬,转身融入门后的深蓝。 目送谢尔德离开后,厄兰兹摊开摆放在桌面的卷轴,在他使用诺斯替语誊抄如此多历史的隐秘和神秘学知识,并将其提供用于教学后,魔药的消化进度进一步提升。 原本计划三个月消化结束的魔药,现在大约两个半月就能完成。现在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需要消化,而完成仪式又可能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不等。 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或许消化和仪式的进行能够同步同调。 第五十一章 谁是背叛者? 特里尔的玫瑰公馆中,托卡列夫正清点着自己的行囊。在经历了半个月的卷轴誊抄,对戈达的神秘学知识教导的消化后,他计划把剩下的部分在仪式过程中完成。 在此期间,举行过两次共济会的内部会议,他都选择了缺席。因为那可能高度危险,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对戈达的看护和观察。 他知道,如果贸然说话,就会打破他们脆弱的友谊关系,转而把自己转入危险的境地当中。今天之后,他会依靠行者手套旅行到南大陆,完成自己的晋升仪式。 这次参与会议之后,他决定不再亲自进入玫瑰公馆,始终间接和他们保持联系。 因此,在不用担心之后的人际关系问题后,他打算这次用魔偶替代自己登场,充当消息中转站的效果。对方也很难通过魔偶受限制的感官和心智体干涉到厄兰兹本身。 赛吉费力地伸出自己的小触手,把魔偶的一只手从灵界里拽了出来,又费劲地掰出魔偶的脑袋,在两人有些滑稽地合力下,总算把魔偶完好无损地从灵界里取出。 抬手使用魔女途径的反占卜法术,让灵界跳跃的痕迹在紫黑色波纹中收敛起来,厄兰兹拎起自己的行李箱,转身消失在虚空当中。 夜幕如期而至地降临,红月透过窗玻璃,照在魔偶托卡列夫身上。 它的身体僵硬地抬起双臂,似乎是在逐渐适应这幅囚笼,不停地在地上挣扎,打滚,把桌上的裁纸刀刺进自身泥做成的胸膛。 但这些损害,对于魔偶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 每次试验都是这样。被强行塞进去的灵界生物会反感这个低劣粗糙的物质躯壳。 他们会挣扎,尝试自我毁灭,但在意识到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之后,总会屈服。 厄兰兹双手握住七枝烛台,火焰在夜幕中飘摇,晃动,照亮他风衣上的骨头纽扣。 “0987,2784,4872,4830。” 随着四道命令被下达,那具身体僵直着停止了挣扎。 “..所以你为什么不用一个和你有契约的知识,或者魔神塞进去?” “因为有契约就有可能倒推,而我不能留任何马脚。尤其是我要面对一桌子的‘同乡人’的时候。如果那个恶魔的途径可以伪造,你又凭什么相信他只有序列六呢?” 从当初和恶魔战斗的经验里吸取了惨痛的教训,他始终保持着最高的谨慎。 但可惜因为他对自己下达的暗示,这种情感只能维持在表层的试探,而不能深入到刻意针对的敌意。 “我们要开会了,你要来吗,托卡列夫?” 桑把门推开,她有些谨慎地探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想确定托卡列夫的情绪。 “没问题,我这就来。” 随着那位姑娘的步伐,托卡列夫推开地下室的房门。 如果他有嗅觉的话,就会闻到这里令人窒息的迷醉熏香,如果他能亲眼看到的话,就会错乱于这里铺满天花板,和墙壁的挂毯,吉卜赛人那样大红大金的刺绣。 摆放在桌子上的骷髅头,匕首和器皿,以及缀着玻璃球,骨头,和棕红色的石头的长袍,让房间显得无比逼狭。 这里灯光昏暗,只能勉强看到众人的脸,七张座椅环绕着圆桌摆放,所有人都等着他入座。 “不胜荣幸。” 朝着所有人鞠躬行礼,托卡列夫坐在了自己的那张座椅上。 厄兰兹根据魔偶反射回来的反馈情况,确定了这里有许多刻意的设施。譬如封闭的环境,阻塞了呼吸和气流的流动,让人头晕眼花,失去判断能力的熏香,昏暗的灯光带来的虚假安全感,集会创造的廉价仪式感和归属感... 任何一个动机不纯的人,都能利用这种环境为他们创造大量便利。 “那么,废话少说,让我们欢迎这位先生参与我们的会议,给自己选一个代号吧。” 德威略微扬起的脑袋隐藏在阴影当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金光。 远在数公里外的厄兰兹弹动手中的硬币,操控魔偶回应道: “那就叫‘黑塔’吧。” “好的。‘黑塔’先生。我们本次会议主要是讨论怎么搜寻更多的同乡人,也许我们在北大陆的朋友们找完后,还有南大陆的朋友们在等待。” “这事情你说的太多次了,‘牧首’先生。” 伯莎皱着眉头,看向位于首席的‘牧首’德威。 “的确,但我始终认为,这是我们共济会成立的初衷,难道我们不是为了救济朋友,共返家乡而聚在这面旗帜下的吗?” 似乎是为了响应德威的这句话,罗纳率先开口: “伯莎,你怎么能这么和‘牧首’先生说话?他是这世界上唯一还关心我们的人啊。” “虽然这么说有些过了,但,‘骷髅’女士,我们的确都很需要‘牧首’先生。”桑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你就听一回他们的话吧,伯莎。”即使是布洛尔,也顺着这么说话。 戈达没有言语,神情有些动摇,似乎是为了表明立场,又补充了一句: “是啊。还有谁能对我们那么好呢?伯莎?” “行吧。你们继续说。”伯莎无奈的把后背靠在沙发上,神情满是无奈。 观察着全程的厄兰兹没有表态,毕竟作为新来者,不能融入话题也是可以理解的,并未引起过多的怀疑。 目前来看,布洛尔,桑,和罗纳都被德威把握,戈达在自己的提醒之后有所摇摆,以他的聪明,也应该能察觉到一些端倪,只是他的病,和桑的感情等多方面的原因让他怀疑。 只有伯莎看起来是解决问题的突破口。但这会不会是恶魔给他下的套? 毕竟所有人都暴露在这种每周会被集体催眠的环境下,伯莎是怎么保持谨慎和排斥的? 会议继续进行,其中涉及到了一些神奇物品的买卖,转手和交易。因为这是圆桌内部的交易,所以没有寻常非凡者集会那么手续复杂。 戈达卖出了一些符咒和子弹,伯莎购入了每种种类各五十发,猜不透她具体想干什么。除此之外,是桑在求购序列六的配方和材料。 毕竟她似乎是太阳途径的非凡者,想要在因蒂斯国内得到有关特性,恐怕不会很容易。也因此,她还卡在序列七,因为材料原因而无法晋升。 会议很快结束,离开房间后,托卡列夫魔偶示意伯莎和他一起离开玫瑰公馆,对方稍有迟疑后,迅速跟了上来。 “有何贵干?”她碧蓝色的眼眸眨了眨。 “你也怀疑德威,对吧。”魔偶面无表情地叙述着,捕捉到伯莎有一个顺头发的动作——这个动作看起来的确很自然,这就和他的推眼镜一样,是打开灵视的标志。 “比起德威,我更怀疑你这个藏着不露面的人。之前在地下我还没发现..” “那是因为我故意展现给你看。”魔偶从衣领处摸出已经失效的斯蒂亚诺影中人护身符,粉碎成不可见的渣滓。 “...”她没有说话,显然是在评估。 “我并不认为,一个假人向我揭示了一个假身份,是一种很有诚意的行为。你没有拿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和消息来让我相信你。” 她往后偏了偏头,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喊来共济会的成员。 “那你听好了。为什么布洛尔会酒后失态发疯,为什么戈达打仗后的创伤应激症一直不好?观众途径的序列六治疗过我的精神分裂,为什么那个德威表面上对谁都那么好,却连这种折磨他们的病都治不好?” “我猜你不是共济会之初就存在的人,也没有怎么去过赌场。昏暗的空气最容易让人大脑缺氧,而人蠢了,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干出来。长期暴露在那种催眠环境下,你肯定是会受暗示的。” 魔偶伸出指尖,发散出灵性,竖立起隔音的灵性之墙。 “哦,事实上,万事通先生,你以为为什么我总是在休息?我的确一早就怀疑那家伙有问题,他想抓个机会搞死我。我很确信,只是那个家伙没能抓住机会罢了。” 她不屑地把双臂交叠,略微偏头。 “看起来我们是一路人。” “别和我套近乎。” “好。简而言之,你也有不想损失的人,我们都清楚利害关系,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不要把感情放在利益之上,否则你就进了那恶魔的圈套。他纵容有些人发现他的马脚,然后用自己手里的人做筹码,捆牢了你。” 魔偶抬起指头,指向面前的伯莎。 “接下来我会离开这里一个半月,布洛尔可能会处理极光会剩下的人,魔女教派可能也会找他麻烦。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联络你,并且确定你那时候还值得我合作的话,我们或许能救下一两个人。” 没有继续给对方回应的时间,托卡列夫摘下礼帽深鞠躬,他的身体胸口处的红水晶骤然粉碎,化作一个朝内坍缩的缺口,不多时,他就变成了满地的灰尘,被风吹散,再也无法占卜。 “..再这么下去,就没有灵愿意帮你的忙了啊。” 赛吉看着那个魔偶,叹了一口气。 “灵不需要合作。他们只需要屈从于我的法术。” 厄兰兹掐灭烛台的火光,转身消失在特里尔的夜幕当中。 第五十二章 山伏苦修士 厄兰兹的鞋底从虚幻中勾勒成型,踏在碎石嶙峋的山路上。 他摘掉自己手上的行者手套,从踏过山脉入口开始,到这次苦修结束为止,他都不能再使用非凡能力,以免惊动那种极为敏感而恐惧的生物。 在此之前,他已经占卜预测过未来是否会有非凡者在周围活动,得益于南大陆的地广人稀和超凡的衰微,他在本次仪式中应该都不必担心外来超凡者惊动星兽。 星星高原的最深处比他想得要寒冷一些,山脉荒芜而嶙峋,只有时不时散落的几根杂草在风里晃动。 “但他林。只要我还能和你说话,就不要出手。如果你认定我已经走不下去了,再把我传送离开这里。” 把手套丢给但他林后,厄兰兹背上维生所需的那些材料和营养液,然后庄重地取出两张旗帜挂在自己两米有余的木杆上。 第一张白底上绘有黄色受难十字,上叠一个上三角为红,下三角为蓝的六芒星,在两个图案的中心则有一个白色的t字符。第二张黑底绘有白色正三角,在中间摆放着黄边的红受难十字。 这是黄金黎明系统中的西方之旗和东方之旗,一种基础的仪式性用品,混合了多重象征,能让木棍本身充当起神秘性质书写工具的作用。 当然,完全不能用灵性来辅助。为此他把木棍的末端削得很尖。 “来吧..开始吧。” 他手握着旗幡,跨过了那道标志仪式开始的山口,高举起手中的旗幡,插进稀松的碎石深处,平稳地勾勒出诺斯替语平滑的轮廓。 这是一个费时间的工作,就像在砂砾上写字那样,他必须深深地把旗幡刻进大地,拨开那层稀薄的泥土,才能留下有关的印记。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坚定地把字符刻进道路,不知不觉间星辰黯淡,曙光升起,很快便悬在空中的烈阳照在他的后背上,晒得他直流汗水,而这条道路,也只不过才挪动了百来米。 站在其中一个山坡上,厄兰兹回头凝望自己走过的道路,凌乱的山风吹走了那些砂砾和碎石,只留下道路上鲜明的条条痕迹,如一首短短的诗歌才写下的前两行。 不再去回望自己写的东西,也不去看远得仿佛无法企及的山顶,他继续迈着步子往前行走,走到何处,那杆旗幡便刺到何处,把那些玄奥的知识刻在山的皮肤上。 山路空旷而寂静,除了挖掘石头和泥土的“欻欻”声,和他撬出顽石的衣袍抖动声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汗水打湿后背,又在背包和太阳的闷烧下升腾,脚底的鞋子逐渐磨损,双手因过度用力而发痛和发红,他都当做不存在,只是继续地刻写着。 直到第三天的正午,他才有些抵抗不住身体传来的酸痛和疲惫感,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喝空一瓶营养液后睡了并不安稳的五小时。 他的手上开始浮现出血泡,木棍因为长时间的握持而浸透了水,挖掘的时候会有微小的木刺插进皮肉里,让动作变得更为疼痛和剧烈。 饥饿感在这段时间里如影随形,然后很快地转变成胃部抽搐般的疼痛。对此,他依旧没有怨言,只是继续前行,刻画,不去想过去,也不去想未来。 第七天的时候,手上的血泡都破了,薄皮覆盖在手掌上,很快就会被擦破,流出透明的组织液,没有长好的新肉始终和吸饱了血而乌黑的木棍磨蹭,两者几乎黏在一起。 当他暂时放下木棍喝营养液的时候,自然地从手上扯掉了一块皮。他对此几乎感受不到恐惧,实际上,在之前经历过的各种事情,痛苦,折磨和疯狂闪过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只有纯粹的淡漠。 这是饥饿导致的副作用之一。 第十一天的时候四肢冰冷,泛白,已经没有多少组织液从伤口处流出,山上没有什么微生物感染,所以创口暂时还没有流脓,这很好。 大腿的跟腱因为时常需要绷直用力,而已经在劳损的边缘,现在他每次试图站直撬出地里的石头时,从大腿到小腿都会剧烈地颤抖和抽搐,并带来显著的疼痛感。 第十五天的时候,横纹肌开始溶解,他解开自己的衣袍,可以看到大腿和小腿处松垂的皮肤,那是短时间消耗太多脂肪和肌肉导致的,也能看到皮下细密的青黑色斑块,那是淤血。 这段时间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也不记得但他林是否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过话。他想不到放弃,也想不到坚持的原因,和一个婴儿一样单纯地往前行走着。 第十八天,开始出现水肿。额头和脸开始因为积液过多而肿起,皮肤浮肿,发疼,刻字不够深入,影响了魔药消化的进度,所以倒回去五十米重新刻字。 第二十三天,水肿因为重力原因开始往下移动。大腿松掉的皮肉重新被水肿撑起来,双腿变得更加沉重和僵硬,膝盖几乎不能弯曲。 离山顶还有三公里。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计划好的卷轴内容是什么了。 但他还在刻,把脑袋里浮现出的任何一种想法和观念,全部都刻下来,即使身体已经抵达了极限,字迹却没有任何的歪曲和草率,依旧平稳,客观,正如离他很近的死亡本身。 “一桩罪,一份灵性的苦难。” “人受苦越多,就变得越坏。罪人因罪受苦越多,变得越是邪恶。为了摆脱这苦难,他们又在罪中越陷越深。” 第二十五天,眼前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蚊虫飞舞状痕迹,喝掉了一瓶营养液。 胃部萎缩,食道抽搐,厄兰兹把喝下去的营养液全部吐了出来。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人的罪,是分离的欲望。从神中分离的罪,让禁果从树上分离的罪。” 第二十七天,牙龈因为缺乏营养开始流血,他咳嗽的时候把六枚牙齿吐了出来。 他拿起石头,和穴居人一样把自己的牙齿敲进钝了的木棍底端。 双腿已经水肿到不能行走的程度,牙齿敲不进去,他的力气太小了。 所以他捏着自己的牙齿,下巴着地,贴在地上,用牙齿在地面一次一次磨,一次一次地刻。 “人,物,事,神,都是彼此联系的。它们不应当分离。” “社会的分离,是战争和失序。” “自然的分离,是污染和耗竭。” “生物的分离,是退化和愚昧。” “道德的分离,是傲慢和自我。” “而灵的分离,是盲目和茫然。” 第三十三天,在昏迷了六天之后,但他林依旧没有出现,他醒了过来,开始看到知识和先哲们站在他身边。但许多都还并不真切,仿佛幻影和一个死掉的假象。 他们张开嘴,说出厄兰兹曾经听过,且难以忘怀的那些话。 “我在北方和东方之间看到大量色泽阴沉之物...” “当人冥顽不化,并且追随恶的脚步,他的洞察之眼便蒙上灰尘...” “仪式本身没有错,但认为经由洗礼或分食面包便能获得新生..不过是迷信...” “伊西斯的杂色彩衣,代表的是宇宙的多元...” 这些幻影越聚越多,越来越厚,而他只能不断地双手握紧木棍,插进地里,先是手,然后手肘用力,牵动腰部,大腿,膝盖用力,把他往前拖行。 疼痛和折磨仿佛已经从他的身上消失,肉体在极致的摧残下已经轻如纸片,不过皮囊一副。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才出生的时候,那时候家人们也是这样围绕着他,旁边摆放着一圈圈的东西和杂物,而他也是这样,欢喜而无知地爬行,然后拿起了一杆钢笔。 在这种回归到最初的纯粹喜乐和超脱中,他在夜色中爬上了山峰的最后一步。 在悬崖峭壁的顶端,万丈深渊的上面,星空终于对他露出了微笑。 那是一种如雾,如夜色般安静的絮状物,轻柔地飘行在空气中,用一双双星辉般闪动的眼睛欣赏着这个残缺的身体。 在他背包里的那些物品,全部次第飞出,飘行着组合成一瓶深紫色的魔药,在其中还有点点星辉在颤动。穿着哲人长袍的苏格拉底端着这瓶魔药,慈悲地半跪在地上,把它灌进了厄兰兹口中。 在魔药彻底流干的那一刻,厄兰兹轻飘飘的身体缓慢地飘起,如同显圣的圣徒般,在瘦削,沾满血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安宁到神圣的神情。 厄兰兹的身躯被拆解成一道道杂乱无序的星光,这些沸腾的星光不断地朝着远处飞散,但都被星兽那璀璨的眼睛反复折射,回弹,一束束一条条地重新组合成他的身体。 当他再次浮现出身形的时候,除了面容的消瘦之外,血迹和污垢都已经消失,创口和病痛也已然愈合。 一圈银光从他脑后亮起,流溢成璀璨的星沙环,七个秩序井然的同心圆在他脑后组成了光相,代表着七颗星辰的七色光点,以不同的次序和运行速度,环绕着他脑后葳蕤旋转。 星星高原的云海翻卷,他就在群星的簇拥当中这样安静地飘行着,仿佛他也是其中一颗。 云层散去,露出高空中洒下的星辉,水一样的红月月光从山顶流到山下,浮在空中的厄兰兹,借助着它们看到了那条从山脚下蜿蜒而来的卷轴,那条写着奥秘,哲思的卷轴。 轻巧地落在地面,他接过但他林递来的手套,扭身消失在虚空中,而似乎晚来了一会的灰紫色讯息洪流在空中盘旋,找不到受害者后,便也四下散去,融入周围的象征当中。 第五十四章 《皮塔克利斯》 “...这意味着什么..” 厄兰兹尝试着把灵性灌注到这些符箓当中,但它们只是如蛇般扭动,烫得手臂生疼,并未产生什么奇术效应。在简单的五分钟尝试无果后,他用法术封住手臂,传送回到自己的宅邸。 随他伸手一引,堆放在书桌上的白纸和钢笔便飞来,铺在桌面上等着被书写。 “尊敬的神秘女王: 我已晋升成功,第一次的工作也已完成,随信归还您的神奇物品。 我随时恭候您的进一步安排和命令,如若暂时没有我的工作,或可容我继续处理特里尔异常事物法庭与魔女教派之事,我会如先前那样把有关的资料和知识提供给您。 您谦卑的, 埃尔道斯·厄兰兹。” 把手套摘下,端正地清理干净,叠好摆放在信封上方,厄兰兹迅速完成仪式,将手套和信封通过信使传递给贝尔纳黛。 完成这些事情后,厄兰兹用占卜,生理学观察等方式确定了自己手臂上的符箓暂时不会造成负面效应,但具体怎么撬动它的力量,和把它运用到研究中,都还需要研究。 只要危险不大,暂时都不需要担心。对于此时的厄兰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利用这次晋升得到的知识,进一步完善他的诺斯替体系。 正如当初他还是“巫师”时候所做的研究那样,一个法术包括象征与魔法标识,非凡特性,施法灵性材料和环境要素四部分。 “巫师”重的是施法材料,“卷轴教授”重的是象征和魔法标识,而“星象师”就是他用来调整“外部环境”的绝佳跳板。 就像那些普通人想要举行正确的神秘学仪式,需要计算行星时,需要特殊的场所那样,它们本质上是认为外部世界当中流动着能量,把握时间和地点就能借用潮汐般起落的能量,补全自己的不足。 而成为非凡者之后,根据占星学当中行星对应的力量领域,利用星象师的能力塑造行星影响下的环境,就能超脱时间和地点对施法和仪式的约束。 熟练地抽出书籍和纸张,厄兰兹用蘸满墨水的笔尖在纸面上飞快地写下自己的想法,他打算在这里将现代占星学和古典占星学结合起来,将七行星之外的行星引入这个系统,组合成更大,效果更充分的法术模型。 这项工作持续到第二天清早,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厄兰兹被赛吉用小触手戳醒了过来。 “...我希望你不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打扰我..” 揉着自己发黑的眼眶,厄兰兹转过身面对着正捧着一摞子信封的赛吉。 “当然不是,我认为你该给伯莎和谢尔德写两封信了,你在离开之前和人家挂了那么多旗子,一幅可能要死不活的样子,搞定了自然要给别人报平安的吧!” “...哦,对..你比我懂人际交往多了...” 额头发疼的厄兰兹揉着脑袋,给伯莎写信的时候用的是左手写字,刻意把字迹和寻常区分开来,而给谢尔德写信的时候则用的是右手写。 把两封报平安的信塞给赛吉,厄兰兹拖着疲倦的身体,用脸着床地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勉强补足了苦修时造成的严重疲倦。 等他睡醒的时候,有三封信叠放在床头柜,更显眼的则是那副退回的行者手套。 神秘女王的回信很简单,只有“批准”二字。这意味着他应该有时间解决共济会,和极光会勾连的魔女教会以及伯莎背后的事情。 伯莎的回信同样不长,要求两人私下约定时间见面,详谈具体事项。 而谢尔德的回信则比较长,还顺便带来了一箩筐的牛角糖霜面包,柠檬糖浆水果馅饼以及两大块牛排腰子馅饼。厄兰兹占卜之后随便拿起一块,一边咬着一边阅读。 除掉那些表达情感的话之后,有效信息是: ·1:他找到了他父亲留下的一份遗产,存放在某个被催眠的孤儿院院长那里。他打算靠这份来晋升,不过还差半个月的消化进度。——最好建议他粉碎特性再配置魔药。 ·2:“那个组织”打算等到他晋升后,调遣他到其余地方工作,不再留在特里尔监控贵族们的动向。——待定。 没再耽误时间,厄兰兹给自己的怀表上好发条后,换上了一身新的服装,这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他的习惯,不同的扮演需要不同的服装,来体现出对应的特征。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差不多也是下午五点,他把自己变化成托卡列夫的模样,让赛吉发出邀请函,约伯莎在七点整在特里尔郊外见面。 “噫..你个抠门鬼。人家一个淑女你居然请人家大半夜的到郊外见面?” 赛吉读着厄兰兹写的信,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鄙视,并拿起牛角面包咬了一大口。 “我哪里有钱请她去咖啡馆?上次入账都是几个月前了。” 丝毫不忌讳自己是个穷鬼这点,随着他脑后再次亮起一抹星光,七重天体光相从他脑后旋转而起,随着厄兰兹回忆占星学书上对天体运转规律的描述,那七颗行星也开始改变旋转顺序。 代表月亮的银色星辰落入十二宫的白羊座二十五度四十二分(注二),代表火星和土星的红绿二色星辰远离月亮,保持月的尊贵状态。 最后伴随着“太阳”的金色光点轮转到月亮正对面,让月免于灼烧后,整个星图发出“咔哒”一声精准界定的声音。 皮塔克利斯星象术·月相azoraya。 这个星象能够促进炼金术的施展和完成,帮助厄兰兹从周围的粘土当中塑造出人像,随着周围的泥土,水晶和晶簇不断聚拢,数分钟后,一尊托卡列夫魔偶就已经制造完成,随时可以工作。 又是一声咔哒声,月亮的位置被拨动到白羊座初度,形成适合“旅行”的月相。 在这个环境的帮助下,厄兰兹轻而易举地钻入灵界,并顺便携带上身边的魔偶,抵达了迷蒙着一层水雾的特里尔郊外。 用魔女的隐身术藏匿住他和魔偶,厄兰兹用快速仪式强行捕捉了一个灵,塞进魔偶中调试。 魔偶常规地挣扎五分钟后,再次展现出服从的姿态。 厄兰兹从黑色袍摆下取出烛台,点燃火焰。脑后轮转的七颗星辰高速旋转着,用加密法拼出一个灵数后,就像转轮般再度旋转,拼出下一个。 靠着两个方向的输入,魔偶的行动也变得更加灵动和自然,更难被发觉问题。 七点很快就到了,压低帽檐的伯莎一身浅灰色风衣,见她出现,穿着一身深黑色长袍的托卡列夫也从远处出现。 他的长袍上在袖口和领口点缀着七种象征行星的金属,腰间的皮带插着符咒,药剂和卷轴,腰带上则悬挂着一个星象仪,露出特征鲜明的深蓝色玻璃。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她摘下帽子,露出自己的面颊,双眸依旧深蓝,但脖颈处却有发白的烧伤痕迹。 “我也一样,我希望你没有惹上什么麻烦。” 托卡列夫魔偶略微点头,远在两公里外的厄兰兹本体灵感突然触动,很快他意识到,灵感来自于自己操控着的魔偶那边。 “当心!” 魔偶猛地抽出空白卷轴,首次施展出“卷轴教授”能够强制封存他人非凡能力的“咒封”能力。 垫步跳到伯莎背后,那卷轴一下子扬起,挡住了从虚空中射出的黑炎子弹。 扑腾而来的黑炎全部被写进卷轴,留下一行行狰狞复杂的神秘花纹,而卷轴则余温未尽地收拢,收回魔偶手中。 “你可没说麻烦有这么大。” 注一:皮塔克利斯:一本古典占星学书籍,也可以翻译成“贤者的目的”。 注二:摘自《皮塔克利斯》,这个月相适合炼金术施展。 第五十五章 巫士决斗 “我也没想到她们打算把我灭口..咳咳...” 伯莎轻微地咳嗽着,而厄兰兹的魔偶根本没有可以得病的物质结构,自然不会生病。 这是那个进攻者的非凡能力?扩散性的疾病? 靠着瓦沙克的远见术,厄兰兹发现空气当中似乎弥漫着许多结构诡异的神秘学病毒,联系已经读过的某些文本,他推测这些病毒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侵蚀人体,并以非常规的方式演变成更多疫病。 看起来她的策略很明显,隐身,并在能力有效范围内不停改变位置,直到对方病重到无力反抗为止。 显然,她也意识到了厄兰兹那句身体没有疾病反应,现在她应该在衡量要不要直接对这个个体发动攻击,毕竟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厄兰兹抓住这个机会,深紫色的仪式环层层叠叠从脚底浮现,左手食指处的指环散发出白光。对应所罗门王魔神柱第五位的马尔巴士符印从他眼底浮现。 而数公里外,在地上的魔偶猛地翻滚,在金属哐当作响声中滚过冰晶块密集的攒射和打击,它没有耽误时间,掏出一枚符咒,靠着自身稀薄的灵性激活,并念出了触发词: “尖盾。” 一层纯白色的光芒从符咒中喷薄而出,变成浅浅的茧壳,但正是对方集中精神催动攻击时,一个上半身男人下半身狮子的灵体擦过伯莎的身体,暂时控制住了疾病传播的速度。 “假装病重,不要停。” 话语被扭曲着送入对方脑海中,保持着冷静的厄兰兹伸出手,双手下拍,脑后的深红色星辰开始转动方向,时间进入火星时,月亮落入天蝎宫。 代表着灾厄的凶星进入上升星座,中世纪手稿般的笔触将魔女途径的符号刻画而出。 与此同时,隐而不见的马尔巴士随厄兰兹拍地融入土地,进入介乎物质和灵体之间的地缚灵状态,开始为他提供定位和确切的方向。 “咳..咳咳..唔...” 伯莎见状也毫不犹豫,甚至为了装得尽可能像,她假装锤自己胸口缓解咳嗽的那拳,真正地灌注了灵性,轰进自己体内,震出一口鲜血。 黑影骤然从空中浮现而出,那是正在引导着黑色焰火的魔女。 厄兰兹的窥秘之眼骤然紧缩,将此刻时间放慢的同时,靠着格斗学者快速动作的机会,激活了自己引导着的皮塔克利斯星光仪轨,赤红的星光从扭动星图中呈现,猛地朝下作刺穿状。 伯莎则猛地抬头,吐出一句令人震悚的冰冷短语,靠着死灵导师能直接和灵沟通的能力,她强行和魔女的灵体沟通,带来了瞬间的滞塞。 赤红星光笔直地贯穿了那具裹在黑色丝绸长袍中的身体,但在红光收敛后,她的身体却并未彻底崩溃,血肉拥挤着试图聚拢,迅速地恢复着。 伯莎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后退,随着亡者之语继续被念出,地面的土壤开始蠕动和松散,一只只白骨手臂拱破泥土,眼眶中还燃烧着深绿色火焰的骷髅们把伯莎簇拥起来,让魔女的攻击暂时无法精准瞄准。 第一次偷袭已经成功,之后她的灵性预兆肯定会对此有所响应,魔偶的作用也差不多可以告终了。 “给我创造机会。” 马尔巴士继续朝着伯莎传递消息,她果决地从腰间抽出手枪,往前一摆手做出指挥手势,那群骷髅便彼此挤压着往前跑去。 魔女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被有所准备的伯莎通过自我通灵稳固住灵体,紧接着,魔女身边的骷髅开始诡异地滑落脑袋,被切碎身体,骨骼寸寸断裂。 厄兰兹把手伸进腋下枪袋,但又把手缩回。转而握住腰间排列好顺序的魔药瓶,按顺序喝下三瓶魔药,它们的效果分别是增加体力,增加反应速度和能暂时吐火。 这三份魔药的副作用分别是十分钟后体质衰弱,身体寒冷和身体过热,后两者可以互相抵消。 然后他抽出腰间的两张卷轴,趁着伯莎还在用骷髅和灵争取时间的时候,念出咒文烧毁卷轴。 阿拉伯双重护盾术加但他林的冰冷心智,在各种层次都做好了极致的防护效果。 最后,靠着“旅行”和马尔巴士提供的精确灵界坐标,他直接出现在了魔女的背后,铁一般的双手猛地握紧,把她的颈椎在咔嚓一声当中扭转。 根据窥秘之眼的反馈来看,那件散发着腥红色彩的封印物位于对方腰部血肉内,想要炸出和取出都不太容易,只能抓住机会强攻,再创造更多机会。 厄兰兹知道这没法杀死持有那件奇怪封印物的魔女,只是趁着对方恢复的时候,手中猛地亮起一团星辉,裹挟着两片被激活的符咒炸向对方脖颈连接处。 “烈阳!” 念出启动词的同时,厄兰兹发动“旅行”离开魔女,在膨胀出的纯粹光芒当中,黑炎和血一样从魔女的伤口中喷出,那团半是焦糊半是秀美的面颊上此刻满是狰狞。 落地,双手分开,两行平滑的字迹散发着浅灰色,从空中流畅地涌出。 诺斯替语编写的咒语符号结合厄兰兹脑后咔哒旋转,第二宫位和第八宫位得到擢升的星图,变作落下的点点星辉,连贯成城堡的结构,并不断地收缩和碾压,将魔女锁在法术范围内。 他的眼瞳中闪出魔神汉帕的象征符号与符印,利用这尊司建筑和防护的魔神把咒语完成。 魔女的反应同样迅速,她一转身体,用细密的透明丝线,冰霜,黑炎和头发将自己捆缚成茧,抵抗住不断收缩的城堡,此刻两个序列五非凡者的对抗变成了纯粹的灵性战。 伯莎把握住了这一点,在这场对垒当中,魔女赌的是已经偷袭数次的厄兰兹灵性有所枯竭,就算能在本次争斗中获胜,也会因为灵性缺乏而威胁性下降,而她可以凭借封印物带来的肉体优势,和化茧的灵性恢复取得碾压性的优势。 但显然,服用了魔药的厄兰兹不能继续拖长战斗,否则这对于有纠缠和病毒能力的魔女而言,会不断放大对方的优势。 因此,她直接开始和厄兰兹进行通灵,靠着亡者之语联通对方的灵体,抚平他灵体因为引导灵性而造成的疲累和失控倾向,让厄兰兹能够全力攻击。 随着城堡和茧的碰撞到达极限,星光和丝线不分先后地破碎,七窍流血的魔女往后仰着,即将落地前却靠着周围浮现出的诸多丝线,托举住身体不至于坠落。 她右眼中蒙上一层粉红色,厄兰兹起初没有在意,因为他有着专门针对这种魅惑的卷轴保护。但很快他意识到,魅惑的目标是正在通灵自己的伯莎。 通灵活人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即使厄兰兹主动配合,伯莎全力辅助,也非常容易出现偏差。 见状,厄兰兹右手灵活地反转枪托,直接把伯莎砸倒在地。忍受着灵体中断通灵时遭受的剧痛,发动传送,数次在空中闪现出现却又不固定位置,避免对方的进一步追击。 毫无疑问,对方肯定会攻击昏倒在地的伯莎,来骗自己现身。 他对这种人的卑鄙打法有相当的了解,干扰灵性预兆的深红气浪猛地澎湃而起,他提前一步旅行到魔女的背后,正好这时魔女做出伸手引导灵性的动作。 一连串迸发着火花的咒语和符号从空中被扯出,变成结晶的赤红利刃,崩进了魔女的右侧腰部,把血肉炸得稀碎,同时也振出了一块血红色蔷薇。 在她释放的冰霜射向伯莎时,先前始终毫无动静的魔偶骤然弹起,连带着里面的灵体被搅碎成碎屑,替伯莎挡下了这次致命攻击。 黑炎和泄露的血液般从她身体上的创口中不停喷出,毫无怜惜之心的厄兰兹右手再次凝聚出汇有阳性象征的长剑,从头到脚地朝下劈砍。 摩西第一书-米迦勒军国赋权。 在超乎寻常的透明火焰喷撒中,脑花,口腔,心脏,肠道和子宫被一刀两断,朝着两边分开,了无生息地躺在地上。 “老实说,如果你知道魔女肚子里就是这些东西,很难还会有非分之想。” 厄兰兹讥讽地笑着,散掉手中握着的赤红长剑。 第五十六章 皇室派 厄兰兹没有急着唤醒伯莎,他先重新整理好自己身上的所有材料,卷轴和符咒,再制造了一个魔偶,用罗勒特藤蔓之茧挺过十分钟后的虚弱期,抽取掉这个魔女的所有情报和讯息,收拾好对应的非凡特性后,才唤醒地上的伯莎。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要听哪个?” 坐在地上翘着脚的厄兰兹凝视着手中的星象仪,他正试图通过这种方法推演未来,扮演好星象师的身份。 “先来坏的。”伯莎很快就拎清楚了利害关系,没有怨恨厄兰兹突然出手。 “坏消息是,我们可能很快就会招惹到更多的魔女。” 凝视着其中深蓝色的水晶和它反射出的星辰,厄兰兹如痴如醉地凝望着,似乎想从中找到什么规律和象征——或许星象师的核心象征,来自于宏观变化和微观个体之间的关系。 “但你现在还悠闲地坐在这儿,捣鼓你的魔法水晶球。” 伯莎双臂交叉在胸前,语气有些嘲讽。 “所以这就是好消息——他们可能抽不出空来对付我们。” “为什么?”她的眉毛崴起,照理来说死了一个序列五,对于任何组织都是惨重的损失。 “因为根据我通灵得到的情报来看,她们派出了先遣队去探查遥远彼岸。据说这是‘原初’的意志,并且意义深远,成功者能有颇大的机遇。” 厄兰兹转动着手里的星象仪,观察起南半球显现出的星座,把它们和自己心里的星图进行比较。 “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问题要付费了,尊敬的女士。先放松,我需要给你进行一个暗示,避免我们的可爱密谋被人发现。” 厄兰兹抬起手,把最后一次催眠效果施加给伯莎,让她在不念出关键词的情况下不会对德威产生敌意。 “你是怎么惹到魔女教派的?又是怎么从德威的暗示下保持理智的?现在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说吧,女士,我们都不想在大冷天里缩着。” 他皱着眉头,刮着自己的眉毛。 “..我在穿越之前,是灵教团人造死神派的成员,因为不满意于这里不停尝试而没有结果,抛弃了原本的组织,打算前去投奔皇室派。” “但是,因为她触发了某种保险措施,直接死掉了。那之后我才醒过来,见到了苍白女皇。对于死神途径的非凡者,在序列六就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一次是很不可思议的,所以她给了我一个赐福,让我到现在都能保持清醒。” “...不过,没人能那么轻易地相信你,他们给我的任务是,弄到人造死神有关的手稿,交给皇室派高层。我当初虽然是准高层,但也还没到接触人造死神记载的程度,只能搜查另外一批很早期的记载,就我所知,有一份就存放在魔女教派内部...” 伯莎用语气的放缓结束了自己的叙述,而厄兰兹这时候才把目光从星象仪上挪开。 “也就是说,你打算取走那份文档的尝试失败了。嗯..哈哈..我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尝试过和他们沟通,然后买下来?这份文档本身对于魔女教派的意义并不大,他们持有这一份更多的是为了经济价值。如果你不缺钱的话,可以考虑买来。” “我当然试过,但她们都知道我是布洛尔身边的人,而布洛尔审判了多少魔女,她们都很清楚,这根本就谈不拢。” 黑发的女士有些恼怒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头,眉头也紧锁起来。 “我可以替你出面谈拢这回事。毕竟现在这个身份并不是我的真正身份,而我现在很清楚她们占卜的手段,也清楚她们反占卜的手段。” 厄兰兹笑着把双手交叠,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目前来看,魔女教派的宗教理论比较粗糙,没有太多研究和学习的价值,但是她们的能力的确不凡,如果能借此查到更多资料自然最好。 “如果这件事情搞定,你也能有上位者庇护。能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有一个不错的归宿。” “..但愿如此。我还有五千镑的存款可以调用,好在我没有听信德威那个混蛋的建议,把钱存在公用不记名账户上,否则很可能被他监控取款。” “很好。这件事情到时候交给我,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第二件事情..你要为我出手帮助你支付多少代价?我希望这配得上你的命。” 摘掉自己的眼镜,用袍摆淡然地擦着,似乎他只是在问伯莎天气如何。 “什么...哦。好吧,你真可悲。你想要什么代价?我的钱可不多。” “事实上,我正在努力地通过这种方法避免你对我建立起任何感情关系。所以,女士,我要你脑袋里的知识。不要问为什么,你只需要答应是,或者否。如果我对你有祸心,那当初我打你后脑勺的东西,肯定就不是枪托了。那还花了我半秒钟转手呢。” “..你真是怪人一个。好,随便吧。” 伯莎耸耸肩,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然后她便看到了厄兰兹骤然变得虚幻的右手一把抓进她的脑袋里,把许多青蓝色的数据流从里面扯出,却又复制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留给她。 在脑袋发晕的空虚感持续一段时间后,她又恢复了过来,而厄兰兹又开始鼓捣他的星象仪。 “你可要千万记住,伯莎。你的命比任何人的都值钱。千万不要因为感情用事而把自己送进德威的陷阱。这是繁星告诉我的。” 他随口这么说着,自然只能得到冷眼一记。 “我们来这世界上也是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有同乡,你却告诉我不要为了他们意气用事,那我们现在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我尊重你的想法。毕竟我们都期待事情会有一个美好的发展,但大多数时候,现实就和这个一刀两半的魔女一样,表皮看着很光鲜可爱,里面则是排泄物,胰腺,淋巴和神经系统,精神则是一个扭曲的男性精神。” 从地面站起,厄兰兹用灵性处理掉自己长袍下摆的灰尘,他和他的魔偶都同时地做出一个古板而僵硬的鞠躬动作。 “去到远点的地方吧。离特里尔远点。必要的时候我会带你‘旅行’回来的。” “..不。这事情一定要有一个结局。而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它结束。” 厄兰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转身消失在虚空当中。 第五十七章 当初现在 从灵界脱离出来,厄兰兹就近找了特里尔郊区的民居,用手里的碎钞票换到了对方的暂时住宿许可,在破烂漏风的二楼得到了一块暂时私人地带。 习惯性地取出硬币多次弹动,得到的面却始终变化,无法得出确切响应。 他没有继续尝试别的类型的占卜法,而是直接在身边罗列出细密的繁星模型,随着他手掌的转动,身侧的星海也随着调整方位,把其中一个星象反馈在他眼前。 在基本的流年灵数和计算推测后,他得出了一个相对确定的结论。 谢尔德的确有状态异常,但不确定是什么。 为避免突袭危险,他从腋下枪袋中取出歪曲的手枪,往里面塞进五枚混合型世界盐子弹,用法术暂时封印住黑塔子弹,确保不会误激发后才把手枪收回。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后,他施展了一道但他林蜃景术把楼上和楼下暂时隔绝起来,为自己创造施法空间。 厄兰兹伸手从挎包里取出几块敲碎的牛骨,狼的头骨以及部分腿骨,把它们和夜香草,五叶洋蓟叠放起来,以灵性点燃后,配合各类散落的宝石碎屑。 随着咒文被念出,星光在宝石之间折跃,构建起了门扉的基座,为烟雾的盘旋和缭绕提供了基本的框架。半真半假的迷烟绕成环状,在灵界和现实的景象之间不断变换着。 双眼凝视着正升腾起的火焰,火焰造成的虚影在厄兰兹眼底被映射,化作形如巨龙的符号。他打算通过这种方式直接和谢尔德取得联系,而非采用书信交流。 他怀疑谢尔德已经遭受了某些暗中的催眠和暗示。 一份序列五的非凡特性能持久地存在于某个普通人手里不出问题,必然是有所蹊跷的。 只不过谢尔德所受的暗示程度应该不深,否则谢尔德应该对此事闭口不提。 风险自然存在,但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即使谢尔德真的直接服用了那份特性,他也觉得应该能有回转和逃脱的余地。因为他的占卜虽然没能得出结果,但在星象辅助下的占星术还是得出了部分结论,证明源头的位格应该没有高到不可反抗的程度。 这样一位值得部分信赖的心理医生,不能放任他遭受悲惨的命运。 他眼中火焰的形态再次变化,彻底清晰地固定在龙的模样上。 传送门中不断跳动的灵界图案崩溃了,展现出谢尔德休息的房间。一个亮金色的眼球状物品正摆在他的桌上,仿佛凝视着别人的灵魂。而谢尔德正出神地凝视着那个球体。 “过来,艾德森。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他站在门的那边,隔着门朝着谢尔德喊话。 “...唔?厄兰兹先生?” 谢尔德有些迷茫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着传送门走来。 厄兰兹的手直接放在腋下枪袋处,随时等待着拔出枪攻击。 他没有继续掩饰自己行为的意图,因为在“催眠师”眼中,任何伪装都只会透露出更多的意图,而现在,真正需要的是能被读出的暗示。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是您被谁控制了?” 谢尔德在传送门前停下了脚步,没有彻底走进。 “你被人种下暗示了。” 袍子下缺了一根指头的左手做勾动状,传送门自发靠拢厄兰兹,把谢尔德框到了他身边。构成传送门的雾气则直接淡化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 “您..嗯..您是在开玩笑吗?我是催眠师,对自己的心理状况是有很明确判断能力的。”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困惑之情,又走近了两步。 “走远点。” 咔哒作响的金属碰撞声传出,厄兰兹的指头已经搭在了扳机上,斜对着面前的谢尔德。 “您是不是受了谁催眠..我可以帮您..” 谢尔德没有和平时那样尊重和礼貌地停下,反而又迈出了一步。 绝对有问题。 厄兰兹立刻打算扣动扳机激发子弹,但他的动作却恍惚了一瞬,没有立刻把想法付诸行动。 “催眠师”的战斗催眠! 就趁着这段时间,谢尔德的右腿已经覆盖上一层厚重的金色龙鳞,箭步前冲,一个前撩腿正中厄兰兹的手腕,把他手中的手枪打出。 造型畸变的手枪被金色龙尾卷住,顷刻间,厄兰兹就再也意识不到谢尔德的存在。 直到手枪激发的巨响传出,一枚暴风裹挟着碎冰的子弹被送出枪膛,在厄兰兹护身符撑起的灰白色护盾上,炸出一片片风暴的涟漪和结出的厚冰。 “心理学隐身”,这个让自己陷入他人认知死角的能力此刻也能用来突袭。 谢尔德知道自己不是已经晋升的厄兰兹的对手,依靠“读心者”对厄兰兹心理模型的模拟,他确定对方一定会在出入口处设置法术,避免意外情况。 因此,他没有浪费时间前往出口,猛地一拳砸向墙面,木质的墙壁在龙化的巨力下被砸出坑洞,数块木板直接落在地上,得益于但他林蜃景术的效果,在楼底下的农夫暂时还没有听到这些响动。 “褐星尊贵,入宫霜冻星座。” 厄兰兹身前灵性自发地写出诺斯替语,脑后光相拨动到对应位置,点点璀璨的星光从房间中的每个角落亮起,谢尔德不顾这法术的效果,双爪抓墙,把原本人头大小的缺口硬生生扯开,灵活地滑出缺口。 “墨丘利流变。” 随着引导星辉的右手扭转,诺斯替语也随之变化外形,星辉涌出房间的缺口,一束束一道道编织成巨大的星光囚笼。 而他黑色的袍摆也在星光的浸染下变成了亮紫色,涌出那个缺口后恢复成型。在囚笼中的谢尔德已经浑身覆满细密的金色龙鳞,脸上也爬满了同色鳞片,眼睛从人的圆瞳,变成了龙尖厉的竖瞳。 “极星同态复仇。” 字迹再变,厄兰兹甩出手中的一条星辉,那道星光中闪烁着肉豆蔻、冬青和沉香木的植物幻影,它们对应的象征被粉碎,让这道星辉成为了“巫师”法术的载体。 谢尔德脚踩着树枝,见到星光奔来时迅捷地一跳,躲过了这束特殊的法术,下落时靠着尾巴卷住树枝,顺势一荡就朝着厄兰兹飞扑而去。 而那束星光却如活过来了般,拐了个弯猛扑向谢尔德的后背。在那束星光的照射下,他和厄兰兹之间被法术构建了一个短暂的法术联系。 卷轴如蛇从他袍子下钻出,包裹住他的脖子和脑袋。同样的窒息感也出现在了龙化的谢尔德身上,他本打算利用自己的力量优势挣脱,却发现四肢也无法动弹。 但他可没有尾巴! 金色龙尾灵巧地卷出手枪,一阵赤红烈火和沸腾熔岩的冲击以极近的距离在两者之间爆炸开来。从赤红的火焰当中,谢尔德覆盖在身上的龙鳞都开始焦黑,逐渐失去光泽。 而令人恐惧的是,厄兰兹那双苍白的手上覆盖着一层冰霜,毫发无损地从正中拨开了火焰,仿佛那只是无害的红色帘幕。 随这双手猛地朝左右两边掀开火帘,那些纷纷扬扬的烈火全部变成一阵清风和冰雹,朝着周围四散而去,尾巴连开三枪,每一枪轰鸣出的法术都被分解成相对的元素,没能造成任何损伤。 紧接着,那只苍白的手心中骤然浮现出阴冷的字迹,亡者之语被法术化成咒文,吸摄着谢尔德不稳的灵,初步控制住对方后猛地朝着地上一砸。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疼痛感中,谢尔德已经两脚悬空,被厄兰兹单手捏住脖子举在屋外,他脚下的星光交缠成一个沸腾的献祭仪式,只要厄兰兹松开手,他就会被搅碎成血肉模糊的团块。 “你敢用我的法术对付我?” 这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那是厄兰兹几乎没有展现过的情感。 一种被严重冒犯和挑衅后的怒气,在理性的压抑下没有完全显示出来。 但从他脑后那不断切换,星轨波动的光相中足以看出这种愠意。 “这是我发明的东西,我设计的组成,我清楚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然也清楚要怎么解决它。你怎么敢...” 指头一根根勒紧,绝望地瞪着双腿的谢尔德生理性地流着眼泪,发出“咔咔”的呼吸困难声。 魔药带来的暴戾让厄兰兹内心感受不到怜悯,反而加重了他的恼怒,让他想折断这个东西喋喋不休的喉咙,看着他死掉的样子。 随着这种怒意抵达一个极点,他逐渐感受到一种微妙的联系正在和他有所接触,那是要素黎明的海盗们的思考,他们伏在卷轴前,辨认和誊抄着诺斯替语,用它们写就卷轴时的习惯性思考,是他们施法失败的时候的反思性思考... 这种对照关系同时也反馈在了厄兰兹身上,让他迅速找回冷静。 “搜吧。但他林。” 厄兰兹的语气并未放松,化作幻影的但他林迅速潜入谢尔德颅内,开始搜寻记忆当中被篡改和额外增加的部分,随着谢尔德脸上表情的抽搐,那些龙鳞开始分解,细化,钻回皮肤下。 在施加几道约束法术作为保险后,厄兰兹用修复术将墙壁恢复原状,撤销大范围星光囚笼和其余法术,开始思考谢尔德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他起初不愿意思考,但现在不得不面对。 那就是,任何天生具备非凡特性的孩子是不需要消化他自带的特性的。但他们的性格也会朝着特性本身具有的倾向那边转变。 譬如观众途径的非凡特性,重点往往就在于他们只观看而不干涉,这却和谢尔德始终无法忍受他人受苦,热衷于伸出援手的性格有了明显差异。 而毫无疑问,谢尔德没有体现出性格的突变,也就暗示着唯一有可能干涉这种先天倾向的人——谢尔德的生父和生母做了什么手脚。 这么来看,这个孩子恐怕也只不过是一个..工具。 不只是单纯地作为非凡特性的容器,还是一个还要被进一步利用的工具。否则他为什么会被篡改性格,又远离特里尔到成年为止呢? 厄兰兹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的谢尔德,后者似乎正在和某种噩梦做着斗争,试图摆脱什么影响。 而那些,都不是他能施以援手的事情,涉及到精细的心智体操作和复原,即使是但他林也只能帮助谢尔德发现问题所在,并不能直接解决问题。 伸手取出长袍下摆的小烛台,用灵性点燃,厄兰兹掏出怀中的笔记本和钢笔,书写着关于亡者之语的草稿和研究样本,打发着这个漫长而注定不安宁的夜晚。 在这段时间里,谢尔德时不时会产生失控的迹象,周身长出狰狞倒生的龙鳞,又时不时会呓语出一些难以理解的梦话,似乎在逃离什么追逐着他的东西。 厄兰兹的手则始终都搭在手枪上,冷眼观察着对方的以太体状况。如果发现了彻底失控的迹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解决这个隐患。 好在谢尔德活到了天亮,满身冷汗,头发濡湿地从梦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双眼却浑浊无光,瞳孔松散。 “先生...我..我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因为饱受折磨而颤抖的声音显得无比彷徨,厄兰兹则起身,用占卜确认对方的状态恢复后,用了两道治疗法术抚平对方身上的损伤,解开所有的束缚类法术。 “别动,眼皮睁开。” 厄兰兹用灵性控制住谢尔德的下巴,点亮两道星光,靠着窥秘之眼充当显微镜,光点充当光刀来观察谢尔德的左右眼眼球状况。 在初步检查之后,他确定对方的眼球没有病理性问题,也没有出现视神经断裂。 在灵体的观察上得出的结论相同,谢尔德的眼睛部分光亮强度正常,颜色也正常。 “或许是你摆脱你遭受的催眠和暗示时,没有完全摆脱。虽然神志正常了,但那种暗示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限制了你的官能。” 掐灭空中发光的小小星辉,厄兰兹沉默地叙述着。 “所以,可能在你获得晋升,能更好地自我诊断,或者在高位存在出手协助之前,你都没办法恢复视觉。” 他收回但他林,铺开一张纸,把那份痛苦女士的非凡特性取出。靠着分灵的八只手,写成数百页的详细资料和解读,之后,他还会再额外附赠一些自己的发明和见解。 这些应该够请贝尔纳黛出手,粉碎净化那份非凡特性了。额外剩下的功勋,就留给他自己争取“神秘学家”的非凡特性好了。 毕竟,如果真的要叩开半人半神的大门,这一点功勋是不够的。 “谢尔德。在一个月之后,我会请一位天使级别的强者粉碎你持有的那份特性,净化它的污染。希望这能帮到你..当然,我会索要代价。” 递给谢尔德自己的手杖,他看着少年有些费力地从地上起身,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谢谢...我欠您一个谢谢..厄兰兹先生。我没有多少钱能支付这笔款项了,您..” “没关系。用你的知识来抵扣吧。这很公平。” 他伸出自己附着着迦波深黄色光芒的左手,伸向了谢尔德的眉间。 而对于谢尔德而言,那感觉很轻,转瞬间就消散了,似乎不曾有谁来过。 厄兰兹随手把那团知识丢进荒野当中,交给瓦沙克去筛选是否有隐性的暗示存在,反正对于没有人格的知识而言,暗示等于不存在。 “休息吧。” 把吱嘎作响的木床让给谢尔德躺下,厄兰兹在心中呼叫出赛吉: “一个月以后,你再把这些东西交给神秘女王。我不能出手太快,以免她起疑心。” 第五十八章 人造死神 “我明白了。” 赛吉的小触手在空中点了点,把摆放好的资料和文档全部收进灵界,厄兰兹再次施法,展开那扇烟雾般的传送门,让魔偶取走那份序列五“梦境行者”特性。 简单安置完谢尔德,帮对方搬家到伦堡后,厄兰兹“旅行”回到特里尔,开始着手准备和魔女教派的交接工作。 根据那个被杀掉的魔女,曼蒂·伊德温的情报来看,她是在十二岁那年被魔女教派看中,一步步,从服用魔女途径序列九的“刺客”魔药,到成为“女巫”,直至今天的“痛苦女士”。 在这条路上,她舍弃了自己男人的身份,和越来越多的良知,把自己的悲剧,一次又一次地在别人身上重演。 厄兰兹在脑海中审视魔女途径的序列顺序:刺客,教唆者,女巫,欢愉魔女,痛苦魔女... 这条途径本身并没有太过于扭曲,但魔女们却几乎把相同的悲惨命运施加在同样的人头上: 痛苦魔女们暗中破坏别人的家庭,让流落街头饱受苦难的人,被教唆者们引导着拿起屠刀,这些成了刺客的可怜人们,又转而开始用更多的罪,试图让自己摆脱苦。 结果却是越陷越深,几乎是毫无选择地服下女巫魔药,变成自己并不认可的生理状态,经济的窘迫和心理的压力,又让她们被迫去赋予所谓的“欢愉”... 到这最后,饱受“痛苦”的人们,又再一次把痛苦扣在无辜的人头上。 所有的魔女们,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像是一种复仇的轮盘,漫无目的地把发狂的火焰泼洒到自己和别人身上,一直到自我毁灭为止。 他见过不少途径的悲剧了。 摩斯苦修会散播着失真而扭曲的知识,极光会发疯般的虔诚让他们不计代价,拜血教为了肉体的一刻愉悦,舍弃了能被称作人的所有特征,而魔女们则热衷于把自己的惨剧一次又一次重演。 他们亵渎的是真理,信仰,享受和伦理的神圣性,破坏的是人类社会赖以建立的基石。 那么别的隐秘组织呢?是否灵教团破坏了死亡的寂静,心理炼金会破坏了意志的自由? 事情或许本不至此。除了“塔”之外的每张塔罗牌,都有过它们美好的释义,即使是“死神”牌,也能代表在斩断前尘之后的崭新开始。 那或许,对应着塔罗牌的途径们,也能有一个正常的扮演方式。让超凡不再是一种凭借其优越性凌驾在人类社会上的有害寄生虫,而是能促进文明的变迁和发展,为所有人类谋福利。 厄兰兹摆了摆头,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这次不得不请出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短摆正装的老先生,历史上著名的神秘学家伊利法斯·利未来协助自己。 因为他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发明出一套魔女途径的改编法术,以避免必须出手时的露馅。 “这是我的不情之请,利未先生。” 把手中握着的成沓手稿交给利未,用几分钟解释清楚后,叼着烟草卷的利未就开始誊抄,而厄兰兹也怀着学徒般的心态自己设计另外一部分。 等到法术设计完毕,利未的身影瞬间淡化消失,落在桌上的烟草卷完整无损。 “感谢您的慷慨。” 他摘下帽子朝着利未消失的椅子鞠躬行礼,扭正头顶的帽子,站起身来,他尽量模拟出魔女贝蒂那种倨傲的神情,身体也随着手套上泛起法术光芒而变化,最后彻底变成了贝蒂的模样。 “....这是必要的。” 不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造型是否正确,厄兰兹忍着恶心和不适应的感觉,迅速跨过街道,暗巷,绕过已经贴满封条的蔷薇巷98号,走到黑刺李街102号。 相比于极光会场所破烂的场所,魔女们控制下的这所房屋僻静,安宁,装修风格偏向于含蓄的华丽,和因蒂斯的整体审美风格形成了协调的同一。 然而这些都是曾经的男性们精心选取的....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后,厄兰兹在门口额外多观察了一会。发现这里的房间没有门把手,只有一个猫眼玻璃片,考虑到魔女途径最少到序列七就可以利用镜面作为替身,这可能是某种筛选成员的方法。 即,如果不是通过镜面折跃术进入的人,都会被视作冒名顶替者。 看起来特里尔魔女教派能长时间抵抗因蒂斯情报机关密修会,是有相当繁复细密的手段的。 毕竟要面对一群能够通灵获取情报,能伪装外形和气场的“无面人”,魔女们也要拿出同等,乃至更高程度的谨慎和狡诈。 镜面折光闪烁,厄兰兹的身形再次出现时已经双脚着地,在地面站定了。 要模仿好一个女人的走路方式并不是那么容易,他也不是能精准控制自己肢体动作的“小丑”,只能靠着“格斗学家”的模仿,生疏地模拟出那种行走时的晃动感。 房屋内部贴着紫罗兰色的墙纸,蓬松柔软的沙发,躺椅,考究典雅的茶几和垂悬的香薰蜡烛,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暧昧神秘的氛围当中,正如魔女们本身给人的那种感觉。 这些都不是厄兰兹要追求的目标,他按照提取到的信息,直接朝着房间深处走去。 魔女们的藏书室很小,里面只摆放着三个高耸的黑檀木书架,分别用三个造型不同的锁链捆住。根据厄兰兹“卷轴教授”质变后的鉴别神秘学花纹的能力,以及他本身的知识储备,他判断出这三把锁分别需要用冰霜降温,丝线切碎和病毒凋亡才能解开。 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粗糙的等级权限的体现。 根据灵性直觉的引导,他走到用血肉锁链捆住的那个书柜前,双手抬起,指尖扩散出的无形疫病让血肉锁链凋萎,衰败,乃至焦黑腐烂,不再捆住书柜。 取下书架上一本厚重的金箔书籍,那里面用蛛丝捆缚缠绕,装订成了厚厚一沓的纸张,上面还似乎有从海水中被打捞出后,干掉的盐迹。 仿佛这东西是从海上的某艘船上抢来的... 厄兰兹皱起眉头,低头开始阅读其中的内容。 《论唤醒我主的杰斯里亚蒂第八密仪的尝试》.. 《破链仪式在神性复苏方面的第九次尝试》.. 《命力献祭是否能唤起神之沉眠》.. 《论莫里亚蒂式人造死神的可行性》.. 这些资料里详细记载了那些尝试唤起“沉眠中”死神的尝试,是崇拜死神的隐秘组织,灵教团的人造死神派分支的尝试汇总。其中涉及到的仪式越发疯狂和深入,从起初的聚众祈祷,引导锚点焦点仪式,到尝试直接塑造死神.. 这里面用详尽的笔触,阐述了一位死神途径天使的研究思路,基于冥界和“伟大黑河”作为基底,他深入研究过摩斯苦修会中隐匿贤者活化的过程和原理,并认为,长时间的偶像崇拜可以引导一种特殊的思维形象,将这种形象和唯一性结合起来.. 就相当于是给“质料”赋予了“灵魂”,从而创造出一个人为活化的死神。 在这里面,他见到了“唯一性”这个生僻的单词,对此的旁批带有浓重的宗教色彩,没有直接对它下达一个准确的定义。 它的定义是“我主之所以是我主的本质,是死亡之所以永恒的证据。” 这是什么意思? 拆开信仰的外衣,人造死神的本质不会脱离非凡特性,因为这个“人造死神”的基础材料还包括了死神陨落后神躯的一部分,也必然会包含死神的非凡特性。 那么这个唯一性,既然和死神的“本质”关系密切,那么或许也和非凡特性类似... 并且,支持人造死神派做出这个人造死神的尝试的前提,还是他们认定隐匿贤者身上发生的事情可以合法地复刻在他们的神上。 那么能支持提出这种论据的前提,必然得是两者之间有相似之处。 而死神和窥秘人两途径是不相邻的,这两者之间的共通之处可能是途径特殊性,也有可能是所有途径的固有属性。 考虑到他推测唯一性和非凡特性性质接近,认为这两者之间有所有途径的固有属性应该是更正确一些的—— 也就是说,也许二十二途径都具备这种“唯一性”,并且还和所属途径的神关系密切。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隐匿贤者可以干涉整条途径,因为这是“是知识之所以永恒的证据”... 没等他思考完这个问题,背后就传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笑声。 “诶,曼蒂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第五十九章 法衣千斤 “什么事?” 冷着脸的“曼蒂”转过身去,看向另外一个黑发如玉,面容姣好的魔女,根据通灵得到的信息来看,这是一个序列六的“欢愉”,目前还不怎么习惯自己的新身体,扮演起来也有点勉强。 “哦,没事,姐姐,我就是想和你打个招呼...如果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对面的“欢愉魔女”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伸手把垂落的两绺头发捋到脑后,扯着一个肥胖,衣着有严重不对称风格的人离开了厄兰兹面前。 “别动。我没让你走。” 隐秘的丝线交缠着锁住门口,厄兰兹扮演的曼蒂用那双秀眸上下打量着对方。 “贝拉。你很清楚我们内部的规则。” 厄兰兹没有详细解释清楚,只是把目光扫到那个胖子律师身上。 魔女们,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切实的矛盾生物。她们同时有着男人病态的权力欲和女性多变且工于心计的特点,这导致魔女教派内部充斥着谋划,阴谋和虚假的团结。 在规则上,则体现为等级分明的制度和模糊的从属关系。上位者经常会因为某些不清楚的原因,压迫和打压下级,有些时候又显得宽容而仁慈,让下位者经常难以招架,如果来不及转变态度,就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我明白了,痛苦女士。” 贝拉垂下双眸,双手凝聚出一条深黑的火鞭,就要朝着自己身上抽打。 “但是,鉴于你对之前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这次就算了。” 涂着黑色指甲油的秀手伸出,拦住贝拉打算劈下的火鞭,一握手便将黑炎熄灭。 “走吧,别来打扰我。” 打发走那两人后,厄兰兹没有继续浪费时间,赛吉的独眼从第一个书柜流动到第三个书柜,把里面的知识和信息卷走后,也相应地送到那块暂时归他控制的荒野。 之前的行为主要目的是为了确认魔女教派内部是否和异常事物法庭有勾连,现在看来,当初布洛尔所描述的事情的确是属实的,律师为魔女辩护,互相帮助对方消化魔药。 公正...在一个基本社会结构即将迎来毁灭性打击的时代.. 哪里还有什么公正。 确认手中的文本没有缺损可用于占卜后,他施展了魔女的反占卜技术,直接走出为了让律师进来而打开的门,转身消失在无人的道路正中。 “他走了吗?” 贝拉有些惊恐的声音从律师脑袋后传出,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才从律师的保护下走出,随手把对方推到旁边,眼神踌躇地凝视着那个“曼蒂”消失的地方。 “她有什么问题吗?” 律师有些不解地询问着,凝视着贝拉完美面孔上那一抹高昂的微笑。 实际上,她知道,原本的曼蒂肯定是出问题了。因为曼蒂根本就不识字,何谈阅读那本资料。除此之外的微妙变化,则是“女人的直觉”,被魔女途径进一步强化后的灵性直觉。 贝拉没有声张,也没有试着求救。对方能够进入这里不触发警报,并且刻意化解了她的黑焰,施展的丝线法术都意味着对方能力足够强大,贸然求助,在得到救援之前就会死。 原本的曼蒂有序列五,能够顶替她身份和从她口中得到情报,几乎约等于这人已经死亡,背后如果没有组织作为支撑或者没有帮助,一位序列五的强者几乎是不可能凭空出现的。 加上现在,大多数的高层都没办法及时帮忙,更聪明的做法是... 借助这个机会,顶替贝蒂的位置。 她主动伸出手,靠在那个胖律师的怀里,用指尖勾起对方的下巴,双眸里流转着波光。 “亲爱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那温柔缱绻的话语撩拨着胖律师的心房,而另一个律师,此刻正困顿地凝视着地下室的水泥墙壁。 布洛尔把目光从杂乱的书桌前挪开,自从极光会的事情结束后,他就主动申请把自己关押在地下保护区域内,避免魔女教派的暗中作梗,危害到他的生命安全。 毕竟就算那些和自己不对付的律师们刻意作梗,歪曲了他的本义,把申请的十五天保护性关押延长到三十天,恶意报复,也做不到在官方区域内谋杀。 当然,他没能帮到那个年轻人申请到二诉,因为那群混蛋打乱了他申请时长的规律,让他本该能申请上诉的时候处于公民权利受限状态。 也不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怎么样了... 布洛尔愧疚地坐在床上,没等他思考太久,就传来了牢门被打开的金属哐当声,那是钥匙串和铁门碰撞时的声音,狱警和两个人同时走了进来。 “探监。你们两个人,一人五分钟。” 咔嗒一声,怀表打开,第一个凑上来的人是那个孩子,那个父亲生了重病的少年。他正微笑着,手里是布洛尔的厚重风衣,看起来平整熨帖,似乎被浆洗店处理过领口。 “先生,我听说您有事情,就来了。您不用担心了,我父亲的病昨晚上不知怎么地好了不少,您推荐给他的那个医生效果很好,再过一些日子,他就康复了。” “而且,不停提出要求收购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的,也收敛了。我们打算卖掉房子,搬到河下面去住,离这些家伙远些,医生也说那里的空气对我父亲的肺病更好。” 那件叠好的风衣越过铁栏杆,被递到布洛尔手里。 啪,治安棍敲打铁门,打得叮当作响,面对着瞪着自己的狱警,布洛尔很娴熟的从怀里掏出一根卷烟递了过去,对方拆开卷烟,看到里面缠着的两张费尔金,鼻子一哼,便默许了这事情。 “孩子,听好了,今晚就走。路上避开镜子,直到你们安定下来,一个女人也不要相信,见到衣服不对称的人,不要拿他们给你的任何东西。记住我的话,千万记住。” 他的手伸出铁栅栏,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后抬手把他推走。 “快走。” 狱警也见状把少年推出,只留下两声喊声: “先生——我叫凯文,我们不会忘记您的帮助的——” 接下来,站在他面前的人布洛尔很熟悉,那正是他经常合作的,上次帮助他找资料的密修会的“占卜家”。只不过这人等级不高,似乎只有序列九。 “我觉得,你作为我的半个直属上司,我还是来和你说一声。我要辞职了。” “辞职?你小子是脑袋被卷毛狒狒吃了吗?这可是国家机关,是你说能走就能走的?” 布洛尔把声音压低,用“扭曲”将“两人对话”扭曲成“只有两人的对话”,从而避免狱警听到他的话。然后利用“贿赂”,让收了他的钱的狱警暂时忽视掉这点。 “实际上,我猜密修会高层们早就坐不住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上次你们打算请密修会二把手占卜,结果半天才请来一个秘偶。” “在我们内部,始终有末日要到了的说法,你也看得到那个数据表,知道超自然事情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了。是的,情报机关里钱很多,保护很充分,但是...” “所以你想谋发展?去哪儿?” “...拜亚姆的愚者教会。我有一个偷渡出去的人,在那边得到了晋升,他们手里特性很多,并且正在发展,最缺的是人不是资源,晋升的希望很大。我希望你能帮我疏通疏通海关...” “我又不是你亲爹,你的档案和身份我可以给你伪造,但是你的监控...” “我就是监控部门的。现在大家都清楚事情不好说,都在打算捞一把大的就跑,只要你能帮我打点好关系,我也会帮你一个忙。” “什么忙?” “我能帮你弄到法官的位置。” 第六十章 “拉斯蒂涅” “你怎么弄到?我都弄不到。” 皱着眉头的布洛尔用指头敲打着桌面,用怀疑的态度审视着面前的占卜家,眼中扭动的深黑色色彩加重,开始判断对方是否说谎。 “很简单。你不是‘腐化男爵’吗?我和那法官关系很好,我知道他好女色。那胖子律师就是靠着和魔女教派勾结,才在审判里那么占优势。你的业务能力比那傻子好多了。” “你以为老子为什么来这里浪费生命?还不是怕那群魔女害我?老子上个月才把极光会给掀了,她们的奴隶现在还卖得出去吗?” “别这么说。虽然罗塞尔大帝说‘断了别人的经济来源,就好比杀了别人的双亲’。但实际上,极光会那几十个人不是大头,种植园才是奴隶贩卖的大头,她们也不待见极光会的疯子,你此举正好,能除掉那胖子,和魔女合作,把那法官迷昏头...” 剩下的话不用占卜家继续说了,布洛尔很清楚。清算极光会成功之后,他的贡献又进步许多,如果能够成功地以法官的身份加入异常审判法庭,就有更多的机会积攒大量功勋,接触到更多的隐秘组织,甚至是拥有更高的权限。 他有些挣扎地闭上眼。 如果在司法机关内,需要使用这种手段上位的话..真的能算得上正义? 在沉默了两分钟后,他睁开漆黑的眼睛,从旁边摸出一根香烟,夹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把烟头伸向占卜家,而对方迅速把手凑到烟的首段,灵性摩擦之下,香烟的气味升腾而起。 叼着烟头,布洛尔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抖直手中捏着的风衣,把它重新披在身上。 抬起手,掌心正对牢门,牢门的空隙被扭曲成更大的“自由”,他把剩下的保释金拍进狱警手里,从占卜家手中接过自己的半高礼帽,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特里尔深黑色的夜幕中。 “现在我们来拼吧。” 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若明若暗,把布洛尔鼻梁左右的光影雕刻得如石雕。现在道路已经清晰而分明,联络到魔女,然后利用她们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获得功勋,通过审核,晋升为序列五后,或许他才有机会能够利用机关的力量,完成自己对公义的诉求,如果可以的话,或许还能找到伯莎,问问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我相信,这都是为了公义。为了公正... 如果德威看到此时的布洛尔,或许会惊讶于他的脸是如此接近桌前那尊乔治二世的雕像。但此时,这位悠闲的心理医生只是享受着自己的安宁时光。 在他的座椅后,忙碌的小恶魔们正在把各类神奇生物的内脏和颅骨丢进沸腾的熔炉当中,升腾着迷醉而致幻的深绿色烟雾,他吐吸着这令人迷醉的色彩,脚高高翘在桌面上,如同世界之王。 现在伯莎已经逃走了,但没关系,这女人迟早会露出马脚,因为布洛尔还在他手里。 戈达的病永远不会好,欣赏桑慢慢地憔悴,失望乃至绝望,然后将她占为己有自然是莫大的乐趣... 最大的危险来自那个“旅行家”,德威暂时也没能把握到这人的把柄。 不过没关系,生活就是这样,才有乐趣可言。 生存就是伟大的游戏!只有最为强大和狡诈的人才有资格活在顶端,享受一切。 而剩下的人,都是取乐的工具,倦了就可以随意扯碎丢掉。看着一群小人偶在自己手掌上起舞,把这些曾经社会上的精英玩弄在鼓掌中,看着他们一个个痛苦地死亡,总能给他巨大的乐趣。 夜晚漫长。但永远有可以令人沉醉而忘却时间的事情。 “再这样下去,你可能真的会死的!” 坐在戈达身边的桑有些愠怒地说着。 面颊变得比平时更为苍白,眼眶深陷的戈达沉默地低下头,继续书写着他未能完成的设计手稿。 在机械之心们的帮助下,一套初具规模的神秘学打击流程已经逐渐成型。 对铅阻抑奇术激发效应的理论研究已经开始,而他有幸成为其中的领头人物,将科学化研究和探索的方式教导给其余所有人。 即使他就此死亡,这些研究的方向和基础理论也会流传下去。 因为科学本身,是绝不会死的。 “的确。我很快就要死了。” 凝视着面前草稿的眼眸扬起,戈达费力地转动自己的轮椅,面对着那有些憔悴的爱侣。 把手中的钢笔放下,摘掉厚重的手套,他抚过桑的面颊,用大拇指有些生疏地把她的垂发拨回耳后,日渐硬化的手部肌肉让大拇指严重地抽动,猛地压了一下桑的面颊。 “...我..我不是故意的,桑..” 有些悻悻地慢慢放下手,桑伸手握住戈达的手腕,把他的手重新带回自己脸上。 “没事的,戈达。没事的。” 她咧起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两行反着光的泪水流下面颊。 “我最近听说还有一个医生,他的放血疗法很好..我们下周就去..我是说,既然这个时代都有非凡力量了..万一那个方法也对你有用呢?或者我们去费内波特..” 抽噎的声音间杂在她的话语里,泪水落满了她的膝头。 戈达金色的眼眸凝视着她,双瞳颤动着。 通识者的完美回忆让以前的生活仿佛尚在眼前,那段才进入这个陌生世界的彷徨,迷茫,和她邂逅的那个平常的下午,还有她的花田和微笑... 现在他很清楚,这一切都行将结束,最乐观的估计来看,他活不到下一个冬天了。 堆满引擎,元件和设计图纸的落地窗上结满霜花,骤雪落满窗棱和屋檐,把所有东西都染成纯白,寒意从内而外地浸透了一切。 “...我活不了多久了。桑。等我死了以后,德威他们会照顾好你的。我把这些稿子都留给你,申请来的专利每年都能有足够的补贴..如果还不够..你就把我的液化工艺也公开。我还有自己的一个私人账户..里面还有五千费尔金,密码是你的生日。” 两人无言,只是对坐,这个长夜里只有她的抽噎声和呼吸声。 第六十一章 告别信 “你要的文献。” 把厚重的一叠文献丢在伯莎面前,托卡列夫魔像双手搭在膝头,那双浑浊宝石雕刻出的双眼在失去法术伪装后,显得似人非人,放射出无机质的白光。 坐在廉价房间的木板床上,伯莎翻看着上面的文献,确认无误后用力点了一下头。 “很好。我欠你的,如果你迫切需要我支付代价,那就取走我银行里的钱。如果不着急的话,我会设法取出皇室派内我能接触到的资料交给你。” “我暂时不需要钱。” 双手交叠着搭在膝头,魔像很清楚地表达出了选择。 当然,厄兰兹依旧有着些许私心,或许这层欠款关系能够让伯莎保持足够谨慎的态度面对风险。 “好,那就到此为止吧,我去订船票。” 伯莎没有继续和厄兰兹闲聊下去的意思,起身便打算离开。 “我直接带你传送到拜朗。等你能确保自己安全之后,再回来和我合作,把布洛尔和戈达救回来。” “..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魔像旁边随着空间的闪动,又多出了一个托卡列夫。 这位托卡列夫手中悬浮着人头尺寸的星象仪,随着外壳金属环的不断转动,整个球体被划分成七十二个部分,按照七十二区恶魔分管七十二个区域的方式,转而开始测算南大陆的具体灵界坐标。 苍白的指尖捏住窗外的一颗星光,指尖朝内甩进房间里。 璀璨的星光编织成一束纤细的道标,指引着灵界的具体方位,厄兰兹把手套搭在伯莎肩头,两人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了拜朗的哈加提草原上。 “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了。活下去。” 那是伯莎最后一次听到自己的同乡人说话了,现在她正凝视着自己面前镶金的木桌,以及桌上那张空白的信纸。皇室派履行了保护她的诺言,让她暂时逃离了危险。 但她过的并不安宁。怀着些许担忧的思绪,她抬起笔,把脑海中所想的形象写在纸上: “致卡尔·布洛尔...” 她看着那一行墨迹,似乎是在想着下一句要写一些什么,脑海里却自然地浮现出了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那是穿着不对称黑色礼服的律师,踌躇满志地端起侍者递过来的酒杯,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有些生疏,却又娴熟地和贵妇人们攀谈着。 他谈吐优雅,礼节得体,和贵妇人们在舞池里进出,和别的贵族们交换酒杯,律师的口袋里揣着财产转赠的手续,衣袋里放着她送的钢笔。 伯莎摇摇头,把这些幻像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抬起笔写下了下一行: “我不知道你最近过得如何,我要为我的离开道歉。” 他的脸上挂着笑,心里想着要怎么挪动慈善基金。 “我很确定,德威正在暗中催眠和操控我们。并且这种影响为时已久,让我们都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 她送给他的钢笔被贵妇人的手拔开,签下的条约是丈夫意外身亡后的遗产处理条例。 “也许你会觉得这有些荒谬,但我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 他出入一场场晚宴,腰板越发笔直,笑容越发真诚,贵族们以他奇迹般的辩护而赞赏他。 所有厌恶自己丈夫的贵妇人都希望他帮忙转移财产,所有运营着慈善基金的人都希望能靠着他制造完美无缺的假账,脆弱的辩护律师们在他的口舌下放弃辩护.... “第一,你可以购买一本d·瑟维斯特博士的《常规催眠疗法》,按照书中内容对照共济会地下室内的装饰...” 他向廉洁的人送出香烟,向摇摆的人送出人情,向贪心的人送上金钱。而所有廉洁的人,在腐化男爵面前,都会变得贪得无厌。 他是那么聪明,懂得绕过执法者的眼睛,躲在法条的暗影庇护下,为法官点燃卷烟的火焰。 他清楚所有人想要的,他允诺,他给予,然后用一纸起诉书,从法庭上取走一切自己想要的。 “第二,你可以发现,我们中脾气最为温和的罗纳,在谈论到反对德威的话题时,态度都会严重地偏差,甚至是有躁郁的倾向。” 他炙手可热,像冉冉升起的新星,当工匠的齿轮崩坏,太阳歌者的歌喉干涸,丰收祭司的田地歉收,星象师凝视星辰,恶魔端坐高笑的时候,他权势惊人。 “第三,你始终知道,我们所有人都有着严重的精神问题,但他的治疗几乎从来都没有什么作用,我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你是否还能感受到..但离开了德威的我,越发觉得这一切是个骗局。” 伯莎顿了顿,那些本想说出的话,被那些奇怪的景象扰乱了,让她写不出自己真正想要传达的事情,凝视着泅开一片黑斑的句子末尾,她匆忙地抬起笔。 “爱你的伯莎·布兰奇。” 把所有的情感,写进句末的几个单词,她合拢信封,吹动铜哨,召唤出自己的信使。 灵性预兆波动,端着酒杯和伯爵相谈甚欢的布洛尔意识到变化,举起杯自罚一杯后先行告退。 他走出金碧辉煌的大厅,走过真人乐队演奏的美妙舞曲,随着厚重的舞厅大门在他背后合拢,那些悠扬的乐曲也瞬间变得沉闷。 走在天光熹微的走廊里,落地窗外铺满白雪的花园戳破了虚假的温暖。寒冷浸透他的礼服,让他从持续了很久的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接过信使递来的信封,布洛尔忐忑地拆开封蜡,阅读着手中的信件。 背靠着墙壁,黑色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窗外的雪。 冰霜冻在合欢树的枝条上,延伸出雪白色的枝叶,随着惊鸟飞离树梢,冻脆的枝干咔嚓一声断裂,沉沉地落入雪中。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微笑着的贝拉正靠在门廊前,她挽起的黑发,璀璨的双眸和精致的容颜牵动出一个微笑,而她身后瑟瑟缩缩的少年凯文眼中浑浊无光。 “怎么样,亲爱的,下定决心了吗?” 款款的黑色丝绸长裙随着双腿迈动而飘近,高跟鞋踩在金丝穿插的费内波特地毯上,一步一步地逼近布洛尔。她身上的迷香,唇齿间喷吐的温热吐息,无不令人陶醉。 律师手上骨节凸起,把手中的信扯个粉碎。黑火把所有的纸张烧个粉碎。 他用微不可查的手法藏起其中一块碎片,放进了口袋里,对着镜子重新整理自己的容颜和头发,转过身,满怀野心地推开那扇舞厅大门。 扑面而来的香水和辉煌再次充斥布洛尔的感官,他转身朝着贝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绅士地俯身伸出一只手,而黑纱笼罩的秀手也矜持地搭在他手心。 这一切谋划已久,也因此必然会做到。 律师引着魔女,在舞池中穿梭和行走,最终停在了现任法官面前。 “法官大人,夜安。” 第六十二章 重不可受 脱下黑礼服交给仆人,换上厚重风衣的布洛尔转身离开舞会,他知道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已经快要结束,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那魔女要做的了。 冷风和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让双眼不得不眯起。 即便如此,很快也有白色冰霜冻在他的眉毛和鬓角之间,仿佛他一夜老了几十岁。 喉咙间的干燥和肺部的收缩感让他自然地取出一根香烟,用手挡住铺面而来的风,护住自己打火机的火苗,擦燃了香烟顶端的布洛尔用手护着烟头,缓慢地吞吐着烟雾。 他起初很讨厌这种感觉,但也已经习惯。 为了应酬不同的人,他的口袋里装满了细烟,卷烟,香烟,雪茄和拜朗土烟,他知道大人物们的口味偏好和习惯,永远能正确地做出选择。 这感觉并不好。 对香烟的依赖始终在提醒他,不是他改变了社交圈,而是他正在被社交风格塑造成理应有的完美模样。而本心,则似乎越来越遥远了。 从口袋里取出唯一一片没有被烧掉的信,那句“爱你的”让他眉眼和缓,暖流也从心底涌起。 他不在乎事实是什么样了,重点只在于此事成功之后,一切都会逐渐好起来。 布洛尔笃定着这一点,吐出口中浓厚的一抹灰烟,把半截烟头丢进白雪上,掸掉肩头和帽檐上堆积的雪,自己扯开马车的门,跃进其中。 马车吱嘎作响,跑过堆满雪花的街头,坐在窗边的厄兰兹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看着地上两条黑色的车辙印被雪花覆盖,又转头回到自己的桌前。 在这段时间里,他请来过托勒密,诺查丹玛斯,威廉·利里等占星学大师,在他们的帮助和合作下,重新测算过新的十二宫和旧十二宫的关系。 星座还是那些星座,它们代表的神秘学意义和对应关系都没有变化。只是它们的外形的变化和叫法的变化改变了一小部分的用途而已。 他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力量才能扭转星河的轨迹,只是越探寻星辰的秘密,越是觉得自己的渺小。 当然,这种渺小是人类之所以伟大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深切地知道自己有多渺小,所以才为了自己的雄心,人类能用自己的智慧探索宇宙和最基本的物质规律。 用神秘学的话来说,就是“人是唯一能选择自己将成为何物”的生命。 怀着这种谦卑的心态继续着他的对照实验,他能显著地感受到魔药的消化进度提升了一截。这是他前段时间研究时也没有得到的意外之喜。 写完最后几行字,滑动的星辉把所有的图纸黏起,随着厄兰兹指挥家般的手势而重新排列顺序,绘画在纸张上的那些图案开始连接起来,组合成一个巨大的星图。 南北半球角度的神秘学星图现在已经完成雏形,而他暂时还不打算具体观测星体。 以质变到现在为止的窥秘之眼,他能一眼望过几十米的物质阻隔,精准集中的话,自身就相当于最高级的天文望远镜。 只是那些在天空中浮动的诡异东西让他知道,如果真的以最大效率施展窥秘之眼,哪怕只是不小心看到那层“壁障”的薄弱处,都可能被那些东西瞪个稀碎。 因此,所有的研究都只能靠着星象仪来完成。 学徒途径的序列七“占星人”通常都倾向于使用水晶球来完成占卜,其原理,其实来自于“水晶占卜的本质是水卜术”。 通过将星光映射一次,再利用介质集中灵性,用壁障,水晶球,灵界,和灵界映射四层保险,来避免被那些“东西”察觉。 当初在摩斯苦修会书架上见到的那些图案启发了他,那些利用类似结构引动天上之力的结构,即使长时间内无人维修,也保持着相当有效的状态。 这或许是暗示着,那些结构即使没有灵性维持,也能自然地借用一部分繁星之力。 而他的研究就是基于这个方向试图做出突破,把十二宫的神秘学象征和效应分解成最基本单位,然后把它们归纳,总结和统计起来。 基于诺斯替语开发出描述这些象征的符号和咒文..如果足够成功和精准的话,即使是普通人,应该也可以利用这些文字,创造出最合适仪式的环境。 如此一来,他们也不再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随时随地都能尝试着完成仪式。 现在伯莎在皇室派那边,戈达,桑和罗纳毫无疑问基本上同时在一起。布洛尔..之前才从眼前过去。为了避免流言蜚语干扰他的政治生涯,他应该是独自居住的。 指尖在空中打了一个转,一环星光交错着编制出瓦沙克远见术的结构,靠着这个法术,厄兰兹将自己的窥秘之眼效果进一步提升。 娴熟地给自己施加好防护性的法术,占卜确认德威应该不在玫瑰公馆内后,厄兰兹将法术的焦点定位到玫瑰公馆。 不可见的巨大独眼从空中张开,冰冷地俯瞰着特里尔。 很快,这只独眼就变得隐匿而难以察觉,并且刻意避开了教堂等区域,对准了玫瑰公馆。 房屋的外部结构在这只眼睛中仿佛不存在般,直接露出里面的住户。 厄兰兹皱着眉头仔细辨识起德威的房间,其中散落着些许恶魔途径的黑红色灵光,但强烈程度都不算太高,暂时推测不出什么明确的内容。 罗纳正从房间里拿出一瓶药剂,从灵光上来看,似乎就是当初戈达服用的那种药。 他把窥秘之眼的效果进一步放大,仔细观察那现在占据了他视野的红色药物,当初那种能看到事物之间隐秘联系的能力此刻被发挥到极致,那条透明的“脐带”从药瓶,穿梭到戈达的血肉当中。 灵性预兆到了极点的剧痛强行中断了厄兰兹的法术效果,他捂着不停涌出眼泪的眼球,脑袋被搅得神志不清,上次感受到这种剧痛还是隐匿贤者的呓语。 如果不是“星象师”之后,窥秘之眼在窥秘之余还提供了一定的保护,这一次窥视可能就会重创他的灵体。 但这一次窥探也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戈达的病根本就是那种药物的戒断反应。 那药里面... 厄兰兹猛地咳嗽一声,一颗眼球从他的嘴里被咳出,那沾着黏滑液体的眼球疯狂地转动着,似乎在朝着什么东西发出信号。 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一转身,化作星光洪流冲破窗户飞了出去。 在他转化成星光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看见自己身上缠绕着的所有灰雾都为了抵御一阵无形的波动而被粉碎。 活跃在他右臂上的所有符箓一束束飞出,趁着灰雾彻底消失的时候,烙在了他的灵体上。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因蒂斯的白玫瑰街,街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深紫红色的烈焰砰然炸出,连带着房间里的木地板,半截墙壁和管道,全部被那阵暴戾的魔火掀飞。 烟尘弥漫在空气中,浑浊了飘着大雪的街道,那些沾染了紫火的碎屑落在雪上,泅开一片墨绿色的液体痕迹。 在事发大概十分钟后,周围聚集的所有人似乎都沉入了一场梦境当中,眼神迷茫地离开这片区域,而一队机械之心立刻抵达现场,成捆的阳炎卷轴被丢出。 长达半小时的饱和式净化后,领队的人把手中一个不断转动的黄铜音乐盒合拢,带领全队成员走上事发的二楼。 “尝试占卜。” 队长在迟疑了一会后,转头示意“窥秘人”队员探查具体情况。 那位窥秘人刚掏出灵摆,默念七次。 啪。 猩红的血溅在了所有机械之心的脸上。 而原本站着窥秘人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套浸透了血的空袍子。 就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抽死了一只吸饱了血的蚊子。 第六十三章 最后的警告 “报告。机械之心编队1-10全体覆灭。霍拉米克主教已经出动,周边区域已联合拥火者,完成封锁。” 穿着棕褐色制服的机械之心成员在队长面前站定,脸上是难掩的恐惧。 “我明白了。你和剩下的队员全部待命。” 黄铜音乐盒继续播放着乐曲,所有机械之心成员全部背对事发现场,和永恒烈阳教会的拥火者严守住周边污染不再扩散。 戴着牧师小圆帽的霍拉米克站在楼下,肩膀处张开的黑色喷射器扭转轴承,将炼金术士调配过后的不稳定化合物发射到楼顶,黄绿色的液体顿时覆盖住整个楼顶。 两具装载着重火力的人偶迅速走来,同步地装填一款世界盐3式净化迫击炮。 叛徒埃尔道斯·厄兰兹提供的技术被更新到第三代,基于哈瑞斯·戈达和托卡列夫·弗雷泽合写的论文所提出的思想,开发出了这一代可以精准地利用元素象征的世界盐产物。 金色的火光不停地从炮孔中喷射而出,每次发射后就会出现深蓝色的光芒在炮管上流动,迅速解决连续发射炮管过热的问题。 持续发射长达十分钟后,金黄色的火光在黄绿色的“泡泡”里明暗不定地闪烁着,每道狂暴的净化能流都在里面反复净化着残余。 三十分钟后,净化初步结束,霍拉米克向着万机之主祷告,朦胧微光从天而降,把这栋大楼都彻底地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和物质微粒,没有残留任何污染。 而此时,已经躲在黎明号自己房间里的厄兰兹正在纠结要不要就此离开。 现在魔女教派和极光会的事情已经算是全部结束,伯莎也会稳定地送来灵教团的资料,一个几乎死定了的戈达,还有没有价值的剩下两个人不值得他用命去干涉。 真正重要的事情是那个德威。 他的行事轨迹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他产生危机预兆就会立刻逃窜离开特里尔,这个流窜作案的家伙会对厄兰兹的研究造成大量的干扰和不必要损失。 尤其是此人和这么恐怖的东西有所勾连,必须尽快而且趁早地借官方之手处理他。 随着那些符箓贴上他的灵体之后,他尝试向愚者祈祷的仪式全部失败了,不是仪式无法生效,就是愚者未能赐予回应。 但他也逐渐意识到要怎么利用这些符箓....在有了最基本的知识之后,改变和再创造对于已经到序列五的厄兰兹而言,变得相对简单了不少。 他的指尖在空中一点,留下一抹藏青色的墨迹,随着指尖流畅地勾勒出符头,符窍,厄兰兹口中也逐渐念诵起绕口的法诀。 “开天门,闭地户,留人门,切鬼路....” 随着符咒被勾画,周围那些无形的透明脐带也开始激增,他身边的一切东西似乎都隐秘地和“某些东西”连接了起来,成为了仪式组成的一部分。 星光在脑后转动,校正着最合适的环境,三圈诺斯替语将这个状态下的良好影响固定下来。随后是对应的魔法标识和象征符号,对应着一个祈请仪式,再后是落进对应位置的草药和灵性材料。 一个微缩的地球被捧在厄兰兹手中,而这个地球本身被切割成七十二块。 他转动这个球体,把位置固定在精准的坐标上。 利用法术和灵界坐标,门途径的知识完成“定位”,然后是七十二区恶魔作为“中介”来传递灵性,最后才是施展仪式的厄兰兹本身。 一道并不显眼的星光在特里尔白玫瑰街的上端亮起,构成了一个逆三角。 一束纯白至极的法术光芒被倾泻而下,在地面烙下两行字。 结束了仪式后的厄兰兹几乎晕厥,灵性被严重耗竭带来的失控前预兆让他头疼欲裂,皮肤则干燥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开。 费力地从地上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向书桌,他一把扫掉桌上的所有书本,把有灵性的材料按照配方粗暴地倒进锅里。 搅弄之下,生成了一锅深蓝色的灵性药剂。厄兰兹不顾形象地端起锅一饮而尽,那种烧灼大脑的疼痛感和皮肤干裂感才逐渐消失。 远在特里尔的机械之心成员们依旧保持着最高程度的警惕,这道白光直接吸引来了霍拉米克派遣在这里的人偶,那人偶在环顾周围环境后,慢慢走向白光正中。 那里没有任何污染,只是刻着一个名字——“德威·亚波利特”。 “....” 人偶没有说话,忠诚地把这条讯息发送到了霍拉米克处。 正在开着战略安排会的霍拉米克接收了讯息,所有的成员都看着机械臂自动在黑板上嗒嗒写下了这个名字。 “..这是在诱导我们去转移调查重点吗?”其中一位队长皱着眉头。 “..能查到这是什么人干的吗?”另一位翘着桌子。 “换我,我可不要在那种地方占卜或者预言。”脾气不好的又一位不屑地说着。 “好了,各位。目前这件事情已经定性为恶劣程度最高的事件,你们在汇报完成之后,将会接受记忆删除以确保不外泄有关情况。” 霍拉米克拍了拍手,一副铁黑色的面罩就扣在了他脸上,而房间里迅速被管道喷出的深蓝色气体灌满,所有的小队队长都神情恍惚地晕倒在这片迷雾中。 抽风扇的声音呼呼传出,气体被排出房间,被妥善处理。 一众小队队长看着面容和蔼的主教,似乎是认为自己打了盹,猛地端正自己的坐姿。 “请问,尊敬的主教先生,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02编队,搜查这个人。”霍拉米克抬起手里的指示棍,敲在“德威·亚波利特”上。 “剩下全体编队,和拥火者组成临时编队,搜查整个特里尔范围,如果发现任何和隐秘组织‘玫瑰学派’相关的成员,都允许立刻逮捕。” “遵从主的意志。” 所有小队队长都同时站起,在胸前点了一个三角圣徽。 “遵从主的意志。” 霍拉米克也点了一个圣徽,谦卑地略微点头。 全体分队撤离会议室,霍拉米克也从怀中取出一张卷轴,随手丢在地上,让它顺着地面滚动展开,在那其中,一个深蓝黑色的漩涡徐徐浮现而出。 霍拉米克踩着这个漩涡中的螺旋阶梯,一步一步地消失在房间里。 第六十四章 公正 “开门!机械之心检查!” 轰然一声,玫瑰公馆的大门被铁锤撞开,阳光照进了黑暗的大厅中。裹着薄毯睡在沙发上的戈达被强光刺醒,两个持枪的机械之心已经把他架在正中。 “搞什么?!阿里戈,还有你,莫斯哥特,别忘了是谁当初借你们钱喝酒的!我....咳...咯...这是我家..!你们在干什么?” 一边咳嗽着吐出满嘴鲜血,一边对着那两个机械之心怒目而视着,戈达咬紧的牙关间鲜血横流,把前襟染得一片腥红。 “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干..不是我...” 罗纳蜷缩着身体,在黑暗的枪口下颤抖着。 “他身体不好。你们别刺激他了。” 桑的语气平静而淡漠,一双亮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浑浊而灰暗。 剩下的机械之心们拥上三楼,坐在门后的德威把玩着手心里那枚温润的深蓝色棱形宝石。 “繁星。” 触发词被念出,就在大门破开的前一刻,他的身形淡化消失,什么也没有剩下。只留下装备齐全的机械之心们环顾着空旷的正厅。 “别进去,我的灵性预兆提醒这里很危险。” 队内的窥秘人第一时间发出警告,全体队伍也随之后退,回到了一楼。 “执行有害神秘学传播阻断程序,清除玫瑰公馆。保护性观察全部住民。” 通知声被传声器放大,指导着全体队员精准地处理着整个玫瑰公馆。 在谨慎搬运掉证据,可用于占卜的物件和重要物品后,剩下三人被机械之心们簇拥下退出了玫瑰公馆。 炼金术烈性炸药被安置在房间的承重柱周围,冲天的烈火和爆炸声中,这座宏伟的公馆被工程定点爆破炸成了一片瓦砾,漫天的烟云凝固着,迟迟没有散开。 戈达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有没有挣扎过,或者有没有握过桑的手了,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捆在了束缚衣当中,肺部的烧灼痛感不知为什么减弱了很多。 生的希望一下子在戈达心里燃起,他挣扎着扬起脑袋,左右环顾着。 “波尼斯..波尼斯?” “我在。” 桑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伸手理顺戈达的卷发,看着他脸上浮现出的血色,那种太阳般闪烁的光芒再次回到了桑的眼睛里。 在那一瞬间,活下去这三个字深深地刻在了戈达脑海里。 他还有那么多研究没能完成,还有爱着他的桑,哪怕这个世界再疯狂,他也不舍得就这么收手。 而有些人,则已经不能收手。 站在异常审判法庭的原告席上,穿着黑色正装的布洛尔掏出发油,把雪白的鬓角染成黑色。 他深呼吸了几次,从怀中取出祖母绿色的钢笔,轻轻摩挲着,脸上浮现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伯莎,很快我就会成为法官....终于,我能够声张公义... 今天就是开庭的日子,而被押到法庭上的人,是以前的法官。 木槌敲击声轰然传出,站在高位的临时法官声如洪钟: “原告,卡尔·布洛尔,起诉格·塔兰杰。” “据本司审查,你犯有挪用共有财产罪,强奸妇女罪和非法闯入他人住宅等共计二十一条有关法律规定,理应革职,接受进一步政治审查。” “被告,你可以申请辩护律师发言了。” 法官双手交叠,在宣布完罪名后,将目光放到右侧的胖律师身上。那律师支支吾吾,半天没能从嘴里挤出半句话来。 “根据..根据《新订民法典》第八条第十六款....” “‘强奸罪既遂只能适用于犯罪者本身主观有侵犯被害人。’,但很不幸,根据《民法典第二款修正案》,‘不论受害人是否宣称遭受侵犯,最终核定既遂时依照有司调查情况决定。’” 布洛尔嘲弄的语气猛地打断了那胖律师的话,而临时法官对此保持了绝对的纵容。 “多不幸啊,一个如此可怜的寡妇,对她丈夫如此忠贞而虔诚,却要遭受所谓法官的侵犯,玷污了她的名声和灵魂!你哪里有正义可言!陪审团的各位,看看吧,这就是我们司法机关里的污垢和毒瘤!为强奸犯辩护,而不为公正发声!” 穿着紫红色的长袍的陪审团成员中传来翕动的声音,临时法官用轻敲桌面压下声音。 只剩下一声尖细,压抑而悲怆的啜泣声在原告席上传出,贝拉本就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浮现出的泪痕,让在座所有见到的人都不由得为之动容,心弦都随着她的抽噎而颤抖。 “我...我..我放弃对此人的辩护。” 那胖律师张皇地环顾周围,滑稽地拉开木栅栏,趔趄着消失在走廊中。 这是一场已经注定了结果的审判,一个不需要仲裁的法庭。 “格·塔兰杰,你是否认罪?” 木槌再敲,临时法官的眼睛落在咬紧牙关的塔兰杰身上。 “......我认罪。” 塔兰杰狠毒地凝视着扬起下巴的布洛尔,被押送着送进黑暗的走廊深处。 陪审团的全体成员起身离开。只剩下簌簌的衣袍摩擦声。 在衣袍交错间,贝拉站起身来,把玉手轻搭在他的左肩,早已和布洛尔勾连好的临时法官拿着一件叠好的黑色衣服,一手递到布洛尔面前,一手搭在他的右肩。 “恭喜,我们的新法官。” 手中捧着重如千斤的法衣,布洛尔的心里没有任何欣喜,眼神浑浊如一滩死水。 他失魂落魄地坐进马车,在仆人们的簇拥下回到自己独居的房间,独自一人换上了那件法衣。 深黑色的法衣庄严而肃穆,衬得他高耸瘦削的肩头更加挺拔和平整。 那张死人一样的脸皮扯了扯,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对着镜子呕吐了起来。他根本无法抑制住这种恶心感,任由肮脏酸腐的呕吐物从他嘴里喷出,把浑身的法衣染成一片糟糠。 布洛尔跪在地上,双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刨动着,眼球失序地胡乱转动,而口中则不停地涌出酸水,让他的胃袋痉挛,身躯蜷缩,在地上和癫痫一样抽搐。 他是这么恨他自己,但也是在这一刻,他的魔药全部消化了。 这份慢慢消化了几个月之久的魔药,在这一个月里飞快地消化了。 “哈。” 吐出嘴里的酸水,他瘫坐在地上,看着镜子里脱了相的自己,还有沾满秽物的这身黑色法衣。 这是对的。 我是公正的。 我是公正的。 我是公正的公正的公正的....我没做错...我一定能... “我是公正的..我是公正的...我是法官...我是法官...” 布洛尔失心疯般地在地上爬动,嘴里不停地呓语着,眼前不停的闪过凯文在法庭上挣扎和啜泣的样子,闪过那孩子和父亲坐着马车消失在夜幕里,闪过凯文的父亲被纤细的蛛丝割断了喉咙... “我是公正的..我是公正的...” 他看见自己满脸奸笑地端着贿金坐在别人的会客室里,看着贵妇人们把毒药放进自己丈夫的酒杯里,也是他亲手从那一笔笔交易里指导别人签下倾家荡产的合同。 “我是公正的!!公正的...” 在谵妄般的疯狂里,一张书信从房间底部滑了进来。 【开庭提醒:明日下午三点五十,异常审判法庭会所四。】 【被告:伯莎·布兰奇。】 第六十五章 吾爱 当伯莎·布兰奇被等候已久的异常审判法庭抓住时,她的手里还握着布洛尔写给她的信。 她没有抵抗太久,很快就被押送起来,被装在四轮马车里,运送到深黑的地底。 负责监控她的赛吉连忙穿梭灵界,告知了厄兰兹这件事情。 而那封信,则因为可能威胁到布洛尔的地位,而被他培养的下属亲手烧掉了。 只有躲在暗中,怀里捧着两个女人的德威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 卡尔·布洛尔站在灰白色的房间里,凝视着落地镜里的自己。 离开庭还有半小时,这是他最后整理自己姿态的时间。 这是他作为法官的首次开庭。 当初的踌躇满志似乎仍在心头,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小时候和父母许下的豪言壮语。 又好笑,又可笑。 黑色的法衣挂在衣架上,虽然已经把上面的呕吐物洗干净了,但在布洛尔眼里,那件法衣永远都浸透了恶臭的腐臭味,沾满了滑腻的粘液。 有些东西是洗不掉的。 当变通超过了必要的限度,当法的威严遭受挑衅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但他始终坚信自己是公正的,至少,这些都是为了更好地履行公正而做的必要的牺牲... 对,他已经是法官了,也许那个伯莎·布兰奇只不过是同名同姓的人.... 即使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又怎么样呢..? 他是法官..法官就该绝对地客观和公正,不能容许任何对法的亵渎.... 即使是她..即使是她也不行。 猛地从衣架上扯下法衣,披在自己的身上,布洛尔扣上一枚枚骨质纽扣,纵使镜子里的人此刻面颊消瘦,深陷见骨,鬓角垂落的白发憔悴干枯。 蘸好发油盖过那层雪白,他把自己的头发再次整齐地往后梳去,捏紧了手中的那只钢笔。 转头离开房间,布洛尔行走在那条通往法庭的灰白色道路上,在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才是等待审判的那个犯人。 大门敞开,穿着紫红色长袍的陪审团成员陆续进场,其中一位扣着墨蓝色的软呢帽,纠结蓬乱的黑色长发白了不少,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坐在了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布洛尔站在高处,目光审视整个法庭,掌心冷汗直流。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用绷直的四指和大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杆木槌。一时间竟然没有把它拿起。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短暂的细节,而他也迅速缓了过来。 木槌抬起,落下。 铛。 “凭着民法典赋予我的权利,执政官赋予我的使命,我宣布,就伯莎·布兰奇的初审案,正式开庭。” 面对着他的那扇黑色大门轰然间打开,押送着犯人进入待审席的两位中序列非凡者身上散发出难言的威严,让整个陪审团都变得更为寂静。 而在正中的伯莎头发凌乱,身上的那件纯白色囚服似乎像是被生硬地套了上去,她看起来瘦了许多,是生了病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布洛尔的神情变化,伯莎的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你可以申请一位辩护律师为你辩护。伯莎·布兰奇。这是你的公民权利。” 布洛尔合起眼眸,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话语中的颤抖。 “不用了。我选择不享受这份权利。” 她晃晃脑袋,拒绝了布洛尔的提议。 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气声从布洛尔喉间传出,他拿起手边的卷宗,逐渐展开。 “那么现在开始宣读你的罪名。伯莎·布洛尔,被控为隐秘组织灵教团的皇室派成员,涉嫌谋杀曼蒂·伊德温,走私非法货物。” 每说出一条罪名,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布洛尔肺里的气给抽走了一样,让他的语气变得越发失去严厉和锋芒,但却始终强撑着那么一个最后的架子。 “你要为自己辩护吗?” 那双黑色的眼睛对上伯莎抬起的深蓝色眼眸,却又闪躲地挪开目光。 “..是的。” 她点点头,而布洛尔则暗自松了一口气。 “..德威伪造了你的信件。利用他的非凡能力放大了我的担忧,让我慌忙之下借助皇室派内部的灵界穿梭能力,抵达了这里。而他应该是化名举报了此事,让我被抓住。” “别再相信德威,布洛尔。快离开这里吧...活下去。” 伯莎很清楚,她输在了最开始。而不是输在了一次博弈当中。 她高高地举起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我,伯莎·布兰奇,承认对我的所有指控,并愿意接受法条中对我的相应惩罚。” 然后她笑了,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美得不像是身处法庭。 “没事的,布洛尔。我知道你的追求是什么。公正地裁决吧。” “.......” 布洛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严格按照律法裁决,凡是确认为隐秘组织成员的,一概以不可减刑的死刑处理。除非教会成员将其收为封印物副作用测试者。 所有人都看到法官痛苦地坐在高背椅前,双手蒙着脸。 两种想法在他心里疯狂地纠缠撕扯着,让他心如刀割。 你是要救她?还是杀了她? .... 良久之后,他低着头握紧手里的木槌,猛地敲击一声,其声之响,甚至让悬挂在法庭左右的两面旗帜都随之波动起来。 “凭着民法典赋予我的权利,本案法官在此宣判。” “隐秘组织成员,伯莎·布洛尔,因犯扰乱社会治安罪,蓄意谋杀罪,走私罪。” “宣判绞刑,即刻执行。” 一张棕黄色的死刑宣判书被送到伯莎面前,她从容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把它转交给工作人员。 而当这张纸被转放在布洛尔面前时,他又一次犹豫了。 随着满嘴牙齿被咬得稀碎,鲜血横流,他拔开那根钢笔的笔盖,在纸张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就在那一刻,法律效应彻底成立,宣判书公正有效。 无形的绞架从伯莎脚边的阴影里生长而出,拉长成狰狞扭曲的绞架。荆棘般的黑色倒刺软边和蛇一样缠紧她的脖子,掐灭了她的笑容。 布洛尔双手捧着脸,睁大到血丝凸显的眼球瞳孔收缩到极点。他不想看,但他不能挪开眼。 他亲眼看着那张笑容浮现过的脸颊逐渐变得通红,发出窒息前介乎干呕和咳嗽的一连串排气声,她的手本能地去抓那长满荆棘的绳索,抓挠得黑红双色的血液一并横流。 然后即使是这种挣扎也变得无力,手指头无力地垂落,她脸上的红色被死一样的苍白替代,双眼外翻而突出,下嘴唇被咬破一截,可以透过嘴唇看到下半牙齿。 在她因为死前失禁之前,她的尸体被推着,在绞架上左右晃动着离开法庭。 “咔....” 一种快要断气般的咳嗽声从布洛尔喉咙中传出,从他的手臂开始,黑色的卷曲毛发开始不停地钻出。 散发出秽恶的呕吐气味。 陪审团的成员中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然后是全部成员,都撒腿从这里逃出。 在负责处理的非凡者们到来之前,失控到最后关口的布洛尔眼眶中眼球滚出。 一张血红色的裂口从布洛尔脸上长出,发出了难以言喻的低吟。 同时,他原本的那张嘴,开始发出无止境的尖叫。 “公正!!!” “ma chérie...” “..公正!!” “ma chérie!” “...公正...” “ma chérie!!!” 两张嘴同时咆哮着,死刑宣判书被扯个粉碎,法官的座椅被砸碎成木片,那头怪物疯狂地宣泄着。 随着一张嘴的声音越来越小,另外一张嘴却喊得越来越响。 直到最后,这两张嘴的尖叫汇成一句,永世不休地咆哮着。 那突出大脑作为眼球的怪物,似乎还在不停地流着血泪。 “ma chérie...” “ma chérie!!” 而作为唯一一个还坐在旁座的厄兰兹把帽檐拉低,戴着的手套上金色龙鳞逐渐收回。 这是他记录的最后一次“心理学隐身”。 两个仲裁人途径的非凡者正在靠近。 他不再观望,在传送干扰形成之前,转身传送离开法庭。 在灵界变幻莫测的色彩斑斓中,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只怪物。 即使是布洛尔本人也不知道。维持他并不疯狂的东西,不只是公义。 更重要的是,他那颗想保护住别人的心,那想护住伯莎的心。 现在人已死亡, 徒留那只怪物,永远地咆哮着“吾爱”。 第六十六章 法的大门 “辛苦你了。” 午夜,站在堆满白雪的墓园外,厄兰兹从怀里抽出五十费尔金的钞票交给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 对方清点确认无误后,把手里拿着的行李箱交给厄兰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厄兰兹拎着那个沉重的箱子,朝着墓园的深处走去,姿态各异的墓碑上落满白霜,冰棱垂落,碑文的凿痕里冻实了雪。 仰起头,他的窥秘之眼穿透厚重的云层,看向星辰璀璨的天空,代表着死亡和灾厄的凶星光芒明亮,仿佛一对灵魂才升上天空。 这就是占星术的初心... 基于“天上的秩序影响地下的秩序,因此可以通过看天上的变化而猜测人间的变化”而诞生的一门技术,贯穿其中的,是迫切希望能够知道未来,安居乐业的梦想。 走到已经挖好的空墓前,他打开手提箱,里面装着两颗人头。 入殓师的技术很好,几乎复原了布洛尔和伯莎的脸。至于他们的身体..为了提取出特性和归档,并不能得到合适的安葬。 把这两枚人头捧起,轻轻地放在专为两人准备的棺材中,合拢棺木,他拿起旁边已经被冻硬了的木铲,把它从结实的冻土里拔出,铲起泥土,慢慢地把它掩埋。 踩平墓土,厄兰兹半跪在空白的碑文前,从怀中取出雕刻刀。 随着石屑从墓碑上脱落,花体字也随之被刻出: “伯莎·布兰奇不详——1354年2月17日。” “卡尔·布洛尔不详——1354年2月17日。” “这法的大门专为你而开,而现在我去将它合上,从此以后再没人能通过。” 吹去墓碑表面的碎屑,厄兰兹按照惯例施展过反占卜法术后,开始准备处理剩下的后事。 第一,神秘女王已经收到了报酬,并将那份非凡特性粉碎,是时候把它交给谢尔德,准备晋升所必须的仪式了。 第二,戈达和桑,以及罗纳还在机械之心观察期,戈达是机械之心退休成员,暂时不用担心,除非机械之心们查出了戈达体内的“那东西”。 桑..厄兰兹也不清楚她是不是拥火者的成员。 最大的危险来自于罗纳。那个家伙被德威催眠的程度很深入,即使是序列六的“催眠师”也没能成功地化解这层强力的精神障碍。 临走前,或许需要和他谈谈。 “赛吉,去找谢尔德。告诉我他的位置。” 厄兰兹扯正手中的行者手套,开始确认自己身上的所有装束没有任何问题,遗漏和缺失。盘旋着的枭鸟消失在飞雪泼洒的空中,在即将结束的冬日上方游弋。 “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几分钟后,声音从厄兰兹脑海中传来。 “我明白了。” 蓝光闪动,当厄兰兹再次出现的时候,正停在一件普通的出租屋外,他敲了敲门,门后传来一阵碰撞的声音,似乎是谁不小心碰掉了东西。 “哦...请进,厄兰兹先生。我还是有点不太熟悉黑乎乎的眼前。” 大概半分钟后,谢尔德才把把门打开,并且习惯性地耸动着鼻子,似乎是在捕捉空气当中的气味。他走得不算快,但是很平稳,能够成功地在乱糟糟的房间里穿行。 “我理解。有些时候我也会瞎眼。” 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双关语玩笑,厄兰兹把头顶的软呢帽扣在衣帽架上,从怀中取出一个黄铜金属匣。 咔嗒一声,盒盖弹开,露出里面摆放着的金色非凡特性。 “这是一份纯粹的,只含有序列五‘梦境行者’的非凡特性。我不知道你魔药消化得如何,现在应该前后过了三个月了,我希望你已经消化好了。” “哦..实际上还差了一点..因为我眼睛看不见东西,上街都有些困难,催眠就变得更难了。” 露出一个有些窘迫的微笑,谢尔德双手交叠着摆放在膝盖上,那条用来代替手到处抚摸的尾巴则怠惰地瘫在沙发上,似乎是因为晃动太多而疲惫。 “..那也是自然的。现在这份非凡特性内已经不含暗示和污染,但我不能担保这是否还会把你吸引到问题所在地。毕竟分离的东西,总倾向于聚合。” 厄兰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代为保管,这能削弱聚合效应,提高你这段时间的安全。二,是你自己保管,这样一来当你消化结束,就能立刻调配和服用魔药,绝不浪费时间。” “当然,第一个全面优于第二个,因为这样你更安全,且从确认消化完毕到运到你这里,不会浪费超过三天时间,但我还是希望给你以足够的尊重。” “...还是第二个吧,厄兰兹先生。那份特性如果能在我手里,我能尝试着直接使用它。也能借助它提前消化一些魔药,或者提高我的位格。” 谢尔德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微笑,双眼依旧紧闭。 “..但我千万警告你,谢尔德·艾德森。一份非凡特性不能和你肌肤直接接触超过十五分钟,一旦超过,它就会逐渐融入你的身体,而不做仪式就尝试晋升序列五,无异于自杀。” “...不论如何,我尊重你的选择。” 厄兰兹咔哒一声合拢手中的匣子,推到谢尔德面前。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要去拜访一位故人,在那之后,我将离开特里尔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你遇到自称德威的人,一定要立刻离开,如果你遭遇了我之前请你接近的‘罗纳’,不要再和他谈话,更不要和他接触。”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把手拂过鬓角,看着两根干枯的白色发丝躺在手心,阖起的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的痕迹。 “他身上有很危险的污染,不要怪我没有警告过你,我再说一次,罗纳身上有严重的污染,我不能确定那污染是否会污染到你,如果你因为一时心软而接触了他,我会把你和他都杀了。” 身形闪动,谢尔德能嗅到空气中厄兰兹的味道已经弥散消失,再也找不到踪迹。 在灵界迅速地变幻着位置,厄兰兹在特里尔已经封锁的蔷薇巷98号内驻足。这里已经被拥火者们清理过,不剩下能供他执行仪式的残存灵性。 但这里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没有人会再来探查,并且足够接近目的地。 利用大荒野所知,戈达和桑都被关在机械与蒸汽教会的第五圣绞盘教堂内。 那里部署的警力虽然不强,但在戈达的研究成果被夺走之后,很有可能已经初步部署了基于内燃机的一系列保险措施。 而且污染了戈达的那种东西位格很高,蒸汽教会很可能对此保持了最高的警戒程度,甚至故意会铺设陷阱,就为了专门钓出更多的玫瑰学派成员。 他没有时间等戈达从里面被放出来了,因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戈达会被关押一辈子。 但..应该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厄兰兹转过脑袋,看向黑云遍布天空之上的繁星。 第六十七章 扯平 利用从谢尔德那里得到的“超心理学”知识,厄兰兹控制住自己窥视的主观思想,然后掏出口袋里折叠式的天文望远镜,不依靠任何超凡因素,纯物理地观察第五教堂。 关押戈达的地方虽然在地下,但留有了通风和换气的窗口。 如何确定那里是否关着戈达很好解决。因为那里不是专门的关押场所,之所以把戈达转移到这里,是因为戈达情况极为特殊,必须隔离。 不杀掉戈达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谁能保证,戈达死了,污染就会消散,而不是从一个地方扩散到另一个地方? 这是最基本的思想方式之一。 何况戈达本身还是卓有贡献的学者,不管是合著的统一论,还是新式动力发动方式,石油液化工艺,符咒技术在塑料制作中的基础应用等,都是有独特意义的。 而这个窗口,就是最好的联络处。 厄兰兹根据星光所处的角度和位置,做了简单的光路图测算之后,立刻离开蔷薇巷98号,转而走到第五教堂外围,眼睛没有看向教堂方向,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的地上看去。 是的,即使地下室只有一个房间的窗口透光出来,都有可能是故意伪装的陷阱,而戈达本身则被关在无光的另一个房间内。 但有一个东西,不会骗人。 地下铺设的蒸汽管道。 在厄兰兹最早进入蒸汽之心的时候,他注意到过蒸汽之心们会在房间内部加装铺设管道,其中一个管道最为特殊,它的位置位于墙角,有一个黄铜喷头。 直到他离开机械之心教会,也不知道那个观察室里的喷头是用来干什么的。 但在目睹过教堂内喷蒸汽,以及当初逃离机械之心的时候,整个分队内部,欧拓空投难得那一列催眠气弹让他猜到了一点点。 那就是,那是一个内设的,可以喷出麻醉气体的特殊管道。 用来避免关押的犯人发疯试图逃脱,而设计的紧急保护措施。 利用卷轴教授对材料成分的把握能力,结合当初那些烟雾的特征进行梦境占卜回忆之后,他推测出了这种烟雾的具体种类和相应特性。 发现为了便于露天追捕和保护无辜群众,那些麻醉气体有极强的挥发性。为了起效最快和不伤害无辜者,其中混合了一定的灵性要素。 结合这里有地窗,就可以确定一点: 如果厄兰兹能发现某一条管道中有过通麻醉气体而留下的灵性痕迹。那么那个房间一定是关着戈达的房间。 戈达在离开那种药物之后,病情应该会短暂恶化,但在机械之心的治疗下,会有康复迹象,那个时候,他肯定会挣扎着想要逃跑,不排除对方直接动用麻醉气体。 这个可能性很高,并且风险不高,厄兰兹用占卜确定了这点。 那么,在戈达被麻醉之后,关押他的人可能也会想到这点,而结合已经有的情报,不难推测,关押者要做的事情有两个优先度: 最优先的是:不让戈达被抓走,并且要让他活着。 第二优先的是:钓出更多的玫瑰学派成员。 保护戈达的优先度是高于设置陷阱的,这也是为什么,戈达本身会被“藏起来”,然后故意设置一个陷阱。 而不是直接把戈达摆在正中吸引别人,否则很有可能戈达会被灭口,而灭口导致的污染扩散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 也就是“如果能够上钩,进入有光房间,自然最好,如果不来,也要保护住戈达。” 那么,第一时间,关押者一定会选择给所有的管道都通麻醉气体,用来混淆视听,而不是布下陷阱。 因为“藏”的优先度比“抓”的优先度更高。 但他们不可能同一时间全部通气,因为在戈达闹腾的时候,以戈达的思考方式,他多半会选择正午或者下午,人最多的时候。那个时候人们都听得到,也最有可能脱困。 而那个时候人流很多,如果所有房间都通入麻醉气体,挥发出来的高浓度麻醉气体会导致街上人群大量晕厥,造成异常现象。 因此,只能一间一间地通入气体,然后等到一个房间里的挥发之后,再通第二间.... 厄兰兹在脑海里提取出这种药物的构成之后,按照诺斯替体系当中奇物制造的部分,建立了一个直角坐标系,关于药物半衰期--灵性强度的图线。 根据这个图线逆推灵光的强度之后,他摘掉眼镜,用控制在序列八程度的窥秘之眼简单扫了一眼,就立刻把眼镜戴回去。 这种程度的窥探是完全合理的,因为机械之心自己就有窥秘人,他们家的窥秘人也会不小心有一瞬间的窥探,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要因为这种小事全部戒严。 靠着那一眼,厄兰兹利用梦境占卜回忆强度,和坐标轴中计算出的值进行比较,锁定了另外一间没有开灯的地下室房间。 这还不是结束,因为戈达有严重的肺病,寒冷会导致他的呼吸道抽搐,咳嗽,甚至可能加剧病情。 因此他的房间应该有暖气供暖,而平时这些地下室是当做储存物资的地方使用的,反而需要寒冷,不需要温度。 结合以上情报可以推测,应该是临时给戈达架设了一条暖气管道。如果是临时供暖,肯定不可能接入煤气公司,而是直接从教会内部的锅炉房里接了一条蒸汽管道。 这个暖气应该不会同时接满房间,毕竟平时储存在地下室内的东西不会凭空消失,只能是挤一挤,堆放在部分房间里,而其中不乏因为温度过高而失活的。 基于这种想法,厄兰兹在梦境占卜中直接捕捉发热的管道,确认了不开灯的房间和开灯的房间总共接有四条,除此之外四间房间没有接入任何管道。 排除掉四个不可能的,剩下四个可能的,排除掉一个开灯的,还剩下三个,那三个房间里,有两个房间管道的灵光水准,都符合“下午释放了麻醉气体”。 那么,因为戈达一定是最先被通麻醉气体的,两者之间取灵光强度最低的,也就是最早通气的那一件房间,结果也符合厄兰兹第一次推断时锁定的房间。 在双重肯定下,厄兰兹不再犹豫,以正常的速度离开教堂,仿佛只是在旁边看着月亮抽着烟而已。 此时,停留在教堂地底开着灯房间内的机械之心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没有用嘴说话,而是靠着左右眼皮的眨动方式来发电报。 【三号,我看到表盘动了。程度一级。】 【楼上老二又揉眼睛了,我和他说了要把眼镜戴好。】 【确实,这一天他都揉了几十次了,他们窥秘人眼睛有这么疼吗?】 【回去骂骂那傻缺。】 【之前那个在教会外围的人,有问题吗?】 【没查出问题,他就站了两分钟,没有灵性波动,可能就是才背着老婆风流了一下。】 而在这间房间的隔壁,坐在桌前发呆的戈达在心里咒骂着那群混蛋。 在他们的治疗下,他的疾病居然奇迹般地迅速变好了,以前他们可没这本事... 在咳出好几团血肉之后,他甚至可以用力地呼吸了。 在他身边,桑还在阖眼休息着,脸上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但是偏偏,他被关在了这里! 他也不蠢,根据机械之心的管理条例,他这样的人会被关到死。 为什么老天爷偏要在我病好的时候把我关起来?!! 越想越气的戈达本想来两句国骂,但他的嘴被紧紧地堵住了。郁闷地转过身看向天空,星光在他的眼睛里变得格外闪烁,亮得吓人。 作为一个敏锐的通识者,他发现光线的变化,正在传递出一种有节奏的信息。 他按照摩斯密码解读十秒钟后,立刻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话。 “触发词:繁星。” 而他则挤弄着自己的左右眼皮,左眼短,右眼长,通过合拢眼皮的方式来截断自己眼中星光的反射,做到反向传递信息。 “烧开皮带!” 几乎是在下一刻,星光就从他的脸上挪开了,转而直接消融了捆在他嘴上的皮带。 一枚深蓝色的符咒烧穿了保护牢房的灵性墙壁,朝下滚落的时候,戈达就念出了赫密斯语。 隔壁传来骚动,那一束星光造成的灵性效应爆表了。 “繁星!!!!” 在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中,抱着桑的戈达消失在了一抹蓝光当中。 在朦胧的色块斑驳当中,他听到了厄兰兹用淡漠的语气说出的中文。 “我们扯平了,兄弟。” 第六十八章 血 在从灵界脱离出来之后,戈达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桑那边,确认对方没事之后才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脚底下有些晃悠,周围咸腥的海风和海浪让他意识到这里是一艘海盗船。 “你个卷毛狒狒不会把我们卖了吧?”戈达扭头朝着才从灵界里走出来的厄兰兹说道。 “显然,我没有。从你打算从教会里跑出去开始,你就和我是一路人了。” 厄兰兹摘掉手上的那副行者手套,在离开法术的遮蔽保护之后,戈达一眼就“鉴定”出这是一幅序列五的神奇物品。 本身被高位者封印过,并且那一份序列五的旅行家特性不停地在两只手套内部交替移动,制造它的工匠水准不会太低。 “你和我们教会高层有联系?” “此话怎讲?”厄兰兹挑起眉毛,把苍白的双手交叠起来。 “那副手套的制作工艺非常精巧,而就我所知,现在几乎没有野生的工匠半神。” 在这个时候,厄兰兹和戈达的想法都靠拢了起来。 以厄兰兹的视角来看,提供给他这幅手套的贝尔纳黛要么是从蒸汽与齿轮教会中夺得了有关的封印物,要么是这两者之间有隐秘的互助关系。 这事情听起来并不荒诞,虽然蒸汽与机械教会对于贝尔纳黛而言有杀父之仇,但末日将近,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概率提升,应该所有知情人都会谋求晋升。 而不管是蒸汽教会还是要素黎明,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摩斯苦修会。 第四纪的摩斯苦修会就和其余正神教会有很不错的关系,现在要素黎明可能也是同样的。这两者暗中结盟,开始全力进攻摩斯苦修会.. 一场隐秘的战争在无声处进行着。 这是很合理的一种情况和假设,迫于末日的压力,很多既定的关系开始变形,相邻途径之间最后必然是敌人,但在一个更大的共同矛盾面前,谁都知道该怎么办。 甚至基于罗塞尔日记和人造死神文档,厄兰兹确定,罗塞尔和文档中共同提到的“唯一性”,是成神必然需要东西,而隐匿贤者,被灵教团官方定义为活化的唯一性。 这意味着,窥秘人途径如果要出真神,隐匿贤者都是绕不过去的对手。 思绪电转之下,两人交换了一个目光。 戈达相比于厄兰兹,缺乏情报的劣势此刻就体现了出来。他虽然持有罗塞尔日记里的信息,但缺乏要素黎明内部关系和灵教团的侧面佐证,可能不能直接证明这个想法。 但戈达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这样,你先按照我说的做,你的途径应该序列八就能凑合着施展仪式魔法了,向这个尊名祈祷,用密契仪式,请求愚者清除你身上的污染。” 厄兰兹从怀里抽出钢笔,在纸上用赫密斯语写下了愚者的三段式尊名。 戈达接过纸张,没有多做怀疑。 毕竟如果厄兰兹想害死他,那时候的星光可以烧穿的就不只是他嘴里的东西了,那枚传送符咒更是可以直接把他丢进灵界深处,死得不为人知。 “我就姑且信你一回。” 戈达握紧手里的纸张,厄兰兹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有你需要的所有仪式用品,不要乱翻我的书和草稿,我出去一会,桑,麻烦你看好他,别让他乱跑。” 一边这么说着,厄兰兹一边勾画出传送术所需要的符咒和象征符号,随着法术迅速成型,他的身形也随之消失在星光簇拥的门扉后。 再次回到拉夏岛,通过了守门魔像等关卡后,他进入了当初那个重叠复杂的翡翠空间,在那里,贝尔纳黛平静地端坐着。 “尊敬的神秘女王,感谢您的慷慨,任务完成之后,这副手套请问要如何处理?” 厄兰兹让那副手套悬浮在半空中,听凭贝尔纳黛处理。 “把这副手套带给未来号的主人,嘉德丽雅。同时,你也去那艘船上,前往神战废墟。我需要确认神弃之地的具体情况,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但我暂时分不出足够的力量处理。” 她略微点头,暗示着厄兰兹自己对他的信任。 贝尔纳黛始终认为,她父亲所说的“不要任用你不信任的人,也不要不信任你任用的人。”是正确的管理方式,而管理要素黎明的时候,这种方法也被屡次证明是正确的。 而现在,厄兰兹心里也在打着算盘。 他很清楚自己如果想要晋升“神秘学家”,在一系列复杂的仪式过程当中,最核心的步骤是完全解析一滴神话生物的血液,利用其中繁复而巨量的知识。 而神战遗址正是最合适的地方,那里有众多神力残存,神血虽然稀少,但也必然存在,如果能妥善利用非凡聚合的方式推测方向,或许就能找到可用的。 这并不夸张,从厄兰兹对隐秘历史的了解程度来看,他知道神战遗址残存的大量气息根本不是真神的气息,而是从神的气息。 从神,大部分都是序列二到序列一这个程度,为数不多的存在是天使之王。 也就是说,其中的知识水平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即使是天使之王那个程度,靠着大荒野的筛选,他也有一定的把握可以尝试。 “如果你能完成这件任务,那么积攒的功勋也就足够你晋升神秘学家。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更多的内情和隐秘,要素黎明的内部资料,你也有资格借阅了。” “至于那时候需要的仪式,和血液,你可以自己寻找,也可以取自我这里,或者以支付代价的方式,从嘉德丽雅那里借到水银之蛇的血液。” 从贝尔纳黛的语气在最后半句上放慢了一点,显然是在暗示这个选择。 虽然不知道魔药配方和所需仪式,但厄兰兹知道窥秘人途径的序列三是“预言大师”,而预言和占卜的根本区别就在于预言是窥探命运长河,而占卜是从灵界得到启迪。 如果能够解析命运途径的天使血液,自然对预言大师有莫大的帮助... 但完全可以全部都要。解析血液的方法并不难,光是厄兰兹本身就知道不下十五种。仪式的要求也只是解析一次,并没有要求只能解析一次。 正好现在贝尔纳黛正在消化“贤者”魔药,她热衷于提建议就是扮演的最好写照,那不如顺势借一下这个趋势。 “博学而睿智的神秘女王,我有一个困惑。” 他用试探性的语言,并不着急抛出问题,而是用前缀来让谈话的氛围进入“向贤者请教”这种适合扮演的状态。 “问吧。这不需要你支付代价。” “晋升神秘学家解析血液这件事情,是否只能解析一次?或者,多次解析得到的知识过多,会不会导致晋升时容易失控?” “不会。晋升神秘学家的时候,会获得一份神性,仪式的本质,是通过解析得来的知识和本人的神秘学联系,保护住晋升时不受控制的窥秘之眼不会窥探到不该看的东西,这其中就包括了神性的本质。同时也是一个固定住状态的锚点,以免无法对抗失控和疯狂的倾向。” “我只警告你一件事,年轻的学徒。” 贝尔纳黛说到这里时,神色也变得威严而庄重,语气犹如一位告诫后辈的“贤者”。 “心怀敬畏。” 第六十九章 赞美蘑菇! “...” 心怀敬畏。 这句话从侧面敲打了一下厄兰兹,不论是从窥秘人的扮演上来说,还是从他这个敢于借助贝尔纳黛状态,趁机为自己谋取更多信息的行为上来说。 对有一定悟性的人,不需要说得多明白。高序列的强者,也都喜欢在说话的时候留回转空间。 “是的,我会记住您的教诲,感谢您的宽仁和远见。” 左手摘下软呢帽压在右肩,他向着贝尔纳黛行了一个抚胸礼。 “去吧。” 贝尔纳黛摆了摆手,又是相同的空间甩动感,让厄兰兹突然间从整个翡翠宫中被甩出,再次出现时,四肢僵硬的戈达正被桑搀扶着,坐在床上休息。 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灼痛感,厄兰兹在灵性直觉没有报警后,才取出口袋里放着的口琴。 现在这幅口琴表面的神秘花纹开始自发流动,靠着质变到序列五的“卷轴教授”能力,厄兰兹能判断出它增加了一个灵界坐标,让他能传送到别的地方。 “怎么样?” 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戈达,确认对方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后,开始准备自己要带到未来号上的东西。 “挺好的,或者说,我从来没这么好过。” “那好极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双眼盯着自己正在塞进手提箱里的第34本笔记本,厄兰兹正把本子横竖改变着摆放方式,试图把它塞进本来就很小的空间里。 “第一,你现在就和桑一起去位于罗思德群岛的拜亚姆愚者教会总部。我保证那里的人会善待你们,并且给你足够的空间做研发。” “第二,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未来号,也就是星之女王嘉德丽雅的海盗船上。但我不敢保证,作为一个海盗,她会不会留你们的命,或者会不会拒绝你们。” “你该给我更多的情报,我才能做出选择。你现在的描述有很多主观猜测,不利于我做出客观评断。” 戈达的金色眼睛略微眯起,他知道厄兰兹也是持有这种观念。 “那么你听好了。” 厄兰兹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腿,从托卡列夫的伪装状态,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愚者教会是一个复辟的古老信仰,他手下的眷者格尔曼·斯帕罗很有可能是一个穿越者。他的主要信徒目前是来自于神弃之地的半巨人和拜亚姆周边的居民,成功收编了海神的原始信仰及其信徒,座下有六位序列二及以上的强者,灰雾是他的主要象征之一,和我们的穿越关系可能极度密切。” “而星之女王嘉德丽雅在一年前还是星之上将,我合理地怀疑她之前刻意潜藏了实力。但现在她展现出的能力几乎超出了常规序列四,五海都知道她一瞬间转移一个舰队的恐怖能力。我不知道她背后靠着什么组织,但至少和神秘女王有合作关系。当然,她是个海盗,你自己清楚风险。” “前者的优势在于,你作为穿越者,身上有灰雾气息,祈祷很容易得到响应,是神的眷者,愚者的信条和价值观也很接近现代人的价值观念,你不会觉得不适应,我有幸去过那里的图书馆,有许多资料,可能和知识与智慧教会有深度联系。” “后者的优势在于,你会和我一起前往神战遗址,乃至神弃之地的大门口。你读过罗塞尔日记,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亲眼目睹超乎你想象的神秘学效应。” “劣势你自己清楚,慢慢分析。” 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后,厄兰兹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我跟你走。一个工匠活着比死了有用多了,她作为四王级别的人,不会缺需要加工和转手的特性。至于她...波尼亚,决定权在你手里,我尊重你的选择。” 戈达点了点头,看向了看起来心意已决的桑。 “我想去愚者教会。我知道现在我实力还不够。” 桑点了点头,厄兰兹也跟着略微颔首。她的判断能力和性格都很好,有自己的想法。 “一路小心。” 踮起脚捧着戈达的脑袋,她在戈达额上热情地吻了一下。 “我知道。” 相比起来比较不善于表达的戈达握紧了桑的手,最后抱了一次她。 “传送门开了。” 厄兰兹半蹲在地面,左右两只手分别捏住地上的什么东西,站起来时,两手便从大地中扯出了两扇门来。左边那扇通往白色的愚者教堂,而右边的则混沌不定,似乎被加密过了。 桑没有再多浪费时间,和戈达告别后便消失在了左边的门中。 “所以我们真的能进这门?” 看着面前混沌不定的大门,戈达立刻就能“鉴定”出它是无效传送。 “少说点话。” 没什么好气地打断了戈达,厄兰兹从口袋中取出口琴,吹出半个音阶。 大门的混沌色彩迅速地解开,这时候戈达才明白了为什么厄兰兹一开始不直接吹口琴。 因为“吹口琴打开传送门”是一种很有标志性的行为,只有很少的途径才拥有这种把仪式固化在乐器上的能力,很容易让人猜到一些东西。 “你连我女朋友都要防?”戈达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滑稽地变高了一点。 “我巴不得连我自己都防。你是不知道发病的时候头有多疼。”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厄兰兹就已经半张脸进入了传送门,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谁按在水里那样咕噜作响。 而才离开传送门的桑伸出手挡了一下眼睛,拜亚姆的清冷日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看着远处高耸着的双子塔,她的神情也变得恍惚了起来.. 【当你见到塔时,就上去看看吧。风景很好。】 温柔的话语犹在耳畔,她并未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的。 她很快就接受了戈达的说法,知道德威是一个坏人,在心痛之余也提高了警惕。 可这句话就是她自己的想法,能有什么问题呢? “所以我和你说了没有问题,不要再和我抱怨灵界穿梭让你胃疼。” 有些恼怒的厄兰兹掸掉自己软呢帽上的灵界生物的眼球,他从来没想到戈达这家伙在病好了之后,性格也变得这么浪,是不是该说天下通识者都是一个性格? “好的,我开玩笑而已。” 戈达笑着,抛接着手里那颗眼球,而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茂密的金色手毛的男人正笑着走了过来。 “哦,朋友们,你们好。我是弗兰克,未来号的大副。船长说过会有一个人要来,不知道是你们中的谁?” “是我。” 厄兰兹自然地伸出手,和弗兰克行了个握手礼。 从他之前猜测的来看,嘉德丽雅应该是序列三的“预言大师”,能预言到没有灰雾庇护的厄兰兹到来。 但戈达身上还有灰雾,根据愚者尊名第三段来看,愚者握有命运权柄,能让人无法窥探到命运倒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戈达自然没有这些有关讯息,任由两人握手。 “这位是工匠戈达,我的盟友兼伙伴,还请海涵。” “没问题,朋友。我始终认为,就像伟大母亲的宽容那样,多一个朋友绝不是坏事。” 弗兰克咧着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他对面的两个非凡者都露出了打算立刻跳海逃跑的表情,厄兰兹更是下意识地捏住自己的长袍下摆,擦着和弗兰克握过的手。 “你说的这个,伟大母亲,她,额,我是说,祂,是不是原始....” 戈达用手比划着,尽量不念出那个尊名。 “是啊,原始月亮。船长还专门给我空了这艘船出来...” “妈的,快跑。厄兰兹,我们上贼船了。” 二话不说,戈达就一个翻身,扑通一声朝着船下跳去。 第七十章 “黑塔”先生 “...但是船长已经告诉过我这种信仰的威胁性了,所以我认为,原始月亮也并不是伟大母亲的真正化身。” 看着戈达落下去惊起一片水花,弗兰克的语调稍微有所停顿,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事实上,我依旧在试着从万事万物当中,发现伟大母亲的恩泽和启发。” “..啊,不谈这些了,船长已经收走了我的泥土一年多了,虽然我还是很怀念当初的耕种和杂交实验,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履行好我作为大副的职责。” “当然,我明白。” 厄兰兹一手搭在船舷边,眼睛盯着在海里扑腾着的戈达,随着指尖角度反转,成片星芒环绕着厄兰兹亮起,一束束飞出,在空中聚合成星光构成的阶梯。 两分钟后,满脑袋海水的戈达顺着星光阶梯走回了未来号的附属舰船,用力地抽动着鼻子。 “老天...这次是我的锅。” 戈达无奈地裹着毛巾瑟瑟发抖,在弗兰克用非凡能力治疗好戈达的受冷感冒后,厄兰兹又打了个响指,用法术烘干戈达身上的水分。 “谢谢....妈啊我的头发里全是盐..!” 才感受到身体一轻,水分离开的同时,皮肤也变得干燥疼痛,在一阵拍打之后,他才勉强把身上大部分皮肤上一层粗糙的海盐拍掉。 在弗兰克的招待下,两人进入了船舱里暂作休息。而弗兰克则走到甲板上,朝着别的舰船大声呼号,传递着两人已经抵达的消息。 坐在房间里,一种闷热潮湿的感觉罩在浑身,仿佛他们正身处于某些生物的口腔里。 厄兰兹环顾这间房间,木质的墙面,舱顶,桌椅,几乎都产生着一种异样的颤动感.... 或者说,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和活着一样,在搏动。 戈达端着弗兰克准备好的牛奶,迟迟没有动口,似乎在等厄兰兹占卜确认。 “嘿,厄兰兹。你抖个啥?” 嘴上这么说着,戈达的手已经朝着别着手枪的腰带处摸去。他专门做过防水处理的火药和弹仓确保了那手枪随时都能激发。 “这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似乎都具有活着的特性。” 厄兰兹用左手大拇指压住食指和中指,轻弹出一束寒光,把木桌子砍出一道缺口,然后那木头以清晰可见的速度,朝着地面流出一束细细的,黑红的血。 嗒,嗒,哒哒哒哒... 一开始只是滚落的血珠,然后这血珠连贯成串,在地面不停地溅起污血。 靠着质变到“星象师”程度的“快速仪式”能力,厄兰兹同时在自己和戈达身前竖立起灵性之墙,把那些溅起的血液全部拦下,而此时门外弗兰克的脚步也逐渐靠近。 厄兰兹见状很自然地拿起一个桌上摆放着的苹果,抽出仪式匕首擦过一点血迹,摆放在桌子上。 “哦..!不用道歉的,我偶尔也会这样,它们还有些脆弱,不小心擦到就会受伤严重。需要重新培植...” 弗兰克打断了厄兰兹本打算辩解的话头,似乎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很寻常的小意外。 他走到木桌前,随着他双手的触碰,整张桌子迅速开始变黑,发出甜腻的腐臭味。 原本结实挺拔的结构也开始朝下变软,坍塌,迅速融入甲板。仿佛在一瞬间就走完了常规生命的循环过程,回归了大地当中。 “且慢。你这话的意思是,这是你的实验?” 戈达抬起手,问出了厄兰兹也打算问的问题。 “是的,不过别把这事情和船长说..她看到我做研究不会很高兴的。” “我不能否认你的才能..但确实不要做这种研究。”厄兰兹略微点头。 “..我倒是觉得,你很有天赋,如果能系统性地得到培训和帮助,应该能培育出那种稳定有优良性状的作物,帮助更多人吃饱饭。” 盯着地面的那摊血迹,戈达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我曾经做过一个统计实验,后来我发现超凡特性导致的性状改变是深入遗传因素的,即使孩子不具有任何超凡特性,依旧能够将这种特性遗传给后代。这意味着,即使是利用非凡特性杂交出的作物,应该也能够维持这种性状...” 戈达一边说着,一边从指尖溢出金色的灵性,勾画出精准的图表和统计图。 “也就是说,你不反感我的研究?” 弗兰克的语气中充满了纯粹的喜悦之情,双眼甚至也跟着有所发光。 “额...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这问话显然没有跟上戈达的思路,但看着对方充满憧憬和期待的眼神,戈达还是点了头。 “我的前助手也是个工匠,你比他更开明!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和蘑菇...” “嘿嘿嘿嘿,伙计,打住,打住,我的意思是说...” 正当戈达试图辩解的时候,厄兰兹冷不丁地略微偏头。 “我打赌你是造不出来高产的小麦,所以才岔开话题的,弗兰克。” “这说法很伤人,朋友!” “——诶对,没错,你就是不行。”戈达见到有机会转移矛盾,立刻出来帮腔。 “我会做到的!只要给我一捧泥土和一些种子..” 在两位知识途径的非凡者越发娴熟的双簧艺术下,弗兰克很快就被绕进了两人的逻辑陷阱里,回归到了正常而有点迷茫的状态,似乎还在思考“我是谁”。 “所以,你们的那位船长,是有什么事情暂时不能来吗?” 戈达见时机合适,立刻抓住重点提问。 “船长这一年来都很忙..但别的船上的人已经联络了船长,她很快就会来的。” “那就好。说起来..罗纳呢?”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厄兰兹把注意力从脑海里的星图中挪回现实,朝着戈达提问,同时,戈达脸上的笑容就像一个烧过头的白炽灯那样,啪的一声消失了。 “逃走了。他被机械之心们抓住的时候,肚子里缝了一瓶什么药,因为他故意在地上磕碰,碰碎了,他一下子就摄入了我总共用药量的几十倍...”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描述那东西。但我发誓,那不是...呕...” 回忆起记忆里的那东西,戈达就忍不住开始干呕,幸好他什么也没吃,并没能吐出什么东西。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他没救了,对吧?”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的确。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支撑它活着!那根本就不科学!你明白吗?那种怪物,那种违背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东西..” 戈达的语气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而厄兰兹眼中则凸显出一个熔金色的巨龙符号。 “我明白,没事的。” 靠着一个弗洛伊德原型疏导术,他暂时地将戈达内心的情感安抚处理住,转而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有暴露的危险。 正常情况下来说,如果要证明我是伪造身份,能从“亚伯拉罕家族”“旅行家”两方面来揭穿,我展现的任何法术都能被归纳于“被记录”,因此并不容易被拆穿。 真正容易被拆穿的地方在于,“亚伯拉罕家族”这回事。虽然仿造了他们传统的黑发挑染白色这种审美风格,但他们家族内部的神秘学知识,却不是我能伪造的。 人证已经全部死亡,唯一有可能的是物证... 物证... 我是不是给布洛尔留了两枚宝石符咒? 有一枚被布洛尔用了,还有一枚..... “他们去抓人的时候,是不是德威直接消失了?” 厄兰兹满脸冷汗地转过头,看向神情同样凝重的德威。 “..对。我听说他是传送逃跑的。” “...完了。我疏忽了。” 用力在空中一锤,厄兰兹猛地站起身来,来回在甲板上踱步,靠着冰冷的海风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 而远在大洋彼岸,德威正把脚翘在一副伤痕累累,血迹斑剥的身体上。 “...所以,你确定,这不是你们亚伯拉罕家族能制造的传送符咒?” 其实,根据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蓝色条状传送符咒,德威就已经可以确定这点了。 只是,折磨一个无辜的人很有趣。 看着这家伙一边哭喊着一边说真的没有区别,德威就想继续把这人的鼻子笔直切开,扯着他的神经,逼迫他自己亲口承认虚假的事实。 这才叫生活。 不能满足自己欲望的生活,就是囚笼,就是受难,就是折磨! 他永远热衷于让别人在欲望里沉沦,而唯有他能享受这一切。 “德威先生...德威先生..求求您..让我来..让我来折磨他...我需要他的尖叫...我需要他痛苦...” 一个蛇一样呓语着的声音从德威脚边传出,血肉模糊的罗纳用关节凸出的双手在地面爬行,两枚充血红肿的眼球从满脸的血污下疯狂地抽动,参差不齐的牙齿中喷出恶臭的气体,和残缺的声音。 “滚去玩吧。” 就像把吃剩下的残羹赏给狗一样,德威站在落地镜前,整理着自己的衣冠。 而在他把金怀表体面妥当地放在自己口袋中时,罗纳正在用牙齿撕扯那个人的手指甲。 “叫啊!叫得更大声点!!还不够!!” 德威蘸着发油,把自己的头发整理地梳理,罗纳则用双手活剥着头皮。 “我需要它!!!求求你..求求你..继续叫吧!!谁允许你停下的...叫!!” 尖叫声就这样,一声接一声,每一次更加凄厉的嘶吼之后,都夹杂着沉闷的钝响,撕扯,破碎和溅落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声啸叫也从那个可怜人的声带里被榨取干净,罗纳才停下了手,他脸上的血污逐渐消失,破损的皮肤也得到了修复,整个人仿佛短暂地重获新生。 德威则把红色的正装扣好最后一颗纽扣,拿起漆成黑色的人腿骨手杖,他考究得和任何一个绅士一样。 “德威先生...德威先生...我...” 罗纳喊着德威的名字,似乎还想得到更多的受害者。 “滚吧,你没用了。” 德威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一眼罗纳,只是嫌恶地抬起腿,然后一踢,那团令人憎恶的血肉就在落地窗的碎裂声中,和瀑布般的玻璃碎片一并滚落到地面。 随便捡起地面的一枚符咒,靠着“赋予”这符咒强欲,它被强制触发,携带着德威穿梭灵界。 在过去,他有很多名字和化身,有很多身份和伪装,而其中一个,就是史蒂芬·卡朋特。 世界上有很多聪明人。 世界上也有不少神秘学大师。 同样的,能制造符咒的人,也不少。 但有一个人,他同时是这三类人。 并且还是一个穿越者。 那么此时,答案呼之欲出。 埃尔道斯·厄兰兹。那个当初居然敢扰他度假休息的蠢货。 穿着猩红色礼服的男人站在阿瓦霍郡地铁站中,等待着那一班开往第二罗塞尔学会的车。 他将在尽情纵容这一次“复仇的欲望”之后,彻底消化完成欲望使徒魔药。 而埃尔道斯·厄兰兹的死,将会成为他获得神性,继续游戏人间的门票。 只有他是独一无二的,除此之外的人,都得死。 用完之后的人,就都是垃圾。他们怎么活,怎么死,都是活该。 而此时的罗纳,正和蠕虫一样用力地在地上爬行,他血肉组成的身体正在一条条地崩溃,脱落,他需要尖叫,需要痛苦,只有那样他才能活下去... 一个怀里抱着面包的男人走过了街道,他或许是想回家... 但此时罗纳的脑袋里只想摆脱疼痛,当别人尖叫的时候,他能听到父亲在呼唤他,能闻到家里的茶叶香味...对..他们不会死..而他可以回家了.. 回家... 回家.... 想到这里,他血肉模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痴愚的笑容。 走在街上的诺丁森先生看到巷子里那个爬行的醉鬼,暗自觉得倒霉,怎么在费内波特都能遇到这种人,便试图快步走开。 脚腕处的疼痛感让他停住脚步,他低头看去,是那个“醉鬼”伸出的手和铁钳般绞紧了他的脚踝。 “喂...滚开!” 诺丁森有些恼怒地抄起手杖,敲打着那人的脑袋,当他见到半截粘着黑色头发丝,和别的秽物的头盖骨打着转落到地面的时候,那张泪水把血污冲开一条痕迹的脸才暴露出来。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我迷路了..我好想回家...我想回家...” 那哭泣着的血人不停地把手往上握住,一边说着话,舌头一边脱落。 “救命!!治安官!!!救命啊——救命——” 一阵天旋地转,诺丁森手里抱着的面包滚在地上,吸饱了阴沟里的污水。 “救——唔..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光盈满了罗纳的双眼,而他血泪和流的脸上却浮现出了满足的神情。他捏住诺丁森的大肠,用力地朝着外面拉扯,在痛苦到极致的惨叫声中,他痴痴地微笑着。 “爸爸...我回来了...嗯...我没事...我会好好读书....” “我不会再逃学了...我会做个好孩子的...真的...” “你看..!我给你带了最好的茶叶,我们可以一起喝茶,喊上妈妈和姐姐...” 似乎是急于证明自己,他伸手活生生拽下还有黏膜的肾脏,双手捧着献给空无一人的巷道,有些羞涩地笑着低下头,父亲无形的大手正慈爱地摸着他的头。 一束银色的星光猛地亮起,从远处奔袭而来,把罗纳高高打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美好的幻想突然破灭,他跪在地上抽泣着,泪水从布满光头的眼睛里一起涌出。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回家...我只想回家...我有什么错...” “我好想爸爸...我不会再逃学了..我会好好背书..求求你让我回去吧...哪怕就一会...” “求求你!!我发誓我会每天都饭前祈祷,我不会再偷偷扯姐姐的头发...” 罗纳哽咽着,用血肉模糊的膝盖跪在厄兰兹面前,双手虔诚地合拢。 黑暗,扭曲的枪口对准了罗纳的额头,那双铁黑色的眼睛轻轻合上。 “欢迎回家。” 砰。 黑塔形状的子弹,被猛地推进了罗纳的颅骨里。 罗纳张开嘴巴,张得很大,很大,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腮帮子开始鼓起,连带着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膨胀,充气,变成大小不一的鼓包和囊肿,仿佛下一刻就要抵达极限,彻底炸开。 一个个方形的凸起从那些鼓包上凸出,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出。 尖细,而长的悲鸣,从罗纳的嘴里发出。一张张铁黑色的塔罗牌从他的嘴里飞出,那是用他的血,他的肉,他的灵,他的骨做成的。 一张张黑色的“塔”,纷纷扬扬地飞到空中,像魔术散场之前的盛大礼花。 而罗纳的身体则越来越干瘪,直到他的眼睛流不出一滴泪水时,“塔”铺满了两人的尸体。 “妈妈.......” 那声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由颤动着的声带在断裂前念出。 厄兰兹没有停留,压低帽檐,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七十一章 搜寻 “你干什么去了?” 戈达看着从传送门中走出的厄兰兹,后者正把一把漆黑而扭曲的手枪丢进大海。 “...我想起来我还有一个研究命题。” 厄兰兹的语气依旧平稳,摘下眼镜,做了一个擦眼角的动作后,又把眼镜戴回。 “命题?什么命题?” 被厄兰兹有些缺乏逻辑的话弄得颇为不解,戈达走上前去拍了一下厄兰兹。 “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和我说啊。我们是老乡!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要向你道歉。但..你真的谁都信不过吗...?” “我...” 看着戈达那副期待,甚至带着些鼓励的神情,厄兰兹的话头反而顿住了。 我把罗纳杀了?这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星之女王到了。” 就在他忙着思考要怎么暂时把谈话内容搪塞过去的时候,灵性预兆的触动让他猛地转身。 从空无当中,滚落出一个色彩单调的毛线球,而顺着这条毛线,一道穿着古典巫师袍的身影从灵界当中款款走出,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眼镜,厚度和厄兰兹的那副不相上下。 戈达作为质变过的“鉴定师”,能够精准确定那副眼镜的效果和款式,和厄兰兹的一致。 “贵安。尊敬的‘星之女王’。埃尔道斯·厄兰兹向您致意。” 厄兰兹熟练地行了一个摘帽礼,将行者手套双手递给嘉德丽雅。 而“星之女王”嘉德丽雅淡漠地点了点头,直接戴上了手套。 “哈瑞斯·戈达。” 相比起来,戈达的行礼就要敷衍和常规许多,只是单纯地点头,自报姓名。 “跟我来。” 嘉德丽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未来号的主舰方向走去,当她迈出一步时,空中自然就会形成星光铸就的阶梯,一路朝着远方飞跃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星光阶梯上,那半透明的质地下还能看到大海的黑波,却坚实地如同地面本身,桥下还能看到弗兰克在热情地挥手告别。 当戈达在小心翼翼移动的时候,厄兰兹摘下眼镜,开始尽可能辨识出这些星光对应的神秘学效应和象征,借机消化魔药。 毕竟星辰本身不可观测,只能用这种比较折中的方式。 在几分钟的脚程后,他们走上了未来号布满法术标识的船身本身,靠着他攀登逆生之树带来的丰厚学识,厄兰兹成功解读出了这艘船身的符号意义。 这艘船本身不具有非凡特性,但可以通过表面的符号来引动非凡力量,在有施法者作为核心的前提下,能够直接飞跃千里。 嘉德丽雅站在船舷边,深紫色的双眸中仿佛有亮金色的河流在涌动。 当她开口的时候,未来号舰队全体都听到了讯息: “接下来,我们会朝着神战遗址进发。那里灵界混乱,单独传送还算稳定,但如果要转移舰队,很有可能会出现偏差。” “所以接下来,我会把全体舰队转移到神战遗址的最外围,除主舰之外,其余船只全部待命,由弗兰克负责管理。” 紧接着,她抬起手,一连串在日光下璀璨华美的泡沫浮现在她指尖,而下一瞬,以她为中心,整个舰队都朝内塌陷,坍缩成泡沫组成的海洋。 那些泡沫顺着海风,飘飞到空中,形成了壮观的泡沫风暴,又像一朵昙花开放,在日光下极彩地绽放了一瞬,便消融不见。 当厄兰兹和戈达重新找回神智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片宏伟废墟之前,而嘉德丽雅才从船长室中走出,似乎完成了某些必要的仪式。 凭着质变到“星象师”的“窥秘之眼”,和大荒野带来的特殊视觉,厄兰兹确认对方身上缠绕着很重的一层灰雾。 她也是愚者的信徒?不..能祈求到这么浓厚的灰雾,说她是眷者都毫不为过。 毕竟能够拥有序列三这个层次的能力,即使是神,也毫无疑问会予以一定的关照... “一些必要的仪式而已。半神以上的非凡者一旦进入这片海域,就会听到许多不该听到的呓语,这是基本的保护。” 嘉德丽雅平静地说着,她说的当然都是真话,只是缺乏细节,如果厄兰兹看不到那层灰雾的话,也只会认为是她执行了某些特殊的秘术。 “十分钟后开船。你们可以在船舱里的空房间做准备。” 听到这句话后,船舱的大门自动打开,厄兰兹带着戈达快步走进船舱,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实践一个“实验性质”的想法。 有些急促的中文从他口中说出,除了他们之外,没人能听得懂。 “听着,戈达,我以前也能和你一样从愚者那里祈祷得到回应,但在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愚者不再响应我的祈祷。” “这话说给这世界的土著听,他们只会当我是失去了神的恩宠。而在我考据了愚者圣典的有关戒律内容之后,我认为我做的事情并没有违背任何一条规则。” “参与祈祷生效的过程有三个组件,祈祷者,祈祷的中转和接受祈祷者。在祈祷者没有问题,接受祈祷的愚者,两秒钟之前才回应了嘉德丽雅,因此也没有状态上的问题,所以问题很可能出现在祈祷的传输过程中,而这就需要你来帮我证明。” 戈达的思绪紧随厄兰兹的思绪,并且直接就说出了厄兰兹想要的东西: “你是希望我帮你祈祷,祈求愚者赐福于你,如果愚者真的这么做了,就意味着实际上并不是你失去了他的恩宠,而是你没办法和他交流?而如果失败,则证明你应该是失去了他的关注。” “是的,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厄兰兹点点头,满意地扶了一下眼镜。 “好,我帮你。这也不算是试探神,是委婉的提问。” 两人走进房间,关上空房间的门,而身处费内波特的佛尔思正推开一扇门。 她伸手做出一个捏紧的动作,周围的空间便顷刻间陷入了“被隐藏”的状态当中,楼房之间被黑蓝色的虚幻屏障分开,空出一个短暂存在的球形空间。 隐藏这种空间对于即将彻底消化“秘法师”的佛尔思而言并不困难,这段持续的时间,也足够她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异常之处。 从口袋中取出一枚深蓝色的通透水晶球,她利用占星术推算到了具体的位置,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那位亚伯拉罕家族成员的尸体边。 虽然尸体的模糊状况已经不能辨认,灵体更是彻底溃散,但根据已有的情报可知,他是亚伯拉罕家族的委内瑞斯·亚伯拉罕,是为数不多没有归顺愚者的家族成员。 平日里,佛尔思碍于各类繁杂的任务,只是保持最浅层的关心和看护,而这次,对方离开了她的响应范围..... 她站起身,转身看向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的落地窗,身体则随着思绪的挪动,自然地就站在了那摊血迹旁边。 从凝固的程度上来看,似乎不超过五分钟。 这条血痕在地上拖拽着,一路延伸到一条阴暗的巷道当中。 弥漫着浓郁血腥气味的巷道当中,两具尸体横陈着。第一具尸体血肉模糊,被开膛破肚,内脏在地上干瘪地摆放着,而第二具尸体死相诡异,只剩下一副坍塌的皮囊。 如果不是她的灵性预兆在提醒她这是尸体,她甚至会以为那是某种布袋。 更显眼的事情是,巷道的里外都满是“高塔”牌,它们覆盖在两具尸体上,或者插在墙壁内,又或者和尸体紧密地耦合着,每一座,都绘着漆黑而即将倒塌的高塔。 这种事情,从作为塔罗会的“魔术师”的角度出发,她始终保持着很高的敏感性。 事情有两种基本可能: 第一,是此人类似于“死神”死亡天使,是直接参与愚者先生更高程度会议的成员,并没有出现在他们的塔罗会上。 第二,这是模仿作案。 为了确认情况,她用“无形之手”非凡能力略微抬起尸体,观察它体内才析出的“丰收祭司”非凡特性。 在她观察那份特性的时候,灵性骤然产生报警,她立刻再施展了一次“空间隐藏”,把这枚被污染过的非凡特性丢进另一个口袋空间内。 这件事情至关重大,她在重新搜索一遍周围的有关材料后,便消失在原地,而被隐藏起来的空间也复原如初,只留下一些迷茫的旅客,发现自己似乎在路上倒退了一截。 穿梭在灵界当中,佛尔斯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件事,是向着愚者先生祈祷,把那份被污染的非凡特性献祭给愚者,在那之后,地面燃烧的草药灰烬自动聚合起来,凑出了“欲望母树”的鲁恩语单词。 虽然佛尔斯不是太擅长于逻辑问题,但作为一个成功的通俗作家,和熟练的侦探类文章写手,她很快地把握住了问题的关键: “欲望母树”控制着的,是囚徒和罪犯途径,而非能够影响“耕种者”途径的原始月亮。 而这两者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因此可以排除是邪神之间的交易。 结合现场的情况来看,更有可能是一位“恶魔”教唆并污染了那个丰收祭司,并让他难以自控地犯罪了,而某位愚者教会的天使,或者是某个路过的非凡者解决了问题。 而“恶魔”既符合被“欲望母树”控制,做出敌对行为,也符合他们放纵个人欲望的特性,更是符合他们以教唆和诱导别人堕落为乐趣的扮演守则和特性。 对..没错,就是这样! 佛尔斯很确定自己的想法,和自己在军情九处任职的同伴休交换了观念后,一致认定是这样。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一个恶魔是很难抓住的。” “...这件事情是我的责任,我需要给亚伯拉罕家族一个交代。白银城的战士途径能够有效地避免恶魔的恶意感知,或许能够帮到我们的忙。” 休点了点头,目送佛尔斯消失在房间里。 “要小心哦。” 佛尔斯穿梭在灵界变幻的色彩当中,在她的脚步掠过某个区域的时候,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 “我祈求历史和奇迹的眷顾,我祈求命运的转折,我祈求您能够赐予埃尔道斯·厄兰兹好运,让他能够在未来的搜寻中获得成功。” 戈达念出最后的祷词,随着一阵强风把仪式圈内的火焰刮灭,这个仪式也彻底完成。 “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我的能力还不允许我窥探到命运的变化和改变。但接下来的搜寻就会告诉我们,愚者先生是否还垂目于我。” 厄兰兹双手捧着一枚绘画着以书本和眼眸为核心象征的符咒,它的黄铜部分在空中颤动着,指引着他想要搜寻的具体方向。 是的。厄兰兹想要找的,是当初分食远古太阳神的智天使,赫博拉根的血。 根据他在“图书馆”里查到的资料来看,救赎蔷薇是当初远古太阳神授意,以毁灭祂的肉身,再次重生为目的而建立的隐秘组织。 在这个过程当中,祂是默认了行刺的。 但事情并非总是那么顺利,又要压制住原初在祂体内苏醒,还要控制住祂的身体不本能地溢出能量伤害到刺杀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刺杀也不是一瞬间就完成的事情,而是钝刀割肉那样,缓慢而无可避免地朝着死亡靠近,在这个过程当中,祂几乎必然会暂时地放出些许攻击,伤害到三位天使之王。 随着时间流逝,那些血液,和神的气息互相混杂,扭曲,在初期极为强烈的聚合和分离作用下,有可能会出现在这片海洋的任何一个地方。 单纯的搜寻,几乎绝无可能找到它,那就和在海底寻找特定的一块石头一样困难。 除非命运本身就站在你身边。 或者更准确的说,命运正把你朝着它的所在吸去。 固定住船身的锚开始被绞紧收起,厄兰兹和戈达一起离开船舱,开始面对着那片宏伟而巨大的废墟,它们或漂浮在空中,或沉没在海底,都显出一派变化莫测的状态。 “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也不要回应,任何靠近我们的东西,如果没有喊你看,就绝对不要看。如果黑夜到来,就必须立刻入睡。听清楚了,我只说一次。” 嘉德丽雅威严的声音响彻整艘未来号,把这句话深深地烙在所有人的脑海当中。 而厄兰兹在记下的同时,掌心中的黑色光芒也变得更为强盛,在他质变到序列五的“窥秘之眼”当中,这黄铜的符咒,微妙地转动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研发者 “在哪儿....” 厄兰兹出于谨慎,没有直接使用窥秘之眼观测这里的环境,他双手分开,在甲板上甩出沸腾的灵性,聚合成改良版本的瓦沙克远见术。 在占卜确认没有风险之后,他还是没有急着观察。 施法用层层星光包裹住那颗法术眼球,尽可能过滤掉污染之后,他又占卜了一次,才把法术的焦点放在自己眼前。 当厄兰兹的目光确定到那边的时候,却愣了一下——因为他并没有看到任何血液的痕迹,反倒是某种诡异的...东西? 那很难被详细描述,它似乎是许多种天文现象聚合起来的东西。 似乎是,但也仅限于“似乎是”。 毕竟厄兰兹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天文爱好者,大部分知识领域也都集中在神秘学上,只能猜个大概。 “找到了?运气真这么好?回头我得请愚者帮我中彩票...哦,该死的,他们还没有。” 看着施法中的厄兰兹,戈达抱着许多废铁和材料走出船舱,那是他从吃过的罐头,不值钱的廉价货物里讨来的,嘉德丽雅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任凭戈达在那里处理。 “工匠”的核心非凡能力是“奇物制造”,而为了服务于这个核心非凡能力,工匠有精度极高的“巧工”非凡能力,它能让工匠以极高精度对材料进行加工。 随着戈达在那些铁皮表面划动指头,笔直的金色切割线条迅速把铁皮加工成数块,在此时,戈达的双手不输现代的加工机器,加热,焊接,弯曲,所有的步骤都无比迅速。 “诶,对了,你贵姓?老是埃尔道斯,埃尔道斯的叫着,多绕口的。” 等到厄兰兹结束观测,确认完是不是他的符咒设计有问题后,戈达才开口发问。 “..免贵姓严。严道一,95年的。你呢?” 用窥秘之眼直接观察以他为中心,半径五十米内的所有人后,厄兰兹才用中文回应。 “李广涛。94年的,得,以后管你叫老严。” “好的,小李。”厄兰兹很上道地讨了个嘴上便宜。 在回应的时候,戈达笑着把手中捏着的罐头片,海底的沙子混在一起,在掌心当中的小范围强热作用下,戈达“呼呼”地吹出手里的火焰,露出黄铜色的合金。 “这非凡能力确实好使。放在以前,要是想合成合金,至少得来个炉。” “可惜了,弄不到铬和钒,我只能搞点海沙,凑合着用硅来提高它耐冲的特性。” 叹了口气,戈达把黄铜弹簧装在他右手厚重金属的内部,弯曲手腕测试了一会,满意地碰拳,发出铿锵的金石碰撞声。 厄兰兹用窥秘之眼简单扫视了这个复杂的外部装置,它很节约而取巧地用高强度合金作为了基本的骨架结构,用多种省力结构连接背后的灵性动力源,让机动性和防御性巧妙地结合起来。 背后那个利用了“工匠”制造奇物能力的核心结构其实相当便宜,只不过是一些铜,錫,铁线,最贵的也就是象征太阳途径的那小小一片金箔。 但把他们组合起来的想法和创造力,则让厄兰兹发自内心的认可。 这是一个利用水手途径和歌颂者途径的神秘学标识,在空闲区域内生成热与水,从而直接制造蒸汽的核心,而制造的倍率和速度,直接取决于探针传输的灵性总量。 它的妙处就在于有效解决了背着水箱的沉重,反应所需的能量,不便利的环境等诸多负面效果,把外骨骼装甲的实用性和有效性都提升了许多。 “真聪明...来,这个你拿着。”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本厚重的笔记本,厄兰兹施法消除掉这本笔记和他本人的神秘学联系之后,把它交给了戈达。 “这是我提取到的其它途径的魔法标识和象征,用一个理论框架把它们详细归纳了起来,你可以直接基于我提供给你的原始材料,自己拼凑出想要的神秘学花纹。” “..哇,这可是好东西。这真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因为有着通识者的完美记忆能力,在完整翻阅一遍之后,戈达就把笔记本还给了厄兰兹。 “没问题。只要你能改善一点对神秘学的偏见。” “哦..哈哈哈,那是我病糊涂了。或者是我那时候没和你说清楚。唯物主义者是不会否认已经存在的东西的,而是会提出新的理论加以证明和阐述。这个世界就是可以靠意志产生物质,那我也不会说这是什么错误。” “我要干的事情,是把物质和神秘的界限弄清,把它们的联系找出来,比如水手们的闪电,是纯粹的电子移动,还是灵性驱动了电子,如果是,灵性又是以什么方式作用于物质?” 说到高兴时,戈达又顿了顿,露出一个苦笑。 “当然,这可能什么用也没有。因为这两套规则总是有一些变化,让我不能控制住变量得出结论,但,人来这世上走一趟,又怎么知道结果如何呢?总要有吃螃蟹的人,那,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如果你的想法真是这样的,那至少你得把螃蟹腿掰给我四根。” 打趣了一句戈达,厄兰兹把法术的焦点转移到戈达面前。 “你看看那是什么,或许你比我更懂这一块。” “什么东西?” 戈达有点疑惑地把眼镜凑到法术焦点前,然后看着那团汇聚着移动的星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哇...妈啊。那是尘埃塔吗?还有冰盖..稀薄的大气导致的折射效应?” 对方说的这些东西,在厄兰兹听起来都很陌生,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团漂浮的红色龙卷风,一个在转动的冰球和不断浮动的空气。 “..根据我从老黄日记里读到的来看,“天文学家”就能拥有直接实战的非凡能力,和你的“星象师”差不多,现在看起来,恐怕就是这样了。” “你的意思是说,“星象师”的能力体现在利用星光和行星的神秘学关系上,而“天文学家”利用的是多星系统引力的运转和行星本身的自然特性?” “多半是。我在鲁恩工作的时候,和齐普里安·布雷德合作过,他就是‘天文学家’,当初我还好奇他是怎么飞起来的,结果估计就是把低重力作用到了自己身上。” 盯着那团东西和自己手中指向它的符咒,厄兰兹眉头略微皱起。 符咒没有错,法术也没有问题,看起来似乎是那东西吞食了赫博拉根的血液。 他们长时间的窥探,似乎引来了那头怪物本身的注意,它睁大黄铜色的眼睛,发出一声厚重的咆哮,朝着厄兰兹他们那边狂奔而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厄兰兹的灵性预兆和嘉德丽雅同时发出了警告: “趴下!” 船上的所有人都立刻趴下,而嘉德丽雅则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所有人都停下的时候,一辆燃烧着赤红黄金色彩的马车从天上飞驰而过,给人极为滚烫炽烈的感觉,却又在离开后什么也没烧焦。 但这来去的时间中,那头各种天文现象组合起来的东西,也咆哮着接近了未来号。 第七十三章 天文学家 “躲好。” 看着远处奔腾而来的诡异天象,厄兰兹做出一个前推的动作,把平时在他脑后的七重光轮挪到前方。代表七枚行星的光点在咔哒咔哒声中拨转。 代表月亮的银色光球转入上升,在四,七,十宫中闪动。最外围的光环将整个法术环境投入金星时,水星顺行,退避金星,凶相对应被拆散。 猛烈的火星尘云风暴在这层法术屏障上碾压着,七颗行星光球的光芒也随之变得紊乱不定。 “2981,2390,3847,4851。” 成串灵数加密后的咒语被拼出,在第一圈星光外围又构造出一层复杂的法术结构,绘画在仪式圈正中的蝎子图案,抬起尾巴,勾动七重圆圈中的红色星辰。 一层赤红的火光猛地炸出,在那道光芒下,沙尘风暴凝固了一瞬,旋转着的冰球也不再旋转。 这些天候具有的神秘性在迅速地消退。 沙暴不再具有明确的方向性,而是漫无目的地顺着大气压而移动,冰球也失去了异常的引力和自转速度,咕嘟一声沉入大海。 戈达见状,脚底猛踏甲板前冲,蒸汽从脚底喷射口喷涌而出,带着他的身体高高飞出,跳到了那团逐渐散去的天候正上方。 双手手臂下压握拳,从胳膊上的发射口中喷出两束编制的麻绳,捆上了那个生物的本体。 金属护目镜从头发下伸出,盖在他的眼睛上,随着镜片调焦靠拢,戈达的目光也借此穿过稀薄迷雾,看到了那东西的真正本体—— 那是某种蜡黄色的类人生物,在身体的表面上覆盖着黄铜色的龙鳞,同色的眼睛在浑身上下张合,让戈达感觉自己的所有弱点和缺陷都在它眼中暴露无遗。 “什么东西...” 放弃了使用简易燃烧弹的想法,戈达握紧手中的拳头,把手心里的银片接合起来。 手掌上绘画着的水手途径标识散发出强烈蓝光,在回路构成的情况下,把银白色的电流顺着特制的麻绳通到那生物身上。 “解离!” 趁着怪物的身体在电流下抽搐的时候,厄兰兹放下维持法术的双手,转而从腰间扯出一条卷轴,朝外甩出的同时念出了启动它的咒文。 亮绿色的火焰把卷轴烧得焦黑,灌注在其中的灵性则抽离成一束刺目的绿光,撞击在那生物的身体表面,把它胸腹间烧灼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闭眼,回来!” 在绿光不断烧灼那只生物的伤口时,厄兰兹就朝着戈达喊了一声。 被绿光烧掉麻绳的戈达双手一轻,分开双手,从腰间取出一捆土制燃烧弹,借助反冲提供的初速度和脚底喷出的蒸汽流,灵巧地朝后飘去。 烈焰和烟尘随成串爆炸传出,其中有一道金光刺破了烟云。 一滴刺目的黄铜色血液从缺口处浮现而出,光是隔着相当一段距离,就能让已经闭眼的厄兰兹感受到皮肤刺痛,灵性灼烧的感觉。 此时,始终保持着观望状态的嘉德丽雅才出手,她双手下压,在掌心下浮现出银白色的符文,这些符文描绘出一种死寂,冰冷的感受,瞬间从她手下飞出,贴在那一滴血液上,将其封印完成。 这是她利用“神秘再现”创造的法术“古斯塔夫的沉眠”,取材于贝尔纳黛封印准黑皇帝罗塞尔·古斯塔夫的隐秘之事。 失去了这一滴血液的怪物似乎逐渐恢复了神智正常,盘旋在它身边的异常自然状况又开始逐渐成型,试图用烟尘掩盖住自己逃跑的踪迹。 “拜拜。” 戈达灵活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手枪,亮红色的血光一闪,连开三枪之下,那只怪物的身体也随之四分五裂,开始逐渐析出非凡特性。 “你们自己分配战利品,然后把甲板清理干净。记住,这里的怪物有些并非真实,死后不会留下任何东西,但却能真切地杀掉你们。” 嘉德丽雅没再继续赘述,转而开始继续观察和控制未来号的航向,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神战废墟的深处,更多的危险也会到来。而那些都是她要尽量避免的。 目前来看,当初神秘女王只是提前通知过她,要来的人和之后的战略计划有相当的联系。 而现在,她故意不出手,为的就是观察清楚这两人底细的同时,让战利品可以合理地直接交给两人。 根据已知的这些表现来看,她确定了两者都是有可取之处的。 不管是戈达在短时间内用一大堆废料凑出来的那身外骨骼,还是厄兰兹那些即使是她也没有见过的奇怪法术,都表明这两人有很强的应变能力。 另一边,甲板上的戈达和厄兰兹没有多废话,戈达取走那份析出的“天文学家”非凡特性,而厄兰兹取走那一滴赫拉伯根天使之王时期的血液。 随着尸块被厄兰兹用法术分解,血迹被戈达稀释和散味再排入大海后,两人很有默契地彼此分开,分别开始进行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安排。 在得到嘉德丽雅许可之后,厄兰兹迅速用法术和冥想把自己的精神状态调整到最佳,让赛吉把那一滴血带到大荒野之上。 但他没有着急进入大荒野,而是请出了瓦沙克,询问对方些许问题。 “你知道黑夜到来时必须入睡的原因,和遭受消失的...” 没等他说完,瓦沙克就已经预见到了厄兰兹要问的问题。 “我知道。这里残存着众神的神力,而黑夜代表着隐秘的力量。如果你不能在黑夜到来时入睡,进入一个集体梦境当中,那么你的灵体将直接暴露在那种能让人被擦除的力量下,就此失去和这个世界的全部联系。” “但荒野能保护你。因为那时你的全部灵体都在荒野之上。你的肉身就和一块死物一样,即使是隐秘之力也不能把它夺走。” “我明白了。” 厄兰兹略微点头,转身将自己的意志投射到荒野当中。在经过了那次攀登后,他和大荒野构建起的联系足够他随时前往,不再需要赛吉帮助。 在那片艾草摇曳的荒野上,厄兰兹背对着漫无目的飘行的大眼睛,伸出手抹消了嘉德丽雅施加在上面的封印,在这片荒野不可思议的位格之下,那层封印直接溃散了。 而那一滴血液,则自发地溶解成一个巨大的象征符号,随着厄兰兹一层层拆解,分析和解开那些关键的节点,铺满天空和大地的黄铜色讯息猛地涌出,遍布了他的视野。 “让我们开始吧。” 第七十四章 观测与命运 那些黄铜色的讯息洪流围绕着厄兰兹盘旋,他伸出手把它们分类和整理,为缺乏条理的知识梳理出层次和脉络: 象征,权柄,神性与非凡。 这就是能力的位格层级。同层次的能力可以对抗和博弈,而超乎其上的层次则有碾压性的优势。 从目前的知识来看,在序列四之前,都是只有非凡能力,序列四开始具有神性,序列二开始掌握权柄,而序列零时,却没有彻底化为象征... 在这个时候,他和千年前的赫拉伯根一起思考到了同一个问题。 序列之上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狂野,原始,但却让人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但现在显然不该探寻这个问题。 长期在高危的神秘学知识边缘游走的经验让厄兰兹迅速从中抽离出来,不再思考这种披着迷人外衣的危险话题,转而开始专心地解析和破取其中的知识。 他尤其把注意力集中在星相学,占星学和天体模型方面的知识上,不断地借助他人的知识,比较和提取出更有效和更准确的部分,完善他的研究内容。 而这个过程,也在帮助他飞快地消化掉“星象师”魔药。 正如同“囚徒”途径存在正面和反面扮演的特殊性,死神途径具有体内冥界的特殊性,占卜家,学徒和偷盗者三途径在序列三才能互换的特殊性... 窥秘人途径和通识者途径也具有其特殊性。 那就是这两条途径可以通过主动获取并应用大量的知识来消化魔药,并且是从序列九直到序列一都有效。 只可惜厄兰兹现在才较为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那句“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告诫语实际上是一个凝练的概括和提醒。 它暗示着窥秘人要主动地寻求隐秘的知识,做出开拓和创新,并且可能也暗示着“贤者”的提前扮演。 前五个序列,厄兰兹的行为既符合了他的扮演准则,同时也是在魔药对应的研究领域得到了更多知识和成果的反馈。 而现在,凭借赫拉伯根的知识不断完善他的思想,他也逐渐把握到了这个之前并未注意到的点,开始更深入地进行研究。 即使是在那个超凡知识还并未特别充沛,知识双途径的非凡者还未崭露头角的年代,这滴血液当中储存的知识也堪称丰厚。 想要完全解析这滴血液,至少需要半个月全力研究。 考虑到其它的事情会占用时间,他的灵性也不足以支持他长期在大荒野上停留,这个彻底解析的时间可能会在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左右浮动。 这绝对值得,或者说,比任何事情都更值得。 光是现在挖掘出的知识,就有效地解释了一部分他不理解的地方,填充了缺乏理论支持的假说,而等到他挖掘出更深层次的知识时,必然能借此推断出更多东西。 厄兰兹在大荒野上呆到了灵性略有枯竭后才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利用法术把身体状况恢复到最好后,不过两分钟,嘉德丽雅便发出了入睡的警告。 他没有迟疑,立刻倒在床上双眼合拢,利用冥想强制入睡。 在那个梦中,他沉入了一片黑暗的世界。 而在同样的梦中,嘉德丽雅睁开了她澄澈的紫色双眸。 愚者的庇佑让她能够在梦中保持清醒,也让她有机会以“梦魇”非凡者那样的身份,在别人保持着无意识的状态下,一窥他人的心灵世界。 在这个黄昏笼罩的共有梦境下,未来号的全体船员们都围坐在巨大的白石广场上,那里的柱子高耸入云,断面也有两人合抱之宽。 人们聚在一起,说着话,却都是自说自话。 嘉德丽雅慢步走到弗兰克身边,偏头朝着他问话。 “你在等谁吗,弗兰克?” “...格尔曼会给我回信的。他是我的好朋友...” 弗兰克的双眼凝视着黄昏凝固的天空,眼睛里映照出宫殿巨大的黑色阴影。 看起来在梦中,似乎人们会暴露出自己性格中的某些倾向和需求.. 她没再继续试探别人内心的隐私和性格特点,只把目光落在半梦半醒的厄兰兹和戈达身上,这两人即使是无意识地在选择位置,都选得远离人群。 他们两人都选择了远离人群的地方,只是彼此稍微靠的近些。 这两人一个扬起脑袋朝着天上看,另一个低着头看着泥土。 “地上有东西吗?”嘉德丽雅走到戈达身边,也跟着看向土地。 “地里有很多矿脉和煤...挖出来的话,桑就不会缺钱了..我也可以晋升..德威那个混蛋...” “德威是谁?” “是混蛋。” 她没有多问下去,走到在看星星的厄兰兹身边。 “滚开点。别来烦我,我在等星星出来。” 没等嘉德丽雅走到他身边,厄兰兹就没好气地自己挪走了一截距离。嘉德丽雅走近一步,他就会自动挪开三步以上的距离,然后继续看着那片永远的黄昏,等着永远不会来的星星。 作为海盗将军兼经验丰富的非凡者,她并不会对这种冲撞感到愤怒,相反,更多的是有趣。 这两个家伙并不像战斗时的那么默契,尤其是埃尔道斯,他主动地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感,拒绝着任何朝他靠拢的人。 并且他有着某种执拗的追求,即使他认知得到这里是不变的黄昏,也还是在那里等待。相反,戈达挂念的是现实里的人和事情,是爱和恨。 她不再继续试探,转身走出这灰白色的广场,面对着那无法企及的崇山之巅,面对那修建在峭壁上的宏伟宫殿,看着它厚重的门扉和花纹。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那大门,似乎比记忆里上次到来时更加接近,作为“预言大师”,她的灵性也不停地颤动着,验证了那种想法的真实性。 梦境本身是启示的体现,而集体梦境当中的变化代表着更大的征兆。 嘉德丽雅沉默地凝视着那里的景色,用秘术把所有的细节都详细地记录下来,等待着这个漫长梦境的结束。 等到这个梦结束,她就会立刻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神秘女王,让她进一步决定是否要继续深入,或是就立刻折返。 不论贝尔纳黛会给出怎样的回应,这个国度的变化都已经暗示了许多。 命运的大轮正在无声地转动,途经的人都要被卷下,碾碎成时代的牺牲品。 第七十五章 死者成星 当厄兰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印象,只是隐约记得嘉德丽雅被他一句话撂开。 这事情是她理亏,不是我理亏。 到时候她问起来把姿态放低一点,态度恭敬一点,就算过去了。 现在航行进入了更为深入的环节,但因为有嘉德丽雅这位能够在呓语声中保持理智的圣者,其实他们并没有遇到过多少大麻烦。 大多数来袭击的怪物都集中在序列五到序列六这个层次,更低的会被吓走,更高的较为少见,只要保持低调就不会遭遇到。 更重要的地方在于利用这里的特殊灵界环境,灵界的断层不只是坏事,还代表着这里有一部分区域在缺乏灵界遮挡的情况下,会直通星界。 那里位格极高,某种程度上,是星象师要窥探的终极之处。 而这里是世上为数不多最适合观测星界的地方,只是收益始终伴随着风险,他无法通过占卜得知是否窥探时会遇到能在一瞬间蒸发他的风险。 瓦沙克的预见能力虽然能帮到一些忙,但因为这位魔神对“现在”这个时间缺乏认识,预见又不能精确到具体时间。 它很可能会看到“厄兰兹连续观测两天后死亡的未来”,却误认为那是下一刻就会发生的事情。 因此需要别的手段和方式来帮助他。 在解析了一部分赫拉伯根的血液之后,厄兰兹从中得到了一个方法。 它的历史极为悠久,且颇为疯狂。学术界并没有为这种观测方法命名,在失传的年代中,它往往被称作“假借死者耳目的秘仪”。 历史上总有许多和现在的厄兰兹相似的人,他们渴望窥探星界的奥秘,一览神的权柄,而不计其数的人在这个过程中被他们所见到的东西摧垮了心智,又或者因为见到了星界外的东西,而当场变成怪物,或彻底陨灭。 可这种探求并不会结束,总会有人愿意迈出那一步。 随着牺牲者越来越多,有一部分人发现,死在星界的非凡者们的身体不会衰败,不会腐烂,只要神没有注意到这些尸体,它们就可以在星界存在很久。 有一位臭名昭著的神秘学家和另外一位通灵者合作,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设想: 通过特定的仪式,将死者的灵拘束在其尸体内,利用星界的独立性,进一步抑制灵自发溃散的过程,从而让死者在死后数千年内,都可以被用于通灵。 然后,利用一个水晶球,和某些灵界高位生物取得联系,让这些生物和尸体通灵,然后以尸体的灵为跳板,再次通灵。 这其中就牵涉到了一个复杂的神秘学网络构建,以及如何正确地使用化学和炼金物质令尸体达到这种理想状态。 在第三纪左右,这个被叫做“繁星登天”的时日中,数千个自愿或被迫的尸体被放逐到星界当中,并存续至今。 这件事情听起来很冒险,但从历史记录来看,赫密斯似乎也参与到这场活动中过,他当时负责的事情是将死者的最基本意志编织成一种“相较于那片大海而言,不过是浅浅一片水渍”的状态。 并且,成功观测到一瞬星界的记录中,序列最低者甚至只有序列六。 这件事情本身虽然隐秘,但由于牵涉到的位格不算太高,还是可以占卜,为了避免占卜和“星界”挂钩,厄兰兹选择占卜的是这个人有没有突发性死亡和变异。 在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他没再犹豫,走进房间的盥洗室里,把镜子徒手拆下,在镜子背面绘画出占卜所需的符号和标识,并将它泡在水中。 仪式的火焰升腾起来,厄兰兹整个人悬浮在半空当中盘腿而坐,每念出一句咒文,一个虚幻的身影便随之在空中成型——它有淡色的头发,头戴金色冠冕。 旧日时代的水晶占卜师,弗雷德里克·霍克利的守护天使,“戴冠冕者”。 “凭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字起誓,你是否为冒名来访者?你是否为弗雷德里克·霍克利的圣守护天使?” 厄兰兹略微抬起头,和那位没有脸的灵体直接沟通起来,在得到一切正常的判断结果后,他才划动空气,示意灵体进入镜面。 “我注意到你玩的有趣把戏了。” 但他林的身影从墙壁中浮现而出,他右手里握着的那本书此刻正轻微地颤动着。 “你想看看天外面,对吧?” 自然,厄兰兹没有刻意掩饰仪式的目的,对于知识化作的但他林而言,自然是很容易被看出动机的。 “是的。如果你给不了建议和意见,那么就最好快点走开。” 他闭上眼,靠着瑜伽修行法的呼吸方式来调整自己灵性的状态。 “那么我有一个建议。” 但他林走到厄兰兹身边,把左手搭在对方肩头,与此同时,厄兰兹那双铁灰色的双眸,此刻变得通透而澄澈,似乎本身就化作了一个镜面。 “...一闪,一闪,亮晶晶...” 但他林轻声地唱起了歌。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曲调被拉长放慢,带上了一份诡异。 那没有握着书的左手在空中做涂抹状,似乎沙画的作家捏上了一把星沙,涂抹在空无一物的空中。 璀璨的深蓝灰色银河在空中划动,横亘出一条蜿蜒的星河,在正中搏动着的,是银色的月亮,数不胜数的星星环绕着它,散发着纯粹的光芒。 “..满天,都是,小星星...” 更多的行星和繁星开始浮现涌动,从赤红如火的太阳开始,到天外边遥远而晦暗的冥王星,太阳系的图景在他的眼底徐徐铺展开来。 这种壮丽和宏伟中,却散发着一种不和谐。 那些星辰的运转和闪动不再规律,密密麻麻的繁星涌动时,仿佛某种长着一百只眼睛的凶兽正在交替眨眼。 “挂,在,天,空,放,光,明...” 但他林的吟唱声一字一顿,每吐出一个字,那空中的繁星便变得越发紊乱和颤动。 太阳的线条开始猛烈地颤动,变得昏暗而不定形,朝着外面甩出赤红色的条带,自身则和小孩子的涂鸦般草率而不稳定。 月亮蒙上一层血红,朝着繁星里滴落血液,一群星星朝着那血液簇拥过去,吸食着母亲的恩赐。 木星燃烧着深绿色的火焰,土星的光带参差不齐....越来越多的异兆开始浮现。 这时,彻骨的冰冷和死寂让厄兰兹身处虚空,他睁开被冰霜冻结住的眼皮,发现自己正无助地漂浮在空旷的太空当中,四肢不能动弹,喉咙不能发出声音。 现在他看到了。 借助每一双死在空中的眼睛,他看到了。 地上看到的每一颗星,都是天上漂浮着的一具尸体。 男男女女们饱含幸福地对着天空许愿,祈祷星辰见证他们的诺言。 诗人和文学家们对着月亮歌颂,赞美她不变的容颜。 而浩瀚的太空永不说话,冰冷的尸体在引力的作用下围绕着地球永远做着无规律的旋转。 更远处的星星他也看见了,他看见了用植物做成的楼房和建筑,蚁穴一样在地上歪斜拱起的宫殿,七头十角的神龛,和冰冷破落的铁塔。 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文明的尸体。 它们不说话,不微笑,不流泪。 就和这个宇宙本身一样,永远地沉默不语,空无寂静。 厄兰兹就放任自己漂浮在这片虚无当中,但他林的大手轻柔地抹过每一个沸腾的行星。 “好..像...一..只...” 断断续续的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在那一瞬间让厄兰兹的双眼睁大,瞳孔收缩。 他竭力地试图尖叫,逃跑,挪动四肢,却连把目光挪开都做不到。 在他的眼里,每一颗行星都不再是星星,它们分化出眼皮... “小,眼,睛。” 第七十六章 桑的生活 清晨的阳光把桑从梦中唤醒,她起床伸了个懒腰。 把睡衣换成平时的衬衣和园丁裤后,两脚踩进昨晚洗刷干净泥土的皮靴里,拿着铲子走到圣迪布瓦雕像外,把泥土铺平,种好花朵。 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和这些活泼的小家伙一起玩。 她会把唱诗班的歌词编成曲调简单的颂歌教给孩子们,给女孩们扎一个麻花辫,或是领着比她还高的半巨人孩子们栽种树木。 愚者教会的半巨人们在见到她之后,并没有强迫她加入“掌灯人”——愚者教会名下的非凡者组织。 并且充分尊重了她对永恒烈阳的浅信,只是偶尔向她布道。 生活就这样平静而充实地度过,每天睡醒,修整园林,参与到拜亚姆的城市和街道规划,教导孩子们唱歌,认字,一切都很好,抚平了她的思乡之情。 当中午的课程结束,桑离开校园时总是能带走两三瓶家长们塞给她的“瓜达尔”,又或者是孩子们自己叠的千纸鹤。 回到教会的路上花香浓郁芬芳,而每一朵都是她亲手选出。 桑是造景的大师,能按照季节的轮转安排好花朵的盛开。让所有人一年四季都能打开窗,就欣赏得到雏菊,绣球花或是向日葵的芬芳,生活永远都能有一抹亮色的点缀。 向日葵已经种下,春天已经来了。 不论花朵有多少,她最爱的永远是向日葵。那金色的,璀璨的,朝着太阳而微笑的花。 当田野里漫山遍野的向日葵盛开的时候,她就会闻着阳光温暖的味道,想起自己的美洲故乡,想起自己红鼻子的叔叔和奶奶的糖果奶油派。 怀着这样的情愫,她加快了一些脚步,走进教堂的回旋楼梯,走到自己的房门前。 起初的时间他们在远航,桑只能每天去海边眺望,后来,戈达借到了厄兰兹的信使,每天中午,总会有一封准时到达的信来问好。 那信不一定有多长,戈达会和她说海上的飞鱼,海里的怪物,和她说天上有着火的太阳车,夜里有黄昏的黑色宫殿,问她花开了吗,问她有没有想家。 而她会告诉他一切都好,孩子们会唱赞歌了,今年当地的种植园有丰收的兆头,她见到了有金色头发的年轻长老,而那长老和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打开门,见到桌上有一封等着她的信,心情便变得平和而舒坦。 这封信就像是一个好兆头,告诉她生活依旧在难得的安宁中进行下去。 信封表面还沾着一点墨迹和海水,凝固出的海盐散发着淡淡的气味。她拆开信封,看向上面写着的事: “桑。我们这边一切都好,船长确保了我们全程都很安全。老严,我是说,厄兰兹,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从房间里出来时满身冷汗,脸色发白,头发白了一大半。他和我说是听到了呓语,船长也说这海上有邪恶的呓语,我猜,这是他们窥秘人倒霉的地方吧。” “最近你还过得好吗?海上的天气很不稳定,我差点被五分钟前的一场大雨淋成落汤鸡..哦,用你们的话来说,大概叫下猫又下狗的雨。我希望沿海的天气好点,如果天冷了你就穿上那件厚夹克,天热了就少穿点,但不要穿太少..” “如果你缺钱了的话,就去找一下贝克兰德联合银行,我当机械之心时候的工钱都在里面,德威没能挪走我的那笔钱,不多,但应该够了,不要听银行家的废话去买股票,单纯吃利息就好..” “我们已经离终点很近了,别担心,亲爱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看着这些熟悉而絮叨的话语,她会心地笑着,抬起笔给戈达回信。 “我知道了,我这边一切都好,向日葵已经种下来了,也许你们回来就能看到花开...我种了很多很多的花,春天来了,很快就是她们盛开的时候。” “上帝保佑厄兰兹,如果没有他,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多关注一下他吧,他们窥秘人遭受的苦够多了。” 写到这里,桑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悲伤,几乎能感同窥秘人们看见那些东西时的恐惧和绝望。 在又絮叨了些许后,她带着满怀的爱意封好那封信,放在桌上,等待那位信使把它带走,窗外的太阳和月亮轮转,赛吉的翅膀带着信跨越灵界,落在戈达的面前。 “嘿,老严,看我。” 拍了拍正低头写笔记的厄兰兹,戈达学着记忆里动漫忍者的结印手势比划了两下,装模作样地把那封信悬浮起来,落进自己手里。 “你没必要非要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你是个‘天文学家’的。” 厄兰兹叹了一口气,揉着自己发疼的眉心,他的黑发干枯憔悴了许多,银丝清晰可见。现在他抬起头时,额头上的抬头纹就像书页一样层层叠叠。 天文学家的核心非凡能力是“星河”,区别于星象师的“星沙”,“星河”的效果是能根据对天体的了解程度,把天文活动在地面上展现出来。 而戈达动用的,就是很基本的“弱引力”。 自从几天前他凑齐了材料,借助正确的时候完成仪式成为序列五以来,戈达动不动就爱和厄兰兹展示一手,有时是变戏法,有时是丢出一把星火。 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他捧着自己的脑袋,从那次以来,到现在,脑袋里刀子般慢慢搅动的疼痛感就没有怎么消退过,或许停止解析赫拉伯根的血液会改善情况.. 但工作已经接近完成,等到回程取得对应的材料.... “我回房间休息一会。” 用惯常的借口打算离开甲板,打算继续回去完成解析工作的厄兰兹被戈达伸手拦下。 “别。兄弟,真的,算了。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我觉得你该放一放了。你每次回去休息之后,出来都更累。老严,你听我一句劝...” “...谢谢。但我这人就是牛脾气。” 还算轻地推开戈达拦住他的手,厄兰兹化作星光,涌动着奔向自己的房间。戈达见状也不好继续再拦,只能叹一口气,骂两句这人真是倔。 既然厄兰兹已经离开了,戈达也就没必要继续呆在房间里看着,他走到甲板上,外面正刮着猛烈的风雨,天空也覆盖在浓厚的乌云下,船身猛烈地摇晃着,让脚底有些晃动。 戈达放出一阵来自水星夜晚的寒风,用稀薄的重力控制住,天上落下的雨点在他的头顶悬浮,冻结,逐渐变成一个透明的冰盖子。 他趁着这段时间,慢慢地读着桑的信,眼角似乎捕捉到一抹遥远天空上的红光。 目光顺着那束红光看去,戈达皱起眉头,那光从一个小岛中发出,但等他想要仔细观察,把护目镜扯出来的时候,那光芒已经彻底消散,摇晃的海浪让他也没法正确定位到位置。 随着红光收敛,德威从血腥的红色“软毯”上走下,身上的礼服吸饱了鲜血,从猩红凝聚成深红,头顶尖锐的恶魔犄角闪烁着血光。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仪式,成为了序列四“魔鬼”。 而要成为下一个祭品的人.... 他的目光落向特里尔的方向。 在教会眼皮底下犯罪? 听起来刺激极了。 第七十七章 返航 在一个月的航行的末尾,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之前。 嘉德丽雅站在船舷,敛起眼眸仔细观察着远处。 在她的窥秘之眼当中,阻拦着观察的建筑变得透明,只剩下那扇进入神弃之地的宏伟大门。 她手上佩戴着的行者手套正发出刺目的蓝光,似乎正在使用某种被记录的非凡能力。 当初她鉴于集体梦境的变化,而询问神秘女王得到的结果是:继续航行,但进入到神弃之地大门半径两百海里后不要再继续深入,直接观察大门外观。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神秘女王甚至让手套记录了一个高位阶的屏蔽术,用来防止窥视时就遭受污染或者其余意外的情况。 而此时,嘉德丽雅很确定,或者说,那根本不容她否认,灿金色的海洋已经在她面前铺开。 死于救赎蔷薇的远古太阳神,祂的神尸正是在这里沉入大海,把整片海洋染成同色。 “快撤。” 嘉德丽雅立刻转身,她需要的情报已经得到。 负责掌舵的船员立刻匆忙地拨动船舵,未来号上面的神秘符号和象征此刻全部亮起,和星光同色,煊赫而明亮。 随着这位“预言大师”开始全力施展非凡能力,整艘船都和她一起变成了星光般的形态,如疾驰的箭矢般飞射而出。 当初在进入这里的时候,需要警惕灵性耗空的危险和伏击,但现在,没有任何东西会比那片大海更加危险! 整艘未来号在海上飞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碎拦路的建筑,惊起海面的惊涛,怪物们感受到那阵毫无保留的灰雾气息时,全部朝着周围四散而去。 在半天之内,未来号就冲出了神战废墟。停靠在外围的舰队一切正常,各船上的船员都关切地朝着船长方向看去。 虚弱的嘉德丽雅摆手示意剩下船员离开,进入房间感谢了愚者的恩赐,然后把情报传给神秘女王后带着实验的心态,施展出罗勒特藤蔓之茧,将自己包裹起来。 这个改良版的法术是神秘女王发给她的,比之前更快更彻底地抚平了疲惫和灵性的枯竭,并且同样出自于埃尔道斯·厄兰兹。 五分钟后,她回忆起自己见到的那些神秘学符号,明确意识到了为什么神秘女王舍得投资和培养这样一位非凡者。 走出房间,看着正疲倦地靠在船舷边上的厄兰兹,她迅速捕捉到了对方异样增加的成把白发,似乎这段旅行时光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劳损。 “不要急于解析那滴血。对于你而言,这个层次的血液太高了些。” “感谢您的好意。我会的。” “好。” 简短的谈话很快结束,等到嘉德丽雅走开后,厄兰兹才不再掩饰他狂喜的心情。 从他那铁灰色的眼瞳当中,浮现出一条黄铜色的细线,如油和水分开,他的双瞳变成了四瞳。一对虹膜深紫,另一对虹膜深黄。 在他的眼里,未来号的船身数据,具体长度,吃水深度,航行速度,桅杆高度,船舱设施,全都清晰可见,测算这些数据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曾经想不通的问题,他也全部都弄明白了,根据先前的那些蛛丝马迹,他确定德威应该是欲望母树的信徒,或者受其影响者。 罗纳那诡异的状态,和不停要求别人尖叫嘶吼的要求,本质上其实是“永世的嘶吼者”这个尊名的体现,布洛尔死前的咆哮某种程度同理。 而这种状态下,支持他们活下去的东西,其实是欲望母树的污染。 或者说,来自于极端的情感,这些情感会取悦欲望母树,也让祂能够更深地渗透这个世界。 而失去了这种疯狂情绪的罗纳,很快并且很脆弱地就灭亡了。 这还是在他没有获得神性,只是单纯完全解析了那滴血液的前提下。 等到他举行仪式,成为“神秘学家”,这能力才会彻底发挥出来。 光是现在,他就能不需要演草纸和笔杆,也能飞快地用思维推算诺斯替体系的理论框架和详细内容,想法从未如此跃进,一个清晰无比的宏图,正在飞快地展开。 这将是一个普通人也能利用的体系,也将是超凡者们依仗的重要工具。 他对此确信不疑。 “老严,我应该没打扰到你吧?” 戈达的声音突然出现,把厄兰兹推演的步骤和过程猛地打断了一下,不过厄兰兹并不是很在意,反正他随时都能继续。 “没事。要借信使和你女朋友说一声吗?” 厄兰兹打趣地笑了笑,伸出手用法术把头发上的银丝暂时染黑。 “是啊,这要回去了,肯定要和她打声招呼。” “说的也是,赛吉,你知道要干什么。” 从灵界呼唤出满眼不情愿的赛吉,厄兰兹拍了拍它软软的圆脑袋作为安抚。 当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好是一个太阳很美的正午。她如常那样展开信,上面没有很多话,只有一句: “我们要回来了!老严带着我传送回来,你现在就来!” 她飞快地把手里的信一丢,心情雀跃地跑进花园,砍下最好的那一把向日葵,双脚在反光的白色鹅卵石街道上奔跑,两根鞭子在身后一上一下地跳着。 桑很快就跑出了愚者教会的覆盖区域,一路上她种好的矢车菊,绣球花和向日葵都随她而晃动,散发着一路的芬芳。 五分钟后,她跑到了特里尔的最外围,在那里伫立着高高的灯塔,为来往的船只引导方向。 【去塔上看看吧,风景很美。】 这个想法很自然地就从桑的心中浮现而出,她微笑着走上一层层的楼梯,怀里还捧着一捧才盛开的向日葵,楼梯有点绕,但她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等到时候,看着戈达着急地找自己的时候,她再悄悄地从塔上下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再带他去看看自己种好的花,带着他去尝一尝这里的烤鱼,他也可以继续研究...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轰。 走到房间处的桑突然掉在了地上,她看见一团深红色的东西飞到了窗户上。 那是她的下半身。 鲜红的血液不停地从她断裂的腰部涌出,一团恶心的灰白色东西从她腰间喷出,而那其实是她的大肠和尾椎骨。 钻心的剧痛让她不停地尖叫,疼,疼,疼得无法思考,疼得只想去死。 时间仿佛过了比一个世纪更久,那种疼痛却始终没有消失,她创口涌出的血液顺着蜿蜒的楼梯一层层滴下,把整条道路染得血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 撕扯的剧痛愈演愈烈,可她却还保持着清醒,感受着剧毒的刺痛蹂躏她的每一条神经,她用力地在地上抓挠,伸出身体的白色脊椎骨蛆一样地扭着。 在极端的疼痛当中,她试图把握住一点点美好的东西,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动力,但那个模糊的,穿着褐色风衣的身影却始终不能成型。 每当她把握住一点点的时候,疼痛就更强,把脑海里的人彻底驱散。 她试图握拳,指甲在地面划出白色的划痕。 指甲盖被抓得崩裂,血液涌出,但还是死不了,更疼了。 疼痛在三十分钟之后摧毁了她的理智。 她开始扯自己,抓自己,掐自己,把可爱的辫子扯开,粘着头皮和血液的头发到处都是,她想挖出自己的眼球,却因为指甲盖没了,而不太好伸进去。 所以她恼怒地把指头戳进自己的眼眶里,把破了个洞的眼球连带着扯不断的视神经拉出来。 她用力地用手去抓,去试图捏碎那团大脑,她想死,她好想死。 全身上下每个疼痛的细胞都想死,但是不能死,越挣扎疼痛越剧烈。 一开始只是下半身疼,现在手疼,眼睛疼,脑袋疼,还是不能死。 而另外一边,德威端着红酒杯,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她的挣扎,她的仇恨。 “喜欢吗?至少我很喜欢。”德威捏起她曾经美丽,现在血肉模糊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吗..德威!!去死..去死啊!!为什么!!我们那么相信你..让我死吧..求你了..让我去死...” 德威笑着,走到灯塔的窗边,看着窗下传送到来的厄兰兹和戈达。 “很快你就可以死了。” 他这么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瓶血红色的药放在桌子上,本身则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她还没来吗?是不是生病了..” 站在沙滩上的戈达环顾着周围,半天也没看到桑可爱的笑容。 而厄兰兹起初也只是以为对方没来,直到他的窥秘之眼刺破塔楼,发现了一条猩红的血路从上而下,贯通了整个塔楼。 他本打算立刻施展传送到愚者教会,但就在法术即将成型的那一瞬间,他微乎其微的,窥秘人魔药始终存在的“好奇心”,这种“探求的欲望”被放大到了极致。 在厄兰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把自己传送到了塔楼的最顶端。 “求求你..随便你是谁..杀了我..杀了我...” 两颗眼球被血管挂着,在脸上悬吊,拍打着的桑用血肉模糊的手晃动着厄兰兹的脚底。 在这个瞬间,厄兰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第七十八章 请你恨我 但至少,要给她一个结局。 厄兰兹抬起自己冰冷,僵硬的手臂,用颤抖的指头,把一颗颗驱魔子弹塞进左轮手枪里。 “farewell.” 带着临终关怀的怜悯,他抬起手,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桑那张已经没有人形的脸被子弹打的稀碎,如果不是他自我欺骗的幻觉,那碎掉的嘴角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在他扣动第三次扳机的时候,一个尖锐到不像人能喊出的咆哮声传了出来。 “...严道一!!” 砰。 墙壁被火星上的强暴风直接掀飞,砖头和瓦块飞得四处都是。 厄兰兹的身体和那瓶猩红色的药剂也被一起吹走,重重地撞向后半截墙壁,袍子上触发的法术形成了一层护盾,保护住了厄兰兹。 他颤抖着站起身,脚下踩了一团桑。 悬浮在他面前的戈达双目赤红,眼泪横流,牙关颤抖,脖子上血管突突跳动。对于厄兰兹而言,这比任何血肉模糊的怪物都更为恐怖。 “....” 在现在这个时候,他很清晰的认识到逃跑是没用的,解释也是没用的。 因为对方之前展现出的在一瞬间把他的意志篡改的能力,已经证明了彼此之间的鸿沟差距。 戈达应该已经被半神层次的“欲望使徒”能力催化了“复仇欲望”,听不进任何解释。 而很显然,有这个能力的老朋友是不会放过他的。 就算掌灯人立刻过来,也都还需要好几分钟,更不用说这里根本没有目击证人和可以求助的地方。 就在厄兰兹没有意识到的地方,他这种“没救了”的想法被深度催化,甚至压制了他的求生欲望。 “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我们不是兄弟吗?” 戈达根本不给厄兰兹辩解的时间,接二连三的天文现象朝着厄兰兹的护盾倾泻,把塔楼的底部砸得粉碎。 悬浮在半空中的厄兰兹只是继续维持着护盾,他的求生欲望已经被人随意拿捏,根本无法生起反抗之意。 而德威显然是玩得正在兴头,突然间又撤销了厄兰兹身上的压制,反倒把他的求生欲放到极限。 突然产生的强烈求生欲望的推动下,厄兰兹尝试了数次传送,但每次都只能把他带回到这里,承受戈达疯狂的怒火,和一句句夹杂着哭声的咆哮。 厄兰兹无法自控地抬起手,施展出一道道法术。 各种繁复的色彩,闪电和光束不停地被甩出,模糊了视线的前方。 对上全力进攻,无心防御的戈达,这些法术不用几下便把他打得浑身伤痕,而厄兰兹甚至不能收回自己的手,即使他的表情扭曲,牙关咬得冒血,也都没有任何用途。 而德威看着这两个打作一团的人,笑得浑身发抖,还有什么比这种消化方式更让人快乐的? 被打得血迹斑斑的戈达无力地落到地面,全靠一口恨意撑着他,爬行在砖瓦碎屑遍布的地上,恨不得扑到厄兰兹面前,用牙齿和手把他扯碎。 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德威捡起地上的红药水瓶,喂狗般丢给了戈达。 德威用讥讽的眼神享受着戈达的挣扎,几乎是直接在问。 报仇,还是死?就算你选了报仇,也是我的狗,是我施舍你的。 而戈达也给出了他的回答—— 一口牙齿咬碎玻璃,把那致命的污染和划破血管的玻璃碎片全部吞下。 戈达匍匐着,在极度痛苦的变形当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呼吸声,身体也变成血肉膨胀的怪物,如同枝干般伸出背部的血肉树杈上挂满眼球。 看着这一幕,厄兰兹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 不是德威操控着他,而是他发自真心地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就告诉你。布洛尔和伯莎也是我杀的,布洛尔死之前还在叫伯莎的名字,罗纳是我杀的,那个家伙死前还在喊妈妈呢.桑也是我杀的,我把她的头皮扯下来,我把她的牙齿一个个敲掉,然后把她的脑袋碾碎了。” “我还要告诉你,这个地方就是地球。我们回不去家了,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一直不敢相信,是不是?现在我告诉你,这都是真的。” 在戈达变形的时候,这些话语每一句都和刀一样刻进对方身上,德威更是高兴得差点满地乱滚,把这份仇恨,痛苦和绝望,全部都用最大功率加在戈达身上。 厄兰兹很清楚,他自己活不下去了。但戈达还有机会。 而服用了那种药的人,需要强烈的情感才能维持形态。 所以,我的朋友。 请你恨我。 “你的发明也是没用的东西!这世界的根本法则都是假的,根本没有绝对真理,只有你这个蒙着眼睛的傻子还在原地打转!我只不过是逗你玩,也就只有你才会当真。” “当初摩斯苦修会里诅咒你的人也是我,我就是想看你这种人慢慢去死。” 在这些话语下的戈达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背后彻底张开的血红色血肉翅膀猛地一扇,没有攻击厄兰兹,而是转身抱起桑的残余尸体,拍打着翅膀朝着远处飞去。 德威发出一声恼怒的呼声,但即使是他也做不到让被欲望母树重度污染的戈达回来。 等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的尽头之后,厄兰兹才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朝着德威分开双手。 “来吧,取走我的灵魂和生命。” “你很得意是吧,埃尔道斯?你觉得你在精神上赢过我了?不。我留你一条命是因为我还没折磨够你。去我们一开始认识的地方,我要在那儿,把你彻底打垮。” 德威穿着血红色礼服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出来,脸上的青筋跳动着。 “哦。卡朋特。” 厄兰兹轻蔑地说着,在死亡面前,一切畏惧反而消失了。 “是的,卡朋特。看起来你的猪脑子终于想通了。” 德威试图嘲讽厄兰兹,但这个人的心里没有任何怒意,即使是半神也找不到任何一点情绪的波动。 “那么多说无益了,老朋友,到时候我们地狱见。” 厄兰兹的脸上,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个笑,他抬起手,在空中擦燃明亮的烟花,转身进入通往阿瓦霍郡的传送门。 第七十九章 何人垂泪 “喝一杯吧...来喝一杯。” 下午,匆忙夹着自己的公文包走出商务公司的杰斯看向街头的老乞丐,那人正抬起自己缺了三根指头的黑手,朝着他做出邀请。 “我没空,老家伙,让开点。” 杰斯随手拍掉老乞丐手里的酒杯,转身离开巷子,而老乞丐则抱着他那半条断腿,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手边战友的军衔徽章,拿起酒瓶,一口又一口地喝着。 “没了..都没了啊。都没了...” 这在阿瓦霍郡,算不上是多少见的事情。这些在因蒂斯战争中失去了一切的军人们,有的就会带着浑身的精神疾病,花掉最后一块钱的战争补贴,在街头醉生梦死。 厄兰兹从传送门里走出,走过老乞丐的满地酒瓶,怀着赴死前的心情,推开第二罗塞尔学会积灰的大门,在那后面,德威坐在三具拼凑成王座的尸体上,手里把玩着赫瑟尔的脑袋。 “这个叫欧拓的,挣扎的最久。” 他扯起一只僵硬的手臂,似乎是在向厄兰兹展示自己的成果。 “这个叫艾奇奥的,死之前想出去报信,所以我把他的腿砍下来了。” “这个傻子想偷袭我,所以我把他用他自己的肠子绞死了。” “最后是这婆娘。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分你半个脑袋玩玩。” 德威发出一连串笑声,把赫瑟尔的金发脑袋咕噜咕噜地滚到厄兰兹脚边。 “你越是嘲讽我,越显得你自己无能。说到底你只是一个空有力量的巨婴,用虐杀别人来宣泄你的权力欲。” 厄兰兹捧起地上的头,轻轻擦掉脑袋上的血液,合拢那双突出的眼球,理顺她凌乱的头发。 “你可以恐吓我,激怒我,但现在都无所谓了。因为我是一个知道自己要死的人,并且我欣然接受了这件事情,而你这个蛆虫永远不会接受,所以你害怕了。” “你害怕你不理解的东西,你害怕这个看不到任何情感的我。” 他的语气平缓,而德威脸上的表情则变得歪曲起来。 “你不敢动手,因为你一旦动手了,就等于在向我承认你输了,你不能在心理上摧毁我,只能诉诸无能的暴力。而这会成为你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迟早有一天会让你死于疯狂。” “对不对?小婴儿?” “你杀了这么多人,有这么多血流了,你真的以为你能高高在上地活一辈子?” “....够了!!” 德威猛地一挥手,脸色煞白地后退两步,站在他对面的厄兰兹镜片下的双眼深黑如墨。 “你以为你赢了?喂,滚过来!” 恶魔朝下一挥手,一个啜泣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厄兰兹认得那身影,那是罗莎太太的儿子,年纪最小的小诺迪。这段日子,这孩子似乎长了不少,身高比以前高了不少。 看起来机械之心们把他养得很好。 但那也是曾经了。 现在诺迪暴露在裤管外面的双脚细得和麻杆一样,手臂上全是手痂,血泡,和密密麻麻的针孔。他的皮肤已经烂掉了,散发出腐臭的味道。诺迪那张年轻的脸已经瘦脱相了,肤色蜡黄,瞳孔张开,畏畏缩缩得像是一只老鼠,却又浑身抽搐着,似乎在遭受什么极致的折磨。 “求求你...厄兰兹,去死吧...” 看着小诺迪手里握着的那把尖刀,厄兰兹的双眼中只有怜悯。 就像他当初在心里许下的誓言一样,他说过,这是他欠别人的命。 那么现在,就是还债的时候。 “来吧,孩子。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厄兰兹不紧不慢地解开长袍外摆,把符咒,卷轴,魔药,长袍上的象征符号一个一个丢在地上,一脚踹到旁边。 然后他分开双手,做出等候死亡的神情。 “.....” 怯懦的小诺迪看看厄兰兹,又看看德威,看到德威的眼神后,他才猛地一咬牙,把刀刃插进了厄兰兹的胸口。 这一刀应该是切到了肺叶。 厄兰兹咳出一嘴血沫,感觉喉咙有点缺气,两脚一软,躺倒在了地上。 “下一刀,朝着这里刺。” 他伸手沾着自己的血,在心口画了一个血色的点。 刀刃在身体里搅动的疼痛被德威刻意放大了,但他却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小诺迪跪在他身上,似乎被吓破了胆,老鼠一样的眼睛胡乱转动着,大声哭喊着,不停地把刀拔进拔出,把血液弄得四处都是。 大肠,胃袋,右肺叶和脾脏。 厄兰兹闭着眼,感受着生命和温热的液体一起流出自己的身体。 空气里好像有很多灰,让他呼吸困难,而小诺迪还在疯狂地哭喊,求饶,手里的刀越来越快。 “为什么你不可以快点去死啊!去死啊!去死!!” 但厄兰兹经受了魔药的身体没有那么容易死亡,他甚至在努力压制着自己身体自我愈合的本能,来迎合那把刀。 在十五分钟之后,埃尔道斯·厄兰兹冰冷的尸体不再流血,出现瞳孔扩散。 “啊——不要,不要过来...” 小诺迪丢掉手里的刀,不顾满身的血,和狗一样爬到德威面前跪下,身上汗如雨下,浑身发抖如筛糠,痛苦地学着狗叫。 “求求你..我杀了他了...给我...给我...” 德威打开另外一管深黑色的液体,淋在自己的皮鞋上,然后看着诺迪双手捧着他的鞋,和狗一样疯狂地舔舐着,眼泪,鼻涕横流着,毫无作为人的尊严。 是的,他胜利了,但是他的心里毫无成就感。 突然间,他对面前的诺迪产生了极度的厌倦,随手起身,皮鞋把诺迪的整个脑袋踹离了他的身体,剩下一个还伸出舌头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噜地转了两圈。 德威挖出厄兰兹的眼球,那里面星光闪动,是他析出的非凡特性。 然后他愤怒地踩碎厄兰兹的每一寸尸体,浑身发冷,发抖,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反而觉得窒息,恐怖,极端的无力,因为他得不到任何成就感。 一个不会反抗的敌人,一个反而看穿了他,让他恼怒,恐惧的敌人。 我赢了..我赢了!明明赢的人是我!埃尔道斯·厄兰兹死了! 他死了!!他死了!!! 德威扯着自己的头发,局促不安地行走在地上,仿佛一个无形的鬼魂缠绕着他。 他变成了巨大的恶魔,在房间里咆哮,胡乱地挥砍着手里的熔岩巨剑,把碰到的任何东西全部都烧成飞灰,但是他还是觉得恐惧。 “哈。” 一个冰冷的嘲弄笑声在他耳边传出,吓得德威浑身冷汗,解除了恶魔化,呆站在原地。 这个属于他的恐惧之夜才刚刚开始。 一双冰冷的目光从散落满地的文本当中投向德威, 仿佛要把他拆碎。 人,无意志薄弱之缺陷者, 既不屈从于天使, 亦不降服于死神。 第八十章 《裁决》 厄兰兹的灵魂站在大荒野上,七十二个魔神沉默地站在他背后。 “我说过,你不会死的。” 但他林走到厄兰兹身边,语气有些颤抖。 “我知道,因为你说过。” 巫师没有神情变化,实际上,他甚至在笑。 “我们可以重新把你数据化的肉身再造出来。” 其中一位魔神开口了,而厄兰兹连看都不看一眼。 “报仇总会来的。在这之前,我可以仔细看看德威是怎么丢人现眼的。” 语气当中听不到起伏和波动,厄兰兹把目光投落到赛吉那边。 流着眼泪的小白团子触手手里拎着从神秘女王处得到的材料,把它调配成魔药,那瓶深紫黑色的魔药轻轻地晃动着,从中有许多触手朝外延伸。 “你死的好惨啊..厄兰兹...我好想你...” 赛吉一只触手打着雨伞,一边缓慢地在下雨的空中飘行,到了厄兰兹的坟墓之前。 德威在逃跑之前,把厄兰兹的尸体丢到了街上,负责此事的值夜者们把厄兰兹简单地安葬在了墓园里,石碑也才刚刚立起。 赛吉把那瓶魔药淋在墓土上,流着眼泪离开了。而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这魔药诡异地被土地吸入,渗透,沉淀到厄兰兹的尸体当中。 “这就是你的计划?” 又一个魔神按捺不住。 “别蠢了。你还没搞明白吗?我死了之后,那个让我不产生敌意的暗示就消失了,如果我立刻复活的话,德威立刻就会意识到我还活着。” “如果我晋升神秘学家,发明隔绝恶意的法术并不难,但那需要时间。” “那你怎么办?”安度西亚直接问了出来。 “请一个没有恶意的我出来。” 厄兰兹脸上浮现出一个疯狂的笑容,伸手从荒野中取出一把手枪,对准自己灵体的太阳穴开了一枪。在轰然一声当中,他把自己的以太体,星光体,心智体和精神体轰开了。 用来施法的星光体和精神体结合起来,用以太体作为媒介,开始撕扯他自己的心智体。 在七十二魔神面前,“厄兰兹1号”正和“厄兰兹2号”叠在一起,这两人用自己的手,握住“厄兰兹3号”的双手,然后把“厄兰兹4号”活生生掐,扯,撕裂出一块来。 最后,厄兰兹活生生把他作为“坡先生”的那块心智体扯了下来,然后把这块直接甩到了大荒野之下。而他本身则紧随其后,把自己以“精神烙印”的形式,暂时保存在非凡特性当中。 在那个黑暗的夜晚当中,雷云中闪动着白色的电蛇,一束闪电骤然间划破天空。 而在那炫目的白光下,一只佩带着镶金手套的左手伸出墓土,仿佛要握住天上的一切。 断裂的无名指再生,双手破开稀松墓土的约束,深黑色的礼服如水流淌,铁黑色的棱形面具歪斜地扣在坡先生的脸上,他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似乎找不到要去的方向。 然而,就在命运的引导下,厄兰兹知道,德威必然会走到他面前。 因为他是高位者,序列四的“神秘学家”。而持有他体内序列九到序列五非凡特性的德威,自然而然地会在厄兰兹用法术加强聚合定律之后,和他命运交汇。 在坡先生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的时候,那不对称的礼服开始逐渐收拢,变成考究的灰色长摆风衣,胸前自然地生出纯白色的领花,黑金的手套变成纯白的礼服手套... 深灰色的软呢帽扣在头顶,随着步伐而晃动的帽檐轻微摆动。 心神不安的德威在灵界当中逃窜,而坡先生正漫无目的地在世界各地随意地“传送”,这种无意义的行为重复了数次之后,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坡先生和德威终于相遇。 一阵强劲的引力从德威口袋中传来,瞬间融入了坡先生的手掌。 下一刻,特性回归本体的厄兰兹猛地伸手,把脸上的面具摘下。 分裂的心智体再次合拢,灵体状态完美归位,双眼如熔金的厄兰兹把手中的面具捏碎,他的灵性不断地扩散又收缩,最后直接完美地沉淀。 当他的意志再次掌控身体的时候,他就意识到“神秘学家”魔药已经完全消化了。 这是他从旧日时代就开始提前扮演,从开始贯穿到末尾的身份。 “香巴拉。” 触发词被念出,从天空到大地,目光所及的所有事物全部都被刷上了一层深金色,金色的回廊上雕刻着莲花,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仿佛他们正身处在xz的金佛殿当中。 尸陀林主的神龛。 灵界穿梭的能力被封锁,而厄兰兹才刚刚开始发难。 大地深处突然传来震颤,许多石制的巨人魔像从土地当中钻出,铺天盖地的巨手朝着德威碾压而去,大有直接把他压碎的趋势。 高加索山下之王术。 一道半红半蓝的火光从石手中爆发,那是德威手持熔岩巨剑直接劈砍开了所有巨手。 悬浮在空中的厄兰兹脑后旋转着十重光轮,三王星也被纳入了他星辰轮转的范围中。随着冥王星进入尊贵的位置,在空中爆炸的石手变成了一个个石头棺材,从里面飞出成群的蚊虫。 摩西第七诅咒术。 那些蚊虫朝着德威涌去,被他体内涌出的火焰烧得粉碎,从它们身体里析出的黑色粘液却聚合起来,死死地缠缚,啃咬着德威的身体,把他本就严重的失控倾向进一步放大。 操纵着这道别西卜蝇王之缚的厄兰兹眼球凸出,仿佛也变成了和苍蝇一样的复眼。 德威靠着放大自己的求生欲暂时摆脱了这些黑色粘液,厄兰兹赘生的眼球也随之飞出,在空中盘旋着组合成一个镶嵌着许多眼球,有六个翅膀的光辉天使。 从那天使的眼里,密集的光束接二连三轰鸣而下,德威被击中的身体部位直接焦化,坍塌,溃烂,而厄兰兹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从他的双手之间,一个四十九乘四十九的表格浮现而出,每个格中都填充着一个字母。 当厄兰兹的目光扫过特定的行时,这些字母就会发光,拼凑出一个灵体的名字。 而对应的灵体则瞬间出现在厄兰兹身边,朝着德威挥砍,劈刺,几乎瞬间,几十个灵体就彻底环绕上了德威,用各种非凡能力干涉着对方。 “堕落!” 深暗,邪恶的意味从德威口中吐出,把身边的灵体全部扯碎,没能被毁灭的则都陷入了纯粹的堕落,转而开始朝着厄兰兹飞去。 那个复杂的表格猛地下压,把飞来的灵体全部吸入其中,又一转回到厄兰兹面前,拦下了德威接二连三发射来的地狱火球。 厄兰兹眼底的黄铜色光芒转动,看向地面正不停凝聚,甩出成串硫磺火球的德威。 对方的弱点和能力在他眼底一览无余,当那些火球飞向厄兰兹的时候,他只是单纯地反转手腕,那些火球就随之颠倒反向,变成一束束纯粹的白色火光朝着地面轰炸而去。 在隐秘呼告法术的作用下,硫磺受限之火的神秘学性质被厄兰兹反转,转而被调遣为火中之火,以纯粹的破坏力进一步扩大了德威身上的伤口。 两只乌鸦从虚空中钻出,站在厄兰兹肩头,指头往下一挥,那两只乌鸦便藏身进火雨轰炸当中,本想施法抵抗的德威不停地被偷走“思绪”和“念头”,一时间竟然无法做出行动。 而悬浮在空中的厄兰兹则朝着空中一握,一个装着三条毒蛇的金杯瞬间落进他手里,他的脸也从中间镜面对称展开,左右脚分别踩着金和银做成的翅膀。 “墨丘利乌斯三首术。” 第八十一章 难辞其咎 双面的厄兰兹身边涌动着水银,铺天盖地的银色流体在空中流变,色彩从黑边白,随后是黄,最后熟成于红,鲜血般的滚烫落雨彻底淹没了德威。 厄兰兹双手做出一个抬升的动作,那红透的流体变成结晶,把德威死死固定在其中。 双面收拢,异象消失,神秘学家双手合拢,从他身边点亮的星辉开始编制出诺斯替语,数十个光点同时开始勾画咒文,以最快的速度编制出法术。 可即便是以最快速度在勾画法术,那红色结晶体还是出现了显著的裂痕。 德威的右臂衣物被烧得粉碎,露出那下面黑炭般的恐怖手臂,靠着星象师质变过的窥秘之眼屏蔽能力,他才抵御住目击不完整神话生物形态的冲击。 “死!死!死!” 连续三次恐怖的亵渎之语爆发而出,三张秘术纸人全都染上斑驳的红锈,破损散落。 再次出现时,厄兰兹悬浮在半空中,黄铜色的眼眸继续冰冷地审视着德威。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作为一个魔鬼,为什么会惊慌和恐惧?” 常规的神秘学家利用“神秘再现”从神秘学知识中抽取出法术是需要时间研究的,但对于厄兰兹而言,他可以靠着解析的那滴血提供的非凡算力立刻推演出法术结果。 而靠着对对方弱点的审视,他发现德威的心智体上存在一个微小的问题,那个问题导致了德威虽然身为魔鬼,却也会感到恐慌。 如果这个情况是真的,德威必然有迟疑,而如果这个情况是假的,德威为了诓骗他,肯定也会顺着这段话演下去。 “...” 这句话突然点醒了德威。 对啊。他是个“魔鬼”,怎么可能还会惊慌和恐惧?但现在最重要的地方在于骗过厄兰兹,在诡计和阴谋的领域当中,同层次的“神秘学家”不可能是“魔鬼”的对手! 他只要开始说话,有了主动交涉的念头,就能逐渐把他拉进这个谈话骗局中。 “你..你怎么知道?” 德威装出了犹豫的神情,故意让攻击停了一瞬。 轰。 一束白光从天而降,彻底笼罩住了德威的身体。 不同于德威美好的设想,厄兰兹的“交涉欲”并没有被催化成功。反倒是让厄兰兹抓住这个机会,直接施展出从天而降的宏伟星光绞杀,光之巨柱横亘整个香巴拉殿堂,把德威烧得皮肤焦黑,血肉断裂。 难道只有德威知道魔鬼的强势之处和弱势之处吗? 厄兰兹知道对方肯定会配合自己演戏,而演戏就要卖破绽。 既然你都把破绽卖了,那自然要捅上一刀。 他等的正是那个犹豫,让他能够靠着非凡能力把诺斯替体系推演完成,靠着这个理论框架,他可以把一切存在神秘学效应的思想,理念和知识转化成法术。 而利用这个体系创造出的第一道法术——“李尔王的逡巡术”扩大了德威的破绽,放大了对方的迷茫,让厄兰兹能发动编制好的诺斯替星光法术。 星光轰炸越发猛烈,火星落入尊贵位置,战争和不和的力量被放大到极致,在德威体内引发了一连串猛烈的爆炸,把血肉炸得四下飞散。 那些血肉在空中溢散,盛开,变成一朵朵血肉蔷薇。 在蔷薇十字姓名炼金术的作用下,那些蔷薇上每一朵都浮现出德威的姓名,钻回德威体内,然后炸成混乱的四大元素爆炸,沙尘,冰霜,烈火和风刃轮流从德威体内爆发而出。 在这过程中,德威挣扎着使用出几道硫磺火焰,但全都被手心里凝聚出一根短权杖的厄兰兹拨到四面八方,而那些被拨转的火球都变成别的元素和存在状态,怨恨地再次打向德威。 “你的非凡能力在我面前没有秘密。” 咬着牙把最后一道硫磺火球弹回,厄兰兹手中捏着的短权杖骤然变长,十一个虚幻的人影随着他抬起权杖而同步抬起手,那十二根权杖的交汇处,唯有厄兰兹的那根长出了花苞和嫩叶。 《旧约全书·民数记》,亚伦的手杖,神赐的允诺和许可。 然后是一道蓝光涌出,让这根权杖变得通透而圣洁。 《所罗门的小钥匙》,加百列的手杖,天使赐予魔术师的权能和意志。 最后,这根手杖开始怒放出常春藤和无花果。 德尔法的柯林斯人,狄俄尼索斯的祭司的权杖,茂盛不休的狂欢和原动力。 以绝对标准而完美的姿势,厄兰兹就像那些青铜雕像当中的“掷铁饼者”那样,把这根手杖掷出,它在空中变得如同长枪,形似冈格尼尔,又或者是朗基努斯之枪。 力竭的德威并没能逃掉那一击,纯粹的白光把他的身体从胸膛,溶解到了大腿,几乎是一瞬间,他除了脑袋之外的部分,全部在极致的灼痛感中被烧得粉碎。 德威张开嘴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声,然后发现自己的脑袋落在了地上。 他的意志还保持着清醒,那根木杖上长出的藤蔓钻进德威的眼眶,撑开他的眼皮,折磨着他,维持着他这条让人作呕的生命继续保持存在。 厄兰兹逐步走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不展现出破绽。 可他还是难掩恨意,眼眶一阵发酸。 “你死一万次也不够。” 咬着牙猛地一挥手,那些藤蔓便开始变本加厉地撕扯着德威的皮肉和神经,几乎是一瞬间,德威就张大嘴试图求饶。 但他只能发出绝望的“呼呼”声,任凭厄兰兹拿出一把铁钳,一个一个地扯掉他的牙齿。 那有着诡异花纹的钳子带来的痛感是寻常痛苦的成百倍,即使是风拂过面颊,也会带来被迎面痛殴的剧痛。 “...卡尔·布洛尔。” “...伯莎·布兰奇。” “...波尼斯·桑。” “...哈瑞斯·戈达。” “...维尼森·罗纳。” “...艾奇奥·杰伊。” “...沃尔夫冈·戈达。” “...卡丽达·赫瑟尔。” “...诺登·休伯特。” “...罗蒂太太。” “...小诺迪。” 牙齿被一个个扯空,厄兰兹依旧不解恨地扯出他的灵体,用烙印红的刺刀,把受害者的名字,一个个镌刻在德威的灵体上。 一扇直接通往“愚者”的献祭之门洞开,厄兰兹不带丝毫怜悯地伸出手,把那灵魂丢进黑暗,深邃,有无穷无形蠕虫蠕动的大门深处。 而德威那绝望的眼神,凝固在了最后一刻。 无穷尽的痛苦正等待着这个恶魔。 当这一切都结束后,厄兰兹疲惫地解除香巴拉法术,传送回到阿瓦霍郡。 穿着体面的神秘学家彷徨地走在街头,看见第二罗塞尔学会被值夜者们团团围住。 “来一杯吗?” 缺了牙齿的老乞丐端起一杯酒,颤颤巍巍地抵到厄兰兹手边。 他没有拒绝,端着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不记得自己接下来干了什么,只记得他和那乞丐喝了很多酒。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任由时间飞度。 黑夜过去,白昼到来。 这是一个清晨,温暖的太阳说着春天来了。 日光照在大地上,照在活人的窗户上,也照在死人的墓碑上。 从一大堆空酒瓶中醒来的厄兰兹双眼空洞地凝视着墙壁, 现在已经没有魔鬼会利用他的情感了。 可他却似乎流不出一滴眼泪。 一只冰冷的手从抬起变成落下,空空荡荡的玻璃瓶在地上滚动。 在那个冰冷的夜晚里,这个和他素昧平生的人喝空了杯中最后一滴酒,然后醉死在了街头。 看着那具僵硬,不再动弹的尸体,这尸体生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此刻在厄兰兹耳边响起: 没了啊...都没了啊。 他眼眶灼痛,闭上眼时两条清泪横流。 静, 太静了。 埃尔道斯·厄兰兹捂着脸, 在高塔的废墟下失声痛哭。 (第二卷完) 第一章 推演完毕 佛尔思·沃尔站在被她隐秘的空间里,隔着出口,看着擦掉眼泪,整理衣服,收敛乞丐遗容的埃尔道斯·厄兰兹。 她看着这个人娴熟地为死者入殓,从那没有错误和缺漏的动作中,一种难言的悲伤缓缓溢出。 她跟着这个人,看着对方立起一个个墓碑,献上一束束花,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湿润。 “就在这里结束了。最后一个留给我自己。” 厄兰兹背来最后一块白色大理石的墓碑,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 在他打算传送离开前,佛尔思才从被隐秘的空间中走出,对方并不是太惊讶,还算得体地摘下软呢帽,向她行了一个鞠躬礼。 “神秘学家,埃尔道斯·厄兰兹。有任何事情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就在这短短的一个礼节里,佛尔思就能捕捉到厄兰兹眼中的怜悯和悲痛被一点点扼杀,直到只剩下冰冷而漠然的神情,仿佛一尊机器。 “那个魔鬼你已经处理了,对吧?” 佛尔思迅速把话题放到她本次来的目的上,当初在见到拜亚姆岸边出现那个显著的烟花时,她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并沿途追踪和占卜。 在魔鬼被封进一个结界后,她才设法解决了那个魔鬼施加的反占卜效果,在外侧关注好战斗进行的状况和激烈程度,并最终见到厄兰兹离开。 “他再不会危害任何一个人。” 当厄兰兹陈述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了凌冽的恨意。 “我明白了。再会,埃尔道斯先生。” “再会,或者最好我们不要再见面。” 把自己的帽子扣在头顶,厄兰兹后退两步,消失在灵界穿梭的深蓝色法术光辉当中。 佛尔思没有阻拦厄兰兹传送离开,转身解除被她所隐秘的空间,成队的掌灯人从中走出,其中一位身高两米五几的半巨人睁开双眼,左右眼瞳中浮现出墨绿色的复杂符号。 “的确已经死了。” 半巨人“猎魔人”用沉稳的声音说道,佛尔思点了点头,既然这件事情已经结束,就不用再去多问,足够给亚伯拉罕家族一个交代。 她再次将空间隐秘合拢,用灵界穿梭把所有人都带回到拜亚姆的愚者教会。 厄兰兹单脚先着地,从灵界走出后,灵活地朝着站在黎明号上的贝尔纳黛一鞠躬。 “尊敬的神秘女王。我的研究初步完成了。” 在得到对方默许之后,他才伸手,做出一个从虚空中拉拽东西的动作。基于博尔赫斯作品提取出的法术“巴比伦图书馆”让厄兰兹直接把信息烙进书本。 总共七十七本灰色封皮的书本用金色搭扣锁住,顺次堆在甲板上。 “这就是目前的理论框架,诺斯替体系的核心是试图通过比较神秘学体系之间的相似性来寻找共有的最基本规律,将体系内的特异性编入一套崭新的符号系统里,以更方便和简单地使用。” “它的理论基础是另一位和我共同提出的,基于物理学规律和神秘学规律之间相互作用,可尽可能精准地控制一个法术在现实世界所产生的效应。在仪轨,奇物制造,法术制造和排列上都有现成的模板,可以让初学者迅速入手,并创造自己的法术。” “得益于它较为成熟的结构,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利用诺斯替语和高效的象征图案创造完美的仪式环境,从而不用等待特定时间,不用依赖过多的仪式用具。” “对灵性和神秘学越侧重的途径,越能享受到这个体系带来的巨大优势,包括但不限于用随处可得的材料制造符咒,创造自己需要的法术,不用再忍受断代,缺失,不外传的知识垄断。” “我能做到的一切事情,学得了我知识的人也都能做到,这就是我的初心。” 厄兰兹摘掉自己的眼镜,双眼依旧是死寂的铁黑色。 “目前最新的研究成果在本书当中,我认为‘神秘再现’的限制,即‘知道的人越多法术效果越弱’这点并不能从表面理解。这个能力的本质,可能是权柄的弱化,知道的人越多并不会分走知识的力量,而是让这个知识不再归属于权柄管辖范围内。” “基于这点,我考察并推算了一部分灵界存在的思想形态,初步证实了我的推论。一个高序列的强者所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意味着象征本身,神秘学家所做的就是将这个象征提取出来,并利用它的神秘性创造出特定的法术效果。” “当了解这个知识的人变多之后,他们的思想会在灵界形成复杂的阻隔,表现为让神秘学家不能正确地调用有关象征,就像原本一个东西摆放在面前,伸手就能拿到,但有了一层迷雾挡住之后,想要伸手抓住就更为困难了。” “而本质上,这就是权柄的交接和转换。我构建了‘诺斯替体系’这个接口,让它始终具有强大的神秘性,基于这个接口,神秘学家们能准确连接任何一个在我理论下的象征,从而不论这个知识被多少人知道,效果都不会有丝毫减弱。” “在这个理论突破上,我成功地把文学类作品造成的思考提取成了法术。” 厄兰兹双手捧起一抹白光,在那白光当中,年轻气盛的罗塞尔正朝着一位窈窕的女性半跪下身,口中似乎还在念着什么。 贝尔纳黛的眼瞳则颤动了一下——那是她父亲向母亲求婚时,写的那首情诗。 这个被叫做“朝圣者的灵魂”的法术,自然地牵动了她的情感和思绪。 虽然没有什么强大的实战效果,但不可否认,那时候的罗塞尔根本没有神性,他的所作所为也不会被赋予神秘性,即使是贝尔纳黛本人,也不能从此事中抽取出法术。 现在厄兰兹做到了,并按他所说,这体系绝不仅限于此。 赞赏之余,她也迅速捕捉到了厄兰兹避而不谈的部分: “很好。但我依旧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给你的体系框架赋予神秘性的?并且按照你打算不断拓展你体系的泛用程度来看,你似乎很自信即使这个体系扩散开了,神秘性也不会消散。”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厄兰兹笑了笑。 “因为这个体系的核心是不可知论。就像我说的,尊敬的神秘女王。神秘性之所以会消散,是因为人们繁杂的认知模糊了神秘学家接触象征,而我理论的核心是一个谜题。” “在长时间的研究之后,我确定了我们宇宙的理论框架存在一个切实的,混沌的边界。它并不是伪随机,而是真正的,全然的随机。就像我现在决不能说出,我们宇宙的引力常量在小数点后几位才会发生变化。” “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神秘。永远不可知的,可能神也无法企及的混沌。” “没人能解明混沌,也没人能认知混沌无序,因此,我们把错误的认知造成的干扰踩在了脚下,所有的知识,都会成为我们权柄下的所属。” “很多人都过度高扬了理性的价值,这种过度自信反而约束了他们的思考方式。让他们沉醉在这种自我满足的感受中,忽视了理性官能本身的固有限制。” “我不敢说我能突破这种桎梏,但我会说我在尝试。‘我们的虚假也只不过是比我们的真实更假了一点’,但就凭这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真实,我们总能抵达真理。” 厄兰兹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左手托举着一个稀薄到近乎消失的光球,而右手中的光球亮如白昼。 “这是基于同一个隐秘知识:永恒烈阳照耀着世界创造而出的法术。” “前者因为太多人知道,太多人认知而近乎失效。而后者是我凭着诺斯替体系施展的。如果我的灵性没有限制,这个法术必然会比现在更亮,更璀璨。” 贝尔纳黛不需要再次实验比较,质变到“贤者”的“预言能力”让她很确定厄兰兹所说的话并没有错误,这个人勘破了许多神秘学家不曾思考过的问题,并真的把它付诸了理论。 也许所有的天使们都知道底层世界的规律混沌无序,但又有谁真的想过去征服和利用这混沌呢? “你的研究触及了这个世界的基本原则之一,即使是神也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最基本底层的混沌,但在你眼里,永远的混乱本身也是一种不变的规则。这很危险,埃尔道斯。” 贝尔纳黛海一样的深蓝色眼眸闪动着微光,在她眼底,厄兰兹命运的洪流滚滚咆哮。 “真理永远危险。永远可怖。是的,我承认。” 一抹狂热的光芒从厄兰兹的眼中闪出,他习惯性地扶了一下鼻梁,甚至忘了自己把眼镜摘掉了。 “但也正因如此,只有最勇敢和无畏的人,敢于和我一起探索这片未知。我承认,在那片黑暗当中,我用理性,用感性,用理论,用实践创造出的保护措施都算不上安全,但总要有人去做这回事,总要有人做第一个。” “在人类式微的第二纪,第三纪,如果没有赫密斯那样的伟人,敢于去探索心灵领域疯狂的内心世界,就没有今天最基本的神秘学规则和三大问题,那在这个末日将要到来的今天,我们更没有理由驻足不前,谁又敢说我们不能在无穷中找到一个末日的解法?” 听着这番话,贝尔纳黛把手放在下巴上,似乎在考虑什么。 “你的命运已经发生了突变。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研究带来的...但我会帮助你。” 她果决地把手放下,语气坚定。 “我会把你的理论隐患清楚地告知所有人,如果有人愿意追随你的脚步,我就会让他们接触这些知识。” 地上摆放着的书籍被贝尔纳黛抬手一抽,所有的信息便被提取出来,落入她的掌心当中。 “当然,埃尔道斯·厄兰兹,你依旧是要素黎明的成员,现在,我以要素黎明的首领的身份,对你直接委派任务。” “悉听尊便。”厄兰兹迅速站直,点头致意。 “在之前,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在理论和战斗上都有能力,所以我才把这件事情委派给你。” “摩斯苦修会的领头成员,十支柱中第十位已经死亡,他死于隐匿贤者的耳语,而他析出的非凡特性所形成的2-174正是你带来的。” 当贝尔纳黛说到这里时,额外多看了一眼厄兰兹。 “现在是攻克摩斯苦修会的关键时期,因为隐匿贤者的状况已经进一步恶化,甚至开始迫害苦修会内部的成员,这是他们的灾难,也是我们的机会。” “加上你初步获得了神性,不再畏惧耳语,正是合适时机。” “一个月后,等到所有的伪造手续完成后,我会把你送到东拜朗,你要进入摩斯苦修会内部,不计代价地获取到十支柱的那个空位,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做进一步准备。” 贝尔纳黛用沉默标志她的讲述结束,而厄兰兹则庄重地行了一个礼。 “唯奉行您的意愿。” “去吧,让我看看你在剩下的一个月里还能取得多少突破。” 不再继续言语,两位窥秘人很有默契地后退半步,分别化作泡沫消散和隐入蓝色传送门中。 回到自己的住所当中,悬浮在房间正中的知识生命不再是但他林,而是一个光辉簇拥的无以名状者,祂身上澎湃着纯粹的信息流,一扇扇门状物在祂身上开合。 “我们终于见面了,巫师。” 纯粹的信息被灌进厄兰兹的脑海中,四方君王之首,欧利恩斯在如此久之后,首次出现在厄兰兹面前。 这位恶魔君王在旧日神秘学当中是所有魔法效果作用到现实世界的审核者,即使神秘学系统已经重写,祂依旧掌控着其余旧日知识生命进出物质世界的权能。 “我希望我能尽可能尽职地履行了我的诺言。” 厄兰兹站直身体,双手叠握在胸前。 “不可否认。你做得很好。也因此,我们希望你能做得更好。” “第二件事是,你能完全不依赖大荒野创造出一个体系,的确很卓越。但大荒野同样在利用你。大眼睛正在靠着你创造的知识和你本人的联系,传递出它自己的力量。” “这个传输过程并非我们能管控的,也并非你能阻止的。你所能做的,是引导这力量要流往何方。” 这句话说完时,厄兰兹就和欧利恩斯同步登上了大荒野,满地的艾草猛烈地倒伏在地,天空中旋转着浓厚的阴云,一个无形的风暴正在成型。 在这风暴当中,倒生树的枝干猛烈地舞动着,第六个深蓝色的球体在空中搏动,散发出格外耀眼的光芒,在越发阴暗的大荒野上,吸引着厄兰兹的目光。 他没有犹豫,猛地跳起,在瞬间闪烁到了那深蓝色球体的上方。 不再和那种紫黑色的知识洪流对抗,他顺应自己神性的指导,顺着力量流动的方向,把自己从上而下地送进了第六个深蓝色光辉球体当中。 第二章 黄昏隐士会 坠入深蓝色的光球当中,厄兰兹漂浮在半空,他灰色的风衣下摆飘起,仿佛身处水中。 在这个球体当中等候着他的,似乎早已经与他熟识。 那是一位生有六对光辉翅膀的天使,两对翅膀遮住面容,两对遮住身体,剩下两对遮住双足,祂的每片羽毛上都长有一只睁开的眼睛,温和而宁静地注视着厄兰兹。 “...我们在造物之前便已熟识彼此。不是吗?” “天使”的声音平缓,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抚慰着厄兰兹的心头。 “..当然。守护我灵的天上使者。” 厄兰兹后退半步,这就是来自于亚伯拉罕梅林体系当中的神圣庇佑天使,是能够帮助神秘学者在自己的道路上探寻并前进的使者。 “那么你对我的诘问是什么,又要带着我去往何方?” 神秘学家略微眯起眼睛,抬头仰视着沐浴在圣光当中的天使,天使的六翼舒展开来,在纯白的光芒当中,熔炼,塌陷成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球体。 “那当然是你爱怎么走怎么走啦~” 飘在空中的赛吉给自己变出了一顶圆礼帽,眯起独眼朝着厄兰兹做出一个摘帽礼。 “你是..我的守护灵?” 厄兰兹有些不解地后退两步,而赛吉看起来似乎也是才弄清楚。 “嗯..之前不是。但是现在是啦!在你越过了神性的屏障,成为7=4的那刻开始,我也跟着你的生命形态而升华了。所以,等我们回去之后给你的圣守护天使弄两个牛角面包吧!” 赛吉依旧很脱线地高高抬起自己的一条触手,飘到厄兰兹身边。 “好吧,我想我只能接受。” 在赛吉的引导下,厄兰兹飘到了这个光辉球体的正中,在那里端坐着一个国王,他用仁慈的目光看着万事万物,也看着地面上的一切。 按照卡巴拉学说来看,这个原质代表着万事万物的成型,这位国王则是创造自己帝国的人。 很显然,如果要引导大荒野即将倾泻到现实世界的力量,这个质点应该是关键之处。 不需要言语和交流,那位国王主动地从自己的王座上走下,赛吉顺势摘掉厄兰兹头上的软呢帽,好让国王把头顶那深蓝色宝石点缀出的冠冕郑重地戴在厄兰兹头顶。 虚无的引力让厄兰兹飘起,那双铁灰色的双眼慈爱而疏远地俯瞰着整个大荒野。 在高到极点的视角下,厄兰兹发现平时他最为熟悉的那片“大荒野”几乎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几乎只是脚底的一个泥点,而在青灰色的大荒野外,只有无边无际的虚空。 无形的力量从那些黑暗里升起,和鱼一样在黑暗中跃动。 厄兰兹靠着自己对意志的非凡掌控能力,开始观想出一个把这股能量往外引导的门洞,而那些无形之力全部被门关吸引,在厄兰兹的引导下,汹涌地奔向现实世界。 荒野上那只巨大的独眼愤怒地投来目光,所经之处大地寸寸开裂。 七十二柱魔神先后化作讯息洪流,竭力维持住外层屏障不被击垮。被厄兰兹所掌握的一小片荒野也随之涌起浪涛,在大眼睛的怒目下苦苦支撑。 站在海盗船上朝着西大陆进发的阿尔杰,坐在扫帚上飘向灰雾屏障的魔女们,背后的蒸汽喷射器涌动光芒的教宗们,都在此时不约而同地看向天空。 宏伟奔腾的透明微光从灰雾屏障的裂口里钻出,即使灰雾不断涌动沸腾,也难以抑制这些力量的溢出,它们在转瞬间融入周围的一切象征当中,迅速消失不见。 而在一个不属于灵界的空无之处当中,这些盘旋着的信息飞快地涌动,仿佛厚重的龙卷风飞上天际,逐渐变成一片灰色的荒芜土地,一座歪斜而高耸的黑塔拔地而起。 结束了引导的厄兰兹猛地摘掉头顶的王冠,大眼睛也因为失去了能量的涌动而陷入盲目,恼怒地随意抛掷了几道目光后便飘行离开。 灵体迅速离开大荒野,厄兰兹回到黎明号后又传送到自己的住所,在那里他叫出赛吉。 “大荒野外面那片黑色的地方是什么?” 服下一记恢复灵性的深蓝色药物,厄兰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看向赛吉。 “...它叫‘知识荒野’。” 当赛吉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周围的所有东西都虚化了一瞬。 “..你是说,它是没有知识和讯息的地方?” “是的。那里意味着真正的荒野,是知识的反面,但两者本就为一。” 两条滑溜溜的小触手叠在一起,示意着它们的关系。 “我明白了。” 厄兰兹熟练地伸出手,从虚空中扯出一本本厚重的书籍和卷宗,在神秘女王仁慈地赐给他的这个月休息时间中,他可以尽情地研究各种东西,包括超凡生物是如何进化和遗传的,第四纪的联合执政王国的贵族谱系... 在其中最让厄兰兹不解的地方在于一个小小的神秘学知识: 耕种者途径的序列五,名字叫做“德鲁伊”。 这个单词如果只听发音,根本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而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人,几乎必然是旧日遗民。 因为“德鲁伊”的原文“druid”可分两部分理解:前半部和希腊文的“drus”相关,是橡树的意思。 而后半部与印欧语系的词尾“-wid”相似,意为“了解”。 德鲁依教又以橡果为圣果,更证明其名字的古意是熟悉橡树之人。 魔药的名称有些时候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被赋予新的称呼,但内核始终不变。 而“德鲁伊”这个魔药称呼则暂时考据不到古称,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魔药名字诞生之初,就已经是这么称呼它了。 命名所有魔药的人是谁? 他只知道在远古太阳神陨落后,其尸骸化作第二块亵渎石板,而第一块诞生于第二纪元末期。应该来自于同样高位格的存在,一位很可能超脱了序列的存在。 灵界和星界的大毁灭发生在第一纪元之前,这意味着这个旧日时代的称呼不可能通过灵界占卜得知,即,创造这块石板的人不可能诞生于灵界和星界毁灭后。 不管是类似于掌控了“大荒野”,还是类似于存活的旧日遗民,反正这位存在一定先于第一纪元就已经存在过了。 那么可选的选项就非常非常少。 最有可能的是原初,那位传说当中创造万物后自身毁灭的神。 要验证这件事情倒也不算困难。 厄兰兹不利用诺斯替体系,单纯依靠自己作为“神秘学家”的“神秘再现”能力,开始尝试着从这件历史当中提取神秘性。 一团跳跃着的星火从他掌心中钻出,摇曳着,舞动着,然后迅速地爆炸了。 爆炸的威力并不算大,却已经证明了最初自我毁灭这件事情是真的存在的。 厄兰兹不敢直接抽取“最初陨灭创造亵渎石板”的神秘性,因为这必然会牵涉到将第一块亵渎石板取走的人,而后者很容易就会注意到他... 这个方向还可以继续考据,一方面他不确定“德鲁伊”这个名称是不是真的从古至今不曾变过,如果有可能的话,说不定它是神赐的,或者是他人赋予的。 正当厄兰兹打开手边的《纹章和符号学演变史》时,一封厚重的信封突然在他面前展开。 那上面烙着一个复杂的纹章,核心之处则是在黄昏光晕下高高耸立的受难十字架。 而此时,同样的十字架正伫立在一个被空想出的巨大梦境当中,发根纯金,发梢乌黑,脚底的影子有着五个头颅的男人正坐在十字架前,手中翻动着一张薄薄的卡片。 那卡片上面画着一个有栗色头发,两撇胡须的男人,一件黑白条纹的囚衣正罩在他身上。 “他证明了他的能力。” 第三章 时代意志 厄兰兹皱着眉头,在占卜确认这封信没有危险之后,用拆信刀打开封蜡。 那上面没有什么话,事实上,只有两行几乎没头没脑的话语。 “致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黄昏隐士会欢迎你的参与。” 这封信既没有说这个组织是干什么的,也没有说组织需要他干什么,更没有提到他需要做什么,能得到什么,又怎么联络,怎么到访。 它似乎笃定了厄兰兹一定会参与,或者根本就没有给厄兰兹选择的权利。 这种保密程度,他只在其中一个地方见到过:罗塞尔日记当中描述过这样一个不能说出名字的组织,并暗示其中有许多高序列的强者在暗中控制这个世界。 现在来看,成为了半神后的他,才算得上是在神秘世界中崭露头角。 可他有什么值得被注意到和发掘的特点呢...? 厄兰兹细数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做过的事情,回忆起自己的发明,和戈达合写的论文,不计其数的诺斯替体系下的手稿,法术和书籍。 这些东西就是他留给这世界的所有。 这些东西对他似乎也反过来有所影响。 他并没有忘记在和谢尔德战斗时,他人思想的投射施加在他身上时,抚平了疯狂和失控。 照理来说,这应该就是被称作“锚”的东西,在厄兰兹获得神性之后,他对锚的理解也相应地加深了,他之前的推测也得到了验证。 锚的本质是一种和失控倾向形成拉锯的认知,能够让高位强者在两者之间形成平衡。 最常见,最泛用的锚似乎就是所谓的“信仰”。至少从七正神教会,各类隐秘组织来看,他们都在用信仰的方式维持自己的认知和稳定存在。 这肯定能有一个替代品。 厄兰兹根据自己的经验和知识得出了结论,实际上,他正尝试着改造和利用他人对他学说的“思考”和“认知”来形成一个固有印象,锚定他自身的状态。 历史上应该也有过类似的人,比如观众途径的“赫密斯”,厄兰兹并没有见到有任何公开崇拜或者隐秘崇拜赫密斯的组织,但毫无疑问,这位先生至少活跃到了罗塞尔时期。 而有赫密斯参与的隐秘组织当中,或许会有有关的记载。 这么想着,厄兰兹确定了要参与到黄昏隐士会当中的观念。 也就是在那一刻,那封信件上的象征符号开始溶解,流动,厄兰兹周身的环境也变得诡异起来,仿佛再次沉入了集体无意识的大海当中。 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前。 这圆桌有几十个座位,而他的座位正对着座首,在立着十字架的座位前,坐着一位样貌模糊的先生。 虽然周围的环境光照充足,那张脸却依旧不吸引注意,甚至没法让人记住。 坐在那位先生右手边的人穿着黑色盔甲,有一头张扬的红色长发,直接把脚翘在圆桌上晃悠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厄兰兹的目光,那位轻蔑地把头转开,声音虽轻但传到了厄兰兹耳朵里。 “傻*。” 一股怒意猛地从厄兰兹心底升起,他最恨的就是这种毫无逻辑,突如其来的无意义辱骂。 下一刻,他立刻压住内心不正常的怒火,意识到这应该是猎人途径质变后的“挑衅”,结合这位红头发黑盔甲的特征,似乎是远古太阳神手下的战争天使。 而坐在那位先生左手边的人穿着一身简朴的银色长袍,神情漠然而淡漠,盯着桌面发着呆。 这位的特征更是明显,从祂头顶那个莫比乌斯环状的光圈和穿着就可以看出,是经常出现在壁画当中的命运天使乌洛琉斯。 ouroboros...英文中的“衔尾蛇”。发音和“乌洛琉斯”几乎一样。 厄兰兹眯着眼睛,把双眼压低,不再去看乌洛琉斯。 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填充圆桌上的位置,厄兰兹即使完全不张开窥秘之眼,也能够感受到这里几乎全部是序列二及以上的存在。 换句话说,来到这里的无不是各大组织的绝对高层。 这些人有些面部同样模糊,有些则直接抛头露面。 等到圆桌接近坐满之后,座首的人略微点头,周围的所有人也都随之站起,厄兰兹提早靠着质变后的窥秘之眼捕捉到这个细节,和其他人同时站起。 即使是那个翘着脚的猎人途径天使,也站起身,恭敬地朝着座首的人鞠躬。 “..这次您的意志是什么?” 坐在座首左手边的乌洛琉斯用有些轻的语气开口问询。 “..一切如常。但我希望你的工作能稍快些,必要的帮助自然都会来。” 座首朝着那个太阳途径的天使看去,语气平淡,但整个会议中连呼吸声都是如此之轻。 “唯遵从您的意志。” 那位天使匆忙起身,朝着座首鞠躬。 待到他坐下后,那位隐藏着不说话的座首再次开口了。 “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位新的盟友。” 此话说出时,几十道或冰冷或热切,或好奇或敌视的目光全部落在厄兰兹身上。 “非常年轻,非常富有野心。诺斯替体系的开创者。” 听着座首的介绍,厄兰兹竭力压制住内心的紧张,在短暂的停顿和空白中,迅速展示出自己的理论框架。藏青色的笔触在空中摹写,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立体结构。 整个隐士会的人都能清晰地顺着厄兰兹的批注,概括来理解和探寻这个体系,有几位在看到最后的理论核心时,甚至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 在最后一个人阅读完整个诺斯替体系的大概框架后,乌洛琉斯轻敲桌面,那些字迹仿佛时间倒流般又淡化消失。 “传播它,这是时代的意志。” 说完最后这句话后,那位位于座首的先生靠后坐正,变得彻底不吸引注意起来。 “喂,杂碎们,自由交流。” 那位战争天使用手敲了一下桌面,余下的成员则迅速开始交涉。 也正是在这一声之后,一块古朴而雕刻着各类花纹的石板浮现在圆桌上方,石板的最上方被某种东西模糊了,无法看清,但写在上面的东西却彻底吸引住了厄兰兹的眼睛。 第二块亵渎石板! 那上面刻着的甚至不是字迹,而是纯粹的知识。 他靠着非凡特性的聚合,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自己所处的隐者途径。 序列三:预言大师。 仪式:预言一件或者多件涉及到高层次力量的未来,并在预言成功时服用魔药。 魔药配方:主材料为鼠王尸体一份加衔尾蛇的蜕皮,辅助材料为三滴来自欧得里斯鸟的血,二十根多米尼诺成年草叶的根茎,五百毫升的人血,花酒和纯水混合物。 序列二:贤者。 仪式:引发,或者阻止一场涉及到高层次力量的灾难后服用魔药。 魔药配方:主材料为信息妖怪的尸体析出物一份,辅助材料为达维尼亚斯孔雀的第七根尾羽和它的左眼球,以及大量的神秘学资料。 序列一:知识皇帝。 仪式:举行一场尽可能宏大,尽可能隐秘的登基仪式,有越多,越复杂的参与者,仪式的效果越好,在登基典礼的最后服用魔药。 魔药配方:一颗来自全知之树的心脏,辅助材料为十一颗来自不同灵界生物的眼球。 序列零:隐者。 仪式:..... 厄兰兹皱着眉头,辨认出了那段仪式的内容,但久久没有说话。 这仪式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怎么做到? 现在,他隐约猜到了一点,为什么隐者途径从诞生之初到现在,居然从未诞生过一位真神。 不过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考,那是来自黄昏隐士会成员的话语。虽然有几十人都在这里交流,求购配方或者是非凡物品,但他们的话语只能传入他们指定的人耳中。 “你好啊,年轻人。真可惜现在赫密斯离开了这里,否则你们肯定会有很多的话题。” “的确。这对于我而言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厄兰兹有些生分地回应着对方的话,眼睛还粘在亵渎石板上。 “哈哈哈,你们年轻人第一次来就是喜欢看这个。看吧看吧,我不打扰了。” “感谢您的体贴。” 没有继续浪费时间,厄兰兹迅速看完相邻途径的仪式和配方,抓住时间开始记忆观众途径的魔药配方——没人知道多久之后会议就会结束,必须抓紧时间。 在他读到序列二仪式时,那位始终没有存在感的座首抬起手,四座的人再次全部站起,朝着祂恭敬地鞠躬,口中同时念出了同一句话: “愿黄昏早日终结,黎明再次高悬。” 第四章 在此宣道(感谢平平无奇一道人的打赏) 离开黄昏隐士会之后,厄兰兹本试着把那个名称写下来,但只要他的脑海里出现这个念头,就会自然地停下笔,无法写出任何东西。 看起来的确就是罗塞尔所说的那个组织... 现在来看,座首的那位应该就是远古太阳神。祂的复活让两位曾经忠诚于祂的天使之王再次回归,并且祂已经开始谋划重新夺回权柄之事。 想到这里,厄兰兹正了正自己的嗓子,从抽屉里拿出两卷最好材质的空卷轴。 “我。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在此立下我的预言。” “我预言从死亡中归来的神上神将夺回属于祂的权柄。” “我预言将有背叛者为之流血,有忠诚者将为之得福。” “我预言宏伟的大地之上将要立起空想的神国,安置来自黑暗深处的百姓。” 随着他的发言,口中说出的话语变成扭动的诺斯替语,烙印在卷轴的表面。这些话语不再呈现出诺斯替语惯有的灰黑色,而是纯粹的亮金色。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贝尔纳黛强调,得到水银之蛇的血液能够帮助他晋升“预言大师”。 如果他解析的那滴血是水银之蛇的,看破命运的洪流就不再是序列三才能做到的事情。 当然,解析了赫拉伯根之血的厄兰兹也得到了丰厚的命运领域神秘学知识,但相对于本身就是命运化身的途径,自然有所不足。 他写在卷轴上的这些话,比起预言,更像是有根据的猜测。 第二句预言可以从两方面解读,可以是背叛了远古太阳神的人流血,也可以是打入教会的叛徒流血,同理,忠诚的人可以是太阳神的信徒,或者是追随祂的信徒,甚至是背叛祂之后再投诚的人。 但这两句都是兜底的预言,因为远古太阳神可能在接下来十四年内任何一个时候回收权柄。 真正追求晋升的预言是第三句。 远古太阳神只要初步归来之后,回收权柄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应该就是把自己的信徒救回来。那里有质量最好,也相对最容易得到的锚。 尤其是在前往了神弃之地,见到那扇大门打开的异相后,厄兰兹更是确定,那一批次的信徒应该已经全部迁徙完毕。 按照远古太阳神喜欢化用基督教典故,和这一批人不能贸然暴露在三正神势力范围内两方向总结,一定会存在一个所谓的“应许之地”。 而按照这位神回收的权柄来看,最合适的就是“空想”出的国度。 这件事情一定会做,并且越早越好。 完成预言之后,厄兰兹卷起手头的卷轴,不由得感慨窥秘人途径的仪式虽不难,成本并不高,但要等到那个最合适的机会很难。 把卷轴收好后,厄兰兹的灵性直觉转瞬间有所触动,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许多封皮独特的书正摆在地上。 “...唔?” 它们几乎每本都在窥秘之眼中放射着显著的灵光,分属于不同领域。 他伸出一只手,眼底黄铜色光芒亮起。 亮紫色的毒液从他掌心中的魔法标识中涌出,在欧甘文的涌动下,形成了一枚盘旋着毒蛇的卵状物。(注1) 另一只手朝着空中一抓,一面澄澈的镜面随之浮现。 在“凯尔特教士之卵”和“白雪公主与魔镜”两个法术的作用下,厄兰兹排除了占卜的干扰,并依靠它们提高自己占卜的准确性,确认了这是由贝尔纳黛的信使送来的资料。 看起来要素黎明的核心收集就在这里了... 厄兰兹解除法术,伸出手去拿起其中一本用黄铜锁链锁住的书籍,小心地按照顺序解开搭扣上的神秘学标识,开始仔细辨识上面所书写的内容。 这本叫做《巫王秘录》的书籍详细记载着月亮领域的法术,从旁批来看,是巫王卡拉曼陨落之后,某位序列五从祂的血液中解读出的知识汇总而成。 那位不久后发狂死于血月之下,但这本宝贵的书得以留存。 这些知识越是深入,物质的材料越是不能承受,凡人的心智也同样。 当阅读这上面的字的时候,虽然具有神性的窥秘人并不会感到狂躁,不适,但每一行字几乎都在激烈地蠕动,沸腾,试图挣脱束缚它的法术。 这让厄兰兹甚至不敢利用大荒野抽取它内部的信息,生怕打破施加在这本书上的平衡。 阅读结束后,他连忙合拢封皮,用金色的太阳圣水灌进书壳上的凹陷,让这本书不再颤抖。 在和会尖叫的,会咬人的,每17.3段就会诅咒一次读者的书搏斗一晚上后,厄兰兹完成了所有书籍的翻阅。虽然也有已经知道的部分,但补充的部分也都弥足珍贵。 这让他提前对自己可能面对的玫瑰学派成员有了相当程度的理解,也对他们的神秘学观念和态度有了更多认知。 玫瑰学派中“魔法是遵从意志而引发变化的科学与艺术”的定义和旧日时代的亚雷斯塔·克劳利不谋而合,完全符合对方在《魔法理论与实践》一书中的定义。 而提出这个定律的克劳利生前也是以臭名昭著的神秘学实验,亵渎的仪式等行为而出名的,对成瘾性药物的滥用,绯闻等行为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玫瑰学派的作风。 或许在颇为古老的年代之前,这些隐秘的存在就已经在影响时代。 可惜现在厄兰兹已经彻底消化了“神秘学家”魔药,否则他应该可以靠着魔药是否消化来判断自己的推论。 时间就这样迅速地流逝,除了每天不规律的四小时睡眠之外,他把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研读贝尔纳黛送来的书籍和继续完善理论上。 而在他伏案研究和研读的这一个月里,世界也在悄然地变化。 在特里尔的暗巷里,魔女们笑着把曼陀罗,天仙子和乌头草组合起来,按照诺斯替体系当中所述的方法,在水星尊贵的时候酿造,提升她们致命的魅力。 在激烈战斗的巷道里,铁血十字会的成员们从口袋里掏出成串的廉价符咒,猛烈地轰炸着自己的敌人,时不时穿插两句问候对方双亲的话语。 在摩斯苦修会的教堂里,头顶盛开紫色花卉的成员们彼此聚拢,把灵数填进巨大的四十七倍空格当中,用来推断灵和大地之间的关系。 在心理炼金会的集体无意识当中,人们开始利用曼荼罗场模拟人的无意识状态,更多的人则开始判断冥想和精神图谱之间的关系,以及所谓的心理状态炼金术。 在阴暗沉淀的地下,灵教团的成员们开始把死者之语写成辞典,按照已经设计好的方式,组合出各种牵动冥界力量的咒文,用来深化他们的能力。 在布满尸体和血液的祭坛中,诺斯替语被歪歪斜斜地涂抹出,拜血教的成员们按照新的神秘学模型,尝试着和他们崇拜的神构建起更多的联系。 在贝克兰德的私人宅邸当中,只有三岁的小孩子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焕然一新的芳香,音乐和草药疗法,以及被深化过的绝对理性世界的理论沉默不语。 .... 整个超凡世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正在接受一种新的理论,观念和实践操作方式。 起初或许只有一两个组织开始使用,但很快,任何人都意识到了这种体系的优越性,并且当自己的敌人开始用这种知识攻击他们的时候.. 他们第一时间选择了用相同的知识予以反攻。 诺斯替体系不可思议的兼容性让各大组织把自己的理论框架插入其中,以至于甚至看不出它曾经来自于谁,更少有人能看出它们背后共同的内在逻辑。 只有一个披星戴月的身影,伏在书桌前,面对着一本本能够烧毁凡人精神的书本,写下一本本干净,纯粹,无害的书籍。 这些东西融汇着,交织着,变成神秘学家笔尖下那一抹靓丽的色彩,一抹包容一切的极彩。 等到某天,睡着的厄兰兹醒来的时候,桌上多了一封信。 那上面只有一行字: “诚邀你帮助新晋者研习——贝尔纳黛。” 注1:法术取材于凯尔特神话当中人们认为德鲁伊持有的毒蛇毒液卵能让他们做出正确的判断。 第五章 梦游仙境 “是的,把它再往左挪动一点。我很喜欢你的这个设计方式。” 站在一台巨大的魔偶前,用法术模糊了自己面容的厄兰兹伸出手,扶正魔偶身上一块块的立体方砖。 他身边的另外一位要素黎明成员有些拘谨地抬起手,把魔偶肩膀处的方块朝着左边推了一下。 咔哒一声作响,随着各类神秘符号彼此镶嵌连贯,这台魔偶开始正式活了过来。它抬起手臂时,方块自然的旋转,让烙在方块上的诺斯替语彼此组合成新的语句。 一束燃素火炮猛地从魔偶掌心中喷涌而出,把面前的砖墙打得粉碎。 “非常好。你以后一定是一个造物学的大师。” 厄兰兹鼓了鼓掌,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身边的那位新晋升的“卷轴教授”。 这个纯粹由方块组成的魔偶各个面上都刻有一个诺斯替语单词,随着魔偶做出特定的动作,就能直接让诺斯替语组合成不同的语句,直接引发魔法效应。 由别人提出的灵感和想法对于厄兰兹而言是新颖而奇特的,也让他感到由衷的满足。 他提出想法时的初心也不过如此:让所有人都能参与到这场学术狂欢中来,让所有想法和点子都能够得到支持它们的土壤。 这样的喜悦,在他作为隐秘导师,指导要素黎明成员的过程中,几乎每天都在收到。 在理论越发完善的同时,黄昏隐士会的力量也开始被展现出来,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他几乎已经感受过了每一个隐秘组织的思想反馈。 虽然因为位格不足,无法彻底享受到这些思维方式的好处,但靠着自己的非凡计算能力,通过不断把别人的思想和自己的思想进行比较,他就能随时锚定和修正自己的观念。 只要再需要一些时间,调整好这种思想方式,厄兰兹就完全能靠着排除“非我”的东西,来得到“我”的定义,从而抵抗疯狂的侵袭。 今天应该是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拍了拍那位卷轴教授的肩膀后,厄兰兹施展传送术,或许是因为心情比较好,他没有选择直接传送到家里,而是打算慢慢走回去。 房外的艾草茂盛,在风里散发着怡人的苦香味。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余光看到了一只巨大的,但是也很可爱的白胖兔子。 它蹲在地上,地上还铺着一张精神分析的曼荼罗场。看着那些熟悉的线条组成的复杂几何结构,和代表精神不同状态的神,厄兰兹皱着眉头,提不起多少敌意。 然后,那只大白兔子叼起地上的纸就撒腿跑开,厄兰兹自然地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 顺着那只兔子跳进一个巨大的树洞里,在黑暗中下落的厄兰兹施展了一道羽落术,稳稳当当地落在开满金盏花的地上,而那只大白兔子正端庄地蹲坐在地。 “你好,年轻人。” 大白兔子的兔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了低沉而慈祥的声音。 “..” 如梦初醒的厄兰兹环顾四周,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近乎真实的梦境。 “您好。” 他摘下头顶的软呢帽,朝着这只胖乎乎的大兔子鞠躬。 “也许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还是说你已经猜到了我是谁?” 大白兔子抬起自己的前腿,然后又按回胸前。 “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神秘学的奠基人,赫密斯冕下。” 厄兰兹没有直起身,而是把头点得更低了点。 从构筑梦境,影响思想,关心最新神秘学发展三方面综合考虑,厄兰兹自然能推断出是谁。 “哈哈哈,我们为什么不坐着谈呢?” 那只大白兔子这么说了后,花田上自然地就长出了一套造型古朴的茶几和座椅,似乎它们一开始就存在于这里。 厄兰兹也没有推诿,帮赫密斯把祂的板凳拉出来,方便对方坐上去之后,自己才落座。 “多谢了,这倒是帮了我这把老骨头大忙。” 大白兔弹起腿,自然地蹲坐在椅子上。 “..恕我冒昧。如果您是因为锚点被人分走的话...” 厄兰兹主动地先打开了话题,根据所有人行动方式要先根据利益做出推断,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的诺斯替体系分走了赫密斯语带来的锚点效应。 虽然他在设计诺斯替语的时候考虑到赫密斯语的重要地位,并没有给诺斯替语设计发音,但他还是担心这是否触犯了对方的利益。 “哦,那倒不是,感谢你的体贴,年轻人。实际上,因为你那个可爱的缺失,他们为了填补诺斯替语没有发音的缺陷,把你的语言和我的发音组合了起来,反而为我提供了更多的锚。” “能把我的拙作和您相提并论是我的荣幸。” 略微点头,他难掩自己内心的激动。 “有些时候,我总会后悔自己选择了观众这条非凡途径,因为比我更有优越条件,可以更好研究神秘学的途径多得是。但很多时候生活就是这样的,我们并没有选择,但反而做得比别人更好。” “所以不用那么谦虚,年轻人。只要你坚持在这条路上,迟早有一天,人们不会称呼你为‘赫密斯第二’,而称我为‘诺斯替体系的借鉴者’。” “...感谢您的认可..您不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吧?” “自然,请问吧。我几乎就是为此而来的。你的设计和理论都很有趣。” “..我听说您当初最早的研究方向是心灵领域,我曾经研读过您的著作,您提出过‘灵的本质是人类的思想情感在灵界的折射’这种理论,而我基于这个理论,认为赫密斯语的本质是利用那些人类集体无意识当中自然存在的发音,形成二十三个元音,用心智体的共振撬动自然力量。” 大白兔子一边听着,一边点点头。 “简而言之,是一种发音的自我催眠,强化自我认知,从而撬动自然力量。是的。你的理解很正确。我顺便问一问,你的诺斯替语,本质是把各类象征拆解到最小组成单元,通过‘象征’这种把a和b关联起来的概念,联系物质世界和神秘性,对吗?” “是的。它本质上就是握手和‘我没有恶意’之间的关系。用a传达b。” 厄兰兹不知道在这个虚无的梦境当中和对方谈了多久,但应该不会超过一小时。 在这一小时里,他从这位老先生这里得到了非常多的精彩诠释和理论概念,虽然他不知道赫密斯从自己身上知道了多少东西,但至少祂展现得比较开心..? 大概吧。我希望这位天使级的观众不是在忍受我的无知。 “好了,愉快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如果我再和你多聊一会,可能就会吸引到某些不该有的注意,最后五分钟,是时候告别了。” 大白兔子抬起前腿,把椅子和桌子收起来,厄兰兹也顺势起身。 “之后我还能请教您一些问题吗?” “当然。我暂时不能直接和你进行心智体的交流,那对我而言有很大的危险。但只要你想到我,我就会和罗塞尔童话故事里的白兔子一样从树洞里滚出来。” 那只大白兔咬了一口地上的草皮,给自己扯出一个更深的洞口,然后刨弄着后腿钻了进去。 第六章 星星的疑惑 灰雾之上,塔罗会。 陆续现身的塔罗会成员们在问好后各自落座,“星星”伦纳德习惯性地看向长桌最末尾的位置。 最先引起话题的人是“倒吊人”阿尔杰,他压低自己的声音,斟酌着开口了。 “我已经航行到了西大陆的最边缘,在那里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 作为塔罗会的成员,所有人都清楚那层屏障的意义非凡,也因此,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到阿尔杰身上。 “那里的缺口处喷涌出了巨大的洪流,形状接近于水母的身体,透明,并且变化。” 听着阿尔杰用最熟悉的东西打比方,知识渊博的嘉德丽雅推了推眼镜。 “它是否显得不够真实,并且周围的空气也在扭曲?” “是的。”阿尔杰略微点头,朝着“隐者”嘉德丽雅投出问询的目光。 “那或许是‘隐者’途径或‘完美者’途径的力量。” 按照《以太之秘最终修订册》当中的内容,她简单地阐述了可能性。 而阿尔杰则略微点头,把这个提醒记下,身体靠住高背椅,示意自己的话已经说完。 “我怀疑有人在冒名顶替‘塔罗会’行动。” “星星”伦纳德戴着红手套的双手交叠,神情有些散漫地叙述着。 “你是说代号为‘黑塔’的那位吗?” “魔术师”佛尔思联系自己之前见到的情况,皱眉提出了问题。 “是的。那人应该不是愚者先生座下的天使。我查过了所有记载有关案例的档案,此人第一次出手杀掉了一个拜血教豢养的野生魔女,第二次是处理掉了一个被拜血教成员污染的序列七。” “如果是天使的话,愚者先生应该有更重要的任务,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让天使出手。” 听着这番话,“月亮”埃姆林不由得有些想笑,居然会有这种模仿作案的家伙,他们怎么学也是学不来使命和责任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模仿作案,并不值得在意。但是问题在于这人两次出手,都保持着和我们一样的行事准则。这意味着,相比于公开嘲讽,这种行为更接近于示好。”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阿尔杰适时开口。 “这会不会是愚者先生的眷者在试图和我们搭上线?” 作为通俗家的佛尔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模仿作案联系组织,然后全身而退的间谍类剧情。 “应该不是。我见到过了两个愚者先生的眷者,他们看起来对塔罗会和愚者先生之间的联系并不清楚,也没有主动靠拢的意图。” “隐者”嘉德丽雅这番话一出,佛尔思就微妙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请问那两人是谁,‘隐者’女士?” “正义”奥黛丽较为关心地提出了这个问题,毕竟愚者的眷者很可能和愚者先生的苏醒,或者和“世界”先生有关系。 “一个叫哈瑞斯·戈达,另一个叫埃尔道斯·厄兰兹。分别是‘天文学家’和‘星象师’,后者似乎不久前才成为‘神秘学家’,但很危险。” “危险?”‘太阳’戴里克在嘴里把这个词咀嚼了一次,因为这个人同样访问过很多次愚者教会的图书馆,如果放任对方行动,就是他的失职了。 “他就是诺斯替体系的发明人。”嘉德丽雅口中说出了那个绕口的单词。 这个单词虽然绕口且陌生,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长期和玫瑰学派拉锯战中的“星星”和“月亮”自然最清楚。 那些邪教徒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掌握了制造大量符咒和魔法药剂的方法,其中灵性足够高的人,甚至还掌握着一些别的领域的秘术和法术。 这给正面战场造成了更多的压力。而反向破译这些技术的尝试短时间都没有取得成功,只能暂时仿照着使用。 “你是怎么确定这个情报的?他才只有序列四而已,这个体系传播开的时间可能也就一个多月。” 敏锐地捕捉到问题,“星星”伦纳德伸手敲了一下青铜长桌。 “因为通过他交给我的一道法术,在诺斯替体系当中有相同的版本。而且那时候他背靠的是神秘女王,并没有别的上家。何况发明这件事情本身,和序列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 “至于传播,的确太快了些。至少摩斯苦修会内部对他关于灵数学的研究成果有很多见解。” 嘉德丽雅把目光看向“正义”,显然是在询问对方心理炼金会的内部状况。 “是的,心理炼金会底层也有类似的思想出现,比如曼荼罗精神分析,新的熏香和催眠疗法等,很难想象这么多领域和方向的研究全是一个人做出来的。” “我更倾向于他背后有一个组织在推动这一切。” 伦纳德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的食指搭在唇边。 回去得问问老头有没有类似的人或者情况发生过... “我赞同这个观点。另一个眷者戈达同样是很有能力的学者,他发明了一系列复杂的内燃动力系统和新的枪械款式,以及一个启发性的理论框架论文。” “隐者”略微颔首,补充了一部分情报。 “或许这就是愚者先生眷者们的特殊之处?能够被愚者先生选为眷者的,应该都有过人之处。” “正义”奥黛丽提出了一个猜想,得到了一片无声的赞同。 “那,请问,那个人有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之后,“太阳”才匆忙开口,唯恐自己辜负了愚者先生的嘱托。 “暂时没有。我见到过他一次,那次他出手杀死了一个序列四的‘魔鬼’,并且应该就是导致那个序列七被污染的元凶。” 这些巧合联系起来,让所有人都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这个埃尔道斯·厄兰兹,是不是就是‘黑塔先生’?他之前本来是想追杀那个魔鬼的,结果却让对方跑掉了?” “星星”伦纳德略微前倾身子,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点。 “很可能就是。在他和魔鬼战斗的时候,我躲在隐秘空间内部,没有插手他们的战斗。他展现出的神秘学造诣..应该和隐者女士相近。那个魔鬼在他手下几乎没有还手空间。” “但我要提醒你们一件事情,根据异常审判法庭传给我的情报来看,特里尔分部的新任法官,卡尔·布洛尔,疑似愚者眷者的人,和他所属的,疑似眷者集中地的隐秘组织‘共济会’,在不久前被确认全灭。” 始终沉默着的“审判”休沉着嗓子说出了这个情报。 这个情报乍一听和问题之处无关,但背后暗藏着的消息是可能有人在暗中针对愚者先生的眷者。 “共济会的组织者,德威被确认为是欲望母树的信徒,拜血教的‘魔鬼’。而在对共济会所有参与成员的占卜结果当中,只有托卡列夫·弗雷泽和哈瑞斯·戈达占卜结果是生死不明。” 事情似乎明朗,又似乎模糊,有些隐藏的东西暴露了出来,但更多的动机和行为隐藏在背后。 愚者先生的真意和愚者眷者们的行动,又意味着什么? 这场浩浩荡荡的神秘复兴运动,背后又是谁的谋划和推动? 伦纳德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第七章 巫师归来 灰雾弥散,伦纳德的意识落回身体,坐在他对面的埃姆林·怀特眼神也同样变得清醒。 在不久之前,埃姆林才被大地母神教会和血族内部选为交涉代表,准确来说,应该叫做“大地母神教会兼血族驻拜朗特使”。 在愚者先生进入沉眠后,大地母神教会就开始更热衷于收编血族作为教会成员,甚至有数位血族先后在大地母神教会内得到高位。 如果在以前,埃姆林或许会坚信这是自己作为救世主的又一证明,但在塔罗会上见证过那么多神明之间的博弈之后,他猜测这或许是大地母神和始祖的某种交易。 “我希望你已经没有什么琐事再困扰我了,毕竟我们都有事情要做。” 年轻英俊的血族略微抬起下颚,血色的眸子敛起。 “暂时没有了。但等到我们需要联手的时候,你不会希望我有多远的。” 伦纳德伸手把自己的黑发朝着脑后捋去,散漫地翘着腿,双手交叠搭在膝头。 “哼。” 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埃姆林转身离开这家拜朗饭店,在桌上留下了一枚拜朗花纹银币作为结账的饭钱。 伸手拿起那枚银币在手中随意地抛接,伦纳德端起放冷的现磨咖啡咂了一口。 “老头,你知道历史上谁做过那种发明吗?就是最近兴起的那批诺斯替体系。” 在心里喊了一声琐罗亚斯德,后者的声音慢悠悠地在伦纳德脑海中传出。 “..没有。至少就我所知,并没有谁做过这种发明。应该的确是后来者。如果你想查的话,或许可以从那个死掉的魔鬼那里下手。” 伦纳德愣了一瞬,然后明白了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他查询官方档案的时候,其中有一个互通的情报便是阿瓦霍郡内的机械之心分队被全灭。并且从死亡情况和周边环境可以判断,应该是被魔鬼所杀。 魔鬼不会做没有目的的行为,而对死者的占卜也确定了杀手正是魔鬼德威·亚波利特。 或许魔鬼这么做,就是在故意激怒埃尔道斯。 顺着这层关系,远在贝克兰德的一条时之虫开始了轻微的蠕动,它不断地伸出触手,“窃取”掉各种早已摆放好的信息和档案,呈现在伦纳德面前。 一张眼眶深陷,黑眼圈浓郁的瘦脸浮现在了伦纳德面前。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原来诺斯替是他的中间名?” 伦纳德继续顺着文档开始阅读。 “1353年9月2日,加入机械之心。” “1353年9月12日,经沃尔夫冈·欧拓请求特许审批,执行特殊保护程序后,晋升为‘格斗学者’。” “1353年10月28日,携封印物2-174与封印物3-091潜逃,在现场发现黑色塔状灰烬,经鉴定不含神秘学效应。” “1353年11月23日,经我司占卜确定,已确认死亡。” “以下是归档线,请勿继续书写有关内容。” 伦纳德散掉面前的纸张,习惯性地开始问问题。 “老头,你怎么看?” “我?这人应该的确在冒充塔罗会的成员,但可能只是一个掩护。也就是说,他只是需要借这个名头掩盖和转移别人的怀疑方向,为他自己开脱。” “但他为什么不选别的组织,比如拜血教,极光会这些的..” “或许是因为命运。如果这些人真的和你们所想的一样,和愚者有关的话。这并不来自于聚合特性,而是他们从出现开始,就必然会朝着你们靠拢的命运。” 命运啊。 厄兰兹咀嚼着这个词语,站在拜朗的街头,右手拎着一行李箱的资料。 真是没有想到,他曾经花了那么大的功夫逃离摩斯苦修会,现在却要再次回来。 这里的建筑并不密集,大多数时候更零散,稀疏,时常还能看到有各类脚踏车经过尘土飞扬的街头,公共卫生环境也相当恶劣。 从地形就可以判断,因为寒流顺着海岸线带来的恶劣影响,这里有非常广的荒芜地带。准确来说,西拜朗帝国星星高原以西的整条海岸地带,都是荒芜的沙漠。 而较为发达的地带应该是从凯撒港那边开始。 如果不是罗塞尔敢于开辟航路,那条险恶暖流造成的严重海浪和狂暴海上本身的超自然效应,足够让整个南大陆常年被封锁。 只有一小块区域的气候接近于鲁恩王国内陆地区,在热带也能正常地进行耕种和种植。如果摩斯苦修会有组织的话,理论上在那边才对.. 厄兰兹环顾周围的环境,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两根银色的l形细丝出现在厄兰兹手中,他双手握住较短边,让长边可以搭在他的手上。 卜杖法的用途很广泛,而这就是其中一个比真的拿着一根棍子占卜更简单的方法。只要根据两根卜杖的转动方向走就好。 一路上也有不少消瘦,裹着脏污黑色的消瘦人影走过,但见到厄兰兹的穿着和典型的鲁恩人样貌后,都压低身形绕路离开。 厄兰兹顺着卜杖的引导,走到了一条水沟边。 周围并没有人影存在,铁灰的双瞳稍微闪烁后瞬间变成深紫色,无形的金色流光在他眼底涌动,从地面砂砾的飘行状态结合周围风速,一个复杂的物理推算模型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在不依靠灵界获得启迪的情况下,用模型逆推可以得知这里地下有一个可以掀开的部分,导致了这里脚印的变化,砂砾深度的转变和地面的不规则变化。 在得知这个情况后,厄兰兹转身直接离开,仿佛他只是来这里看一眼。 根据贝尔纳黛提供的情报来看,这里不是摩斯苦修会最重要的分部之一,也因此,这里最高的话事人应该只有序列六。 到这里的最主要目的是先摸清楚一些苦修会内部信息传递方式,以及更重要的,要彻底把戏演足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对隐匿贤者的呓语有两种态度,第一种是靠着意志力强制抵抗,第二种是放开身心接受隐匿贤者的改造。 前者目前来看没有负面效果,只是在这个对抗的过程中很容易爆亡,但对灵和对身体没有长久的隐性破坏。 而后者还不清楚,但苦修会内部是依靠这种来判断虔诚程度的,十支柱内部也以这种方式来判断敌我,组织派系。 因此,如果想要在苦修会内部尽可能快地获取到信任,接受隐匿贤者的改造是几乎不可避的。 他可以通过进入大荒野的方式来隔绝隐匿贤者对他灵体的污染和破坏,这一点是已经经过确认的,即使是贝尔纳黛抽走灵魂对话也能做到类似效果,何况是位格更高的荒野。 但问题在于,当灵魂回到被改造的身体之后,身体是否会反过来污染灵体?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抓一个人来。 厄兰兹没有等多久,等到深夜时分的时候,地面的沙地流动,其中一个穿着苦修士长袍的人影便从土地之下走出,而迎接他的,是一双漠然的黄铜色双眼。 “样本材料太少了。” 才听到这句话,摩斯苦修会的沃尔登就晕了过去。 第八章 门道 “别担心,我不会和通俗里的庸俗科学家一样把你随意切片的。” 当沃尔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捆在了一张木板床上,他的胸口被精细地切开肋骨,暴露出内部搏动的血肉和内脏。 说这话的人正戴着一顶浅灰色的软呢帽,垂下的黑色头发里有大片的白发,他正极其小心地从对方身上各个部位取下细胞切片。 这诡异的场景让沃尔登双眼瞪大,他想张嘴尖叫,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的声带已经被移除了,干干净净地悬挂在离他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没有任何被开膛破肚的疼痛,他只能看着对方用锋利的手术刀把自己肺部的蓝黑色粘液刮下,装在稀释后的液体培养基里,时不时轻微晃动。 他本想转动自己的四肢,却发现四根铁刺把他的腕部关节和心脏固定在了一起,只要他的手运动幅度稍大,就会立刻刺破自己的心脏。 “我警告过你一次了,不要乱动。” 一抹球状的星光飘到沃尔登的胸腔前,充当了无影灯的作用。 冰冷的金属探入他的眼窝下方,略微翘起沃尔登的眼球,在用窥秘之眼仔细观察之后,厄兰兹用秘术记住详细的细节,继续着自己的观察和实验。 抛开神秘学范畴来分析问题的话,隐匿贤者造成的变化主要是修改了大脑结构,对于其余官能的影响并不算太明显。 但当把神秘学要素引入之后,就会发现这种变化本身是被隐匿贤者标记的征兆,很容易被隐匿贤者隔空影响。 也因此,它才让隐匿贤者的自动灌输变得更容易承受,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个体已经被插入了“隐匿贤者”的信息段,剩下的变化反而只是附带的。 “...嗯...” 厄兰兹看着摆放在旁边的成串器官和系统组织,在离开母体之后重新克隆出的个体并没有携带被污染的症状,或许这意味着隐匿贤者的污染不涉及遗传因子。 综合已经有的所有消息...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厄兰兹朝着沃尔登打了个响指,死一样的沉眠便立刻笼罩在沃尔登身上,让他瞬间停止了星光层的活动。 黄铜色的眼眸当中跳出怒放的蔷薇符号,沃尔登身上的伤口立刻复原,肋骨扣回胸前,肌肉,皮肤和皮下脂肪轮番覆盖回身体表面,只剩下心脏上的铁刺依旧。 随手把沃尔登从床上弄下,厄兰兹的指尖凝聚出一根青黑色的铁针,精准地穿透沃尔登的颅骨,固定在前额叶的位置上。 毕达哥拉斯的冥界见闻术(注1)。 厄兰兹抬起右手悬在沃尔登头上,他张开嘴的同时,沃尔登也张开了嘴。 “灵数的化身,所有仪轨和魔法的主宰,群星簇拥的隐匿贤者。” 这句话从沃尔登口中传出,周围的事物迅速开始扭曲,变得虚幻而不真切。 “我祈求灵知的庇佑,我祈求知识的眷顾,我祈求您将我化为您的眷者。” 紫黑色的信息洪流从周围的象征当中奔涌而出,猛地钻进沃尔登的体内,让他本来就高度畸变的身体进一步变化。 许多额外的眼球在脸上张合,转动,而耳朵如花般在肩膀到脖子上盛放,手变得更长,更细,变成最便于翻书的状态。 当这一切畸变完成后,站在旁边的厄兰兹身上的一道道保护咒都轰然破碎,好在还剩下两层确保他没有遭受波及。 “过来。” 他平静地用亡者之语呼唤着沃尔登的灵,从中浮现出的灵表面上蒙着一层紫灰黑色。这种污染比起隐匿的,更接近于常规的污染,很容易就能发现。 厄兰兹空出的右手中传出几个复杂的符号,让一大堆无形扭动的蛆虫出现在他手上。这就是当初在机械之心时召唤恶魔所用的劣等怨灵。 这些灵很弱,但又要以灵,情感等为食,而现在,正是他们美餐的时候。 沃尔登的灵体被悬挂在半空,成群的残灵在他的身上啃噬,扯下被污染的部分,吞噬后,它们也随之变成紫灰色,脱落并死亡,让其中的污染自然溢散。 重复这个过程大概半小时之后,厄兰兹得到了一个完全不含污染的灵。 “回去。” 用亡者之语下达命令后,那个颤抖着的灵又回到肉身当中,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到时候再观察这个灵会不会反被肉体污染就好了。 把沃尔登随便晾在旁边,厄兰兹开始为自己做二手准备。他从旁边的马槽里掏出柔软半成型的克隆体,在灵性的作用下,这幅克隆体逐渐成型。 抬起手术刀切开皮肤,露出内部发育完整的内脏,厄兰兹拿起已经培植好的额外组织,经过繁复的准备和消毒之后,这些组织和隐匿贤者之间不能再构成象征关系。 配合血肉魔法和生命领域的法术,这些部分全部被转接上去。 等这些工作完成之后,还需要询问别的灵体帮助,最好让赛吉也来控制住灵魂的状态.. 当这些复杂的工作完成的之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再过两个小时左右,这里就会天亮。 .... 第二天的清晨,穿着苦修会长袍的沃尔登小心地走在街头,手里拿着一根文明棍,时不时撵走旁边的人,偶尔担忧地看一眼背后。 “您小心些,诺斯替先生。” “没关系,走吧。” 正了正自己领花的厄兰兹跟在沃尔登背后,进入了早已经探查过的地道口。 顺着有些陡峭的阶梯一路往下,绕过几个常规的法术陷阱之后,沃尔登领着厄兰兹进入了摩斯苦修会的分部。 染着血的九节鞭,苦修带和连枷等物全部挂在土质的墙壁上,几位消瘦的苦修士正研习着幻方和灵数的关系,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往。 “迭波利亚先生,这位是诺斯替先生。” 沃尔登恭敬地朝着一个背对着两人,正在勾画卷轴的人说着,而那位被称作迭波利亚的长脸男人转过身来,摘掉眼镜上下扫视了一下厄兰兹。 “1091,238710,23170?” 迭波利亚张开嘴,他的嘴唇从嘴角两边开裂,露出晃动着的深蓝色触手,拼凑出纯粹的灵数加密语,虽然和厄兰兹当初采用的不是同一套,但要破解也相当简单。 厄兰兹的脸从正中间开裂,左右分开的同时又分裂了一次,变成了一朵盛开的深蓝色花卉,充当花蕊的,是他的灰白大脑,而花卉滴着粘液的内侧,排列着整齐的人齿。 “129308,3423874,3471,3497。” 说完这番话之后,那奇诡的面部又叠加,收拢,变回厄兰兹的脸。 “他真是诺斯替。快通报分部。” 有些匆忙地架上自己的眼镜,迭波利亚立刻赶走了沃尔登。 第九章 学说矫正 “好..好的。” 沃尔登没有犹豫,快步走过几间低矮的土墙,不久后,墙壁后就传来了沉重的金属晃动声。 在稍微等待的这几分钟时间里,厄兰兹靠着质变后的窥秘之眼环顾了周围的所有环境,发现他们正在初步尝试利用稀释后的生命领域魔药进行无土栽培。 如果成功的话,摩斯苦修会的规模会变得更加难以察觉和隐秘... 还有,为什么他们这么爱芜菁?那东西难吃死了。 在十分钟之后,走来的沃尔登才打破了他和迭波利亚尴尬的沉默。 “请跟我来吧,诺斯替先生,我想‘十号先生’会很乐意见您的。” 因为已经知道位置在哪里,厄兰兹几乎和沃尔登保持着水平位置,抢先拐进了房间当中。 被挂在房间前的黑镜正流动着水波,从中浮现出十个黑点代表的灵数“10”。 “欢迎...你比我想得要年轻许多。”那声音有些迟疑和斟酌。 “外貌在非凡世界里是最靠不过的东西,朋友。如果你不相信我就是诺斯替,大可对我用诺斯替语施咒,我记得我在《秘术断录·卷二》里详细讲述过了怎么利用镜中世界的法术。” “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十号先生没有继续废话,镜面上迅速浮现出扭动的诺斯替语,那横平竖直的结构迅速铺展成有效的法术结构。 然后它们在厄兰兹面前全部溃散,逃窜,什么也没有留下。在十号重复画了两次都得到相同结果之后,他不再继续尝试。 “很好。我会通知其余十支柱短暂地开一个会,在此期间请自由来去。” 十号先生迅速掐灭了黑镜联系,厄兰兹笑着走到那面镜子前,把它翻转过来,看着上面勾画着的符号和灵数,很满意地把它又挂了回去。 在等着十支柱给出回应的时间里,坐在原地的厄兰兹愣了一下,眼神也涣散开来,在大概半秒的延迟后,再次抬起身来,神情也变得有些僵硬和麻木。 回到自己原本身体里的厄兰兹匆忙地开始检查自己灵体和身体的状态,在确认了暂时没有被污染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毕竟不是“秘偶大师”,即使知道有关的知识,加上得到的“解析模拟”和诺斯替体系的补全,秘偶也还是不能那么灵活地展现出神态。 如果要在这方面得到突破,可能需要观众途径的知识。 所以他只能采取一个折中的方法,即在和苦修会成员面对面的时候,把自己的灵魂传进设计好的血肉魔偶里,而血肉魔偶内置了全套隐匿贤者的畸变物。 为了避免反向污染,有空的时候就要把灵魂放回来。这个操作过程虽然复杂,但依托灵界只要能定位就能瞬间抵达的特性,倒也不算太困难。 把厄兰兹保护在层层柔软羽翼下的赛吉变回原形,给自己端起一大杯的瓜达尔咕嘟咕嘟地喝着。 “累死了..为什么我不能抱着一杯冰甜茶,然后在被窝里面读闲书,还要给你这个家伙看灵魂..” 嫌弃的赛吉用吸管戳了戳底下残存的液体,发出非常响亮的吸吮声。 “因为这是你的工作。而我也有我的工作。” 没好气地揉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长期阅读那些书籍还是有些许后遗症存在,厄兰兹估计这种灵体性的偏头痛可能在坚持服药的情况下,也会维持半个月左右。 没休息到半小时,灵感的触动就让他意识到十支柱那边正在回应。 “诺斯替?” 这次说话的是七号先生,厄兰兹根据镜面上的点就可以做出判断。 “有何贵干?” 站起身来朝着镜面欠身,厄兰兹丝毫没有掩盖自己身上隐匿贤者造成的诸多突变特征,毫无疑问,在那个情况下,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形生物。 头顶翕动的四片柔软花瓣,正面是牙齿簇拥的深蓝色肉质,背面是四分之一的面部器官,里面则是蠕动的大脑,其余部分的皮肤则近似融化,穿插着不计其数的耳朵和眼睛,手指拉长,融化,尖端变尖,仿佛失去了骨头。 “...隐匿贤者在上。你介意在三天过后再来接受一次检查吗?” 在一声短促的惊叹声后,七号先生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您介意我现在就过来吗?” 那团蠕动的花瓣发出一种类似于昆虫的胸腔共鸣音,谦和之余是人类发声器官绝无可能发出的声音。 “现在?哦,当然,我可以派人..” “不,我的意思是,我这就来。” 厄兰兹抬起自己化作十条触须的手指,卷起那面用来联络的黑镜,十条触手同步同时涂改着上面的魔法标识和符号,转瞬间,整个黑镜变成了通透的灵界通道。 “三号女士”嘉德丽雅皱着眉头,他们通话用的落地镜当中传出一阵荡漾的水波,随着一阵黏滑的落地声,撑破鞋子的触须攀附着镜框,把那团半是烂肉半是眼球的东西送到了十支柱面前。 靠着行者手套里记录的小丑“表情控制”能力,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嫌恶,甚至能和其余八位支柱一起,展现出或多或少的好奇,崇敬。 但她心里却有些不解,这是否意味着隐匿贤者正在尝试控制愚者的眷者,并且取得了成功?诺斯替体系是隐匿贤者试图控制下层 “请别见怪,我保证,它在面对除我以外的人的时候,具有高度的安全性和保密性。” 那团软肉略微歪曲,做出一个类似于鞠躬的礼仪。 “一号先生。”嘉德丽雅转身朝着座首的人点头致意,那位穿着苦修士长袍,盖住面颊的人略微抬起头,厄兰兹瞬间感受到自己正在从身体到灵地被审视。 噗。 一片深棕色从遮面的兜帽上泅开,一号先生捂住双眼,发出一种难以分辨到底是出于喜悦还是痛苦的呻吟。 “我看见了真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伟大贤者...” 一号先生笼罩在麻布长袍当中的身体颤抖着,似乎是因狂喜而颤栗。 “那我们还等待什么?请吧,七号先生。”九号女士朝着那空置的位置伸出手。 “是的,七号先生,来吧,这位置就是为你而留的。”六号先生敲了敲自己身边的座位。 “今天,苦修会将迎来最值得这位置的先生。”颤抖着的一号先生抬起双手做欢迎状。 “我的无上荣幸,赞颂贤者的无边智慧。” 厄兰兹,或者说苦修会的“七号先生”悠然地坐在了那属于他的位置上,剩下八位笼罩在身上的亚麻布长袍都开始蠕动,凸起一块块诡异的变化。 怒放的颅内之花环绕着嘉德丽雅,在会议室迷乱阴沉的光线当中,那里的每一朵花都畸形而极端绚烂,肉眼看到那些花朵的时候,大脑都会传来撕裂的痛感。 因为那光谱的色调,甚至并不完全来自于物质世界,它呈现出的那种极彩,是超乎了世界上任何一种光谱所能描摹的,没有任何一种颜料能展现出这属于知识的颜色。 “128731,2090,287454?” “329084,4587,34872!” “1938403,457,391,34,2981!!” “7437!” “7437!” “7437!” 纷乱的灵数声随着这些花瓣的收拢又展开,不停地回荡在嘉德丽雅耳边,这些花朵彼此缠联,在迷狂谵妄的状态当中交换着那些不能被写下的学识。 她曾经为了愚者先生的委托,尝试着融入苦修会当中。 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参与到摩斯苦修会的计划,安排和行动当中,始终有东西在阻拦她进一步融入苦修会,那就是这些人被隐匿贤者的高度篡改。 越是畸形,越是会被认为接近隐匿贤者,而接近了隐匿贤者,自然是接近了所谓的“真理”。 而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看着这些发狂的怪物用葡萄串似的眼球打量四处,她越是深刻地感受到超凡世界的恐怖。 提升序列虽然带给了她抵御隐匿贤者呓语的能力,却也带着她见证了更多的恐怖。 这种迷狂的氛围随着时间的推进而越发严重,那些无时无刻都在嗡鸣的怪物脑袋里喷出成串的灵数,像一群马蜂围着她的耳朵盘旋。 没有隐匿贤者的改造,她甚至无法介入这种一秒就会进行极高数据流交换的谈话中。 忍受着这种折磨,她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姿态和足够的谨慎,随着嗡鸣声逐渐抵达极限,到她的耳膜都有些发疼时,嘉德丽雅知道,这次会议即将结束。 “7437!” “7437!” “7437!” 虔诚的呼告声汇成一片,长久不休。 第十章 受人之托 随着这些生物的脸皮逐渐收拢,嘉德丽雅也确认了这次赴约的诺斯替,的确就是之前在船上的埃尔道斯·厄兰兹。 他看起来比在船上时更老了点,蓬乱的齐肩长发朝着外面支棱。显眼的成片白发穿插在黑发里,搭在桌上的右手中指结了一层足以让指头歪斜的老茧,沾满墨水和别的东西。 并且,她发现这个人的双手皮肤虽然还称得上年轻紧致,却浮现有许多深色的老人斑。 逐渐恢复正常的剩下七位支柱也再次坐直,回到会议之前的话题上来。 “非常感谢你慷慨分享的学说和建议,我们毫无疑问会把它作为你的贡献。你对贤者的忠诚无可置疑,无人能获得你这样的殊荣和赐予。” 二号先生略微偏头,靠近了些厄兰兹。 “但我们还需要考察你的能力,七号先生。我希望你理解。” 五号女士分开双手,做出解释的动作。 “我理解。这是贤者对我的考验。” 厄兰兹略微抬手,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牵扯出一条细细的,直到耳根的纹路。 在他抬手的时候,嘉德丽雅捕捉到厄兰兹手上缠绕着一个稻草编制出的环状物。 以她和神秘女王的交流程度,她自然知道厄兰兹是要素黎明的“稻草人”。 这是在暗示,还是在刻意吸引她进入圈套?毕竟以厄兰兹展现出的突变情况来看,他可能已经被隐匿贤者重度污染了。 “三号,你还是没有采纳我们的建议吗?这对你总是有好处的。” 没等嘉德丽雅思考完这个问题,二号先生的话又一次传出。 其余的支柱们也都陆续投来冰冷的目光,这是每次会议都会有的问题。 “我需要在海上争取更多的资源和空间,接受伟大贤者的帮助难免会暴露出一些暂时不该展现出的东西。” 她挺直腰,语气沉稳而平静地叙述着,周围审视她的目光也有所收敛。毕竟就目前嘉德丽雅的表现来看,她确实为摩斯苦修会提供了充足的资源。 “一有一的意义,十有十的开枝散叶,现在时机尚未成熟,等到我们把要素黎明彻底拔除后,或许三号女士不介意我来为您戴冠。” 厄兰兹的声音适时传出,为嘉德丽雅创造了一点回转空间。 “..既然七号先生都这么说了。”五号女士不再多话,语气也随之变得平缓。 “接下来的事情,迭波利亚会全程负责,带你重新整顿前七号先生手下的势力。散会吧。” 二号先生把头转向厄兰兹的方向,转瞬间化作信息洪流飞散而去。 会议场上有三位化作星光折射离开,三位用秘术和神奇物品传送离开,两位稍加闪动后便消失,两位化作数据洪流离开。 厄兰兹在最后记住了这个细节,并稍微解开自己身上的反占卜法术,传送到某片空地。 在大概五分钟后,一个毛线团从虚空当中滚出,嘉德丽雅顺着它从灵界走出。 见她到来,厄兰兹反手朝着旁边做出一个虚抓的动作,周围的空间瞬间被隔离起来。 这是基于对秘法师空间隐藏的解析,混合不列颠的潭水精灵传说形成的不列颠隐匿术。 嘉德丽雅瞥了一眼这层藏青色的空间薄膜,把目光落在厄兰兹身上。 他见状随即开口,提前进行解释。 “我知道您暂时不会相信我没有被隐匿贤者污染。没关系,我之后会把有关的实验文本和样本都隐秘地送给您,您可以自己判断..也可以接受这改造。” “..愿愚者庇佑您。” 在阐述完自己要说的话之后,厄兰兹迅速做了一个摘帽礼,带着被自己隐秘的空间一并传送离开。 嘉德丽雅也发动行者手套,迅速离开原地,因为她已经从对方说的话里得到了重要的信息。 埃尔道斯应该的确是愚者的眷者,虽然愚者先生出于某种原因暂时隐秘了灰雾。 结合埃尔道斯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和态度,她甚至确定对方猜到了自己和愚者的关系。 毕竟从塔罗会上的情况来看,佛尔思,伦纳德,她,都因为各种原因和这些“愚者眷者”有了命运的交集,而这绝非偶然。 如果这是愚者先生的意图,那么就由他去吧。 她在这之后,朝着愚者先生做了一次祷告,询问是否要干涉埃尔道斯的行为,在得到“不必干涉”的回应之后,她才暂时放下提防,转而开始筹备她的任务。 厄兰兹娴熟地在灵界当中穿梭,落回到迭波利亚身边,而后者很有见地,直接把要去的地方的灵界坐标交给了厄兰兹。 “你觉得地卜术用起来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手里拿着黑镜,慢慢地修改上面的灵界坐标时,厄兰兹用聊天的语气和对方谈起。 “不不不..当然没有,诺斯替先生。它很完美。” 迭波利亚连忙摆手,似乎生怕自己被这位新上任的第七支柱捅死。 “呃。” 厄兰兹发出了非常不耐烦的声音,抬起手捏了一把自己的眉心。 “算了,这问题暂时不问你,等我过去之后再慢慢说。” 等到灵界坐标被勾画完毕之后,黑镜里的景色也随之发生变化,厄兰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黑镜里的景象后,随手把旁边的迭波利亚拉到身边,猛地推进黑镜。 见到对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黑镜后面,厄兰兹才迈开步子走到台前。 刚进入这里,厄兰兹就嗅到了浓郁的阿魏的气味,这种气味刺鼻并且难闻的东西通常是用来驱散灵体的,天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天上还阴沉着,十六个苦修士正淋着雨站在台下,虔诚地看着台上的厄兰兹,而台上的他被挡得很安全,能隔着雨帘看到这些苦修士。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厄兰兹看了看摆在他面前,缠绕着桂叶的讲台,在摩斯苦修会的传统当中,讲道的贤者才会配上这种台子。 “能够在苦修当中听到您的教诲,是我们的无上荣光。” 听着这番话,厄兰兹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抽动,双手捏紧了面前的布道台。 “放他妈的屁。” 轰然一声,摆放在他面前的布道台被升腾的魔火烧得细碎,他一脚踹开乌黑的焦炭,把头顶的帽子丢进雨里,自己也跳下讲台,和所有苦修士一起站在雨里。 “坐吧,既然这是苦修,那么我自然也不会免俗。” 于是他在所有苦修士注视下,直接坐在了泥泞的地上,看着雨滴在地面溅起一圈圈的光斑。 风从林间吹过,拂过每片树叶。 “不坐?不坐也行,我就坐着和你们说了。” 他抬眼扫了几个人之后,苦修士们便都按照他的吩咐,环绕着他坐下。 “对,这才对。来,朋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宇宙的终点在哪里吗?” 靠着窥秘之眼,厄兰兹能够看到每个人的神情和状态,有的迷茫,有的彷徨,还有的甚至是不解。 “..我不知道,诺斯替先生。” 那苦修士有些彷徨地看着厄兰兹,后者却反而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就对了,我也不知道。你看,宇宙的终点对于真理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小而又小的答案,我们都已经不知道了,而在真正的真理面前,我比你多出的那一点知识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我们都是学徒,在宇宙面前,我们都无知得和虫子一样。如果要说我比你多知道什么,那就是我比你更清楚自己有多无知。” “这才是我提出我理论的初心,我要的不是你们把我当做什么讲师,导师,我要的是你们明白,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甚至那条路都不一定是我的路。” 雨水顺着厄兰兹成股的头发滴落,把他身上的浅灰色风衣染成深灰色。 “你们永远都要抱着怀疑的态度来看待我的观念,怀疑我,提出论据,然后你驳倒我,或者我驳倒你,总有一人可以更接近正确。” 雨依旧在下,像是古老寺庙里响起的钟声。 “所以现在,有任何人有问题吗,我的朋友们?” 第十一章 修整 “...您是怎么看待隐匿贤者与灵数的关系的?” “您认为幻方的十一倍不完备性是否能作用在法术的构筑上?” “神恩和灵知无谬之间是相同的哲学概念吗?”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厄兰兹很快就收到了各类问题。他熟练地用苏格拉底诘问等方式,逐渐引导着这些苦修会的成员们思考问题,提出假设,验证假说,得出结论。 在这个过程中,厄兰兹发现摩斯苦修会的人大多习惯于向隐匿贤者祈求答案。 而这个过程毫无疑问是危险,并且未必有效的,但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将其作为一种苦修方式。 “好,可以了,把那个仪式圈擦掉吧。” 在拦住第八个试图向隐匿贤者祈求答案的人之后,厄兰兹擦掉额前的雨水,示意苦修士们先站起身来,稍微准备准备回到房间。 “我注意到你们似乎在进行召灵仪式,是什么灵?” 他走到还没有焚烧完臭阿魏的香炉前,用灵性之墙暂时遮蔽住香炉内的神秘学效应,观察周围是否存在灵体。 “是实验,诺斯替先生。我们在试着研究驱灵的阿魏能否用于隔绝玫瑰学派的神秘学手段。” 其中一位厄兰兹最欣赏的苦修士尼尔森走上前来,甩干自己手上的雨水,示意厄兰兹看向他们刻在沙地上的那些草图。 靠着他渊博的神秘学知识基础和质变后的算力,厄兰兹迅速辨认出这是一个试图通过浓缩汽化施法材料,将法术材料作为受术目标的尝试。 “很有意思..回头我会帮你们看看这方面的事情,现在你们先回去休息,处理衣物,其余苦修都可以暂停。尼尔森,半小时之后到图书室来,我把你们以后的行为清单列出来,以后斯诺登夫分部就按照我说的来。” “当然,愿贤者赐您以真知。” 尼尔森恭敬地鞠躬后退半步,厄兰兹控制住神情不变化,也点头答应了一句。 “你也一样。” 目送所有苦修士进入房间后,他才走到地上,把自己丢在地上的帽子重新捡起来,浑身湿透的感觉让发冷的衣服贴着发热的身体,虽然作为超凡者很难生病,但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用了一个简单的戏法把自己的身上清理干净,他又恢复到干爽整齐,衣物线条笔直的状态,随手在头顶用灵性做出雨伞状,厄兰兹快步走向分部的侧室。 这里相比于他曾经在的那分部要小不少,整体而言就是一间教堂,一片田地,因为环绕在茂盛的拜朗当地丛林当中而有很好的保护,四周都是茂密的林地。 苦修士们平时的生活起居都在教堂的二楼左侧,正厅是隐匿贤者的大厅,二楼右侧整片都是图书室,只是长久没有使用而遭受尘封。 “好吧,让我们来简单地修整一下这个烂地方。” 厄兰兹抬起右手,掌心下压,掌心下方随之浮现出十个层叠的魔神符印。 乔恩·米丽顿的存在性万魔殿。 这个法术基于十七世纪的诗歌失乐园,以这个文化象征作为底板,和魔神的象征联系起来,从而做到在一瞬间召唤复数魔神。 十个虚幻的影子从厄兰兹背后钻出,他走过的地方泥泞的地面重新平整,衰朽的木头重新排出水分,笔直而干燥,霉菌和真菌从墙壁上被驱逐,破烂的挂毯和装潢再次完整... 所有苦修士们也都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们发烂的书桌,渗水的屋顶和潮湿发霉的纸张全都开始恢复正常。 当半小时后,在门外等候了二十分钟的尼尔森盯着图书室门口那新增的黄铜挂钟,终于等到了半小时过去,这才敲响门。 大门自然滑开,露出坐在图书馆里伏案书写着的厄兰兹,他背后钻出八只虚幻的分灵手臂,分别书写着不同的内容,其中一双手把写好的文稿丢出。 那张纸张轻柔地飞向尼尔森,而他也看清了花体字写出的具体内容。 ·1:禁止未经批准的自我苦修。 ·2:在自己思考,自己查阅,求助于他人之后无果,寻求我审批通过后,才能向伟大贤者祈祷。 ·3:从此以后,用餐从一日一餐变成一日两餐,具体时间分别为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位置为教堂二楼厨房处领取。 ·4:图书馆的书籍登记后随意借阅,允许因为意外损毁,丢失,破坏。 ·5:赞美伟大贤者。 “把这张纸贴在你们住所出门那个地方,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我不说第二次,去吧。” 吩咐完尼尔森之后,厄兰兹挠着头开始思考问题。 现在他手里能调遣的也就只有这十六个苦修士。 这里面有四个普通人,五个“窥秘人”,四个“格斗学者”,两个“巫师”和一位“卷轴教授”。 对于分队而言,可以说豪华。 相较于机械之心,值夜者那种一个分队六七人对应一个市的情况,这种十余人的隐秘组织往往会辐射更大的范围。 得益于摩斯苦修会内有特定的仪式可以交换情报,超凡者的集中程度较高,方便调遣。 但对于目前的目标来看,这些人手还是少了点。 毕竟他们要面对的对手是玫瑰学派的人。这个学派在东西拜朗都底蕴深厚,有非常深厚的当地优势和隐秘性。 目前来看,就已经有过诸如“天体学派”等玫瑰学派的附属组织,这些组织很容易就能渗透到寻常人的家中,或者和当地军阀,反抗军等有勾结。 想要根除玫瑰学派,就和要祛除一种癌症一样,很困难,而且效果未必好。 靠着已经非人的计算能力,厄兰兹从三个方向分别同时开始研究。 第一个方向是如何将他人的思考改造成锚。 结合赫密斯的经验和知识,他本人的理论框架,和在这些苦修士讨论中得到的反馈,他已经初步构建出了所需要的术式,只需要一些实验就能基本解决序列三之前的需要。 第二个方向是怎么反制玫瑰学派。 基于一些苦修士们的实战经验和总结来看,玫瑰学派的难缠之处在于他们有各类有欲望母树赐福的气息,物件等,等于人群中的定点炸弹,在掩护下,敌方非凡者的骚扰更是难缠。 结合厄兰兹得到的思维反馈——也就是别人思考诺斯替体系时,自然产生的“思考”,以及现有的所有资料,他暂时开发出了几种有效的法术和仪式,稍微改变也可以做成卷轴。 第三个方向是给自己寻找盟友。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总得试试看。 目前来看,玫瑰学派几乎没有盟友,当然,是几乎,毕竟可能有厄兰兹不知道的关系。 而他们的敌人很多..首先鲁恩军方和因蒂斯军方为了保护自己在殖民地的利益,会对这群煽动反叛,维持混乱局面的邪教徒重拳出击。 然后是为了抵制邪神“欲望母树”夺取信仰而行动的正神教会,考虑到此教派和血族有严重矛盾关系,可能大地母神教会将成为抗击此邪教的重点力量。 最后才是那些同样反感玫瑰学派的隐秘组织,因为它们往往会破坏别的隐秘组织在当地获取利益,扩张势力。 很不巧。前两者他都有案底,可能会被查出来..南大陆情况特殊,法律不一定在这里有用,何况现在他是半神,如果执意要逃跑倒也不会太难。 后者虽然看起来有短暂的利益同一,但如果和魔女教派等联手,在没有强神秘学契约关系保护善后的话,很可能在完成围剿的下一刻就被偷袭。 他皱着眉头,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币,弹起又接住。 第十二章 塔负星月 “喂,赛吉,帮我抓只鸟来。” 接住弹出的金币,他随便在心里喊了一声赛吉。 厄兰兹和吩咐仆人那样交代完后就开始用各种占卜方法测算未来,但赛吉倒也不怎么生气。 因为他们两人都对此有默契,那就是抓住时间,提前扮演预言大师,贤者,乃至知识皇帝。 贤者的扮演相对来说最简单,不管是有诺斯替体系之后的传道和教授,还是领导组织,团结集体的行为,都符合厄兰兹本身的一部分性格。 虽然不是全部——他不是一个太有耐心的人,更不接受别人崇拜他。 预言大师暂时还不清楚,听名字似乎要和神话传说里的梅林那样时不时提出预言,或者尽可能预测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知识皇帝更是模糊,厄兰兹按照字面意义理解成统治知识的人,所以尝试着使唤赛吉这种知识的总和,或许会有不少帮助。 “你平时也没少使唤我!不要用提前扮演找借口!”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赛吉还是把一整只抓来的鸟放在桌上。 “谢谢。” 厄兰兹抬起手把那只鸟活生生切开肚子,开始观察鸟内脏的走向和纹路,包括内脏的色彩,形状等,这些都是预兆未来的方法之一。 不同的占卜方法有不同的用途,也就能得到不同层次的信息。配合部分洞悉者的非凡能力对信息的提取和组合,很快他就有了眉目。 在尝试过火卜,地卜,气卜,鸟卜等方法后,他对未来可能的情况有了较为准确的认知。 最好的合作对象在大地母神教会,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厄兰兹的海盗生涯和背叛机械之心的事情,都和主要势力范围在费内波特的大地母神教会无关。 另外一方面,从启示上来看,他也应该试着和大地母神教会合作,他们在利益上和玫瑰学派冲突得最为严重,能够接受的程度也越大。 嗯.. 厄兰兹摊开面前堆积起来的资料,赛吉在准备资料这方面从来都比较自觉。其中比较有趣的地方是,有一家叫做威伦斯之月有限制药公司的集团。 单论公司,是没什么奇怪的,但给这个公司提供资金的西维拉斯特公司,在经过资金链查询之后,其实来自于大地母神教会。 而这个公司的主要负责人,是一位叫做埃姆林·怀特的先生。 怀特..怀特。 这个姓氏不常见。尤其是在东西拜朗,很不常见。 鲁恩虽然有类似的姓氏,但是大多叫黎怀特,单叫怀特的,厄兰兹只在部分血族史书当中阅读过,是血族家族当中较为次等的一批,最近的那一代甚至没被写进史书。 从鲁恩人,可能和吸血鬼有关系,有大地母神教会资助,而且还制药四方面来看.. 绝对有鬼。 他抬起手里拿着的《西维拉斯郡私人史料研读》,把这本阿兹克·艾格斯所写的书丢到旁边,好让他看清楚有关法律文件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又重新把这本书拿起来。 阿兹克·艾格斯? 这个姓也很眼熟。 厄兰兹短时间想不起来,靠着梦境占卜才把这个知识想起。正常情况下,以他神秘学家加解析阅读者途径的脑力,不可能忘掉这种简单东西才对。 除非这知识附着有某种神秘效应,才能把它自己变得这么不起眼。 艾格斯这个姓来自于南大陆的艾格斯死神家族,也就是历史上统治过拜朗帝国的家族。阿兹克·艾格斯这个名字似乎更是当初死神之子。 认真的?众神教会会放任死神的子嗣写书,还在..这个..额..霍伊大学讲课? 是故意要回收权柄?吸引死神?控制住对方? 觉得自己进入不该思考的范围后,厄兰兹迅速控制住思维不再思考,把书端正地放好,开始处理和这家制药公司接洽的问题。 既然是制药,并且从税金规模上来看这家公司的业务还不小,恐怕控制这家公司的人应该也是教会的中高层人士,大概是是一位后起之秀的序列五到四。 厄兰兹不打算向一位“魔药教授”卖弄自己在魔药学上的水准,即使他读完了卡拉曼血液写就的巫王密录,没有非凡特性支撑灵性的魔药,终究是差了不少的。 他的打算是量产化有效药物的建议,配方,和一些切实有效的纯物理性药物的提取。就他所知,药师途径虽然长于配置药物,但对灵性材料的需求过大。 成本压不下去,在疾病泛滥的南大陆上,就很难开枝散叶。 厄兰兹掏出自己的怀表,给它上满发条,确定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之后,传送到凯撒港处,然后被这里浓烈的牲畜气味熏了一下。 牲畜饲养业因为对地理位置的需求不大,期望成本更高,并且牲畜可以自己把自己从养殖场搬运到港口,而越发受青睐,这个过程未来毫无疑问还会继续增加。 忍受着这种气味,厄兰兹继续往前走去,发现似乎有居民在打砸总督府。 在那群咆哮着的人之外,最显眼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却格外发白的男子。 那家伙的穿着和常规的拜朗人没什么区别,捡来的衬衫,暴晒之后有一层白色盐灰的背心,开了半只口的皮鞋..对方裸露出的手臂相当粗,肌肉发达,纹着几个... 英文名? 厄兰兹睁开自己的窥秘之眼,发现对方是囚犯途径的序列六活尸。虽然这条途径理论上被玫瑰学派彻底把握,但毕竟还有玫瑰学派节制派这种体系。 从这个男人盯着总督府的眼神和恶狠狠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有很严重的杀戮欲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控制得很好。 有意思。 但是他不会让意外打断自己的安排,窥秘之眼合拢,转入隐秘,在厄兰兹背后的巨大悬浮虚幻双眼分出了一只,落在那男人背后,而他本人则走过吵闹的总督府,朝着制药公司走去。 “外面怎么又在闹...” 脸上盖着一本历史书的埃姆林被窗外刺眼的日光照醒,苍白的脸上也随之浮现出一抹血色。 最初,为了尽快把当地居民迁徙而导致的空地和殖民地中心联系起来,鲁恩王国打算修建一条足够贯通周围的铁路,来运输蒸汽火车。 但没有人愿意在烈日炎炎,环境恶劣而危险的丛林和荒漠当中修建道路,也因此,鲁恩王国那边直接押送了一批罪犯前往这边修建铁路。 而不知道怎么的,这消息居然没有通报给当地总督,却走漏到了当地居民这里。当地居民自然不希望自己在铁路修建的时候要和罪犯在同一个镇子里。 这事情本身倒不算稀奇,但为什么节制派的人要介入其中? 嗅着空气当中漂浮着的气味,埃姆林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特殊之处。他一时间还想不到太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没等他继续想下去,就传来了叩门声。 “怀特先生,您有一位客人。” “..哦?让他进来。” 埃姆林坐直了身子,把衣服扯正,一位扣着灰色软呢帽,穿着深灰色风衣,手中拎着破损行李箱的消瘦男人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早安,怀特先生,您比我想得更加年轻有成。” 厄兰兹欠身行礼,而埃姆林面无表情地打开手边的抽屉,拿出厄兰兹的通缉画像,笑了一下。 “早安,诺斯替先生。” 年轻的血族直接念出了最关键的中间名,下巴略微抬起。 “我是谁并不会影响我们有共同的诉求。清剿玫瑰学派这件事情,也是我们的意图。” “‘你们’背后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厄兰兹有点忍不住想笑,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吕布再世。 “一个符号而已。”用模棱两可的方式打消了这个问题,厄兰兹直指利益诉求。 “我们想要的并不是信仰,只不过是更多的知识和灵性材料,并且,我将带给您的配方和知识,能够有效地降低成本,提高名声。” 厄兰兹从口袋里取出一瓶制药公司的空药瓶,看向上面的愚者尊名。 大地母神教会掏钱,让制药厂赞颂愚者的名。 这只能意味着七神..哦不,现在得叫六神了。 晋升神秘学家之后,厄兰兹很快就通过各种途径,得知了战神陨落这回事,也自然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部分让人衰败变老的湖泊。 言归正传,这意味着,众神对于愚者增加锚不只是默许,甚至是,主动允许。 这意味着愚者的状态对于未来可能是有着至关重要作用的。 “那你会对我们有额外图谋吗?” “当然不会,先生。行动可以证明一切。” 厄兰兹耸了耸肩,而埃姆林则把下巴放下。 “可以了。” 周围的环境迅速垮塌,一层和办公室完全相同的梦境世界迅速瓦解。厄兰兹则对于自己才离开入梦状态并不意外,只是再次摘帽躬身行礼。 “从您那么直白提问开始,我就知道原因了。请放心,我敢到两位面前,必然有我的信誉,两位既然拿到了我的通缉令,也必然知道我和你们本是同一阵线。” 厄兰兹很容易就猜得到基于这些情报能推导出什么消息。 而在他背后,躲在黑暗中的伦纳德也随之走出,随意地把手搭在书桌上。 “那么,我们合作愉快?” 主动地伸出手,厄兰兹和红手套握了握手。 “合作愉快。” 第十三章 轮盘赌 “那么目前,二位对玫瑰学派有任何乐意共享的情报吗?” 厄兰兹松开手,走到窗前打开窗,让一只枭鸟飞到自己面前,从它的爪子里取下一封贴好的信,双手捏住放在桌上。 “这是我目前能提供的情报,两位浏览后可以告诉我我所不知道的那部分。” 埃姆林和伦纳德粗略地交换了余光,由灵性较为旺盛的埃姆林占卜之后才拆开这封信。 “你的情报大多数都比较正确,除了有一点偏差。” 以颇为骄傲的神情指出了对方的错误,厄兰兹则半侧身,做出准备倾听的姿态。 “现在活跃在南大陆的,除了玫瑰学派内部的首领神孽·斯厄阿外,还有它们名下的两位别的天使,只不过还并没有具备神智,威胁不算太大。我们狩猎的重点在于尽可能回收囚犯和恶魔途径的非凡特性,以打压玫瑰学派的有生力量。”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处理掉所有的非凡特性,玫瑰学派就不可能再死灰复燃。” 伦纳德单手叉腰,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真不礼貌..”埃姆林嘟哝了半句。 “我明白了。介于我们身份特殊,不方便和两位的有关部队同步行动,我们会发挥自身在情报获取和针对性上的优势,在战前和战时的隐秘环境中为两位协同帮助。” 厄兰兹抬起自己的手提箱,露出里面成片的特殊药剂,这些药物的特点在于成本都很低,材料也容易获得,几乎不含灵性,可以批量制造。 更重要的是,它们真的有效。 每一瓶药物后面都附赠有详细的配方,看着这些神秘学药剂,埃姆林作为前魔药教授的本能让他明确捕捉到了机遇。 “基于高尔提神秘学理论创造的药剂,几乎不含灵性成分,普通人也能调配和使用,等我进一步降低诺斯替语的使用门槛,应该还能有所提升。” 和推销员一样介绍着一瓶深紫色的液体,厄兰兹语气很平稳。 “行,我知道了,等我们再确认之后再和你说需不需要量产,以及,为了方便通知你,把你的信使召唤仪式告诉我们。” 埃姆林保持着沉稳的态度点了点头,把皮箱合拢,收到自己脚边,颇有一幅请客离开的样子。 “我的信使没有召唤仪式,那很容易被人追踪。如果需要召唤我的信使,在空中用灵性画一个半弧形就可以。” “顺便..” 厄兰兹把注意转移到属于他的那只窥秘之眼上,借助那只眼睛,看到了不远处那个节制派的“活尸”。 “喂,怎么样?麦提格斯?”厄兰兹根据唇语,判断出那个正在和对方谈话的人说了什么,窥秘之眼穿透身体的约束,判断对方应是“囚徒”途径的序列九。 “他们还在闹,希望能拖一天是一天。” “...妈的,这群混蛋,居然又要动我们的东西...” 那个序列九啐了一口,而被叫做麦提格斯的男人则只是笑了笑。 “多大点事,这世界上哪儿有吹瓶酒的功夫就能搞定的事呢?得了,好好去干,今晚我请你喝酒。” 厄兰兹闭起眼,再次睁开时双眼中变成流动的黄铜色。 他的双眼此刻穿透了一切物质的阻隔,从工人手里的报纸,地上的散落铁轨的反光,生锈的程度,灰尘的厚度,风流动的轨迹,船对空气流动的干扰中,解读出了海量的信息。 “帕斯河谷上游的迁徙和这次罪犯修铁路之间有联系。” 几乎是有些让人觉得没头没脑地,厄兰兹说出了这句话。 “解释一下。”伦纳德最先反应过来。 “从钢筋上灰尘积累的自然速度倒过来计算,可以得知,这些尺寸专门用于修建铁路的钢条在下达打算修建铁路之前就囤放在这里很久了,意味着这件事情早有预谋。” “其次,从报纸上我们都知道帕斯河谷的上游发生了严重的洪灾,所以导致不得不迁徙,但实际上根据下流的水文状况和一点不涉及上游的占卜,就能知道洪灾是假的。” “一个假的消息本身就让人起疑,帕斯河谷的上游气候非常好,如果那里自然环境宜居的话,根本没有必要让人离开故乡,只能证明是人为造成的灾难。” “而最容易被人怀疑的,不是复国会的灵教团就是玫瑰学派的血腥祭祀。我在不久前在一个节制派成员身上放了一只窥秘之眼,知道了这次反抗铁路修建有他们从中作梗。” “而铁路修建本身并不意味着什么,铁路要直接通往帕斯河谷上游那边才是问题所在。他们说有人打算夺走他们的东西...这些囚犯可能不是真的囚犯,其中夹杂着鲁恩王国官方的非凡者。” “而同理,玫瑰学派可能想占据那里的某些资源,为此造成了多次大屠杀,逼迫当地人不得不发生转移,官方为了避免恐慌,压下了这些传闻。” “这是我的推断:鲁恩王国一早就想要回收位于帕斯河谷的某些东西,但是始终没有机会,直到玫瑰学派首先动手,把局面搅浑,给了可乘之机,这个时候,节制派的人出来造谣说是罪犯要修铁路,是希望借群众暂时阻碍鲁恩官方介入,给他们创造机会。” “也许是图蒙卡特王的陵墓。”埃姆林把手搭在嘴唇上,思考了一会之后做出了推断。 他对研究历史始终很有兴趣,而图蒙卡特这位君王的墓葬,和其中的文物宝藏,非凡特性残留等都同样丰厚,足以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而这位君主应该是死神陨落后的某位,因此他的陵墓对于灵教团的人而言有非常重大的意义,甚至可能是复兴帝国的关键要素,自然不可能拱手让人。 而玫瑰学派这群“放纵”的疯子,可能出于任何一种原因前来抢夺。 这个过程被监控的鲁恩军方发现,意图通过合法渠道派遣人士,绕过神秘学探测和干扰,但被节制派率先拦截住,避免局势出现一边倒,方便他们博取利益。 这个猜测本身很合理,并且如果是真的,就意味着这也是狩猎玫瑰学派半神的好机会。 “我去确认。”伦纳德没有多说什么,快步离开制药公司,而厄兰兹也消去身影,在他彻底消失之前,赛吉用喙把窗帘重新给埃姆林拉上了。 “..真是..” 第十四章 反抗的星火 埃姆林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也站起身来开始准备,他叫来管家,收拾好那些药物和材料,朝着自己的工厂走去。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始祖那边资助了许多新晋的“药师”,加上他本身掌握着的许多魔药配方,工厂的运作也还算顺利,只是始终没办法压下去的成本价困扰着他。 现在有了这些配方,或许终于能够在价格上打开市场。 不论是鲁恩王国本身还是其下属殖民地,对于广告是没有比较严格的立法的,这就导致通常的广告宣传当中是有许多虚假,夸大宣传的。 比如前段时间非常恐怖的“婴儿健康补剂”案件,因为很多时候成年人有很繁重的工作需求,没有办法随时照料自己的孩子,同时,他们也雇不起仆人。 各种“安睡药物”就应运而生,只要一滴,就能让您的孩子安睡,不会打扰到工作。 而这些药物的大多数有效成分是鸦片酊,导致的恶性案件也每天都在增加。要知道,鸦片这药物是具有沉降性的,药物的最后几次药量浓度会远超常规浓度。 就算取缔了使用鸦片,也会出现现在这种“健康补剂”,全文都不描述“安睡”,但实际上依旧在含有鸦片... 埃姆林毫不掩饰地鄙视这些低劣的人类,为了金钱居然能做出残害自己幼崽的事情。 还是血族的制度先进而完善,即使是未成年者,也会始终得到充足的庇护。 走过干净而整洁的阶梯,埃姆林推开制药工厂的大门,二十五名“药师”和五名“驯兽师”正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对于他们而言,这是绝佳的扮演机会。 只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就可以让他们有效消化掉“药师”魔药。 埃姆林设置了一个绩效表,让他们只要工作达到一个指标就可以得到晋升的资格。 当然,最多也就停在驯兽师这里了,除非有谁能被赏识,得到初拥,被转化为血族的一员。 但那是污浊的人造吸血鬼!埃姆林有些嫌恶地这么想着。 “这次有什么安排吗,埃姆林先生?”扛着一箱药草的少年乔纳走进了工厂,拍了拍手上的土灰。 这个南大陆的普通少年并不是非凡者,但他的父母是负责做草药贸易的,和药厂有长时间的合作关系,后面乔纳的父母更是免费把他送到埃姆林这边,也有讨好和锻炼能力的意思在。 乔纳虽然不是非凡者,但脑袋比较聪明,让他办事很省事,也接受过比较基本的教育,让埃姆林相处起来比较舒服。 “有,你让他们试生产两批这些药,实验之后就免费发放到贫民区那边。” “好的。” 灵活地伸手接下对方给的皮箱,乔纳很自然地就知道去召集人手,准备草药,生产,试药,观察.. 省事的人类幼崽。埃姆林这么想着,转身离开工厂。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而此时,正在酒馆里喝酒的“活尸”麦提格斯灵感略微有所触动,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桌边和他喝酒的人已经消失,一层藏青色的薄膜把他和周围的空间分割了出来。 青黑色的狼毛从他皮肤下钻出,顷刻间变成锋利的狼爪,还镀着一层白霜。 “什么人?滚出来。” 他低吼了一声,脸上和脖子上也开始钻出狼毛,俨然是第四纪中近乎灭绝的“狼人”模样。 “我不想显得太失礼,朋友。不过我对你的纹身很感兴趣。” 戴着灰色软呢帽,穿着同色长摆风衣的厄兰兹从某个地方突然出现,离麦提格斯并不算远。 “说了你也听不懂。” 他嘲讽地笑了笑,咧起满嘴锋利的狼牙。 “你闻起来不像是玫瑰学派的人,也没戴眼镜,不像是摩斯苦修会的,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同乡人。”厄兰兹平静地用英语说了一句。 “..总统是谁?”麦提格斯愣了一会,突然甩出一个问题。 “唐纳德。”答案几乎是立刻就给了出来。 “哎..我都好久没遇到老乡了。看起来你比我序列高多了,如果想杀我早杀了。” 狼人状的麦提格斯耸了耸肩,头顶的狼耳朵也抖了抖,随手拿起吧台上的酒杯,给厄兰兹倒了一杯,顺着吧台推过去。 “来一杯?” “我的荣幸。” 于是两人始终保持着数米的安全距离,以及一种微妙的沉默态度。 “你序列几了?这么厉害...?” 麦提格斯好奇地环顾着周围的环境,鼻尖猛烈地嗅着,试图闻到外界的气味。 “序列四。”这不是什么很有必要保密的消息,厄兰兹为了短时间拉近距离,选择了坦白。 “好家伙,他妈的,老子都在这里混了一年多了,老乡们死的死走的走,哪儿有你混得好。” 说到这里似乎有点酒劲上头,猛地一锤桌子,砰然一声中砸出个显眼的深坑,等到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的扮演守则,连忙甩甩手,装作一副“与我无关”的状态。 “等等,你说你来这里多久了?”发觉不对的厄兰兹伸手示意对方打住。 “一年多啊。我记得应该是1352年10月左右。这都1354年4月了,可不是一年多吗?” “..1352年?别人也都是这个时间吗?”厄兰兹刮着自己的眉毛,怀疑可能是复活时间不一致。 “是啊,全都是,你看我胳膊上这些啊,全都是我遇到过的老乡..” 一边说着,麦提格斯一边把自己的胳膊肘搭在桌上,用狼爪指着上面的名字。 “德威·亚波利特,这丫我一看就不是一路子人,没多久就和他说再见了。” “肖恩,可怜人一个,年纪轻轻的,还没大学毕业,哪儿受得了这种刺激,自杀了。” “波尼亚·桑,很可爱的一小姑娘,还有个男友,叫哈瑞斯·戈达,好像是去特里尔了,我也不清楚。” “杰克威廉,一个算命的,他当时给我算出一个股票可能要涨,结果谁知道涨是涨了,公司老板没多久被撞死了,害得我亏了一大笔钱,他现在可能还在红剧场玩得正高兴。” “波西米亚,嘴特别欠。我当时就揍了他一顿,揍完之后倒是就没事了,他请我出海,我没答应,估计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混。” “所以,你说的这些人全都是1352年10月穿越的?” “是啊,你没问过吗?”狼人化的“活尸”眨了眨眼。 “...我没机会问。”厄兰兹哽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这事情太古怪了,一个人两个人倒也罢了,但目前来看似乎这是普遍的规律。 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试着回忆自己脑海里那些模糊失真的记忆,但只能得到苦修会里回忆时的那种模糊和剧痛的感觉。 “..我还有个问题。你们节制派是希望从灵教团那里得到资源,并且为了避免鲁恩军方下场干涉,靠群众反抗暂时堵住了他们行军,对吗?” “..这是我们的核心机密,可不能和你说。”狼人抬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而厄兰兹已经靠着之前侧写的心理模型构建出一个法术,直接推演出了对方的想法。 不太道德,但有必要。 “好,我明白了。以后有缘再见吧..最好是不要再见。” 厄兰兹点点头,站起身来,等到他和那层藏青色薄膜一并消失的时候,桌上的大洞已经被修复了,两枚叠起来的铜币替麦提格斯结了账。 第十五章 幕后推手 “诺斯替先生?” 正在收拾抄写卷轴剩下的那些墨水,“巫师”尼尔森的灵感略微触动,看向出现在他背后的厄兰兹。 “他们有按照我的制度行事吗?” 厄兰兹打开旁边的箱子,开始检查里面的法术卷轴,用窥秘之眼的余光观察着旁边的尼尔森。 “当然,他们也乐于遵从您的安排,您的意志就是伟大贤者的意志。” 当尼尔森这么说的时候,厄兰兹划过卷轴上魔法标识的指头略微颤抖了一下。 “很好。我在芜菁地旁边空了一些地,种一些别的作物吧。成天都吃水煮芜菁不利于你们思考问题。” 把最后一张检查完毕后的卷轴收起,厄兰兹抬起手,摆放在桌上的几十张空置卷轴全部自动浮起,张开。随着他脑后的十层光轮扭动,一个个法术被直接打进卷轴里。 靠着多次质变后的【快速仪式】,【咒封】和【星沙】,厄兰兹批量制造了许多卷轴,总量几乎是卷轴教授抄写一整个早上加半个中午的成果。 但谁叫别人要消化魔药,晚上还得让他继续抄。 摩斯苦修会的特殊性就注定了厄兰兹只能在特殊情况下亲自上场,其余时候,都必须将重点侧重在辅助和提供资源上。 “今晚第二顿饭之后,把所有人都叫来,我要教他们一些会用到的东西,尤其是会教到的戏法,注意去听。” 戏法,法术,巫术,秘术,这些能力零散地分散在各类非凡者的非凡能力当中,但在厄兰兹的整合定义下,这些词语有了较为清晰的指向和目标。 而戏法的定义就是:最为简单,结构独立,象征匮乏,效果单一的法术。 至于法术的定义,因为不涉及到论述内容,厄兰兹暂时不打算给其余的苦修会成员作解释。 在经过比对和计算之后,厄兰兹确定即使是最简单的戏法,因为涉及到需要短时间释放,也并不是普通人的星光体可以承受的。 要能够比较熟练地将戏法用于常规战斗过程,至少需要序列八。这都还得是灵性充沛的“学徒”,“窥秘人”,“阅读者”等途径才行。 “我知道了,诺斯替先生。您先忙。” 尼尔森点头离开,而厄兰兹则把最后一批卷轴,符咒和魔药制备出来,靠着质变后的【奇物制造】非凡能力将仪式固化,【快速仪式】提升速度,这些制造过程也变得相应简单了不少。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六点,苦修士们抵达的时候,厄兰兹已经在他身边摆好了一圈板凳。 他们有些不适应,但还是迅速落座,开始看向厄兰兹。 “首先,这是个基于我新搭建的仪式魔法响应核心而建立的降灵仪式,细节很简单,象征物是清水,红土,亚麻和一把匕首。祈祷词我写在这纸上,留给我们中最有未来的四位朋友。” 他把写好的四张纸发给所有人,只要是超凡者,都能靠着窥秘人途径的记忆力记住,剩下四张正好给四个普通人拿着。 传统仪式魔法的本质必须要依托一个伟大存在作为中转站,而厄兰兹也需要构建一个这样的“服务器”,只是他选择了直接把知识们做成法术中转站。 在许多人使用诺斯替体系仪式的时候,能无数次调用这些知识,配合他设计的接口和仪轨,完美地作用于各类场合,有效让知识受肉。 “探查情报的时候,全体苦修士会被分为两队,一队由两位非非凡者负责。” “你们四位会持有用来恢复灵性的卷轴和魔药,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随时准备进行降灵仪式,将两组的情报获取同步,避免出现异常情况。轮流交换工作,一人收一人发。” “好,你们的工作我就交代到这里,你们可以回去熟悉一下仪式细节。” 厄兰兹把装好的卷轴和药水交给这四人,开始安排下一步工作。 “接下来,五位窥秘人,你们的主要工作是辅助。你们要记住的是这些缓解伤势,暂缓疯狂的仪式,以及持有有关的催眠,治疗等符咒。” 对于这部分人,厄兰兹发配的是各种提升效果和缓解伤势的符咒,魔药,配发的子弹也是以水土两相为主的,主要用来创造掩护空间。 领走自己需要的东西后,他们也在厄兰兹示意下离开,准备操练。 “四位格斗学者,你们将会是主战力。我会发给你们保护自己和增强自己的奇物,并且教导你们一些最基本的战斗类戏法,你们要时刻警惕和准备战斗。但记住,非必要绝不战斗。” “然后是两位巫师,你们之前学到的那些法术,是时候投入实战了。一人分别带领一只分队,对于你们,我希望你们能够善待自己的同僚,表现突出者会得到一些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术作为奖励。” 把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卷轴和奇物交给这些巫师,也包括尼尔森后,厄兰兹看向最后一位卷轴教授。 “你的任务很特殊,我要你留守在苦修会内。我到时候会展开一道通往我的献祭之门,你要负责在那四个普通人当中,接受到补给报告之后,立刻制造有关的奇物,不求效果有多持久,重点是有效。” “与此同时,普通人灵性有限,难免可能出岔子,你必须处理好任何应急情况。只有这样,在幕后才能最大程度发挥你作为卷轴教授的能力。” 安排完之后,就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厄兰兹的尊名,虽然那是他基于大荒野的位格造的假尊名,但这一环毕竟是仪式魔法的固有组成,攻克它需要的时间有点长。 “记住这个尊名,它通往我,但不要在行动外的任何时候念它,否则我不介意把你的脑袋切开。” 厄兰兹抬起手,一道烧灼眼球的青蓝色火光在空中写出了他的尊名: “旧日神秘的宣讲者, 知识源流的崇高暗面, 无明不仁的青黑贤士。” 火光收敛,厄兰兹控制住自己的语气,抬起手示意他们起身。 “好,接下来全体起立,我来教导你们会用到的戏法。” 厄兰兹熟练地一转手,指头在空中划出一道藏青色的轨迹,缓慢地把一个戏法的施展步骤,发音要点和特征等拆开详细讲解,让身边的苦修士们可以学着释放。 教学持续了好几个小时,那之后他才让苦修士们回去休息,准备明天初步行动演练和磨合,让他们尽可能适应这种行动方式。 回到自己的图书室内,他拆开赛吉递过来的信,里面是埃姆林传来的消息: “节制派能争取到的时间有限,本星期内很容易发生血月,不能贸然行动,等到血月结束后,立刻委派你的人员开始进行探查。” 厄兰兹折起信封,转而开始忙碌于另外一件事情。等到苦修会完成探查之后,节制派的成员将作为重要成员参与到本次行动中.. 他没办法给自己同乡人太多帮助,只能做个东西给他。 一把乌黑的枪托从抽屉里被取出,开始和别的部件组合起来。 第十六章 勿念吾名 接下来的几天,厄兰兹过的并不算太高兴。 每当他们开始演练,进入到献祭仪式展开这个步骤的时候,他作为这个仪式的中转站,必须先接受a的祈祷一次,再接收a的祭品,在b的仪式下传递出祭品。 两个人同时颂念他的尊名就足够打断他的思考了,他很庆幸自己没有真的选择让别人信仰自己,否则必然要花很大功夫研究自动响应这块。 这些苦修士们平时也有相当程度的配合,只要进入了这种状态和模式,熟练起来也很快。 当然,这个过程中也涉及到了集众艺术的利用和一些简单的超心理学知识。毕竟为了短时间内训练出有素质的团体,厄兰兹是不会吝啬于动用他疯狂的学识的。 在摩斯苦修会们演练的时候,麦提格斯也忙着筹备自己手下的成员。 在节制派被重创之后,大部分非头目成员全部死于非命,即使现在首领蕾妮雅略有恢复,在某些组织的帮助下取回了五分之二的身体残缺部分,但也还是缺乏基础成员。 除了鼓动人群抗议之外,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搜寻合适的成员上,必须要确保这些人有值得信赖的品格,不会轻易被放纵派的话语蛊惑的意志... “我希望没有打扰你的工作。” 青黑色的屏障随着平淡的语气而来,厄兰兹抬起眼看向麦提格斯,从对方的眼睛里,映照出的是厄兰兹始终板着的那张长脸。 在某个厄兰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别人眼中神秘而危险的人了。 而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哦,那倒没有,时间总是挤得出来的。怎么,要来根烟吗?” 从自己右胸口袋里拿出两根早已经卷好的拜朗卷烟,厄兰兹抬起右半边眉毛,抬起手谢绝了。 “不用,谢谢。我抽不来烟。这次来是有个东西要给你。” 随着厄兰兹的手探进传送之门里,他从门里拿出了一把乌黑的蒸汽步枪。 “我对机械实在是不入门,做这东西炸了我的手三十五次。但现在,我已经确定它可以正常使用。如果我的老朋友还在..他肯定能做的比我好很多。” 这么说着的时候,厄兰兹下意识地甩了甩自己的右手,那里被火药炸了十八次。 “呃..不好意思。我是说,这把枪的使用方式我写在书上了,用或者不用都是你的自由。不要试着占卜这把枪,那是白费功夫。” 青黑色的屏障和来时一样无声地消融了,只剩下端着这把枪的麦提格斯和地上一本写好的书。 掂量了一下重量,它的分量感让麦提格斯想到了故乡。 尝试性地扣动了一发扳机之后,一枚青蓝色的魔火从腰间枪口处涌出,在空中无声地划过。在原地愣了一会之后,他笑着看向这把新枪。 “哇,酷。” 所见都尽收厄兰兹的窥秘之眼眼底,他不再看麦提格斯那边,闭起眼开始收拾自己的施法材料和道具,开始为明晚的行动做准备。 今晚血月即将高悬,回到自己家中的麦提格斯熟练地打开柜子,收拾好武器,拿出厚重的铁链和嘴罩,先是固定在脑后,把嘴罩住,然后是捆住两腿,固定在椅子上,再后是身体,最后是把手锁在椅子的三重镣铐上。 空出的右手熟练地拆开铁皮盒,取出里面调制好的药剂,针头艰难地刺破坚硬的皮肤,把两针灵性抑制合剂打进血管。 很快,麦提格斯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口中弥漫着轻度铅中毒的甜血味。他操纵自己的活尸把右手也固定住后,解除了自己施加在活尸身上的非凡能力。 在黑暗中,他盯着窗外黑色的天,等着云层破开。 猩红的血光刺破云层,像滚烫的沸水泼在麦提格斯的皮肤上,捆着他全身的锁链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叮当作响的刺耳声,整张脸在剧烈的痛苦下抽搐,仿佛癫痫发作。 皮肤上正常的血色飞快消退,只剩下映照血月的苍白底色,他的面部骨骼开始融化,拉长,变成类似于狼或别的动物的样子,发出凄厉而尖锐的咆哮声。 散落在整个拜朗的节制派成员们,此刻都像这样,在一轮血月下痛苦地抽搐和挣扎。 躲在巷里避风的孩子们把脑袋埋在破布片里,祈祷着自己不会被恐怖的怪物抓走。 在神秘缺乏管控,迷信和超凡并存的南大陆,尸体永远不会少。 厄兰兹的窥秘之眼冷眼看着麦提格斯挣扎而痛苦,抬起手平静地切开在街头捡到的尸体。 他低头看着尸体发青的皮下组织,知道这是饿死的人共有的尸体痕迹,肌肉的溶解程度非常高,胃袋里还有泥土和秽物,从食道的破损程度来看,是强逼着自己咽下去的。 灵的溃散程度不高,死亡时间应该是三个小时以前。 在做出这些判断之后,他抬起手,虚幻地穿过尸体的胸膛,从里面扯出一个彷徨的魂灵,然后平静地,一点点把这个灵揉成球状,封存在旁边的玻璃罐里。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不能共情别人的痛苦,越来越无法珍视别人的性命,一种超脱的漠然逐渐笼罩在他心头。 这种情感淡如薄雾,却只在很少的时候才能被察觉。 如果不是麦提格斯那么痛苦地在挣扎,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冷血到了这个程度。 神性。一个并不陌生的名词,从根本意义上区分序列四和以下层次的单词。 它意味着非凡者由人转换为非人之物的程度,体现为逐渐失去与人的共情能力,思考方式越发以个人利益为出发点,受感性影响的程度更低。 这是生命形态变化的必然影响。 厄兰兹这么思考着,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各种想法开始涌现,那些并非全部由他而生,许多是以他从未想过的角度和方向在诠释和理解。 抓住这个机会,他抬起手施展了一道自己设计了很久的秘术,靠着这秘术,他收拢起这些思考的模式,记下它们是如何反馈在自己身上的,并最终将其固定。 在那种极度冰冷的状态下,他抽离出了一部分自我,并暂时稳定在这个状态。 于是,基于一个不完全出于利益的决定,他打算帮助麦提格斯。 就在麦提格斯痛苦地挣扎时,一个戴着铁黑色棱形面具的人站在了他身边。 他的穿着很古板平整,深黑色的晚礼服和老式的多褶领花,让人觉得此人刚从某本第四纪的剧本里走出。 这位略微抬起头,避开血月的光芒,用一种近乎吟诵的语气开口了。 “还有另一些灵魂,远远站着。” 一阵模糊的幻境笼罩在麦提格斯的视线前方,暂时分担了他眼前痛苦的幻像和眼球的抽动。他用力地眨眼,把流进眼睛的冷汗挤出去,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看见了许多身影,孤独地站在一条河流的末尾,那些背影有的他熟悉,有的他未曾见过。 其中一个,似乎是他自己。 “孤独地,在未来时代的尖端;” 那个背影转过身,变成了朝麦提格斯微笑的他自己。 “他们将给世界另一种脉搏,” “另一颗心。你们难道没听见...” “那伟大进程的前奏?——” 灰雾在他眼前骤然弥漫升起,抚平了他身上所有的痛苦,让他隐约间看到高悬在灰雾之上的光茧,无风而轻轻地摆动。 “听一听吧,世界该哑口无言。” 戴着手套的右手轻拍麦提格斯的肩头,在所有锁链轰然解开的同时,在他视线高处的那些光茧也全部溃散破灭,化作一束束流光涌入大地。 第十七章 窥秘之眼 当麦提格斯从那种幻觉中脱离出来时,戴着面具的厄兰兹正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沉默地观察着对方,仿佛一尊似人的蜡像。 “哦,好吧,我知道我可能欠你一个谢谢,但你是怎么每次都能准时出现在我身边?” “因为你身上有我留下的一个法术标记。我可以在你有需要的时候瞬间出现在你身边。如果你觉得这侵犯了你的自由,我可以立刻解除这个法术,然后从你的人生中消失。” 厄兰兹语气平淡,在铁黑色面具后发出轻微的共鸣声。 以麦提格斯的灵性,无法判断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但至少对方是老乡这点不假。 “算了,放在以前,我可能会摇着旗子去街上游行,控诉你剥夺了我的个人自由。但现在,老实说,有一个厉害的老乡看着我可比别的东西好多了。” 他有些疲软地靠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眉心。 “那些幻像是什么神奇的戏法?我知道在神秘学里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预兆着未来。” “那不是戏法。那是一个混合了预言术的《致海登·其二》。它原本的作用是平复你的灵性,并利用预言术构建出你命运的过去,以最好地让你配合这法术生效。” “但它似乎牵动了一些我也不能理解的力量,才呈现出了那种幻觉。” 厄兰兹斟酌着开口,本身也在飞快地推演各类可能性和可能对应的情况。 根据标志性的灰雾推测,最有可能的是预言术和命运的高关联性,和灰雾对应的命运权柄产生了一定的相应,把封存的一段历史呈现了出来。 “或许那就是我们穿越之前发生的事情呢。你知道的,就,被挂在天上,然后再被丢下来。” 麦提格斯做了一个先上后下的比划动作,示意出他们“穿越”的过程。 而厄兰兹也借此猜到了,为什么从“被带离现实世界”到“进入神秘世界”之间有着一个看似毫无意义的“悬挂”过程。 他们就是在那里,被悬挂了千年万年。 当故乡崩毁,月亮把目光投向大地的时候,他们就被悬挂在那里,当世界在混沌中再次成型的时候,他们也在那里,他们就这样存续,古神崛起又死亡,帝国兴盛又衰灭.... 终于,从一个末日到另一个末日的时候,他们才获得了不到十五年的自由。 “..我想是的。好好休息吧,朋友。” 厄兰兹叹了一口气,伸手掠过麦提格斯的头顶,而麦提格斯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倦意覆盖了头脑,陷入了无梦的酣眠。 命运啊。 感叹着,厄兰兹转身化作一群群飞蛾,涌出窗户,在血红的月亮下飞过街道,掠过窗框,擦过屋顶,从不安无眠的人们头顶飞过,从颓圮恶臭的港口飞过,融入猩红刺目的血月当中。 在那似乎要融化所有事物的血月下,苍白的飞蛾扑闪着独眼花纹装点的翅膀,趁着风和灵界,飞过了荒芜的道路。 那些眼睛从空中俯瞰大地,看到了那些疲倦,饥饿的移民,有的人带着三个人的包裹,身边却只剩自己。更多的是结伴的孩子,迈着纤细的双腿,拖着残缺的身体行走在镶满碎石的地上。 他们的未来并不明朗,准确来说,大多通往死亡。 所有的飞蛾拍动无声的翅膀,掠过无声的人群,朝着更远处飘行。 在帕斯河谷之前,那些飞蛾全部聚拢,随厄兰兹解除杰纳斯的双相飞蛾术后,这些飞蛾再次编制成厄兰兹的模样。 由于现在暂时不清楚帕斯河谷区域内灵界的具体状况,灵教团和放纵派对当前局势的控制程度等,在派遣摩斯苦修会成员进入之前,这些最基本的大框架情报必须由他亲自来谈车。 也就意味着,他必须保持最高的谨慎。 按照自己提前预设好的计划,他先给自己上了五十七道针对于不同情况和不同对手的护身术。 确认其余无误,占卜结果显示为风险可接受后,厄兰兹进入了帕斯河谷。 幽深的水域和两侧荒芜的山丘朝着深处转去,靠着解析得到的秘法师的空间隐秘,厄兰兹把自己的位置用多重法术加密,朝着更深处快速行动。 越往帕斯河谷的深处靠拢,水声便越发滞塞,横陈在水里的尸体就越多。 这些尸体大多被啃咬掉了血肉,并且就像人们最喜欢吃鸡腿这种肉多骨头少的地方一样,被啃咬最多的地方也是大小腿,其次是被破开后吃的内脏。 相比起来肌肉更少的手臂和手掌则被咬噬得很少。 厄兰兹端详着尸体,简单推断出这应该是放纵派所为。 首先,“冤魂”会吸食受害者的灵魂,然后让他们被“活尸”啃咬新鲜的血肉,最后才是被“狼人”杀死肉体。 一个人现在变成了某种商品,存在的目的是最大程度地被利用,让放纵派的人摆脱满月诅咒的折磨。 放眼望去,许多同样的尸体被插进土地,手指着河谷的下游,似乎还想爬出这个恐怖之地,而他们的头发,被咬破的尸体上放干了血的白色肌肉纤维,全部顺水而下,被所有生活在边缘的人饮用,灌溉.... 这河流,上游一片绯红。 皮鞋踏过生长着杂草丛的溪边,灰色的身影飘向河谷的最深处。 图蒙卡特城就坐落在这座河谷的最深处,历史上曾经以宗教中心的地位而存在,立有地下三重金字塔等历史古迹。 而现在,从这里看去,厄兰兹作为“神秘学家”,质变到恐怖的超然听觉能够捕捉到灵界当中生物拍打翅膀的声音,它们蛰伏在灵界的某处,等待抓走落入它们圈套的人。 熟练地推演出这些生物的有效侦查距离,厄兰兹踩在深渊边上轻巧地绕过第一群灵界怪物,当空中传来猛烈的呼啸声时,他靠着瞬发的隐身术直接把自己藏了起来。 在隐身状态下,他眯起眼,只凭视觉观察那些血肉模糊的怪物,它们暴露在外的喉咙有三根同时颤动的声带,同时发出着不同年龄和阶段的尖叫声。 尖啸者...或者叫嘶吼者? 他不敢去继续观察这些被重度污染之后形成的怪物,别说动用窥秘之眼,就连动用解析能力的心思都没有起。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玫瑰学派的主要控制范围在图蒙卡特城的外围,并且为了监控是否有外人进入,它们还安插了灵界生物和物质界生物监控外围。 而根据那些尸体,厄兰兹暂时判断玫瑰学派的家伙们把自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中。 因为放纵派最大的特点是“极为张扬的享受”,举一个例子,当一个人有很多食物的时候,他更倾向于这个吃一口那个吃一口,不要的就丢掉。 现在则不然,地上的几乎所有尸体都同时满足了三个条件,就像一个人吃鱼皮,一个人吃鱼肉,剩下的人吃鱼内脏一样... 表面上随意丢弃,实际上几乎是最后的挣扎。 从尸体充气发胀,自我腐败的程度来判断,应该死得很新鲜,是今夜,或者前几天才杀的。 考虑到超凡因素会导致尸体腐败速度有一定程度的变化,厄兰兹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判断。 这也已经说明了很多因素,根据之前看到的报纸内容,当地人很早就从这里迁徙离开了,而这些人是新死的。 厄兰兹没有占卜,因为那会牵涉到那群灵和肉高度诡异的非凡者。 他直接砍下一截尸体的手臂,放在手里细细端详时,涌出的黄腐组织液连带着发白的一块手皮掉进河里,仿佛一个皮手套,迅速地远去了。 根据手臂和脚腕处有青黑色的冻疮,严重的溃烂程度可以判断,这些人应该是提前被抓住的可怜人,以冰冻双足双手的方式被控制在某处。 情报a:玫瑰学派控制了一批物质界和灵界的生物,在外围无规律地巡逻和设陷阱,并在外围某处有一个窝点。 得到了第一条消息后,厄兰兹停在河谷和图蒙卡特城之间的那片空地前。 这里的尸体数量几乎没有。反过来,可能证明现在控制城内区域的人是灵教团。 而让玫瑰学派的人不那么彻底体现出“报仇欲望”的事情,应该就是他们清楚,朝着这片区域丢出尸体的行为,反而会给他们自己增添麻烦。 这么想着,厄兰兹半蹲下身,从地面挖起一块泥土,它在厄兰兹手中自然地成团,然后长出四肢,最后泥人咬住自己的脚趾,在空中旋转着,不断地生长和延伸.. 这是基于心理炼金会的集体无意识“环行”理论,即全神贯注,将自己的意志集中在改变发生处的无意识炼金术,以及犹太《米德拉什》书中对原人创造的记载完成的法术。 这个近乎于人的魔偶被赋予了粗浅的灵体,在厄兰兹控制下朝着城那边走去。 果然,不出五十步左右,这个魔偶就开始摇晃,属于它的灵开始迅速沉入冥界。但因为制造的手段粗浅,而没等到进入冥界便彻底溃散。 这个魔偶迅速回归原始泥土的状态,厄兰兹则身形一转,靠着之前探查到的灵界怪物的大概坐标,绕开后传送离开。 一道青铜大门在厄兰兹离开后不久,从平原上洞开,一个有着青蓝色眼睛的中年男人凝视地上的那一把土,半天没有看出什么来。 “只是自然灵而已,回去吧。” 他后退半步,消失在半开的青铜大门后。 第十八章 行动策划 夜里,埃姆林关上药厂大门,看着自己的药师们回到统一搭建好的宿舍里居住后,变作猩红的月光,两次折射之下便进入了办公室。 坐在办公室椅子上的伦纳德正删改着自己的诗: “..谁膏我以恩泽...” 似乎太俗气了。伦纳德皱着眉头,猛地把那行字划去。没等他找索罗亚斯德问怎么写诗比较符合五步抑扬格,埃姆林就出现在窗前,背后是一轮血月。 “咳咳。”年轻的吸血鬼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吸引来伦纳德的注意力。 伦纳德随意地瞥了一眼,手中拿着的信纸变成片片黑色碎屑消散,处理完自己写的东西之后,他才站起身来,做到椅子前。 “恕我晚到。” 从红月下浮现出的厄兰兹一开始只是线条,仿佛谁照着他的身体轮廓勾了线。 在七个环绕着他的钢笔头飞快“描摹”下,他的身体才被填上色彩,重新具有真实感。 为了避免自己被顺着灵界追踪,他用了一道风险较大的异质法术“魔女屋中之噩梦”,这道法术把他的身体暂时转化为数学公式,混淆了灵界穿梭的通道。 通常来说,他是不喜欢使用艺术类作品来施展法术的,因为那是他在高度灵感催动下研究出的东西,即使他很清楚原理,并懂得如何规避,也可能有隐患和风险。 但相较于完全不确定的对手,这种风险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朝着面前的两位半神鞠躬,厄兰兹最后落座,把搜寻到的有关情报,具体数据部分呈现在半空当中。 “正如我所说的,目前的局势看起来应该是放纵派持有一部分难民作为他们血月诅咒时的食粮,控制了帕斯河谷的上游外围部分,而灵教团则控制住了城区外围的空地,以及城区本身。” “大规模的迁徙当中应该有节制派的身影,他们和灵教团达成了一些比较浅显的共同认知,把大部分居民迁出当地,尽可能保留有生力量,并以此遏制放纵派的资源。” “灵教团目前的策略可能是保持战略防御状态,只要坚持到放纵派的储备全部用完,这些人就会很快自我毁灭,或者不得不败退。” 听着厄兰兹陈述这些话的时候,伦纳德有些不悦地把身体挪远了点,背靠在椅子上。 从这个人把“人质”称呼为“储备”的时候,他就本能地产生了一些厌恶感。 “但玫瑰学派肯定不会坐在那里,然后等别人把他们赶走。” 埃姆林适时地插嘴,显然对自己的结论非常满意。 “正是如此。所以我推测玫瑰学派在今明之内,应该就会开始筹备发动攻城,因为他们耗不起,只能赌一把能够突破防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为涉及到的学派过于诡异,且和高位格的邪神勾连,对这个学派的人占卜,通灵,预言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只能利用理性和逻辑推导尽可能把握情报。 “那么,以你的知识和情报,你觉得他们最可能怎么行动?” 伦纳德把身子略微前倾,乌黑的垂发在翠绿双眼前轻摆,戴着红手套的右手撑在桌面。 “玫瑰学派以血腥的献祭仪式而闻名。如果他们真是打算豪赌,并且有这个放纵的心理,我认为这就和只剩下十便士和一枚筹码的赌徒一样,他会把手里的所有东西都押上去。” 抬起手轻点一下桌面,厄兰兹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玫瑰学派很可能会组织一场巨大的献祭仪式,祈请他们学派的天使降临。而参与这场献祭仪式的,可能是数不胜数的可怜人。 “...仪式可能要举行多久?” “根据情况而定。通常来说,涉及到百人以上的仪式,如果明晚打算开始进攻,今晚就要开始筹备。空置场所,创造仪式环境等..这些人虽然手段粗糙,学识浅薄,但根本的内在逻辑是不会变的,只是披上了迷信的外衣而已。” 厄兰兹给出了一个比较常规的回答,而伦纳德也从索罗亚斯德那里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如果这些都成立,那你的建议呢,厄兰兹?” 伦纳德背靠在椅子上,整理着自己的红手套,以此来平复心情。 之前和索罗亚斯德交流当中,老头用高位格的占卜和预言,确定了的确有仪式正在筹备和进行。 “我的建议是等。等到这个仪式完成为止。” 没有任何语气变化,仿佛厄兰兹正在和伦纳德讨论明天会不会下雨。 “灵教团整体属于皇室,希望复辟统治,而这里的宗教意义,神秘学价值和材料价值都不会允许灵教团放手,苍白女皇很有可能会出手保护这里。” “毫无疑问,我们作为弱势方,最合适的方法就是等到他们争斗起来,局势足够混乱才能趁机进入,否则我们难以面对一位高位者的压迫。”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去把那些人救出来?只要这些人都被救走了,玫瑰学派也无法举行仪式,更失去了自己的人质,迟早也会败退。” 从另外一个角度,伦纳德提出了他的观点。 “但是这个计划有几个问题。第一,我现在还没有探查到他们的具体据点,如果要探查,很容易惊动到他们的高层,让我们之前探索到的高原外侧情报全部报废。” “第二,假设我们真的救出来了,最先响应的是和玫瑰学派拉锯的灵教团,就算他们不会放弃城市本身,也会把珍贵的文物,资料和材料全部卷走,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节制派。” “第三,基于这一点,如果节制派得知您做这种事情,他们搞不好会把鲁恩军方直接引入局内,强行和灵教团形成平衡,方便他们搅浑水捞取利益,而殖民主的手段,绝对不会比我更干净。” “想想看吧,在自己的国家里还保持着文明的人,到了殖民地就本性暴露,就因为放羊的时候慢了点,就被砍掉一只手的孩子可绝对不少。” 伦纳德面色凝重地听着,然后抓住了厄兰兹刻意隐藏的一点,毫不留情地指出: “但你忽视了一点,那就是鲁恩军方不一定会赢。灵教团常年和殖民地主有武装斗争,有很充分的巷战经验,而我们有三个半神,足够争取时间,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 “..当然,我理解。即使这把问题的复杂性大幅度提高了,但不乏是一个可行的解决措施。” 厄兰兹自嘲式地笑了笑,感受到了伦纳德身上的决心和意志后,他也不再争执。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炽热的夜风灌满房间,随着他的嘴唇在风中无声翕动,咒语随风扩散,传到丛林深处的苦修士们耳中,从灵数解码成命令。 负责交流的四名苦修士铺开地上的仪式图,点燃三根蜡烛随时待命,坐在他们中间的卷轴教授铺开工作桌,随时准备接受命令。 分别由一位“巫师”领队的苦修士们召唤出泥土人偶,准备好卷轴,符咒和魔药,给手枪上膛,为自己施加保护咒,精准定位到山脉外围的传送术一触即发。 “请通知好所有人,我们半小时之后准时出发,由我的人打头阵。” 第十九章 超凡之夜 凯撒港,街头。 “快快快,把家伙拿着,我们今晚就要把那群混蛋的脑袋给扭下来!!” 麦提格斯背着自己厚重的蒸汽步枪,在夜里用土语大喊一声。几个隐秘的身影迅速从黑暗中涌出,他们腰间别着土制炸药,左轮手枪,或是重型武器。 这些身影迅速朝着远处奔去,和穿着黑色服装,佩戴血红色手套的值夜者一并消融在夜色中,紧随其后的是化作蝙蝠,黑雾在月光下飞驰的血族,以及一位穿着厚重盔甲的高大神父。 厄兰兹站在山脉口,看向那些朝着这边奔来的人,抬手给两队苦修士施加了隐秘法术后,示意他们可以立刻行动。 两个领队分别被他施加了一道窥秘之眼,让他能够在这里随时调控行动。 两队分别从河西和河东两方向开始寻找,预先准备好的格斗学者按照一人用造风术清理尸块,一人用水球术清理水迹的速度,从两个方向开始排除环境干扰。 负责领头的巫师则用窥秘之眼开始扫描被清理过的地带,搜查任何生命存在过的痕迹。 这些中低序列的非凡者虽然弱小,但人数的优势依旧明显。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中翅膀拍动的声音也越发减小,厄兰兹疑惑地凝视天空,确认这些怪物恐怕已经开始朝着仪式场集中。 两行字迹瞬间出现在两队队长眼前: 奇术生物正在靠拢总部方向。 提高警惕,关闭灵视。 只需要一个手势,全体苦修士立刻把自己的眼镜戴回。 负责辅助的窥秘人成员扯开隐身术卷轴,念出咒文,将全体成员藏住的时候,另一个窥秘人用【快速仪式】开始联系总部,将彼此的信息互相完成传递。 位于总部的四个常人苦修士颂念祷词,接受来自两队的消息后,另外两人则把消息直接交叉转发,始终保持两方情报同步。 而厄兰兹则集中精神,始终维持住屏蔽法术和干扰法术,不让探查太早暴露。 探查继续维持了十五分钟,当沿河探索无果后,两队同时开始攀爬山体。 两个疑似入口在不久后,分别浮现在两边探索者的面前。 两个入口都是被厚重的岩石挡住,有移动后的痕迹,位于半山腰的位置。如果不是水球术把用血迹勾画出的法术破坏了,发现必然不会这么快。 教堂内的“卷轴教授”在接收到消息后,立刻让普通的苦修士们举行仪式,让他们准备好接收被献祭来物品。 “旧日神秘的宣讲者,知识源流的崇高暗面,无明不仁的青黑贤士啊。” “我祈求灵知的眷顾,我祈求神秘的垂眸,我祈求您将我的造物传递。” 第三根蜡烛的火焰顷刻间膨胀,他见状把两张卷轴丢进献祭之门,位于大荒野的赛吉则接力般地打开另一扇传送之门,把两张卷轴丢到另一扇门内。 捡到卷轴的苦修士们结束献祭仪式,将手中的卷轴展开,念出探测生命术的咒文。 随着绿光在“巫师”苦修士眼底亮起,位于左边的人确定了那里有数百个暗淡的生命光点正在跃动,而右边的则双眼流血——他看见了那些怪物们。 “全体撤退!开始攻坚!” 厄兰兹的消息此刻在所有苦修士眼前燃烧起来,最先是苦修士,然后是值夜者,血族,和节制派的成员,所有人都掏出自己怀中的传送符咒。 “繁星!” 苦修士们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洞口的战斗成员。 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深吸一口气,手中凝聚出纯粹的白色光芒,化作一道巨刃把左边的洞口切开。 伦纳德率先进入洞口,随他双眼变得黝黑深邃,所有在坑底的灾民都受到了强效的“安魂”,没有因为突发事件惊慌,保持着冷静,在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保护屏障下,开始有序撤离河谷。 右侧洞窟内传出愤怒的咆哮声,化作绯红月光融入石块中的埃姆林率先发动非凡能力,地面活跃起来的阴影化作深渊枷锁,把那些血肉模糊的怪物死死固定在原地,不让它们干扰灾民的撤退。 “是时候了,把鲁恩人放出来!” 见到所有灾民都撤出战斗中心区域之后,麦提格斯朝着后面叫了一声,成群的枭鸟被他的声音惊起,其中一只被他驯养的幽魂把消息跨越灵界,传递到负责船只入港的节制派成员处。 在居民们都无暇他顾的时候,这艘载着“罪犯们”的船只缓慢地停泊靠岸。 几乎是在同时,一声充满威严的声音就从船舱上方传出: “此地适宜移动!” 在那之后,几束流光般的身影产生出无形的波动,迅速跨越从凯撒港到河谷的距离。随着这些军方成员逼近河谷,一阵秩序的异常波动吸引了军方圣者的注意力。 那阵光芒从河谷右侧传来,掺杂着愤怒的咆哮声与诅咒声,把化作黑雾的埃姆林从洞穴中赶出,随之飞出的还有成群的血肉膜翼怪物。 带领灾民撤退的神父看向半空中扑来的那些怪物,双手握剑,猛地插地,把保护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在白色屏障的作用下,挡住了许多狰狞的爪击和扑击。 而在旁边的节制派成员,或变为冤魂,或变为活尸,或浑身长毛,开始和那些怪物扑击在一起,其中最明显的是端着两把改装机枪的麦提格斯。 “尝尝这个!崽种!哈哈哈哈哈——看看什么叫做阿*莉卡的爱!!” 突突突的火焰喷涌当中,两柄腰射出深蓝色魔火的枪支倾泻出枪林弹雨,从远处看去,那就是黑色的夜幕被两道深蓝色的火线反复切割。 被打中的血肉生物全部身上传来闷响,创口大如碗口,几下便会变成溃散的血肉散落满地。 等到子弹打完之后,麦提格斯直接把枪一丢,浑身长出狼毛,双耳弹起,浑身都裹挟着致命的寒意。 他俯下身,朝着血月发出一声嚎叫,四足着地在地面飞快跑动,一个跃起便把飞在空中的血肉怪物扑到地面,重重地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他直接骑在那怪物身上,用锋利的双爪去刨,牙齿去撕扯。 怪物被扯烂的身体迅速因为沾染了衰败的非凡能力,腐烂失活的同时,被寒冷的冰霜冻结住。 解决一个,他就立刻弹起来,扑到下一个怪物身上和对方死斗。 只要怪物的攻击失手一次,麦提格斯镀着寒霜的爪子就会直接穿透对方的胸膛,掏出血肉模糊的内脏,双手直插入创口,朝外一分,活生生把身体扯成两半。 他杀得是如此之快,几分钟内,身上就镀着一层血红色的冰。 其余的节制派成员当然也很果断,但没有谁能和他一样那么果断地以伤换伤,乃至迅速解决。 在节制派的掩护下,灾民成功全部撤离战争中心,在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带领下,和药厂员工碰头,他们会在安全的地方接受稳定伤情,治愈感染。 “喂!走!给那群鲁恩佬人人来一拳!” 见战斗结束,麦提格斯朝着旁边一招,正打算带人继续杀过去的时候,被带头的“冤魂”一巴掌打停。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节制派的,连忙擦掉手上的血,开始冥想调整心态。 而不远处,伦纳德和埃姆林正协力对抗着那团邪异血肉裹着的半神,那生物浑浊的双眼看向埃姆林,口中发出尖叫声。 随它的肢体猛地一扭,埃姆林的右臂也同时遭受剧烈的扭曲,整个手臂翻转歪斜。靠着血族非凡的自愈能力,和之前提早服下的魔药,埃姆林的伤势迅速恢复。 而伦纳德则赶在这怪物抬起指头,再次自残之前,利用“入梦”,强行把这头怪物拉进了短暂的梦境当中,让它闭上浑浊沉重的双眼。 其余值夜者和血族全部后退到外围,戒备着来自图蒙卡特城方向的灵教团。 果然,那片旷野上的土壤开始隆起,在邪异的血月之下,一只只僵尸和骷髅的手臂刺破土壤,把自己带出坟墓当中,邪异而冰冷的气息在血月鼓动下,变得更为猛烈。 而站在所有人面前的厄兰兹耸了耸肩。 “好吧..我想是时候展示一下我最新的研究成果了...” 他朝前伸出手,开始勾勒出这个法术的最基本结构—— 密特拉-阿波罗-赫利俄斯三重光辉神祭礼,诺斯替第一登阶仪礼。 第二十章 当有喝彩 “闭眼。” 随着三重神性花纹在厄兰兹面前展开,纯粹的白光近乎照亮了整个黑夜。 三尊来自不同文化的太阳神虚影在他背后重叠,不断地涌出让空气颤动的纯白光芒。那些光芒顺着厄兰兹的引导,从空中洒落到地面,把整片空地全部洗刷了一遍。 任何不死生物在接触到这道白光的时候,都无声息地破灭了,只剩下些许发光的亮点。 这片大地深处死寂和冰冷的气味,全部被无形的法力扯出土地,连根拔起,在空中溃散消融,直至地皮都被烧得平整了一片。 在这束光芒当中,厄兰兹张开双臂,做出一副拥抱太阳的姿势,仰起头凝视着悬挂在高空的星辰,一道玄奥如剑的星象在空中炸开,笔直地朝着他落下。 极彩的光芒当中,这道基于隐者途径成神仪式,希腊莎草纸上的密特拉仪礼,犹太教默卡巴登天术而设计的法术——默尔卡巴登天术就此诞生。 在承接着这股力量的时候,厄兰兹能感受到自己充满限制的物质身体正在飞快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无所不包的灵界感官,视听嗅触开始混淆,组合,形成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感觉仿佛飞升,一切都尽在眼底! 他们的隐秘,他们的龌龊,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力量,他们的奥秘,全都能一眼看透,一切从未如此清晰明了如白纸,全部铺陈在面前,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刺穿。 所有人,在此刻的厄兰兹眼里,都是写成了档案的纸张,任由他随意翻阅。 而从城内看去,一个无定形的虚幻黑团正逐渐从纯白光芒中升起,一只只的眼睛从那黑团上睁开,冰冷而漠然地俯瞰着大地。 在这种狂喜当中,厄兰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撕裂的心智体上传来的悸动,但这次,他没有选择抵抗坡先生的到来,相反,他主动地接受了。 那黑团沉重地往下滴落,仿佛现实世界上压紧了一只沾满了墨水的毛笔。 无法反光的纯粹黑暗从黑团中涌流而下,逐渐形成一个被极度拉长的歪斜身影。 那道身影脸上扣着畸形的棱形面具,只有上半身悬浮在空中,双手长而细得让人不适。 在这个身体彻底成型之前,城内的干扰迅速到来。猛烈的苍白火焰从城中被抛出,轨迹上的土地干涸沙化,水潭枯竭发臭,一切都瞬间沦为绝对的死寂。 幻影抬起畸形的双手,几十个悬浮着的钢笔尖在空中快速画出如血的诗歌。 诗行骤然飞出,缠绕上苍白火焰后,那些火焰都在空中爆成盛放的白蔷薇,花边镶嵌着的余火变成一只只高鸣的夜莺,拍打着翅膀四下飞去。 一簇簇怒放的白蔷薇把夜空照亮,恍惚间,似乎今晚是一个狂欢的庆典之夜。 坡先生的虚影双手分开在两侧,空中悬挂着的黑色夜幕就像舞台的幕布,徐徐拉开。 是的,整片镶嵌着繁星的夜空,此刻变成了坡先生舞台的幕布,左右分开。 图蒙卡特城暴露在曝光灯般刺眼的天光中,好似有人在城后挖出了方形的缺口,把白昼暴露在人面前。 没人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相,亦或者介乎两者之间。在坡先生展示出的夺目色彩前,真和假之间的界限变得极不明朗,乃至互相交错。 “掌管东方的君王奥利恩斯,西方的君王派蒙,统辖南方的亚麦伊蒙,征服北方的艾吉恩啊!收下我的供奉,听我隐秘的倾诉,搭建羊人剧的舞台吧!” 随着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声音喷薄而出,管弦乐队的合奏在夜间响起,把周围的一切事情都渲染上的难以言喻的戏剧性。 在铿锵坚定的行军曲中,鲁恩军方的重甲军队喷吐着蒸汽,转动着绞盘,碾过河流和尸体而来。 在播奏四个八度的狂想曲里,埃姆林和伦纳德的战斗多了一种史诗般的壮美感。 而在卡夫卡·坡先生的舞台正中,这位剧作家正式展露出了全貌。 他的双手并非是手,而是极小的粗糙棍棒一根根组合拼凑。 他的礼服是从所罗门时代到罗塞尔时代,是一块块墙纸,地毯,花纹和雕塑铺平接合。 他的礼帽是一朵朵翕动的血肉玫瑰,彼此簇拥起来开出的。 神性的花纹和漠然的冰冷眼睛在他身上每处张合,在艺术的激情狂想当中多了一抹冷色。 “图尔兹查的青焰,从遥远的七重天外而来,请铺陈我的舞台!” 在吟诵当中,拉开的幕布后亮起一颗异质的星辰。 从那里开始,幕布后的白光里延伸出青绿色的火焰触手,每一条都由张开嘴咆哮的生物组成,它们啸叫着涌向城市,被某种坚硬的灵体护罩挡住。 负责抵抗这道图尔兹查青焰术的灵教团成员直面着那道魔火,看着一张张难以言状的面颊拍打在护罩上,诡异地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印斯茅斯的第三约啊,洞开旧时的门关,向我嘶语旧时的故事吧。” 坡先生手中用成群鸟儿压制的钢笔在地面猛地一划,画出一道蓝青色的裂口。 从中升起了许多青黄色的非欧几何结构,光是目见就会让任何有寻常理智的人觉得无法理解,乃至逐渐沉入那些结构的无限性中,再也无法自拔。 黑水从地面裂口中涌出,它们蔓延过的地方当中冒出气泡,伸出黏糊滑腻的一只只手臂,在鳞片覆盖的双手上,隐约存在的皮肤暗示着它们曾经与人同是一类。 这些手抓住非欧几何结构,变成介乎鱼和人之间的几何体组合,在黑水中升起又沉入,把守城的不死生物拉进黑水中,升起更多的同类怪物。 “妈的..那是什么鬼东西?玫瑰学派的人会这种东西?” 守城的灵教团成员念出一句亡者之语,释放出一道灰白色的壁障,暂时阻碍那些贴在屏障上的怪物靠拢。 在他背后,被拉开的黑夜正在放射出致命的白光,涌出青色的活火,而在他面前,难以描述的几何聚合物正在不断增殖。 难以理解的恐惧感加码的同时,他们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道黑色身影的低语。 【你静一静啊,静一静,战栗的心:】 【要记住那故老相传的名言:】 接下来的话语,如同燃烧的火焰,在所有人眼底亮起。 【谁要是战栗着面对烈火和洪涛】 【以及在星路之间呼啸的狂风】 【那就让星空的狂风烈火和洪涛】 【将他淹没埋葬,因为他不属于】 【那孤独又壮丽的行列。】 城后的狂风烈火,和城前的洪涛,不再疯狂地撞击城市,而是逆反重力漂浮而起。 它们开始如同天河交汇般彼此连接,像异质的丝绸缠绕着,从青黑到深蓝,它们呈现出一种壮丽而非人的杂色,把外围的灵教团成员全部压在它宏伟的轨迹下。 那色彩壮美,宏伟,投落巨大的阴影,表面流窜的光路好似血管在搏动。 欣赏它的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在这光芒下战栗的人却要受难。 其中一个灵教团成员发出颤抖和谵妄的尖叫,从他的眼睛和口腔中,升起一阵阵沸腾的纯白火焰,把他的大脑和灵烧得破碎后,升起的白火飞向空中,汇入那条壮丽的河流。 从那个点开始,空中保护性的屏障破损了一个洞。 绿蓝色的粘性能量落入城内,朝着四处奔涌,只有极少数还保持着冷静的人,逃脱了眼口喷火的命运,没有成为又一条落入城内的河流分流。 现在城内的半神级强者都在执行请求天使降临的仪式,不知道为什么,尊名念诵的响应始终无法传出,就好像被谁暗中窃走了一样。 但等到那个仪式完成,苍白女皇就会降临,他们才有活路。 “全部人!保持冷静,对自己通灵,稳定住精神状态,不要中他们的骗局,这肯定是一个基于心智体才能有效的法术!” 其中一位保持着冷静的灵教团成员大喊一声,靠着灵性把这种声音传递给还活着的成员,下一刻,他就被一只冰冷的眼睛锁定住了位置,被洪流般涛涛的黑水淹没了。 但他传递出的消息是有效的,照做的成员们得以逃过这次致命的法术袭击。 大地深处颤动着,传来死寂的意味。 一道刺目的无声光芒扩散开来,顷刻间空中的河流枯竭死亡,幕布落下拉拢,一切不利的法术影响全部死亡,厄兰兹见状,知道那是苍白女皇正在将力量投射过来。 没有犹豫,立刻结束了登天术的厄兰兹退出幽影状态,在坡先生幻影彻底消失之前,厄兰兹落入灵界,和那个巨大的虚影击了个掌。 坡先生用诗予以回应,那时候厄兰兹才猜到,那是他一部分的人性在向他低语。 【我等待着,朋友。】 【你将那爱与恨的巨风席卷的时刻。】 【莫忘记那地穴中深深躲藏的蠕虫,】 【还有人世间那奋争又失败的,沉重的希望。】 第二十一章 温迪戈 灵界如水包裹住厄兰兹全身,在他紫光明亮的窥秘之眼当中,漂浮在灵界当中的那些符号,怪物和莫名的生物,都已经拥有了秩序。 他能叫出这些生物的名称,知道它们代表的力量,明白这些符号通往何处。透明的细线把它们和星界的某些东西联系起来,展现出其对应的象征。 在厄兰兹身边的灵界生物全都迅速地逃离,苍白色的死亡从物质界被施加于灵界,厄兰兹只不过是目视一眼,就已经变得头发近乎全白,脸上皱纹凸显。 “此地禁止死亡!” “此地禁止传送!” 两句律令轰然间传出,第一道律令将苍白的死亡和厄兰兹隔绝开来,让他没有彻底猝死,第二条则把他彻底丢出了灵界,一个趔趄落在地面。 厄兰兹沉重地呼吸着,他的身体并不“衰老”,但已经极度接近“死亡”。在他眼前的事物正在虚幻地飘动,那是因为他的晶状体已经在“死亡”的边缘了。 与此同时,他的整套心肺系统,连带着灵,都在不可避免地朝着冥界滑落。 正常情况下,作为圣者的他应该能对这种威胁有一定的承受力,按照他的计划来看,鲁恩军方的到达应该足够承受苍白女皇的这次发力。 这是一次,动用了“权柄”的行为... 他在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做出了这个判断,两腿的膝盖发出“咔嚓”的崩坏声,厄兰兹错位的身体直接半跪在地,风衣浸透了冰冷的溪水。 求生的本能让他念出最后一句咒,让自己的牙齿骤然变长。 厄兰兹伸出皮肤龟裂的手,抓住溪水里漂浮着的浮肿尸体,然后猛地咬了一口下去。 滑腻冰冷的脂肪最先从皮的缺口里被挤出,然后是它脱落的皮。即使用法术变形了牙齿,人的皮依旧是一种很坚韧,不好咬开的东西。 发酸的肌肉和在肉里生长的坚硬卵状颗粒,析出的血水和浸透了肌肉纤维的酸水,全部被他囫囵吞下,而生命的活力也在逐渐重新充盈他的身体。 长出皱纹的皮肤逐渐平缓,发白的头发缓慢转黑。 易洛魁人的酷刑仪式,以及阿兹特克的献祭仪式,都意味着生命本质在社会内的流转,是重申支配地位的泥土,也是再生产的集中体现。 而作为法术而言,它们象征着的是生命力从一者,转移到另一者的过程。 他竭力地使用理性的思考方式,来告诉自己这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然后继续撕扯身下残缺的尸体。 厄兰兹已经有了力气初步挖开别人的胸腔,掏取玫瑰学派吃剩的内脏,那里面有更多的灵性和生命力存留。 在这个过程中,玫瑰学派的成员正在和值夜者以及血族激斗,伦纳德和埃姆林正在和开启了神话生物形态的玫瑰学派半神缠斗。 压到河谷平地的鲁恩军方正在和灵教团缠斗,钢铁和死灵形成的洪流此消彼长。 挤在这些攻击的余波当中,厄兰兹伏在地面,不停地啃咬着残缺的尸体,从中抽取到足够他存活下去的养分。 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压制住浑身肌肉强直性的抽搐和喉咙口涌动的灼痛感,他把一口口的血肉继续塞进口中。 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头发散乱的厄兰兹一双猩红浑浊的眼瞳在垂发下晃动。 不远处值夜者们接近了战斗尾声,剩下的的玫瑰学派成员比起“复仇欲”,更多地屈从于自己的“求生欲”,逐渐开始逃跑。 他抬起左手,把那些人的背影全部纳入眼中。 手掌凌冽地做出一个下拉的动作,所有玫瑰学派成员的头颅处同时浮现出一条血痕。 然后齐刷刷地,这些无头尸体在扑通声中倒地,血液从创口中喷涌而出,把大地浸染成深色。 “过来点..对,就是你们,过来点。” 厄兰兹虚弱的声音朝着值夜者们低语,那声音仿佛有一种诡异的魔力,让人无法拒绝和怀疑,全体值夜者和血族都朝着他那边走了几步。 “你没事吧?需要魔药恢复吗?” 其中一个神情高傲的血族正打算打开魔药箱时,一圈青蓝色的屏障把这里和周围的空间隔绝开来。 倒伏在地上的厄兰兹没有抬头,但是抬起了苍白的左手。他五指分开,指尖浮现出一系列复杂而玄奥的符号,激射出网状的血红色电流。 所有被隐秘在空间内的非凡者被这突如其来的法术控制住,浑身都因通电而猛烈地颤抖着。 一种被蚕食的感觉从灵和肉体上同时传来,虽然身体上展现不出任何衰老的痕迹,但他们都能明确感知到,自己在死亡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你们用不了这么多了...” 法术并未随着痛苦的加剧而减弱,靠着法术吸取来的生命力,那匍匐在地的神秘学家逐渐直起身来。 发白的头发变向乌黑,脸上的皱纹和手上的老人斑也淡化消失,当他彻底站起身来的时候,已经变回了年轻人的模样。 死亡的阴影从他身上离开,枯竭的灵性和生命也得到了完全的恢复。他漠然地打量着这些超凡者,手指在空中打了一个转,一层稀薄的仪式圈在上方形成,滴落几滴冰冷的雨水。 靠着喀戎的冥河雨术,厄兰兹精准地删除了这段记忆。 伪造成玫瑰学派造成的假象之后,重新给自己施加好因为进入冥界而被破坏的护身法术,整理好衣物和装备,解除了空间隐秘状态。 当厄兰兹再次出现在地上的时,他又变回了那个审慎而无情的学者。 记忆停留在进入隐秘空间前的血族从魔药包里掏出一瓶魔药递给他。 “你需要魔药恢复吗?” “当然,谢谢。” 厄兰兹笑着接过魔药瓶,在确定伦纳德和埃姆林很快就会在正面战场取胜之后,他侧身飘起,隐身着准备观察,口中时不时念出几句古赫密斯语构建的法规。 这个过程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观察半神级别战斗的机会,只要不威胁到他的生命,不涉及到半神背后组织的利益关系,他就不插手。 就像从那些人身上抽走寿命一样。 只要当事人不知情,这几年寿命在末日面前什么也不是。让血族,值夜者和节制派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才是真的。 意识不到的人被牺牲,意识得到的人不在乎,就这么简单。这就是这疯狂世界的法则。 “准备一下,我要带你们绕进去。” 化作成群的飞蛾,厄兰兹再次聚拢时已经出现在了麦提格斯等节制派成员旁边。他用黄铜色的眼睛饶有兴趣地观察了十几秒钟天空上方的缠斗后,才再次低下头。 “战鼓作响,法律收声!” 一段血红色的诺斯替语在空中扩散,厄兰兹先利用俗语对应的灵界存在,对这里的法规进行了一次削弱,让他的下一步法术能借机嵌入。 “此区域适宜传送!” 首先是律师途径的扭曲,将被打出缺口的禁令的缺口进一步放大,让整个禁止传送的区域当中划出一片暂时律令失效的区域。 随后,是在这片空白区域内,再次用解析到的律令能力许可传送。 厄兰兹双手间编制出一个深蓝色,层层叠叠门扉旋转交叠的法术结构,朝着地面一拍,光芒展开再收敛,把地上的节制派成员转移离开。 再次出现时,空气里正弥漫着炮火的气味,和尸体腐烂时的臭味。 砖瓦纷飞,灰尘随风飘起,整个城的外部结构几乎已经被炮火彻底摧毁,大半部分垮塌的房屋已经成为了剖面图,断裂歪斜的水管和瓦斯管朝外支棱着。 “你知道位置在哪里吗?” 厄兰兹把头转向带头的“冤魂”,而后者点了点头,化作一道流光在镜面间跃动。 “走。” 巫师一挥手,带着全队被隐身的节制派成员朝废墟深处走去。 第二十二章 大地深处 靠着窥秘之眼的动态捕捉能力,厄兰兹领着身后的队伍多次传送,心里暗道这个过程中烧掉的五张卷轴得让节制派报销。 “就在这下面。” “冤魂”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指着一个被通灵类法术封闭住的洞口。厄兰兹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始终观察着对方的神态和状态,不过并未得到太过准确的答案。 不仅是因为这些节制派几乎完全不展现神情,还因为他们高度纠结的灵肉关系,让厄兰兹很难从心智体的色彩中读取到可用信息。 左右眼的瞳孔分裂成黄铜和深紫双色,厄兰兹用四只瞳孔扫了一眼这个封印,认出它的理论框架是基于灵教团的冥界派系,混合了一小部分诺斯替体系的框架。 就像当初那个机械之心的小木箱一样... 厄兰兹在心里感慨了一下,作为诺斯替体系的发明者,他早就在扩散出的版本信息里加入了不计其数的后门和可破解秘钥,就是为了方便他自己。 “0977274,39438741,8342871,驳回。” 报出一串灵数编码,涌动的白色符印有层次感地从远到近顺次解体,深邃幽暗的洞口自然地涌现出来。 厄兰兹单手下压,施展了一道高加索山下之王术,把窥秘之眼放在那尊岩石魔像上,控制它进入隧道深处。 黑暗在窥秘之眼中被刺破,地道内的各类机关,陷阱和法术仪式,在窥秘之眼灼灼的目光下全部被解离失效,或是因为各种微妙的错误而失灵。 也是靠着窥秘之眼,厄兰兹倒过来确认了大概有五名非凡者镇守在这里,一个序列五,一个序列七,三个序列八。 大部分的灵教团成员,半神级以上全部投入和鲁恩军方的正面战斗当中,驻守的成员则被发配了一份看起来有些棘手的一级封印物。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去解决。” 转入隐秘空间的厄兰兹连拍三道占卜干扰,预言干扰和灵性直觉干扰的法术,穿过几堵墙壁,悬浮在房间内部,从这个角度窥视来看,这些非凡者应该预先有过演练和准备。 整体而言,他们站位比较分散,分别看守地穴五个方向的出入口。 但可惜的是,因为环境逼狭,即使再怎么分散,对于一个掌握了海量秘术,法术和巫术的“神秘学家”而言,都是几道法术就能磨平的问题。 摩斯苦修会内有一个叫做“杰斯塔先贤古道”的传统。 即,为了规避“神秘学家”的法术引来神秘事件主人的注意,摩斯苦修会将历史上因为尝试创造新法术,而死亡的那些人的事迹记录下来。 通过将这些人的死亡前经历“神秘再现”,或者是将神秘学家本人的所作所为进行神秘再现,能够有效降低法术的副作用,施法时间和灵性消耗。 换句话说,在神秘学家们不想使用秘术和法术,需要动用神秘再现来提升法术位格的时候,先贤古道能够提供较为安全的神秘事件,可供实践者们使用。 而现在,厄兰兹要动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他双手比出一个象征分裂又聚合的炼金学符号,给现在的自己创造出符号化的概念。 然后,他双眼中冒出一幅狰狞的壁画,呈现出三神分食远古太阳神的图像。 由诺斯替体系加持后的“王庭背叛之宴”迅速扩散,让封印物转而背叛其持有者。 正中间灵教团成员持有的封印物——一个镶嵌着碎石的海螺突然传出一阵阵轰鸣,那声音仿佛雷霆,让持有它的人和周围全都陷入了灵性紊乱的状态。 而厄兰兹则松开双手,他神秘再现的法术是他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个动作。 原本即将扩散出的音波和站在外围的灵教团成员,全部被这个法术吸摄到正中,靠着这段时间,厄兰兹双眼瞬间变成纯黑色,把所有人都“强制入梦”。 抬起左手,在厄兰兹的手心中浮现出了一张装裱好的油画,油画里画着五个沉睡中的灵教团成员。 基于那个玫瑰学派“木偶”的神秘学知识,结合艺术创作而成的法术,“道连格雷的画像术”。 厄兰兹伸出右手,猛地在画布上拉出一刀缺口,油画上绘画着的五人全部衰朽,腐败,变得丑陋而年迈,与此同时,画布上涌出的鲜血不再是灵魂,而是那五人的灵魂。 打开早已经准备好的魂瓶,厄兰兹把五个灵魂塞进其中。 抽走为首者的知识后,按照从中得知的情报,他直接同时炸开五道地道口的防御,甩出五张群体传送卷轴,把里面的东西在被爆炸破坏前,全部传送离开。 厄兰兹一脚就把那海螺踹到深坑里,他不是“鉴定师”,不清楚这封印物的副作用是什么,占卜确认需要时间,而现在最紧迫的就是时间。 因为打开那五扇门必然会触动封印门的人的灵感,厄兰兹便直接如此行事,尽可能为自己争取在对方降临前的行动时间。 得益于足够快的行动和巨大的情报优势,厄兰兹赶在其中一位灵教团半神抵达前,便施法操纵全体成员离开,奇迹般地避开了巷战环节。 得到成功信号后,已经击败那位半神的伦纳德和埃姆林也不再停留,前者钻入土地,靠着自己的特殊灵遁地离开,而后者化作一团黑雾和蝙蝠,溶解在红月之中。 在回程的途中,伦纳德看着面前的泥土溶解又化开,朝着脑后奔涌而去,呼唤起了索罗亚斯德。 “喂,老头,那个埃尔道斯是不是对值夜者做了什么事?” 伦纳德起初利用梦境占卜回忆具体情况,但他所属的途径灵感有限,得到的情报并不清晰,只能靠他获得的一个有占卜能力的灵进行进一步回忆。 然而那段回忆还是模糊而虚幻的,被某种高位格的东西干涉了占卜结果。 他只能希望在战斗中基本上未出手,只是窃走了几次仪式发出的求助信号的索罗亚斯德求助。 索罗亚斯德自然知道,厄兰兹用一道诡异的法术抽走了值夜者和血族的寿命,但那位老人并没有任何透露的意思。 “不,没有,他只是晕过去了,被值夜者救了起来。” “..那他还算有点良心。” 伦纳德低哼一声,朝着远处继续遁去。 第二十三章 战后安排 脱离战斗后的厄兰兹第一时间回到苦修会内,召集了全体苦修士,确保他们关于自己尊名的记忆被完全删除之后,顺便施咒把周围区域的灵界扰乱,让占卜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变得更为困难。 在完成这最重要的安排后,他又施咒把自己的各项状态调整到最好,确保自己始终稳定在安全状态下,再去参与到战利品的分配当中。 当他抵达的时候,节制派的那位“冤魂”,埃姆林,伦纳德已经在原地等待,他们都在等着厄兰兹把传送走的东西再取出。 “抱歉,我处理了一点事情。” 厄兰兹没再废话,打响响指的同时,空中骤然浮现出许多被法术缠绕住的封印物,文物,档案等。 “说法很简单,我的底线是允许我们从这些文物和资料上拓印有效信息,非凡特性按照特性高低顺序均分为五份的情况下,让我们取走五分之一。” “在此基础上,各位自行选取。” 他简单地表明了自己的需要,而剩下四位也分别取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埃姆林代表血族的势力,自然第一抢下了其中一份特殊的,被封印住未曾使用过的神秘封印物,厄兰兹只能勉强确定那是一件序列三层次的材料。 伦纳德并不客气,基本是掐着五分之一的需求底线在取走非凡特性,并且优先选走了那些污染程度较轻的,不属于异种和恶魔途径的非凡特性。 在此之余,他才取走了一些类似于月亮草人,蔷薇胸针之类的,被欲望母树赐予了祝福的杂物。 “那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东西,先生。我的私人建议是立刻销毁它。” 厄兰兹带着试探的语气开口,对方已经是黑夜途径的半神,自然不会对这种事情无知,他先前的举动可能是在掩盖他的主要目的,所以先大手选择了非凡特性,试图掩盖不起眼的这些小东西。 对于黑夜女神而言,她应该已经回收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权柄,并不需要这些被赐福的危险品。 那么...谁会需要这些东西呢? 厄兰兹略微眯起眼,打算靠着窥秘之眼审视面前这人的灵体时,他却恍惚了一瞬,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坐在他旁边的伦纳德哼了一声,自然地取走那些东西。 随后是那位“冤魂”,他取走的大部分都是异种途径的非凡特性,以及一份据说是析出了非凡特性的木乃伊。 分配结束后,伦纳德不耐烦地起身离开,埃姆林则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拉开抽屉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厄兰兹不用窥秘之眼也看到了那个似乎是人偶头发的东西。 节制派的冤魂趁着落地窗,多次镜面折跃后消失不见。 在目睹剩下三位都离开会议后,厄兰兹才站起身,抬起手在空中一转,把位于灵界的有关信息全部提取出来,刻印在文物和档案内的信息和符号都被法术抽取下来,填充进早已经准备好的成堆纸张里。 检查无误之后,厄兰兹抬手收走这些纸张,连带着属于他报酬的那些神秘学知识,消失在展开的法术传送门中。 再次出现时,他回到自己买下的房屋里,在晋升神秘学家之后,他重新加固了周围施展的各类保护法术,确保自己的住所保持相当程度的安全。 等到有了一个相对封闭的思考环境之后,他开始考虑自己晋升的打算。 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等到五月初的时候,摩斯苦修会内部就会再举行一次惯例的十支柱会议,到时候把这些情报连带着汇报上去,加上他持有的这几份特性,诺斯替体系本身的贡献... 单从贡献上来计算,大概足够换到所需的非凡特性了。 但谁给呢?一号先生和二号先生会分出自己额外的“预言大师”非凡特性吗? 恐怕他们已经没有了。 从上次来看,六号,九号他们的表态是连贯出现的,代表他们组成的利益集体。 十支柱中除了嘉德丽雅之外,疑似是序列三的有两位,且分别坐在一号先生和二号先生的左手边和右手边,大概率是他们自己培养提携的人。 就算他们手中真的持有预言大师非凡特性,或者主材料,从他们手中得到非凡特性也会大概率影响到厄兰兹未来的计划—— 十支柱表面上显得很热情和主动,但要是真的晋升起来,厄兰兹肯定要明确回应某些支柱的拉拢和示好,才能接近苦修会的最核心圈。 否则这次晋升势必会影响到其余十支柱的势力和划分,很容易对别的支柱造成阻碍。 末日迫近,“审核”状态是否足够晋升已经放得很宽,真正难过的关卡是不接受厄兰兹晋升,不接受厄兰兹进一步控制苦修会的支柱们。 摩斯苦修会并不彻底受控于隐匿贤者,隐匿贤者也几乎不干涉摩斯苦修会的内部运转,这就导致十支柱内部并不像正神教会那样,有着相对团结的高层。 厄兰兹没打算帮助贝尔纳黛做事做到底,摩斯苦修会的工作只要保持最低限度的程度就好。 隐匿贤者不会放任在他高度腐化下的摩斯苦修会内部有“知识皇帝”特性,这意味着摩斯苦修会内部最高应该只有两位“贤者”,他们大概率分出自己的“预言大师”特性扶持下属。 同理,在要素黎明当中,只有一位“贤者”贝尔纳黛,依靠0级封印物维持着和摩斯苦修会的抗衡状态。 她也拿不出厄兰兹想要的东西,属于她额外服下的那份“预言大师”非凡特性应该是分给了当初还没有彻底融入苦修会的嘉德丽雅。 那么再给贝尔纳黛工作得到的利益其实已经相当有限。 这听起来的确有点不近人情,甚至过于冷血,但非凡世界,哪里有那么多人情可讲。 更合适的方法是,请求援助,狩猎特性。 厄兰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塞着灵教团成员灵魂的魂瓶,随着灵性蔓延到瓶中,他能跳过通灵仪式,直接从中读取出必要的信息。 灵教团作为常年和玫瑰学派节制派和放纵派合作或战斗的隐秘组织,其中的中高层,也就是那个“看门人”,为厄兰兹提供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玫瑰学派节制派的首领被分尸,尸块落入五名玫瑰学派半神手中。这就是为什么节制派始终积极参与到任何一个能狩猎玫瑰学派半神的活动的根本原因。 分离必聚合,破碎的,必然渴求完整。 实在不行,或许能设法和这位天使搭上线,用登天术的卷轴来作为交换,请她出手控制住苦修会成员一瞬,只要那一次出手,就足够厄兰兹完成剩下的工作了。 但天使毕竟是天使,残缺的天使还是天使,厄兰兹未必请得动这位。 而贝尔纳黛肯定不能请,她身份过于特殊,且可能需要随时提防苦修会两位天使的进攻和偷袭,不一定能腾出时间....或许能请她制造一张能够封闭信息传递的卷轴? 接下来能请的就是他有过合作关系的伦纳德,埃姆林,嘉德丽雅这些半神,他们战斗能力足够强大,有合作的基础,但恐怕不是那么好请,尤其是背靠黑夜教会的官方半神那位最不好请。 尤其是现在厄兰兹能开出的加码并不是那么诱人.... 魔药配方,大多数背靠组织的人总是能弄到,甚至他们都不需要弄到配方,只要弄到有关特性,组织就会设法为你准备仪式。 信息和情报,虽然有些尖端情报很有用,但想要弄到那些情报,厄兰兹要花费的功夫恐怕足够再找另外的半神。 卷轴和神秘学知识,有用,但恐怕量要不少。 正当厄兰兹发愁这件事情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笼罩在了他身上。 第二十四章 “预言”成真 “你来了。” 一个神圣而近乎漠然的声音传出,让厄兰兹两眼前的黑暗骤然淡化消失。 依旧是黄昏隐士会举行会议的地点,只是那空旷的圆桌上,只坐着厄兰兹和乌洛琉斯。 “尊敬的命运天使。原谅我的冒昧,但这是什么意思?” 厄兰兹的灵性本身猛烈地颤动着,预兆着某种巨大的变化即将到来。 “主向你委派了一个任务。恩赐,先于代价。” 乌洛琉斯不容拒绝地站起身,祂抬起双手,手中捧着一团搏动着的惨白色眼球光团,那光团神圣而漠然,仿佛看穿了命运和未来的一切变化。 祂当着厄兰兹的面把这团光球捏碎,然后随着时间流逝,这团碎裂的银白分出序列四及以下的部分,转而只剩纯粹的独眼。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我,造物主麾下的命运天使乌洛琉斯,在这里向你传递祂的意,以此来规训你的行,你的意。” 那声音中带着无可质疑的确定性,仿佛命运本身正在朝着厄兰兹开口。 他颤抖地立起身来,直面这位无可违抗的命运天使。 “你将成为口诵命运的人,你将目见命运的洪流。向世人隐秘地传递我主的福音,向蒙昧的羔羊披露叛徒的本貌,把他们的罪详实地展露,让伪神得其应得的唾骂和厌弃。” 乌洛琉斯的双手略微抬起,让那团灰白色的光团飘向厄兰兹手中。 随后,祂平静地抬起手,右手手指划过左手掌心,让一滴银白色的血液从创口中涌出,层层叠叠细密的封印以循环的方式被施加在这滴血上,让它安稳地飘向厄兰兹。 “此即神意。” 那位留着银白长发的天使不再赘述,收敛起那种恐怖的压迫感,有些怠惰乃至疲倦地转过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当祂落座的时候,圆桌瞬间坐满了来客。 厄兰兹不知道祂们是对自己保持了心理学隐身还是才到来,那都无关紧要。 现在他捧着这两件物品,心脏灌了铅般下坠,精神不住地颤抖着。 但现在不是展示软弱的时候,是的,即使内心恐惧会被那位神看出来,表面上也要保持住冷静。 这种表面的冷静,何尝不是一种自控能力的体现和展示。 他强迫自己不在远古太阳神面前展露出恐惧感,把注意力放在辨识魔药配方上,但这次,他不再阅读观众途径没读完的内容,他开始从白塔,暴君和太阳三条途径的成神仪式开始倒过来阅读。 当他解读完这三段知识之后,黄昏隐士会本次的会议也彻底结束。 回到自己的住所后,厄兰兹和触电般把手里拿着的那些非凡特性和血丢到一边,任凭这两件东西悬浮在一边,冷汗从身上的每个毛孔钻出,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摆满桌面的纸张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种恐怖的命运... 宣告三神教会是邪教?公告它们的神吃了远古太阳神?疯了吧? 这种被强塞到手里的非凡特性,比他费尽心思谋取到的要恐怖得多。这是神在施压。 祂已经明确在告诉厄兰兹,顺从祂的意志做事,否则就是自寻灭亡。 现在,厄兰兹很清楚自己别无选择。 如果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有这么多人为此而死的话,那么回头就是最大的投降。 他咬着牙,一把抹掉自己脸上的冷汗,咬着牙从抽屉里取出三张信纸,匆忙地在纸面上书写起几封信: “尊敬的二号先生,我是七号。” “我随信附上我在南大陆获得的有关资料,文本,信息和非凡特性,并通知您,位于凯撒港周边的玫瑰学派放纵派成员已经被大规模清除,我希望用我的这份功勋交换三滴来自欧得里斯鸟的血,二十根多米尼诺成年草叶的根茎。” “愿贤者赐予我等以真知。” 第二封信写给了和他有过合作关系的烈焰达尼兹。 “原谅我的冒昧和唐突的打扰,尊敬的神使大人。” “我在您规训野蛮部落的过程中奉献过我微末帮助的埃尔道斯·厄兰兹,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您曾是冰山中将的船员,我希望,如果条件允许,您能从万忙之中抽出一刻,转告您的船长,诺斯替先生想见她一面。” “您谦卑而忠诚的朋友,埃尔道斯·厄兰兹。” 他知道,自己利用赫拉伯根的血液晋升神秘学家之后,对方的命运和自己的命运就有了神秘学联系,尤其是对方是最上位的“预言家”,很容易就能意识到自己命运的变化。 这个过程中,祂为求自保,很可能会在命运上做出一些安排,这也给了厄兰兹找达尼兹寻求帮助的前提条件。 厄兰兹随信附赠了价值数千镑的复杂法术卷轴和特殊符咒,大部分都是方便达尼兹展现神迹,赐予神恩的大规模法术,就当对方贵为神使的传话费用。 第三封信,写给了谢尔德。 “致谢尔德·艾德森。” “非常抱歉,我最近正在忙于的事情让我没能及时赴约。我希望你已经成功晋升梦境行者。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一个星期之后再向你写信,如果没有,请立刻断绝和我的一切联系,烧掉我给你的一切书信,并否认和我有过任何交际关系,我会托我的信使在半年之后把观众途径的魔药配方全部转交给你,而你就当不曾见过我。” “你失职的朋友,埃尔道斯·厄兰兹。” 第四封信,以命令的口吻写给了他控制下的凯撒港支部。 “以真理的名义聚拢在贤者袍摆下的苦修士们,我在这里向你们提出要求。” “接下来,我会投身到一场伟大的行动当中,在此期间的事情,我全权交由尼尔森来管理。如果在一个星期后,我没有再次写信过来,那么立刻上报十支柱高层,宣告我的死亡。” “愿贤者赐我等以真知,你们的朋友兼导师,七号先生诺斯替。” 把这四封信全部叠好,摆放在桌前后,厄兰兹呼唤出赛吉,详细地嘱咐了送信的地点和要求,然后背靠着自己的软扶手椅,离开房间,到那片空地处,在脑袋里想象大白兔子出现的画面。 “你很忧虑,我年轻的朋友。” 一个苍老但和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出,大白兔子戴着礼帽和领结从艾草丛中走出。 “是的,我很忧虑,尊敬的赫密斯先生。我的命运从未像现在这样岌岌可危过。” 厄兰兹略微点头,承认了自己的困境。 “有一位不可言说者向我发出了一个几乎无法做到的任务,而祂甚至为此提前支付了恩赐。” 说到这里时,厄兰兹也难掩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恩赐,紧随着代价,而厄兰兹根本不敢想这个恩赐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的确。早来的恩赐,就是蓄势的代价。但我们不能因此放弃和犹豫,我年轻的朋友。神不能从死人那里得到代价,因此,你必须尽可能地挖掘出每一丝潜力,不残存任何保留地去做,只有那样,即使你无法短时间偿还所有的代价,也还能得以存活。” 赫密斯的话语让本来就理得顺逻辑的厄兰兹摆脱了精神状况的颤抖,转而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安排和打算。 在和赫密斯交流了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和方向之后,厄兰兹转身回到房间里,拿出自己当初用诺斯替语下达的预言卷轴,并平平地把它铺展开来。 最后一行预言已经变成了鬼魅的深紫黑色。 它应验了。 第二十五章 伦堡 ..命定如此。 厄兰兹揉着自己发疼的眼睛,把乌洛琉斯的血液放进抽屉里一个容器中,在有了熟练的解析血液经验后,他用了三天就彻底解析了这滴血,得到了不计其数的命运途径的知识。 揉着自己偏头疼的脑袋,厄兰兹尽力不去回忆那些知识。 其中有一部分知识,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理解的极限,这些知识的逻辑关系形成了一个闭环,能从果推导出因,也能从因推导出果。 但每一步推导都有可能彻底错误,或发生剧烈的变化,正如命运本身那样无常。 也难怪当初贝尔纳黛宣称命运途径的血液最有帮助。 现在来看的确如此,如果他那时候就有这些知识,就能以不可思议的精准方式预计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也就省得再广撒网式预言。 不论如何,现在这一切已经铺展开来,而他成为了神明计划当中一个重要的节点。 正当他凝视着深邃黑暗的夜幕,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手磨咖啡时,一封信轻飘飘地落在了桌面上。他占卜确认无误后,拆开了信封。 入眼的是非常清秀流畅的字迹。 “致诺斯替先生。” “我是黄金梦想号的船长艾德雯娜。您的发明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我消化魔药,并同样帮助到了很多与我同样的非凡者们。我们的确乐于见到您的到来。我在此给出我船只的灵界特殊符号和对应坐标,随时等候您的到来。” “爱德华兹·艾德雯娜。” 厄兰兹盯着那封信看了三秒钟,然后指尖升腾起乌黑的火焰,把它烧碎后,端着咖啡喝了一口。 第二天清晨,“铁皮”和“水桶”从床上醒来,走到黄金梦想号的甲板上开始洗刷甲板,等到这些麻烦人的工作结束之后,还有早课等着他们。 不过这次,当铁皮拎着一桶水走到甲板上时,一个穿着青黑色双排扣长摆风衣的男人正站在甲板上,他头上扣着一顶同色的软呢帽,铁灰色的双眼漠然地审视着整艘船的结构。 “早上好,两位先生。我希望你们的船长提前通知过我会来。” 厄兰兹摘掉头顶的软呢帽,平稳地行了一个礼。 “的确是这样,早安,诺斯替先生。” 一个平静而文雅的语气从不远处传来。 头戴猎人帽,身着收腰的骑手衬衫加黑色外套的艾德雯娜从一扇虚幻的深蓝色门扉中走出,对此,厄兰兹并不眼生,因为那正是他研发的秘术之一。 艾德雯娜优雅而不失礼节地摘下头顶的猎人帽,利落地行了一个礼。 很有海盗将军的风范。 厄兰兹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判断,离二号先生调度资源还需要一定时间,为防二号先生发现他的问题,厄兰兹没有教给对方赛吉的召唤方式,而是打算等到苦修会开会后再取走辅助材料。 “您打算在这里谈,还是去船长室?” “就在这里吧。我要谈的事情并不多。” 伸出手在空中做出虚抓,周围的空间迅速被封闭住,在“铁皮”和“水桶”眼里,就仿佛整艘黄金梦想号被削走了一截,然后又把剩下的两节毫无痕迹地拼凑起来。 “船长!”“铁皮”大喊一声,就朝着那边扑去。 “你傻吗?船长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至少要在半小时之后才通报。” “水桶”抬起手,在“铁皮”头上用力拍了一下,虽然从他上下扫动的眼睛来看,他也同样不安。 在大概五六分钟之后,厄兰兹和艾德雯娜就谈妥了事项,在进入船舱内图书馆十分钟后,这位热衷青黑色服装的学者就和来时一样无声地消失了。 离开被自己隐秘的空间,厄兰兹从虚空中抽出一根手杖,悠闲地行走在伦堡首都的街头。 在经过战后重建后,伦堡,马锡,赛加尔等国合作修复了史蒂夫大剧院,作为伦堡诸国联盟的见证和体现,而时至今日,这里依旧有很多不错的戏剧演出和歌剧展览。 以前,厄兰兹也很喜欢歌剧,可惜现在,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再去看歌剧院了。 旧日时代的回忆,现在想起来和泡影一样。 他哼着记忆里依稀清晰的曲调,迈着步子朝城区内层走去。 在不久前的战争当中,伦堡首都遭受了严重的破坏和损失,但所幸,伦堡非常老式的一种保护式缓冲带将内城区和外城区隔绝开来,让内城区的损伤很小。 而属于伦堡的那些神秘学知识,都得到了相当程度的保护。 走过人烟稀少的缓冲带,脚底踩着吱嘎作响的砂石和碎屑,他走到了白色大理石圆顶教堂前,欣赏着知识与智慧教会的圣徽,把手杖夹在胁下,走进了教堂。 现在时间还很早,教堂并未有多少前来祈祷的人,更多的是在教堂内部免费图书馆里阅读的孩子们,作为识字率和受教育率最高的国家,伦堡毫无疑问有最浓厚的学术和人文艺术氛围。 享受着极为短暂的宁静,他看着那些正在读书识字的孩子,心中总晃动着一种浅浅的喜悦。 “你来了,诺斯替先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厄兰兹身侧传出,穿着白色教士袍的老者正站在他身边。 “是的。看来艾德雯娜小姐传达得很及时。” 灵活地起身点头,和对方行了个握手礼后,厄兰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那么我们闲话少说吧。主已经下达了神谕。请吧。” 那位老者领着厄兰兹走过一层层图书架,停在一架蒙尘的书架前,老者娴熟地伸出手,按照一个复杂的顺序将书架上的不同书本扯出不同的距离。 当这个密码输入的过程结束之后,书架左右滑动分开,露出后面一整个黄铜色的世界。 所有的书架都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书籍,向上延伸到几乎无法企及的最高处,每一本书的书脊上都有一只神秘的独眼,正在朝着外面窥伺。 越是往上仰望,越会觉得那里混乱而疯狂,充斥着雷暴和狂风。 “伦堡的教会内图书馆,向您展开彻底的查阅权限。愿知识和智慧眷顾你。” 略微偏头,那位老者点了一下眉心,行礼结束后转身离开。 看着不知多高的书架层层叠叠,厄兰兹恍惚间觉得自己正身处天堂。他也没有犹豫和谦虚的意思,窥秘之眼睁开的时候,整个图书馆的书籍在他眼中都融化了外形,变成纯粹的知识。 靠着极限运转的算力和对比能力,他强行筛选出自己已知和已确认的知识,只读取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摄取尽可能多的隐秘。 这些知识,就是阅读者途径的非凡者用以解析非凡能力,加以再现的基础,也是他们能力最重要的基础。 可以说,解析和厄兰兹常用的符号拆解法,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但现在,他正尝试着通过这些知识将两种体系兼容。 当厄兰兹在伦堡的地下图书馆里潜心苦读的时候,位于特里尔的谢尔德正从灵界离开,手里还捏着那半根来自女妖的羽毛。 “感觉好些了吗?”穿着深蓝色斗篷的少女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 “...好多了。多谢您帮助,奥黛丽女士。真难想象我居然被不知不觉地暗示了那么久...” 谢尔德的脸上写满了疲倦,青灰色的眼圈在他眼下颇为显眼。这段时间的生活让他有些脱相,原本快乐的小短脸上也有了凹陷的瘦削痕迹。 “没关系。但,你依旧打算要留在这里吗?我个人很希望你能离开特里尔,这里除了悲痛和恶意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说得很真诚,并且从来不随意动用自己非凡能力影响别人。 “..有些时候我真会对自己的目标感到失望...时间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有什么长进,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人在受苦,我什么也没改变..也许我真该放弃这些事情,回到家乡,然后继续以前的生活。至少那样我不会因为目标太大而迷茫。” 谢尔德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他从厄兰兹的信的字里行间猜到了对方可能又在筹备晋升。 短短的两三个月,自己才从失明里挣脱出来,却发现早已经被甩在了后面。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厄兰兹现在所面对的疯狂,也早就不是他能帮助的了。 青年起身和奥黛丽告别,手里捏着一张回到鲁恩王国的船票。 第二十六章 古老回忆 厄兰兹坐在堆满黑色书本的地面,身边刮着猛烈的飓风,呼啸时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他身上的长摆风衣和满头的头发都在风里狂舞,时不时有几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高塔最顶端摇摇欲坠的世界。 负责监视他的那位半神甚至上不到这里来,只能远远地观望。 这里仿佛就是一切的结束,再往上,即使是书架也抵达了极限。 天空是一片青蓝色的薄暮,很远的地方有亮红色的太阳停在将要升起的时刻。他背靠着堆积如山的黑书,手里翻看着这里最后一本书。 最后一页也被读完,他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青蓝色的天空前。这里没有玻璃,也没有栏杆,只有凛冽的狂风从塔内朝着外面呼啸而去。 厄兰兹深吸一口气,用巨龙语在这里开口了: “我预言最先开口吞噬神躯者将灭陨,最早投诚造物主者将得一命。” 时间过去了三秒钟,他还活着。 果然是这样。 赫拉伯根示弱了。 从最早,他在愚者教会里得到许多来自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的资料,到自己成功见到艾德雯娜,乃至访问图书馆,他都猜到了赫拉伯根正在行动。 赫拉伯根作为目前最强大的“预言家”,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命运正在发生巨大转变,而祂本身就有过两次背叛的前科,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后手。 某种程度上来说,厄兰兹就是他诸多投资当中的其中一项而已。 对于凡人而言,能够阅读图书馆里的知识是无上恩典,但对于神而言,那只不过是可以被随意复制的信息而已,换到的却是未来切实可能的帮助。 “再会。” 厄兰兹朝着空无一物的面前迈出一步,重心飞快下落,他跳进了那深蓝色天空中的一轮血色太阳。 伦堡教会高耸的最顶层,一个穿着墨蓝色衣摆的男人从云中坠落,他的身体在摔到地面时,碎成了四下飞卷的白飞蛾。 那些飞蛾被火焚烧,拍打着翅膀,挣扎着蜷缩成焦黑的碳。 只有一只飞蛾偷偷地离开了,旋转着,飘进灵界深处,变成坐在七号位置上的苦修士。 “欢迎。七号先生。” 二号先生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把手中拎着的箱子推到厄兰兹面前。后者简单地打开箱子,用窥秘之眼扫视之后便把箱子收起,感激地略微点头。 “如果你需要主材料,我们可以私下详谈。”二号先生靠在椅背上,把左腿靠在右腿上。 “我们同样。”一号先生很简洁地说完了话,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 随着时间流逝,摩斯苦修会内部的十支柱先后入座,在会议上,厄兰兹侧耳听着他们规划接下来的战略方向,其中三号女士格外主动,她在话语权上有几乎不输二号先生的地位。 并且她似乎正热衷于在海洋之外的地方拓展自己控制的据点。 就厄兰兹所知,三号女士嘉德丽雅现在应该控制了两所苦修会据点,其中一所还是非常重要的海上核心——圣数之九密堂。 简单地应付掉工作报告和两边抛出的橄榄枝,厄兰兹做出一副两边都有兴趣,打算观望衡量的态度,尽可能不让别人猜到自己的心思。 在完成这些应付和糊弄之后,会议总算迎来结束。 拎着箱子离开苦修会,厄兰兹习惯性地到了之前和嘉德丽雅碰头的地方,他打算等十五分钟,看看对方会不会再来。 在有任何人出现之前,厄兰兹眼中浮现出两条银白色的巨蛇,它们彼此首尾相连,飞快地旋转起来,而他手中的那个皮箱也开始飞快地被逆转。 根据解析血液而得到的,“命运之逆转”。 这个皮箱里涌出了许多灰紫色的信息流,它们在空中溢散,消失。 施展几道法术重新复原自己枯竭的灵性,厄兰兹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二号先生。这家伙果然在给自己的魔药副材料里下了手。 不愧是能够操作信息的“贤者”,在信息战上天然有很大的优势。 毛线球又一次从灵界滚出,嘉德丽雅和厄兰兹交换了一个目光。 “这地方不安全,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好。” 两人很有默契地在灵界里迅速穿梭和交换位置,释放了很多扰乱信息之后才又选中另外一个地方。 “你对苦修会的起源知道多少?” 嘉德丽雅扶了扶镜框,用委婉的方式朝着厄兰兹询问关于隐匿贤者的信息。高序列的强者通常都是这种询问方式,能留下充足的退路。 厄兰兹伸出手将周围空间暂时隐藏,然后给出了第一条消息: “隐匿贤者来自于唯一性活化,概率很高。” “灵教团人造死神派试图复活人造死神的根本原理基础,就来自于隐匿贤者的活化。我可以确定灵教团利用的是唯一性来活化死神,那么隐匿贤者如果根本不是唯一性,又怎么能套用基于唯一性特性总结出的那些规则和方式?” “详细的仪式内容,我会回头誊抄一份副本给你,你可以自己做比较和鉴定。” “第二,我猜测隐匿贤者还遭受了另外一种严重的污染,让祂具有强烈攻击性。但关于这部分的知识,告知你,可能就会造成一些我也无法预计的风险和危机,希望你理解。” 斟酌着开口后,厄兰兹还说出了第三种可能性。 “第三,隐匿贤者在满足以上两种或一种的前提下,还有可能是...一个隐者途径成神仪式的失败结果。这是一个对于我而言很关键的隐秘,我有一系列法术系统基于这个隐秘而存在,所以暂时不能告诉你详细内容,但你或许可以请神秘女王帮忙。” 看在对方作为愚者眷者的情况下,厄兰兹说出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许多隐秘知识。 “..我会证实的。等我确认之后,会支付给你报酬。” “那就请你帮我留意达维尼亚斯孔雀的消息。” 没有多说什么,厄兰兹转身消失在隐秘空间中,而嘉德丽雅为了避免追踪,也迅速发动行者手套的非凡能力,撤离了现场。 第二十七章 飞升 回到自己的房间,厄兰兹整理出一片空地。 他把那张应验的卷轴放在地面,取出大锅,把非凡特性随意丢进里面。 辅助材料加完后,他又划破自己的手腕,放出所需的血,称量出所需的水和酒后,把所有材料都混合起来,搅拌成一团难以言喻的液体。 它们甚至不再维持液态,而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球体。 这个银白色的球体漠然地环顾着周围的一切,不与它们接触也不与它们有所响应。 厄兰兹用了好几个法术来确定调配成功后,凑到那团球体面前,缓慢地吸吮掉了这团没有气味的团状物。 彻底服下它时,一阵猛烈的刺痛感瞬间传来,他的窥秘之眼在三种颜色之间循环跳动,并最终定格在显眼的银白色上。 他的灵体随着目光,沉入了宏伟不绝的金色大河当中,在那条河流里,世界上的一切全都被彻底的浸泡,被河流裹挟着,通往金色支流的远方。 而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被切割成了无数片飞蛾,它们都带着一部分求生的意志,试图摆脱命运长河的束缚,但不论怎么飞行,都总会被命运之河捕获。 就在他的所有分体都即将被命运之流冲散的时候,其中一条格外猛烈的激流冲刷而下。 在那条洪流当中,存在着他命运的回响,因为那是他亲口下达的预言。 大部分飞蛾立刻被那条洪流吸引过去,就像流速越高的时候,自然就会吸引周边的东西那样,越来越多的飞蛾都被卷入这条洪流。 最终,厄兰兹得以浸泡在命运之河中,一路而下时,有了抬起头的自由。 众生都泡在命运之河中,少有人有自由,抬起头,看一瞬别人的模样。 他抓住自己晋升最后的时间,从虚空中抓出一条符箓,然后猛地把它甩进河流中。 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他影响也会自然形成。知识们贪婪地从符箓中涌出,把自己干瘪的身体浸泡在命运之河当中,它们断裂千万年之久的命运,此刻再次开始轮转。 而厄兰兹则凭着它们的推举,被彻底推出命运之河的水面,朝着更高处飞升而去。 他的灵体穿过了河流,再次抵达了荒野之上,这次,随着逆生树的再次扩张,他能控制的荒野范围也进一步扩大,足够他进行一些必要的操作。 厄兰兹右手高举,一束猩红的光芒从大地开始往上延伸,顺着逆生树的轨迹,从第一个光辉球体开始,涌动到第七个光辉球体处。 这光芒宛若实体存在,透彻晶莹如同水晶。 他捏紧右手,那些狂乱的光芒便全部朝内收敛,变成形如闪电的通天巨剑,然后随厄兰兹双手握紧这把巨剑,它猛地调转剑头,刺向大荒野之下的土地。 当初从知识荒野中溢出的能量形成的黑塔虚幻世界,此刻被搅动着,活生生“钉”在了现实世界的某个角落,以虚幻而真切的方式存在了起来。 一场无声的响应正在涌动,从四面八方而来。 凭借那一道法术,厄兰兹的灵魂在荒野之上能撬动近乎“贤者”层次的能量,让他靠着提升后的位格,完成了天使才能做到的全世界响应。 所有基于他的思想而生的更多思想,都是献给青黑贤士的祭礼。 梦中沉眠的心理学家,巷中短休的铁血战士,床帷轻纱后的魔女,身负枷锁的苦修士...那些思考着,沉眠着的人,在短短的一瞬间,都到了黑塔之下。 “我在哪儿?” 睁开眼睛的尼尔森迷茫地环顾四周,诺斯替先生离开他们已经快到一个星期,但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对方是否出了意外。 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这里。 这似乎是一片巨大的荒野。一片灰白色的土地,灰白色的天空,长满了青蓝色的特殊植物,这些植物几乎和他的肩膀同高,散发着苦而香的气味。 和他同样抵达这里的,还有许多陌生的灵魂,他们都迷蒙在一层不可见的模糊数据后,甚至很难辨别出声音和性别,即使是他的窥秘之眼,也看不透这些灵魂。 它们此时也都同样彷徨,迷茫,似乎在犹豫是否要交流。 “啊。朋友们。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一个穿着青蓝色长袍的人站在这片荒野的正中央,而在他背后,是一座高大而歪斜的黑塔,那塔楼歪斜的程度让人时刻担心,它是否会折断,垮塌,但又偏偏高耸入云。 这位青黑贤士站在那里,自然地接受着各种目光的审视。 在某位风暴教会的教士眼里,这是一个青年人,说话声音清朗明快。 在某位魔女眼里,这是一个成熟的中年人,讲话沉稳。 而在尼尔森眼里,这是一位年迈的智者,说话平稳而慢,但吐字清晰。 有更多人眼里,这或许是一位少年,一位婴儿,甚至于一尊会说话的树。 都无所谓,他就在那里,无可记忆又无可描述,唯一能作为共通点的,是不变的青黑色。 “你是谁?某个隐秘存在吗?” 一位肌肉结实的风暴教士朝着厄兰兹开口了,他的发丝较粗,蜷曲着垂到肩膀。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者。关于这片荒野,我知道得并不比你多多少。” “别害羞,朋友们,来吧,坐吧,我们都同样,没有高低贵贱。” 青黑贤士招了招手,这四周的艾草随之退下一片,好让人们方便坐下,尼尔森在这位先生身上嗅到了诺斯替先生的感觉,成了第一个盘腿坐下的人。 “这就对了,来吧,等到时机成熟,一切就自然会呈现出应有的模样。” 看不见脸的贤士笑了笑,盘腿坐在黑塔下,他很有耐心,等到所有人都坐下之后,厄兰兹才仰起脖子,好奇地看了一眼。 围着他坐着的人并不少,至少现在,他数不清有多少。 “好了,朋友们,正如我所说的,这里是学问的殿堂,既不服从于神,也不拘泥于某种特定的思想,我们只以寻找真理为最终的目标。在这里,你们有谈论一切隐秘而不必担心招致祸患的自由,换言之,是学术上的自由。” “我不否认,大多数人学习知识都有一个比较功利性的目的,比如晋升,获得力量,权势,爱情...但即便如此,你们也客观地在追寻一个相对真理。换而言之,我们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并不基于他的所想,而是基于他的所做。” “所以,凭着创造出这片荒野的人的名义,我希望在大家当中构建起一种共识:这里接纳一切人。” “接纳异教徒和正教徒,接纳罪犯和小偷,也接纳圣人和善人,你曾经是谁,在这片荒野上,都不重要,我们都一样无知又富有探索欲。” 青黑贤士双腿盘坐着,他身边长出一株苦艾,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身边也都长出了一株苦艾。 当它们细看的时候,发现那上面写着他们所渴求的知识和信息——魔药的配方,敌人的位置,强力的秘术和宝藏的方位。 他们只来得及记下其中一条,剩下的内容便被擦除,消失。 “当你们离开这里之后,将会保留这条信息,你们可以用自己能调用的一切手段来验证我所说的真伪,而后,选择留在这里的人会得到更多,离开的则永远与之告别。” 伸手压下那株苦艾草,随着光影在荒野灰白色的天空上闪动,它变成了不计其数的知识,论述历史和超凡,文明和未来。 而就厄兰兹所知,其中某些人,似乎还只是普通人,这些知识将要为他们,无情地展开世界帘幕的一角。 “那么今天,也就可能是我们中的某些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加入会议,我希望我们能聊得尽兴。” “以后,你们可以自由讨论自己想要讨论的任何学术问题,但今天,大家都还很拘谨,允许我冒昧地,为各位提出一个话题,如果各位需要更多有关信息来佐证推论,只管问我。” 那光幕扭曲变化,最后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信息条。 不论是否研习过诺斯替语的人,此刻都能准确把握到这条信息的含义: “论风暴之主信仰随历史变迁而发生的文本性转移。” 第二十八章 诺斯替学团 尼尔森仰头看着那些被展示出来的信息,似乎只是一瞬间,他就彻底记忆住了上面的浩瀚知识,知道了白银城造物主圣典和风暴之主圣典里内容的出入。 “我认为,或许这意味着..一些,权柄的转移?” 较为习惯讨论环境的尼尔森最先打开了话题,而这种话毫无疑问惹火了那位风暴教会的教士。 “胡说!你——”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就被彻底抹消掉,任凭他怎么咆哮,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讨论的基础是互相尊重,要基于逻辑和有迹可循的证据来互相驳斥,直接对问题提出者进行人身攻击是不可取的行为。” 厄兰兹控制着自己不出现情绪波动,提前扮演好【贤者】的身份。 “..我认为你的观念有错,风暴之主曾经降下过神谕,这件事情显然比你那点信息更有说服性。” 另外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似乎是某位摩斯苦修会的成员。 “但我们..嗯..”尼尔森有些犹豫,似乎在挣扎要不要摆脱自己内心的约束。 “但我们为什么要对神明的话照单全收?他们也是靠着服用魔药从人到神的吧?如果是这样,他们美化自己,欺骗别人不也是合理的吗?” 一阵突然浮现的勇气让他把这段话说了出来。而厄兰兹暗中赞许地点了点头。 “....”静默笼罩了全场。 “这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朋友们。这世上什么时候变成了与神相关的便不可谈,以至于思想和行为都僵化了?以至于我们要放弃自己的思考方式,转而全盘接受神交给我们的那些观念?难道男人真就天生比女人有优势?难道人接受了挑战就必须立刻回应?” “答案是否定的。为风暴之主工作的代罚者在海战上一再隐忍,遵从了风暴圣典的律令吗?” “如果风暴之主认为男人以理性高于女人,那你就别和一个女人一样意气用事,用你的理性分析我提供给你的信息,然后自然地,把你的观点展示给我。” 青黑贤士站起身来,严厉的目光落在那个愤怒的灵魂上,把对方吓得趔趄了半步。 “我始终认为我们都会犯错,但一个人应该要从自己的错误里吸取教训。” “如果你错认为我的平等对待是一种纵容乃至无能,那么我认为,或许教给你正确地待人接物要先于教会你如何正确思考和辩论。” 厄兰兹漠然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个灵魂。 “那么,我认为,你...额..主的恩赐自然是需要我们去参悟和理解的,不能完全按照字面义来解释,否则这就和神的预兆有了违背。” 那位代罚者抬起一根指头,思考了半天才挤出半句教士们常用的套话。 “嗯。很好,你学的很快。我很期待下一次能见到你再次出现在会议上,当然,如果你离开这里之后,我想你的高层也会命令你继续参与我的会议。” “没关系,朋友们。” 青黑贤士伸出手,搭在这位代罚者的肩膀上。 “你们所属的世俗或许会对我们感到好奇,感到恐惧,意图将我们赶尽杀绝。但在这里,谁也不能认出任何一个人来,也无人知道你们之间的人际关系。” “三言两语并不会让你们意识到我的无害和意图,你们会怀疑和试探也是完全符合预期的。但我希望,随着时间推移,你们能够相信,世界上确实有这样一个理想国。” 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那位代罚者的肩膀。 “有一个留给你的预言。三年以内,你会得到一个危险和机遇并存的机会。” 结束了这句不明不白的话语后,厄兰兹又坐回到地上,重新被一群人环视和包围。 “诺斯替先生,我对坛场有一个不解之处。” 其中一位开了口,但厄兰兹动也不动。没人能在这里解读他的任何动作,表情,和心智体。 “我不是诺斯替先生。这位朋友。你的试探也太过于拙劣,但没关系,请开口吧,我会解答你的问题。” 那位心理医生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开始真的提出一个个问题,而厄兰兹也耐心地予以解答,时不时会在空中抓出一个模型和概念,用来详细解释和阐述概念。 “是的,所以阿尼玛本身是一个液态,阴性的概念。我很喜欢你的理论和设想,加油。” 简单地点头,结束一个问题的阐述后,厄兰兹笑着拍了拍那位心理医生的肩膀。 “有一个预言留给你。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远离太阳炎热的地方。那里有致命的巨大危险。” 厄兰兹捏住了任何人对自己相关的未来的好奇心,以此来挑动别人的好奇心,和主动提问的冲动,从而让整个学团的讨论都活跃起来。 “先生,我有个问题...” “我也是...” “请问..” “劳驾...” 问题从各处传来,而厄兰兹则靠着自己的能力,分多线同时回复和响应,这也是他利用自己长期靠着他人的思考反馈来成为锚点培养出的多线程能力。 并且每次回答结束后,他都会抛出一个神秘的预言。 在他眼中,他人的命运会前往何处,会在何处拐弯和突变,都是能尽收眼底的分流,能够解读出其中神秘的象征和启示,从而直接口述预言。 而细化到一瞬间的未来,他甚至能精确到看见无穷的可能性中最有可能者。 这一点已经近乎非人。他能永远猜对一面硬币在何时何处落下,每一个从他脑海中划过的灵感都是启迪,每一个梦都是对未来的暗示,每一个所见的事物,都已落入命运的细密罗网。 这种感受,很难以言喻。它会给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让人自然地膨胀,觉得自己能看破天体运转中的奥秘。 但厄兰兹还没有忘掉他自己差点淹死在命运之河里的感觉。说到底,他们这些只能偷窥命运的人,只不过是最可悲的小偷,既不能改变流向,也不能幸福着无知。 他略微闭起眼,后退两步,随着这次讨论基本得出十个结果后,厄兰兹满意的拍拍手。 他们讨论出的结果被忠实地写进一本本书籍里,堆在厄兰兹脚边,它看起来并不算多,相对于荒野更是小得微不可查。 “是的,它们看起来很少,但如果你们坚持着如此讨论,总有一天这些书本会直通天堂。” 厄兰兹笑着指了指那座歪斜的黑塔,抖擞自己的袍摆从地面站起,其余的人也随之站起。 “在今晚之后,每晚我们都会举行会议。如果你不愿来,那么也随时可以离开,我会送给所有人一个安稳的美梦。如果你想放弃来到这里,那么就从门的背面离开。” 随他打响响指,一扇黑色大门随之浮现,通往幽深的梦乡当中。而它的背面是现实世界模糊的倒影。 “在我们临别前,请允许我向未经许可,贸然邀请各位这件事情道歉。如果你们还愿意到来的话,这里也始终为你们敞开。” “..那,先生,您管我们这个组织叫什么呢?”尼尔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了口。 “哦...如果一定要我来命名的话,就叫它诺斯替学团吧。” “愿唯真知永存。”尼尔森用力地点了点头,身形在荒野当中消散而去。 接下来,这些人们,多多少少都学着尼尔森的榜样,行礼躬身。 “愿唯真知永存。” 第二十九章 与魔谋易 那片虚幻的荒野扭动着消失,一个个灵魂又回到自己的身体当中。 他们中有些人选择了隐藏,在验证知识属实之后,将这个机会视作自己的契机。 有些人则坐立难安,担忧自己被某些隐秘存在盯上,选择了求援和汇报高层。 极少数懂得抽身的人,拒绝了知识的诱惑,选择就此永远离开诺斯替学团的研讨。 厄兰兹盘腿打坐,悬浮在半空当中,一圈圈的书籍从书架上飞下,配合着多次质变后的快速仪式,他投影出好几本记载着高度秘辛的知识,让这些书本全都环绕着他悬浮翻开。 随意地翻动着指头,书页也就随之翻动,他转动手掌,书本形成的环也随之转动。 直接对三神教会都进行攻伐太过于愚蠢,并且目前来看,知识与智慧之神显然给自己留下了充分的退路和后路,某种程度上是潜在的帮手。 最好单独瞄准一个教派势力进行瓦解,毕竟三神联盟,有赫拉伯根这个摇摆派,只要其余二神有一个状态不稳定,无法再维持三神共抗的战线,赫拉伯根就会立刻倒戈。 从而让战局彻底倒向一边。 换句话说,他不需要硬生生搬动大势,而是只需要抓住一个小小的节点,轻轻一撬。 他目前锁定的目标是永恒烈阳。这位神明的教会高层明显有一个反骨位于高位,并且从上次开会来看,那位神的意图也是想先撬动永恒烈阳教会。 那么最好顺应这个意图。 行动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诺斯替学团,他可以利用这个学团的讨论,引导话题的发展,让学团成员自发地意识到这段历史,而或许适当的撺掇,能够利用这些人的认知,影响更多人。 甚至如果时机成熟,可以直接将其作为一项任务,发放给所有人。 诺斯替学团里目前是存在心理炼金会成员的,这些人大多身居高位且善于操纵引导,应该会大有帮助。 第二部分是场面上的准备。在大约三个月之后,也就是七月中下旬,太阳最炽烈的时候,永恒烈阳教会会举行太阳诞生日,到时候会有一场信徒的大批聚集。 哈...正好把我晋升贤者的仪式处理掉。 厄兰兹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那位黄昏隐士会的高层碍于身份地位和行动不便,在底层不容易操作,因为高层直接干涉底层需要通过好几层宗教机关,很容易被察觉问题所在。 事实上,厄兰兹揣测如果不是造物主在心灵领域的全能,时刻暴露在永恒烈阳眼皮底下的神眷者有任何变化理应都很容易被发现。 但厄兰兹不是,他作为摩斯苦修会的七号先生,能调用一部分特里尔境内的底层成员.. 当然,那里主要是五号女士的辖区,他需要交涉。 除此之外肯定不够.... 漠然的烟灰色眼眸盯着面前一本本挪动的书本,然后定格在一本造型狰狞,剥下人皮作为书封的书页上。厄兰兹伸出手触碰那本书时,那本书上的皮肤还会因为恐惧流汗。 拜血教。 是的,他恨德威,但出于利益,这些魔鬼也是合作的选项之一。 三大家族毫无疑问最憎恨的就是永恒烈阳教派这种天生能依靠公正破除谎言,能依靠圣光拔除邪术,能靠恩赐拒绝恐惧和慌忙的神官。 可以说太阳途径,全方位地克制深渊途径。 他们不会拒绝一个让自己更加为所欲为的机会。 如果条件允许,厄兰兹甚至要联合真实天体会,天体观测会,肿胀圣母院这些新生的,崇拜外神的隐秘组织,利用他们的力量,掀起一场涉及到高层次力量的惊天灾难。 这场隐秘的战争,要点燃致命的魔火,把特里尔烧成一捧诅咒后的灰烬。 厄兰兹转动书籍,把特里尔的地图铺展在面前,铁灰色的眼睛从上到下,审视着这些事物。作为神秘学的大师,在常人眼中不具有灵性的东西,在他手中也会变成法术的构成组件。 一个看起来不含有任何灵性的东西,在象征的罗列组合下,也会变成仪式的重要组成。 不管是东方的风水学说,还是西方传统的龙脉,地脉之说,都认为宏观地形的走势和特殊结构,会暗示自然和灵性力量的流动。 落实到已有的神秘学系统,这就是完美者途径序列四炼金术士仪式中抽干的“生命力”。利用特里尔发达的水路运输系统和街道系统,乃至自然管道系统,能够铺设一个巨大的仪式场。 除此之外还不够,这是计划的最底层,还需要用东西包装住计划,分散官方非凡者的注意力。 最明面上,可以利用具有高污染性和危险性的外神崇拜教会去当炮灰,这些家伙接触不到太多高级的非凡特性和神秘学知识,稍加撺掇就能利用。 他们虽然廉价,但却是高效的炮灰,官方处理这些家伙会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因蒂斯发达但糜烂的贵族场所是魔鬼们渗透的绝佳场所,充斥着欲望,贪婪和罪恶,说不定他们早就有许多人都投身其中.. 但不要把重点放在贵族身上,神在意的是锚的数,不在质。重点在于让底层的人充满饥饿和恐慌,让他们认识到太阳对灾难于事无补。 就这样吧。 厄兰兹又是一摆手,把书本全部遣散回到书架上。 既然造物主需要一个替祂做黑手的人,那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真是出乎意料,他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熟练地漠视别人的生命。 身形随着法术而消失在房间内,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停在了特里尔的特伦佐河边,随便坐上某一艘船,抬起手在船舷上敲击七下,那位船夫便不做声地载着他朝着河流下方而去。 在厄兰兹的眼底,无数宏伟的命运之河正在蜿蜒,其中一条指向了他要去的地方。 船拐了个弯,船夫把船停在河流正中,而厄兰兹则直接翻身离开船身,水并未浸透他的衣物,反而轻柔地带着他深入一扇大门后。 摩斯苦修会的特里尔基地,也叫灵数之五修会。 “原谅我没有带上门的礼物,但此事确实事关重大。” 厄兰兹扫了一眼掏出卷轴的守门人,对方手中的那张卷轴便立刻自动收拢,甚至写在卷轴上的符印和咒文都聚成一团,无法再展开。 “我会立刻通知五号女士。” 那位苦修士立刻转身朝着更深处走去,厄兰兹趁此机会,欣赏了一会五号女士的品味,从墙纸和差不多擦到他头顶软呢帽的挂灯来看,似乎风格更接近费内波特人。 也许她掌握的神秘学技术也以生命领域为主。 某个单纯的灵感在厄兰兹脑海中擦燃,而他知道,预言大师的灵感,几乎约等于启示本身。 当他顺应苦修士的邀请进入更深处时候,在房间内为他端茶的,也是自动行动的植物使魔,它们铺满整个泥土搭建的房间,在四处自由活动。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七号先生?” 五号女士把身子蒙在苦修士长袍后,听声音似乎在笑。 “我需要特里尔境内拜血教集团和其余新兴隐秘组织的信息。” 没有什么心思闲聊,厄兰兹直接把话题切入了最重要的地方。 五号女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厄兰兹,毫无疑问,作为第五顺位的她应该是预言大师,之前是在捕捉厄兰兹身上的启示和命运。 “..当然。我们是一体的,这些信息不需要藏私。” 她朝着另外一边伸出手,一簇怒放的花朵在厄兰兹面前展开,每一片花瓣上都用氧化的痕迹书写出详细的具体信息。 “顺便,我听说昨晚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隐秘组织,他们称其为诺斯替学团。大部分人不知道诺斯替体系就是他们正在使用的技术,即使正神教会,也不清楚这点。但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诺斯替体系..” 对方的声音优雅地略微放低了,似乎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很快你就会知道它为什么存在了,尊敬的女士。相信我,这是伟大贤者的意志。” 厄兰兹头也不抬地操纵着法术结构,之前的两眼足够他逆推出对方使用的法术基于什么传说和神秘学知识,能让他直接控制花卉展现出他需要的信息。 “..我明白了。” 那话语暂停了,但厄兰兹很清楚里面暗藏恶意。 没有人希望隐匿贤者真的活过来,并且派遣使者来干涉苦修会内部的利益运作。 如果这事情是真的,那么此后,七号先生将成为一个饱受苦修会憎恶,但明面上又不得不交好的人... 但那些都不是厄兰兹打算考虑的。 他离开第五女士的势力范围后,给自己身上来了一套完整的消除和解除法术,避免自己被对方种下特殊的法术或者是窥秘之眼。 在那之后,他掏出一面镜子,在上面草草写下“诺斯替学团”几个单词。 “赛吉,把这面镜子丢到我控制区域之外。” 把镜子丢到空中,赛吉的小触手便立刻浮现出来,黏走那片镜子。 道理很简单,厄兰兹在见识过隐者途径的成神仪式之后,就对隐匿贤者有了一个简单的猜测。 隐者途径之所以从诞生之初就从来没有过真神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条途径的成神仪式是一个巨大的谜语: 第一,要成为隐者,必须设法把自己位于灵界,现实世界,历史迷雾,集体无意识海洋中的各种信息记录删除,这个删除越广泛,效果越好。 第二,在自己的信息被删除的前提下,你还需要尽可能地影响和控制现实世界的知识,思想的存在和更迭,保持自己的影响力。 第三,当这个前提仪式被完成之后,意图成神的人必须将自己的一部分抛弃,完成所谓的“常青循环”,一种死而复生的特殊仪典。 大多数试图成为隐者的人,都认为前两个条件是一个平衡,即保留自己一部分信息,用那一部分信息控制世界,第三个部分则往往利用奇迹师的死而复生等方式达成。 但很可惜,这些人的尝试全都失败了。 而厄兰兹认为,最接近于成功的尝试结果就是隐匿贤者。 一位掌握了唯一性的天使之王在尝试成为隐者的时候,删除了自己的所有有关信息,让自己麾下的苦修士们通过信仰人格化理论的方式活化唯一性。 然后祂本人通过这一层关系,再控制更多的集团和信息,至少从当初苦修会和正神教会关系很好来看,这个尝试是成功的。 但因为某些意外,祂在仪式的第三部分出了问题,这个过程中,可能知识荒野将渗透出的力量污染了隐匿贤者,让它失控且疯狂,破坏了成神仪式。 而现在漂浮在知识荒野上的大眼睛和小眼睛其实就是这种意志的体现。 大眼睛是知识荒野活化的意志,漠然而神圣,小眼睛是它控制的隐匿贤者,疯狂而顺从本能。 写着诺斯替学团的那面镜子,此刻正好落到荒野上,大眼睛疯狂的目光映照出它,它又映照出大眼睛,于是大眼睛看到了自己,小眼睛把这一切投射。 隐匿贤者的呓语再次掀起。 这波浪从荒野上掀起,一阵阵扩散,涌动到整个世界。 所有匍匐在地,倾听隐匿贤者教诲的苦修士们,包括支柱们,都听到了那一声呓语。 【诺斯替学团。】 呓语消散后,抱着头跪倒在地的五号女士茫然地抬起头,恍惚地看着远处。 “他说的是真的。贤者降下了启迪。” 第三十章 合作,我的朋友 “所以,你是来寻求合作的。” 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穿着考究的红色礼服,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在玫红色的灯光照耀下,房间内糜烂的氛围和略微翕动微光的装饰闪烁着光芒。 厄兰兹看着燃烧火焰的烟头明灭,操控魔偶略微点头。 “正是这样。我要处理的东西,也是你们想要处理的。” “但德威·贝利亚死了。我听说他死于一个..神秘学家。” 山羊胡男人随意擦着手里的转盘式打火机,用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视着魔偶。 “无能的人该死。他的死让你们能合法占有他的资源,不是吗?我们都知道,良知是一种用来制衡他人的手段,一种不要钱的筹码,不要试着用这种方法从我这里套取不属于你应得的利益。” “哈哈...先生果然聪明。很多时候蠢人就会上当。” 那位拿着烟的山羊胡男人笑着,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 “把你的恭维省下来吧。我们直接谈报酬和代价。” 烟灰色的眼睛从烟头挪到在灯光下,同样映出超自然血色的脸。 魔鬼没有急着开口,学者先行开口了。 “我需要你们动用关系,控制塞伦佐河和莱恩河的堤坝。整个特里尔的水利系统和排水管道系统,拜罗塞尔所赐,非常发达。特里尔并不由贵族们控制,真正的主人是律师,银行家和工厂主..” “比如说,特里尔堤坝在建成之初,有一家公司,投资了上万费尔金...” 厄兰兹的语气微妙地逐渐压低,而魔鬼则翘着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不错,你说的很对。但你能给我什么呢?你一个人又能成什么事呢?” 魔鬼悠闲地把身体靠在座椅上,上下扫视着厄兰兹。 “我能带给你一场宇宙暗面也会侧目的宏大祭典,让针对你们的太阳神官一个不留。” 学者转过身,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吧,让我们慷慨的投资方看看我们成事的决心和意志。” 魔鬼看着一个个披着褴褛衣袍的人走进房间,其中有的人身上大片青绿污浊,有的躯体肿起一块块异常的肿泡,还有的长出了额外的眼睛,超然地俯瞰一切... 这些异形生物越来越多,甚至逐渐挤满了这座房间。不知道是利用了什么方式,才能暗中搬运如此之多的外神信徒。 魔鬼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淡然,到略微有些怀疑,逐渐有些发愣。火焰烧过他的卷烟,烟灰堆了长长一截,直到落在他的裤腿上。 他上下观察着这些人,然后猛地一拍扶手,发出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你真是个疯狗一样的天才!” “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疯的人,是的,我会帮助你,我会帮助你。和我来吧,我带你去见教父。” 精神抖擞地站起身,魔鬼扯了扯自己胸前红黑二色的马甲,领着厄兰兹朝着楼上走去。 他们路过许多正在把冻僵的人体做成椅子的小魔鬼,悬浮在半空中,吞吐粉色雾气的精怪发出讥讽的笑声,穿梭在赌博和互相猜忌的恶魔当中。 为首的男人身体结实,留着威严的胡须和分头,他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宛如一头矮壮的雄狮。 他正坐在一团由许多活人的身体融合起来的人肉座椅上,这座椅不停地变化,用各类肢体上下抚弄和滑动,呈现出某种极为特殊而多变,令人目眩的姿态。 领着厄兰兹的魔鬼低头和教父低语了几句,教父只是略微点头,过了一会后,魔鬼推着三个被约束住的人到了厄兰兹面前。前两个人嘴里不停地喊叫着,试图为自己开脱。 “第一个是银行家,他的慈善基金救济了上千人。” “第二个是律师,他替很多人洗刷和冤情和无妄之灾。” “第三个是刚生下来的小婴儿。” 魔鬼笑着,把一柄沉重的左轮手枪递进厄兰兹手里。 “选一个吧,证明你真的配得上我们的合作。” 厄兰兹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甩开弹仓,发现只有一枚子弹后,自己主动把弹仓填满了。 “我希望下次你们能够把子弹备齐。” “不——等等,我求你了——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 “等等...” 砰, 砰, 砰。 每扣动一次扳机,枪口每喷吐一次火焰,魔鬼们的笑容就越明显一分。 “我希望这种无聊的过场活动可以少一点,时间就是金钱。” 把枪管发烫的手枪丢给魔鬼,教父赞许地点了点头,拍拍手让人端来一杯苏尼亚血酒,用粗壮而戴满戒指的手抬起一杯,同样,消瘦的学者也得到了一杯。 “敬你一杯,我们疯狂的朋友。” “敬真理。” 黄金做成的杯盏碰撞,滴入了受害者血液的血酒格外甘甜。 “我们会先提供给你一个场所安置好你的人。剩下的安排你只管开口,我们会做到的。” 魔鬼领着厄兰兹和一众外神信徒,隐秘地转移到了某个地下区域,厄兰兹为了避免那魔鬼出于各种原因出卖他,提前预言了可能的情况和方向,设计好了隐秘转移的道路。 等到魔鬼离开,厄兰兹站在台上,俯瞰着所有外神的信徒。 “我知道,朋友们,我们彼此之间存在着信仰的不同和隔阂。但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我们头顶这片虚假的天空。” 厄兰兹抬起手,一片虚假的天幕覆盖在所有人头顶,以天体观测会为首的邪教徒们甚至发出了唾弃和咒骂的声音。 “是的,正是如此,有一层虚假的天幕阻隔了我们看见真实,阻碍了我们拥抱那个光辉而美好的未来!不论我们信仰谁,要传递谁的恩典,祂们的意志相同,那就是扯破这片虚假的天幕!” 他猛地一挥手,天空中的那片黑色夜幕便随之出现一道巨大的裂口,转眼间溃散成云。 “所以,团结起来,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暂时放下我们彼此之间的隔阂,放下我们的成见和仇恨,分离,我们是破碎的,但唯有团结,我们才能迎来繁星璀璨的时代!” “不再有分离,不再有割裂,不再有隔阂,所有人都能自由地拥抱神明,让那些唾弃我们的人在神面前跪下祈祷,而我们,这些被抛弃的废石,也将化作璀璨闪耀的星之子!” 厄兰兹的演讲越说越是亢奋,同样痴狂的火光也闪烁在更多的人眼中。他富有力量的手势,宣讲时的姿态和神情,全都挑动着他人的心弦。 “一切为了繁星!”他猛地把双手一摊,随之涌现的,是璀璨明亮的天幕。 “一切为了繁星!” “一切为了繁星!” 越来越多狂热的声音应和起来,直到一切都汇成一片。 “来吧,朋友们!我将传递星空的天启,教会你们如何接触到真正的神恩。” 有些急促地呼吸着,厄兰兹控制好自己伪装出的狂热,从书架上变出一本本厚重而古老的魔典,每一本,都记载着用鲜血,献祭和牺牲施展的诡异秘术。 更多虚幻的灵体开始从书架中走出,分别找上对应的教徒,开始教导他们隐秘的知识。 而厄兰兹则转身悄然离开,他坐在莱恩河边,从口袋里掏出魂瓶。 之前他专门选了普通的子弹,把这些人的灵魂救了下来。他没办法救走他们的身体,但能保留他们的灵魂,至少不必遭受那么恐惧的命运。 银行家和律师的灵魂飘出魂瓶,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厄兰兹,小婴儿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咯咯笑着,抱了一下厄兰兹,随着那两位飘进云层之中。 ... 他抬起手,想去触碰,却又最终收回。 还不是时候。 第三十一章 斩断命运 “致,谢尔德。” “我是埃尔道斯·厄兰兹。这一封信,可能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请放心,我并没有死亡,也没有遭受什么污染,只是我现在正在履行的工作极为危险,以至于只是和你交流,都有非常大的危险。” “我很高兴听说你放弃了一些无意义的追寻,也替我感谢那位帮助你摆脱催眠的成员。我随信附上直到序列三的魔药配方,如果你之后还有意图寻求晋升,可以考虑朝着这个方向去,但不要再去试图寻找你的亲生父母,我会先于你解决这个隐患。” “很抱歉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告别,希望你能安全地活下去。” “埃尔道斯·厄兰兹。” 用窥秘之眼观察着门外的外神信徒们不停地颂念着咒语,和观想控制,现在他们已经能够初步控制住他们身上那些诡异的外神赐福,并藉由这些象征来施法.. 当然,危险,非常危险。 以至于他始终要在窥秘之眼前施加很多层的滤镜,并且要隔着三层魔偶。 即使如此,他每过半小时也会用太阳途径的法术洗刷干净残余的影响,避免更糟糕的事情蔓延和发展,好在这种忍受不会持续多久...毕竟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派上用场。 厄兰兹小心地把这封信密封好,用很多道法术切断它和自己的神秘学联系,又设置好了各种类型的保护法术,确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之后,他才让一个人造灵把这封信寄过去。 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厄兰兹呼唤出好几位魔神,让它们化形成自己的模样,负责处理初步事项之后,本人眼中则映照出磅礴的黄金洪流。 他单手放在谢尔德的玩偶上,靠着这玩偶逆转命运的河流,溯流而上寻找对方命运的源头.. 然后他锁定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谢尔德命运的源头。 带着些许不舍,厄兰兹手心里涌出乌黑的能流,包裹住这个小小的玩偶,看着它溃散破裂成一片片散落的黑色碎屑,直到彻底泯灭。 他即将进行的事情非常危险..不能被任何人抓住把柄。 传送出现到那个地方外围一公里外,厄兰兹用各类法术把自己的精神状态控制在最好,并且又用了几道法术防止可能的突袭攻击。 然后他熟练地依靠法术构建的远见体系,开始仔细审视对应区域内的异常现象。在确定了存在几个可能用来暗示人的细节后,他蹲在花坛边,用灵性构建出一个封闭箱庭。 厄兰兹用指头捻起摆放在花坛里的各种碎屑和石头,他们组合出的神秘学结构和原处的结构形成了某种最基本的“相似”,只需要破坏这里的结构,就能破坏一公里外的状态。 利用自己掌握的更多知识,厄兰兹已经把诺斯替体系完善到从繁到简的状态。 换而言之,这个法术已经不是某种秘术,而是更本质的,许多法术的最基本原理。 符应法则。 不过厄兰兹所使用的定义,和传统的定义不太一样。 它的意思是指,一切符号都是象征,用象征撬动象征代表的力量,从而引入法术当中,同理,巫术也好,诅咒术也罢,都是一种象征的传递。 比如用头发象征被诅咒者,用立下的偶像代表神... 这几乎不是在施法,而是在直接把最基本的神秘学原则化为手段在使用。 做好这些保护措施之后,厄兰兹才无声地挪动自己的行动轨迹,绕过各类人士和障碍,走到特里尔居民住所的地底下。 这里是常规的特里尔公寓式建筑,地底下因为长期缺乏光照和管理而墙灰剥落,露出歪斜的石质阶梯和有些残缺的道路。 周围墙面上古怪的龟裂痕迹原本应该有着暗示的作用,但全都被厄兰兹的远程符应法则摧毁,现在只剩下铺满阶梯的碎砖碎瓦。 面前歪斜的白色大门后面隐约地漏着风,即使没有人去推动也是如此。 但那只不过是气流的流动造成的自然声音而已,试图利用人自带的恐惧感灌输更多的心理暗示对于厄兰兹并不奏效。 他两根指头并起,然后再分开,在他面前的东西,包括大门在内,全部从中间浮现出一条缝隙,然后朝着两边绽裂出一条巨大的开口。 厄兰兹利用窥秘之眼的黑暗视觉看破了地下室内的黑暗,发现一头银白色的巨龙身上鳞片绽裂,从吻部开始,被横着扯开了一条巨大的血痕。 看起来似乎是被他之前开门的符应法则伤害到了。 但下一刻,他就依靠自己的法术提醒自己,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开启了不完整神话生物形态的观众,即使只有序列四,也不可能被一道法术伤得这么严重。而下一刻,那头巨龙就直接在厄兰兹的眼前消失了。 他没有犹豫,猛地把双手下压,把周围的空间全部纳入隐秘状态,避免暴露出的战斗余波吸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力。 而在厄兰兹施展这道法术的时候,他身前的数道法术屏障全部传来咔嚓混合的破碎声,一个龙爪状的创口猛压在护盾上,猛力下压,让法术保护进一步碎裂。 猛地睁开灿金色的双瞳,命运在他眼中奔涌不休。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那头巨龙命运的无数种可能性,它们并非彩色,而是灰白,随着他的算力推测,一行行可能性和概率浮现在每一种灰白图像对应的可能性上。 然后毫不犹豫地,他把目光选定在巨龙继续攻击的可能性上,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七。 “你必如我所言,做我所见。” 他漠然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双眼中同时涌出鲜血。那是他对命运的亵渎而付出的代价。 忍受着疼痛,双手在身侧分开,上下分裂的无形撕扯席卷整个隐秘空间,在一声痛苦的咆哮当中,许多片银白的鳞片全部从巨龙的身上被活生生扯下,带着金色的血液散落满地。 它没有选择闪开,而是继续攻击。 是的,这就是厄兰兹看见的未来。它必然如此。 眼中的鲜血回流,他再次睁开双眼。 厄兰兹的眼瞳稍有闪动,转而变成黄铜色,直接从对方身上的神性花纹和神秘学标识当中读取到了观众途径序列四操纵师的能力强项和弱点。 能利用凸显的神性和自身的心理干涉能力强迫别人逐渐失控和疯狂,有不错的肉体和抗打击能力,但是缺乏一击致命的关键性非凡能力。 并且即使是观众,也不能长时间维持这种状态。 现在我的精神疾病很严重,观众很快就会把握到这个关键点,开始对我发动虚拟人格入侵和各类心灵吐息等能力.. 厄兰兹转瞬间就依靠信息优势推导出可能的行动方式,双眼从黄铜色变成了铁灰色。 “把最致命的毒液从头至踵送来,莫要让我的心头流经悔恨。” 一个个虚幻的符印从空中浮现而出,钻出许多恶灵和魔神,它们全部钻进厄兰兹的胸膛中,粘附在他的以太体,星光体和心智体上,如同铜墙那样保护住他的意志不受侵扰。 神秘再现:弑君者的祸心。 化用自麦克白中麦克白的妻子,在刺杀国王前那句冰冷的毒咒。 第三十二章 幸福的无知 那些原本在集体无意识海洋上飘动的虚拟人格,全部被魔咒挡下,有些甚至被厄兰兹灵体上伸出的利爪扯碎,反而让那位半神感受到了缺失感。 正常情况下虚拟人格并不会造成这种影响,但从厄兰兹青灰色的双瞳来看,这是基于“木偶”改造出的秘术,能加深心智体和他本体之间的束缚关系,转而诅咒本体。 不敢再派出虚拟人格的圣者仰起头,猛地喷出一口无形的扭曲吐息,试图靠着纯粹强力的精神攻击彻底摧毁厄兰兹的精神状态。 在这口纯粹的吐息下,保护着厄兰兹灵体的恶灵和魔神也飞快地剥离出来,混乱和疯狂的意念开始在他的脑海当中不断增长。 但他还是抓住了时间,把双手合拢再猛地分开。 血液崩裂声中,一条巨大的裂口从巨龙的脖颈开裂到腹部,蒙着一层金色血液的内脏悬吊着,似乎即将从创口中涌出。 疯狂并未让厄兰兹停下攻击,反倒让他抬起手,从虚无中抓出一根钢笔,猛烈地在空中画下三笔,猩红光带从笔尖涌出,在龙身上开出三条裂口。 而那每一条充斥着诅咒的伤口中,有打着转的鲜花涌出。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厄兰兹伸出手,手中那杆无形的钢笔正颤动着,涌出许多复杂的神秘学花纹。 冰冷的黄铜鼻尖杵在巨龙鼻尖,澎湃的灵性正逐渐侵吞这头巨龙的灵体,甚至是开始抽取对方的灵性,让它无法施展任何超凡能力。 钢笔的笔身上开始生长出白色根茎,顺着巨龙的皮肤表面,朝着内部不断生根,最终变成一株茂盛的树木。 月上白玉之树。化用的是那砍不尽的玉树。 这棵树不停地抽取着这圣者的灵性,抽芽生根,变得更为茂盛。 “最好是仔细说。” 厄兰兹靠在墙壁上,上下打量着对方。虽然无法动用超凡能力,但这头龙本身依旧对他人的心理有着非常强大的把握能力。 “...你是根据那孩子找过来的,对吧?” 巨龙的声音有些沙哑,鲜血不停地从它的伤口和嘴中涌出,不知为何,它始终保持着笑容。 “我希望你弄清楚是谁在提问。否则我就得把答案从你的灵魂里撬出来了。”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对谢尔德·艾德森干了什么?” 烟灰色的双眼突然变成黄铜色,时刻监视着对方的灵体和精神状态。 “你真想知道?罢了,我就告诉你。他根本不是活人。” 那头巨龙咧起嘴,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他是我,分割出的一个虚拟人格。我把一份序列七的非凡特性遗传给了随便一个孩子,然后催眠了他的心智体,用我创造的虚拟人格盖了上去。” 咔嚓。 突然间猛烈增生的藤蔓彻底压碎了这头龙的大脑,连带着抽空了它的灵体。 几乎是在瞬间,它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身,在原地僵直着一动不动。 而厄兰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半天没有任何动弹。 他赶在这头巨龙解除“虚拟人格”之前,彻底粉碎了它的灵和肉。 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是预言大师,能够窥探命运的洪流,得到无比清晰的启示,或许他就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让那个被叫做“谢尔德·艾德森”的人格就此消失。 ... 心绪转变,很快就从最初的后怕,变成了一种极度的失望,恼怒,乃至被背叛感。 难怪他的性格根本就和观众途径的固有特征不一样。 难怪在这个非凡世界里,居然会有这么心软的人。 这世上,也从来就没有那样美好的人格。 假的。 只不过是一个,恶心,腐烂,发臭的东西,用自己的能力,臆造出的,虚假的人格。 假的...假的...假的! 他恼怒地把这头巨龙软烂的头颅骨踩碎,把它沾满血液的脑花踩得到处都是。 厄兰兹猛烈地呼吸着,滚烫的吐息从牙缝中喷出。 他在竭力用理性控制住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的意气用事干扰到计划的进行。 十五分钟后,特性析出。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伸手探进巨龙的脑花里,粗暴地扯走从它体内析出的非凡特性。 厄兰兹带走了它的知识,任凭那头巨龙的尸体变成黑色的碎屑。 单手握着那团搏动的灰白色光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最后一点可以被叫做良知的火光,摇曳着,从厄兰兹的心里逐渐熄灭。 他原本计划,只需要让人们放弃信仰永恒烈阳就算成功。 然后就能把他们疏导到信仰蒸汽之神或者别的正神上,整体而言不会死太多人,如果处理得好,甚至可以一个居民也不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 不论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小孩。 不论贫穷,富有,渊博还是愚蠢。 冷着脸的厄兰兹回到自己驯养外神教徒的场所,隔着三层魔偶控制着他们的行为,而在别的地方,魔鬼们正微笑着和银行家们洽谈生意,一纸转让条约在欢声中就完成了签署。 一条条船和往常一样,在塞伦佐河和莱恩河上浮泛,但每一艘船的船底,都涂抹着特质的防水清漆,它们将无毒无害的成分划过每条河流,沉淀在土地当中.. 也沉淀在灵脉当中。 而为了转移那群经常检测水文状态的机械之心们的注意力,厄兰兹专门为他们准备了更多的烟雾弹。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落地镜前,把自己蓬乱的头发梳直,深黑色的教士服用青黑色的束带收紧腰部,点缀着永恒烈阳的圣徽。 厄兰兹凝视着镜子里那双没有光芒的铁灰色眼瞳,挤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微笑。 我就是人渣,对此我们供认不讳。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谢尔德把面包铺重新翻新,退休了的老艾德森正在自己的躺椅上安逸地休息着,贫民区变成了发达的果醋生产场,在谢尔德的带领下,他们没有变得堕落和挥霍。 他的面包店也变得更加出名,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时常会接到贵族的大宗订单。 但不论如何,谢尔德永远都为所有人留着那么一板的热面包,可以给需要的人取用。 日子实际上过得很好,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再也没有让人疯狂的呓语,只有温暖的夕阳和一湖湖水,他有了很多时间可以研究新的菜式,去钓鱼,摘桑树的果子,或者为大家谋一个更好的未来。 只是,有些时候,他还是会看向自己床头柜上那个板着脸的巫师玩偶,楞上那么一会。 那段记忆变得很是遥远而陌生,那个总是冷着脸的人背后那个疯狂的世界也渐行渐远。 然后,在某个圆月高照的夜晚,他把那个布偶也烧毁了,因为如果它继续存在下去的话,或许会因为命运的波动,而把灾难带给他身边的人。 他捧起烧成灰的玩偶,丢进滔滔奔涌的河流里,然后再也不回头。 或许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无知的。 但更为慷慨的说法是,他是幸福的。 第三十三章 威廉先生 塔查姆从自己柔软的费内波特软垫床上醒来时,差不多是上午十点。 作为因蒂斯的旧贵族阶层,虽然在共和国建立后,他们掌握的议席数目不似原本那么多,但也依旧拥有可观的私有财产和经济条件。 尤其是在罗塞尔自称皇帝的那段时代,他们抓住机会攫取了许多利益,甚至是一部分罗塞尔的专利手稿,靠着下水管道的制造工艺和图纸,他们撑过了共和复辟的年代,并至今依旧握有三席议席。 安逸且闲适的生活是塔查姆生活的总基调,他可以浪费一整天,从早上起来吃一顿午饭,然后慢悠悠地顺着莱恩河走到塞伦佐餐厅,来一杯午后三点半的下午茶。 雪茄,赌场,贵妇人的裙撑,这就是他大多数时候的生活。 而在他对某些感官刺激感到乏味的时候,他往往就会主动去寻求更多有趣的事情。 神秘学,就算是其中之一。 嗯,虽然很多时候往往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胡乱玩闹,譬如坐在坟墓前抽着迷幻雪茄通灵等有些不切实际的玩乐。 但偶尔,塔查姆的朋友也会给他带来一点,真正的神秘学。 当塔查姆走到会客室里,用铡刀把雪茄的头切下时,里昂正坐在沙发上,炫耀着自己羊腿袖上崭新的花边和马甲上那黑金般的质感。 “今天又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塔查姆把一杯混了浓烈白兰地的热咖啡端给里昂,他知道,每当里昂展现出这幅故作神秘,并不说话的时候,总伴随着非常有趣的乐子。 “我要带你去见识一下真正的神秘学,朋友。我保证,在我即将带你看到的东西面前,我们之前的神秘学,只不过是瞎了眼睛的黑猫在泥地上刨弄之作。” 里昂伸出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咖啡,深深地饮了一口。 “哦——看起来我们的神秘大师又有了新点子。这一次如果我戳穿那是谁的骗局的话,你打算用几条拜朗卷烟来赌?” 桀骜的贵族翘腿坐在沙发的宽扶手上,双手撑着扶手,用挑战的眼神看向里昂。 拜朗卷烟那种富有刺激性和迷幻性的口味,在受到管制和约束的年轻贵族和银行家的儿子中,往往是冒险的象征,能点上一根,自然是莫大的光荣。 “五条。我发誓这次我会卷走你所有的存货。” 里昂把手中的咖啡放回桌面,白瓷杯和碟发出当啷一声碰撞声。 “成交。” 两位年轻的贵族并没有怎么磨蹭,以他们惯常自由而放浪的习惯,拿着鲁恩佬引以为傲的手杖,当做舞蹈演员的道具那般在手里随意地甩动,漫步在玫瑰簇拥的街道上。 他们说说笑笑着,拐进了白月亮街53号的斯蒂诺夫公寓。这种装潢漂亮,带有独立院落,阳台的公寓往往是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这两位也是这里的常客,守门的仆人见到他们两位时,熟练地摘掉帽子行礼。 漫不经心地走过白漆雕花的的铁栅门栏,篱笆后茂盛的矢车菊,看腻了的因蒂斯梧桐树投下光斑,不远处的白色独栋公寓很快就近在眼前。 这时,里昂先行半步,拦在塔查姆面前,故作神秘地在门前深深鞠了一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本事。” 塔查姆轻蔑地看了一眼里昂,和对方交换了一个挑战的眼神,扭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这次聚会参加的人并不多,已经有三位贵妇人入座了。在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当中,这三位也是相当出名——分别是银行家的遗孀,律师的情妇和老牌贵族的小姐。 而正对着他们两位的,应该就是本次聚会的重点,一位据说来自于伦堡的催眠疗法医师,威廉姆斯先生。 塔查姆用审视的目光上下看着这个瘦削的男人,梳得平整的黑头发,一看就抹过发油,深眼眶和高颧骨的确看着像是伦堡人,但那恶心的高鼻子更让他想到那群没良心的鲁恩佬。 桌上没有太多故作玄奥的蜡烛,熏香和水晶球,只有一个普通的通灵板和配套的乩板。 也许这些东西可以让从来没接触过神秘学的少女高兴,但可不能折服塔查姆。 上一次玩通灵板这种把戏的家伙,只不过是在用有磁性的石头操纵文字结果罢了。 “请坐吧,两位。尤其是你,塔查姆先生,你的不信很快就会改变。” 威廉姆斯纤薄,缺乏血色的两片嘴唇浮现出一个微笑。 “这种把戏可不能骗过我。”晃着头,塔查姆坐在了威廉姆斯对面,双臂交叠搭在胸前。 “为什么呢?是因为你打了一个和‘五’有关的赌约吗?” 当威廉姆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双钻子般的烟灰色眼睛正动也不动地落在塔查姆身上。 “....你只不过是猜了一个整数,因为你知道我们没有多少东西可赌。” 塔查姆不耐烦地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对方的话。 “那么我有一个预言给你。这个预言开始于一次天上的灾难,一次水里的偶遇,然后结束在数字‘十’,并且这个预言不会等到很久以后才应验,它会在今天,一个月后,和三个月后到来。” 威廉姆斯平静地叙述着,然后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一切,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想你的右口袋里应该有两枚骰子,对吧?如果你不相信我的东西,那么至少应该相信你自己的东西。把它取出来吧,塔查姆先生。我相信一枚是四,一枚是六。” “哼,我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自找屈辱的方法。” 塔查姆冷笑了声,毕竟任何人都会有赌钱的习惯,随身带着些骰子当然也正常。 当他张开手的时候,点四和点六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他表情略变,掌心放下,两枚骰子在桌上滚落,在五双眼睛期待的目光下,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四和六。 “你是我见过最灵验的预言家!威廉先生,或许您不介意私下为我们做几个预言?” “是啊,我们愿意为您的事业捐献很多资产。” “不用了,女士们。神赐给我的天命就到此为止。” 威廉姆斯笑着回绝了,拿起乩板,示意五个人都把食指按在板上,这个上有圆洞的滑块是用来从底下的通灵板上筛出字母和数字用的,只要不断滑动,就能拼凑出一个答案。 “这样好了,塔查姆先生,你先请,随便提一个问题吧。” 为了彻底让塔查姆相信,威廉姆斯慷慨地抬起手,示意对方有一个免费提问的机会。 而塔查姆为了证明这真的有效,肯定会问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19岁那年,在河滩上捡到了什么东西?” 那段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在河边,家里没有仆人在身边,因此,答案也只有他知道。 乩板在贵妇人们的惊呼声当中滑动了,她们彼此交换惊恐的眼神,意识到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推动这块乩板。 【一块,蓝色的,碎玻璃。】 晃动着的字迹在塔查姆面前浮现,让他冷汗直流。 “我..我还能提问吗?”当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抓住了口袋里的支票簿。 “请便,免费。”威廉姆斯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靠在椅子上。 “..我那天遇到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当他提到这句话的时候,心神也略微有所触动,他现在也没能忘掉那个黑头发的姑娘,那简直不是人间应该有的美... 塔查姆睁大眼睛,盯着乩板滑动,在通灵板上找到一个又一个单词—— 【凯雯。】 第三十四章 困惑和迷乱 离开通灵会后,一路狂奔出去的塔查姆随手掏出口袋里的钱,丢进里昂怀里。 “请你和下午茶的钱,下午我再把卷烟给你。” 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那姑娘。 但他跑得太快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意识到,当他跑过街道时,楼上的一个花盆凭空落下。 “...他还活着吗?” “我请了最好的医生,他不会死的。” 模模糊糊的声音充斥着塔查姆的耳朵,那是他的父母在他床边低语,当他猛地睁开眼,头上缠着绷带的时候,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说的都是真的。全是真的。” 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笼罩在他头顶。 而离开了通灵会的厄兰兹正平静地设计着即将覆盖特里尔全境的法术,他像一个画家一样随意涂抹着自己的想法和灵感,把致命的法术包装成无害的各类香料和草药。 赛吉暗自躲在荒野世界里,小小的独眼充满悲悯地看着厄兰兹。 他想帮忙,但是他不能帮。 “我们已经活化了很多了..!都受肉了,有了命运,有了存在,已经那么活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对他好一点呢...?” 赛吉担忧地看着厄兰兹,转头朝着四方君王开口。 “因为他选择的这条路本身,就是无情的道路。多余的怜悯是负担。他走的越远,我们越有希望躲过即将到来的耗竭。” 但他林把手背在背后,低头看向厄兰兹正在设计的法术。 “看看吧,这么天才的设计。很快,我们就会比任何血肉都鲜活,比任何鬼魂更实在。难道你作为知识,会对人类共情吗?他们朝生暮死,只有我们永世不朽。” 魔神和四方君王淡化离开了,只剩下赛吉,悲伤地看着荒野下的厄兰兹,两条小触手绞在一起。 “...可是他请我吃面包来着..” 听不到这些话的厄兰兹埋头继续设计着,很快这些工作就能完成。 目前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魔神扮演出的各种虚假身份在贵族中组建各种小团体,贵族背后总是有宗教势力在保护和暗中观察,因此必然会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 从而让他们把注意力从大众和河流这两个计划的最关键点处挪开。 其次,随着魔鬼们控制住两条河流的堤坝,以及两条河流的实际控制权后,河流下的地脉也就被纳入了控制范围,能够引动更大程度的神秘学效应。 虽然这些引入河流的材料不含毒性和污染性,但长期监控水文避免投毒的机械之心们,应该会检测到特殊值的变化。 这个时候,另一个烟雾弹,也就是这些被培养好的外神信徒们就会发挥作用,它们就像是某种恶心又腐烂的苍蝇,即使拍死了,也会留下需要很长时间处理的污垢。 而现在,经过他的训练和控制,这些外神信徒能够更加有效地担任工具的身份,能给机械之心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他抬起笔在纸面划下条条墨痕,墨迹在纸面泅开,正如特伦佐河流上那一艘艘的黑色船只,正划破水面,把无形的药草酊剂溶解到水中。 蹲在河边的劳伦迪正用长柄木勺舀起河水,装在自己的长颈瓶里。 作为机械之心的成员,保护环绕特里尔的塞伦佐河以及莱恩河是他们的职责。 这座盛开的玫瑰之都曾经遭受过一次拜血教的投毒事件,虽然那些魔鬼们被阻拦一次后便不再出手,但从那以后,长期检查和化验的习惯就从来没有消失过。 今天也是如此。 尤其是他最喜欢研究水体中藻类生物的变化,对于他而言,这是非常有趣的消遣。 在这段时间的检查当中,他发现水体内的藻类生物有了一定的增加,但最近特里尔的光照并不是那么好,连续了好几天的阴天。 他用了很多测试药剂,才大概推算出,这里的水体中加入了一些富营养的物质,它们大多是沉降性的,所以从水表取样很难测定出来,让他不得不用长柄木勺来取。 在经过好几次取证之后,他发现那似乎是船体清漆扩散出来的东西。 虽然无毒,无灵性,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事情很蹊跷,毕竟似乎没谁会在清漆里添加月桂叶提取物这种东西.. 端着今天提取好的水样回到总部,他把这件事情拟成文稿上交给了队长。 他的队长莱恩斯因为出生在莱恩河边,而被起了个比较草率的名字。这位队长看了一眼劳伦迪的报告,然后本着严谨工作的态度,翻看了又几页。 “劳伦迪,我理解你很喜欢你的工作,这是好事。但如果一个东西又是无毒的,又是无灵性的,你就不要再去浪费时间了。” 莱恩斯队长皱着眉头,从手边拿出一罐清漆,上面用很夸张的方法画着月桂叶图案。 “这就是你怀疑的那家清漆,我私底下帮你查过了,它们公司是完全合法的公司,生产各类船上用品也很久了,它们这次主打的就是月桂叶芳香清漆。” “但月桂叶根本就不能帮助保护船体...” “那鸦片酊能够让孩子茁壮成长吗?这是广告,孩子,如果你要寻找逻辑,那绝对不是在特里尔的广告工业里。”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们对任何一个可疑的东西都查下去,那你要不要查一下你的手套也是某个邪教徒的杰作?” “我们是机械之心!我们的敌人已经有拜血教的疯子,魔女教派的女巫,因为社会糜烂风气而聚拢的许多玫瑰学派,还有现在越来越猖獗的新兴隐秘组织..” “这些威胁就摆在眼前,至少,比一罐清漆危险多了。” 队长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从他的黑眼圈来看,可能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最近这些隐秘组织的活跃程度更高了,我猜是因为太阳巡礼日要到了,他们正在试图挑战正神的权威,我们得确保太阳节正常进行。” “今晚八点钟,小惠金思区那边已经确定有一个隐秘组织窝点,我们要负责捣毁它,到时候你也要来,记得去报备拿好武器和封印物。” 随着长长一声叹息,队长从满是咖啡印的桌面上端起空了的咖啡杯,无奈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是,我知道了。”劳伦迪站直敬礼,在胸前比了个三角圣徽。 第三十五章 围剿异教 “嗯。去吧。” 莱恩斯摆摆手示意劳伦迪可以离开,自己疲倦地靠在靠椅上休息着。 他的手套上还沾着墨水和黑色油渍,身上机械之心的厚风衣还没有脱下,即使他身上各类金属外骨骼硌着四肢,莱恩斯还是沉入了睡眠当中。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他太累了。 “队长,我们该走了。” 当戴着金属过滤面具的劳伦迪喊醒莱恩斯的时候,夕阳已经照进了办公室。 “好,我们走。” 猛地睁开眼睛,莱恩斯走到衣架旁,习惯性地离开时扯了一下手,把原本应该会挂在那里的风衣披上,但却抓了个空。 过了一会,莱恩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穿上了。 “队长,您还好吧?也许我们可以通知拥火者去处理问题...毕竟他们是主辖区。” 劳伦迪用面具后担忧的眼神看着莱恩斯,他很担心自己劳累过久的队长。 “没事,快走,别让队员等我们。” 机械之心们没再说话,借助夜幕的掩护迅速抵达了涉事公寓外围。 这栋房屋是很传统的老式因蒂斯风格公寓,大概在罗塞尔时代就已经建成,现在因为年久失修,瓦斯管道老化和水管破裂等问题,几乎没有了住客。 城区扩建工程暂时也还没有管到这边,当地治安也就是出了名的差。 机械之心人手有限,不足以随时随地重点监视这片区域,这就给各类隐秘组织的滋生和泛滥创造出了非常广阔的空间。 加上教会高层的半神们长时间不能镇守本部,经常会因为各种工作外出,并且最多的时候,往往都是在执行一个叫做【救难白鸽】的联合行动计划。 即使有案情发生,也很难第一时间求助到半神支援,只能是他们这些基层的机械之心扛起大任。 劳伦迪熟练地取出两个金属钻头嵌入地面,放下背上的化学式供能发报机。 “1号,检查无线电通讯。” 莱恩斯沉稳地下达数条命令,对应的四位队员也开始行动起来。 窥秘人负责铺设仪式场地,在打印仪式环,施法混合物以及廉价符咒等知识扩散开来之后,窥秘人对队伍的帮助也提升了一大截。 随着窥秘人完成了一次诺斯替占卜仪式,确认风险程度在可接受范围后,从三个角度架设好了便携式迫击炮。 “发射。” 命令下达的下一刻,三枚雾蓝色的催眠弹被发射到了这栋三层公寓内,迅速让楼道和房间内灌满了催眠性质的烟雾。 “全体准备,列队进入,注意检查人质。” 队长的命令通过电台被发出,除负责远程转接的劳伦迪之外,全体队员取出自己的装备,扣好金属过滤面具和防护眼镜,激活护身符后列队前进。 轰然一声,莱恩斯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三柄加装太阳领域破雾灯的双管改装猎枪照亮各个角落,房间里零散地躺倒了一部分邪教徒。 整个公寓内都堆满了黏糊的体液和某些散发恶臭的呕吐物....或别的任何东西。 白色的房屋内部也因此沾满了带状污垢,地板,地毯和墙面都在这种污染下混为一体。 莱恩斯确定自己捕捉到了一些类似于人类断肢的东西,应该是在异教仪式下被吃掉了。 从尸体的断面来看,似乎腐烂时间超过三天.. “四号,观察房间内有无正常人。” 队长没有说话,直接靠眼皮眨动发出信号。 四号窥秘人立刻拨动自己镜片上的滤镜,把去污染镜片加装在眼镜前。随着他们不断在房间里推进,二号和三号也在房间的承重柱和关键位置安放了足量的炼金炸药。 直到他们检查完三层的最后一间房间,也没有发现任何人质。 途中除了脚底的地板因为长期的秽物堆积而塌陷外,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也没有异教徒醒来。 “好,退出去吧,我们直接把这群混蛋的老巢炸碎。” 莱恩斯一挥手,示意全体机械之心成员准备后退。这个撤离过程起初很顺利,但等到他们下到二楼楼梯处时,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整个二楼的楼梯被某种蠕动的黑红色肉块所阻挡。 它的表面长有许多有多层牙齿的口部,张合着,发出粘液啪嗒啪嗒的声音。 从这些嘴巴里,又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臂,不断地抓走一切能触及到的东西,塞进自己的口腔,然后继续寻求更多。 木质的楼梯在它巨大的重量下发出吱嘎吱嘎声,很快就要断裂。 正当他们打算往上走,摆脱这怪物的时候,之前在第三层的那些邪教徒的咆哮声正从楼上传来,似乎已经摆脱了麻醉气体的效果。 保持住冷静的莱恩斯左右手交叉,分别指向楼梯下和楼梯上。 两个机械之心成员迅速理解了队长的意思,取出世界盐发射器分别瞄准楼上和楼下。 在砰砰两声中,子弹击中墙面,青绿色灵性扩张,固化,变成厚重的冻土。被低温冻硬了的泥土迅速填充满空间,阻拦住邪教徒向下移动。 而莱恩斯则和另外一个队员则瞄准那团血肉怪物,连续数次开火,都只能在它的皮肤上留下几个浅浅的凹槽,它蠕动的血肉迅速就吞没了这些子弹。 看着越发靠近的那团血肉,窥秘人瞬间得到了一个灵感。 “厚土!” 赫密斯语单词被吐出,他把自己全部的世界盐都抛出,那些粉尘在空中变成厚重的土壤,猛地压在它身上,剧烈晃动的吱嘎声也提醒了剩下三人,他们开始直接给这东西加重。 随着更多的泥土压在它身上,在猛烈的轰隆一声当中,它的体重压垮了这一层楼梯,随着粉尘抖落,它重重地摔在地面,变成一滩血红色的蠕动物。 短时间内,它暂时不会再聚拢,即使聚拢,高度也不足以延伸到楼上。 满头冷汗的窥秘人脚底有些发软,作为灵感最高的人,他在这个过程中受到的冲击也最大。 “保持冷静。” 莱恩斯随手丢出一瓶镇定嗅盐,让队内所有人的状态都先稳定下来。他侧耳放在那冻土上,仔细确认了几秒钟之后,眉头略微皱起。 没有听到那群邪教徒的声音.... 他们是躲在土后面准备突袭? 队长疑惑地把耳朵贴在墙面上,却捕捉到了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他连忙伸出手去拍掉窥秘人手中的飞行符咒,飞快眨动眼皮: 【他们爬到楼下了。】 第三十六章 结束了? 【一号。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叫出声。】 盯着面前的发报机闪动光芒,劳伦迪在原地愣了一会。 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队长发出了这条消息。 从三楼上,一张张蒙在兜帽后面的脸逐渐清晰,它们伸出手套进自己的喉咙扣弄,然后挖出一片血肉模糊的东西。 披着污秽黑色长袍的修士们把口中把一部分坚韧的消化道车出,把它缠绕在窗框上,自己则直接跳出窗户—— 随着重力,他们体内的消化道被扯出得越来越多,作为承重物,让他们自然地落在了地面。 当那些修士们落地时,他们口中的内脏也刚好全部吐完,留下身后许多挂在窗框上的猩红内脏,在安宁温暖的晚风里轻轻地晃动。 翕动着空洞的口腔,它们吸食着空气,发出一种“呜呜”的空虚声,仿佛猛烈的风正灌过它们的肉身,捕捉着空气中的变化。 恐惧定住了劳伦迪,被放大后的心跳声不停地在心头响起。 他完全不敢旋转身体,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两个隐形屏蔽器能够正常生效。 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生物靠近了,它们匍匐在地,和婴儿一样爬行着,不断地吸吐口中的空气,把砂砾,碎石,呕吐物和别的任何东西,全部吸进它们空洞的口部。 而此时的二楼,在确定了那怪物暂时不会增殖,楼顶不会遭受突袭之后,莱恩斯从自己的风衣下扯出一枚封存在圣水里的太阳徽章。 那徽章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区域内邪秽的意味迅速笑容。 队员们则从自己的外骨骼上拆下机械部件,组合成一个发射器。它的核心在于一个巨大的聚焦镜,用于引导徽章的灵性效应。 莱恩斯把徽章放进发射器的暗格当中,随着发射器表面太阳途径的魔法标识成环亮起,强光被聚焦放射,猛烈地照在那团翕动的血肉怪物上。 它身上的所有嘴,嘴里钻出的所有手上又张开一张张嘴巴,响亮地尖叫着。 那尖叫刺得全体机械之心都双耳流血,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灵性。让光照也随之变得微弱起来。光照的强度越发减少,而听到它求助声的教徒们全部停下了动作。 那些张大嘴的怪物都转过身,用空洞的眼神看向传出尖叫的房屋。 它们四肢着地,朝着那边疯狂地跑去。 劳伦迪愣了一会,原本打算给队长他们拍电报的他在原地愣了一会。 一双在黑暗中重叠的手上下分开了,劳伦迪的灵和肉也随之分开了。 他看着自己的灵漂浮在半空中,一点点,逐渐泯灭,消散了。 而他留在地上的尸体被一群黑狗撕扯,咬碎,被咬得破烂不堪,旁边的两个防御钻头也被丢到一边,失去了效果。 厄兰兹漠不关心地看着远处正在缠斗的机械之心和外神信徒们,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含有外神污染的液体,撒在劳伦迪的尸体上,便遣散黑犬离开了。 外神信徒最好的地方就在于这里。 他们的作案场所没有人敢占卜。 所以只要以十九世纪水平的刑侦水平查不出东西来,那就是查不出东西来。 比如这个年轻人,被外神信徒活生生咬死,就是一件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次围剿行动,偶尔死一两个人是完全正常的,再多死一点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只要死掉这个可能会影响计划的人就足够了。 漫游在灵界当中,厄兰兹双眼中涌出金黄的洪流,从他计划核心的塞伦佐河以及莱恩河开始,寻找下一个可能影响到他计划的人。 而在另外一边,随着尖锐的声音从黄铜扩音机中传出,莱恩斯就知道那个年轻的孩子,已经死在了那群怪物手中,更要命的是,它们已经开始破门而入。 那团黏糊的血肉开始贪婪地吞噬能够触碰到的教徒,而所有的教徒都狂热地抬起双手,主动被这只怪物吞噬。 才吃掉两人,它身上被太阳光芒烫出的黑色创口就已经复原如初,血肉如浪般翻涌,恼怒地高高昂起前端,朝着机械之心们本就极少的立足之处咬去。 “妈的....你们先撑住。” 双眼冒出金光的莱恩斯把自己的护身符一把扯下,交给自己的队员们,让他们利用所剩无几的世界盐喷出火焰,暂时控制住这团血肉怪物扩张的趋势。 而他则从身上各处取出引线,粘性炸药和火柴。 他单手压在墙壁上,然后结合记忆当中的墙体厚度,推测这堵墙的强度,破坏它需要的烈度和爆炸顺序,以及尽可能不波及到已经安放好的定点炸弹。 然后靠着通识者多次质变后的计算能力,逻辑推理能力,他开始徒手称量炸弹的重量。 只需要用完美回忆能力,回忆起自己记忆当中特定物品的重量,比如一个五十克的砝码的重量,然后进行比对,就能正确地推算出自己的炸药用量。 然后根据引线的长度和燃烧速度,来逆推出爆炸的先后顺序,控制爆炸时力的方向和效应... 而队员们则沉稳地继续维持着那些血肉的状态,护身符的护盾接二连三破碎,窥秘人不停地丢出沉眠符咒或者雷击符咒,竭尽全力地争取着时间。 等到世界盐快要用完的时候,其中一位队员自发地开始把自己的灵性朝着发射器中灌输,那上面的太阳光芒略微有所亮起,但却无法触发—— 他的灵性完全不足以使用这台神奇物品。 但剩下两人都极有默契地切开手腕,放下含有灵性的鲜血,滴在光芒干涸的仪器表面。 金光骤然亮起,喷吐出的璀璨金光再一次击退了涌上的血肉巨浪。 而莱恩斯也成功铺设好了炸药,擦燃了火焰。 在轰然一声当中,大半块墙面被连环爆炸精准掀飞,所有爆炸的余波都在计算的可承受范围内,被他一人扛了下来。 四人没有犹豫,一前一后地完成了跳楼逃生。他们被魔药质变后的体质足够承受两层楼导致的损伤,唯一一位不能的窥秘人也能靠浮空符咒逃生。 在他们离开房屋的那一瞬,最后离开的队长从怀里抽出一枚黑色的圆球,朝着房屋开口中丢出,那是基于戈达发明的石油转化工艺制造出的强效燃素汽油爆炸弹。 接二连三的烟尘从房屋各个角落升起,汽油弹的爆炸引发了所有炸弹的连环爆炸,二楼,三楼,顺次压在那团血肉怪物身上。 它畸形的血肉被压扁,然后逐渐因为得不到养分和血肉滋补而失去活力,并最终干涸成满地狰狞的黑血。 从空中看去,就像一块石头砸死了吸饱了血的蚊子。 浑身盖满烟尘的机械之心们拖着自己残缺的身体,咳出满嘴的鲜血,灵性耗竭带来的失控感更是严重,也许再晚一会就会因为失控而被队长先行处决。 不远处劳伦迪残缺的尸体上正长着一张张巨口..队员们知道,那是被污染的征兆,而污染,就意味着极度危险。 上次处理这个事情的窥秘人,更是因为触碰到了这种危险,直接一瞬间死亡了。 因此在那之后,明令禁止触碰,占卜,乃至过久地和这种尸体共处半径一百米空间。 队长叹息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叠太阳途径的卷轴,随着他念出拗口的启动咒文,升腾起的金色火焰飘飞而起,一道道落在那被污染了的尸体上,把它的身躯净化。 “..结束了。小子们,回去吧。你们需要神奇物品来调整精神状态。” 带着一众疲惫而沉重的机械之心,莱恩斯的身影逐渐融入如血的夕阳。 第三十七章 学团会议 某个虚幻之所,黑塔荒原。 “是的,正是这样。这是最近一段时间,知识与智慧之神的圣典重新勘定的几条内容。” 青黑贤士手中拿着一张展开的羊皮纸,上面所呈现出的内容分左右两部分,左边是修改前的内容,右边是修改后的内容。 这些条目有一个相同之处,那就是把“知识与智慧之神”从“最初”的分化,改为了“继承造物主意志”者,并重新阐述了此神与造物主之间的从属关系。 虽然这些修改条例非常隐秘,如果不是详细地研习有关圣典的宗教学者,是没办法短时间提取出来的,但提供给厄兰兹这份文稿的,显然是一位专业的宗教学者。 更可贵的是,他甚至不是超凡者。 “贤士冕下,就我所知,这些文稿目前都还没有开始流传,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把文稿交给我的朋友重点嘱咐我,不能让文稿暴露在日光下,也不能让文稿进入大海区域。” “作为我提供这份文稿的交换,您可否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那位宗教学者坐在厄兰兹身边,除他以外的某些人也投来了目光。而还有一部分人,正在投入地进行他们自己的学术讨论,暂时无暇他顾。 在不远处,已经堆叠成相当可观数目的书本一本本累积着,如果这些讨论问题的人乐意,也可以直接翻阅来得到青黑贤士的回答,所以他们并不担心自己听漏了。 “哈哈..当然。在巫士的月亮下,和哲人的太阳下,都是没有新鲜事的。对于你而言,我尽量说的浅显..那就是太阳,和暴君,在他们所属的领域当中,都近乎全知全能。” “..您是否在暗示知识与智慧之神不愿意让太阳和暴君过早地得知祂修改圣典一事?” 这位宗教学者略微皱起眉头,他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历史文本和宗教状况的考据,往年他的研究时常因为文本缺乏,同行遭受各类暴毙等原因而无法进一步推进。 但他在得到诺斯替学团的援助之后,综合各类信息,破开了迷雾之后,他逐渐清晰地意识到,越是容易死亡的那些学者,在生前越是接触到了一部分真相,才被人惶恐不安地灭口。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就很难再重新敬畏神。 说到底,也是一群害怕自己的老底被人揭穿,于是想要杀人灭口的家伙罢了。 在他们身上,学者看不到作为神应该有的超然。 更多的,是一种原始形态的神,出于本能的驱动力和原因而生存,对此,他甚至猜测,这种修改也是在示弱。 而他之所以还活着,几乎全部仰仗学团能屏蔽他的思想,让他拥有自由讨论的地方。 “我很喜欢你的勇气和见底,以及敢于怀疑一切的本领。这就是我们需要拥有的品质。在我用我的推论影响你的观念之前,我想听听看,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青黑贤士满意地拍了拍手,用一种谦卑而好奇的姿态,略微把脑袋前伸。 “是这样的,我综合了您提供给我的文本,当然,我并不完全相信您的文本具有可靠性,所以我又结合了我已经死去的同僚生前发布的一部分文章——发布出去的东西肯定不会引发灭口。” “后来我发现,这两部分信息相对比之下,我死掉的同僚们往往就是在得出那关键结论,要将其付诸打印的时候被灭口的。” “他们越是害怕,越是证明这推论是正确的,结合今天,知识之神修改自己的圣典,承认自己和造物主的关系,就是为了当自己遭受清算的时候,能够直接投降,得以苟活。” “而他们杀人灭口,投降苟活的本质,其实都是基于一个东西,那就是现在支撑他们作为神的东西,不属于他们!是偷来的,骗来的,抢来的,反正不具有合法性。” 说到最后,那位学者为自己暴死的同僚们愤慨地咆哮一声,推了推自己滑下来的眼镜框。 “探索总有代价。但有些代价,本不该如此付出。我很同情你,但更多的是,是敬佩你。你敢于直面死亡和威胁探索下去的勇气,值得我,值得任何人学习。” “继续走下去吧,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自由地追寻,或者说,我会循序渐进地划出一条路线来,在那条路线之外,会有很多意外的发现和危险,如何选择,都决定于你。” 青黑贤士干瘪的右手在地面的泥土上划出一条道来,神情凝重地抬起头。 虽然那位学者看不到贤士的脸,但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我明白了,贤士冕下。” 而在他身边,还环坐着许多别的人。 随着时间流逝,大多数诺斯替学团的人有了一种分层的趋势,敬畏青黑贤士的人会坐得尽可能远,而亲近,认为他是导师的人会主动靠近,坐在他旁边。 他们之间几乎只有一手之隔,一切都清晰明了。 而稍远些的人,也会有人过来主动求教和提出自己的思想,请求更多的人讨论和改进完善。 厄兰兹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人性都倾注在这些人身上,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观念,都是他想不到的,新奇而永恒的。 毕竟人总是要学会怀疑,提问,探索和求证的,等到所有的基础学科都在各行各业的人才帮助下完成了沉淀,技术的大爆发就会成为历史的必然。 学团的会议已经举行了这些天,厄兰兹想要的宣传效果也逐渐成型,整个学团都在逐渐优化自身的思维模式,而对学术有自己见解和爱好的人,也可以发挥自己的才能。 等到他解答完最后一个人的问题后,荒野上的人们也陆续站起身,他们鞠躬行礼,厄兰兹也以相同程度的恭敬回礼。 荒野的虚影消散,再次睁开双眼的厄兰兹揉着自己的眉心,面前摆放着一杯放着透明冰块的褐色茶水,一小片柠檬片嵌在杯缘,整体散发着清香气味。 “诶,你醒啦..?我给你弄了一点早饭,吃点东西的话,也许心情会好点呢...?” 小圆球从书架里探出半个脑袋来,触手端着一盘子烤好的牛肉块和面包丁。 厄兰兹见到这顿饭,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追溯这些东西的命运,确保赛吉在弄来这些东西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或者引发不必要的注意。 如果真是那样,比起吃饭,更重要的是先处理掉祸患。 不过好在,赛吉很清楚厄兰兹隐秘的行事风格,没有引发任何风险。 即使灵性预兆没有报警,厄兰兹还是习惯性地拿出硬币占卜了一次,双重保险之后,他才端着那杯冰甜茶喝了一口。 口味略微有点刺激性,入口是柠檬和糖的酸甜味,配合红茶固有的清香,最后有些回涩。 “好,谢谢,就这样吧。剩下的东西你自己吃就好,记住随时保持隐秘。” 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着,厄兰兹摸了摸赛吉的脑袋,端着手里的茶杯,转眼看向楼下人群往来的街道。 现在机械之心们基本被黏住了,水文监测的重要性也大幅度下降,再有两三天,这些材料就会扩散到两条河域全境,是时候开始准备下一步行动了。 第三十八章 个人的灾殃 当塔查姆的伤养好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里昂来过几次,简单问候过,留下一些东西就会离开。 而对于塔查姆而言,卧床的一个月让他既恐惧又好奇。 当他乐观的时候,他会认为预言里“以十结束”只是意味着某些赌博结束,比如轮盘赌转出了个十,或者里昂给他带了十根卷烟,或者他和凯雯十指相扣... 但当他悲观的时候,他觉得这或许意味着他会因为数字为十的东西而死... 不论如何,现在一个月已经过去了,根据那个家伙的预言,他应该会在水边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 塔查姆从床上走下,两脚再次撑起身体重量的时候,竟然有些轻飘飘的不适应。他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莱恩河。 湖面一切平静,戴着高礼帽的乘客坐在小舟上,还有一位神情忧愁的少女眉眼略皱,她乌黑的长发在莱恩河的海风里飘舞着。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塔查姆把自己的恐惧全部抛之脑后,转而开始奋力地朝着门外跑去,全然不顾正来访的特里尔烈阳教会副主教先生的目光。 “他平时并不这样,最近长时间的受伤可能对他的心理有了一些影响,我这就喊仆人把他招回来,真是抱歉,格劳瑞先生。” 老塔查姆先生在茶会上朝着面前的金眉毛男人道歉后,抬起手示意剩下两人出去,副主教格劳瑞用金色的双眼看向窗外,阳光从他眼底被映照,把一切发生过的事情都展现无遗。 “...” 太阳下的其中一束阳光,相比于原本的光路有所偏斜。 它越过了特里尔的街道,波光粼粼的湖面,射在了永恒烈阳教会的顶部。 永恒烈阳以其最为宏大壮丽的结构而著称,整个教会顶端完全由琉璃,玻璃,水晶和黄金制成,形如圆盘状的太阳。 当日光抵达正午的时候,最炽烈的太阳会在镜面上反射成千上万次,变成七色的纯色,又或者变成一束耀眼至极的光芒,照耀在永恒烈阳的圣徽上。 这个教堂的每一次反射都经过了最精细的设计和考量,能够确保每一束光在不同的日照情况下呈现出不同的美感,照在不同的艺术品,契约书或者雕塑上。 而对于拥火者们而言,这个设计更是,实用性的。 大教堂地下的多次反射设计能够把承接到的一切太阳光投射到地下,让地底也仿佛暴露在烈阳的光芒下,而不同信息的传递,全部依靠光照在不同地点和不同色彩,不同亮度来体现。 如果没有太阳途径非凡者那对光极为明显的把握能力,是很难破解这些信息的。 而此时,正在地下工作的拥火者们很明确地发现一块石英柱正在反光,那意味着副主教已经将信息传来。 根据光照的不断变化,他们解读出了副主教的意思: “这段期间重点关注塔查姆家族和魔女教派。” 而当塔查姆正追着河边的那姑娘一路跑去时,坐在路边读着报纸的男人冷眼瞥了一眼对方远去的背影。 他起身,平静地折好手中的报纸,转身消失在小巷当中,临走前摘下头顶的青黑色软呢帽,似乎在朝着空气里的什么东西行礼。 灵体蛰伏在大荒野之上的厄兰兹确认了塔查姆的命运已经发生变化,便不再管那个家伙。 更多类似的计划也已经陆续完成,他确定了拥火者编队和机械之心编队已经无心在意他通过下水道网络铺设的法术,等这一切再推进一些时间... 检索着命运之河的厄兰兹突然皱紧眉头,发现命运之河多出了一条他没有察觉到的分支。 他顺着这条分支过去窥伺,发现了米斯陶特副主教的尸体。 “你说米斯陶特副主教死了?” 莱恩斯皱着眉头,看向正匆忙跑进自己办公室的另外一个学者。 “是的。生死不明的学者哈瑞斯·戈达以他的人脉,暗中邀请了和他相交密切的,米斯陶特副主教前往南大陆,照理来说副主教必须报备这种危险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遭受了某种非凡能力作用,副主教直接前往了那边。” “结果是,副主教已经死亡,他的尸体被发现在南大陆拜朗帝国的贫民区内,非凡特性全部析出,已经被夺走,现场有极为严重的污染,我们只能就地净化后返回。” “霍拉米克主教,以及大牧首全部下达命令,要求全体机械之心警惕这段时间内,辖区内发生的水流干涸,土地沙化现象,如果发现,立刻上报总部。” 那位学者说完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份拓印件: “这是在现场发现的罗塞尔符文,暂时不清楚是不是凶手对我们的挑衅。” 莱恩斯低头辨认着上面所写的字迹,他虽然不能读懂,但窥视着命运长河的厄兰兹看懂了。 ——【别躲着了,严道一,星星高原,我们来做个了断。】 那一行字迹并不是刻下的,而是由粘附在地面的血肉形成的。那些血肉蠕动着,组合成这些字迹,不断地聚合又变幻,生怕别人看不到那样展示着自身。 “你打算怎么办?” 但他林背着手从地面的符号中凝聚出实体,侧头看向悬浮打坐着的厄兰兹。 “我要尽早解决这个问题。哈瑞斯·戈达对我的干扰很大,如果他再次进入特里尔,会引发特里尔全城戒严,把我的计划全盘打乱。他是我们研究的提出者之一,知道我的行事习惯。” “他身上的污染很严重。我不能用预言和占卜提前得到信息优势,甚至调用一部分洞悉的能力都很困难,因为那也会难免洞悉到他身上的污染。” “对于一个喜欢打情报战的人而言,污染是你最大的对手。只要沾上一点...” 魔神的声音微妙地略微下移了些许。 “我们只能利用一些有限的情报推导和猜测。” “戈达很青睐重武器饱和打击,当他被污染之后,应该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这方面欲望的,那么他很有可能会采用这种方法对我进行打击。” “并且我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研究进展到了哪个地步,又发明出了什么新东西...” “星星高原的地势复杂..也许他会借助这点对我有什么伏击..” 厄兰兹翻看着面前的地理书,皱紧眉头把可能的情况全部列举出来,然后选择较为可能的几种可能性,提前做好防备措施。 半小时后,一扇传送门从虚空中展开,穿着修士袍的厄兰兹从中走出。 这里土地龟裂,水流枯竭,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站在他面前几百米处的血肉怪物偏了偏头,一顶丝绸高礼帽被血肉“捆”在它的头顶,它背后血肉枝干延展开来,每一条枝条都捆着一台重武器。 而在这血肉怪物的身前,长出了一个剥皮的女人,她的半截身体就这样被血肉怪物温柔地抱在怀里,人为捏造的灵和来自桑的非凡特性溶解在她体内。 空中传来沉闷的火焰燃烧声,五艘特制皮面的飞空艇划破天空,底层挂着数枚浓缩爆炸弹和更多厄兰兹难以辨认的弹药。 地面的裂口进一步扩张,柴油发电机的嗡鸣声中,数个由线圈,导线组成的特殊发射台从地面升起,噼啪的紫色电光从线圈上亮起,从戈达背后开始,绵延,圈出了一个环状范围。 空气里弥漫着臭氧的气味,那团血肉模糊的生物疑似是嘴的地方裂开一个微笑。 “让我们来了结这一切吧,兄弟。” 戈达抬起手,在刺耳的血肉摩擦声中,把突出自己身体的半截女人身体按进自己体内。 第三十九章 现代化战争 当戈达说完那句话时,他背后几十把厚重的武器立刻开始了集火,枪口疯狂地喷吐着火焰,而悬浮在空中的五台飞空艇也开始抛掷炸弹。 一连串的涟漪从法术屏障上荡开,厄兰兹做出一个单手下滑的动作,用传送门直接把所有的子弹和爆炸物都丢进灵界,眼底同时呈现出地卜术的符号。 再一转,五台飞空艇全部变成了绚烂的烟花,无声爆炸的同时,却也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厄兰兹靠着提前布设好的法术,过滤掉爆炸的杂音和烟雾对视觉的干扰,预言大师的灵性直觉让他抬手释放出一道瓦图姆造风术,盘旋着的旋风从地面扬起,把从空中落下的铅粉高高抛起。 铅灰像一道灰云,上升到一半的时候却全部停住了。 在大量特斯拉线圈形成的磁场封闭环境下,那些铅粉被一层层压缩,并逐渐变成锐利的形状。 戈达预先在这些船体上囤积了大量的疏松多孔含铁化合物,通过嵌入的方式把铅元素加入其中,按照预先计算和规划好的电磁场,就能形成一次密集打击。 始终没有施展非凡能力的戈达此时猛地一挥手,环绕在星球表面的强电磁场被施加在了这些铅铁混合物表面,一柄柄锐利的黑刃裹着强电,无死角地陆续落下。 在铅刃无死角打击下,厄兰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防护类法术短时间内连续破了十二层,维持法术的关键符号和象征都被高浓度的铅污染,开始溶解和溃散。 他仰头看了一眼空中的铅灰,脑后弹出十层星光轮环,星光也随之亮起,编制成盾挡在他身前,把射来的不稳定炼金化合物弹开,让它们在地面连续爆炸,炸出不同色彩的深坑。 这种铁铅混合物,对灵体都会造成严重的破坏效应,厄兰兹在短时间甚至不敢发动星光化来躲避。 并且攻击密度太大,使用替身法术很快就会耗空已有的替身.. 而推导新的法术来破局需要短时间集中精神,而戈达的无死角饱和打击让他无暇抽出时间。 就在厄兰兹的法术护盾即将彻底碎裂之前,一只虚幻的简笔画独眼突然从空气中浮现。 赛吉从半个弧形裂口中飞出,圆球状的身体迅速融化,变成有着六对翅膀的圣洁天使,它用六对翅膀拥抱着厄兰兹,任凭一只只猛烈的灰剑插进它羽翼上的眼睛。 洁白的羽毛颤抖着,但依旧抗下了所有的伤害。 这为厄兰兹争取到了推导新法术的时间。 他靠着预言大师的灵性预兆,直接在自己浩瀚的知识储备当中搜寻最合适的典故,黄铜色的眼睛扫过地面的深坑,逆向推导验算出戈达的能力和配方组成。 “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 伸手化去赛吉的翅膀,再次从中出来的厄兰兹身形骤然间虚化,所有的攻击都直接从他身上穿过,而他本人身形闪动,几下闪到了铅灰上方。 随着指尖一点,基于伦纳德展现出的非凡能力,这些物质都遭受了无声的毁灭。 满地深灰色,转瞬变成浪漫的乌黑柳絮漫天飘舞,这些柳絮逆着重力飞起,汇聚在厄兰兹背后,形成一对深黑色的翅膀。 翅膀猛地抬起,拍下,层层叠叠的黑浪扩散开来,戈达舞动着自己的触须,拉开一张巨大的电网,创造出一个短暂的强斥力场,暂时把这些奇怪的羽翼挡下。 在和这些羽翼的碰撞中,戈达迅速通过多次质变的鉴定能力知道了这个法术的本质: 纯粹灵性对抗。 厄兰兹打算利用这道法术,把自己灵性强度和广度的优势放大到极点,同样也是把戈达的劣势放到极点,尽可能快结束战斗。 可惜,厄兰兹没有算到戈达被污染之后,部分提升的位格撑起了这一部分劣势,让溃败来得没那么快。 但他的非凡能力毕竟神秘性微弱,在萨斯里尔的黑羽术下很快被渗透,深黑色如墨迹在空中扩散,浸染,越来越靠近他的身体。 远处一簇簇爆炸怒放,嘭嘭嘭的爆炸声接连响起,那是逐渐抵达极限的发电系统崩毁的声音,线圈接二连三粉碎,变成满地的元件。 在两人用纯粹的灵性碰撞过程中,戈达在自己彻底落入下风前,用一条触须在空中写下金色的公式和方程,它们推演出的结果则直接在现实中展现。 公式额外添加了一个受力方向,在物理法则框架保持不变的情况下,让厄兰兹一瞬间失衡,没能稳定住灵性的输出,而戈达抓住了这个机会,猛地把厄兰兹抽出一段距离。 借助这短短的一瞬,他启动了不完整神话生物形态。 散落满地的各种机械,元件迅速被吸引过去,拼凑在那副血肉模糊的蠕动身体上,能够被辨认出人形的地方变得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血肉和机械混合的诡异物质。 蒸汽从戈达身上的排气管中喷出,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一台台长在息肉上的发电机用植入大地的管道,吸取着周边区域的煤炭,不断地给自身供能。 透明的玻璃管里涌动着乌黑的石油,背部的线圈被血肉和植物连接起来,放出蓝紫色的电光。 此时的戈达已经是这些东西的汇聚物,看不出到底属于什么东西。 而一朵朵花卉在戈达的身上盛开又枯萎.... 而其中一朵花猛地怒放,那后面是戈达皮肤白皙,完整的头颅,另一朵则是桑的脸,没有了雀斑的她显得更为妖异和美丽,神情却凝结在临死前的惨样上。123???Жú?.??m “看看你干的好事,严道一,看看我们现在成了什么东西....” 随着那东西抬起自己的下半部分,从一层层冒着热气和蒸汽的粘液中,不停地生产出金属和血肉混合的诡异人偶,它们身上“长”出了厚重的武器和枪械。 每次随着这些东西被发射出,爆炸出浓厚污染烟云的同时,深绿色火焰和烟雾当中“生育”出了不断拍动翅膀的微型生物,在炮火中朝着厄兰兹不断逼近。 再次将自己转化为不存在之物的厄兰兹勉强躲过了这一轮攻击。 他猛地一跺脚,大地皲裂的同时,从那些冒着紫色光芒的裂口当中,涌出许多虚幻的骷髅和灵体,它们用自己的身体和那些生物相碰撞,创造出满地残骸。 在这道冰岛民俗死者复生术下,生和死的概念暂时互相抵消,为厄兰兹创造出了施法的空间。 娴熟地变出四十九乘四十九的幻方,厄兰兹用伊诺克魔法拼出古兰经中的天使名,一束赤红至极的光芒随之从他拼出的名字中涌出,烫溶了那些不断增多的血肉机械混合人。 正当他打算推出下一个单词时,他面前铺开的幻方突然不稳定地波动起来,里面的字母也随之活了过来,开始朝着厄兰兹缠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文学迷为你提供最快的诡秘之主:荒野朝圣更新,第三十九章现代化战争免费阅读。 第四十章 本应如此 “喜欢吗?我给你的小法术赋予了灵魂。” 随着花瓣边缘疯狂的舞动,戈达的脑袋发出一连串非常人能理解的笑声。 生育的污染和炼金术士的赋予灵魂能力互相结合,创造出了这种奇诡的效果。 而赶在厄兰兹解离这道法术之前,桑的口眼都突然张开,冒出澄澈至极的太阳光。这光芒甚至灼伤了戈达的血肉,但他却依旧痴狂地看着那头颅。 一束滚烫的火光划破距离,直直地射中了已经失去所有护身术的厄兰兹。 滚烫的火焰灼烧着厄兰兹的皮肉和身躯,当他趔趄着落在地面时,他身上的皮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露出一副眼球凸出,血管涌动的血肉人脸,以及指甲脱落,血肉模糊的双手。 极端的痛处撕扯着他的神经,而他抓住这一瞬星光体上的恼怒,变成一道毒咒甩出。 相同的痛苦让戈达的引导也中断了一瞬,没能来得及生产出更多的怪物,厄兰兹则张开嘴,用燃烧着的声带发出了一种具有神圣性的发言——赫尔墨斯至高训诫术。 “我是人的牧者,主宰万物的意志;我知道你渴望而我无处不与你同在。” 三个虚幻的身影在那一瞬间和他互相重叠,戈达身上的血肉随这一句话传出,而逐渐失去控制,猛烈地爆炸,自毁,变成满地失去活性的血肉。 深红色的污染痕迹从中升腾起来,被提纯后又回到戈达体内。 那两颗头颅都因此发出极端的尖叫声,嘶吼着疯狂甩动,没有任何意志能够抵抗这种直接涌入的污染。 厄兰兹直接用灵性刺破了自己的双耳耳膜,耳朵涌出乌血,随他抬起手做出拉弓状动作,金色的弓箭随之浮现,仿佛一击能射穿太阳。 金乌之箭离弦,当它命中咆哮着的血肉时,刺目至极的光芒爆发了出来。 一切邪恶的意味都在光芒中溶解,只剩下抛光过的元件和散落满地的金属物件。 在那光芒当中,厄兰兹看到了桑的灵魂。 她朝着厄兰兹露出一个凄楚的微笑,淡化消失了。 欲望母树的污染暂时被压制了。 强电再次从线圈残骸上亮起,电磁效应下那些碎片再次重组,只是没有了之前那种邪异的血肉植物,变成了悬浮在半空中的机械生物。 金属是它的脸,齿轮是它的关节,轴承,水管和玻璃管是它的四肢,它身上点缀着轴承,锅炉和传动装置,绞盘有节奏的旋转声中,基本物质单元环绕着它盘旋。 白和金的虚幻闪光驳杂,在它脑后构造出纯粹的几何图案,不断变化,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简练,和谐,完整的美。 戈达抬手朝着厄兰兹,分开五指。 哈瑞斯方程组:空气动力论。 四周的空气猛烈地搅动起来,把地面的灰烬和空气当中的臭氧全部聚拢起来,以厄兰兹作为风暴眼位置高速旋转起来,流体流速的压强把厄兰兹卷在其中,几乎快要扯碎他的身体。 更难以理解的地方是,空气中代表大气,气流的象征符号不再听从厄兰兹的法术,它们被另外一套理论坚定地控制着。 在那一瞬间,两人都没有发动攻击,厄兰兹看了一眼戈达,满意地笑了。 他笑得脸上血痂脱落,把齿缝里浸成一片红。 “干得好,兄弟。干得好。” 轰。 戈达握紧伸出的手,高浓度压缩的臭氧引发了剧烈爆炸,把厄兰兹部分碳化的身体淹没了。 一张秘术纸人落在原地,被火焰烧得粉碎。 而戈达身边则浮现出了许多复杂而精密的公式和模型,通过这些演算,戈达可以直接强行算出在有神秘学参数影响的情况下,会导致的物理现象。 然后依靠炼金术士具有的赋予灵魂能力,以及对物质的基本炼化,手动调节神秘学参数,并引发物理现象...如果他能够有更高的序列,或许真能,真的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的理想物理世界。 厄兰兹意识到,这是他们物理-神秘大一统理论的雏形应用,在戈达获得神性之后,终于有了初步成就。 可惜啊...那污染无法去除。 想到这里,一滴泪光从厄兰兹眼角闪过。 他抬起手,放缓了施法攻击的节奏,转而变出一道特洛伊七重盾,进入防御阶段。 睁开用于解析的黄铜双眼,他希望能尽可能多保留下一些。 这些珍贵的思想财产,也许之后几千年,都不会再有人想出。 戈达随手扯过一个建立好的模型,那模型发着光的线条和结构把厄兰兹框在其中,四个维度的坐标轴被戈达调整具体数据,从各个刁钻,但精准的角度射出电浆团。123???Жú?.??m 如果厄兰兹不开启窥秘之眼克服正常人的视力死角,那么实际上每次攻击,戈达都能精准地命中人类视野的死角范围。 护盾一层层开裂,而戈达的攻击则变得更为猛烈。 金属做成的左手优雅地向下一挥,一道哈瑞斯方程组被丢进大地,猛烈的化学反应在炼金术士能力的催化下进一步加快。 当厄兰兹的最后一层法术护盾被击溃之前,大地深处也传来了轰然振动—— 靠着对大多以硅酸盐形式存在的泥土进行多次高频化学反应,以及对已有的元素配合组成,戈达催化出的硝化甘油爆炸直接覆盖了被困在物理模型中的厄兰兹。 在持续数分钟的爆炸当中,戈达直接从地底抽出合成的化合物,按照特定的顺序,公式演算后赋予加速度和初速度,从各种刁钻的轨迹轰炸厄兰兹。 而厄兰兹则不停地使用变形术,传送和各类咒语防御或躲避,时不时将飞往自己的东西变为一群白鸽和成簇的鲜花,进一步激怒戈达。 用法术接住迎面而来的氢氧气体爆破,厄兰兹手心中雷云闪动,盘旋着化作一道亮白色的闪电,带着暴君领域的神秘学标识,轰然朝着戈达炸去。 而戈达则一甩手,一个悬浮在他身边的球形设计图骤然放大,变成完全理想状态的法拉第笼,用一层完美导体化解了本次法术攻击。 生成的电子风则打着旋,推动着更为猛烈的攻击不断传出,散落满地的硅单质被纳入反应系统中,和别的物质化合为硅化物。 不同的化学物质,混合着被附加了神秘学效应的炼金术爆炸,以及各类极端的外星天文效应一并压向厄兰兹。 巫师面对着扑面而来的红雷云层,以及藏在其中的成簇打击,神情庄严地抬手前推,一句诺斯替语法规立刻成型。 【此地现实减弱,神秘加强!】 在戈达身边漂浮着的各类物理模型随之严重扭动起来,参数的巨大波动和计算公式的错误让这些模型不再有效,重新推演则需要时间。 而厄兰兹抓住这个机会,利用神秘性极大扩张的瞬间,双手抬起,施展了一道iao保护公式。 这道基于u.d兄弟会的神秘学仪式被浓缩成一个法术,用于集中和保护。 不再受哈瑞斯方程组影响的大多数效应迅速自发溃败,陷入了严重的混乱状态,只剩下戈达施展的非凡能力还保持着作用。 而即使是这道火星风暴,也被厄兰兹利用iao公式聚拢成一个灰团,再次甩出时,则利用iao公式和逆卡巴拉十字的等效,化作一道驳杂的灰白十字虚影猛地涌出。 一只只苍白的飞蛾从厄兰兹身上飞出,他张开嘴,成群的飞蛾随之涌出。 “朋友啊,你做得好。” 厄兰兹的身体溃散了,变成了成群的飞蛾汇聚,它们拍动着的翅膀带动起一片片光影,后面映照出的是宏伟的法术模型和框架。 诺斯替登天术。 “该休息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文学迷为你提供最快的诡秘之主:荒野朝圣更新,第四十章本应如此免费阅读。 第四十一章 非人与人 当这句话从飞蛾群中发出时,是飞蛾们拍打翅膀所发出的轰鸣声汇成了一片。 从那些虚幻的知识当中,有一簇深蓝黑色的火焰缓慢地燃烧着。 那是厄兰兹基于自己晋升时,窥探到的第七个光辉球体中的知识研发出的法术,也是他即将用来毁灭整个特里尔要用到的仪式的雏形。 最大的“严厉”,是造物形态的完全毁灭。 而这个法术,正是为此而生。 泰勒玛的潘神之夜术。 飞蛾们聚拢成团,在此时的戈达眼中,所有的飞蛾都在扑闪着翅膀上的眼睛,纯粹的黑蓝色扩散开来,在一种混杂了近乎旋律和噪音的躁动中,彻底粉碎了戈达的身体。 同样暂时被粉碎的,还有戈达肉身上的那部分污染。 “...哇哦。我还没死...?” 戈达悬在半空中,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光洁如新的双手。 “是的。你还没死。” 飞蛾聚拢成形,厄兰兹摘掉自己头上的软呢帽,犹豫着想要开口。 “没事,老严。都过去了,我知道你没杀桑,除了这里不是家以外...我都知道,你在骗我。” 戈达的灵魂笑着蹲坐在地上,本想伸出手去扶一把厄兰兹,却又因为自己还有污染,尴尬地笑了笑,把手收了回来。 “毕竟我又不是傻子。我早就用梦境占卜封印物确认过了不是你诅咒我,桑出事的时候你还和我在一起,德威那王八蛋...” 说到这里时,戈达的灵体上猛地亮起一阵血红,恨意闪动。 “他死了。我杀的。” 厄兰兹的语气有些颤抖。 “..那就好。别哭丧个脸啊,老严,笑一笑。男子汉大丈夫,到这世上走一遭又何妨呢。” 红光收敛,还是灵体的戈达本想打个响指,但因为发不出声音也就作罢了。 “...你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我能叫一声兄弟的人了。除了你,不是死的就是假的。” 厄兰兹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仰着头看向天空。 “老实说我真是对这鬼地方失望透了,高位的人成天就忙着搞社交,拉拢这个拉拢那个,所有人都在骗你,所有人都想杀你,利用你....” 揉着自己发疼的额头,厄兰兹用余光看到戈达坐到了他身边。 “确实。你过得比我惨啊,老严。不过现在咱们算是难兄难弟了...我本来设计了一个人工智能学习程序,把我自己的反应输入了进去,本想着要是我死了,或许还能当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结果老子被污染了,我也不知道我写的代码会不会有问题,何况是几千年后,这个世界的人还会不会发明计算机,也许他们会发明第三代差分机?” 戈达打趣着,仿佛他们还在未来号的甲板上。 “是啊,也许真会呢。你看这破时代像什么样,大地母神的教会百姓挨饿,机械之神的教会连科研精神都没有...反倒是愚者的教会教出了聪明人..哈。” 厄兰兹耸了耸肩膀,冷笑了一声。 “啧,可惜这儿没有烧烤摊,要是在我们老家那边,我们踩着个凉拖,吃着烧烤慢慢聊该多好..我可能去石油勘探局那儿打工,你可能在写书或者搞学术啥的。” “..确实。” 看着戈达的灵体,厄兰兹站起身来,在地面绘画出复杂的仪式阵,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各种符咒,材料和魔药,撒在各个关键节点和位置上。 “诶,你干嘛呢,老严?” 即使变成了灵魂,即将进入冥界,或走向彻底的湮灭,戈达也依旧很好奇。 “广涛啊,我问你个问题。” 厄兰兹半蹲下身,抬起眼睛看向戈达的灵魂。 “你想死吗?” 戈达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我和你解释一下。这个魔法,能把你的灵魂保存在这块水晶里,以你的非凡特性为基础,以我的法术为辅助,加上一个封印,我能确保你被污染的灵魂不会伤害到别人,而你的意志会陷入沉睡,直到我解除你灵魂上的污染,帮你再造一个肉体。” “你愿意以这种形式活着吗?不会痛苦,一切如梦。” 那双烟灰色眼睛的主人这么说着,等待着一个回应。 “好。老严。兄弟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但也别太有压力,你该吃吃该喝喝。” 灵魂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给厄兰兹比了个大拇指。 “晚安,兄弟。” 一个有些苦涩的笑从嘴角绽开,厄兰兹抬起手,从他的手心中浮现出几条青蓝色的符箓,轻柔地包裹住戈达的灵魂,让他沉沉地合上双眼,抑制住了那些深红污染的扩散。 然后,厄兰兹以他此生最大的集中力,把这个灵魂导入了水晶当中,融入了完整炼金术士非凡特性的水晶散发着通透的明黄色,稳定地漂浮着。 收好这块宝石,本打算离开的厄兰兹却被灵感触动拦住了。 “稍等,年轻的巫师。” 雷鸣般的声音从厄兰兹脑后传出,化形为一位国王形象的魔神之首巴尔从符号中走出。 “有何贵干?”厄兰兹语气里没有多少好气,下意识地把宝石放进自己法术制造的隐秘空间。 “我希望你不要心软了。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时,厄兰兹先是抿着嘴唇,然后转瞬间露出一个笑容。 “当然,我明白。巴尔,来,坐着吧,我和你讲个故事。” 厄兰兹很自然地盘腿坐在地上,而巴尔犹豫了一会之后,变出一把扶手椅,然后坐在那上面。 “很久以前,有一头非常自尊自大的龙。他还很年轻,很强大,也因此,很喜欢战斗。” “而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老巫师,老巫师有一顶很奇怪的彩色帽子,让那头龙看得入了迷。” “等到那头龙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脑袋上多了一颗奇怪的宝石,而他则突然对那个老巫师,内心充满了崇敬和尊重。” “当然,老巫师理所应当的成了这头龙的主人,骑着龙,飞往了很多地方。三十年来,老巫师对龙说了很多话,有些是废话,而有些很有趣。” “他们见识过了很多风景,很多地方和色彩。” “而突然有一天,老巫师说着说着,就死了,因为他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当死神带走老巫师的时候,也带走了老巫师的法术。” “巨龙当时只觉得脑袋剧痛,便从空中落了下来,一头高傲的龙,不得不挣扎着从臭水潭里爬起来。” “哦,那个时候,他先是失落,后是愤怒,因为他被一个老法师驱使了三十年,他狂怒地飞起来,沿途烧毁了数不胜数的村庄,只是因为有人看着他被人骑着飞过天空。” “再后来,他甚至飞到了老法师的故乡,把那个地方烧了个空。他杀了那里的所有法师,烧掉了所有的魔法书,吃了所有的孩子。” “然后,它蹲在教堂快要垮塌的废墟上,看着目光所及的一片焦土,心里却并不觉得释然。” “他开始逐渐摆脱那种狂怒,看着这些被毁掉的文明,他开始思考,自己痛苦的源泉在哪里。” “他发现,实际上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嘲笑过他的过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揭开过他的伤疤。他自己竭尽全力想要摆脱的东西,是他的‘命运’。” “作为法师坐骑的三十年里,他既没有遭受现在这样的偏激情感折磨,也没有惶惶不可终日。相比起来,他复仇的那五年反而痛苦得多。” “他唯一引以为耻的,只不过是被一个了不起的法师当做了坐骑,而三十年,对于一头龙而言,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让他痛苦的,到底是别人,还是他自己?” “人们往往意识不到这一点。我也才刚明白这个道理。” “当时我看着哈瑞斯,我很疑惑,但现在我明白了。” “因为我们朝生暮死,所以想要永生不朽,因为我们卑微,所以想要权势逼人,因为软弱,所以我们成天叫嚣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命运,什么是命运?命运就是能改变的和不能改变的,能选择的,和不能选择的。命运给了我一条孤独的路,那我就会走下去。” “有些时候,我看着那些悬挂在我们头顶的东西时,心里除了敬畏,好奇和感慨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怜悯。我怜悯他们的挣扎和痛苦。” “他们是那么渴望生存,那么渴望,对自己毁灭的命运致以最大的不可接受。” “似乎人性在他们身上只剩下算计和逃避,还有令人恶心的固步自封。即使现在想来,我还是会觉得恶心..说到底就是,还是那么懦弱和无能,没有任何生命形态超脱后应有的姿态。”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很清楚,自己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但毫无疑问,我也不是神。也许你可以叫我大他者?哈,开个玩笑。” “当我升得更高之后,我将有近乎无穷的时间,观测星云的坍缩和再生于我而言不过是等待一朵花开放,我们有一个无穷尽的美妙世界可以观察,一个极微观的世界,和一个极宏观的世界,都在那里等待着我们。” “那个时候,还拘泥于用几个小东西讨好这个讨好那个,何尝不觉得可悲可叹呢?” “总有人觉得神性和人性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觉得好像自己作为自己的那点东西被清除了,便什么也算不得了,于是把神性看得和洪水猛兽般,谈到便要色变。也有人觉得神性就是最好的,于是忙不迭把别的一切都丢掉。” “而实际上,我们总是有自己的选择的。与其寄情于人,倒不如寄情于这宇宙慷慨壮美的秩序和规则。” 巴尔皱着眉头,半天没有开口。 “所以就是这样。我不会怜悯,也不会有负罪感,道德也和何以为人之间没有关系。” “即使,我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也是走在所有人的头上。” 厄兰兹把双手背在背后,露出一个踌躇的微笑。 “你可以说我是天煞孤星,活该绝后,也可以说,我的命运是煌煌燎燃的战车...” 他站起身,背对着耀眼的太阳,脸上蒙着一层阴影,亮紫色的双瞳明亮依旧。 “所以所过之处,一切都要烧个粉碎。” 第四十二章 及时止损 “我明白了。” 巴尔略微颔首,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身。 “我希望你真是如你所说的明白了,巴尔。” 厄兰兹理顺自己身上的修士袍,踏入虚幻的传送门当中。 而此时,位于特里尔的机械与齿轮之神教会中,虔诚地跪在齿轮圣徽前祈祷的天使博诺瓦·古斯塔夫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预兆。 那种预兆几乎不来自于灵性,而是直接以画卷的形式铺展在脑海当中。 ——万机之主正在对他下达神谕。 他更为虔诚地合拢双手,全身心地接受神赐予他的使命,然后毫不怀疑地站起身来,和最精妙的机械那样,开始履行神赋予给他的使命。 这是绝不会错的,也因此没有任何空间留给怀疑。 他走到机械之神的圣徽后方,伸出手拉下各种拉杆,调整旋钮和喷着蒸汽的齿轮,每一次都全身心地投入,从齿轮转动的秩序声中倾听神的教诲。 坐落在特里尔南方的圣斯蒂德连大教堂数十年来,再次传出了特殊的转动声。 这声音越过特里尔波光粼粼的河道,穿过彩色砖瓦装饰的街道,传到了所有机械之心的耳朵里。 在这一刻,从最基本的队员到正坐在贵族中的大主教,全部以完全相同的步调肃穆起身,面对着教堂方向点了一个完整的三角圣徽礼。 主的旨意已经下达。 “发生什么事了,副主教先生?” 端着茶的贵妇人略微皱起眉头,神情中有明显的担忧。 虽然贵族们对超凡的世界较为陌生,但也不至于完全无知,他们至少很清楚,是这些教会成员在保护他们免受超凡因素的威胁。 “我很抱歉,但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副主教按动了他手套下方,手腕部分的一个金属按钮,纯粹的黑暗从中扩散出来,把所有的日光都拦截在外。 与此同时,所有的机械之心都继续着自己的行动,巡逻,检查,结束任务后回到他们专门设计的无光地下室当中。 十五分钟后,圣斯蒂德连大教堂内,特里尔教区一位大主教,三位副主教和神使博诺瓦全部在无日光的地下室中秘密地聚集。 “1-90-01请求报告。” “批准。”博诺瓦的表情依旧平静。 “辖区内所有有关成员已经转移完毕,相关人物全部用炼金人偶替换。” “2-90-01请求报告。” “批准。” “辖区内有关成员总计15例,1例拒绝撤离,其余人物已经全部用炼金人偶替换。请问您作何指示?” “清除有关记忆后放弃,无光操作。” 博诺瓦转身看向地底密室的另外一边,眼睛里闪动着黄金般纯粹而解离的光芒。 “主已经揭示本次vx-09级超形而上学威胁,在主提供的四十五分钟内,中十五分钟按照预设计划,于无自然光环境下疏散虔信徒,后十五分钟有序撤离一切机械之心。” “除此之外的教会核心成员驻守教堂,准备执行最高威胁度神秘学传播阻断程序,尽可能保护在此期间求援的一切信徒。” 其中一位副主教张了张嘴,似乎想提问。 “这是神的旨意。” 听到这句话时,那位副主教便也闭上了嘴。 “主的意志,就是我们的命运。” 四位教会成员同声道,谦卑地低头,点出三角圣徽。然后不再拖延,动用位于地下室内准备好的神奇物品,迅速传送到各自辖区中,开始进行进一步的准备。 厄兰兹坐在特里尔的圣齿旅店门口,隔着报纸观察着街上巡逻的机械之心。 拥有了炼金术士有关知识的厄兰兹迅速从关节老化和磨损的程度,以及这些东西内部的供能方式推断出这些应该是早有准备,等到需要时可以直接批量放出。 不过这也意味着蒸汽教会做出了表态——他们需要一个神把权柄回收,以抵御即将到来的末日。 到时候对付他们也得花不少功夫... 厄兰兹略微思考了一会,结合以前和机械之心战斗的经验,他很清楚他们的防线应该包括了大量的封印物和机械化的各类人偶,武器等。 仪式从开始到彻底生效需要一定时间,在这段时间内造物主应该就会出手,避免永恒烈阳和风暴之主神降干涉仪式。 这就意味着到时候,背叛之宴的三位主角没心思管厄兰兹施法... 他从长椅上站起身来,收好手里的报纸,和街道上穿着黄金装饰的衣服,从各个地方而来的永恒烈阳的信徒们擦肩而过。 还有一个多月,这些家伙就已经开始入住特里尔的旅馆和公寓,开始为太阳巡礼做准备了。 也好.. 厄兰兹悠闲地在整个特里尔的街道上散步,靠着窥秘之眼和灵性直觉记忆下这些信徒聚集的地方,到时候法术节点会着重从这些地方开始爆炸。 等到这个检查工作完成,已经是夜里八点左右。 他从怀里取出怀表,确认了自己没有弄错后,转过几条街道和巷子,进入了他豢养那群信徒的地方。 为了避免一群外神信徒长时间聚集在某一个位置引发不必要的注意,他会定期要求魔鬼们提供新的场所安置这些家伙。 检查过自己施加在门口的各类咒语和防护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后,厄兰兹进入了门里,嗅着空气里那股让人反感的恶臭气味,清点了一轮教徒的数目。 除了掉了三十颗牙齿,两只手臂和四条腿,五只眼睛之外,这些教徒相处得很融洽,很好。 “各位。我有一个留给你们的嘱咐。” 星光在厄兰兹的掌心上方舞动,编制成诺斯替语的卷轴,从星光转瞬间化作实体存在,沉重地落在他手心当中。 “这里面封存着一道能够让封印物背叛的法术,当你们遭受阻拦的时候,可以使用。” 而厄兰兹没有说的是,如果他们的灵性不足以负担这道法术,那么他们身上的灵和血都会作为施法的代偿,被强行取走。 “而另一张卷轴能让物理规律暂时混乱,能用来麻痹机械。” 他又发给所有信徒一卷乌黑的卷轴,上面缠绕着复杂的咒文,不到时候无法撕开。 实际上,一个人一条命只够用一张卷轴,但他每个人都发了各一张,给人一种似乎用一张还能活下来的错觉。 “而如果你们没有受到阻碍,就按照我之前教的那样执行仪式...星光近在眼前。” 在刻意地限制这些教徒得到和外界信息的交流之后,厄兰兹成功地培养出了一种蔓延性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让所有信徒能得到的信息全部来自于他,以他为唯一标准。 “您的命令,就是我们的命运。” 其中一个被挖掉了眼睛,皮肤深蓝色的教徒虔诚地诉说着。 “很好。” 他坐到自己的书桌前,而地上的外神教徒们不停地祷告,颂念,默记着厄兰兹教给他们的那些法术,和最终会牺牲掉他们的致命仪式。 厄兰兹翻过书本的一页,躺在床上休息的嘉德丽雅也在梦中翻过身。 她被刺痛的灵感从梦中惊醒,有些恍惚地走出船舱,扶着栏杆看向波涛汹涌的黑色海面。 在先前的梦中,她看到一团赤红的火焰从天上落下,坠落进特里尔的城市里,燃起汹涌的大火,在黑色触手的狂舞后,一个穿着青黑色长袍的人在城市的余烬里放声大笑。 点点泡沫从黑暗中涌出,变成了穿着海盗船长正装的贝尔纳黛。 “你也梦到了那个梦。”她的语气并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是的。”嘉德丽雅崴起眉头。 “或许现在就该禁止我的船员继续研究诺斯替体系了。”星之女王低声道。 “还不是时候。他的锚非常特殊。不依靠信仰,而是别人的思考。如果我们禁止使用诺斯替体系,埃尔道斯会立刻把握到这点,而以他七号先生的身份,可以直接指认你是摩斯苦修会的叛徒。” 贝尔纳黛抓住问题的关键点,然后迅速提了出来。 “..是我状态不对。”嘉德丽雅晃了晃头,然后迅速恢复了那种冷冽的状态。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诺斯替体系也许也有问题。” “任何知识都有风险,那个发明已经是其中风险较低的了。我会从别的方面防范他,你也要尽快做出决定。”贝尔纳黛点了点头,深蓝色的眸子暗沉着。 “我知道。” 第四十三章 夏盖狂想曲 1354年7月20日。 太阳像火焰一样热烈地照耀着街道,来自世界各地的永恒烈阳信徒们,都骄傲地佩戴着自己的黄金徽章,交谈着自己路上所见的故事。 虽然天气炎热,但却丝毫没有动摇这些人的信仰。 因为特里尔城区巨大,所以每个小教区内都会有专门的布道台,由选中的信众进行发言。 而德朗克就是其中一位,很荣幸得到了发言的机会,此时他正面对着镜子里整理着自己的服装,只等正午十二点到来,就可以登上台准备发言。 正当他欣赏着自己的徽章,镜子里一个穿着青黑色袍子的身影让他背后汗毛倒立。 那个人双手简单地合拢,指尖对准了他。 “嘿,你是什么人——” 然后双手分开,德朗克在某一瞬间,惊讶于自己的视野一下子分得这么开,然后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他从中间被精准劈开的身体倒向两边,粘腻的内脏滑得满地都是。血从地面一路飞溅到天花板上,滴滴答答滴落着。 所有和德朗克一样等待发言的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被左右劈开。 顶着同样一张面孔,穿着青黑色修士袍,束着腰带,戴着黑蓝色软呢帽的瘦削男人陆续走出房间。 负责演奏圣歌的乐队们吹奏起金光熠熠的乐器,在庄重,热烈的乐曲声当中,许多个“厄兰兹”踏上了阶梯。察觉到异样,负责管理队伍的教士们陆续释放出光芒,朝着负责总管的牧首发去。 坐镇大教堂的牧首手中捧着纯粹的光束,接收着从整个特里尔传来的报警。 然后,祂发出的消息是: “继续游行,祂是我方修士,这是主的意志。” 字字不假,但字字都并非别人所理解的含义。 他虔诚地双手在身前合拢,指缝间夹着悬挂的十字架。 “这是时代的选择。” 光从大教堂开始,折射向四面八方,从光线中读取到信息的修士们都停下了原本的行动,逐渐放松警惕,开始等待布道。 厄兰兹站在台上,俯瞰着一双双热切凝望着自己的眼睛,双手摊开,开始了他的布道。 而乐队的演奏也从热切变得低沉,缓慢,顺着他的语调而转变。 “尊敬的同道们,烈阳的侍奉者,光辉的追寻者,契约的遵从者。” 当他开口时,世上就仿佛只剩下了他的声音,和越发低沉的曲调。 “我很荣幸,能够在太阳巡礼日布道,传诵我们主的福音。” “我们的主,永恒而古老的太阳神,自有万有的造物主,一和万的起始和结束....” 此时信徒们中开始传出怀疑的骚动,乐曲的调子骤然加重,急促而尖锐,猛地压下了那些杂音。 而有一部分人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那些演奏的人全部双目圆睁,眼球凸出,血丝遍布,他们的手和嘴逐渐和那些乐器长在一起,即使已经抵达了身体的极限,浑身颤抖,鼻孔冒血,也还在不停地演奏。 一种无形的恐惧逐渐蔓延。 “祂,被祂座下的天使背叛,分食了祂的血肉。” “你们敬拜的太阳,虚假的太阳,是当时张开嘴,和狗一样,吞噬了造主的心脏,篡夺了祂权柄的叛徒。” 冰冷的铁黑色眼睛从上而下地扫视着所有人,天空中的太阳光芒转瞬间变得极为炽烈,刺得所有人都无法睁开双眼。 一束纯白至极的强热即将落下时,却晃动了一下,在半空中弥散。 而当所有人才从这种异相中缓过来时,太阳途径的神官们立刻开始动手,站在各处的厄兰兹都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他们转过身,面对向自己发动攻击的教徒,然后握紧了左手。 就像一团纸团被揉皱,那些教徒的四肢先被扭转了关节,断裂成死掉的牵线木偶,然后这些肢体往内聚拢,他们脸上的器官揉成一团,朝内不停折叠,最后变成一个肉球,鲜血淋漓地落在地上。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整个特里尔。 那些演奏者已经因为缺氧而脸色铁黑,手指和金属融合,变成按键和弦,曲调失序疯狂,没有任何旋律可言,却又让人觉得似乎有什么可理解的部分,吸引着人继续倾听。 狂想曲旋律切割着倾听者的神经和耳朵,让他们都痛苦地挣扎着,恍惚间,冰冷的话语被强行灌进他们的脑袋里。 “永恒烈阳,风暴之主,知识与智慧之神,曾经都卑微如尘埃,跪在我主的脚前,而当我主遇难的时候,他们最先对我主的神躯垂涎。” 厄兰兹凝视着面前奔腾的特伦佐河,对地上因为痛苦而挣扎的人们视而不见。 天空中的太阳不停地试着发出强光,但越来越像是某种坏掉的煤气灯,只不过是闪一闪,便再也没有别的任何表示。 而此时,在诸多象征和权柄糅合而成的星界当中,一道踏着虚幻模糊海洋的身影浮现而出。 和祂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座宏伟的神国。 那神国形如黑色的教堂,里面镶嵌着不同生物的骨骼,邪异又圣洁。 这神国覆盖在了永恒烈阳的神国上方,正对着屏障的致命缺口处。 天上的太阳越发暗淡,一个黑色的影子越发迫近太阳,仿佛日食那样,循序剥夺着日光。 披着一身黑影的厄兰兹双眼放出亮紫色的光芒,神情庄重地开口了。 “看吧。伪神的信徒们。这就是你们伪神要为篡夺主权柄付出的代价。” “我,埃尔道斯·厄兰兹,在此预言。” “我预言造主将要夺回太阳的权柄,我预言叛徒中有人将要自愿皈依,我预言暴君将为此出手,但却无能为力!” 几乎是当厄兰兹把这句预言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第三段预言就应验了。 他的魔药在那一瞬间就消化了二分之一,甚至更多。 星界,风暴之主疯狂地带起一片片闪电,推动着物质,朝着黑暗的尸骨教堂神国轰炸而去,但那些尝试都是徒劳的。 造主漠然地伸出手,朝着那片无尽海洋组成的神国盖去,纯粹的黑暗便顷刻间覆盖在风暴神国外围,再也传不出任何雷声和响动。 造主的另一只手则托举着太阳神国,一只金色的火鸟在空中疯狂地盘旋着,飞舞着,每一片羽毛的侧翼都是蠕动的蛆虫和诡异的熔金。 它冲撞着造主施加的力量,却只能徒劳地撞回自己一次又一次。 在挣扎中,那只鸟那目光投向一片黄铜色的图书馆神国,而那里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赫拉伯根!赫拉伯根!!” 难以言喻的咆哮声从整个神国中响彻,还活着的太阳途径非凡者全部都听到了这疯狂的声音,其中三位序列四的副主教顿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而远在拜亚姆的戴里克也顿时觉得浑身滚烫,呓语和咆哮充斥着他的大脑,就在他即将进入失控状态时,一阵轻柔的灰雾庇护了他的神智。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把目光越过大海,看向特里尔的方向。 奥库赛斯没有等到来自赫拉伯根的回应,相反,属于赫拉伯根的神国甚至开始逐渐解体,一本本书籍溃散,一个个以阅读为乐的精灵陨灭死亡。 从那其中,析出了一份仿佛能看透万事万物的白色眼球状光团,和一只黄铜色的眼球。 身体由书架,书本和高山组成的古龙拍动着翅膀,他神国中的灵魂全被翅膀扇掉,只剩他本人,落在了造主的脚边。 祂谦卑地捧着阅读者途径的唯一性和序列一特性,匍匐表示臣服。 “赫拉伯根,等待您的归来已久。” 第四十四章 主赐灭亡 “是时候了。” 在日食覆盖下的厄兰兹仰头看向天空,露出一个疯狂的微笑。 “主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最后一句预言落下,演奏者们的身体也朝内坍缩,溃散,然后响亮地爆炸了。 他们爆炸时身体内的共振和响声,为这首狂想曲划下了最后的句号。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些诡异而难以理解的话语,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发出了第一声尖叫,疯狂地摘掉了自己身上佩戴的金属徽章,丢进狂奔的特伦佐河里。 惊恐成为了一种传染病,迅速蔓延到整个特里尔当中,人群变成人潮,拥挤着,挤压着,彼此倾轧着朝着特里尔城外跑去。 但那都是徒劳的。 活化过来的特伦佐河和莱恩河猛地升起乌黑的水幕,那些水幕上满是狞笑的人脸,嘲笑着他们愚蠢的信仰和选择。 而最先因为恐惧,不管不顾地冲向水幕后模糊自由的人,在皮肤接触到水幕的那一刻,就发出了尖厉,刺耳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脸——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的皮肤先是融化,变成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油脂,碳化,粉碎,被水幕主动地吞噬,吸收,最后彻底成为水幕的一部分,成为其中一张充满痛苦的人脸。 “停下!停下!!我喊你们停下!!啊————” 在人群最外层的人,现在成为了最悲惨的家伙。他们被不明所以的人群,盲目地顶到了最前面,他们明知道水幕是致命的,但却被背后无知而恐慌的人,活生生顶了进去。 蛰伏在下水道里的魔鬼们听着地上的动静,发出了狂喜的笑声。 随着一具具鲜活的生命,小孩,婴儿被丢进滔滔黑水里融化,河流的颜色也逐渐从黑色变成了红色,这血色的魔咒顺着罗塞尔布置的发达的下水道系统,蔓延到整个被渗透的特里尔城内。 惶恐不安的人们正在飞快地自我毁灭,有人直接从楼房上跳下,有的被人潮踩踏了成千上万遍,变成日食黑暗下不起眼的污泥,所有人都看不到彼此,但却偏偏还能模糊视物。 血红的光芒从道路表面铺设的石砖缝隙中透出,照亮了日食的黑暗。 在那血红的光芒下,他们都看见了彼此绝望而恐惧的脸。 他们哭喊,挣扎,跳进黑河里自我了断,跪下祈祷,向邪神,向看不见的太阳,向所有东西祈祷,他们开始吵闹,犯罪,自我毁灭。 而红光不为所动,继续变亮。 厄兰兹背着手走在街头,他脚步平缓,仿佛是出来散步。 披着褴褛长袍的外神信徒们和狗一样四脚着地爬行在他背后,跟着他一起就这样走过街头。 拦住他路的人都被拦腰截断,或者炸碎成血肉烟花。 而他只是漠然地行走着,不多看一眼,也不少看一眼。 终于,当献祭的尸体多得难以计数,两条河都变黑的时候,红光达到了极点。 天空中扯开一条血红色的裂隙,从那里面探出一只狰狞扭曲的巨手,那只手上缠绕着藤蔓和怒放的花卉,散播出极度的欲望感,所有沐浴在它光辉下的人,都开始沉沦在极度的自毁欲望中。 在尖叫,哭喊和祈祷声当中,厄兰兹启动了潘神之夜的第一部分仪式。 沉闷的爆炸声从城区最外围开始,掀翻地面的石砖,掀飞枯萎的树木,把房屋连根拔起,抛到空中炸得粉碎,人命就像米糠,被抛起,然后飘落,在地面砸得粉碎。 轰轰轰轰。 爆炸还在持续,并且越来越接近特里尔的城市中心。 踩着滚烫的瓦砾碎片,走过尸体焦黑的断面,干枯的血液,厄兰兹还在走着。 他走过的地方房屋断裂,火焰升起,有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跪在母亲的尸体前尖叫和啜泣。 贤士冰冷的目光挪了过去。 砰。 小小一声爆炸后,世界又回到了自发毁灭的安静当中。 魔鬼们狂笑着,变成畸形的模样,拍打着翅膀飞在空中,从烧毁的废墟里搜寻着任何一个幸存的受害者,他们狂笑着把这些人用脚爪抓住,带到猩红的天空中,然后看着他们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随着他的行走,他身后爬行着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多。 他带着他的追随者,走到了在烈火中摇摇欲坠的烈阳教堂正前方。 厄兰兹面无表情地一手抬起,高高指向天空。 “我预言,你将坍塌毁灭,正如你愚昧而短浅的主。” 下一刻,随着一根承重柱再也不能忍受高温的折磨,宏伟高耸的教堂就从那里开始,朝下垮塌。 沉重的砖瓦随着烟尘,结束了它们伫立数百年的历史,曾经辉煌极彩的琉璃穹顶,在刺耳尖厉的玻璃碎裂声中垮塌成满地碎片,蒙着灰尘和血污。 他没有继续去看,只是从黑暗中抽出他的旗幡,他朝圣的旗幡。 双眼流血的厄兰兹闭上眼,滚烫的热风裹挟着尖叫,和近乎消失的啜泣声从远处传来,把他的旗幡高高扬起,血肉烧糊的味道引导着他往更远处前进。 在他身前大概一公里左右,蒸汽教会的修士们正在紧急疏散一大批群众。 在他们的引导下,群众们进入了地下室,教堂,衣着凌乱,浑身血污和泥土的人们挤在教堂里,恍惚地看着教堂彩绘玻璃上,一个个挪移的扭曲黑影。 恐惧笼罩在这里,像无声的地窖,酝酿着更深层的惨剧。 随着大教堂开始喷出蒸汽,转动杠杆,铿锵声中地皮也被掀起一大片,露出机械教会潜藏已久的准备措施: 一台台蒙着灰的武器抖落灰烬,机枪,炮台,机械人偶从中自发转动履带,全方位保护住教堂,而教堂圣徽上点缀的每一块黄铜齿轮,此时都发挥出封印物的效果。 纯粹的金光形成了一层护罩,把教堂牢牢地保护在其中。 一阵阵安神感从教堂的吊灯里传出,安抚着受难人民的内心和苦难。 而在教堂外,双目流血的厄兰兹拄着手中的木杖,踏过滚烫的道路,继续顺从命运的指引,朝着他要去的地方走去。 四个闪烁的光点从空中落下,那是烈阳教会的主教们。 “你该为你的罪行受永世折磨!!你的道路到此为止了!” 其中一位恼怒地咆哮着,手中凝聚出一束无暗长枪,即将抛出之前,厄兰兹睁开了他空洞的眼眶,只有黑暗和血液的眼窝深陷,在一瞬,让那位半神神志恍惚,无法攻击。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走在一条什么路上,我有个预言赠给你们四个人。” 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种从大地深处蔓延出的恐怖束缚着其余半神。 “主赐予你们灭亡。” 厄兰兹抬起血肉模糊的指尖,朝着黑天指去。 在那里,背叛了造物主的叛徒正在痛苦地惊声尖叫,而这一声尖叫,响彻在了那四个半神脑海当中。 灿金色的烈焰从他们的眼口中喷涌而出,在不可思议的叫声中,他们全部化为了乌黑的灰烬和残骸,落在地面,燃烧着残余的余烬。 厄兰兹继续往前走去,木杖碾碎尸体的残骸。 他知道,无人可挡此路。 第四十五章 月童降生术 “拦住他。” 履带滑动的声音从破损的巷道中传出,一条条金属履带承载着重机枪,密集的火力网络横在厄兰兹面前,脸上沾满灰土的蒸汽与齿轮教会副主教目光沉重。 某种撕扯的声音从朝圣队伍中传出,匍匐在地上的几具身体抽动着,失去了生命和血肉,而他们饱受污染的灵体,裹挟着消解万物的法术效果迎面扑来。 机枪喷吐的火舌和子弹全部穿过了厄兰兹的身体,他比鬼魂的梦更轻,更模糊。 咆哮的灵体在自焚时发出尖锐的叫声,掀翻沉重的机枪,枪管在地上摔得粉碎,和那些黄铜弹壳一样打着滚落进河里。 负责操作枪械的机械之心们双眼无神瘫倒在地,他们的尸体上没有一道伤口,只是灵魂就此和肉身分离,朝着天空中的猩红巨手飘去。 整条队伍无声地爬过,举着旗幡的厄兰兹和副主教擦肩而过。 通识者的完美记忆能力让此事成为了他之后的梦魇。 他永远也不会再忘掉那双垂发下浑浊的灰色眼睛,一双腐烂了比千年更久的双眼。 【回去吧,这是我赠给你的预言。】 没有话语传出,只是一行渗着血的单词钻进了副主教脑海中。 副主教并未反抗这句话,他选择了顺从,并转身朝着教堂走去。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是阻止这个鬼魂继续行动下去,因为那并不是他们能阻挡的。 保护住教堂内那所剩不多的千余人,就是他们现在能争取的最好结果。 他们是目前来看,为数不多或许还有希望存活的人。 失去了最后的阻拦,朝圣的队伍缓缓地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从裂缝中渗出的血红色微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畸变的怪物。 特里尔中央广场草木凋敝,在畸变红光的影响下,它们变成了某种紧密互相缠绕,抽动的活化物,把纯粹的本能动力发挥到极点。 青蓝色的袍摆晃过这些草木,让它们都燃起黑火,烧得焦黑破碎。 铺满广场的石砖现在散落得随处都是,罗塞尔雕像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水管被拦腰截断,汩汩流出满地的乌黑废水,散发着腥臭和腐败的味道。 满地燃烧着的东西除了建筑,还有残缺的人类碎片。 厄兰兹停下了脚步,站在广场的正中心,仰起头看向日食的太阳。 “是时候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外神的信徒们全部按照预演好的位置,爬行到自己对应的位置,环绕着站在正中间的厄兰兹。 根据厄兰兹的测算,知识与智慧之神的神国崩溃,加上永恒烈阳神国脆弱时,维持外界屏障的强度会变得最低。 杀掉整个特里尔前四十万人的灵魂和献祭呼唤来了法布提的一只手。 法布提作为恶化的阳性象征,和污染其的邪神象征组合起来,构成了这个仪式的第一部分。 这一部分法术是子宫,要准备孕育生命,迎接更为彻底的毁灭。 否则,也称不上灾难。 下一道法术要杀掉特里尔剩下的所有人。 从城区到郊外。从地下到地上。 “关乎神圣的虚无之三。” 厄兰兹语调平静地叙述着,手中浮现出一把透明的刀刃。 他抬起刀,平滑地在自己的喉咙上横拉一刀。而第一圈的三位邪教徒同样效法。 这是一个精细的操作过程,需要划破恰到好处的动脉厚度,令它在诵经导致的共振和动脉本身涌血的压迫里下破碎,而不能直接割开。 “nuit、hadit、ra-hoor-khuit,只有神殿之主才能理解。” 刀刃稳定地从左手手腕上划过,涌出汩汩的黑血。 这一步需要精准地切在桡动脉上,不能切断手臂神经。第二圈的教徒们也随之效法。 “它们在深渊之上,包含了所有矛盾。” 抬起刀刃,在自己头皮上切出一个流血的十字,十字的结构必须左右对称,刻出希腊受难十字,而第三圈教徒效法此术。 “在它们下方是混沌和巴巴隆的二元显现;它们被称为父亲和母亲,但并非如此。它们被称为兄弟姐妹,但并非如此。它们被称为丈夫和妻子,但并非如此。” 他把匕首伸进自己的眼眶里,左右旋转,精准地切开视神经和血管,让新生的眼球滚出双眼,它们漂浮着,分别冒出两个诡异的符号。 第四圈信徒无声照做。 “一切的反应是潘。潘神之夜是一切的湮灭。” 刀刃斜插入第四根肋骨和第五根肋骨的右边,朝上拉刀。 第五圈信徒胸前血液汩汩涌出。 “穿过深渊的是光,玫瑰十字,由毁灭而联合的狂喜,那就是道路。玫瑰十字是潘的使者。” 喃喃吐出最后一句话,厄兰兹拔出刀,猛地朝着自己的心脏刺去。 五圈信徒全部照做。 在那一瞬,一只巨大的独眼从缝隙中钻出,上下滑动着,看向大地上仪式场中的信徒们。 在厄兰兹的窥秘之眼当中,数百个饱受污染的灵魂从肉体中被抽出,面容恐惧而疯狂,却也无法摆脱他的法术。 它们环绕着他,缓慢地朝着天空中飞去,而与此同时,还有不计其数的,散发着白光的魂魄从特里尔的每条街道上升起。 那是横死者们无处可去的灵魂。 他高高地抬起流血的双手,在空中做出一个旋转扭动的手势。 那数百个污染深重的灵魂聚集在一起,变成一团浑浊诡异的漩涡。从中裹挟着十位外神各自的污染和影响,吸力从这里开始扩散,席卷了整个特里尔。 一道一道的白色身影从远方而来,被吸入这个污浊的光球,让吸力进一步扩张,扩张也随之加快。 生命的搏动感在厄兰兹指尖跃动,在光团中剧烈地抽动。用诅咒,怨恨,污染和巫术创造出的亵渎生命,此刻有了其雏形。 基于泰勒玛体系,月童传说而生的降生术已经成型。 “来吧,来。把这该死的地方烧成灰。” 带着狂热的神情,厄兰兹抬起手,把这团搏动的光团送上天空。 在光团缓慢升空的时候,潘神之夜的效果正在逐渐衰退,空中的裂缝也逐渐合拢,关闭,那只巨手在彻底离开前,用力地在空中狂舞,所经之处藤蔓缠绕楼房,盛开充满诅咒的花卉。 塔查姆和凯雯在街道上狂奔,在短短的那几分钟里,他亲眼看着自己家的豪宅被炸得粉碎。 成群的恶魔在天上飞舞,血红色的裂缝,还有恐怖的巨手,暴露在它范围内的人,几秒钟内就全部畸变成了怪物.... 如果不是因为凯雯用了某种魔法保护他,他现在应该已经发疯,甚至死了。 “亲爱的...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活下去。我在城外用你的名字存了我有的所有钱。” 一个翻滚躲过发疯的人,塔查姆双手握紧手里的铁棍,猛地敲倒那个还打算继续攻击的家伙。 两人往前跑了几步,侥幸翻滚躲过恶魔从空中落下的扑杀,蜷缩在垃圾桶制造的阴影后面,暂时躲过一劫。 空中的血红色光芒投射的影子变得低矮,光芒逐渐收敛,时不时传来猛烈的呼啸声——那是风被巨手搅动的声音。 这最后的疯狂没有持续多久,红光毫无疑问正在溶解。 当最后一抹红光也消失,黑暗逐渐开始笼罩一切,但那是好事。 长出了一口气的凯雯靠在墙壁上,璀璨的双眼此刻蒙着一层灰。 她以前也是个普通的男人,父亲得了严重的肺病,那群魔女又要花低价强买他们家的房子。本来有一位好心的律师帮助了他们,让父亲熬到了病好。 但..就在他们打算搬家离开特里尔的那天夜里,父亲和他遇到了一个很美的女人。 那女人实在是太美了,美得他忘掉了律师的告诫。 结果父亲被杀了,他也只能接受那个女人对他的安排... 一开始就要去杀人...看着别人的身体在自己手里失去生命。 然后挑唆别人犯罪,犯法... 结果现在还变成了女人。 这些痛苦和折磨让他无时无刻都饱受煎熬,可他却无法反抗。 或许是得益于这种痛苦,她没有在巨手的影响下第一时间迷失,争取到时间,施展了一道法术来暂时保护自己的精神。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离开的足够远,基本上在巨手效果的最末端,并未被重度污染。 但即便如此,她也差点失控。 她出于同样的心态,救了塔查姆这个可怜的花花公子。 当初接近塔查姆,只不过是魔女教派内部的任务,可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任务之说。 他甚至对真相一无所知,只是那么痴狂地爱着她,即使他.... “没关系的,亲爱的,我们能扛过去的。” 看着憔悴的凯雯,塔查姆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 承受过那么多痛苦都不曾落泪的凯雯,此时却再也无法忍受住内心的痛苦,她蹲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竭力控制自己的哭声不吸引来恶魔。 塔查姆没有动弹,只是坐在那里,搂着自己的心上人,另一只手握紧了捡来的钢管。 一道从外面射来的白光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勾勒着她精致的面容。 与此同时,这道从天空上方放射出的白光,也照亮了整个特里尔。 白色的光球飞到了测算好的位置,在屏障的最薄弱处,无数多的巨脸朝着屏障内发出无声的咆哮和拍打,混沌疯狂,虚幻难测的力量从屏障一瞬间的裂口处传来了。 那光球在力量的照耀下,从幼体,蜕变成新生的神之子。 祂的头是无数多触须簇拥而成,和触须尖和头发一样,在空中优雅地划动着,祂干瘪空洞的身躯似人非人,纤细得看得出关节和骨骼,却又在细节处和人完全不同。 靠着知识荒野对位格的擢升,厄兰兹才没有因目睹那些东西遭受污染。 而除他以外,所有人都在这穿透了物质,穿透了灵的白光当中.... 蒸汽教堂,大厅。 “妈妈..我觉得..不太舒服...” 在母亲怀里的孩子咳嗽了一声,在之前那道即使是屏障也没能阻挡的白光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觉得自己变得格外难受。 然后那孩子开始剧烈地咳嗽,引起了驻守主教的注意。 作为序列三的“奥秘学者”,他通过鉴定,明确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正当他抬起手,准备直接分解那个被重度污染的孩子时,他自己的身体先被分解成了纯粹的物质颗粒。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整个蒸汽教堂内的封印物,和别的主教。 始终坚持防御策略的博诺瓦判断局势已经彻底失控。 因此,祂出手,转移走了暂时未遭污染的主教和副主教,借助万机之主的帮助,化作信息和物质结构,离开了被诅咒的特里尔。 而那个可怜的孩子咳出了满嘴触须,母亲看着孩子,眼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水,泪水里有成千上万虫一样蠕动的眼球。 所有人都疯了。 窗户破开,地窖大门被砸碎,教堂大门被冲垮,剩下的所有幸存者,要么彻底被月童降生时的广域污染畸变,要么便身灵俱灭。 而这一切,都在厄兰兹的窥秘之眼中清晰可见。 厄兰兹看着这个燃烧的城市,看着挤满街道的怪物和生物,张开双手,站在信徒的尸体中,站在城市的废墟中,站在特里尔的中心,仿佛要拥抱那空中的月童。 起初,他展开嘴,只能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声。 然后他自然地涌出一连串笑声,他大笑,放声大笑,笑得喉咙沙哑。 他是这特里尔里最后一个活人。 垃圾桶后,两个怪物并肩站起,落满地面的泪水还泛着光。 而在特里尔之外,位于海上的嘉德丽雅低下头,沉默不语,坐在黎明号上的贝尔纳黛低头看着诺斯替体系的七十七本书稿,把它们烧得粉碎。 贝克兰德的某所私人宅邸中,一个三岁的小孩突然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 位于应许之地,在造物主神龛前默默祈祷的乌洛琉斯转头,看向海那边的方向。 祂平静而漠然的目光,此刻依旧没有松动,但一滴银色的血液正缓缓地从祂右眼中流下。 祂看了一眼特里尔的命运,也看了一眼埃尔道斯的命运。 然后祂深深地闭上了眼,似乎是不忍再看,也可能是不愿再看。 “主啊。您的代行者已经完成了您的命令。” “不信的羔羊必要蒙难。” 第四十六章 陨灭 厄兰兹面对着自己法术创造出的月童,平静地等待着。 这团饱受折磨的血肉中充斥着星空外的恶意,但暂时还无法对他展开任何有威胁性的行动。 在设计之初,厄兰兹就考虑过用整个因蒂斯的地脉流动来控制它。 而现在,这个法术设计被证明是有效的。金色的链条在这条生物表面滑动,犹如蟒蛇般匍匐着。 也许再过十五分钟,这个法术就会因为反复对抗外神之子而损毁。 但那没关系。因为他不需要和这东西战斗,他只需要拖到最关键的那个时间点。 坐在烧黑的废墟上,他用目光悬浮起一罐焦黑的铁皮罐头,随着灵性的引导,这罐头也自然地落在他的手心里,用手擦掉上面的灰土,月桂叶的画像还清晰可见。 星界,永恒烈阳的神国。 在崩溃边缘的永恒烈阳挥出恒星级的强热和强光,但都被造物主脚边滑动的阴影旋转着吞没,始终没有出手的造物主眼中黄铜色的光芒转瞬间变得极盛。 祂往前一探手,抓住了永恒烈阳神国的最脆弱处,结合其内部固有的疯狂,堕落的意念,打出了决定性的一击。 二分之一的神国被这一击横着切断,从地上看去,便是黑色的太阳无声地溶解了二分之一。 属于永恒烈阳的象征和权柄都随着影子从祂身上划过而被夺走,残缺不全的金鸟身上不停地滴落着金血。 祂的鸟喙上下张合,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然后猛地转过身,朝着被黑暗吞没的风暴神国拍打着翅膀,在那一瞬间,祂的身上光焰万丈,急速消融着被施加在风暴神国表面的黑暗。 而感受到这种破损的风暴之主也增加了挥舞雷霆的速度,大海愤怒地咆哮着,不停拍打阴影的脆弱之处,试图进一步扩大这层约束。 这是永恒烈阳最后的疯狂,祂打算让上帝在体内复苏。 造物主用混杂着怜悯和冰冷的目光漠然地审视。甚至没有出手阻拦。 就在屏障即将破损的那一刻,祂却骤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挣扎欲望,甚至浑身燃烧着的光芒都褪去,变成烧尽后的深黑色。 那时,祂才看到写在空中的那段预言,并且,正是用从祂体内析出的部分权柄写成的。 如熔金,在空中颤动。 【奥塞库斯并不打算继续挣扎,上帝也没有从祂体内复苏。】 风暴神国上的黑色帷幕骤然拉拢,再次回归到先前的严重隔绝状态。 造物主再次出手,这次整个永恒烈阳都无声地陨灭了,祂的神躯在空中猛烈地爆炸,三份序列一非凡特性和唯一性都如同火球熊熊燃烧,顺着非凡聚合定律骤然飞向造物主张开的双手中。 而坐在地上的厄兰兹感受到魔药完全消化的提示,轻轻抬起一根手指。 指尖敲击空气,金色涟漪也随之荡漾开来。 当初被灌入河流当中的月桂叶此刻展现出了它神秘学上的作用,作为象征着日神阿波罗的概念,它给整个特里尔区域内附加了无可比拟的神秘学意义。 厄兰兹脚边投影出半径百余米的仪式环,它们彼此衔接,跨越了诸多的神秘学系统,但都充斥着对太阳和光领域的象征。 这纯粹的金光吸引着空中不断陨落的永恒烈阳非凡特性,而其中一份,裹挟着永恒烈阳之死而涌出的能量,好似一颗流星,落向大地。 这就是厄兰兹等待许久的时机。 奥库赛斯之陨灭。 金色的流星拖着闪耀的尾迹,划破了因日食而黯淡无光的天空,在那刻,几乎半个天空都被渲染成了难以言喻的璀璨金色。 曙光镀在遭受污染的特里尔城上,让所有污染的意义都迅速地消融。 随着它越来越靠近大地,地面甚至开始涌起猛烈的热风,灌过废墟的空洞,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强热压迫着胸腔和大地,把许多较轻的东西朝着外面吹飞。 许多脆弱的怪物,在这道法术的作用下被摧毁,焚烧,什么也不残存。 厄兰兹狞笑着伸出一只手挡住日光,身体化作成群的飞蛾朝着四处溃散消失,沉重的陨石砸向地面,也砸向了那暂时还无法行动的月童。 金光普照大地,跃动着,近乎让人目盲。 五分钟后,这道金光才逐渐收敛熄灭。 厄兰兹面无表情地传送回到特里尔城中,此时整个城市已经没有了任何存活的生物,即使是微生物和昆虫,都在三次大法术的洗礼下死透了。 而在曾经是广场的地方,安静地躺着许多非凡特性。 在最显眼的那枚金色特性之外,散落着各异色彩的别的特性。 那是月童体内析出的外神特性。其中的精神污染已经被祛除,但依旧和外神关系密切,具有强烈的神秘学连接效应,最好等到他有了天使的位格再开始研究。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你做得很好。” 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穿着纯白色修士袍的天使头顶着衔尾蛇光环,赤足从一座废墟后面走出,双目当中闪动着命运的轨迹和纹理。 “主允许你成为祂脚旁的隐秘天使,继续为祂效劳,在祂忙于回收权柄,弥补屏障的时候,继续作为祂行于地上的使者。” 乌洛琉斯伸出手,祂的右手当中安静地躺着一枚澄澈透明的独眼非凡特性,那特性如钻石般闪耀,看不出情感的倾向,只是漠然而圣洁,充满智慧的意味。 然后祂握紧手,把这份特性粉碎,在它缓慢聚集的时候,太阳也一点点明亮起来。 日光再次普照世间,把废墟照亮,照亮两条河流波光粼粼的水面。 在这纯粹的寂静当中,厄兰兹平静地坐着,等待特性再次聚集。 地面略微颤动,某位信使以最快的速度来了便离开,包裹里正躺着厄兰兹需要的辅助材料。那是他当初委托嘉德丽雅寻找和注意的材料。 “..材料没有问题。命运如此。” 乌洛琉斯似乎是察觉到了厄兰兹的警惕和怀疑,阖起眼这么说着。 光芒星星点点地汇聚起来,再次变成完整的贤者特性落在地面。 “自己把握吧,诺斯替。” 说完这句话后,乌洛琉斯便离开了这里。 厄兰兹拿起那份特性,转身带走剩余所有东西,前往了知识荒野。 在那里,他还有一个老朋友需要处理。 准确来说,是两位老朋友。 第四十七章 青黑贤士 厄兰兹坐在大荒野的土地上,面前是同样席地而坐的坡先生。 “所以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即将彻底摆脱凡人的身体,迎来难以置信的新生。” 坡先生面具后的声音罕见地平静了。 “这意味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是另一个成为天使的阻碍。因为这个过程如果我们分裂,必然意味着彻底的毁灭。” “因此,总得有一个死人。” 铁灰色的双眼落在了坡先生脸上,而坡先生笑着把脑袋往后仰去。 “你还是把我和你分割开,严道一,你怎么这么蠢得可爱?你以为否认我作为你的一部分,就能否定你内心的表达欲,你对美和艺术的追求吗?” “你没有发现随着你序列越来越高,我变得越来越正常,而你越来越疯狂吗?” 坡先生摘下了面具,面具后的那张脸让厄兰兹一瞬间觉得自己满脸长满了疹子,那感觉他并不陌生,那种从鼻尖开始的瘙痒感,脸皮被重度烫伤之后康复的那段时间... 那张脸就是他曾经的脸,一张瘦削,有着破溅式白色痕迹的脸。 “看着我!严道一!我就是你!你还不明白吗?你其实根本没有比那些人晚一年抵达这个世界,是你的精神沉睡了一年之后才逐渐复苏!” 坡先生咆哮着,而看向他的是一双冰冷的眼睛。 厄兰兹恼怒地起身,徒手捏紧了坡先生的脖子,看着顶着自己曾经那张脸的人挣扎的样子,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无动于衷。 “听着,坡。我不管你是谁,更不管别的任何事情,我甚至不在意我的过去,我以前那段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反正家回不去了,追忆过去不过是庸人自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结合你说的这些,我猜,我在被悬挂在那光茧当中的时候,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的灵已经残缺,衰弱了,但还是被抽了上去。” “因此,在我的灵进入死人尸体的那段时间,死人的灵消散了,而我残缺的灵补充了进去...” “但那不对啊?我只有一次复活机会,如果我在一年前就死了,就不能解释我为什么一年之后还能从隐匿贤者的爆头下复活...” 厄兰兹皱着眉头推理着,他的想法直接化作文字在坡先生眼底亮起。 “需要提醒吗?朋友?”坡先生的意识直接在厄兰兹面前投影出字迹。 “别打断我思考!”噤声的概念被直接涂在坡先生的嘴上,厄兰兹继续转移着思绪。 “有两件事情是确定的:1:我一定是在两年前进入这个世界的。” “2:我一定在一年前用掉了自己唯一一次的复活机会。” “因为我是从自己尸体上复活的,伯莎,桑,布洛尔如果有多次复活机会,肯定也会在自己的死亡地点复活,但显然不是,因为是我埋了他们。并时至今日也没有任何复活的迹象...” 那么两相推理,最终的结果即使匪夷所思,也不容否认: 那就是一年前我虽然没死,但是我的灵魂的确进入了这个苦修士的身体内。 复活的具体表现其实是修复肉体上的致命损伤,但实际上如果致死的因素在死后不会再让进入身体的灵魂和肉体分离,那么就不需要浪费复活的机会。 比如如果一个人被吓死,他是死于一瞬间的心脏骤停,灵魂离体,而等到一个新的灵魂进入之后,这具身体是可以再自然运作起来的,起搏就好了,不需要神秘魔法的帮助。 起搏,电击,电,雷电的权柄,闪电... 七十二柱魔神之首巴尔的权柄... 这个灵感厄兰兹没有放过,因为他是预言大师。他的灵感,有些时候就是真相。 但他林当初和我签约的时候显得很卑微,但是不过两个月,他就敢对我下命令。 如果他真的那么弱小,凭什么说不会让我死? 厄兰兹咬紧牙关,把坡丢到一边,开始调用自己在大荒野上的力量,用信息权柄检索发生在摩斯苦修会时这些灵体的对话。 但他林和赛吉的对话在他眼前浮现: “...” “比上一个合适。” “还有候选人吗?” “没有了,这就是最后一个。” 一阵怒火从厄兰兹心底燃起,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这群孬种在骗我。 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他们根本就不是躲在集体无意识里面,而是躲在知识荒野上面。 他们的能力也压根就没有那么弱。 至少,在厄兰兹序列七的时候,这些灵体就可以把厄兰兹的信息数据化保存在大荒野上,然后用类似于他序列四的时候那样,把数据化的身体逆数据化投放到物质世界,把灵魂再重置回去。 所以但他林那个时候才说不会让他死。 那么合理可以类推,从这三句话里,厄兰兹就知道这些灵体有办法锁定其余的,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灵魂,否则就不会用候选人的说法了。 他们要的,就是一个来自旧日时代,有充足知识,最好是神秘学知识的人。 然后,动机是半真半假的,他们的确希望再次存活,获得存在,但是并不是从0到1的那种活,而是从10到1000的活。 也就是说,这些混蛋一开始可能举全体之力,用知识荒野的权能,扫描了和自己有关的人,这并不多,但是足够确定谁是来自旧日时代的灵魂。 这种程度的信息量调动很少很少,但很有用... 然后他们再利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比如找一个位于与世隔绝的地方的人,然后吓死他,提前把灵魂导入身体,巴尔则负责把吓死的人心肺复苏。 给他留一次复活的机会,方便之后多次操作,再利用这种缺乏信息的人,创造出一个听他们话的蠢蛋,因为他们自己没有受肉,没有载体服用魔药。 其实说到底,他们有的力量很有限,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是知识,所以知道还有一部分灵魂存活。 等到灵魂降落的时候,他们自己也是有感应的,于是就可以立刻操作,吓死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替死鬼,把坠落的灵魂导入其中。 想的真好。 我一早就怀疑他们,但没有想到这个份上。 如果不是坡给了我这个最关键的信息,我是推导不出别的东西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坡。既然我们两个人总要合在一起,那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杀了我?”倒在地上的坡放声大笑。 “不。”厄兰兹露出一个露齿的笑容,尖厉的犬齿闪了闪。 “你他妈的真是疯了。”坡也笑了。 “是的,我他妈的就是疯了。这个世界比我更疯。去他妈的过去,我根本不在乎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这对现在没有任何帮助。少婆妈了。” .... 不知道多久之后。 厄兰兹吐掉嘴里坡的衣服碎片,感受着自己的心智体正逐渐修复,灵体得到复原,思考状态也恢复完整,拥有常规感性官能的感觉,调配好了魔药。 看着面前虚幻的魔药,又看了看受他控制的荒野外正飘动的大眼睛。 他仰起头,把魔药一饮而尽。 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开始虚化,四散。周围的信息也开始猛烈地挥动,属于厄兰兹控制领域的大荒野也正在不断扩张,最终,直到延伸到代表已知知识的大荒野被彻底覆盖住为止。 在大荒野外,在知识荒野上愤怒冲撞着的大眼睛无比恼怒,但却无能为力。 厄兰兹很轻松地顺着和自己建立起联系的灵界链接,抵挡住了各类符号和信息的磅礴冲刷,而他冰冷的思维方式,更是已经契合了许多其中的精神。 他维持着这种拉锯状态,缓慢而坚定地不断聚合自己的精神和散落的信息。 任凭知识荒野上的黑色浪涛不断拍打,厄兰兹都不为所动地聚集着自己的身体。 逆生树上又长出一个深黑色的球体,一条红色的细线在黑色球体下闪烁。 那意味着,他已经跨越了深渊的一部分,真正触碰到了不朽的边缘。 厄兰兹落在地面,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破布叠加起来的深灰色长袍,那些灰色布料材质和颜色驳杂不一,让他仿佛一片摇曳不定的灰色云雾。 银白色的发丝占据了他的鬓角,连带着让黑色的垂发也夹杂同色的发丝。 他的双眼中澎湃着信息,但那些知识生物却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 “但他林。把所有魔神都叫出来。” 厄兰兹背对着但他林,轻轻地捏住自己左手食指上那个浮现出的所罗门指环。 剩下七十一个身影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厄兰兹背后。 “跪下。” 厄兰兹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单词。 “巫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林皱着眉头。但厄兰兹只是发出一声浅笑。 下一刻,但他林的身体就被固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组成他的信息,符号,和象征全部被一个一个剔出来,变得血红,深黑,然后消失不见,粉碎泯灭。 “我喊你们跪下。” 青黑贤士漠然的眼睛扫过一个又一个灵体。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跪下的,在三十秒内,剩下的所有魔神都跟着跪了下来。 “很好。” 厄兰兹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七十一个灵体,在他背后,那些颤抖着的魔神全都遭受了和但他林一样的命运,身体被抽离,拆解成最基本的信息和文字,然后全部变得通红,焦黑... 最后被彻底删除。 “我不需要对我没用的狗。是时候该做另一番大事了。” 第四十八章 新式服务器 厄兰兹抬起手,捏住了大荒野上某个虚幻莫测的东西。 凭借贤者调动信息权柄的能力,厄兰兹把这串复杂的数据,知识和符号抽离出来,在他的规划和建模下,线条连接搭建起复杂的维度结构,绵延发展成宏伟的数据信息结构。 在不断跳动的神秘学符号和符印下,这个形状不断变换,在各种几何结构中折跃的光团逐渐成型。 七十二柱魔神的信息和象征,全部被厄兰兹收编在一个单独的环境内,让它能够以更高的效率和更为精准的方式响应各类仪式魔法和巫术。 一个不需要情感,只需要服从和执行命令,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自我完善的系统。 其实最早,厄兰兹打算设计一个神秘学上帝,比如三重伟大者赫尔墨斯。 但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有叫做“赫密斯”,“梅林·赫尔墨斯”这种神秘的角色,厄兰兹很担心这种设计会引发神秘学上的命运涟漪,为自己招惹到更多麻烦。 因此,他还是选择了创造这种暂时没有先例的法术中枢。 “早上好,盖提亚。” 厄兰兹看着自己创造出的造物,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早上好。尊敬的青黑贤士。” 光团缓缓地旋转着,从中旋带出一连串闪烁不定的法术符号和象征。 “去吧,执行你该做的事。” 吩咐完后,厄兰兹站在旁边,通过窥秘之眼,下达到整个诺斯替体系的使用者方面,开始观察是否有需要修复的漏洞和他暂时还没有意识到的漏洞。 成为贤者之后,神性的超脱让他可以分出一部分自己的信息段,然后和本身同时同步共享信息。 通过这种方法,他可以实时监控所有调用盖提亚中枢内法术结构的人。 在监控着盖提亚的同时,厄兰兹借用第一次创造盖提亚的经验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开始从大荒野中抽出越来越多的知识和信息。 在他的灵感和意志引导下,与之类似的二十一个神秘学服务器迅速被搭建起来。 它们有的形如黑雾弥散聚拢,安静地焚烧着烈火——那是基于左道自我神化理论搭建的。还有基于各种不同哲学思想,理论框架和流派体系创造出的法术中枢。 借助已经在广泛使用的诺斯替体系,厄兰兹一挥手把剩下的二十个中枢和盖提亚中枢连接起来,一条条隐秘的联系在这些知识上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宏大的板块。 基于这个板块,法术本身已经高度自恰。 即使是普通人,只要能正确掌握对应的仪轨和操作,应该也能调用这里最底层的法术... 并且因为结构基于已经存在的形而上学实体,而不是大荒野本身,因此,厄兰兹也不需要担心有人会顺着这东西寻找到知识荒野上。 乌黑的裂缝再次打开,在确认这个结构应该能够稳定自恰运行之后,厄兰兹为它施加了数道防护性质的法术,便将其丢下了大荒野。 用隐秘空间暂时让新构建的法术中枢“散味”一段时间后,他才解除隐秘空间,看着这些光团溶解在纷繁复杂的现实结构当中,他沉默地关闭了裂缝。 面对着最后一个,第二十二个法术中枢,他犹豫了一会,拿出了对应戈达的那块宝石。 一连串的信息被厄兰兹从中抽出,随他五指分开而在空中铺陈拓展—— 那是戈达把自己的人格和思考模式写成的人工智能。 起初厄兰兹因为担心会具有欲望母树的污染,而不敢直接使用这串代码。但现在,基于贤者对信息的把控操作能力,他能初步检测这些代码是否具有问题。 代码上光芒流转,从整体到局部,从最基本的命令符到句法结构,厄兰兹并没有发现任何隐藏的污染。 或者说,污染的形式太过于粗糙,污染戈达的欲望母树并不理解语法结构的内在逻辑,因此祂将其认知为一种无意义的密码笔迹,污染也就非常浅层次。 比如,祂并没有污染这些代码本身,而是污染了代码的载体,物质层次上的纸面... 带着这样的思想,厄兰兹调用了自己的权柄,逆着代码搜寻到戈达记录这些代码的物质载体上,作为天使的位格让他瞬间意识到异样,立刻切断了通讯。 果然是在纸上污染的。 出于谨慎,厄兰兹没有直接在大荒野上运行这段程序,而是利用隐秘空间,和数据上的隐秘能力,将内外信息交互隔绝之后,才尝试着利用已有的信息模型运行程序。 他抬起手在空中一点,那些分散的代码就聚拢起来,落在他的指尖。 在隐秘空间的青黑色壁障下,这团代码起初是一团摇曳的金光,然后,它颤动着,勾勒出一个穿着正装的人形,那五官和神情,毫无疑问正是哈瑞斯·戈达。 金色人形摘下头顶的礼帽,朝着厄兰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然后人影笑着,走上来拥抱了一下厄兰兹。 “干得好,老严。” 戈达拍了拍厄兰兹的后背,后退两步,似乎正在通过周围的信息不停地学习。 “你现在能得到的外界信息很少。不够大数据深度学习。” 厄兰兹颇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信息体,在他的窥秘之眼当中,戈达之前的行动是已经写进了程序最前面的部分,一旦程序开始运行,就会自动这么做。 而现在,程序正执行到进行信息获取和调用的环节。毫无疑问,厄兰兹不会让这东西接触到它不应该接触的东西。 “无法检测到程序名。” 戈达幻影此时顿在原地,一连串的error提示开始从他身上弹出。 厄兰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而是取出了怀里那枚宝石,把它安置在第二十二个法术中枢哈瑞斯-诺斯替理论当中。 法术中枢表面的几何图案缓缓地旋转起来,它外围旋转着各种不断起伏的函数曲线,但坐标轴上标注着的却是不同烈度的符号和象征。 紫和金不断地盘旋,交融,最终在这个中枢上融合为纯粹的灰白色。 在厄兰兹的窥秘之眼当中,一条飘舞着的隐秘联系像风里的丝带,无根地晃动着。 而他伸出手去,拈住那条隐秘联系,把它连在了戈达所编写的人工程序上。 不断报错的程序突然间停止了报错,呆滞的双目当中陡然间出现了一抹身材。 一个笑容突然从程序脸上勾勒起来,然后它开始环顾周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喊声。 “老子李广涛又回来了!哈哈哈哈哈....诶,等下,我怎么是金的?” 厄兰兹看着戈达疑问的目光,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没办法,这已经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简单来说,我把你的程序运行了起来,然后把你的灵魂放在一个信息体中间,让你的灵魂可以和信息交互,然后再利用信息的交互,控制你写的人工智能。” “并且这中间,有一个类似于网关协议的法术连接着你和你的程序,如果你出现任何被污染的征兆,我可以第一时间切断这个联系,让你继续被封印沉睡。” 在解释着自己的设计时,戈达也迅速地理解了厄兰兹的操作手段。 “听起来确实比较安全。以你那性格,我猜至少还有三条我不知道的暗中处理手段。” 他把手搭在嘴边,似乎正在习惯作为程序而和世界交互的感觉。 “实际上是四条。好吧,不谈这个了,我先想一个问题。” 厄兰兹摆摆手,坐在大荒野上开始思考未来。 第四十九章 沉默的塔罗会 灰雾之上,塔罗会。 “..特里尔被毁了。” 这句话从“正义”奥黛丽口中说出,在塔罗会的沉默里徘徊着。 “当天是七月二十日,永恒烈阳的巡礼日。正午十二点后,特伦佐河和莱恩河形成灵界和物质界的双重屏障,并在随后发生了全世界范围的日食。” “隐者”嘉德丽雅随后补充着,把她所知的情报也补充进来。 “目前任何尝试占卜和预言特里尔发生过的事情的人,都无一例外遭受了即刻的暴死和变异,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反占卜,至少要有真神的位格。” “在这次灾难结束之后,特里尔全境只剩下烧黑的废墟,和几十份残存的非凡特性。没有任何一具尸体有残存的灵性。总共死亡人数是,一百零三万。” “..你们有任何头绪吗?”伦纳德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但还是保持着自持。 “我怀疑这件事情和埃尔道斯·厄兰兹有关。这来自于我和神秘女王的预言。” “埃尔道斯?”伦纳德的眉头略微抬起。 “是的。埃尔道斯。他在一段时间前就请我寻找序列二的辅助材料,这意味着他或许已经在筹备成为贤者。而贤者的晋升仪式是掀起或者阻拦一场涉及高层次力量的灾难。” “...他多半是在给某个神打下手。”伦纳德皱紧眉头,红手套贴在脸上。 “你的意思是那次日食?”嘉德丽雅跟上了伦纳德的想法。 “是的。掌握太阳权能的神是永恒烈阳,他一个序列三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把太阳藏起来那么久,只能证明这背后是永恒烈阳的陨落。” “这点不假。世界各地都陆续出现了突然起火,会让人赞美太阳的圣水池等古怪现象,毫无疑问,那是永恒烈阳陨落时分离出的非凡特性。甚至有一份金色流星砸在了特里尔境内,让区域内的法术痕迹都被净化,无法推测到底是用了什么非凡能力。” “..那么范围就很小了。对全知全能五途径具有权柄需求的人,说到底最后只会有五位。其中三位已经僵持了很久,如果一者动手,另一者不会坐视不管。如果真是那样,神战不会这么安静。” 此时,整个塔罗会的思考方向都朝着一个人指向—— 造物主之子,曾经的空想天使,如今的“空想家”亚当。 而嘉德丽雅想的更深一步。 根据背叛之宴来看,堕落造物主是基于造物主的尸体而生的,某种程度上是造物主的一部分,而亚当似乎是一个热衷于让父亲在自己身上复活的偏执狂——至少摩斯苦修会内部是如此认为的。 这两者在目标上是一致的,对三神毫无疑问也都是敌视的态度。 伦纳德的目光和嘉德丽雅的交错,确定了彼此的想法一致。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事情就很好理解了。 “不管是不是那样,你现在都非常危险,‘隐者’女士。”伦纳德有些僵硬地把身子后移,靠在高背椅上,翠绿的眼眸隔着灰雾,看向嘉德丽雅。 “这个疯子做最坏的打算,可能已经是序列二的‘贤者’。” “并且,他根据你的情报来看,他还是摩斯苦修会的七号先生。如果他帮你完成了愚者的委托,告知了你隐匿贤者活化的一部分真相的线索,也许是他在暗示你该尽快离开摩斯苦修会。” 说到这里时,他朝着空无一人的愚者座位上瞥去。 “..我已经在做有关准备。这件事情背后牵涉了许多我们目前不该染指的博弈。我们都清楚自己现在最该干什么事情。” 嘉德丽雅的语气依旧平静,她虽然对这种灭绝人性的行为感到惊讶和愤怒,但那并不意味着她会为了正义感而放弃利益和生命。 在超凡世界,比这更冷血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明白。” 伦纳德眯起眼睛,抬起手下意识地敲了一下扶手。 而在他们脚底弥漫的灰雾之下,大荒野当中,厄兰兹正皱着眉头,思考着未来的策略。 作为贤者,他能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住自己的信息不和外界交互,达到一定程度的隐秘效果。 并且还有知识荒野这个位格极高的存在隔绝他的思想。 也因此,他才敢思考自己未来的计划。 现在,大多数人肯定猜得到他背后有一个靠山,暂时不会有人敢来直接威胁他的生命,但相反的,那位先生并不是那么仁慈。他之所以被培养是因为有用,并且在攻克隐匿贤者上有重大意义。 进入了现在这个环节,争夺隐者位置的人至少有他和隐匿贤者,以及贝尔纳黛三人。 并且,在晋升贤者之后,厄兰兹调动大荒野上力量时,发现那其中居然包含了完整的通识者途径的非凡能力,这也意味着,知识荒野本身包含了两条途径。 相邻途径的蒸汽之神或许恐怕也会渴望得到知识荒野... 更要命的是,特里尔不只是永恒烈阳的核心,也是万机之主的核心。这背后自然有神灵之间的博弈和交换,包括造物主和万机之主之间的交易。 万机之主放弃了自己的那么一部分锚,从造物主那里换到了什么东西呢? 或者说,造物主是不会只投资自己一个人的,那么祂又会选择投资谁呢? 毫无疑问,最有候选资格的就是从第四纪开始就活跃的万机之主。 现在的厄兰兹,是竞争者,也是造物主手里的一枚筹码。 一枚连接着知识荒野,让万机之主可以借此寻找到晋升机会的筹码。 一枚可以暂时在大荒野上切断隐匿贤者连接,让万机之主借此晋升的筹码。 也因此,乌洛琉斯暂时没有把主的旨意传递给他,因为接下来厄兰兹将要面对的,是来自一整个全力启动的正神教派对他的搜查,抓捕,乃至是神降。 这就是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万机之主的投资。 如果他能撑过去,将会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泻和保护。 而如果他撑不过去,就将成为万机之主荣登神上之神的阶梯。 是时候整顿摩斯苦修会了。 “广涛,你先到物质世界去适应一下,我去开个会。” 用聊天般的语气,厄兰兹带着戈达离开了大荒野。 第五十章 排除异己 埃尔道斯·厄兰兹披着深灰色的多层长袍坐在摩斯苦修会的会议桌前,等待着其余会议成员的到来。 他并没有收敛自己身上那种疯狂的驳杂信息,甚至主动将自己高度扭曲的双手暴露出来。 陆续进入苦修会圆桌的其余九名成员已经到齐,看着变成这幅模样的厄兰兹,二号先生略微把身子挪远了些,一号先生则颇有兴趣地更靠近了。 在前几个月的苦修会会议当中,厄兰兹很快把握住了苦修会内部的派系,即以一号先生为首的重度污染者们,以趋近隐匿贤者为目标而存活。 而二号先生还保留着自己的一定理智,并因此牵连起一个试图利用苦修会的平台来帮助自己夺取资源的团体。这也是嘉德丽雅正在尝试融入的团体。 “我听说过特里尔发生的事情了,这想必是伟大贤者的意志。” 一号先生点了点头,厄兰兹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点头。 “赞美伟大贤者。” 另一边的二号先生看起来则显然有些不满。 在他控制下的圣数教堂被那场灾难中被严重破坏,即使他通过预言的形式提前传达给了内部人员危险迫近,得以保留了资源,但损失的人脉和经济依旧不计其数。 “在我们开始例行的会议之前,我还有一些话想说。” 七号先生厄兰兹抬起自己半物质半数据化的右手,然后把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嘉德丽雅身上。 “我指认三号女士,嘉德丽雅,是要素黎明派入我们的叛徒。” 当这句话说出口时,其实嘉德丽雅是不是真的叛徒其实都无所谓了。 崇拜隐匿贤者的集团会因为她未遭受污染而借机污染或清除她,而享受利益的集团则恨不得驱逐她,好重新控制嘉德丽雅手中的所有摩斯苦修会据点。 一号,二号和七号同时动手,三重信息洪流顷刻间锁死了嘉德丽雅提前准备好的撤退法术和防护类法术,厄兰兹抬起一根失去人形的指头,弹在嘉德丽雅面前。 从他的指尖开始,古老的火焰升腾而起,塞勒姆巫师审判术将已有的法术和巫术全部焚毁,让嘉德丽雅被信息洪流困在正中。 她的神情依旧坚毅而平静,看不出任何临死前的惊恐。 “我希望由我来处决这个叛徒。” 厄兰兹低语着,剩下两道信息洪流有所犹豫,但也先后离开了。 在其余支柱的眼中,那团代表着厄兰兹的青黑色虚幻数据洪流涌动着,猛地碾碎了三号女士的身躯。 而实际上,借助基于信息模型的魔法,也就是,认为一切魔法的本质都是信息,只要调节信息即可调节魔法的理论: 厄兰兹在那一瞬间构造出象征传送法术,将嘉德丽雅传送到安全地带,并利用初步掌握的信息权柄,和对方在短时间内交流了大量信息—— 【我提醒过你要尽早离开的,愚者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 【我自有安排。】 【是的,那么请你回去转告神秘女王,不用再插手摩斯苦修会的事情了。我会妥善解决的。】 【我最多负责送到。】 【那就足够了。】 信息洪流溃散,厄兰兹回到原位时,三号女士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感谢两位,让我可以亲手把这位叛徒处决。” “言重了,三号先生。” 二号先生笑着伸出手,朝着自己手边的三号位置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那我也不谦虚了。” 厄兰兹略微点头,化作数据洪流,再次聚集时已经坐在了三号的位置上。 “那么我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有些迫不及待的二号先生轻敲桌面,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在这场会议上得到嘉德丽雅曾经操控的一切。 躲在阴影里的厄兰兹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这场会议进行,他的目光锁定在二号先生身上——想要彻底控制住摩斯苦修会,他最大的敌人就此一位。 拉夏岛,翡翠宫。 “所以,他并没有杀掉你。”贝尔纳黛翻看着膝头的一本古籍,背后则站着嘉德丽雅。 “是的。他应该猜到了愚者和我的联系,以及当初愚者先生对我的委托。” 嘉德丽雅推了推眼镜,把怀里的厚重资料抱紧了些。 “虽然来不及弄清更多的情报,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少自此,摩斯苦修会失去了他们在海上的一大经济来源,也许很快他们会培养出下一个海盗将军来谋取利益。” 而毫无疑问,对于几乎控制了五海的贝尔纳黛和嘉德丽雅而言,这意味着摩斯苦修会就此彻底失去了制海权,并且,他们已有的那些组织和基地,也已经被先行摧毁。 二号先生毫无疑问预见到了可能的风险,但依旧选择出手,是因为在他的视角下,三号女士之死意味着贝尔纳黛间接控制五海的人死了,摩斯苦修会再培养一个海盗将军不过数日之功。 但嘉德丽雅尚且存活这点,会极大地扰乱他的计划。 这种扰乱,会分走二号先生大部分的集中力,为厄兰兹的行动创造空间。 “我们需要暂时停下对摩斯苦修会的攻势吗?” “不,不用。继续如常运行下去。如果他连在这种程度的压力下运营组织都做不到的话,那么他对贤者魔药的消化也注定会是不成功的。” 贝尔纳黛平静地翻过又一页,指尖划过这本书中论述斯蒂亚诺系法术的词条。 “我明白了。”嘉德丽雅转过身去,离开了翡翠宫。 用窥秘之眼目送嘉德丽雅离开,贝尔纳黛靠在她的扶手椅上,思考着未来局势的变化。 如果嘉德丽雅的情报没错,厄兰兹没有传出虚假情报,就意味着摩斯苦修会内部的二号先生大概率会因为阻碍厄兰兹的改革和控制,而被首个清算。 在那之后,基于厄兰兹的性格,贝尔纳黛猜测他会把摩斯苦修会中隐匿贤者有关的成分最大程度上排除,创造一个他理想中的学术殿堂。 以作为“贤者”的灵性预感而言,她确信这是一个即将到来的未来。 即便事情并非如此,她也能够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趁摩斯苦修会内讧的时候,最大程度上调遣自己具有的势力和情报,击溃势力受损的苦修会。 第五十一章 狂人的知识 从逆生树上的黑色质点中跳出,厄兰兹带着大量的学识离开第八质点。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被解析了内部知识结构的外神特性。 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于长时间呆在大荒野上思考和研究问题,为了活过万机之主对他的追击,他正在抓紧自己能调用的每分每秒来筹划未来的安排。 首先一层保护措施就是摩斯苦修会内的一号先生,利用他被隐匿贤者重度污染的特点,厄兰兹可以靠着他,争取到一位愿意出手相助的天使。 其次,是这些来自于外神的非凡特性。月童死后,这里面的污染和精神烙印大多被净化,厄兰兹通过粉碎特性析出污染的方式,再次把外神们的各种污染提取储存了下来。 而这些非凡特性内部储存的海量信息和知识,能够用来创造出世上暂时无人可知,但也危险而疯狂的法术组合,作为最后时刻的底牌来施展。 最后才是花费一些必要的代价,请赫密斯先生出手,或者才是基于符箓结构中解读出的信息,调动知识荒野上的力量,撬动跨越他当前序列的力量。 虽然作为天使,厄兰兹能够控制住知识荒野的气息不会随意外泄,但一旦泄露,就意味着万机之主很大概率会直接神降干涉,尝试夺取主动权。 相比之下,利用信息屏蔽,隔断交互的权能施展外神知识的法术,都显得安全一点,因为外神们还隔着屏障,难以渗透其力量。 然后就是成神仪式的问题... 虽然他目前只有序列二,但离成神的距离实际上并不遥远。 罗塞尔陨落时析出的知识皇帝特性,很有可能就握在造物主手中。 虽然隐秘历史当中罗塞尔之死涉及到了万机之主和永恒烈阳两位神,罗塞尔的特性更有可能被万机之主回收... 但是,那一份序列一特性对于蒸汽之神而言虽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是一个可以用来交易和替换的筹码。 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成为一个神,最需要掌握的东西是唯一性。根据他获得的信息来看,永恒烈阳陨灭时析出天国的热量数据中,有一团竟然是序列一的非凡特性。 而造物主并不会犯愚蠢的错误,这至少证明,那一团序列一特性并非祂所需。不论是根本不在意这一块特性去往何方,还是直接赐给了某个信徒,都证明祂不需要三份完整的序列一特性。 因此,对于蒸汽之神而言,最核心的东西有两个,第一是知识荒野,第二是隐匿贤者体内的唯一性,只要隐匿贤者一死,析出其唯一性之后,也会得到一到二份的序列一特性。 两相比较之下,如果最终目的是为了隐匿贤者死亡,那么握在蒸汽手中的那一份序列一特性就是可以出卖的,用来换取情报和资源。 也就是,大概率这份特性落入了造物主手中,用于培养厄兰兹。 养出一个控制了一部分知识荒野的“知识皇帝”,利用他来分担知识荒野活化导致的压力,承受得了的人得到更多帮助,承受不住的,则沦为另外一人的养料。 蒸汽之神,隐匿贤者(活化的知识荒野)和他,正在进行最后的角逐。 而突破口就在于隐匿贤者身上。 蒸汽之神:对于祂而言,先驾驭知识荒野和先杀掉隐匿贤者都可以,只要两者中有一个完成了,祂获胜的概率都会大大提升。 隐匿贤者:祂的意志就是知识荒野的意志,祂想毁掉厄兰兹,进一步让自己活化,也想毁灭蒸汽之神,取回自己的唯一性和权柄。 厄兰兹:三者中力量最弱的,但掌握着一个命脉,也就是整片大荒野,知识荒野的其中一部分。这一部分的操作权限可以遏制隐匿贤者,干扰蒸汽之神。 因为如果蒸汽之神想先杀隐匿贤者,厄兰兹可以不作为,甚至主动给隐匿贤者放权一部分,让两者维持拉锯状态无法得出结果。 而如果蒸汽之神想通过他强行登陆知识荒野,厄兰兹可以联合隐匿贤者,污染乃至摧垮蒸汽之神。 同理,厄兰兹在不到序列一之前,不会切断隐匿贤者和知识荒野的一部分联系,否则那就是在给蒸汽之神创造进攻空间,无异于自杀。 他是否切断知识荒野和隐匿贤者的联系,让他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可以在这场博弈当中得到一定的操作空间。 那么厄兰兹要做的事情就很明显了:设法创造出一个他和隐匿贤者独处,蒸汽之神无法插手控制的环境,并尽快到达序列一,切断隐匿贤者的力量来源,设法击溃祂。 这个计划就涉及到了一处:神弃之地。 那片土地因远古太阳神之死而隔绝了诸神,并且现在应该位于造物主控制下。 而击溃隐匿贤者的核心手段,可能要寄希望于风暴之主的灭亡。 根据永恒烈阳以及战神死亡的前例来看,当神死亡时,其体内高度聚合的特性会分离,这一次的分离会释放出不计其数的强大力量。 而风暴之主释放出的力量,对于信息结构有巨大的破坏力,是诸多法术和仪轨,象征和权能当中为数不多,可以破坏隐匿贤者存在状态的能力。 造物主在回收了白塔途径和太阳途径的权柄后,应该不会尝试直接容纳,而是利用放牧和空想来暂时驾驭这些权柄,提高位格和能力。 这就意味着,风暴之主可能短期内就会被清算和毁灭,他必须抓紧时间设计出一个能够接收并容纳神力的设施..听起来有点疯狂,但他知道要找谁寻求帮助。 而在大荒野之外的地方,隶属于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三位天使都睁开了璀璨的金色双眼。 万机之主正在下达祂的意志: 茨威夫特牧首,负责探查西大陆封印的薄弱处和知识荒野的详细位置。 托喀尔牧首,负责率队处理摩斯苦修会,必要时允许和要素黎明结盟。 博诺瓦·古斯塔夫,你将得到主的第一指示,调查隐秘组织“诺斯替学团”,追寻并控制埃尔道斯·厄兰兹。 “您的意志,就是我们的命运。” 三位天使不约而同地点出三角圣徽,先后驱动封印物,前往世界各处。 第五十二章 腹背受敌 “诺斯替先生,要素黎明又开始对辖区范围内的人进行进攻了。” 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厄兰兹听着自己养在黄铜人头里的毒蛇嘶语,皱着眉头敲了一下立在左手边的黑镜,隔着那面镜子,他看到了河谷区域的苦修士们正在抵御要素黎明的攻击。 他朝着镜子里伸出手,把属于他的信息段通过镜中世界传递过去。 在河谷内,尼尔森一个翻滚,借着石头作为掩体,躲过了一次法术飞弹连击,费力地取出两片黄铜,施展出一道诺斯替法术反制,把对面抛掷过来的闪电束原封不动地打了回去。 虽然他们可以借助诺斯替体系,比较轻易地甩出各类法术,但奈何要素黎明从来是以高质量,重火力的队伍,以彻底击杀为目的而来,让苦修士们难以短时间取得优势。 正当尼尔森掐出一个复杂的法术手势,打算施法回击时,他口袋中的黑镜猛地发烫,涌出了洪流般的青黑色数据。 数据只是轻轻地刮过,前来的要素黎明七人队就只剩下了七尊倒在地上的爆头尸体。 【取走他们的非凡特性,然后通过黑镜传送到凯撒港总部。】 厄兰兹的命令以信息形式直接钻进了尼尔森脑海中,而他也没有耽误,等到特性析出完毕后便带着全体苦修士转移了基地。 当尼尔森抵达凯撒港地下基地的时候,发现三号先生控制辖区内的所有苦修士都已经集中了起来。 而凯撒港地下基地也焕然一新,它被设计成了一个复杂而精巧的地下多层结构,可以确保苦修士们在其中的正常生活起居,并且将这里和外界彻底隔绝了起来。 在整个地下基地的正中,悬浮着第二十二号法术中枢,哈瑞斯-诺斯替方程组。戈达的灵魂和特性正在其中,演算,监控和推演着整个地下要塞和周边的所有情况。 厄兰兹根据自己的推测,判断贤者的核心思想应该是窥视时代,结合塔罗本身对这个序列名的暗示。扮演法则可能包括: 忍受孤独和自我分裂的折磨和痛苦,完成个人的升华。用建设性的意见和自己的想法去改变世界,不论好坏。掩盖智慧和锋芒,也藏好痛苦和挣扎的自我苦修。 基于他对诺斯替学团的长时间教导,诺斯替体系的扩散和对摩斯苦修会的控制,提前扮演贤者的计划是相当成功的,即使他现在就保持现状,也能在四个月之内消化掉剩下的魔药。 但时间肯定不够,他必须更快地消化。 而核心之一,就是开始控制摩斯苦修会。 现在万机之主肯定会开始对摩斯苦修会的压迫,结合要素黎明一起压迫他的生存空间,而这种行为的本质,是不断压缩他的资源网,失去了这些最基层的研究者,摩斯苦修会自然就会崩溃。 因此,他必须保护好这些几乎没有时间继续再培养一批次的苦修士们。 摩斯苦修会以前的形式大多比较分散,目的是为了方便扩张自己的可控制区域,但这就给了要素黎明可乘之机,他们通常会派遣单支火力充足的队伍,以闪电战的形式摧垮分部。 现在对于厄兰兹而言,牟利的意义极小。 所有的信息交流和物质获取全部交由他制造的魔像来完成,所有通过黑镜传送的物资必须经过最底层的详细检查才能送到内部。 如果有人打算混入货物入侵本部,立刻就能触发隔离程序,集中绞杀。 这也是他让戈达监控整个本部的目的,就是为了确保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要素黎明在他控制下的南大陆无法得到战略性成果,就会把重心转移到二号先生那边,牵制希望扩张,并得到更多利益的二号先生,给厄兰兹创造出更多的操作空间。 “来吧,朋友们。把所有苦修士都叫来。” 平静地吩咐所有苦修士聚集,厄兰兹站在他们面前,窥秘之眼稍微闪动了一下。 “我希望你们理解,我把你们召集到这里,是为了抵挡即将到来的灾难。” “机械之心和要素黎明现在对我们亮出了爪牙,而我希望你们知道,你们才是苦修会之所以是苦修会的根本,因此,请把这段时间的禁闭当做苦修,你们在这里永远有求知的自由,这是我能提供给你们,为数不多的慰藉。” “我会委任你们学习如何以新的方式运行苦修会,正确操作一部分魔法,来远程完成物资和情报的交流,也会教会你们怎么破解要素黎明的魔法,扰乱机械之心的卷轴和枪械作用。” 厄兰兹没有继续废话,青黑色的信息流温柔地把必要的知识灌输给了这些苦修士们,厄兰兹也反向读取了所有人的信息,锁定了两个要素黎明的间谍。 他没有直接杀掉这两人,而是抽空了他们脑袋里的所有信息,把自己编写好的伪造经历灌了进去,并在心里请戈达格外关注这两人。 “你们得到的非凡特性我已经粉碎净化过了,我会根据你们消化魔药的进度和学术贡献来择优选择晋升,请放心,我不会卡住你们的晋升之路,只要条件允许,我甚至可以自己分出特性给你们。” 而那些苦修士们也明了,陆续鞠躬行礼。 厄兰兹谦卑地予以回礼,在离开地下基地前,看了一眼那个光辉闪耀的球体。 “广涛,麻烦你了。” “小事。” “嗯。” 厄兰兹语毕,化作澎湃的信息洪流,钻入周围的象征当中,飞快地于别处汇聚成型。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身处海边。鲁恩王国的达米尔岛以东南方向,就是被风暴教会封锁过的班西港和罗思德群岛区域,那边的恐怖民俗故事能被神秘再现提取出一个极为危险的法术。 即使是厄兰兹,都不敢动用那道来自班西的法术。 而罗思德群岛区域,则坐落着嘉德丽雅控制的核心据点,圣数之三教堂。 在她被“杀”,清除出摩斯苦修会后,二号先生控制下的成员便第一时间试图获得有关控制权,但被引发的连环爆炸杀死,已被证明是提前做好的布置。 目前二号先生正忙于进行据点和人际网络的修复,可能会弄出不小的动静来。 即使他作为天使,可以在信息外泄这方面尽可能地控制住,也依旧可能被同层次的“知识导师”发现,吸引来致命的危险。 而这就是厄兰兹的机会。 他的眼底苍白水银之蛇缓慢地旋转着,盘旋着,等待着。 借助神秘学和命运上的联系,乌洛琉斯感应到了这次请求。 千里之外的命运天使双眼睁开,于是命运的河流改变了流向。 作为投资的一部分,他已经足够“幸运”。 第五十三章 隐秘之海 通过质变后的“预言”能力,厄兰兹反观自身的命运之河,确定自己接下来的发展会有相当程度的顺利之后,率先在空中点出一个点。 利用灵数和信息的关系,他可以直接以此联络一号先生: 【伟大贤者降下启示:收起辖区内的苦修士,把他们保护好,具体方案自定,但我把我的方案传递给你,希望能有所帮助。】 厄兰兹随联络,把自己的防御样板案例传递给了一号先生,但没有涉及到如何解开这些防御手段,算是给他自己留下了一层技术性的保险。 一号先生应该是消化完魔药的贤者,对未来的发展情况有充分的预见,结合这些情报,他很快就能调动手下的人完成短时间转移和保护,避免要素黎明的突袭。 而二号先生手下的一些势力可能也会照做,因为重点在于海上经济,他们虽牟利,但并非瞎子,相比于被要素黎明击破的风险,自身势力短暂收拢导致的收益减少完全可以接受。 只有海上的利益,即使冒着可能被要素黎明盯上的风险,也要尽快拿下,否则等到要素黎明反应过来开始施加压力的时候,再想有所突破就难了。 此时悬浮在半空中的托喀尔牧首背后黑色喷气铁翼展开,不停有小型的炼金魔像从喷气口外侧飞出,在空中覆盖铺陈。 接下来的七个自然日内,它们会顺着洋流造成的风向变化,自然扩散到大片海域上空。 通识者途径的序列三“奥秘之妖”具有不可思议的演算能力和推断能力,结合一定手段来获得海量信息之后,可以分析推测出近乎预言的效果。 而作用于战斗当中,甚至可以通过灵性预兆预测基本存在单位的运动,以小撬大。 结合已经有的情报:大海上的星之女王嘉德丽雅的未来号船队最近不再活跃,转入隐秘状态,恐怕外部谣传的嘉德丽雅已死是真的。 这意味着摩斯苦修会要在要素黎明着手控制整片海域之前,派出自己的势力占据一部分权利,并且需要至少一位首领出手,避免出现信息泄露。 基于这些推断,大概三到四天内,托喀尔牧首应该就能把握住摩斯苦修会首领之一,二号先生的具体行踪。 而在这三到四天内,二号先生正忙于和各方势力洽谈合作,并准备把一部分封印物交由自己培养的亲信“星象师”,让他能够尽快在海上拉扯出自己的势力。 彻底完成这些事情应该还需要好几天,考虑到二号先生本身还乐于玩弄这些把戏,实际上的时间可能会更长... 与此同时,一号先生和其余支柱都在筹备如何将自己的势力收拢,建立起足够完善的保护工事——当然,某些还希望能够得到资源的家伙,可能不会那么热衷于防御。 这意味着要素黎明会把攻势重点朝着那边倾斜,某种程度正是在帮助他处理二号先生,给这家伙添的麻烦越多,他越少有空打压厄兰兹手下的组织。 厄兰兹坐在沿海港口的廉价旅馆里,信息在街道下方无声地流动,涌动着编织出复杂的法术结构。 时间流逝,那个命运当中创造出的巧合和契机就越来越接近。 目前厄兰兹最关心的事情是苦修会内。 防御工事在诺斯替体系的便利性下很快就修建完成,足以应对要素黎明的常规突袭。 当然,要素黎明也不是白痴,一旦意识到苦修会的攻击形式发生转变,他们内部应该很快也会采用队伍聚拢的方式,从突袭转向攻坚。 这种策略上的变化,比的是一个信息传递的速率和一个实时应变的能力。 那些愚蠢的家伙未必有这个能力,尤其是面对收编了海盗,逃犯,军官等人的要素黎明时。 为了避免出问题,厄兰兹拨了九个法术中枢过去,但对外宣称是普通的召唤仪式,为的就是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强行接管所有苦修士,精准地避免打击。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限,接下来就是准备好和那些蒸汽教会的天使们战斗了。 天使是很难杀的。 蒸汽之神教会的天使更难杀。 虽然通识者途径不像隐者途径,有“数据化”,“星光化”等保命逃离的手段,但他们持有的大量封印物能够从各个角度突破厄兰兹的规划。 结束最后的法术准备,厄兰兹顺从命运的引导,走出旅馆,走到街头的长椅上。 被人精心调遣过的非凡聚合命运此时展现到了极致。 二号先生见到坐在街头的厄兰兹,略微活动右臂,松开了对自己信息交互的控制。 下一刻,散布在空中的炼金魔像便通过内部信息网络,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了控制魔偶的托喀尔牧首。这位牧首思考了一会,魔偶传来的信息也即刻间消失。 这有可能是二号先生正在和外人交流,所以不得不解开一部分信息交互。 也有可能是二号先生打算埋伏他,隐者途径的贤者,对于未来的洞见能力是很强的,这三天内,二号先生的确有可能提前察觉到了什么,而在这里为他设下埋伏。 上一次信息的位置是达米尔岛,风暴之主的控制辖区。在区域内应该有一位序列三的“海王”控制着这片海域。 没有人会贸然在这片区域内闹事,否则专克隐者途径信息化的暴君途径天使就会迅速降临,到时候在合攻的情况下,二号先生就是自取灭亡。 两相衡量之后,这位天使抬起右臂,随着右臂上一个金属环闪动蓝光,便把他传送到了达米尔岛上。 不远处穿着苦修士长袍的二号先生在达米尔人当中显得格外突出,兜帽下只露出半截的脸上挂着一个嘲讽的笑容。 正当托喀尔再次抬起右手,打算创造隐秘空间的时候,一柄乌黑而锋利的刀刃从背部刺进了他的身体。 那刀刃近乎虚幻,由毒咒构造而成,把一种似乎是非凡特性的东西注进了他体内。 借助贤者对自己信息的极端隐秘能力,以及他提前完成的各种准备,以及托喀尔对厄兰兹就是苦修会的三号先生不知情等因素,他才完成了这次偷袭。 讥笑着的厄兰兹解除掉阿尔伯特的缟玛瑙之刃(注1),一环隐秘的青蓝色空间把三人框进其中。 “希望你喜欢外神的非凡特性。至少我很喜欢。” 两束信息洪流盘旋着,把托喀尔包裹在其中。 注1:《大阿尔伯特》一书当中宣称缟玛瑙的作用是“让人变得忧郁不安,受噩梦侵扰,与朋友争执不和。” 第五十四章 诡诈乃胜利之基 利用洞悉者的非凡能力和自身作为贤者的信息获取能力,厄兰兹在之前就已经看穿了这个天使身上携带的封印物: 一件天使级别的【天灾】封印物,效果是制造各种灾难,基于戈达的技术进行了改装,从而能够把电流集束或者引发电磁效应,专门用来针对贤者的信息化。 它的副作用是使用者在使用它时,十五秒钟就会遭受一次双倍电压的电击,威力足够重创常规天使。 两件半神级别的封印物,一件来自【秘法师】,效果是创造隐秘空间和传送。另一件来自【猎魔人】,效果是极大程度提升体质和身体能力。 这两件的副作用互相抵消了:前者的副作用是会让持有者每次使用都会发生一定偏差,使用越多,这个偏差值越大,并且会混淆方向观念,后者的副作用是如果不使用冷兵器战斗,就会变得越发狂暴,直到眼里只有敌人。 后者的副作用让前者的副作用无法发挥出来,因为这意味着不论如何迷路,这位天使都能找到敌人的确切位置,并结合天灾封印物进行致命打击。 对方没有携带别的封印物,看得出来,即使是工匠途径的非凡者,也并不是随时都能弄到七八件天使级别的封印物随身携带,如何正确调和它们内部的副作用也是问题。 当然,也不排除封印物在天使级别的战斗当中,本身就有所局限性。剩下两件圣者级别的封印物,也都是出于效果特殊而携带的。 “此地禁止祷告!” 二号先生的信息结构中率先浮现出一道法规,切断了托喀尔向万机之主祷告的机会。 在这两团疯狂信息的盘旋下,托喀尔不得已开启了神话生物形态,转瞬间变成一团澎湃的亮金色平面几何聚合物,许多公式和字母环绕着祂被书写而出。 碍于悬浮在正中间的那个亮蓝色线圈,厄兰兹和二号都不敢直接用信息洪流发动攻击。 借助工匠途径对非凡特性的把控能力,托喀尔迅速把那团外神特性排出体外,随着公式和图案在那团特性上聚拢,托喀尔在转瞬间就把它制成了封印物。 见到那件封印物出现,厄兰兹立刻从数据体变回原本姿态,朝后悬浮半截,抬起手,十多柄燃烧着暗红色血液的古朴长枪在空间瞬间浮现。 朗基努斯之枪击序列连贯地被放出,从远程开始攻击。大部分攻击在接近托喀尔的时候,都因为物理规则的突然变化而改变了运转轨迹四下飞散。 而并未解除信息化的二号从信息里凝聚出各种法术,朝着托喀尔轰炸而去。 只要具有物理载体的法术,全部都因为物理规则的混乱而四下飞散,只有少数纯神秘学的法术,譬如直接针对星光体的诅咒,才能越过那层无形的物理规则伤害到托喀尔。 而这些神秘学性质的攻击,又因为被增幅后的战士途径封印物而收效甚微。 正挥洒着法术的二号在某一瞬突然停下了攻击,一种严重的混乱疯狂感突然缠绕着他,让他近乎失控,属于他的数据洪流当中闪动着高危的红色——那意味着他无形中和外神的非凡特性接触了。 是的,封印物必然有载体。 而这一次攻击,正是托喀尔以位格压碎了非凡特性,让它以空气为载体扩散。 信息生物因为身体面积巨大,和空气接触面积也巨大,最容易在无形中摄入过多的污染性非凡特性,并且因为这份特性涉及到外神,难以牵动贤者的危险预兆,才偷袭成功。 抓住这次机会,托喀尔身边的物理规则又一次开始猛然颠倒—— 在厄兰兹质变多次的窥秘之眼当中,他看见托喀尔身边的原子结构开始裂变。 沸腾的蘑菇云以祂为核心扩散出来,虽然这是一次纯粹物理层次的攻击,但也成功逼迫两位贤者必须保持信息化状态躲避这种致命的高温和放射性射线。 借助这两人都躲避的机会,祂胸口的那团线圈开始通电,亮蓝色的闪电在线圈上盘旋,缠绕,瞄准了正在挣扎,尝试析出体内非凡特性的二号。 电浆汇聚到极点,放射出白光的瞬间,隐匿着不出手的厄兰兹动了。 古老王庭背叛之宴术。 轰。 狂暴的封印物猛地倒转一圈,把积蓄压缩到极点的强电全部打在了托喀尔体内,代表祂的公式和几何图案剧烈晃动下破损了几十道,变成四下飞散的碎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也许你会喜欢日后人们叫你‘半导体’托喀尔。” 伸出一只手接住飞到他手中的天灾封印物,组成厄兰兹的数据洪流当中成千上万句子用不同的方式羞辱,咒骂和嘲笑着被打出神话生物形态的托喀尔。 没有了这件封印物的压制和威胁,厄兰兹毫无顾忌地把这些垃圾信息朝着托喀尔发送过去。 每一句都足够羞辱人,并且,结合厄兰兹监控着对方的灵体状态,抓住了最能冒犯对方的话后,复制几万遍再次发送过去。 同时,借助信息洪流的干扰,后方的二号先生也终于析出了体内那份诡异的非凡特性。 厄兰兹见状,从虚空中扯出一条银河般的条带,那是外神特性组成的“狄拉克之海”,认为真空并非虚空,而是汇聚着最基态电子的理论假说。 这条银河环绕着厄兰兹盘旋,其中每颗星球都畸变而扭曲,悬浮着怪物和永世不朽的呓语,它瞬间吸引走了二号排出的特性,也吸引来了托喀尔的攻击。 数个小范围核爆在厄兰兹身边连续炸开,被他用“皇帝的新衣”化作不存在物质躲过。 托喀尔悬浮在半空,再次变回神话生物形态,但攻击的频率却不如之前猛烈。 他的精神和灵体状况在厄兰兹眼底清晰可见——遭受了缟玛瑙诅咒的祂在激烈战斗和污染之后,状态正在飞快下滑,何况还被序列二层次的强电击中了。 时间越久,缟玛瑙诅咒的效果就越好,抓住他精神越发摇晃的时间,厄兰兹眼底浮现出巨龙的图案,虚幻的虚拟人格和丽姬娅复生术连环扩散,变成空中一圈圈的无形波纹。 丽姬娅复生术的本质是放大一个意志的侵略性,正如同故事当中那个凭意志夺舍的丽姬娅。 和那头龙的非凡能力互相结合,加上托喀尔自身作为天使面临的疯狂,和缟玛瑙诅咒的污染。 组成祂的公式和几何开始出现严重的波动,直线变成无序的曲线。 但祂依旧可以自救—— 悬浮在信息体当中的那枚深蓝色手镯旋转三圈,又一圈隐秘空间被施展出来。 禁令只能针对“此地”,也就是第一层隐秘空间,而如果在第二层内,第一层的律法就是无效的! 当第二层金色的隐秘空间被释放时,祂瞬间完成了祷告—— “伟大的万机之主啊,我祈求您的帮助!!!” 第五十五章 求援无效 那道祈祷产生的时候,靠着“贤者”对信息的把控能力,厄兰兹意识到了一个微妙的细节。 他能感知到一条极为特殊,超出他能操作程度的信息正在构建起来,因为这条信息是由神眷者发往神,而具有了极为特殊的性质,并非他序列二的位格可以操作。 但信息的交互,必然就有发出者,传递介质和接收者三者。 当初他序列五的时候向愚者祈祷无法得到响应,但却能得到赐福的原因就是这个。 知识荒野在他的灵体上覆盖了符箓,让“传递介质”这个过程无法生效,无法传递出有效的信息。 借助两层空间的隔离,这条信息坚定而有些缓慢地朝外传输,厄兰兹抓住最后这个机会,反手朝着隐秘空间上伸手,从他掌心涌出的繁复符箓迅速贴满了第一层隐秘空间。 三秒过去,凝固不动的三位天使都没有等到回音。 “看起来你的神抛弃你了。” 相同的话语成千万次轰炸在托喀尔的意识上,二号见状同样开始复述厄兰兹的这些信息,配合厄兰兹不断捏造出的虚拟人格和精神污染,把托喀尔朝着失控的深渊中推去。 “...不可能..” 组成托喀尔的那些虚幻等式正在飞快地失去秩序,而厄兰兹抓住这个机会,把身边由外神特性组合成的狄拉克之海转换形式,背后浮现出奥丁自我献祭的虚影。 当他提升到超脱凡性之后,他研发的诺斯替体系也越发接近魔法的本质。 垂死之神的秘仪——献祭。 奥西里斯与阿多尼斯的被杀;阿提斯的去势;墨西哥和秘鲁的诸祭式;赫拉克勒斯或美刻尔的故事;狄俄尼索斯和密特拉的传说,都与这一观念有关。 “若不流血,罪又何以被赦免?” 祂超脱凡性地开口,冰冷的话语从唇齿间涌出。 在那一刻,在疯狂中挣扎的托喀尔自认为的“罪孽”被垂死之神秘仪实质化成为了一个象征,也因此,托喀尔的身份被法术定义为了“牺牲品”。 基于狄拉克之海的无穷性,以及奥西里斯派的观念,这个法术模型正式成立。 锋利的深红色匕首凭空凝固,厄兰兹做出一个抬手的动作,像从水里打捞出物品般,把托喀尔的肉身和灵魂从神话生物形态的公式里,“打捞”了出来。 托喀尔的身躯不自然地绷成拱形,在失控前的疯狂中无法自我控制。 而厄兰兹则利用符应法则,把双掌猛地合拢,与此同时,那柄血色的匕首也靠着神秘学法则对物理法则的篡改,跨过了扭曲的物理法则,刺入了托喀尔的心脏。 用神秘学意义上心脏是生命之根本的概念,替换掉物理法则当中的规律。 金色的鲜血不停地从匕首刺入处喷溅,每一滴都饱含着远超凡人之智的海量学识。 然而这对于厄兰兹而言,也只是知识浅滩上一个小小的凹坑。 支撑托喀尔存在的那些概念和象征一个接一个崩溃,公式不再等效,方程不再可解,逻辑不再自恰,文明也在迷蒙和迷信当中垮塌。 最终,托喀尔也只剩下一团金色的非凡特性,飞入厄兰兹张开的掌心中,被捏了个粉碎。 在特性逐渐聚集的过程中,厄兰兹眼底闪动着复杂的讯息和资料,依靠贤者的能力,飞快地读取着有关知识和讯息。 其中一个名字猛地闪过厄兰兹眼前: 博诺瓦·古斯塔夫.. 罗塞尔的亲儿子? 真是看得起我。 “喂,三号。你是不是该把这隐秘空间解除了?” 收走了托喀尔剩下的两件圣者级封印物,二号先生敲打着厄兰兹释放出的那层青黑色隐秘空间。 “解除?” 厄兰兹笑着,悬浮在他身边的十团诡异魔光把目光全部锁定在了二号先生身上。 下一刻,整个隐秘空间内全部被混乱疯狂的风暴席卷了—— 基于知识导师篡改物理规则的能力,厄兰兹将范围内所有化学物质的活化能降低到极低,从而让任何物质在这里都疯狂地互相反应,创造出巨大的垃圾信息流。 然后利用贤者对信息的操控力,他朝前一推手,把这些不断生成的垃圾信息流朝着二号灌输而去。 “哈?你想杀了我,控制整个苦修会?想得美。” “我正好也缺个理由把你做掉。” 二号先生看着扑面而来的数据洪流,背后浮现出两个威严而充斥着邪异意味的高大人影。 联合帝国执政术! 利用历史上联合执政的神秘学事实,这道法术把厄兰兹送来的信息洪流一分为二,分担了二号先生操纵它们的压力,先后被二号先生操纵着,两股洪流先后袭来。 狄拉克之海当中其中一枚非凡特性迅速转到最前方,变成一只张开的巨口,把垃圾信息全部吞没,与此同时,厄兰兹解除了活化能降低的效果,转而在空中连点三下,引发三次小型核爆。 为了避免这次攻击,二号先生从黑暗中抽出了一块无形的东西,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科塔尔的隐逸术! 二号先生曾经花费过许多时间考据魔狼统治下的国度的族谱和血脉关系,并在冒着极大风险的情况下,发现乌黯魔狼科塔尔依旧未死一事,以此开发出了这个保命的法术。 也因为他并未转变为信息流,厄兰兹试图发动天灾雷击的安排被瞬间扰乱。 当二号先生再次出现在空中时,他脑后正悬浮着一轮炽热猛烈的骄阳,带着毁灭和疯狂的意味,将烈日的高温猛地砸下—— 永恒烈阳之陨灭术! 厄兰兹笑着朝前伸出手,从侧面看去,他伸手弹指的那一瞬,打出的无形法术猛地把填充视线的强光,擦出了一条空白,同时被擦成两半的,还有二号先生的身体。 法术反制:造主的惩戒术。 基于永恒烈阳死于造物主一事,这道法术的象征和位格凌驾在烈阳陨灭上,也因此,复现了造物主一击毁灭二分之一神国的奇迹。 二号先生被切断的身体中涌出大量的数据,组成他的核心信息和知识甚至因为那一击遭受了毁灭,他也因此损失了大量可用的法术知识。 虽然战后可以通过梦境占卜重新寻回这些信息,但现在,法术总量的缺失就是致命的。 而厄兰兹没有任何收手的意思,趁着二号先生身上的日光还未完全消散,依旧具有“永恒烈阳”的象征,厄兰兹又打出一击增强后的造主惩戒。 全部的日光都被法术擦毁,只剩一小撮数据残存的二号先生尸体缓缓下沉,凝聚成一只独眼状的非凡特性。 厄兰兹将信息流隔空投射过去,试图粉碎那团非凡特性时,满是恶意的深红色信息流瞬间染红了属于他的青黑色信息流。 【小子。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二号先生的狞笑声在厄兰兹脑海里响起。 第五十六章 至灼真理 【你对信息的利用还基础着呢。】 澎湃的血红色信息流开始和瘟疫般在厄兰兹身上增长,他物质化的身体被迅速拆解成信息状,指尖溶解出的信息洪流从青黑色迅速变为深红色。 在那些模糊的信息当中,二号先生的脸若隐若现,仿佛在嘲笑着他。 【哦...这些知识留给你这毛头小子真是浪费了,不如都给我。】 二号先生不停地剥夺着属于厄兰兹的那些信息,而厄兰兹从未遇到过这种形式的攻击,才推演出来的有关法术却突然从他的脑海里擦去。 【阿佐特的完美提纯术?归我了。】 那个原本打算由他使用的法术突然被抽走,反而被二号先生的数据结构了使用了出来。 在法术的加强下,那些信息流更为猛烈地涌入,让厄兰兹的四肢全部不受控地变成数据海,变成深红色的海洋,把他怀抱在其中。 他并没有感受到恐惧或惊慌,这种情绪很久以前就消失了。 黄铜色的双眼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自己的身躯,推断着可能的情况—— 二号先生肯定是死了的。但是组成他身体的信息并没有完全消散,转而以某些形式存在于非凡特性内部。 并且厄兰兹想要粉碎这份特性,就必须调用信息——因为那是他天使位格发挥出能力的凭依。 而二号是通过什么方式,把“非己”的信息,转变成了“自己”的信息。 【诺斯替体系?我还以为那真是贤者赐给你的,结果居然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错嘛,还有这么多后门和破解方法,真有你的。】 二号先生的呓语变得越来越猛烈,干扰着厄兰兹继续思考,深红色的纹路开始爬上厄兰兹的面颊。 【外神的隐秘?潘神之夜...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法术?真赚啊...】 【好好去死吧!有了你的这些知识,一号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随着侵蚀的被加深,头脑中的信息模糊感让厄兰兹的思考变得越来越困难,但也是这种疼痛感和模糊感让他猜到了这个侵吞能力的本质是什么。 复制了无数份的精神烙印。 把自我的精神烙印复制成数据形式,然后插入到别人的数据段当中。 是一种对权柄的诡异应用方式,如果不是二号这种贪婪的性格,恐怕厄兰兹的确想不到这种用法。 【想明白了?太晚了,你还挣扎什么呢..?不如放开所有数据,我会给你一席之地的。】 【一席之地..这个词真有趣,你还读得懂罗塞尔日记?】 随着那些深红色的信息越发接近厄兰兹的大脑,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 “你真的这么想要我的知识?”厄兰兹平静地看向深红色海洋中的那张人脸。 没等对方给出回应,他就不再压制自己脑海中的那些知识,同时,解开了隐秘空间。 “那我就都给你。” 当厄兰兹解开这束缚时,整片海洋都变得虚幻而模糊,晃动的海浪也不再真实。仿佛它们都被还原回到了最基本的信息结构,轻轻地摆动着。 疯狂的青黑色知识从厄兰兹心脏处开始喷涌而出,和猩红的数据洪流形成了拉锯。 【...等等..这是什么...】 猩红色数据稍微读取了一点其中的讯息,就恐惧地收回了一截。 但那已经为时太晚。 一道猛烈的雷暴从空中毫无预兆地拍落,命中之处猩红的数据洪流全部粉碎失效,信息结构被扯碎到无可复原的程度。 【啊————!】 二号先生痛苦的咆哮声在厄兰兹的脑海里回荡,那一次雷击几乎把他的灵体扯碎了一半,从以太体直到精神体都四分五裂。 更恐怖的是,那些青黑色的知识开始反过来吞没他的精神,他的意识,可怖的真相正在凌迟他的意志和精神。 那些血红色的数据开始生出孩子,扑通扑通地落进黑色的海洋里,或者被一口一口咬掉,仿佛被无形的大嘴吞吃,还有些信息开始无声地自焚,纠结,缠绕,变成成团的无效知识... 而厄兰兹平静地继续操纵信息洪流淹没二号先生,现在那些红色信息流,几乎只是青黑海洋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光点。 不到十秒钟,原先还占据上风的信息流几乎全数毁灭。 那些光点竭尽全力挤在一起,变成一张啜泣和祈祷的脸。 【饶了我..饶了我..尊敬的青黑贤士..贤士啊!!!】 二号先生最后的咆哮声尖厉而刺耳地传出,然后被青黑彻底盖过。 收拢身体的厄兰兹抬起手,属于二号先生的那份非凡特性躺在他手心中,被彻底扯碎了灵体的最基本单位,连一比特的数据都没能留下。 他收走析出的特性和留下的封印物,身体化作信息,融入大海上奔腾不休的象征当中。 “从现在开始,摩斯苦修会归我所有。请收回你的所有进攻行为。” 厄兰兹取出贝尔纳黛的口琴,低声朝着口琴诉说着,并最后一次吹响了它。 当它发出崩溃极限的颤音时,也化作了许多虚幻缥缈的洪流,朝着它当初被法术绑定的地方飞去。 滚烫的一道诺斯替语凭空出现,把厄兰兹的话烙在黎明号的甲板上。 船员们陆续走出,看着烧灼的那一行字。 从船长室中走出的贝尔纳黛低下头端详着这行字,然后伸手拈住了虚空中某个无形的东西,朝上一提,便扯出了厄兰兹的虚影。 这段虚影并不说话,只是呈现出了唯有同为贤者的贝尔纳黛才能解读的信息: “我无意为我的暴行辩护。但如果你能看到这段讯息,就请听好我的话:” “你的神并没有索要血祭,但谁又能永远相信神的仁慈?” “我将找到一条通往自由的道路,并为此不计代价。” “除此之外,我们立场相同。你不想看到世人流血,我也不想看到英才夭折。” “仔细想想,我尊敬的神秘女王,您曾经的,谦卑的学生,埃尔道斯·厄兰兹敬上。” 虚影谦卑地后退半步,摘掉头顶的软呢帽郑重行礼,然后彻底分解,消失不见。 贝尔纳黛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远处的天空,那里有一只小小的枭鸟拍打翅膀飞过。 这只枭鸟时不时融入信息和象征当中,并最终歪歪斜斜地拍打着翅膀,飞到了鲁恩王国的阿瓦霍郡内。 坐在自己新租五十年的公寓里,谢尔德担忧地看着桌上的鲁恩日报,里面描述了一场彻底摧毁整个特里尔的巨大灾难,结合厄兰兹寄给他的信,一种模糊的感觉在他心里蔓延着。 然后,一只睁着左眼,闭着右眼的枭鸟停在他窗前,啄了啄窗玻璃。 当谢尔德打开窗玻璃时,那只鸟儿扑进了他怀里,无声地啜泣起来。 第五十七章 游龙(感谢群内书友打赏) 当谢尔德安抚好这只鸟儿的情绪,给它夹了两块牛角面包之后,它也变回了赛吉的样子,圆圆的简笔画独眼现在已经有些模糊和扭曲,似乎被水浸透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没事的。” 谢尔德熟练地使用起“安抚”的非凡能力,抚平这个知识生命的心情。 “厄兰兹把他们都杀了...我早就和他们说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他们还是..还是...” 赛吉颤抖着的小独眼不停地涌出泪水,泪滴又变成纯粹的信息朝着外面飘动。 “他会不会来杀我...我不想死...” 在花了大概十几分钟安抚赛吉之后,谢尔德才大概从赛吉断断续续的哭诉当中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对于特里尔发生的那些灾难依旧并不清楚。 “没事的。如果是那样,厄兰兹不会让你逃跑,他做事情是有评断标准的,既然知道了别人在利用他,他也相应地会知道,你为他辩护过,你告诉过魔神们收手。” 用手抚摸着躺在膝头的赛吉,谢尔德的心里却不那么平静。 这四个月,即使他每天都几乎要花十个小时,在各种人的梦中遨游,也并没有彻底消化完梦境行者的魔药,如果维持这个速度下去的话,大概也还需要一个月,甚至两个月。 而现在的厄兰兹,根据赛吉所说,已经是很遥远的序列二了... “其实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其实我觉得你这样过着已经很幸福了。你不缺钱了,生活也很平静,大家生活也过得很好..甚至你们最近已经有了股份,也许再过几年,你就是大股东了!” “你真的不必和厄兰兹再有任何联系...他现在对别人,和对他自己都太危险了。” 赛吉用担忧的目光看向谢尔德,而谢尔德只是在放着牛角面包的碟子上挤了一团奶油。 “...那更不应该放任他。作为他曾经的心理医生,我觉得我至少应该去做一点什么...否则,夜里我也不会睡得安宁。如果我不能让他好转,那就该让我为自己的失败付出代价。” 谢尔德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起自己出行需要的东西。 他给自己准备了一套换洗的衣服,些许零钱,然后把剩下的钱全部整理好,从银行里取出,免得身体状况越发下滑的老艾德森取钱出现意外。 然后他花了半个下午,结合梦境里的情况和读心,为老艾德森物色了一名足够负责的料理工,并用一些简单的催眠和暗示,让对方不会对家里的财产起歹意。 做完了这些准备之后,谢尔德还顺便确保了自己不在家的信息没有外传,结合之前他行事低调,没有宣称自己多有钱,结合观众把握周围人心的能力,确保了家里的事情不会吸引小偷惦记。 夜色缓缓到来,人们也陆续进入梦乡。 “来吧,我们走。” 回到自己的公寓里,谢尔德朝着赛吉伸出手,褐色的枭鸟扑进他怀里,和他一并化作星光般璀璨的梦中精灵。 一只金色的小龙,在深黑的夜幕和深红的月亮下,像海里的游鱼,从一个梦境跳进另一个梦境,爪子踏着梦里的树叶,嘴里衔着他人幻想的蛋糕,飞快地离开了阿瓦霍郡。 而在他旅行的时候,摩斯苦修会也迎来了应有的改变。 三号先生正式接管了二号先生手下的苦修会分部,强行接管的部分分部也成功击退了数次要素黎明的进攻,见进攻无果之后,要素黎明也彻底退出苦修会控制区域。 一号先生宣布改称呼为二号,空缺的三号先生和七号先生议席由现在的一号先生,厄兰兹举荐的人士充当,而两位,本质上都是被厄兰兹操控的魔偶。 苦修会开始迅速减少对隐匿贤者的崇拜,自残式重度苦修被全面禁止,未经许可严禁向隐匿贤者祷告。 魔药消化方式以研习编写好的有关教材为主,从序列九编纂到序列五为止,总计一千三百本基本教材如果完全理解,足够完全消化魔药。 在学习之余,是对基本思维方法和实验方式的教学。统筹编写了所有散乱不成体系的知识,并将复印件发往所有分部的图书馆,做到无害信息共享,有害信息分类管理。 鼓励苦修士们广泛查阅资料,涉猎文献和共同讨论,甚至鼓励以完全不同的研究方法进行探索和研究。 在常规功勋计算方式之外,研究成果的发表和提出被纳入重点考核内容,表现突出者有优先晋升的资格。 全面停止和机械教会的正面碰撞,摩斯苦修会核心行动转入地下,依靠广大的土地面积和魔偶组合的自动化生产收割来维持最基本生存所需。 以廉价和高质量的符咒和卷轴,瞄准需求量最大,用户基数最大的中低层次非凡者,接受用知识和信息作为抵偿,甚至愿意为任何途径的超凡者提供一个最基础的容身之处。 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为了寻求发展而叛逃的教会成员,寻求晋升,逃避官方追捕的野生超凡者,这些超凡者会在接受必要的来历调查后,被接纳进入摩斯苦修会,享受常规人士应有的待遇。 而在寒冷来的太早的九月,谢尔德跳过又一个梦境,这是一个民俗学家的梦。 相比于其他人的梦,这个人的梦是空白的。 或者说,梦的主人不在这里。 谢尔德有些疑惑地走在这个梦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梦中苹果,和他呆在一起的赛吉探出脑袋,有些疑惑地张望着。 在这一个多月的旅行里,赛吉帮助谢尔德进入了一些超凡者的梦境,有效帮助对方消化了魔药。 现在,只需要筹集足够的辅助材料,加上赛吉从荒野里取走的那份操纵师非凡特性,谢尔德就能试着找个机会晋升“操纵师”。 “不,这个梦里我没有感应到危险。” 赛吉挠了挠自己的圆脑袋,用独眼扫视了周围。 而靠着赛吉提升后的感官,谢尔德隐约听到了那么一句话: “是的。我尊敬的朋友们。历史的真相正是如此,在我们讨论了如此之久之后...” 在谢尔德听不到的地方,青黑贤士正平静地叙述着那些历史当中的隐秘,知识当中的痕迹。 “当初正是风天使,智天使和纯白天使,背叛了造物主。并将其尸体分而食之,或者准确来说,是吞噬了其蕴含特性的身体器官。” “在我们花了两个月讨论议题后,我很高兴看到你们中有许多人都或多或少猜测到了这一点。” 青黑贤士伸手拿起他身边的其中一本书,现如今,这些书本之多,已经堆满了他的身边和脚边,累积成数米高的黑色墙壁。 “比如这一份来自‘白鸽’先生的猜测和推论,他从第四纪三位天使的控制区域下饮食习惯的变迁中推测出了真相的一部分,我很喜欢你就‘无酵面饼从饮食习惯中被剔除’这个平凡议题当中挖掘出历史真相的能力。” “当然,就圣歌的形式中,从席普式记谱法转移到如今的撒希记谱法的变迁,背后暗含的是龙作为四爪生物,其艺术表达形式适应人类信徒的理论假说也很有趣。感谢这位‘竖琴’女士的观念。” 贤士笑着拍了拍手表示赞许,把这两本书放在书堆的高处以表认可。 “剩下的各位先生女士们也都有非常出色的见底,我读过了每一本,都有很多可取之处。” 贤士温柔而踌躇地抬起头,环顾着越来越多环坐在他身边,一样富有创新,懂得开拓而勇于求索的人们,当他看到他们时,活着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当摩斯苦修会改革完成后,最先投来橄榄枝的是赫密斯控制的心理炼金会。 其次,是因为知识与智慧之神降格,而被卷入了风波当中,希望潜心研习和消化魔药的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的部分成员。 而他们,现在也都成为了青黑贤士袍边的同僚。 “最近,我也完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个人工作,如果你们需要一个安静的思考场所,查阅资料等,凭这个符印,可以前往当地立有相同符号的图书馆处寻求帮助。” ... 听不到什么东西,也意识不到有什么事情在发生的谢尔德暗叫一声奇怪,身体化作梦之精灵,跳往了下一个地方,继续他寻找材料和探寻特里尔真相的道路。 而不能说出真相的赛吉默默地低下头,不言不语。 第五十八章 谋易 “今天的学团会议到此为止吧。很感谢各位的参会。” 青黑贤士按照惯例和学团成员互相行礼,解除了黑塔世界,转而回到南大陆地下学团。 “所以,嗯。这段时间还习惯吗?我怕你关在这里有些无聊。” 面对着变成信息状态的戈达,厄兰兹回到桌前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 “哦,其实还不错,我找到了点以前玩模拟经营类游戏的感觉。” “那就好...”厄兰兹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对怎么在短时间内容纳那么大的电容量有想法吗?我在这方面还是得靠你。” 面对着光辉闪耀的法术中枢,厄兰兹把这个困扰了他最久的问题提了出来。 “哦..虽然这不是我的主要专业,但我有大概的想法。” “老严,你看,我分析了闪电先导的梯度,分别是七个梯级先导、两个直窜梯级先导和四个直窜先导通道。目前来看,引电下来很简单,但问题在于,常规的闪电随机性很高,并且持续时间其实极短,我很难设计出一个短时间内就可以容纳这些东西的电容器。” 戈达面前的数据浮动,组合成数个复杂的结构图,并表示出了早期电容塔的储电尝试。 “..没关系,闪电随机性高可以利用聚合定律吸引,确保能精准靠拢。考虑到是风暴之主释放的闪电,它的持续时间也不会短。现在的主要难点在于如何长久储存这些能量,尽可能降低损失。” “我目前想的是双电层和氧化还原假电容电荷储存电能,虽然很传统,但配合我作为炼金术士制造材料的能力,应该能加工出传统工业也不可能有的高精度。” “配合你的理论,做到最基本的储存问题不大。但安置在什么地方,具体需要多少电容,以及最少需要安插多少根,都是问题。如果你能给我够多的数据的话,这些应该都能算出来。” 盯着面前跳动的数据沉思了好一会之后,厄兰兹伸出手,扯出自己所需的那些信息。 “好,等我一会,广涛。” 传送到桌前,厄兰兹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把黄昏隐士会的戳记画在纸面,迅速地写下一行字: 【尊敬的战争天使,我请求和智天使赫拉伯根对话。】 在一阵模糊的入梦感之后,房间开始融化,天花板和地面也都不再真实,只剩下坐在圆桌首位,翘着脚的红天使,以及坐在厄兰兹对面的长袍老者。 那位老者留着长长的白须,兜帽只露出他的嘴,虽然看不到双眼,但厄兰兹依旧有一种被从头到脚被审视着的感觉。 “尊敬的先生。我有一个请求。” “..你大可以说出来让我听听,诺斯替。”赫拉伯根双手十指交叠,摆在桌上。 厄兰兹看了一眼神情轻蔑的战争天使梅迪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需要您对风暴之主权能解析得到的详细数据。以及隐匿贤者本身的信息量大概有多少的估计值。” “...你用什么交换?” 赫拉伯根没有掩饰什么,作为和风暴之主共处了数千年的白塔途径的前序列零,赫拉伯根完全可以被称为第三或第四最了解风暴权柄的存在。 “我最近投资了一条铁路,同样投资的还有几位财富大亨,它大概还有三个月就会通行,但拖得越久,铁路越可能遇到一些恶意收购。” “如果能得到进一步的投资,回馈也会来得更快。我现在不缺钱,您觉得我有必要再继续投资吗?毕竟,以后,听说就要到星空探索的时代了,再不投资,我担心跟不上时代。” 厄兰兹没有直接回应,而是非常委婉地举了个例子。 赫拉伯根胡须下的嘴唇有明显扯起的痕迹,毕竟他曾经也是古老年代的天使,数千年来的知识与智慧之神,现在却被一个新生的天使半胁迫地要求提供帮助。 “老龙,你现在可真是混得和条狗一样。” 梅迪奇很适时地嘲笑了一下赫拉伯根。 赫拉伯根平静地压下心头被挑衅起来的怒火,能活这么多年,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发火什么时候不该。 如今三次背叛耗空了他的所有信用。他很清楚,现在他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培养一位天使之王需要时间。 一旦末日结束,他还不能给自己找到去处,就意味着要承受融合了负面人性,遭受了数千年背叛之苦的造物主的清算。 准确来说,神性是漠然,以自我目的为中心的,排他的,而人性又是狭隘的,贪婪而感情化的,不论造物主是人性高过神性,还是相反,他都难逃一死。 “那么就凭着造物主的名义,把这契约签下来。” 赫拉伯根指尖涌出烈火般璀璨的金色流光,编织成一张金色的契约书,旁边还漂浮着一根凤凰尾羽毛笔,悬浮在旁边等候着签署。 “用诺斯替,还是用埃尔道斯·厄兰兹?” 厄兰兹捏起那根羽毛笔,饶有兴趣地用窥秘之眼观察着上面的条款和内容,虽然条款很简单,不包含附加条款和隐藏条目,但因为借助了造物主的位格,而有很高的约束能力。 他估计,这张合同如果正常生效的话,即使他成为了真神,也会受到强大的约束。这意味着,他必须履行契约,在外神全部离开银河系范围后尽可能保护赫拉伯根的安全。 嗯..如果他死在末日里,这个契约就是无效的.. “用真名。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 赫拉伯根的兜帽略微有所滑动,露出那双黄铜色的双眼,祂直接上溯,看过了厄兰兹生平的一切,看到了他第一次颤抖着念出自己的名字。 “好。我明白了。” 年轻的贤者低下头,在纸面用流畅的花体字写下签下了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的名字。 赫拉伯根暂时读取不到埃尔道斯的想法,从天使开始,即使是真神也未必能时刻监视天使,何况这还是一位生命形态为纯粹信息流,极其善于加密,打乱自我结构的隐者途径天使。 “我是信守契约的,这是你要的知识。” 一团虚幻的信息球悬浮在厄兰兹面前,契约书上冒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证明了这些信息可靠可信。 厄兰兹瞥了一眼赫拉伯根和那份契约书之间的隐秘联系关系,确定赫拉伯根也不能控制这份契约。 “信息没问题,别胡乱怀疑了,除非你上厕所也要怀疑一下是不是裤子拉链没拉上。” 不耐烦的红天使突然插入到两人的谈话当中,厄兰兹深深地闭上眼,控制住自己差点失序的信息流,朝着两人各鞠一躬后离开虚幻梦境。 当严道一彻底离开之后,才在心里笑了一下。 真名。 哈。 第五十九章 神殿之柱 “成了。” 厄兰兹复制了一份信息给自己,控制信息进入身体结构的速度,并同时和魔药的消化进度进行比较,确定了所有信息进入身体的时候都能引发一定程度的魔药消化。 换而言之,在公证之后,他又确认了一次这些知识没有问题。 把这些信息导入给戈达,一连串的计算公式和整个地球的地脉模型也漂浮出来,悬浮在厄兰兹面前。 按照目前得到的这些信息,至少需要竖立三十六根神殿之柱,基于所罗门神殿的黑白门廊柱的方式,排列在全地球的地脉的三十六个节点上。 材料和制作方法由戈达给出,厄兰兹到时候可能必须靠调用知识荒野上力量的方式,提前利用高序列通识者和高序列窥秘人的能力,将知识物质化,并创造出这些有关结构。 纵观全局,有二十八个节点在无人区上,完全可以通过摩斯苦修会保护,七个位于海上,可能遭遇一定程度的风险,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唯一有一根需要坐落于.... 贝克兰德。 厄兰兹已经忘记了以前他还需要呼吸这件事,但这个名字让他再次吸了一口气。 那里是风暴之主和黑夜女神的总部,掌握着黑皇帝和审判者途径的鲁恩王室军方所在地,异常审判法庭的发源地,各大隐秘组织都有所潜伏的区域。 在那里圣者也算不上罕见,天使也有十余位之多。 一旦贝克兰德发生任何异动,甚至可能直接牵动神降。 风暴之主现在没空管这事情,祂也未必知道这些神殿之柱修出来是干什么用的。重点在于掌握隐秘权柄的黑夜女神。 祂是从第三纪开始就有了纸面记载,实际诞生年代应该在第二纪元中后期。结合厄兰兹得到的信息,还是回收了战神权柄,大概率握有死神权柄,几乎握有了三条途径的全部权柄的无情女神。 这位神和厄兰兹并没有实际上的利益冲突,但祂是否,是否愿意,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为表诚意,厄兰兹很清楚不能用魔偶,秘偶,傀儡,灵,仿生人等方式来糊弄女神,必须自己亲自进行祈祷,询问女神的态度和意愿——当然,有可能女神不会回应。 “...” 为此,厄兰兹甚至没有动用自己快速仪式的非凡能力,而是从旁边召来各种仪式用品,亲手擦燃一根火柴,把三根蜡烛渐次点燃,和任何初次尝试仪式魔法的学徒一样,严格按照流程施法。 “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啊; 隐秘之母,死者之主,黄昏之手啊; 厄难与恐惧的女皇,安眠和寂静的领主。” “我祈求隐秘的眷顾,我祈求安眠的指引,我祈求您予我以指示。” 把点燃的草药丢进大釜当中,厄兰兹眯起眼,试图从那些升腾起的烟雾当中辨认出启示的痕迹。 最终,那些烟雾当中终于汇聚出些许可以被辨识的启示——“无声地来,无声地去。” “..赞美女神。” 厄兰兹在胸前点出一个繁星礼,收拾好仪式剩下的器具,化作信息洪流,涌入书房里摊开的每一本书,每一个物件,乃至每个有象征意义的东西当中消失不见。 再次聚集出身形时,厄兰兹穿着青黑色的老式礼服,胸前有些发霉的白色领花有些塌陷,扯了扯头顶的同色软呢帽,他走过了战后重建的贝克兰德大桥,穿过稀薄的淡白晨雾。 感谢那些什么煤烟减排协会,无烟煤商人们的贡献吧,贝克兰德的雾霾淡了许多。 根据厄兰兹读取到的历史信息来看,贝克兰德在数年前还发生过严重的大雾霾事件,死亡人数大约两万余人,具体细节则有神秘附着,他可以去看,但没必要。 总而言之,本次行动的重点只有一个,就是找到到底哪里才是地脉的最核心节点。 厄兰兹顺着道路行走,时不时用最低强度的窥秘之眼扫一眼周围,生怕自己的窥秘之眼强度过高,扫到某些不该看到的存在。 解析过乌洛琉斯血液加上质变后的预言大师能力让他能精准把控命运的流向,也因此,他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正在发生偏差,它正在不可避免地,被导向一个地方。 一个叫做艾伦·克瑞斯医生的私人宅邸.. 能够对他的命运造成这种程度影响的人,在神秘世界当中极少,也因此,可以瞬间推测出是谁。 他顺着道路走过这家白色私人宅邸的大门,刚好,负责守门的仆人因为意外去了后院,大门没有上锁,似乎正在欢迎他。 厄兰兹就这样快步走过修剪灌木的仆人,走过木质的长椅,走过喷泉装点的花园,一路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任何原因看到了他。 “我们终于见面了,刽子手天使。”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厄兰兹身边响起,穿着精细考究衣物的金发小孩用不符年纪的目光看着厄兰兹。 “原谅我的不敬,尊敬的水银之蛇,命运天使。” 厄兰兹以外人看来有些滑稽的样子,朝着这个三岁的孩子摘下头顶的礼帽,行了一礼。 “不用那么拘谨,反正我们也不会再有更多命运上的交集。你见过了那头蠢蛇的血,就意味着你的命运和他有了关系,我和你多谈下去,自己也保全不住。” 那个小孩子有些悲伤地说着,似乎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只是来告诫你。愚者对你的行为非常不满,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尽可能快地离开吧。” 他甩了甩自己胖乎乎的小手,转过身不愿再看。 “我明白。赞美祂的仁慈。” 没再继续耽搁下去,厄兰兹重新给自己身上上好认知混淆类的法术,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庄园,而在厄兰兹离开了之后,艾伦医生才找到自己跑出来的儿子。 “你在和什么玩呢?来吧,威尔,今天艾格斯先生给你带了不少好吃的冰淇淋。” 医生笑着抱起了小小的威尔,带着他回到花园茶会。 戴着丝绸半高礼帽,衣着考究得体的阿兹克·艾格斯正坐在茶桌前,温和而慈爱地朝着威尔笑了笑。 【所以你见过他了?】 【是的。那是我见过最忐忑的命运之一。】 第六十章 我的过去 “我想和小威尔单独呆一会,可以吗?” 在大约十多分钟的茶会,喂了威尔两茶匙冰淇淋后,阿兹克先生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朝着艾伦医生提出了邀请。 “哦,当然,请便吧,艾格斯先生。这孩子总是很喜欢你。” 艾伦医生放下手里的茶杯朝着阿兹克先生露齿一笑,而威尔也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搂住阿兹克先生的手臂,主动被对方抱进了花园里。 阿兹克带着威尔缓步走进灌木迷宫里,随他眼底浮现出数个虚幻的墨绿色符号,周围的空间骤然变得死寂无声。 “好了,这样也免得被听到。我很好奇你所说的愚者的意志,他在梦里真的对你交代了这些吗?” 阿兹克先生关切地看着威尔,神情当中显现出显而易见的担忧。他的确希望克莱恩能够在梦中恢复一定的清醒,或者是向同样持有灰雾金币的威尔交代一些事情。 “..没有。实际上,我只是根据他命运的变化猜测的。” “你知道的,因为金币的原因,我们吸引到了许多说自己是‘穿越’来的人,我嫌烦,大多数都打发走了,但是我知道,他们身上都有和金币一样的特性。” “而埃尔道斯·厄兰兹不一样。他身上一点灰雾的味道都没有。这绝不可能是自然消散的,要么是很高层次的东西出手了,要么就是愚者亲手收走了这种赐福。” “我很少见到那种命运。你知道的,我们因为和别人交汇,命运也会产生相应的交织。” “而他的命运就像一个黑洞,所有和他有所交汇的人都在他身上终结了命运,数百万人的命运,还有对他很重要的人的命运,全都在他身上熄灭了。” “我在愚者的梦里学到了一点罗塞尔文,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做....” 威尔顺着命运的指引,用力地扭动着自己的嘴唇,试图挤出一句中文发音—— “天煞孤星。” 此时,一只转入了隐秘状态的窥秘之眼在空中猛地睁大,颤抖,自我撕裂。 站在贝克兰德郊外的厄兰兹闭上了眼,那个单词慢慢地,坚定地撬开了他尘封的记忆,涌现出支离破碎的过去—— “这孩子是命犯天煞孤星,会克死你们家里人的啊。趁早送出去吧。” “封建迷信。走,小严,咱们回家,爸爸带你回去抓阄。” 一个面容模糊的青年男人笑着抱着怀里的孩子,转身离开了支着摊子的算命先生。 场景模糊。 “钢笔?看起来我们小严以后要当作家啦~” 缺了两颗牙齿的姥爷笑了笑,看着手里捏着一支钢笔的小孩子。 还啃着手里钢笔的小孩,旁边满是手术刀,口罩,注射器和橡皮筋。 不远处面容模糊的男人皱起了眉头。 场景模糊。 “我想选文科。” “文科?文科有饭吃吗?文科读出来去干什么?!” 咆哮的中年男人和瘦弱的少年站在母亲的病床前,手上刺着针的母亲抬起手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半句话来。 争吵越演越烈。 “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选一次?” “选?选了出来你给你妈付药钱吗?算命的说得对,你他妈的就是个丧门星!” 场景模糊。 端着二手手机的青年站在医科大学的门前,和人打着电话。 “对,妈,我考上了。嗯,没事,我知道换衣服,学校有洗衣机。” “真的,别,别,钱够用了,太多了我怕被贼惦记。” “你的病还好吧...?多保重。” 场景模糊。 在面馆里打工的青年切着葱花,看着大年夜冷清的街道,听着远处稀疏的鞭炮声。 面馆里有两人打了起来,他冷眼看着,动也不动。 人喝高了就这样。医科大学的博士喝醉了也这样,爹喝醉了也这样。 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边的稿子,等下班了就能试着投刊物。虽然他已经为了赶这稿子两天没睡,但如果能成的话,每个月保底会多出一千多的稿费,可以留一百买点书,剩下的打给家里... 其中一个打急了的抄起一盆滚烫的面汤,劈头盖脸地乱泼,见那盆水马上要泼到他的稿子上,他也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 场景模糊。 他一直没敢和家里说这回事,只是以后多戴了个口罩。 春秋换季的时候脸上最痒。笑的时候脸上的皮会抽着抽着疼,有些时候会掉白色的皮肤碎片下来。 内投被拒了三五次,八九次,他也不知道多少次。 然后在某一天,他决定投最后一次稿,为了这个稿子,他熬了两天半,世界有点模糊,有些晕眩,但是他很亢奋。 场景模糊。 “嗯,对,妈,是我,我是你儿子啊。我给人翻译书的那笔钱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就好。再有一千多的话,你和爹就能吃好点了。今天编辑和我说他们已经在考虑了,今晚就给我结果,你放心,我吃得好的很,住的也好...” 场景模糊。 夜里,灯光稀疏,冷风从报纸糊的窗户里钻进来。 “喂?妈?家里有钱了。我和编辑说了这回事,他给我提前汇了一千块,我这就转给你..” “妈?” “妈....?你在吗?” 电话那边只有一个低沉的声音。 “小严啊。我是你爹。别先急着挂电话...” “你娘...她今天中午刚走。医生说是,心动过速导致的脑卒中。” “..这事儿不赖你。真的,小严,没事。” 严国平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扑通一声,以及手机当啷作响落地的声音。 三天后,警方联系了严国平,他们在拆迁楼出租屋里发现了他儿子开始腐烂的身体,地上还散落着没电的手机,一本本翻烂的二手辞典,许多还没翻译完的书。 尸检结果是过度劳累导致的猝死。 脸色蜡黄的男人没说话,认领了亲属遗体之后签署了文件,给自己买了一顿烧酒。 然后他左手夹着自己老婆的骨灰盒,右手夹着自己儿子的骨灰盒, 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涛涛的江河里。 第六十一章 无声离去 厄兰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他有些生疏地律动着手指,把戈达提供给他的那些数据和知识具象化出来,随着这些信息和知识在他身边成型,厄兰兹伸出手,抓住了公式当中一个坚硬的东西。 朝着身后一抽,一卷纤薄到现代科技也制造不出的碳层落进了他手里。 一个个虚幻的符号开始在厄兰兹眼底凝聚,越来越多的符文和公式在他身边被写出,灵界的法术中枢骚动着开始捕捉四处,藉由它们无处不在的特性,开始搜罗炼金素材。 这些零件和材料按照预设好的结构彼此组合勾连,并最终朝着天穹扶摇直上,变成一根雕花悬浮的苍白巨柱,它顶端悬浮着风暴途径的各类符号和象征,内部则是混合了神秘学符号的特殊电容。 厄兰兹用窥秘之眼扫视了柱子全体,确认全部数据都在可接受范围后,抬手转腕,飞旋的信息洪流便把柱子淹没,进入了无法信息交互而被隐秘的状态。 “荣耀归于黑夜女神。” 转身背对着自己的神殿之柱,厄兰兹摘帽朝着天空行礼后化作数据洪流,朝着四周飞散离开。 而在他忙于筹备剩下的神殿之柱时,神情漠然的博诺瓦正穿着正装,走在因蒂斯的街头。 根据调阅蒸汽之心全体档案,他确定了埃尔道斯·厄兰兹的全名里有诺斯替这个单词,这证明埃尔道斯即使不是诺斯替本人,至少也和诺斯替学团关系密切。 1353年的9月,此人宣称从摩斯苦修会分部逃脱。 并随后在通过有关审查后,因鲁恩王国窥秘人稀缺而破格被接纳为成员。 任职期间勘破了拜血教谋划的连环谋杀案,但未能抓到犯罪嫌疑人史蒂芬·卡朋特。 同样,任职期间发明了世界盐这种神奇物品,目前已经被改进到第三代。 1353年11月中下旬,携封印物2-174与3-091潜逃。 同年,1353年12月,被证明死亡。 现已证实其死亡是伪装。 神启表明其是特里尔大灾难的主谋,执行了数个目前未知的神秘学仪式。 博诺瓦转动祂手腕上的一枚黑色手镯,在无形当中,祂对本途径的聚合能力被“扭曲”到了对相邻途径的吸引上,而祂对相邻途径的吸引力被进一步“放大”。 目前根据祂调查的情况来看,摩斯苦修会的触角在暗中不断延伸。 作为同途径的天使,博诺瓦感受到了托喀尔的陨落,同时,这也意味着负责探查摩斯苦修会的托喀尔,遭受了袭击。 考虑到埃尔道斯有在苦修会的前例,博诺瓦花费了一段时间试图从摩斯苦修会内部获取突破,但结果并不那么令人满意。 有某种被预设好了的法术结构,在涉及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强制接管了摩斯苦修会成员的意志,并拒绝给出回答,强行逼迫已经被证明是不可行的。 吸纳了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的部分成员后,摩斯苦修会也相应继承了他们的人际关系,因此,博诺瓦转而顺着这条线索开始追查,发现诺斯替体系已经成为了苦修会内部的一门必修课。 其中的普通人成员让博诺瓦最难以理解,也因此,祂花费了一部分精力试图从这些人身上得到结果,并的确读取出了一部分信息。 诺斯替学团的组织形式是藉由梦境的形式举行的,并且成员具有高度随机性,彼此之间并不认识,每天夜晚都会举行,时间不定,取决于什么时候人来得足够多。 学团内可以讨论任何知识而不用担心被察觉和被污染,也因此,学术氛围很浓厚,也很自由。 大部分人都选择离开学团后忘记这些记忆,避免无意识的回想导致被污染。 博诺瓦也是在持有了一件命运途径的封印物,多次尝试之后才遇到了这么一个保持了记忆的诺斯替学团成员。 聚会的主持者被称作青黑贤士,身份和特征不明,不同人的眼里青黑贤士展现出的外形也不同,唯一特征是穿着青黑色的袍子。 而根据古代学者在历史迷雾里游曳的能力观测确定,埃尔道斯最早也在1353年10月的时候开始穿戴青黑色的衣物,并长时间维持过这种穿着风格。 可惜的是,博诺瓦不管怎么查找也找不到埃尔道斯曾经或者现在使用过的尊名,无法确定这种穿衣习惯是否是为了利用相似性来挪用青黑贤士的位格。 不论如何,祂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借助聚合定律的影响,祂朝着街道某处又走了几步,感受到命运涟漪波动时,转身面对着出现在身边的贝尔纳黛·古斯塔夫。 在祂眼中,面前出现的女性并不是女性,而是一团悬浮的信息洪流。 “下午好。”博诺瓦神性斐然的脸上看不到笑容和对亲人出现的惊讶,只有超脱的漠然感。 “我尊敬的大姊,看在那一副我为你打造的行者手套的份上,你还欠我一个问题的回答。” 贝尔纳黛用一种带着些许怜悯的眼神看向博诺瓦,略微抬起下巴。 “诺斯替就是厄兰兹,祂在没有外力影响的情况下发明了诺斯替体系,并效法了赫密斯,用类似的方法为自己创造了锚。” 说完这么一番话之后,贝尔纳黛便化作信息洪流,消散在房间里的各处。她知道,命运的引导到此为止,之后,她的兄长将迎来命运的巨变。 “我欠你一个感谢,大姊。” 博诺瓦转身离开,现在祂已经猜到了一部分由来,看起来诺斯替学团本质上可能是某些换了皮的神,和厄兰兹的一种合作。因此,有蒸汽之神加护的祂可以尝试着前去访问。 祂并不害怕。那是人才有的情感。 祂很清楚自己不会死。 所以祂自然的就会如此选择,因为这是万机之主的命令,不计代价也要完成。 这就是机械存在的意义,完成既定的命令。 而此时的厄兰兹正靠在修好的第七根神殿之柱背后,灵性接近枯竭的刺痛感让他不得不施法来恢复,但那种难以抑制的失控倾向却依旧会涌来。 他猛烈地抽动着半张脸,那里的面颊不停地飞出许多碎屑般的信息流,被他恼怒地抓回,强行黏合回去,变回接近人脸的状态。 但很快,他的指头也开始了缓慢的崩溃,在全身信息流缓慢地自我更新当中,厄兰兹忍受着无处不在的疼痛,背靠在那根柱子上忍受。 这并不是什么意外状况,而是成为天使之后必然的代价之一。 这种疯狂无可抑制,即使是锚也无法挽救。 嘈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旋转,扭动,半信息化半物质化的巫师等待着这一切结束。 第六十二章 残缺 “呃....照这样下去柱子是建不完的...” 背靠白色神殿之柱,厄兰兹坐在河谷的岸上,把从自己手臂上飞出去的数据流一条一条抓回来,然后忍着数据错乱的刺痛感,把这些信息又压回到体内。 他抬眼看向灰白色的天空,睁开眼睛时,双瞳中开始凸显出条条暗中流淌的命运之流,眼角青筋凸起,伴随着两行虚幻的信息变成深红色逐渐消散,厄兰兹合上双眼,揉着眉心。 “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大概。” 建造完剩下的柱子大概只需要一个月,这意味着他还有时间为一些最重要的问题寻找到答案,这些问题的答案,将直接影响他的未来规划。 第一个问题需要七光确认。 伸手在虚空中一抓,厄兰兹瞬间便身处灵界当中。他在各类符号当中来回挪移了几次,见到他出现的灵界生物大多都朝着周围逃窜,生怕被抓去成为魔偶的燃料。 很快,他就接近了灵界高处那虚悬的七道纯粹净光,接近了那些由纯粹知识形成的结构和形体。 随着序列的提升,厄兰兹不再依靠和利用七光是有原因的,从他开始构建诺斯替体系开始,到现在把整个体系提升到相当的高度时,他逐步清晰地意识到,七光的知识也并非无穷。 准确来说,对于他要研究和探索的领域,这帮助甚至近乎于零。 举个例子,假设他向七光寻求“诡秘侍者”的魔药配方,七光本尊都无法给出答案,因为那知识上有神秘附着,并非他们可以知晓的。 而厄兰兹的研究重点,正是“神秘”本身。 神秘本身并不会因为被扩张和传播,甚至不会因为被理解和破解了一部分规律就失去神秘性,实际上,越是深入地探究知识,越会意识到未知和神秘在不断增长。 这次他来,是想确认自己已经得到的知识,因为它事关重大,必须确保准确无误。 “可以了,就在这里停步吧,你不被欢迎,造物主座下的天使。” 穿着深紫色长袍的紫光圣热尔曼化身浮现而出,拦在了厄兰兹前进的步伐前。 “曾经正是您帮助我渡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如果七光不愿见我,我也理解,但在我离开之前,我还是期望您能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已经不被灵界之上的伟大主宰庇佑。七光没有义务,更不愿意回答你的问题。在我们出手毁灭你之前,趁早离开吧。” 紫光圣热尔曼说完这句话,身形就即将淡化消失,厄兰兹没有阻拦对方离开,只是分出了一段乌黑的信息流涌向圣热尔曼。 接收到那段信息的圣热尔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旋即彻底回归到灵界最顶端的七道纯粹光芒当中。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外神的确总共只有十位。出于保护地球的最基本动机,圣热尔曼还是对这个问题予以了回答。 接下来的第二个问题,需要等到黄昏隐士会才能验证,但可以先得到其中一份答案。 厄兰兹转身出现在知识荒野上,他依靠知识荒野的特性,把自己转移到大荒野,也就是已知知识的最边缘处,在那里,分布着最隐秘和不为人知的知识。 也因此,这里的草甸泛着可怖的深紫黑色,其中不乏来自异星的知识,只是阅读,就会对个人认知造成严重的污染和威胁。 大眼睛就在屏障外安静地悬浮着,它逐渐没有最开始那么狂躁和愤怒,但这反而让厄兰兹感到担忧,因为这或许意味着这独眼开始萌生更多的意志... 靠着多次质变后的窥秘之眼屏蔽能力,和贤者层次的灵性预兆能力,厄兰兹迅速排除掉他不能看的那些知识,转而开始挖掘到近乎最深处的知识——关于知识荒野本身的知识。 深黑色的漩涡再次出现,通往无穷尽的空虚和黑暗。 如果厄兰兹还是物质化身体,现在应该会颤抖和本能性地流汗,但现在,作为一个纯粹信息流生物,这种生物的反射现象已经无法在他身上发生了。 他只是分出一部分信息流,朝着黑暗中探去,竭力让自己的这一部分信息流不会被失去意义的黑暗粉碎和吞没,开始观察这些黑暗中的知识—— 如果把知识荒野比作一个饼干,大多数时候,厄兰兹都只是在它的表面寻找知识,而现在,他相当于把饼干横切一刀,开始观察写在这块饼干内部的知识。 那些知识开始失序,变得错乱和复杂,失去了逻辑性和条理性,厄兰兹光是看着这些信息,组成他身体的信息流便开始波动和颤抖,不停地产生报错。 但还不够,因为这些知识也只是在描述大荒野本身的规则。 他要找的知识在大荒野背面。 跪在黑暗边的厄兰兹浑身皮肤开始变得千疮百孔,蛆一样的数据流试图从他的口鼻中涌出,但暂时没能取得多少成效。 深黑色从漩涡中开始,朝着他的身体上蔓延,但他依旧在竭力把数据流朝着大荒野的背面探去—— 终于,他的感官依靠窥秘之眼的扩散,延伸到了极限之处,他暂时看见了知识荒野背面到底写着什么东西: “知识之妖,疯狂奥秘”:知识荒野,加上一份“隐者”唯一性,三份“知识皇帝”特性,一份“完美者”唯一性,两份“黑暗之光”特性,一份“白塔”唯一性,一份“智天使”特性....一份“先知”,一份“占卜家”,一份“戏法大师”,一份..一份..一份一份一份———— 砰。 南大陆的摩斯苦修会地下总部当中,立着的书架里的书本全部滑出书柜,在地面摔开,摊开,从里面不停地喷涌出磅礴的信息洪流,七色的信息流带着不同的色彩,情绪和认知,驳杂地混合起来。 这信息洪流不断地席卷着周围的一切,碰到的东西全部被它无意义的呓语填满了书页,封皮,表面,无法承受的,就变成了信息流的一部分,越发疯狂地碰撞着。 它想突破房间的壁垒,但却不停地撞到许多复杂的法术花纹和魔法标识组成的屏障,被重重地反弹回来,摔落在地上。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厄兰兹才逐渐尝试恢复身体,这个过程极其漫长而痛苦,最初是这些信息流里钻出一只不断抓取的手,然后是一条乱蹬的腿,许多朝着外面窥伺的眼球和倾听的耳朵。 这些东西互相碰撞,随机组合,似乎忘掉了自己应该是什么模样。 最后,一团由眼球聚合成脑袋,躯干部分是两条交叠的大腿和小腿,四肢是大肠捆住的肝脏和肺,以及一些杂乱无序的骨头的东西聚合了出来,落在地上。 这些器官滑动组合,并最终变回了厄兰兹的模样。 他伸手把自己的右眼从额头扒拉回眼眶位置,长出了一口气。 “老严,你犯什么病呢?” 戈达的声音没什么好气地从房间那边传来,显然,他感受到了厄兰兹房间内布设的防御法术被连续激活导致的警报。 “..一点意外。” 第六十三章 受难者纪念日 厄兰兹有些疲倦地这么回应着,打开了房间门。 悬浮在半空中的戈达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厄兰兹。他知道厄兰兹的性格不会接受别人关心,认为那是一种示弱,因此,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选择换了个话题。 “怎么样,那些知识造出来的东西没问题吧?” “没问题。多亏了你提出的电容塔理论。只需要再有一段时间,我就能铺设好整个网络,用整个地球来做一个有效的法术。” 厄兰兹坐在椅子上,抬起手在空中写了一个茶字,然后那团信息就自然地变成了一杯茶。 端起那杯虚假的红茶,他喝了一口,暂时放空自己的思绪。 实际上他已经没有可以消化茶水的器官,也没有可以感受味觉的味蕾,这种动作的意义只是假装他还是个人。 同一时刻,穿着有些凌乱衣物的谢尔德正走在特里尔曾经的街头,这里以前很繁华,但现在只剩下焦黑的废墟,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碳化的房屋结构。 官方宣布,特里尔是毁灭于天外物质的坠落,也就是罗塞尔集里面描述过的那种,坠落到现实世界的天外之物。 在这个灾难发生后,因为太阳熄灭一事,有一部分因蒂斯人认为,这是永恒烈阳的神罚,代表着神的不满——只是当世人问起到底做错了什么时,谁也给不出一个答案来。 更多时候,关于末日的论调开始被更多地提起,引发了一段时间的动荡。 在这段时间,万机之神提前转移走的一批信徒和贵族则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但他们对自己所遭受的事情沉默不语,只说这是主的意图和眷顾.. 不论如何,在永恒烈阳这位竞争对手陨灭,教会高层遭受重创后,唯一一位幸存的序列二牧首正在重新整顿和收编教会,重新撰写的圣典也已经排上日程。 蒸汽之神则从中得到了相当丰厚的利益,烈阳的陨灭和教派重组期间,结合幸存者们的流言,这位神的地位骤然提升,收获了许多的锚点,以及更多的蒸汽齿轮教堂。 加上博诺瓦转移及时,整个蒸汽教会总共损失数,远小于灾难后的收益。 但这位万机之主是否会对此感到满意和欢喜,则又是另一件事了。 圣齿轮天使托喀尔陨落,特性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发生聚合效应,回收失败。 圣杠杆天使茨威夫特不久前失去联系,疑似毁灭于西大陆源质暴动,三天前才收到其析出的特性。 最后一位圣蒸汽天使博诺瓦·古斯塔夫正在虔诚地完成主委派给祂的任务,而是否能真正成功,则取决于祂是否能寻找到突破点..... 坐在旅馆里的博诺瓦目光透过窗框,目前这段时间,祂尝试过了好几种方法,包括暂时将诺斯替学团成员的灵魂锻造成两部分,贴合在自己灵魂表面等方式。 但不论如何,都无法蒙骗过那种把他人灵魂抽取到诺斯替学团会议当中的法术,或者说特殊的媒介。这件事情让祂困惑,但同样的,祂并没有忘记把这个灵魂献祭给主。 主褒奖了祂的行为,并言这是善的。 现在祂暂时不再需要担心诺斯替学团的事情,重点应该是如何从他人身上找到诺斯替的行踪。 和这个人有交际关系的人,几乎全部死亡。灵体则大多泯灭或溢散,无法提供有效信息。 除了有一个心理炼金会的成员谢尔德·艾德森,在同时期和埃尔道斯·厄兰兹潜逃,或许这两者有过合作关系,可以作为破局口。 也是出于这个动机,祂利用占卜找到了后者的行踪,位于特里尔以南数百里的第二首都,因蒂斯的奥弗涅城。 在这里将举行对特里尔受难者的弥撒安魂仪式,受难者的亲属们也会到来,为这些惨死的亡魂献上自己的悼念和祝愿。 一个长期居住于阿瓦霍郡的人会因为这件事情前往特里尔,本身就不是寻常事,尤其是此人还避开了传统购票渠道,辗转抵达这里,更是显得背后有特殊原因。 博诺瓦金色的眼眸略微潋起,祂观察着走在街头的谢尔德。 看起来层次只有序列五,并且心智体上的结构非常奇怪,是一个虚幻模糊的亮光包裹着一个暗淡的完整心智体,看起来似乎是捏造出的虚拟人格覆盖在了原有心智体上。 为了试探我专门派出的人偶? 天使有些疑惑地收回了目光,而蛰伏在暗处的赛吉因为那一眼而浑身颤抖。虽然他本身层次接近序列二,类似于窥秘之眼那样能转入隐秘,近乎无法发现。 但谢尔德被一个天使盯上了,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听说别的地方有你要找的辅助材料哦~?” 赛吉小声地在谢尔德的脑海里说着,但谢尔德只是摇了摇头。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里有很多受害者的亲属,也许他们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有一个天使已经盯上了你!我们如果再不逃的话,很有可能会死掉的!!!说到底你只是怀疑厄兰兹和这件事情有关,何苦要为了这事情送命呢..” 听到这番话,谢尔德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我已经和埃尔道斯先生分开很久了。但他很久以前和我闲聊的时候,告诉过我,越是有人想要拦着你,越是证明我们已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回到埃尔道斯先生身边,我很确信他不会伤害你。但我想留在这里,我想知道真相是不是真和我所想的一样。” 漂浮在他意识当中的赛吉沉默着,把两条触手绞在一起。 “你可千万不要犯傻啊。我这就回去找他。” 旋即,小白团子便消失在了信息和数据组成的洪流里,隐秘地消失在这个点起煤气灯的夜晚,夜风安宁地呼啸着,等待着,盘旋着。 在人们的梦中,诺斯替学团的会议一如既往地准备召开。 但今晚,灵性预兆颤动着的厄兰兹紧急终止了会议举行,所有即将进入诺斯替学团会议的人,全部被植入了一条警告: 【不要进入学团会议,立刻,立刻前往就近区域的摩斯苦修会分部,出示我展示的符印。】 而青黑贤士则坐在荒芜的荒野上,背后是歪歪斜斜的黑色高塔,堆积在他身边的黑书多如海洋,簇拥着,拥戴着他。 一道金光在屏障表面荡漾,展开一层层晃动着的猛烈光晕,烟云般飘忽的工厂浓烟当中,传来隐约的齿轮咔嚓咔嚓转动声,传来轴承的校正声,传来泵压的沉闷声。 浓烟里工厂,作坊,铁匠铺和图书馆的幢影层层叠叠,仿佛某种雕塑的基石,而在那上面漠然悬浮着,睥睨俯瞰众生的,是金属,黄铜,熔铁组成的巨大神话生物。 它不断地自我进步,修复,完善和进化,每时每刻都有旧的工厂被炸掉,更好,更新的被建立起来,放在这巨物的身体上,便犹如点点火光在涌动和弥散。 一束束不纯粹,不透明的光芒刺破了屏障的保护,把荒野还原成最本真的信息和符号。 【完美者】投下祂的目光。 万物都是虚妄, 唯有本质永存。 第六十四章 万机之主 “啊。你最后还是来了,我尊敬的万机之主,齿轮之父。” 厄兰兹分开双手,仿佛要和这团悬浮着的东西来一个拥抱。灰黑色的工业浓烟从四面八方涌起,覆盖在整个黑塔世界的上空,层层叠叠的齿轮转动着,咔哒声中累积成高塔。 万机之主开口了,祂说话时的声音并不由任何一个单独的元件组成,而是必须站在厄兰兹所在的位置,才能恰好捕捉到由转动声,抽水声,排气声,熔铸声组合成的沉闷声音: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狡诈的学者。你对我的欺瞒,和对我追随者的屠杀,到此为止了。” 一双双发光的探照灯刺破迷雾,组成万机之主的眼睛,照耀在厄兰兹身上,光是投射出的怒意,就快把厄兰兹的信息结构照射到粉碎。 “哦?是吗?我猜你应该不是打算杀了我,否则没必要烧毁大半个会议室来展示你的主权。” 忍受着被施加在身上的压力,厄兰兹笑着双手叉腰,抬起头看向半空中隐藏在重重浓烟背后的万机之主。 “如果不是出于我的仁慈,你在看到我的时候就会被分解成最基本的原子。” “但我们都知道,神的仁慈是信不过的。你清楚如果我死了,就没人替你抑制知识荒野的活化速度,到时候即使有伟大存在帮助你杀掉隐匿贤者,压制知识荒野,你也未必有三成概率能成为旧日。” “你所说的伟大存在叫做旧日。旧日中有三者掌握的权柄和象征至高无上,也被称作根源支柱,简称支柱。而你得罪的愚者,正是沉睡中的支柱之一,诡秘之主。” 万机之主平淡地抛出了一个震撼性的事实,厄兰兹感受着自己魔药因为获取隐秘知识而迅速消融的感觉,在原地愣了一会。 而抓住这个发愣的机会,万机之主进一步开口: “而除非你承担了成为知识之妖的命运,否则等到末日结束,就算你那时候是‘隐者’,也无法逃过诡秘之主对你的清算。” “我给你一个机会,埃尔道斯·厄兰兹。干扰源质对隐匿贤者提供力量的进度,等我处理掉隐匿贤者后,交出你对知识荒野现有区域的控制权,等我成为旧日之后,我会分出两份知识皇帝的非凡特性给你,让你来做我的代行者。” 厄兰兹沉默地听着,然后敲了敲空气。 “且慢。你的话里有很多隐藏的逻辑陷阱。” “第一,三支柱里只有一个被你提到,还有两个我不知道和我是什么立场关系,并且我确定至少有一位应该并非我的敌人。” “第二,你说的这些话的暗藏逻辑似乎是,即将苏醒的诡秘之主是一个颇有人性的存在,而我们都知道,人性大多来自于被人崇拜和身为人自带。不论是何种情况,你似乎都在告诉我这位诡秘之主并不是天生的神,而是由人到神。” “第三,我们假设诡秘之主有很高的道德标准,也就意味着他要在我们拯救了几十亿人的生命之后,因为我曾经杀过百万人要我偿命?那照这么说,推动战争的空想家,历史上的死亡天使,古老年代的家族,乃至你们六神中的每个人,都该比我多死好几次。” “第四,结合第三条,我们可以合理推断出的结果是,你在刻意利用信息差,给我塑造出了一个我走投无路的困局,想用未来的美好提前支付我现在切实要付出的代价。” “所以我当然要拒绝。你似乎很自信你们就能渡过末日而不死一神,也很自信有了诡秘之主出现就能荡平一切,以至于你还自信自己必然能成为知识之妖而不疯狂,对于我而言,你是想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换我的命。” 厄兰兹平静地叙述完了一切,然后就这么站在完美者面前,神情中看不到恐惧。 “对你未来的领袖这么说话可不友好。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它们往往称你为渎神的学者。” 那团雾气扭动着,焚烧着的火光略显愤怒地朝下照射。 “事实如此,把架子放下来吧,万机之主。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既然如此,伪装自己是一种具有道德和契约精神的个体只是一种自我欺骗。” “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尚,你我都是受聚合本能影响的,低劣的野兽。两者必然要死一者,如果你没法通过贿赂来让我交出控制权,就和我光明正大地赌一把。” 一抹疯狂的笑容从厄兰兹嘴角绽开。 “想想看吧,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源质支持的隐匿贤者,谁先把祂拿下,谁就已经赢得了这场竞争的最后胜利,如果你成功,我绝无可能击溃一位双途径真神,而如果我成功,你也绝无可能击溃握有源质的隐者。” “赢家拿走一切,输家一无所有!” 那团烟雾沉默地扭动着,内部燃烧的火光也略微有些黯淡。 “我绝不会把世界拱手让给你这样疯狂的凡人。” 万机之主降下一道道驳杂的无形光束,飞快地拆解掉了厄兰兹赖以支持身体的其余黑塔世界,一本本黑书就这样被光束分解拆除,变成空中飞散的书页,然后即使是这些书页也被再次分解。 “杀我就是自杀,万机之主。” 他抬起手,无名指和小指握回,食指和中指并拢,抬起大拇指对准太阳穴,做出一副要开枪般的动作,仰头朝着那团不动声色,只是降下毁灭的神微笑。 一束白光猛地朝着他头顶掷下,即将把厄兰兹的灵魂打上一个标记。 而也就是在那一刻,蒸汽之神才发现自己命中的东西实际上是一个数据体。 祂并没成功捕捉到位于纯粹虚幻世界当中的数据分体,让厄兰兹真正的灵魂得以撤退。 或者说,从厄兰兹利用贤者对危机的预兆开始,他就没有直接用自己的灵体作为诱饵,而是分出一部分数据段作为替代,转而抵抗万机之神的怒火。 真正的灵体降落回到飞散的数据身体当中,重新聚拢成厄兰兹的人形状态,现在诺斯替学团的成员应该已经开始陆续进入摩斯苦修会内,是时候开始准备处理博诺瓦了。 此时,在奥弗涅城内的博诺瓦灵感触动,祂抬起头,发现空中布满了虚幻而恼怒的无形线条,这些线条涌动着,汇聚成一只只独眼,齐齐把目光落在祂身上。 第六十五章 法术大师 博诺瓦看向空中诡异的独眼群,立刻鉴定出这属于隐者途径的信息化传递手段。 祂后退半步,将周围的物理环境篡改成和高维极为接近,并通过这种方法把那些数据全部挪到远处,即使厄兰兹直接在这里降临,也不能让他伤害普通人来施展危险的法术。 而借助厄兰兹传送过来的时间差,博诺瓦翻开腰间的一个黑色梳妆镜封印物,创造出了镜面空间用于和现实世界隔绝,只留下神秘学意义上的一扇门。 一只只蠕动着的独眼简笔画从那个入口中涌入,汇聚成厄兰兹的身形。 他的右手上悬浮着才取回来的赛吉,虽然看着依旧有些畏惧,但赛吉还是化作了数据洪流,被厄兰兹短暂容纳,用于填充自身的数据结构。 “渎神的青黑贤士。你应当在主的座前为祂鸣钟千年,为你的恶行赎罪。” 博诺瓦抬手在身侧分开,许多飘飞起来的金属结构拼凑成巨大的人形金属聚合物,随着蒸汽从它身体关节中渐次喷涌,这台金属巨物也随之活了起来。 也正是这东西成型的时候,厄兰兹开始不再能看清博诺瓦身上的灵性光芒,以至于他无法确定对方身上到底有什么封印物。 “哦,你的主只想把我生吃了而已,少装得那么堂皇。” 厄兰兹右手朝下斜砍,在空中画出一道信息流,从中涌出密集的各类虚体法术,包括了鲁班书里的拘鬼符,但丁的沙比亚忏悔术,查理王子的黑弥撒.. 尖啸着的纯白灵体,流着眼泪的修女以及用深渊之语念出“vimpatior”的魔鬼,全部在一瞬间笼罩住博诺瓦的身体,用情感和声音刺激着对方的灵体。 具有强烈神性的博诺瓦更为畏惧这种能够勾动本身本能的法术,但祂依旧在胸前太阳别针封印物的帮助下撑了过来,并朝着其中灌注了灵性。 一束澄澈而纯粹的光芒刺破了博诺瓦身边的法术,但下一瞬,一次强烈的擦除法术便擦着博诺瓦栗色的头发而过,齐整地切掉了祂二分之一的垂发,让它们变成数据消散。 意识到这是取材于永恒烈阳陨落的法术,博诺瓦再次翻开腰间的黑色梳妆镜,厄兰兹打出的第二道擦除法术命中博诺瓦时,博诺瓦的身体化作镜面层层碎裂——镜面替身术挡下了这次攻击。 抓住厄兰兹施法的空隙,博诺瓦和祂制造出的炼金魔偶同时行动,那头蒸汽巨兽猛地把双手从空中压下,而博诺瓦则发出一道不纯粹的驳杂光束,所经之处所有的物质都被拆解成最基本信息结构。 这种光束即使对于信息化的厄兰兹而言,也是颇为危险的,因为那会破坏信息的有序性,好比把句子拆成了笔画。 引导中的法术骤然停下,厄兰兹双眼中涌出命运之河,把魔偶可能的行动方式拆解开来,看清了未来它可能的行动轨迹—— 于是他先撞上了那道铁手,将自己信息化的身体穿过炼金魔偶的铁手,朝上逃窜。但博诺瓦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猛地抬手,分解掉自己魔偶手臂的同时,也把光束照在了厄兰兹身上。 猛烈的信息风暴爆炸开来,炼金魔偶的身体上冒出噼啪电光,因短时间内被输入了多个互相冲突的指令,陷入了无法行动的死机状态。 为了避免进一步遭受数据损失,厄兰兹抽身变回人形,身上随处可见大片脱落的皮肤,在那后面闪动着不停变化的数据流。 在光束彻底消失之前,厄兰兹双眼色彩陡然改变,从深紫变成黄铜,试图分析清楚这道光线。 伴随着一阵刺痛,厄兰兹的虹膜反而被渲染成同色,涌出了许多溃散的数据流——解离光线的位格极高,疑似神赐。 博诺瓦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炼金魔偶解体成许多黄铜人偶,转瞬间变为机械魔偶的海洋,各种口径和长度的炮管枪管转瞬间瞄准了厄兰兹。 厄兰兹靠着自己身上已有的保护性法术,勉强在各类非凡炮弹的作用下抵抗出狂轰滥炸,抬起右手,左手做出一个后勾的动作,存在性万魔殿术发动的瞬间,无形的灵体海浪瞬间席卷开来。 魔偶的行动立刻变得缓慢而滞塞,火烙般的文字开始从它们头顶浮现,每个符印都对应着一个特殊的知识生命。 而它们手中持握的武器,肩上扛着的武器全部飘飞而起,在空中熔铸成一团波动的金属混合物,厄兰兹正打算将这团东西变成魔偶时,头顶的合金却突然不受法术控制,朝着他坠落而来。 知识导师的【物理规则修改】即刻发动,修改了合金的熔点,从而让操纵熔融金属的法术失效,配合一个赋予加速度的公式,将这块金属直接发射向了厄兰兹。 铁块直接碾过厄兰兹的身体,把他砸成了一团无形的数据,数据形成的无形之手在即将物质化的前一刻,从合金块里扯出了一把锋锐的剑刃,而那些合金则顷刻间坍塌溃散。 在“战争主教”手中,任何物质都能被赋予强烈的破坏意义,并成为战争的概念的一部分,当那柄剑被抛出时,千军万马的咆哮声随之而来,化作血红色的军势潮水扑向博诺瓦。 下意识使用规则修改的博诺瓦瞪大了眼睛,那柄血红色的剑变成了不受物理规则约束的非物质材料,剑身上刻着繁复奇异的花纹—— 卷轴教授【奇物制造】在贤者的质变! 厄兰兹把战争之红献祭仪式在一瞬间刻在了代表战争的剑上,从而在这个过程中直接把剑献祭出去,失去了物质形态的剑自然不受物理规则改变,转而变成了战争力量的载体。 博诺瓦身上好几个秘术纸人被扯成灰烬,在那群血红色的军队的砍杀下,祂不时化作纸屑飘飞,不时甩出几个封印物能力以抵挡厄兰兹的法术轰炸。 抓住这个机会,厄兰兹的表情骤然变得圣洁,祂双手在身边分开,口中吐出仿佛被赋予了神圣意义的话语: “我是埃尔道斯·厄兰兹,造物主麾下的灵知天使。” 他每念出一个单词,自身的位格和威压就开始不断提升,这是他在黄昏隐士会会议过程当中,从圣言天使那边得到的神秘学隐秘知识。 六对由信息组成的澄澈透明的翅膀从祂背后徐徐展开,每一片羽毛都虚幻而剔透,挥动时便折射出千万种光线的异常色调,每一片都是一只晃动的眼睛。 一本虚幻的书册凭空成型——那是罗塞尔的日记本。 它陡然翻开,哗啦哗啦作响。 “二月九日:想到查拉图在博诺瓦出生时的那些话语...” 当厄兰兹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身体和罗塞尔的身形模糊地重叠起来,每一个单词都凝练成实质化的枷锁和符咒,乌黑而灼热。 博诺瓦猛地拉动腰间的一个拉环,电锯般晃动的金色光辉一圈圈扩散,扯碎了战争之红的幻像,黑铁的翅膀从祂背后展开,一排排枪口从上面展开。 伴随着金色光芒闪动,这些被计算后增大了破坏能力和提升位格的炮弹接连轰炸而出,但在那些黑色话语的捆绑下,都变得迟滞而缓慢。 “以及我踏入半神领域后,越来越多的预感,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厄兰兹又说出一句话,此时属于他的身体越来越淡,而属于罗塞尔的影子却越来越浓厚,即使是博诺瓦,都在此刻变得有些恍惚,似乎自己的父亲真的死而复生。 而也是同时,话语的力量变得越发沉重,甚至开始束缚和扭曲博诺瓦的灵性。 躲在罗塞尔幻影后的厄兰兹和罗塞尔幻影同步咧起嘴,发出了嘲笑。 “可爱的天使,呵呵,真的是可爱的天使。” 博诺瓦脚下的黑色影子骤然拉长,收拢,死死捆住了博诺瓦,歪歪斜斜的绞架已经架起。 第六十六章 心理炼金成品 “尽管挣扎,我并不介意向你仔细解释这个法术的细节。” 厄兰兹平静地说出越来越多的话语,这些话语化作切实存在的力量,转而开始收紧博诺瓦身上的绞架和绳索。 “这道法术是基于秽语长老言灵能力,截取了你父亲日记里的话语,利用神秘再现借用你父亲尝试登临黑皇帝时的位格施展的。” 也因此,在这道法术的绝对位格压制下,博诺瓦甚至无法调动灵性来施展非凡能力,驱动非凡物品。 “好好听着吧,可能你父亲从来没给你讲过睡前故事,不是吗?” 嘲弄的语气变得更深了些,但厄兰兹迅速意识到自己正在施展的这道法术在颤动,接近崩溃,而从还在挣扎的博诺瓦来看,问题并不来自于祂。 罗塞尔?罗塞尔还活着? 贤者的灵性预兆立刻把接近正确的答案转移到厄兰兹脑内,稍加思考之后,厄兰兹结合自己的隐秘知识就知道——罗塞尔作为黑皇帝的九个可以复活的陵墓,还有一个未被摧毁... 想到这里,厄兰兹迅速稳定住手中的罗塞尔日记,划动书页,转到另外一面纸上。 但没等他念出那上面的话语,博诺瓦衣袍的象征上便睁开了一双双圣洁而漠然的眼睛,那是贝尔纳黛·古斯塔夫正在隔空投射她的影响。 “远离我的兄弟,我就饶了你。” 贝尔纳黛的语气冷冽而果决,尽显作为海盗王者的风范。 这两者是亲兄妹! “等着,贝尔纳黛!我因你帮助过我而尊敬你,鉴于你的人情,我不会杀博诺瓦。” 厄兰兹猛地伸手,用信息洪流暂时控制住贝尔纳黛的隔空投射。 同为贤者,且魔药消化程度都是接近消化完成,厄兰兹未必有把握能够利用秘术封锁她的到来。 如果她真的参与到战场当中,虽然厄兰兹有一定把握能控制住战局,寻找机会击杀博诺瓦后逃跑,但考虑到之前罗塞尔还活着的情况,这必然会招致更多的连锁负面效应。 因此,他必须考虑的是,劝退贝尔纳黛。 毕竟,这位“贤者”,也的确在他早期羸弱的时候给过非常多的帮助。 “你知道太阳途径的公证能力,也知道如何判断我是否说谎,我愿意向冥河发誓,绝不杀害,绝不封印博诺瓦·古斯塔夫。” 很清楚口头承诺效力不足,厄兰兹没有任何犹豫地伸出手,五指扣在脸皮上,随着指头渐次收拢,他的脸皮被自己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血光崩裂的同时,一张眼球凸出的面皮也凸显出了白色的神经和表面错综复杂的血管。 这道血盟法术来自于拜血教,也因此,能短暂地赋予数据化的身体切实存在的血肉和疼痛,从而达到见证诺言的作用。 信息再次聚拢时,厄兰兹的整张脸皮都布满了一种被严重烫伤后的泛白破溅痕迹,那是法术也不能修复,数据也不能掩盖的东西,因为那意味着他把自己的一部分本质用于见证了诺言。 也因此,这个诺言具有神秘学意义上的,不可违背性。 “看着吧,我诺斯替以血为证。我绝不忘记你的帮助,但你也别想拦住我的道路。” 把脸上的皮肉像是扯倒指甲一样猛地撕下,厄兰兹举起那团模糊的血肉,让它被黑火焚烧,见证一个契约已经被达成。 “..你知道违背这个诺言的下场。厄兰兹。离开我的兄弟。” 留下最后一句话语,贝尔纳黛在博诺瓦背后留下的窥秘之眼从隐秘状态转出,猛然睁开,冰冷地观察着厄兰兹的一举一动。 不得已之下解除了法术,博诺瓦再次落到地面,而就在祂能够调遣灵性的下一刻,便化作了澎湃的信息和物理模型,一环环秩序井然的齿轮环绕着祂旋转。 “我必然要完成主交给我的任务,诺斯替。忏悔。” 一部分公式开始介入现实世界的运算当中,两条铁轨从地面的铁矿中被抽出,刺破地面悬浮在半空中,强电在两条平行铁轨之间跃动,形成了电磁炮的结构。 虽然并没有调遣风暴领域的力量,但这是切实地,利用科学和物理法则,将物质加速到不可思议的速度。 又利用篡改物理规则的能力,篡改常规物质的电导性和耐热性,从而让发射出的物质不会因为高速和空气摩擦而自我磨损。 精准的几十道电磁轨道炮不停地发射出被加速到极点的炮弹,每一发都能直接在厄兰兹的法术屏障上打出贯穿式伤害。 “..好吧..我只能用那个法术了。” 既然对手用物质层次的法则和装置发动攻击,厄兰兹也只能用最接近于物质炼化层次的,传统炼金术才能较好地回应。 他抬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同心圆,右手在小圆上猛地一拍,四道横线骤然贯通成十字,分别焕发出代表四大元素的红绿蓝黄色。 伪亚里士多德的秘密智慧! 博诺瓦发射出的子弹在命中这层虚幻线条形成的圆圈时,被迅速拆解成四色基本元素,环绕悬浮在那个较为大的圆外——对炼金术分解的最基本应用。 随厄兰兹左手做出一个后扯的动作,外圈的大圆随之扩散,内圈的小圆则朝外推动,将元素汇聚成一团波动不定的,水银状物质。 见自己的轨道炮攻击逐渐无效,博诺瓦第三次翻开腰间的梳妆镜,这次,镜面中涌出许多沸腾的黑色火焰,如发丝般缠在炮弹上方,为炼金术分解带来了诸多不便。 同时,祂还发动自己修改物理规则的能力,试图破坏那团水银的成型。 专心于操纵那团水银成型的厄兰兹没有施法阻拦,而是由他背后的那六对翅膀予以回击,虚幻的数据羽翼遮挡在厄兰兹身前,浮现出用诺斯替语所写的训诫—— “什么劳碌的工都不可作。要将火祭献给造物主。” 光芒涌现的同时,击打在羽翼上方的黑火飞弹迅速开始失去色彩,众多乌黑的烈焰从子弹上方升腾而起,在空中汇聚成盘旋的燔祭。 而那些正在工作的电磁轨道炮尽数开始闪动不稳定的电光,在几秒钟内渐次熄灭,坠落,即使博诺瓦尝试着再次制造别的机械奇物,也无法让它们工作起来。 这一来二去的时间,为厄兰兹争取到了将炼金物质阿佐特制成的时间,就当那团亮银色的水银中间开始焕发出纯粹的金色时,许多粗壮的豌豆枝蔓破土而出,飞速生长,朝着厄兰兹席卷而来。 贝尔纳黛隔空出手了。 第六十七章 人性炼成术 空中黑火组成的献祭仪式骤然中断,条条黑火变成纯净的白色火焰落下,点燃了和蛇一样靠近厄兰兹的藤蔓,而博诺瓦则立刻和贝尔纳黛交换了战略地位,开始用规则修改提升豌豆藤的速度和韧性。 随着博诺瓦伸出的右手指尖虚幻光芒波动,藤蔓的行动速度骤然提升了一个层次,即使有空中白火的焚烧,藤蔓墙也在坚定地朝着厄兰兹推进而去。 绞杀的藤蔓彼此缠联,在被赋予了神秘的意义之后,能够对数据体也造成损伤。 掌心中跳动的万灵药阿佐特此时已经近乎熟成,厄兰兹终于能空出一部分意志力用于施法,他单手托举住那团放射出璀璨金光的球体,另一只手并未施展火焰,而是从数据的洪流中取出了小小一粒石榴籽。 只见他伸手一弹,那枚石榴籽就被藤蔓所“绞”碎,换而言之,藤蔓“吃”了这石榴籽。 控制着法术的贝尔纳黛此刻能清晰地看见,厄兰兹伸手握住了她法术中的“象征”。 然后这只苍白的右手猛地握住了象征,朝着外面一带——童话魔法“杰克与魔豆”在这一拉下彻底解体,变成了虚悬在空中的数据光带和洪流,博诺瓦附加在上面的非凡能力也随之溃散。 希腊丰收女神德墨忒尔因服下冥界的石榴籽,而被掳走,也因此,这个法术是—— 春日的衰亡术。 斗法的核心并不在于单纯的碰撞,而是在一瞬间看破对方的法术核心象征之处在于什么,然后选取最合适的象征予以反制,统率和压迫。 那些青翠的藤蔓此刻随着厄兰兹的右手而旋转,在空中盘旋成一环环的藤条,而空气当中也开始浮现出极为异样的低温——那是代表“春日”的象征被抽离之后,自然形成的“严寒”。 这种神秘学的低温并非博诺瓦可以调控,也因此,贝尔纳黛必须出手解决,无法保护自己的兄弟。 抓住贝尔纳黛下意识施法解救自己兄长的机会,厄兰兹高抬起右手,所有的藤蔓朝着他掌心中汇聚,抽出了一柄槲寄生制成的长枪——恶作剧之神洛基刺杀霍德尔的致命之枪。 当长枪被甩出时,阿佐特也化作了金色流光附着在那柄长枪上。 它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博诺瓦身边的物理规则修改场。 然后,又接连穿过了三四道博诺瓦身上的特殊封印物力场。 最终,轻而无声地刺进了博诺瓦的胸膛。 并没有任何疼痛感传来,相反,一朵璀璨无比的金色莲花从创口处盛开,博诺瓦无法动弹,只能看着这根藤条钻进祂的胸膛。 “...看看吧,虽然这法术并非由我所设计,而是由诺斯替学团的成员设计的。但足够让你明白,群众的智慧比我一人的更为广大。” 厄兰兹颤抖着笑了笑,他遍布白色斑带的脸上扯起许多丑陋的皱纹,乌黑的头发顷刻间变成了全白,甚至有些稀疏和卷曲。 “这是心理炼金术的极致,唤醒人性的血之鹈鹕术。” 一种复杂而特殊的情感随之从博诺瓦的心头荡漾,他感受到的是一种从出生开始就有,但从未如此明确而清晰的感受——那是人性。 当祂的父亲用冷眼看祂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收拢了,浑身变得冰冷。 当祂回忆起当初和姐姐玩耍时,姐姐的微笑,他觉得自己心头一热,嘴角难抑得上扬。 当祂记忆中母亲曾用温柔的臂弯拥抱他时,他眼眶发热,泪水横流。 那是许多难以理解的情愫,或者说,这位博学的学者从未觉得语言如此贫乏,祂知道人们会用诸如欢欣,喜悦,悲伤,憎恨和难过等词语来描述心情,但祂从来不能理解。 而现在,祂将要学着如何把内心的颤动和这些词语一一对应。 厄兰兹苦笑着,从虚空中又一次取出了罗塞尔日记。 他翻到了自己当初翻到,但还没有来得及念出的那一页。 “我应该很高兴,但我心里却有着难以遏制的悲凉。” 当这句话念出时,一个穿着黑色盔甲,戴着扭曲王冠的虚影浮现在了厄兰兹身边,他海一般的双瞳当中蕴含着复杂的情感,似乎是严厉,又似乎是骄傲和宽容。 博诺瓦愣住了,缠绕在他身边的信息流也停滞了,慢慢汇聚成贝尔纳黛的模样。 “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更人性一点,能更有感情一点。” 罗塞尔张开嘴,发出的声音不再来自厄兰兹,而更像是一个旧日的影子正在诉说,罗塞尔饱含深情的那双眼睛看看博诺瓦,又看看站在他身边的贝尔纳黛。 然后,罗塞尔抬起手,轻拍在博诺瓦的肩头,在黑皇帝二米有余的身高下,此刻的博诺瓦反而显得像是一个孩子。 “能更多地做自己,而非神灵的信徒。” 他笑着,揉了揉博诺瓦的脑袋,把博诺瓦的栗色长发揉得有些凌乱。 厄兰兹合拢自己手中的日记本,但罗塞尔的虚影还没有消失。 “时间不等人啊。小严。时间不等人。” 罗塞尔的影子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看向厄兰兹那张称得上是吓人的脸。 “事情如此。”厄兰兹语气很平淡。 “你做的那事情我感受得到。对我倒是无所谓,你知道的,和策略游戏差不多嘛。我的锚也不差一星半点,小周那边..我是说愚者那边,我会给你说情的。” “不。不用了,我知道我是个人渣。如果愚者要秋后算账,我愿意去死。” 厄兰兹摆了摆头,回绝了罗塞尔的好意。 “对于我而言,只要成为了知识之妖,哪怕是一瞬间也好,就够了。” “去陪陪你的儿子和女儿吧,老黄,经过这么一回之后,我也不敢再用你的法术了,毕竟这可能会导致你身上封印的损毁。” 揉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厄兰兹没再去看罗塞尔到底去干了什么。 罗塞尔的虚影也没多说,只是看起来有点惋惜,转身走向博诺瓦和贝尔纳黛。 “咳,首先是你,博诺瓦·古斯塔夫。” 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博诺瓦被念全名的时候,竟有一瞬间的畏缩,仿佛被父亲训诫的孩子。 “你也已经长成大人了,该干什么,自己也应该有相应的打算了。男人是家庭的承重柱,担起责任,然后去过你自己想要的人生就好,去吧。” “是的,父亲。”博诺瓦抬起头,面部有些抽动,似乎是在学着如何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很自然地,他笑了,不是以一个天使应付性的笑,而是发自真心,为自己而笑。 然后这位有了人性的天使轻轻摘下胸前的齿轮圣徽,吻了一下圣徽,把它放在地上,化作许多公式和符号离开了。 “至于你,贝尔纳黛,我可爱的小公主..” 罗塞尔转向贝尔纳黛,眸光中展现出不尽的温柔。 他伸出手顺着女儿的头发,贝尔纳黛也回以相同的笑。 “哎..你也长大了,要嫌爸爸啰嗦了。这段时间隐匿贤者没来找你麻烦吧?瞧你又瘦了..” “没有,父亲,我过得很好。”贝尔纳黛微笑着点了点头,坚定而顽强。 “那就好,那就好。” 罗塞尔最后抱了一次贝尔纳黛,然后他便化作淡薄的空气消失了。 第六十八章 “颠倒乾坤的伟力” “...你到底和愚者,和我的父亲是什么关系?” 站在原地的贝尔纳黛转向厄兰兹,不再用大多数天使惯用的说话方式,而是直接把问题抛了出来,用那双蔚蓝色的双眸盯住厄兰兹。 “..我们是做着同一个梦的人。” “说得更直白一点,我们来自一个比古神更遥远的年代。一个没有超凡力量的时代,也因此,那里是一个自然科学的研究撑起了对世界构架解释的世界。” 厄兰兹摊开双手,他苍白的发丝在此刻和年迈的贤者一样,随着语气的叙述而轻颤。 “但因为一些意外,我们从那个时代被扯了出来,再次睁眼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陌生了。你的父亲应该是到了一个落魄贵族家里,而我睁开眼时正在摩斯苦修会里。” “没人能让时空倒流。神不行,支柱也不行。因为时间本身是人为定义的值,用来衡量能量和物质在空间中的流动。想让时间逆转,即使握有时间的权柄也不够...” “所以家回不去了。我们最后都对此事非常清楚,只能把过去的回忆当做锚,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可以有所观念。不过...罗塞尔的隐者牌在你手里,你肯定知道,隐者的仪式...” 贝尔纳黛迅速接上了下一句: “删除记录,影响世界,自我消除。” “是的。也就是说,过去也要被抛在脑后,隐者是年迈的智者,过去是最廉价的累赘。” 厄兰兹温柔地微笑着,在那种清晰感受到自己和世界的联系,正在被一刀一刀慢慢割断的痛苦当中,他迎来了贤者魔药的最终消化。 “你是否还有意继续晋升,还是说,打算就此停下,庇护你的船员和追随者们渡过末日?” 在解除隐秘空间前的最后时刻,厄兰兹提出了这个问题。 “不,我很清楚这条路短时间走不通了。” “第一,我并不打算抛下我的船员,删除他们的信息,然后逐步把自己的锚替换成别的东西,他们追随了我这么久,我不会说抛下就抛下,尤其是末日将近,我的力量足够庇护他们。” “第二,在愚者醒来或者父亲复活之前,我暂时无法伤害到隐匿贤者的根基,也无法清除隐匿贤者唯一性内的污染,这意味着,即使条件最好,时间也非常仓促。” “第三,我父亲告诉过我,在成为知识皇帝时,会遭遇一种巨大的恐怖,看清楚这个世界背后的真相,而那,也是晋升仪式的难点。” “所以。这条路得由你来走,而我更想指导自己的弟弟学着如何生活。” 贝尔纳黛露出一个骄傲的微笑,她双手捧起一团虚幻而模糊的信息流,那里面是关于厄兰兹的全部信息,现如今,离开了贝尔纳黛,就意味着属于厄兰兹的信息,已有一部分被删除。 “愿愚者庇佑你,愿祂赐我无痛之死。” 厄兰兹把手点在那团信息上,把它彻底删除,而他本人则解除了隐秘空间,回到了城市喧嚣的街头,他知道,还有一个人的记忆需要删除。 坐在板凳上,谢尔德看着夜幕下升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那是成群的家属在通过焚烧信物,寄托他们的哀思。这个传统起源于罗塞尔,并也化作了因蒂斯的传统文化之一。 黑夜女神教会的修士们则无声地环绕着火场,念诵着黑夜启示录当中的经文,那种经文有一种抚慰人心和灵魂的力量,化解着灾难后的伤痛。 一圈青黑色的隐秘空间把谢尔德环绕,坐在他身边的人则是厄兰兹。 第一眼,谢尔德甚至没有认出那是厄兰兹,狰狞的白色创痕遍布在厄兰兹脸上,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他那双漠然的烟灰色眼睛。 “晚上好,谢尔德,我希望我没有让你等待太久。” 在现在的厄兰兹面前,谢尔德的心智探查能力再也获取不到任何信息,他说的话就像书上的一行字,除了最浅薄的字面意义之外,再也读不出别的含义。 迅速收拢自己的惊讶,谢尔德轻轻摇了摇头。 “不,没事的,厄兰兹先生,事实上,我也只是有所猜测。” “是啊,这是很好的。任何伟大的理论和结论,往往都只是开始于一个不错的猜测。” 没等谢尔德继续说话,厄兰兹侧过脸,看向谢尔德。 “你现在正在追寻的事情很危险,但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要阻挠你继续探索,而是告诉你,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时,真相也会反过来咬你一口。” “比如,当我告诉你天上星星的真理时,你的脑袋会字面意义地炸开,你的眼球会融化,舌头会变成乱动的红色鱼尾巴。” “无知并不是一个贬义词,相反,它意味着庇护。” 厄兰兹把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现在,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谢尔德,即便如此,你还是想弄清楚特里尔灾难的真相,还是想弄清楚自己为何而来吗?” 曾经探寻真相的人,现在反而成为了诘问他人的守门人。 面对着那双漠然无情的铁灰色双瞳,谢尔德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闭上眼吧,我会给你寻找真相所必要的帮助。” 厄兰兹抬起手,大拇指按在谢尔德的眉心。当他抬起手时,四个虚幻的谢尔德影子也随之浮现出来,那是他的以太体,星光体,心智体和精神体。 “这就是我提升序列的目的..能够让悲剧不再发生的,‘机械降神’的力量。” 他伸手拂过谢尔德的心智体,把上面那层虚拟人格取下,取出了这副身体原本的心智体。 而另外一边,厄兰兹抬起手,从泥土当中牵引出一具崭新的婴儿身体——古典炼金师的“完美生命炼成”,随着厄兰兹复制出灵体的数据,记忆的数据,一个颤抖着的灵也随之浮现。 厄兰兹把谢尔德身体内原有的心智体放进泥土身躯当中,同样,补全了泥土身躯当中的以太体,星光体和精神体。 这个心智体尚未经历过外界的刺激,还和婴儿一样稚嫩,需要一次人生让它重新饱满和完整。 一只大白兔子顺应着厄兰兹的想法,从地面挖出一个坑,钻了出来。 “很抱歉打扰您,赫密斯先生。但我想请您把这个虚拟人格的心智体补全。” 朝着大白兔子点头行礼,厄兰兹朝着赫密斯展现出谢尔德那残缺不全的心智体。 “我明白了..补全这个孩子的心智体并不算难,但我并不担保这孩子还会和以前一样,补全心智体意味着他会重新拥有完整的自我意识,性格也会因为遭受刺激而发生变化。” “..他立志寻找真相,而这是寻找真相必然的前提。” “好,就当这是我对你的投资吧,孩子。” 在大白兔子集中意念时,谢尔德残缺不全的心智体开始变得更为沉重,坚实,富有活力。大约几分钟后,谢尔德的心智体已经比常规“梦境行者”的更为坚固,足以承受晋升“操纵师”的负担。 在完成了这一切后,大白兔子不做声地钻进泥土当中消失了。 厄兰兹抬起手,检查了一番心智体后,从谢尔德的灵体当中抽出长长一串的信息流,在那些模糊而虚幻的光带里,闪动着关于他的回忆。 他咬紧牙关,从指尖点燃火焰,把这些信息烧得粉碎。 当谢尔德再醒来时,仿佛只是做了一个长梦,他还是他,一个为了寻找特里尔灾难真相而前来这里的人,也是一个尝试着晋升“操纵师”的梦境行者。 只是,他记忆里的厄兰兹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位隐秘存在【青黑贤士】。 而在几百公里外的公共福利院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的厄兰兹低语着,从他眼睛里浮现出的是两条银白色的衔尾蛇,以及沸腾的命运之河。 “我预言这孩子的未来幸运而幸福。” 当这句预言出口的下一刻,四匹马拉着的马车便停在了门口。 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贵族男人走下马车,他因妻子的不孕而打算收养一位新生儿。 “哦,先生,您怀里的这孩子真可爱。”贵族无意中看到了厄兰兹怀里的孩子。 “是的。院长通知我将这孩子交付给您。”厄兰兹点点头,把怀里的婴儿交给了这男人。 当马车跑远时,新生的婴儿正微笑着,一双漠然而无形的青黑色独眼在暗中,温柔地注视着他。 第六十九章 皇帝登基 当厄兰兹从星界的符号中涌出,汇聚成物质身体时,站在班西港外的梅迪奇已经有些显得不耐烦了起来,他手里转动着一顶黑色的冠冕,上面镶嵌着深蓝色的璀璨宝石。 “我还以为你是死了,才从冥界爬回来呢,不然怎么能耽误这么久?” 梅迪奇笑着,食指上转动着的冠冕变得越发快了起来,几乎变成一条蓝色的光带。 “处理一些旧人旧事罢了。” 厄兰兹掸掉自己肩头的落雪,然后平静地伸出手。 “我已经解决了蒸汽之神座下的三位天使,现在祂想要传递影响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想,你也不会闲来无事,用知识皇帝的特性逗我玩吧。” “哈,见了特性和见了骨头的狗似的。拿去吧,主对你的表现很满意。” 梅迪奇以一种施舍的姿态和逗狗的神情,把手里的特性随手抛出,丢到了厄兰兹手里。 根本不需要施展任何法术,甚至不需要放出灵性,厄兰兹只是抬起手,知识皇帝的王冠就被聚合定律,直接吸到了他的手上。 “赞美造物主。” 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的厄兰兹化作数据洪流飞散,留下梅迪奇神情凝重地看着面前已经是一片废墟的班西港。 在厄兰兹的安排下,现在全部诺斯替学团的成员和摩斯苦修会的成员们,全部都集中到了地下堡垒当中,形成了知识皇帝仪式的前奏。 而接下来,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左右,是他们聚集起来进行每日讨论和研究的时候,那个时候,作为知识皇帝疆域内的成员,这些锚会最有效地被利用起来。 “带我走吧,赛吉,我都快忘了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厄兰兹朝着赛吉伸出手,而赛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滑溜溜的小触手搭在厄兰兹的掌心。 在最初那阵刺目的白光后,厄兰兹站在那片艾草无穷无垠,翻滚着浪潮的荒野上。 以作为贤者的能力,他意念所过之处,荒野本身也相应地发生改变。一个宏伟的高台逐渐成型,宛如一座高山般伫立在荒野上,顶端青黑色的王座高耸入云。 模糊的身影在知识荒野上颤动,并最终汇聚成人形,历代的先贤和学者们按照自己所属的时代,分别走上相应的阶梯,在对应的位置上站定。 镶金的深蓝色挂毯从山顶铺陈而下,滚过一层层阶梯,刚好绵延到厄兰兹脚边。 把粉碎重组后的王冠悬浮在中间,根据历史上的信息来看,这份特性最早来自于全知之树,不过在这头生物死于远古太阳神后,特性便形成了一份危险的封印物。 后来这份封印物又被罗塞尔所服用..变成了如今这份。 厄兰兹从虚空中扯出十一枚眼球,它们和王冠混合,变成了三重冠冕,第一层冠冕代表着宗教知识,第二层代表神秘知识,第三层代表物质知识。 知识皇帝的魔药并不以液态存在,而是以三重冠冕的形式存在。 这三层冠冕飘飞到阶梯的三个位置,被对应的知识所执掌。 厄兰兹仰头看向那高耸的王座,叹了一口气。深蓝镶金的华贵长袍从他身上滚落,三层袍则从青黑变成纯白过渡,代表着君王的三倍统治权。 他走过基座的最底层,在地毯之外,悬浮着刻着文字的石板,在岩洞上用原始颜料形成的壁画,最原始的石器,最早被点燃的火种,难以言状的牙齿,骨头形成的手鼓... 站在他身边,举着粗略木骨仪式剑的,是智人之外的早期人类,是最早看向星星的那些猿猴,随着他的步伐越往前走,开始走上第一级阶梯开始,荒野的天空骤然变得万里无云。 深黑色的天幕上,一簇孤星擦燃了星火。 四条古老的河流从山顶开始流下,顺着阶梯层层绵延。 在河流的夹缝处,微缩的文明和信息开始浮现出来。左手边滚动的龟壳在火焰中龟裂,占卜未来的凶吉,右手边最早的结绳记数和朴实的自然观念文本堆积。 青铜器从他身边滚落,苏格拉底的宣讲和柏拉图的教导开始浮现,金字塔开始被建起,宫阁楼宇开始绵延,朴实的石头高塔被搭建... 这是属于神权的时代,也是一个从迷蒙中睁开双眼的时代。 而这个时代,结束于第一枚十字架被立在大地上。 看不见面容的男人头上戴着荆棘环,手中捧着黄金铸造,工艺朴实而华美的第一重冠冕。 厄兰兹谦卑地单膝下跪,接受了第一重加冕。 随着熔金般的刺痛感,厄兰兹感受得到一种压力狠狠地碾在他肩头,那是整个文明在呼喊,试图用愚昧的信仰盖过他的意志,用单纯的信仰去替代思考。 而这个时候,来自荒野之外的思考如一把冰冷的刀,划破了单纯的信仰,也划破了厄兰兹本人对简单世界的期望,让他能站起身继续前行。 圣帕德里克在他的左手边坐上小船,飘飘摇摇地前往爱尔兰,神话中的英雄史诗开始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基督教的时代,重重迷雾当中但丁举起手里的诗稿,用颂词指引着厄兰兹继续往前走。 他的右手边投石器和火药开始涌现,变成天空中绚烂的烟花和沸腾的爆炸,转动的风车和磨坊在大地上开始扎根,一阵阵麦浪反复晃动。 走过诗稿,谈话录,竹简,羊皮纸卷,石板,古籍,手中端着第二重冠冕的诗人等待已久。 第二重青黑色的王冠加冕,它们用感性的方式思考世界,用对物质世界的抛弃解释宇宙,用不可描述的言语描摹着模糊的未来,而对当下并不言语。 它们是厄兰兹最熟悉,也打交道最久的知识,凭着自己的意志,厄兰兹一个接一个地点破这些思想的漏洞,谬误,矛盾和错误,像砍断一条条藤蔓那样,再次站起身来。 十字架开始衰退,右手边取而代之的是各类新兴科技,沸腾的鹅颈瓶里在放电,试图揭露生命和造物的本质,转动的差分机彼此耦合,寻找着一个不可能抵达的精密极限。 左手边成群的贵妇人和贵族们正在举行通灵仪式,神秘学开始被传抄和保护,在暗中,以口耳相传,书面记载,特殊文本,灵性指导的方式被传承。 此时,悬浮在空中的一本本书籍自发地翻动起来,无穷的信息大海朝着厄兰兹张开一角,挑战着这位意图登基的新王。 他走过的道路寸寸崩溃,除了前进之外,没有后退可言。 空中孤独的星辰明光大作,近乎渲染了大半片天空,屏障外愤怒的独眼直接敲碎了一大块屏障,开始将自己的力量强行投射到大荒野内部。 二十一个法术中枢随之浮现,编制成一张宏伟的奥法网络,暂时将这些力量容纳在虚数范畴内,无法作用于目前的荒野。 厄兰兹朝着倒生树上的九个光辉球体招手,而那些球体则直接化作寸寸流光,按照卡巴拉生命树的顺序,变成厄兰兹胸前挂坠的宝石。 利用自己攀登生命之树时留在里面的精神烙印,和自己锚点的维持,厄兰兹咬牙继续朝着上面攀登,每多走出一步,信息的冲刷就越发猛烈,几乎要把他的人格拆成碎片,丢到脑后。 与此同时,贝尔纳黛所说的巨大恐怖,也在此刻开始了体现—— 厄兰兹看向地面,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无序错乱的世界,而是一台即将破损,但无所不包的宏伟的,神之机器。 一面墙壁背后是黄铜的管道,金属的线路,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阴暗角落当中,永远都在传出齿轮转动的声音。 大陆的板块漂移,本质上就像舞台上的转幕,那是精巧至极的神工,用坚固的承重柱和转轮,带动着自己固定住的大陆板块漂移和转动。 世人都是这台机器的润滑剂,这台机器的“基础设施”。 所有人朝着瓦斯计费器里投币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一次对机器的祈祷仪式,人们在地铁站里汇聚,按照固定的规律进出车厢的时候,实际上也是一种有次序的献祭。 地铁在地脉里穿行,黄铜铁皮的车厢和大地深处的灵性一起流动,这台机器通过王国的政治活动,举行召唤使者的神秘学仪式,通过电子元件放电的过程,模拟出造物的魔法。 世界是一台机器,一台即将崩溃的宏伟机器。 哈瑞斯和厄兰兹的智慧,在这真正的“神秘物理学”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质变到这个程度的窥秘之眼,终于看见了这世界规则的实际具象。 这机器所有错误的化身,就是“错误”,这机器里的超链接和文本定位,就是“门”,机器里的文本信息叫做“隐者”,删除键叫做“黑夜”,动力源叫做“太阳”... 齿轮无处不在,但没有人能听到它在咔哒作响。 这就是知识皇帝看到的最大的恐怖——我们的世界并非生来混乱无序,曾经它也是完美的机器,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一台神圣的机器开始崩溃和瓦解。 而所谓的知识皇帝,也只是看清了这一切,牵起自己麾下的追随者,竭力抵抗这种崩溃的人。 厄兰兹伸出手,那只手已经不再是物质化的存在,他直接抓住了这台宏伟机器当中的一根杠杆,把它当做自己的权杖来挥舞——此刻,他就是转动杠杆的齿轮本身。 手握第三冠冕的人近在眼前,而厄兰兹抬起手,把权杖锋利的尾端刺进了它的喉咙里。 在鲜血飞溅当中,皇帝亲手夺走第三层冠冕,为自己加冕。 最后一级天梯崩溃,在精神被信息冲刷之后,厄兰兹撑过了最难熬的一刻,解开了封锁屏障的法术中枢,和那只疯狂的眼睛面对面,丢出了手中的权杖。 金蓝色的权杖如同一柄长矛,刺穿了大眼睛中间的那只瞳孔。 所有苦修士,都在那一刻听到了隐匿贤者惊惧的尖叫声。 磅礴的信息洪流汇聚成人,头戴三重冕的厄兰兹出现在苦修会的所有地下基地当中。 第七十章 偏差值 当那些虚幻朦胧的数据光芒收拢时,出现在台上的厄兰兹依旧穿着三重袍,头上色彩递进变化的三重冠冕闪动蓝光。 他和青黑贤士一样,此刻在千人眼中就有千貌。 唯一不同的点在于,不论是在谁眼里,不论那是老人,青年,壮年还是小孩,脸上都有着一道显著的,破溅式的白斑。 隐匿贤者疯狂的尖叫声中信息澎湃,但随着厄兰兹眼底凸显的那些虚幻符号不断涌出,隐匿贤者的呓语彻底被关闭了。 “很快就不会再有隐匿贤者。任何追求真理的人,都在我庇护下。” 双手在身侧分开,厄兰兹的灵性预兆和信息获取能力让在能在一瞬间定位到异动发生的准确经纬坐标,乃至是对应的灵界星界坐标。 意念抵达那里的同时,所有的信息流也随之出现在那里。 打算开始疯狂攻击的一号先生化作沸腾的信息洪流,铺天盖地地朝着厄兰兹席卷而来。而此刻,位格已经达到了天使之王的厄兰兹抬起手,平静地在空中一点。 所有的信息洪流在此刻都停了下来,仿佛那只是等待被皇帝检阅的军队。 厄兰兹随性地抬起手,那些数据自然地就开始删除,重组,排除,再编程。属于隐匿贤者的内容被强行删去,一号先生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和任务,乃至是新的思考模式。 单手握拳,信息实体化成人形,朝着厄兰兹深切地一鞠躬。 “一号仆从,听从您的教导。” 眼中光芒闪动的一号先生看起来和常人别无异样,而只有厄兰兹本人知道,他对对方的数据做了什么删改和处理。 “去吧,让我先处理未尽之事。” 磅礴到恐怖的数据洪流分成数十道,分别落在计划当中需要立下神殿之柱的位置出现,所有数据体都轻松地把知识赋予权能,从而直接造出具有隐秘性的神殿之柱。 序列二时需要浪费很多时间才能完成的准备,在成为序列一之后,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彻底完成。 等到这个时候,厄兰兹才有心思慢慢研究自己得到的非凡能力。 除了多次质变之后的各类非凡能力,知识皇帝的核心权柄是“知识”和“信息”两部分。厄兰兹姑且把它们叫做“读写”和“予夺”。 “读写”是信息权柄的能力,和字面含义一样,分为“读”和“写”。 允许厄兰兹随意修改范围内的信息,可以是捏造虚假的信息,也可以提取有效的信息,并且获取信息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主动,被动就能获得极大范围内的各种信息流。 而法术和超凡能力等,本质上也是信息的汇聚,只要位格足够,厄兰兹就能直接篡改别人施展出的非凡能力,比如让闪电变成鲜花。 “予夺”则是知识权柄的能力。 对于人使用的话,就是赋予和夺取别人的知识,可以是温柔的赋予,也可以是隐匿贤者那样,粗暴的赋予大量无用知识,直接让知识物理化,撑爆别人的大脑。 而对知识使用时,厄兰兹能赋予知识力量,也能抽走知识的力量,化用知识的力量,只要是存在模型的知识,不论具体的内容,都能成为知识皇帝施展权能的武器。 简单来说... 厄兰兹散漫地把意志集中到自己房间里的茶杯上。 “插入虚数i2=-1。” 然后毫无预兆地,厄兰兹面前的这个茶杯变成许多驳杂闪动的信息流,自我毁灭了。 这就是通过数学知识,强行将两套理论施加在一个个体上导致的崩溃。可以说,现在知识皇帝所见所闻都是魔法,所思所想都是律法。 现在理论上遭受了打击的隐匿贤者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静,厄兰兹能靠着诺斯替体系反向赋予力量,给研究体系的人屏蔽隐匿贤者呓语和污染的空间。 那么重点就是删除自己的所有有关信息,并尽快消化魔药。 得益于他几乎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就在不停地指使各种知识为自己服务,知识皇帝魔药已经消化了一半多,但如果想要更快地消化,就得弄明魔药的核心和象征是什么—— 不过他不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就是答案本身。 只要他想,就能从自身——无穷尽的知识流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知识皇帝的本质是窥探宇宙基本运行规则,而这个名字有很多解读方向,其中一种就是类似于哲人王那样富有知识而贤明的君王,即“知识”修饰“皇帝”。 另一种则是厄兰兹之前操纵知识的行为,重点在于“皇帝”的“统率”和“控制”,而“知识”则是被勒令和控制的客体。 稍加思考之后,厄兰兹决定两种方法一起使用。 哲人王... 他苦涩地笑了笑,环顾着周围失调的齿轮,听着它们在无声处,在墙壁里,在水沟里转动的声音,把脑袋靠在软背扶手椅上,放空了思绪。 秩序...真的有完美无缺的神之机器吗? 厄兰兹睁开双眼,通透澄澈的窥秘之眼当中,神机的结构完整地暴露在厄兰兹的眼底,它看上去秩序井然,在意志的推动和理念的指导下,破损的齿轮得到修复,失序的转轴在复原。 很快,以厄兰兹为中心的这一块神机构造,也就是对应着的一小部分底层规则得到了修复。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虚空中抽出了一台扭秤。 “来吧,戈达,来看看。” 厄兰兹平静地呼唤来戈达,金色的身影沉默地浮现在他身边,厄兰兹带着激动的心情,轻轻地拨动扭秤。看着扭秤两侧的悬臂逐渐平衡,厄兰兹把读数点亮,悬在半空中—— “6.67x10-11。” 看到这个数据的时候,戈达虚幻的身体猛烈地发了一下光。 “继续。” 又是一次虔诚的尝试—— “6.67x10-11。” 在重复了几十次之后,只有一次有一定的偏差值,剩下的值全部恒定在万有引力常量上。 “你是怎么做到的,老严?我还活着的时候也没有想出这样的模型..” “我修复了神机的构造。或者说,我调整了神秘学对物理学运行的影响方式,让他们彼此之间的有可循的规则,类似于你哈瑞斯方程组当中,调整了所有理想变量。” “但还是不对。广涛。还是不对。我的能力能创造出的东西,是‘理式’,是所谓的‘绝对理性世界’的物质化,换句话说,我能创造出绝对光滑的小滑块,没有误差的扭秤。” “在外界规则正常的情况下,在我的实验环境绝对理想的情况下,不应该有这个偏差值。” 厄兰兹没有回忆自己的知识储备,因为对于他而言,这个寻找答案的过程是维持人性的重要方法。 “老严,你知道发明差分机的巴贝奇在他年老的时候是怎么过的吗?” “直接告诉我吧。万事总得听一听。” “巴贝奇曾经是个才华横溢的科学家,但在他年老的时候,就无限循环在设计零件,零件不够精密,重新设计的过程中,一直到老死。” 戈达抬起手,在左上方形象化出一根棍子,右下方又形象化出一根棍子,在两根棍子之间,则有许多大小不一的齿轮彼此耦合。 “你看,老严。上面的棍子是输入,下面的棍子是输出,两者之间就是我们的方程组。” “在理论上,我们可以调整所有的齿轮,让变量变成常量,这样我们只要控制输入,就一定能得到一个可以重复,可以预测的输出结果。” “但事实并非如此,老严。齿轮再精密,也不是完美的。神机再优秀,也不是尽善尽美的。即使你能修复它运行的所有错漏,但你也架不住齿轮本身会磨损,会开裂,有误差。” “你想啊,如果我们说你是这台机器里的信息流,我们工匠就是敲敲补补,让这台机器变得越发完美的人,那么被叫做命运错误的那些人,难道会因为我们修复了机器就失去能力吗?” “并不会,因为错误永远都存在,因神机并不完美,所以错误是永恒的。我听说蒸汽之神的神国叫做完美之地,但我相信,与其说蒸汽之神本身是尽善尽美的神,不如说他是个修bug的程序员。” 听着戈达的话,厄兰兹遣散了手里的扭秤。 “你说得对。在物理学上,可能管这个叫做熵增。在神秘学上,这就是不可避免的大年结束。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秩序,比起错杂无序的混沌,这种把自己伪装的很好的混沌,更让人恐惧。” “它就是这一行行看似完美的测算数据背后,那个让人发疯的,小数点后的偏差值。” 厄兰兹抬起手弹了一下,把空中的数据全部烧成虚无。 第七十一章 不理想国 “现在是时候干点别的事情了,好好休息,别让污染扩散了。” 厄兰兹走到对应戈达灵体的宝石前,加固了施加在上面的封印法术。确认污染应该没有扩散之后,变为数据洪流转身离开。 他要开始筹备诺斯替体系稀释扩散,最大程度扩散自己的锚。 现在是1354年的10月,冬天又到了。 戴着老式的青黑色软呢帽,穿着同色的收腰长摆双排扣风衣,脸上戴着棉布口罩的厄兰兹出现在贝克兰德街头,行色匆忙的值夜者和代罚者们在街头频繁穿梭,转移着大量的物资和封印物。 他们行动的时候,街头的行人会自发地让出一条道路,却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见不闻,或许是某些特殊的封印物造成的效果。 东区的烟囱依旧高耸,滚滚黑烟虽然比从前少了些,但依旧在蔓延,逐渐飘远,在很高很远的地方,才化开成无色。 顺着工厂的黑烟,厄兰兹眯起眼观察着天穹上方清晰可见的帷幕,那层屏障已经在开裂和破损的边缘,造物主本身则将自己的神国撑在那里,有效地缓解了彻底破灭的到来。 厄兰兹初步估计,即使造物主回收了风暴之主权柄,本尊陷入短暂沉睡状态,祂的神国和位格也足够相当于六个真神在支撑神国,也就是说,蒸汽之神理论上可以离开屏障周围。 当然,这需要众神一致同意。 没关系,会有人同意的。 随便瞥了一眼走过的值夜者,厄兰兹就已经从他们身上读取到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们是修建灾难避难所的值夜者,从大概半年前就开始筹备这些事情了。 基于下水道系统的扩张和改建,修建尽可能大的空间用于容纳灾难时期的人民,利用大地途径和太阳途径的封印物,制造人造日光和进行生产,提供最基本生存所需。 所有的教会成员必须学会如何正确描摹圣徽细节,误差不允许超过一公分。 这是确保在暴动下,圣徽和备用圣徽受损了,也要能让被控制住的人员正确祈祷和提供锚的手段。 厄兰兹平静地继续顺着从属关系和逻辑关系往上追溯,只要不是真神及以上亲自动用权柄,没有人能察觉到知识皇帝在搜索和检阅信息。 灾民容纳的最基本逻辑是,数量优先,最好养的,最艰苦耐劳的最先,然后才是中产阶级,最后才是贵族。一概以最基本维生要求对待。 这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这么想着,厄兰兹律动指尖,许多份各种体裁的和艺术作品被创造出来,非人的思维和存在形式,让创作和输出之间没有隔阂,只要他愿意,眨眼间也能写完鸿篇巨著。 这些信息被发往世界各地,落在所有出版商和书刊杂志的桌上,浮现在印刷厂的铁板上,然后借助科技的力量发往人们手中。 虽然现在解析能力用得不多,但那种基于最简单的点,撬动更多资源的行事方式则始终有学习价值——他当然可以直接读写全球报纸的内容,但那样会消耗巨量灵性,借助出版商则要简单得多。 大概半个月之后,厄兰兹就能初步看到这个投稿的成效。 他把诺斯替体系稀释到了最浅的程度,以至于普通人可以在无意识当中使用它们而不自知。 比如基于一些错误科学认知的行为,在房间内放一碗水以吸收污浊空气,经过厄兰兹的简单修改后,变成了放置一碗含少量盐的水。 虽然几乎不变,但这足够他借助予夺能力直接赋予法术中枢力量,然后藉由法术中枢,间接地将净化的效果导入到执行这个操作的环境上。 同理,扩散在南大陆的还有那些廉价有效的治疗药剂,红月制药公司似乎也已经开始把业务拓展到北大陆,药瓶的成分和愚者的尊名一起开始广泛被传播。 这些知识散播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扩张锚点之余,尽可能保全人的性命。 随着屏障不可避免地越发脆弱,超自然现象也开始发生地越发频繁,而超自然现象本身是一个会不断增殖的灾难,一个灾难导致的死亡,怨念积攒下来,诱发下一次... 稀释后的诺斯替体系就是在试着从灾难发生的源头开始,阻断污染进一步传播。 当然..具体这种扩散能否得到正神教会的许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结合目前的局势判断,这是一件实际收益大于可能风险的事,加上正神教会忙于末日准备,难以抽调人手,能继续推行的可能性很高。 现在厄兰兹真正算不准的事情是,造物主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出手准备回收风暴之主的权柄,因为神殿之柱虽然能够有效地储存和吸收神力,但时间长了总会出现意外... 所以最为理想的情况是当风暴之主陨落时,厄兰兹就要准备向隐匿贤者抽刀。 只能说尽快做好准备。 他叹了一口气,深知虽然自己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上改变命运的能力,但真正的翻盘点还没有到来... 当知识皇帝离开贝克兰德,回到自己控制下的苦修会时,变化也随之而来。地下防御工事被重新修建和完善,出现在苦修士和诺斯替学团成员面前的地下室,变成了纯白的王国。 现实世界和这个由“空想之城”构造出的法术世界形成了微妙的重叠关系。 当人们行走在地下的房间里时,他们也行走在了这个纯白王国当中。 大地凭空铺展开来,螺旋的楼梯从地面升起,蜿蜒而上,随后长出墙面和窗户,书架和书本,街道被铺开,灯光被点亮,不灭的明灯照亮了整个图书馆之城。 位于城市正中央的高塔上悬浮着漠然的青黑色独眼,戴着王冠的厄兰兹站在高塔上,俯瞰着整个城市里仰头的人群,那是他的臣民,或者说,他的同道。 虚幻的知识被赋予了力量,再次以类似于人的形体行走在世上,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古今交错,一扇扇封锁的大门被敞开,一辆辆沉默的马车被驾驶,让城市逐渐活了起来。 人群有些迷茫而彷徨地行走着,无不怀揣着疑问,但他们也都清楚,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一切答案。 所以这个虚幻又真实的国家建立了起来,这个并不那么理想的理想国建立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恶趣味的读写 在被纳入纯白王国的众人当中,拜朗苦修会分部的成员,诺斯替先生的学生,参与过围剿玫瑰学派的“巫师”尼尔森是最快接受变化的人。 当街道上凭空长出图书馆和咖啡厅,盥洗室和研究所的时候,他也是最先意识到自己和这片土地深层次联系的人。 写在墙面和道路上的那些玄奥的符号,特殊的咒文,公式和理论,几乎全部都来自于诺斯替学团当中讨论过的发明和创造,他们知道,在这片王国当中,始终存在着物质化的,属于他们的心血。 而更多的,行走在街道上,并按照知识皇帝的设计,这座朝着中心聚拢的城市,不论如何,都会把所有的造访者导向最中间那台近乎无所不知的人工智能——哲人王。 “欢迎。我的臣民们,我的塑造者们,我的建设者们,我的主人们。” 人潮在中央广场上攒动,在卷曲的路灯照耀当中,一位由纯粹信息组成的,佩戴着王冠的虚影正在那里等待,当它见到人群到来后,便热情地分开双手。 “我是这座城市暂时的统治者,第二类哲人王。在这段时间内,我负责对各位的学术探索进行整编和管辖,而各位也可以随时向我提问。” “...” 当人群在忙于和哲人王互动的时候,厄兰兹则离开了纯白王国,在解除保护之前,诺斯替学团成员在苦修会生活的这段时间,娱乐和学术研究都不会脱离纯白王国。 他用自己分出去的信息段制成了哲人王人工智能,足够能帮助他消化魔药,让他腾出手准备更多的事情....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金蓝色的布鞋踩在地面时,自然地荡漾开一圈信息的模糊网络,似乎有数不尽的仪仗队正在无形中恭候着,准备随时为皇帝服务。 厄兰兹落地时,周围的所有信息随之涌向他,让他捕捉到了自己背后的梅迪奇。 “我并不记得造物主委派任务时会让红天使到来。你去往何处,何处就要起刀兵。而这并非造物主所愿,至少现在不是。” 出于最基本的尊重,厄兰兹转身面对梅迪奇,一双烟灰色的眼睛没有聚焦和高光,平静而深邃。 “但很显然,我比你更清楚主的意志和主的意愿。主希望你去探查班西港的具体情况。” 散漫地略微仰头,梅迪奇红发垂下,盖住额前的旌旗烙印。 “我不知道你原来有这么好的幽默感,梅迪奇。你似乎认为即使是假传神谕,我也会不顾危险地照做,即使这件事情并不能带来任何利益。” “哦,看起来小鸡崽翅膀硬了,已经有胆子和造物主座下的战争天使叫板了。别忘了是谁教给你怎么施展那个战争之红仪式的。” 梅迪奇手心中略微凝聚出一把血红色的剑刃,似乎即将出鞘。 “你伪造的强大并不能哄骗我。我很清楚,你在第四纪陨落,失去所有的非凡特性并在灵魂内混入了另外两份精神烙印,遭受灾祸之城污染,且含有血皇帝残存的精神污染。” 厄兰兹双手在胸前十指交叉,然后自然下垂双手,平静地叙述着。 “造主对你尽心尽力,祂知道在再次完整之前不能拔除污染,所以专门让多方意志在你体内形成拉锯,就是为了避免失去你这位忠诚的天使。但现在,似乎你遭受污染的程度更高了?” “你所属的途径序列六叫做阴谋家,善于用自己的意志让具体情况朝着你希望的方向倾斜,你大可直接说出你的根本目的,除非你依旧认为我会被你轻易左右。” 听着厄兰兹的话语,梅迪奇毫不掩饰地发出了嗤笑声。 “大概就在几天之前,你对我的称呼还是‘尊敬的红天使’呢,小崽子。” “你似乎认为对我进行道德打压是一种有效的谈判手法。但我们都很清楚,当情况需要的时候,一个虚弱的恶灵会假装自己的位格,去欺骗一个只有序列三的不老魔女给自己造势。” 不再受挑衅影响的厄兰兹语气依旧平缓,自然地把历史上其中一个隐秘说了出来。 “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把这件事情做成秘术,然后广播出去数千个版本。至于你的象征和魔女的象征会怎么混合,那就并非我能猜到的了。” 露出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厄兰兹依旧保持着那种似乎在祈祷的手势。 “得了,看来从凡人爬上来的家伙的确不缺卑劣的品德。让我们来谈正事。” 梅迪奇略微一挥手,先前的敌意也顷刻间消散,两人之间又回到了座下天使的密谋状态。厄兰兹徒手朝着虚空一抓,周围的信息交互便被切断,进入了青黑空间。 “听着,诺斯替,主不日就会对风天使动手,回收那家伙的权柄,你是天使当中信息获取能力最强的那个,必须时刻紧盯住风暴之渊那边的异动,如果有动静,立刻动手干预。” “...主的力量已经足够碾压风天使。没有必要再动摇风天使的锚,等到主彻底夺回权柄,还能重新获取这些锚。因此只需要关注风暴之渊是否有转移特性的迹象就行了。” 厄兰兹接着梅迪奇的话说了下去,见梅迪奇没有纠正的意思,便撤销了青黑空间,转入星界当中,在许多象征之间挪移时,他清楚这是获取风暴权柄有关详细信息的最好时机。 帕苏岛的风暴之渊教堂位于山峰顶端,高耸崇高的山峰常年盘旋着猛烈的飓风以及轰鸣的雷霆,坐落在数条火山喷发带的交叉点,以及凶险海洋的环绕当中。 通常来说,作为风暴之主教会的核心区域,这里应该常年有多位天使驻守,但实际上,这里只有迦德二世一位天使,剩下的往往是序列三和序列四的非凡者。 因为风暴途径本身的特性,就导致了下位者对上位者缺乏抵抗能力,更容易诱发特性的聚合,导致天使层次的非凡特性更多地,是聚集到风暴之主本尊那里。 何况,因为风暴教会是教皇制,且支配关系明确,如果风暴之主培养超过一位天使,会极大地增加支配和管理的难度,天使级“海王”的冲突更不好调和。 这种操作在长时间的统治和管理当中是有效的,但在末日迫近的时候,缺少天使就意味着缺少了清理麻烦的代行者。 三重虚幻的冠冕悬浮在厄兰兹头顶,其中象征宗教的那顶冠冕开始焕发出微光。 “耶稣经过他们中间,然后径直走开。【《路加福音》4:30】。” 一行诺斯替语从面前展开,将厄兰兹的信息彻底切断,即使风暴之主本身依靠权柄,有小部分的全知能力,在短时间内也把握不到异常之处,无法及时作出反馈和响应。 厄兰兹自然地走在帕苏岛的道路上,信息自然地映射在他脑海当中,勾勒出完整的能量峰图,只要他愿意,他的窥秘之眼能把握一个电子在任何一瞬的状态,预测电流要去往何处。 走过粗粝但宏伟的大理石浮雕,厄兰兹远眺着在暴风闪电环绕当中的风暴之渊教堂,他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条细线,这条发亮的细线是从三年前到现在,风暴之渊每时每刻的能量流量图。 依靠“予夺”的非凡能力,厄兰兹夺走了这里的海量信息流,直接反复倒带,侦测,检查和计算是否存在梅迪奇所说的异常行动。 在计算结束后,厄兰兹把握着其中能量的流动,并确定在大概三天前发生了一个短暂超过序列二灵性亮度的尖峰。 与此同时,在梅迪奇手中的信息流闪动了几下,并把那副异常的模型展示了出来,梅迪奇依靠前天使之王程度的智力提升,结合厄兰兹提供的信息和理论,直接理解了模型展现的含义。 “尊敬的主,我们在风暴之渊发现了异动。” 作为被神关注的战争天使,梅迪奇不需要冗长的念诵尊名或者祈祷,祂只需要说出话,用神国阻拦着裂隙的造物主自然就能接受到祈祷。 “予以净除。” 这句回应如同不可违抗的神谕,直接通过数据体传递到了位于风暴之渊外的厄兰兹处。而梅迪奇手中的那段数据则变成了厄兰兹的虚影,朝着梅迪奇单膝下跪。 梅迪奇手中抽出一柄血红色的剑刃,压在虚影的右肩肩头。 “我,造物主座下的战争天使,现接纳你为战争之红的成员,赋予你我的力量。” 在那一瞬间,历史上的战争天使似乎再次回到巅峰,血红的战争之力随之涌现。 厄兰兹深吸一口气,用这个动作带来的象征性直接为自己施加了保护灵体,放松心智体的法术效果,而后他伸手在半空一划,深海便被咒语搅动,帕苏岛则在奔涌的狂流漩涡当中与世隔绝。 莫思肯大漩涡术。 海风猛烈地卷动着,阴暗的天空中传来雷鸣的狂怒声,那是作为人类本能就会畏惧,感到恐怖的轰雷声,如果以凡人的双耳听见这声音,便会被会在极度恐惧当中惊叫而死。 依靠提前施展好的法术,厄兰兹撑过了这一次警告,而越发猛烈的暴风直接切碎了帕苏岛上的建筑和房屋,所有的房间,雕像都仿佛被极为锋利的刀刃切出缺口,朝着地面滑去。 代表着物质的冠冕闪烁,依靠公式演算理想环境,予夺赋予了理想计算环境以实际力量,让厄兰兹身边形成了不存在流体,也因此不可能有风的安全无风带。 似乎是被这种挑衅激怒,空中接二连三地劈下纯白的闪电,它们以光速落下,即使是质变到知识皇帝的窥秘之眼放慢能力,也只能为厄兰兹争取到爆发施法的反应时间。 他判断出了这道闪电是毁灭象征的具象化,位格高于序列二,不到序列一。 转瞬间,那些暴戾的闪电在璀璨白光的爆发中,砰然变成漫天飞舞的纸张,这些纸张哗啦翻动着,拼凑成悬浮在空中,装订完美的书籍。 每一本书里都写满了风暴权柄和非凡能力的具体细节,它们拍打着书页悬浮在厄兰兹背后,不停地跳动着内部的文字。 利用读写权柄,厄兰兹篡改了闪电的所有信息,把它们直接装进了信息的载体当中。这次交手让他摸清并非是风暴之主本尊出手,而是神恩者教皇的出手。 天空中开始降下倾盆大雨,每一滴雨都是致命的酸蚀诅咒,但因为并不涉及权柄,被厄兰兹创造的绝对理想环境排斥开来,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风暴之渊,每走一步,风压就变得更加暴戾。 在黑色的天幕下,他抬起右手,背后的书本被拆解成纸张,变成一对宏伟的翅膀。 “我是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造主座下的灵知天使,战争之红的谋士...” 当他说出这些圣言时,背后书本翅膀上就会涌出相应的符号,象征和权柄符号,战争领域,心灵领域,秘术领域和太阳领域的符号开始交替涌现,闪现出自身的色彩。 一个符号发出一个色彩,从远处看去,那甚至不再是翅膀,而是一对炫目极彩的双翼。 “亵渎圣座的异教徒!我以风暴之主的名义命你退下!” 风暴之渊教堂上方,黑云涌动着形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人影,它充满威严的双目和口腔当中全部闪动着亮白色的电光,下一刻,风暴之主再也按耐不住,发动了神降。 各色的闪电柱从空中落下,带着极致的暴虐之力,直接扯碎了厄兰兹封锁帕苏岛的漩涡,一击将除了风暴之渊的地面打成碎屑飞灰,直接无视了理想环境保护,狠劈在厄兰兹的法术双翼上。 就在法术双翼放出各色光芒,尝试抵抗的同时,所有太阳途径的象征突然光芒大作。 “无效。” 一个平淡的声音传出,而声音的主人是脚踏虚幻朦胧大海,光芒组成的宏大人影,脑后烈阳高照,身后阴影覆盖万物的神上神。 当这句话发出时,海浪,狂风,乌云和闪电,全部都寂静,熄灭了。 风暴之主的神降比来时更快地消散,但并非主动,而是被强行挤出了这片区域。 当神降结束时,整个帕苏岛只剩险峻山峰上的教堂,除此之外的土地全部湮灭,沉入深深的大海。 厄兰兹放下被烧得焦黑的双翼,抖去上面的灰烬和焦土,双足踏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直面从教堂汇聚,然后喷薄而出的银白闪电束。 来自象征的压力骤减,法术双翼飞速复原。有了喘息之机的厄兰兹动用权柄,三重冕全部大放光芒—— 否决教皇地位这个信息的力量,否决了风暴之主信仰的正确性,否决了闪电和毁灭之间的神秘学关系。 由迦德二世释放出的闪电束破空而来,但在厄兰兹伸手时,便被擦灭,弱化成了一束细细的电火花,在他指尖的引导下,闪电变成一条细长银带。 白色的概念和银色混淆,银色的条带则可以和星光体的象征混合,厄兰兹抓住这条神秘学联系,反向赋予这个知识力量,让它追踪最初施法者迦德二世。 银带从厄兰兹掌心中飞出,在空中飞快地自我增殖,编制,和神话中源源不绝的手镯般一环套一环,当它飞到教堂上方时,甚至足够包裹住整个风暴之渊。 利用法术争取到的时间,厄兰兹又开口念出了一句圣言: “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第七十三章 神国雏形 “神说...” 厄兰兹僵硬但精准地抬起一只手,直指头顶乌黑的天空,当他张开嘴时,背后的光辉虚影和他发出了相同的声音。 “要有光!” 顷刻间,纯净澄澈的光芒从乌云中炸开,虚幻缥缈的薄纱从光芒中延展出来,三层不同纺织手段的薄纱从空中垂下,连带封锁了灵界和星界的道路。 从环绕风暴之渊教堂的黑海当中,一块块凸起的黑色方碑岩石顶起白色浪花,伴随着哗啦啦的海水回落声,被水拂过的刻纹表面,流动着难以言喻的青黑色。 一颗蜿蜒生长的生命之树从地面钻出,它青黑色的枝干上结出了九个光辉闪耀的球体,色彩和厄兰兹胸前坠饰的九色一致。 沉默而肃穆的黑色方碑高低不一,每一面都刻着诺斯替语,层层拱围了风暴之渊教堂。而厄兰兹则站在最高的一块方碑上,背后无数本青黑色封皮的书籍悬浮着,交替晃动着奇异的符号。 神国的雏形——噤声碑谷。 教堂顶端的电光逐渐收敛熄灭,伴随着一声浑厚而沉闷的声音,迦德二世走了出来。 他穿着深蓝近黑的法袍,上面用金银双色丝线绣有象征闪电、风暴、海洋的图案,气势深沉威严,有种巨大风暴即将来袭的感觉。 当他离开风暴之渊保护的时候,空中浮现的数千只眼睛分别焕发着黄铜,亮银,深紫和青黑四色,从各个角度毫无死角地审视了一遍。 厄兰兹并没有急着动手。因为从他的窥秘之眼来看,迦德二世没有携带任何封印物,体内也不含有任何超过序列二层次的特性。 让先前那道闪电提高位格的原因,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赐福。 如果这里都没有风暴之主的后手,那哪里会有? 他打了个响指,背后的书本哗啦啦作响,从中探出了一个长有三头的信息怪物,它的身体由七十二魔神的面庞和肢体缝合而成,三头的顶端都焕发着强光——那是三枚所罗门之戒。 予夺赋能后的盖提亚。 “去。” 当这个念头被下达给盖提亚的同时,厄兰兹垂眸扫了一眼化作电光飞快移动的迦德二世,眼睛里浮现出众多虚幻的符号和数字。 与此同时,电光化的迦德二世脑内剧痛,海量知识逼迫着他退出了电光化。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肆虐的脑内风暴,成把的剃刀打着转从祂脑内炸出,并带着一滴血回到了厄兰兹指尖。 对于神话生物而言,这种攻击并不致命,但非常诡异。 厄兰兹自然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有着天使位格的盖提亚身上不停地发出各类法术,强迫迦德二世和自己纠缠起来,而就在这段时间内,更多的知识开始被厄兰兹赋能。 狂舞的有翼黄色生物,眼球簇拥的天上使者,燃烧着火焰的九轮马车,狐妖或鬼仙之类的灵体,以及厚重轰鸣的齿轮巨物,全部从书本里钻出,朝着迦德二世碾压而去。 “狡诈的巫师!直面我!!” 被淹没在知识堆当中的迦德二世再次神话生物化,变成一只翼展巨大的海怪生物,咆哮着打算强行突破知识的约束,各类灾难直接发生在了知识结构上,把它们轰得粉碎。 在齿轮,符印和信息纷飞中,狂怒的火焰烧开了法术壁垒,浑身燃烧着火焰,覆盖着熔岩的海怪狂舞着八条触须,口中三层牙齿中传来近乎雷鸣的响声。 那响声虽然没能突破理想环境,否则的话,应该短时间内能让厄兰兹灵性颤栗,为后续攻击争取到时间和机会。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厄兰兹只是抽出一根小木棍,轻巧地在空中挑了一下,就像把一张飘在水上的布挑起来那样轻巧,挑飞了迦德二世身上的烈焰。 烈焰这个概念直接从迦德二世身上被剥离,在厄兰兹的木棍尖丝缕缠绕,转而变成了一把锋利的血红结晶剑刃,汇聚了结晶聚能的神秘学知识和剑对应火的关系。 配合灵肉之刃的有关神秘学知识,这把剑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迦德二世身上的鳞甲和幻鳞,鳞片翻卷流血的同时,被创造出的伤口成为了厄兰兹的突破点。 “分离是最大的罪孽。” 一行诺斯替语从空中浮现成型。 厄兰兹双唇分开,利用符应法则进一步扩大迦德二世身上的创口,而这种“分离”,成为了他施展法术的跳板——利用不断累积的象征,作为法术的嵌入点,直接把法术打进敌人体内。 而最早,最原初的分离之罪,来自于亚当和夏娃把智慧之果从树上“分离”之时。 知识之树的果实与树分离,从而成为一切大罪的原型——即,对合一的分裂。 一阵乌黑的吸力猛地从迦德二世创口中涌出,把祂强行压下,直直地坠落在乌黑的黑曜石碑文上,炸出蛛网状的龟裂痕迹。 站在空中的厄兰兹右手虚握,做出一个下刺的动作,把原本打算挣扎的迦德二世死死钉在石碑上,在一旁的生命之树开始了剧烈的摇晃和颤动,似乎正在分裂出什么东西。 这种毁灭前的巨大颤栗反馈在了迦德二世体内,一条条粗壮的青黑色藤条从祂体内钻出,彼此缠绕纠结,生长成一颗开枝散叶的大树。 而祂的身体,则被枝条无力地串联起来,悬吊在半空当中,血液和灵性飞快地被抽走,祂试图电光化的尝试彻底失败,闪电不停地从祂身上“分离”,越是施展这种能力,死亡反而来的越快。 但迦德二世却丝毫没有恐惧,祂双手青筋鼓起,在狂怒当中,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力量,抓住两边的血肉,强行把它们推到了一起,在他血肉中钻出的藤条,居然被肌肉夹断。 眼见法术可作用的象征即将失效,厄兰兹反手甩出那一滴悬浮在他身边的迦德二世血液,破解了对方非凡能力基本原理的厄兰兹把诅咒嵌入血液,赋予聚合定律力量,强行让这滴血归位。 本属于祂的血液回到体内时,一种猛烈的无力感瞬间传来,让即将复原的伤口再次敞开。 当一个人成为天使之后,本身也就成为了一种符号,所作所为几乎都是神秘学的象征,也因此,可以反过来在象征的层面上操作和干扰对方。 厄兰兹就是在获取到了有关信息之后,利用幸运和命运直觉筛选可能性,利用推演强行计算出法术可能性,最后赋予推演结果力量,造出了针对迦德二世的法术。 被彻底放干了生命力的迦德二世变成了一份跃动的深蓝色电光非凡特性。 在经历过二号先生那次恐怖的袭击之后,厄兰兹面对敌人析出的非凡特性也不会放松。 现在三重帷幕依旧锁着天空,噤声碑谷内对他的加成和对迦德二世的压制也有很大帮助...不过就他所知,这份特性有风暴之主的神恩... 抬起手从虚空中抓出一团深黑色,盘旋着朝内自我吞噬的特性,厄兰兹强行给这团外神特性附加了非凡聚合定律的知识,然后把这团特性嵌入了有风暴之主赐福的特性。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挑衅风暴之主,而只要有一点怒气,在造物主准旧日级别的空想家能力作用下,就能被合理引导成为风暴之主发动袭击的契机。 解除了三重帷幕之后,厄兰兹也解除了噤声碑谷,坐在最后一块剩下的黑曜石石碑上,翻动着面前写满风暴领域权柄信息和细节的书籍,小心得就像是一个即将考试的考生。 在半小时后,天空中传来了只有天使们才听得见的雷鸣。 再也按捺不住狂怒的风暴之主咆哮着,从祂的神国当中掀起万千重巨浪,陨石尺寸的物质全被加速到道道金色流光,硬生生地,祂带着自己的神国,撞进了造物主的神国当中。 厄兰兹察觉到变化后,立刻开始了行动。 他一个念头,转瞬间移动到了知识荒野上,被重创的大眼睛蜷缩在屏障外侧,闭着流血的眼睛。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厄兰兹蹲下身,伸手从知识荒野的黑水当中捧起一个名字,而连带着这个名字,许多宏伟的信息也随之从外面涌来。 他凝视着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这个名字,把它放到一边,又打捞出了严道一这个名字。 两个金色的名字悬浮在他身边,绵延出黄金般的丝线和道路,连接着那些曾经和他相遇过,但又惨遭死亡的人们。 一柄石锤从他掌心中凝聚成型,然后他握紧锤柄,高高抬起右手,背部右侧肌肉和手臂肌肉骤然收紧,朝着自己的名字上砸去。 伴随着水晶碎裂的清脆声音蔓延,这条裂缝蔓延到了所有无形之处。 尼尔森把目光从书本上抬起,他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一条裂痕,当初那个教导他的老师逐渐消失,他依稀记得他的名字...他叫..他叫什么来着...? 铛。 又是一锤,最脆弱的“诺斯替”这个中间名彻底被粉碎。 所有接受过教导的苦修士们恍惚地站在原地,他们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擦除了记忆。 铛。 这一锤下,两个名字叠加起来猛烈地颤动着,碎裂蔓延到了灵界。 那些记录着厄兰兹行事记录的过去被砸得粉碎,无声的火焰在历史迷雾当中升起,烧掉了对应着厄兰兹的那些记录和影像。 阿兹克,贝尔纳黛,嘉德丽雅,威尔等人也陷入了短暂的迷惘和恍惚,似乎曾经有过谁来造访,但似乎又没有谁来过。 所有记忆迅速淡化,那个被叫做诺斯替体系的发明,则由青黑贤士的不知名代理人传下。 铛。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这个名字完全损毁,消失在无法找回的虚无当中。 赫拉伯根睁大眼睛看着写在契约书上的那个名字,被无名的火焰燃烧,焚毁,只剩下一张光洁如初的契约书留在原地。 而即使是祂,也逐渐想不起那个名字,任何秘术都不能挽回这个失约者的记忆。 在天国中,坐在一轮圆月上的黑夜女神抬起了一对似乎捧着无形之物的狼爪,与此同时,残余的痕迹也被丢进黑夜深邃的漩涡当中,沦为隐秘之物。 严道一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面前悬浮着的,已经遭受重创的“严道一”,龟裂的痕迹遍布这个金色的名字,其实并没有什么人和这名字有所联系,但它因历时悠久而坚固万分。 “再见。” 他闭上眼,猛地砸了下去。 当碎屑在空中四处飞溅的时候,世界本身忘掉了他。 在那一刻,神机因失去了一个齿轮而放缓了一瞬的旋转。 当物质化的厄兰兹落到地面,伸出手试图去摘下一片树叶的时候,他的指头径直地穿过了树叶。 现在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自己的人。 厄兰兹试着坐在石头上,但那会把他自己送到地心深处。所以他只能和鬼魂一样悬浮在空中,仰视着天空上凡人不可见的枝状闪电。 在纯白王国当中的人们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每本书籍的扉页则在不知何时多出了几行告诫: “莫要探求我,也莫要寻找我。我分享我的见闻,传播我的学识,并不是为了得到崇拜。当我归于隐匿后,你们就是我。——青黑贤士。” 而在神国当中,造物主随手擦除掉了风暴之主挥击出的雷霆和物质,被重创的风暴之主跪倒在地,无数狰狞的伤口在祂身上绽开,涌出一滴滴沸腾的深蓝色血液。 “..你赢了,老大。” 那团海怪变回了一个深蓝色头发,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他随口吐掉嘴里的血,朝着造物主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当年你的特性就是我吃的,这也没什么好开脱的。能混个几千年神来当也不赖..要杀了我取唯一性,只管来就是了。” 列奥德罗摊开双手,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我不会杀掉你。我的风天使。我会宽恕你,让你再次成为我的座下天使,做我的惩戒,我的怒火。” 黑夜和空想出的光芒笼罩在列奥德罗的神国上,而也就是在那一刻,纯粹而炽热的闪电朝着四面八方涌出,在白日照亮了天空,脱离隐秘的神殿之柱迅速接受了这些电能。 在刺耳的嗡鸣声当中,这些立柱表面的花纹一个接一个亮起,纯粹的神力在这些柱当中沸腾和燃烧,等待着被释放。 厄兰兹立刻起身,磅礴的数据流飞过海洋,划开波纹,上帝在沉睡之前的最后一刻暂时控制住了神弃之地的道路,让厄兰兹可以穿越那片蛰伏着各类力量的海洋。 最终,当厄兰兹再次物质化的时候,他踩在了神弃之地灰黑色的大陆上,而不远处,一团挣扎着,啸叫着的紫灰色信息流正在赶来。 隐匿的贤人就此到来。 第七十四章 三加一 “这一天终于到了。” 厄兰兹从掌心中取出一枚金黄的水晶,双掌盖住它,将戈达的灵魂送到安全处。而面前那些灰紫色的数据则迅速开始编制出身躯。 数据形成的褴褛长袍内闪动着光芒,无穷多的眼睛在那后面交替闪烁,没有眉毛,冰冷漠然,而其中一只作为主导的,最大的眼睛有双重瞳孔。 那两只瞳孔一大一小,小的那只正在涌出鲜血,而大的那只则依旧平静漠然。 就厄兰兹的推测来看,小眼睛应该是隐匿贤者成神仪式失败后残存的斯蒂亚诺意志,这个意志让隐匿贤者“教导”本途径的成员,而大眼睛是污染了它的知识荒野的意志。 这也意味着,知识荒野的实际活化程度应该不算太高,它的疯狂和“教导”的意志结合起来,才变成了恶意的侵扰和植入。 而在他的序列一晋升仪式之后,隐匿贤者被灌输的意志遭到重创,知识荒野的意志便开始占据上风。 在厄兰兹意识到此事的同时,斗篷中的大眼睛朝着他扫了一眼。 大眼睛利用厄兰兹“意识到”知识荒野占据上风这件事情,以及厄兰兹本身具有的象征意义,创造出了“扩大自身活化程度”的法术。 下一刻,依靠这道从无到有的法术,它彻底击溃了小眼睛的壁垒,小眼睛被大眼睛彻底吞噬。 此刻,褴褛袍子下的独眼群不再波动,而是全部同时睁开,它们把厄兰兹纳入眼底,被随意阅览的刺痛感传遍全身。 即使是对自身数据有非凡控制能力的知识皇帝,在这一瞬间也无法阻拦自身的隐秘被获取。 得知了厄兰兹的情报后,隐匿贤者化作滔天的数据洪流,褪去了所有颜色,把自身拆解成最基本的信息结构和符号,以最大容量的方式席卷而来。 头顶的三重冕光芒大作,厄兰兹双手一拍,否决了自身神秘学象征的力量,避免知识荒野利用这道法术继续提升自己的活化程度。 在施法耽搁后,信息洪流已经冲到了面前,以无可比拟的汹涌之势扑下。 抓住最后的时间,厄兰兹右手做出一个后拉的手势,强行扯动了身边的一连串神机。 伴随着无形齿轮咔哒旋转,杠杆牵动地面旋转,地面和盘子一样顺时针旋转,强行把厄兰兹和隐匿贤者之间的距离拉开。 并且,神机的本质是世界的基本运行规则,这种本真信息的变化也反馈在了知识荒野内部。 利用这个信息变化和厄兰兹本人的神秘学联系,他得以隔空投射自己的权能和力量。 在荒野上担忧地看着的赛吉突然觉得眼皮沉重,深灰色的死寂从天空中开始扩散,并蔓延了代表已知知识的大荒野,覆盖了一部分无穷的信息海。 荒野不再有风流动,深黑信息海也平息了涌动,赛吉也跟着沉沉睡去。 厄兰兹强行关闭了知识荒野的供能! 失去一部分力量供应的信息洪流威势骤减,当它和厄兰兹化作的青黑色信息流对冲时,短时间竟无法形成碾压之势。 不同于二号先生那种孱弱的信息流,隐匿贤者的信息当中波动的是最古老的疯狂。虽然两者在位格上接近,但这种精神上的污染却难以抵抗。 神弃之地灰黑色的土地上,这两股信息流彼此缠绕,纠结,对抗着,时不时将彼此的颜色互相浸染,在彼此的意识互相交缠的时候,精神错乱也随之而来。 有些时候,他似乎不再是厄兰兹,他是追逐凡人的隐匿贤者。 是他用耳语念疯了一个又一个窥秘人,是他告诉了一个老人生命炼成的错误仪式,也是他用耳语炸碎了厄兰兹前身的脑袋。 嘉德丽雅,贝尔纳黛..还有更多他不认识,但能叫出名字的人,都遭受过同样的命运。 与此同时,属于厄兰兹的那些记忆也在被隐匿贤者所吸吮,他的恐惧,他的挣扎和他的弱点,都在那些冰冷眼睛的审视下暴露无遗。 这场战斗中没有秘密,甚至几乎没有信息差。 只要其中一人意识到突破口在哪里,另外一人就会依靠质变到天使之王位格的预言直觉瞬间察觉,决定胜负的,只有彼此意志的坚韧程度和对方暂时无法干涉的场外准备。 隐匿贤者背后是知识荒野万古不变的意志,如果持续拉锯,厄兰兹作为凡人的心智迟早会被磨损殆尽,何况他服用的魔药本身也还蕴含着疯狂的意志。 那么厄兰兹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设法控制住隐匿贤者,为自己发动神殿之柱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 反过来,隐匿贤者也知道厄兰兹的计划,而祂毫无疑问是反过来的,即通过信息化不停和厄兰兹缠斗,让他无法脱身,最终获得胜利。 随着两者的缠斗越发猛烈,厄兰兹开始动用类似于二号先生的方式,不断复制自己的精神烙印信息,植入到隐匿贤者的信息流当中。 记忆开始越发紊乱,厄兰兹开始在隐匿贤者的信息流中乱入,在不应当出现他的地方出现他,在各种地方开始留下具有神秘学象征的符号便彻底消失。 同样的,厄兰兹似乎本身已经在许多地方死亡过,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死于隐匿贤者。只要他的自我认知开始出现些许偏差和失误,隐匿贤者便会抓住机会放大错漏。 在两者的拉锯当中,最先怀疑和动摇的隐匿贤者开始减缓攻势,那些无法被祂读取到有关信息的神秘学符号让祂不安,便转而把注意力投射到删除符号上。 正是现在。 厄兰兹无形中动用权柄,干涉隐匿贤者下一次的预兆到来,直接强行给自己数据流中的知识赋予力量,强行对隐匿贤者的数据流进行轰炸—— 不同于隐匿贤者无序混乱,但量大的信息结构,厄兰兹的信息结构和知识网络都是密集且富有条理的,这就意味着他不需要检索自身信息来构成法术,可以直接强赋力量。 此刻,属于他的知识体系直接以板块模式轰炸,各类闪电,电磁干扰,隐秘和无声湮灭等法术连串引爆,强行把青黑色的数据流和灰紫色的数据流分开。 虽然知识荒野很大程度上控制住了隐匿贤者的行动,但毕竟还受了活化程度的影响,对于一些连环骗局的防御抵抗能力还不足,能被假动作吸引注意力。 抓住这个机会,厄兰兹猛地反手甩出一根黑色的无物质形体棍状物。 那根黑色的神殿之柱被厄兰兹赋予了最大的位格,强行嵌入了隐匿贤者的身体当中。 他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先控制住隐匿贤者再施法攻击,而是即兴豪赌。 从现在开始到触发战斗,隐匿贤者就肯定读取到了厄兰兹的预谋,很有可能已经做好了有关的预判和准备,反而只有豪赌才能博取隐匿贤者未能设计到的空间! 神殿之柱一黑一白,两者合一才是门廊。 因此,唯一的这一根黑柱,将会同时和所有的白柱产生神秘学上的联系。 隐匿贤者身上光芒闪动,接连使用了数个用来脱困的法术,但都没能取得成效,而此时,厄兰兹已经做出了搭弓射箭的动作,掌心中纯粹的亮白色闪电顺着地脉,从全球各处奔涌而来。 几十个发光的亮点在地球上亮起,贝克兰德郊外的人全部都见到了那道炫目至极的极光。 隐匿贤者立刻散开身躯,化作奔腾的信息洪流,朝着零散的象征当中钻去,尝试着利用星界逃逸,但那根深黑色的神殿之柱强行钉死了隐匿贤者的信息分流。 尖啸着的紫灰色信息流朝着四处溢散,但全部都被强行拉扯,朝着黑色神殿之柱固定住的地方而去,汇聚成一团蠕动的信息流。 来自暴君的神力强行聚合了神弃之地内的所有残存神力,让这道照亮了半个神弃之地的电光更刺目,在压缩到极点的闪电下,毁灭权柄甚至有了具象化的痕迹。 “再见。” 闪电喷涌,精准地命中了在地面的隐匿贤者,灰紫色的信息洪流中组成出一个接一个的防御类法术,又或者在动用权柄,不停地封锁这些力量的合法性。 但这都于事无补,蛮横的力量强行击碎了规则的约束,烧毁了知识和信息的结构。 在刺耳的尖叫声当中,大眼睛愠怒地瞪了一眼厄兰兹,为了避免自身觉醒的意志随着这具载体磨损而消失,大眼睛不得已下放弃了被它污染数千年的载体。 厄兰兹落到地面,张开一道屏障,拦住因为聚合定律而靠拢的两份知识皇帝非凡特性,以及那份属于隐者途径的唯一性。 随着他律动手指,两份知识皇帝的非凡特性随之粉碎,清除了污染和杂质,靠着天使之王的位格,以及全球化普及的弱化诺斯替体系,厄兰兹容纳住了那两份特性。 最后,只剩隐者途径的唯一性悬浮在半空中—— 那是一根古朴老旧的木杖,顶端用有些锈迹的铁索捆着一盏灯笼。 木杖的每一条纹理,如果仔细观看,都犹如沟壑般深邃,从最古老的历史到当下乃至未来,所有的信息都是它表面一抹微不足道的划痕。 那盏灯里摇曳着脆弱但永恒的火焰,它无法为持有者之外的任何人照明。 它的火焰沸腾摇曳着,作为形而上的升华和提纯,展现出了知识和信息的权能,而持有此杖的人,将会和唯一性共同分有少部分的文明权能。 厄兰兹伸出手,在它挥发出知识荒野澎湃气息,祛除污染的同时,也逐渐开始和厄兰兹体内的特性共鸣,依靠不完整的成神仪式,他终于碰到了那根木杖。 他的双瞳收缩又扩张,整个宇宙在此刻都是眼底星辰。 想象一只巨大的,简笔画般的独眼。 如果要给它的眼瞳填满黑色,那么那一抹黑色就是狄拉克之海,宇宙的无穷无光真空。而如果要让它的眼中点亮光彩,那就是璀璨的恒星与新星。 位格无限接近真神,尚未完全举行仪式的天使之王诞生了。 厄兰兹浑身颤抖着,他个人的意志想要在宇宙的无穷洪荒面前撑过分秒,都是巨大的折磨,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理智和精神,被锉刀一片片刮去的感觉。 他已经非常接近那个完整的真理,那个能够统筹运算四大基本力,神秘学的四大基本元素,三大基本原理的大一统理论,那个可以跨越体系描摹真相的道路... 靠着那些摇曳的锚点,靠着那些逐渐渗透到人们生活当中的知识,那些思考的繁复结构,厄兰兹得以一点点地寻找,比较,从宇宙的垃圾堆里捡出自己的人格,把它们拼在一起。 沸腾的知识被写在神弃之地的大地上,一连串的山峰丘陵起伏澎湃,全部都变成了不朽而永恒的知识方碑,记载着那些亘古不变的规律,以及后人踊跃创造的新知。 终于,厄兰兹从容纳的疯狂中挣脱出来,他站在一条冰冷的河流的源头,从他脚下开始涌出虚幻的信息之水,最终汇聚成一条蜿蜒不休的青黑洪流。 历史上,人们称它们为炼金术士的完美之水,智慧之泉,不老泉,琼浆,液态的知识,而未来,它会被叫做死亡的第三种结果,信息的母乳.... 厄兰兹双手握住那根木棍,他的左手干瘪,骨节分明,有着深黑色的老人斑和凸起的青筋,而右手年轻,稚嫩,没有任何划伤和伤痕。 木棍上悬挂着的火光摇曳着,很微弱,但从不熄灭。 满头银发的人弓着背,身上穿着一件褴褛飘摇的深灰色长袍,层层叠叠,由许多破布缀成,颜色不一,变换着,仿佛一片摇曳不定的青灰色云彩。 “现在,我的同道们,我的学生们,我的老师们。世上再也没有隐匿贤者。” 他对着那一簇摇曳的火光低语,于是下到天生固化了半份序列九特性的凡人,上到摩斯苦修会的序列二,都在眼底亮起一片宇宙。 他们全都看见了二十二颗明亮的星辰,看见了一颗生长在帕苏岛的宏伟巨树联通天地,听见了那温和而不带有疯狂的耳语,以及随之而来的知识。 “我是青黑贤士。知识的源头,信息的暗面。” 第七十五章 两头骗 (前言:主角现在是3+1天使之王,我已经修改上一章可能引起误解的地方,对理解错了的各位道歉orz) 结束宣告之后,厄兰兹开始思考现在的局势和走向。 想要成为序列零,必须举行仪式让体内的唯一性和三份序列一特性彻底聚合,而现在,他的成神仪式还差最后一段,也是历史上无人完成的常青循环仪式。 那是死而复生,自我牺牲的仪式,因此执行起来危险很大。 知识荒野的活化意志蛰伏在信息流当中,如果他打算晋升旧日,一定会遭遇到活化的知识荒野的干涉和污染,而蒸汽之神也不会放过干扰他的机会。 现在的格局是:造物主安排妥当后,本尊进入神国,沉睡准备容纳唯一性和序列一特性,预计能够刚好在屏障崩溃前彻底恢复自身位格,容纳所有特性。 蒸汽之神因为站队错误被黑夜女神和风暴之主排斥,当然,现在已经没有风暴之主这么一说了。 大地母神状况恶劣,疑似在和屏障外握有权柄的母神进行意志争斗,没有空闲插手战争。 原初魔女虽然状态恶劣,但正在忙于寻找灾祸之城,和梅迪奇争斗,无暇出手,状态恶劣。 且因为战队错误而不得不用自身神国封堵裂隙,即使参与到本次战争中也只能投射很少的力量。 这意味着,这次神战真正有动机有能力插手的只有黑夜女神,而黑夜女神... 厄兰兹对她一无所知。 黑夜领域握有最大的隐秘权柄,即使以隐者层次调动最大程度的信息权柄,也只能与之对抗,而不能彻底击破,何况现在他位格还有所欠缺,不能强行读取被隐秘的信息。 但从态度上来看,这位女神应该是支持他成神的,否则应该不会许可他修建神殿之柱。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厄兰兹打算在纯白王国举行假成神仪式,结合自身对信息的操控能力,误导万机之主神降到错误地点,但万机之主不是傻子,同样的策略未必能对他生效两次。 地球肯定需要一位旧日诞生,且不论那位旧日到底是谁。 这是在聚合定律上的一层道德需求... 想到此处,厄兰兹银发下的嘴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伸出自己干瘪的左手,从空中轻轻地提取出赛吉来,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小团子的眼神,伸手擦除了所有和自己有关的信息。 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面前的赛吉显得有些惶恐和不安,似乎是因为被高位者抓走而有本能的恐惧。 “不用害怕。小家伙。去找一个叫谢尔德·艾德森的凡人,好好引导他。” 厄兰兹伸出一老一年轻的手,捧起变成枭鸟的赛吉,双手略微抬起,把鸟儿送到星界深处。目送那只鸟儿消失在符号和象征的深处,厄兰兹送走了最后的挂念。 意念转动下,身边的碑谷消融弥散,站在知识荒野上的厄兰兹隔着一层屏障,和那只漠然的巨大独眼面对面,所有的污染都从他身边穿过。 “你好啊,知识荒野。” 握着手中那根木棍的厄兰兹仰起头,仿佛在和某个老朋友聊天。 “..把你的特性交出来。” 独眼愤怒地发出一连串的颤动声,那种响声直接和厄兰兹的信息共振,以传达它的意志。 “我们把事情说简单点,荒野。等到我成为真神,结合我已经掌控的荒野面积,你作为一个活化程度不够高的源质,缺乏特性和唯一性支撑,迟早会被我彻底容纳。” “这并不是一个可能性,而是一个必然。你应该能调用奥秘学者和预言大师的能力,明白我所说的绝不是在开玩笑。” 他说得很慢,但荒野进化得很快,从交汇中不断深度学习和比较。 “所以呢?你想和我谈什么条件,贤者?” 大眼睛的独眼扫视着厄兰兹浑身上下,但这次却无法再看透他。 “我会把万机之主骗离屏障,让祂登上知识荒野。而到时候,我需要你配合我,把你对荒野的掌控权借一部分给我,让我能杀掉那家伙。而作为报酬,你可以取走祂的唯一性和一份序列一特性。” “哦..你想借我的手处理掉万机之主。但你的最终目标显然是击溃我,你应该不会短浅到认知不到这一点,这意味着你亲手增强了你的敌人..” “那又如何?只要能诞生一个旧日,抵抗末日,我认为你也并非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我之所以想去掉万机之主是因为他太过于无能,也许难当大任。” 厄兰兹微笑着点了点头。 “成交。”知识荒野的意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这次交易,只不过,到时候祂才不会只取走一份唯一性和序列一特性,而是全部取走... 而厄兰兹也没有停留下去的意思,转而消失在了知识荒野上。 站在帕苏岛废墟上的生命之树下,厄兰兹轻轻地念出了一个真名: “斯蒂亚诺。” 伴随着他身边知识荒野的气息弥散,这个真名呼唤来了万机之主。 熟悉的齿轮转动声传来,浓烟再次沸腾,从迷雾当中凸显出一道纯粹明光幻影的万机之主再次浮现,用各类探照灯锁死了厄兰兹,只是这次,探照灯也无法刺穿他的隐秘。 “你又有什么要求?还是说你打算放弃你的特性?” 斯蒂亚诺用铿锵的声音说道,厄兰兹则倚靠着自己背后那颗巨大的知识之树。 “我来和你做个交易,万机之主。” “..现在你的确有这个能力和我谈条件。说吧,新生的天使之王。” 那声音听着有些不悦,但并不愚蠢,祂在当初和持有两份序列一特性,活化唯一性,受轻度污染的隐匿贤者战斗中也只是略占上风。 现在如果要面对持有完整特性且掌握了不知多少知识荒野的,狡诈的厄兰兹,胜利的概率更低。 “听着,斯蒂亚诺,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众神期待一位旧日诞生,不论那是你还是我。而我也持同样的看法,你应该知道渎神者阿蒙参与的那场源堡之争,两位真神在源质上战斗,胜者晋升,输家陨灭。” 厄兰兹继续叙说着,他知道这些话都是真话。 “而我给你一个相同的机会,我让你能登上知识荒野,获得对知识荒野的一定掌控权,这样不论是我们中的谁赢了,都能诞生一位后天的‘知识之妖’。我们全凭本事。” “...更能战斗者得到这个机会..很合理。但你的所作所为并不让我相信,你有如此高尚的品性。” “正是如此。我也的确没有那么崇高的品格。但如果地球毁于末日,我也无法保全我的学说,而对于一个学者而言,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即使是疯狂的原初魔女也知道要封堵裂隙,你总不会认为我有那么短视。” 厄兰兹继续说着,然后点出了关键点。 “我和知识荒野的联系过于紧密,这使得如果我陨落,知识荒野会立刻因为聚合而吸走我的特性,到时候你更没有机会和一个能够投射化身,绕过一部分屏障的旧日战斗,地球就再也无法诞生后天‘知识之妖’。” “毕竟诡秘之主和上帝不是你亲爹,就算他们醒过来,也只能压制源质的活化程度,提升你的成功几率,却不能保证你真能成功,比起一个彻底活化,还持有唯一性的源质,我提供给你的东西是最好的。” 一个神经质的狂笑从他脸上浮现,靠在树干上的厄兰兹笑得很愉悦。 “好好想想。斯蒂亚诺,好好想想。”厄兰兹抬起一根指头,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在大约几分钟后,厄兰兹很清楚万机之主已经彻底分析过了先前的那些话语。 “说吧,你需要什么代价。” “第一,我要你在我的成神仪式上不出手干扰,如果你有任何干扰的痕迹,我就把我的特性丢进深渊里,喂给欲望母树。” “第二,把这个信息,用你的权柄,写进你体内的序列二特性内。我只要求你等到登上知识荒野之后再析出这份特性,如果你提前析出它,我一样会丢掉浑身的特性。” 厄兰兹双手张开,一串星辉闪烁的数据流在他掌心当中盘旋。在位格接近隐者的厄兰兹面前,几乎不可能通过灵性预兆得到正确回答。 “成交。” 蒸汽之神收过了那条信息流,伴随着金光闪动,厄兰兹能确定在一份序列二特性内涌动着他的信息流,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前往了深渊。 字面意义的,神秘学上的深渊。 恶魔君王法布提所处的位置,被欲望母树污染到不适合恶魔生存的深渊,真神在其中也会死亡和被污染的深渊。 从不远处看去,这条闭合的深渊本身像是海洋的伤口,被锋利地切开一条缺口,深黑红色的血液从这里开始浸染整片大海,一朵朵殷红的花朵从深渊中被吐出,在海面飘行着。 踏进去就等于自寻灭亡。 厄兰兹慢慢地走到深渊裂口的边缘,低头凝望着里面深邃的黑暗和时不时闪动的火光,咆哮着的恶魔君王在被深深封锁的深渊当中尖啸,传来一阵阵足够扯碎灵体的音波。 他伸出手,强行撕开了一条口子,在他跳进去之前,厄兰兹转过身,然后对着天空投以最后一瞥,一种混合了恼怒,怜悯和憎恨的复杂眼神。 随后,伴随着猛烈的下坠感,厄兰兹猛地跳了进去。 他的身体在深渊中飞快地下坠,头顶的天光越来越微弱,随着身体下坠而收缩成一个越来越小的光点,取而代之的是灼痛眼皮的烈焰和黑暗,硫磺的恶臭和花朵甜腻的香味混淆起来。 烈焰烧灼着皮肉,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数据化身体正在被一点点欲望和生育领域的力量赋予肉体,但不同于单纯的生育,他的每寸皮肤都在激烈地自我结合,生育出更多的赘生物。 这些赘生物来自于他的过去,他的罪过和他的堕落,这些情感在欲望的催生下,变成了一层厚重的茧壳,覆盖在他的身体外侧。 然后开始消融的东西,是他引以为傲的学识。他从无到有积累的知识,一点点地消融,在撕扯灵体的剧痛当中和他分离,他开始变得越发愚钝和无知,直到最后,他自己都忘掉了他自己。 他的灵体开始被深渊最深处恶劣的环境污染和打磨,每失去一块,便死亡一块,污染也无法从中诞生,只能不断地新生又死亡。 直到最后,他沉入大海深处的东西只剩下那根手杖和三团亮光。 而属于埃尔道斯·厄兰兹的过去,知识和灵体,什么都不剩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全世界的信息和知识都发生了异变。 那些曾经是隐秘知识的消息突然间变成了常识,而那些曾经是常识的东西,现如今沦为了隐秘。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被启明,本能地知道了背叛之宴的故事,也清楚了末日已经不再是谣言,而是必然会到来,必定会到来的未来。 而属于常识的惊慌和恐惧,则在那一瞬间变成了隐秘,因此所有人都平静而无声地接受了这件事情,并开始计划自己的未来该如何发展。 四道明亮闪烁的身影在那一瞬分别出现在了鲁恩,因蒂斯,费内波特和应许之地。 黑夜女神,万机之主,大地母神和造物主同时以各自的方式神降。 所有的信徒,不信者们都看到了。 现在末日迫近,没有更多时间让众神们慢慢地培育和发展,凡人们终要面对这个荒诞恐怖世界的本质,而隐者的成神异动只不过是推动了最后一根稻草。 是时候让他们做出抉择了。 当世人们,都学会了用冷静的态度面对神明时,未来的轨迹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 “背叛我的伪神已经得到清算,神的仁慈依旧属于所有人。” “末日即将到来,而母亲的臂弯永远是你们的摇篮。” “黑夜中唯有安宁。” “你们是组成世界的齿轮,神机的基建。也因此蒙我庇护。” 这些或隆重或慈爱的话语传遍世界各地,无穷尽的思考和反馈开始涌现,借助这转瞬即逝的时机,生长在帕苏岛的生命之树骤然开枝散叶,第十个,纯白色的光辉球体从树顶浮现。 在那道纯白的光芒扩散下,整个宇宙为之噤声。 外神们疑惑了一瞬,有某个微不足道的东西从祂们的记忆中被抹去了。因为太过于渺小,而没有记忆的必要,便彻底让它泯灭。 即使是永暗之河,也忘却了一瞬,一个属于某个无名氏的死亡烙印被擦除。 被忘记了死亡这个真相的人从死亡中苏醒,三份序列一特性开始聚合。而悬浮在深渊内的枝条和树枝并没有靠过去,祂们还没有摆脱成神仪式那一瞬的遗忘。 聚合趁机瞬间完成,在虚幻信息流的汇聚下,一个披着青灰云袍的人影悬浮在海洋中,祂面容不定,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长成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我是谁? 这个问题从祂脑海中冒出。 祂博学而无知,祂对此一无所知。 存在总是得以名字指点。 是的,所以我需要一个名字。 那我叫什么呢? 模糊的脸上浮现出一张嘴,犹豫着吐出了一个单词。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 当这个单词被念出时,位于物质世界,理性世界,星界和知识荒野的四颗逆生树彼此重叠为一,它们上下连接,横亘天地。 它的枝条强行刺穿了深渊的表层,引来欲望母树愤怒的咆哮声,而就在祂的污染即将到来时,十个光辉球体从空中落下,化作了一台沸腾着白色火焰的战车。 旋转的轮轴和燃火的无名使者悬浮在它旁边,而在恐惧中逃跑的新生者抓住了圣车。 当他翻身坐上圣车的那一瞬,圣车便急速攀登而上,背后留下一条银河般璀璨的纯白光带,所有的污秽和邪恶,良善和公义都被那一道火焰烧得粉碎。 途径过一个又一个的光辉球体,在这个过程中,骑乘者的面容也从恐慌变得平静,漠然,最后,当它穿过第十个光辉白色球体时,厄兰兹狂笑着复活了。 他的存在是象征,他的意念是信息,他的逻辑是知识,他的行动是魔法。 主权柄信息,副权柄知识,神秘,文明和隐秘。 战车轰隆轰隆地咆哮着,每行过一段距离便自动崩毁一番,但那都不能阻拦他越发接近深渊的出口,这一道登天术在此刻,在无知和意志合一的状态下终于迎来了完满。 化用先知登天的典故,自我灵修的攀升,厄里亚乌的乘舆奥迹登天术。 一连串沸腾的火焰,伴随着滚滚的浓烟和知识之树长出的枝条,战车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彻底解体,同时飞出的还有由青黑色信息流形成的隐者。 从最初造物主分裂开始,隐者途径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真神。 第七十六章 隐者 从这宇宙诞生之初开始,从被称作原始混沌,最初爆炸的分裂时刻开始,小到每一个原子如何颤动,每一个光子如何挪移,大到天体是如何运转,星团是如何绽放又凋萎,都成了隐者眼底的一瞬。 厄兰兹的视野超脱了凡人所能想象的极限,在天文单位的寿命当中,他欣赏一颗恒星的诞生和灭亡,就和凡人欣赏昙花的盛开又凋谢一样短暂。 这种无边的智慧和信息超脱了凡事,又组成了他的身体。某种程度上来说,人性,是诞生于人类,具有局限性并且颇为狭隘的一种认知方式和行事准则,而也是这种局限性在收拢他的眼界和力量。 他悬浮在无边星空当中,深黑色的海洋中每一滴水都囊括着太古般久远的信息,闪动的星辰相较于黑暗是如此渺小,却坚定而永恒——知识就是人性和信息产生的沉淀物。 颤抖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厄兰兹捏住一颗星辰,看着它在自己指尖闪动星辉,然后和孩子随意涂抹一般,他指挥星辰飞旋着起舞,从黑暗中生出一条蜿蜒的信息之河,划出了繁星舞动的轨迹。 星星就在水面上旋转,银色的星辉映射在水里,勾勒出一片辉煌的王国。 从水的倒影里,一块块青黑色的石碑浮现,从河流的上游开始,它亘古不变地一直朝着最远处蔓延,星光化作了它的刻纹,会随阅读者的轻声呼吸而闪烁,欢喜。 众神们都能看到,在遥远的星界当中,权柄的交替闪烁标志着一位新生的神正崭露,星光和丝线般编制成一个球体,属于隐者的神国噤声碑谷完美浮现,标志着一位新神的正式诞生。 “屏障防御目前足够坚固,足够两位神暂时离开。” 属于黑夜女神的神国中传来温和的声音,完美者和隐者默不作声地同时退出自己的神国,一道濛濛微光组成的虚幻人影和一道青黑信息流组成的雾状人影出现在星界当中。 “我绝不失约。” 厄兰兹朝着斯蒂亚诺鞠躬,单手在空中划出一条缺口,在那后面便是扭动着的知识荒野。 显露不出表情的万机之主钻入裂口当中,厄兰兹紧随其后。 当缺口封闭的那一瞬,蒸汽之神的行动突然被定在了原地。那并不来自于任何法术或权柄,而是单纯的,强大到无法抗拒的聚合定律。 祂的身体从两个方向被高度聚合,似乎快要彻底扯碎祂的身躯,让非凡特性离体而去。 一只冰冷的手掌直接刺穿了祂的胸膛,随之涌入祂体内非凡特性的,还有不计其数的复杂信息结构,此刻,被打入祂体内序列二特性的数据流被赋予了力量,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数据植入其中。 在知识荒野和厄兰兹的合盟下,厄兰兹此刻的位格暂时提升到了接近旧日的程度,配合已经植入对方体内的数据,才能达到绝对的碾压之势。 当厄兰兹把手抽出蒸汽之神破损的身躯时,濛濛微光已经开始解体。 一道道金光从万机之主体内发出,毫无疑问,这位存在做了充足的准备,只不过他再如何准备,再如何精妙的设计,在位格的碾压面前都是徒劳的。 “不好意思,我本来也没打算公平竞争。” 微笑着的隐者伸出手,捏住空中残存的些许微光,一把无形之火将所有数据流粉碎,连最基本的信息流都没能留下。 从第四纪至今的伟大存在,万机之主,工匠,齿轮,蒸汽之神,就此陨灭。 在更加猛烈的非凡聚合定律作用下,被厄兰兹提前设计好隐秘信息的特性被吸纳而去,包括那张璀璨的金色画卷——完美者途径的唯一性也同样被吸纳而去。 悬浮着的大眼睛迅速聚合完毕,随着一道道优雅的曲线浮现,一团标志着原子旋转轨迹的线条缠绕而出,在它身边散发着极致的理想环境,依靠能演算星河涌动的算力,强行算出了一个绝对静止的空间。 自我锻造,自我改进,自我提升,完美者能在上限范围内不停自我修复,流转自身的权能,在进攻,防御,探查等方面随意转变,以至于只要控制得当,便仿佛面面俱到。 纯金的文明画卷骤然铺展开来,整个知识荒野的天空瞬间变成深暗,天基卫星武器从空中浮现,无死角地铺展开来。 一束束强电子流和引力场波从空中被投射,在被赋予了高位格之后,甚至能开始撕扯厄兰兹的身躯,让他的信息流身躯被扯得四下飞舞。 而与此同时,完美者的线条开始编写,一张薄薄的,没有任何厚度的纸片在完美者手中诞生——一张二维的空间。 空间的坍缩和毁灭! 从完美者理想环境外开始,所有的空间都开始被那张纯白色的纸片吸纳,变成文明画卷的一部分,一个微不足道的,转瞬即逝的脚注。 对于权柄的应用和施展,知识荒野毫无疑问能做到极致中的极致! 厄兰兹组成的信息流猛地高高升起,空中的天基武器此刻全部散发出七色的彩光,成为了他施展法术的象征。 在他的权柄下,厄兰兹命令泰勒玛主义当中代表全体人类进化的荷鲁斯时代降临。 伴随着火焰从厄兰兹身躯上升起,他强行切碎了自己和造物主代表的基督教文化之间的联系,以十字架的崩毁为象征,驱动这道法术。 荷鲁斯的智慧之眼从空中睁开,强行把周围区域的维度提升到四维,在那一刻,厄兰兹眼中观看到的世界变成了许多杂乱缠绕的线条,但很快,荷鲁斯时代和二向箔相碰撞,把维度重新带回三维。 第一次碰撞暂时结束,厄兰兹后飘一段距离,献祭自己的一段数据流,猛然朝着完美者扫出一道血红的潮汐——解放巴比伦娼·妇的种姓约束,动用生育和自然权能尝试攻破理想环境。 一层无形的壁障阻拦在了巴比伦崩解术面前,血红的光芒四处流溢,所过之处花卉草木诞生又灭亡。而那层屏障岿然不动,因为那是被拆解成最基本粒子之后组成的无形屏障—— 破坏的本质是将物质的结构拆散或者让粒子之间分开,但如果粒子不可再分,那么便是不可击破的屏障。 抓住厄兰兹施法的间隙,两个乌黑深红的球体在完美者面前浮现,厄兰兹一眼认出了那是两个微缩黑洞,它们彼此之间的引力利用双星模型平衡,引力场交错时,奇点的极光闪现。 极大量的光热猛地被释放出来,厄兰兹头顶的冠冕骤然闪动,失控的太阳车从他背后编制成型,猛地撞向奇点产生的热能,随着车上一个年轻男人的摔下,所有的光和热也都随之熄灭。 利用太阳神之子的死亡典故,破掉物理层面上光和热的力量。 完美者并没有再给厄兰兹挣扎的时间,祂身侧开始浮现出浮游自调整阵列,周围的物理演算环境被进一步扩散,被两万三千次迭代进化后的哈瑞斯-厄兰兹方程组排除了区域内的所有神秘学因素。 厄兰兹扭曲的数据结构被强行运算为普通血肉,完美者动用权柄直接给他“演算并锻造”了一个短暂存在的,可以被破坏的肉身,而在这个完美的计算空间内,不存在灵魂和神秘。 “欢迎来到我的完美之地。” 那团光线编制的人体在身侧分开双手,做出欢迎的动作,但与此同时,祂背后的天体激光武器开始了集火。 只剩最基本超凡能力可以动用,厄兰兹头顶代表控制物质知识的那顶王冠骤然破碎,代表宗教知识和神秘知识的王冠暗淡无光,但他依旧保持平静,眸光中放射出海量的宇宙射线。 利用激光本身容易因为宇宙射线发生二次散射的特性,厄兰兹赋予这个知识额外的一定权限,用最少的力做到了最有效的防御措施。 他已经确定了,完美者虽然强大,但制造双星黑洞和降维打击的时候,都需要时间制造,计算和准备,而配合他打击的设施需要时间累积。 趁着完美者制造下一批进攻武器之前,厄兰兹脱离出了完美之地,三重冠冕在他头顶再次聚合,一柄挂着提灯的木棍在他掌心中浮现而出,在空中猛然一挥。 动态着魅术。 广阔的知识荒野,除了灿金色的完美之地之外,全部被覆盖上了来自噤声碑谷的青黑色。 “这就是你否决神秘的代价。完美之地因为只有物理规则,所以难以阻挡本身具有一定神秘学规则的我离开完美之地,而被你排除出完美之地的神秘学规则,并不会凭空消失。” “我们常常说世界在除魅,但实际上这是个动态的过程。当我们无法探究这个世界的时候,便说雷霆是神的怒火,而当世人真的意识到雷霆和神的关系时,事情就发生了改变。” “就算这世界上真的没有神,人类依旧会因为对外太空的未知,而认为外星人是超凡因素的主导者,外太空又随之被着魅。” “认知之外的世界永远着魅,因此神秘本身千岁不灭。” 悬浮在半空中的隐者闪烁着身体,成千上万数据分体包围了金色的完美之地,在那一刻,厄兰兹将自己化作了无穷的未知,而相比起来,完美之地的可运算范畴就显得狭小无比。 作为隐者,他能随意地把这些不过几百字节的信息压缩成比比特更小,无穷尽地分散完美者的注意力,植入一个接一个的单词和干扰。 等式运算中开始被插入未知数,这场战斗转瞬间变成了拉锯战,究竟是完美者能算尽厄兰兹插入的所有未知参数,还是隐者能够承受过这次进攻的消耗。 “你真以为这是公平战争?” 在完美者身上光芒闪动的时候,厄兰兹讥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传来,被植入了厄兰兹信息的非凡特性内数据骤然沦为隐秘。 这意味着,物理常数在那一瞬间全部变成了隐秘的知识,不再归完美者掌控。 这就是隐者的权柄之一!随意操弄信息和知识的隐秘程度,只要隐者一个念头,就能让常识变成隐秘,让隐秘变成故事,赋予知识力量,或是强行剥夺。 算式终于崩溃,金黄璀璨的完美之地彻底崩毁了,而厄兰兹的窥秘之眼锁定了那一瞬间,随他手中抽出一柄如闪电般刺眼,火焰般璀璨的蛇形剑刃,位于四个世界的逆生树全部开始了自焚。 从最顶点到最底层,火剑之途,二十二序列晋升的动态过程被赋予了力量,而它本身的力量又被厄兰兹抽取,变成了这一击。 空间和玻璃一样碎裂了。 就好像一张照片被人斜着剪开,然后错位着拼在一起。 完美者的数据体被斜切一刀,连带着祂脚底的知识荒野一起,被切成不可复原的两部分,其中一部分迅速凋萎衰败,而另外一部分则恼怒地腾飞而起。 厄兰兹没有给对方反攻的机会,单手猛地压下,被植入特性当中的信息流终于展现出了全部的本貌。 此刻,完美者只觉得自己的运算当中出现了数不尽的矛盾和干扰,自身活化的意志开始被囚笼约束。 哲学假说:缸中之脑! “我从一开始和你交流的过程中意识到,你活化的意志本质上类似于一种可以飞快进化的人工智能,通过和别人互动和交流,而飞速进化,而约束你进化的最好方法,就是创造一个信息茧房。” “就像不让人工智能进行仿生网络的深度学习一样,缸中之脑假说本质上就是,如果你在承认这个假说创造的狭隘环境的前提下,永远无法得证的世界。” “好好挣扎吧,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厄兰兹伸出手,手心中紧握着代表着法术最基本规则的誓约书,那是施法本身约束的象征——比如点燃三根蜡烛的誓约,念出特定咒文的誓约,向伟大存在祈求力量的誓约... 在隐者手中,这些最基本的神秘规则,共有的定律化作了切实存在的力量,死死地加在被信息约束的完美者身上,把它缩得更加微小。 伴随着无形的咆哮声,祂开始动用自己的文明主权柄,但一切似乎来得太晚了。 灿金的文明卷轴猛地铺展开来,大地上开始长出刀刃和枪支,而每一秒钟,这些东西都在飞快地自我演变和不断迭代进化,转瞬间从刀刃变成光子剑,从枪支变成相位爆炸。 轰鸣的文明巨兽化作浓雾和烟尘,在那背后,沾满血液的齿轮搅碎凡人作为零件,卷走自然作为燃料,点燃智慧作为灯塔。 一串串恒星级的地核起爆器从空中旋转着张开双眼。 这是知识荒野本身意志的疯狂。 第七十七章 终焉 “尽管挣扎吧。” 厄兰兹从数据化中脱离,半张苍白的脸上是狰狞的微笑,另外半张是因为多次动用权柄而接近崩溃的数据体。他再次挥动手里的木杖,当灯笼的火焰扫过天空中的卫星后,漫天炸出了绚烂的烟花。 在一片夜空下,那些用于杀人的兵器在颜色各异的爆炸中毁灭了,坠落到地面的碎片带起一片片烈火和烟尘,却都在隐者干瘪的指尖引导下,变成璀璨的碎金,鲜花,露水和彩纸。 在荒无一人的荒野上,厄兰兹放声大笑着,享受着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的胜利。 在他不远处,被彻底收拢到缸中之脑法术内的知识荒野意志冷笑着,但也不能阻止自己的特性逐渐析出,一份文明启蒙者特性和那张金色的文明卷轴不可避免地飞到了厄兰兹手中。 卷轴呼啸着张开,变成虚幻的文明图景,在厄兰兹面前,它们呈现出了人类从刀耕火种到旧日覆灭,从古神复苏到第五纪元的一切洪流。 而在他手中的隐者途径唯一性则拆成灯笼和手杖,分别握在他的左右手当中。 “你肯定知道,你无法阻拦我的归来,我是不灭的。” 在被封印的最后时间中,知识荒野的意志开口了。 “何况你也无法彻底抵御我的存在,你只不过是降低了一点容纳我的难度。” 身边环绕着一圈文明的虚幻画卷,手中一手提灯一手持杖的厄兰兹笑了笑,两份知识皇帝特性从他身上逐渐析出,猛烈的金紫交融下,他知道,只要他还持有自我认知,这疯狂就不会消失。 “我当然知道。也许在几十万年之后,被叫做严道一的这个人就会彻底磨损,而疯狂奥秘,知识之妖将复活。但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我只为了那一眼而生。” “...哈哈哈哈哈,那倒是,很不错。去看吧,严道一。” 知识荒野的意志闭上了眼睛,被彻底的悖论和矛盾封锁。厄兰兹没有说什么话,用自己的特性作为约束,结合当初诡秘之主封印混沌之子意识的方式,将被封锁后的意志丢出了知识荒野。 一道青黑色的流星就此划破天际,厄兰兹对它施展了他此生最强大的法术——嵌入神机。 利用神机的永恒性,知识荒野的意志被制造成了一个齿轮,在那里永世磨损,始终维持不生不灭的状态,尽可能延缓它的复苏。 而位于西大陆的宗派内此刻一片哗然,三位天机道的宗师全部在之前走火入魔,属于天机道的洞天福地则被某个域外邪魔一剑劈成人间炼狱。 人们并不知道那位域外邪魔的名字,只知道它一袭青黑长袍,封印了天玄枢机的意志。 一众天机道的弟子匆忙地在坛场外走来走去,不多时后,那青黑色的邪魔便投射了一道目光,但它并不疯狂,甚至充满了奇异的知性,从上到下地扫视着楼阁和门内弟子。 天授妙要突然降临,一连串隐秘的知识突然被灌入他们的脑海中。 那青黑色的身影骤然离去,只剩下一个名号留在他们脑中——苍玄帝君。 在大概几小时之后,厄兰兹终于完成了自己沉睡前,磨合自身权柄的准备。宇宙的绝对真理离他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他都有些颤栗和无法保持冷静。 站在荒芜的知识荒野上,他伸出手,轻轻一推,知识荒野的千里荒草和黑色海洋全部开出一条道路,而在那道路的最末端就是终极之门,宇宙的真理。 他虔诚地走到那扇门前,轻轻地伸出手,推开了厚重的门扉。 在那一刻,他终于看见了。 在近乎令人目眩的光芒当中,他看到了宇宙是因为何种力量而形成,四大基本力是如何遵循一套法则而运作的,看到了最基本的定理和法则,那些亘古不变却始终在影响世界的东西... 魔法的本质,一切数学难题的解,科技和文明将要抵达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令权柄分裂,又是什么让它们最终聚集,最初造物主本身又具有着什么样的特性和特征... 真理层层递进,越是深入,越是简练而令人落泪。 他泪流满面地走进大门最深处,在那里,宇宙的真理用简单的一句话揭露了出来。 他看到了那句话,然后意识到原来π是有极限的。 在那一瞬,厄兰兹有些迷茫,有些不解,他抬起头,转过身,正对着一个他看不见的虚幻世界,仰起头似乎打算看到某些他看不见的东西,然后他释然了,露出了一个由衷的微笑。 厄兰兹,严道一,坡先生,或任何被如此称呼的那个个体,摘掉了头顶的软呢帽,然后朝着世界外深深地行了一礼。 “如果我此后再不见你,那么我祝你早,午,晚都安。” 含泪地笑着,厄兰兹潇洒地一转身,戴上头顶的帽子,放声大笑着消失在大门后。 他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 在他合眼休息的那段时间里,天空曾经开裂,血肉扭曲的怪物爬行着,吞噬着各种生命,而总有伟大的非凡者愿意挺身而出,保护人们不至于遭受苦难。 获得新生的谢尔德成为操纵师,在赛吉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下,他终于赶在末日之前成为了太阳途径的逐光者。 四年后,造物主苏醒,收编三方教会,并座下再次有风天使和智天使,命运天使和战争天使侍奉,祂只手修复屏障,强行延后了末日到来的时日。 六年后,战争天使和原初魔女陨落,一位年轻的,来自伦堡的猎人初步掌控了灾祸之城,等待着诡秘之主的苏醒。 八年后,愚者,诡秘之主初步苏醒,愚者教会成为正神组织。屏障解开,罗塞尔·古斯塔夫同年复活,并在愚者帮助下晋升成为失序者,黑夜女神同年成为永恒之暗。 知识之妖立约,参与到对地球的保护和防御工作,加固了人类避难所的全部设计,确保了足够质量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空间。 十年后,水银双蛇的争端依旧没有结果,迟迟未能诞生一位光之钥。 十三年后,屏障破裂,所有人类进入避难所,大地母神陨落,堕落母神回收权柄和源质,成为完整支柱。 而当人们遭受外神呓语的时候,总能听到集体无意识里那如太阳般温暖的歌声。 骄阳之龙谢尔德·艾德森和赫密斯名下的心理炼金会有效避免了外神的精神污染,塔罗会的奥黛丽小姐也同样对此出力巨大。 十八年后,最后一位外神高维俯瞰者被击溃,地球表面遭受严重破坏和污染。 知识之妖自愿背负特里尔灾难中所有受难者的死亡烙印,承受死者生前的折磨,并直到最后一个死者原谅他为止,永不会解脱。 众神会议结果允许了本次请求,并保有了埃尔道斯·厄兰兹的性命。 上帝和知识之妖推演出了一个旧日所需的最合适的锚数,并推出了星空计划—— “简而言之。人类需要发展,他们不能只是信仰众神一辈子。先驱者们将会前往更多的世界,那里总有人需要得到启蒙。” “愚钝的人先崇拜,提供锚点,而等到他们开化之后,便可以继续探索星海,这个动态过程当中始终有足够的锚,甚至,能提供过量到污染自我认知那个程度的锚。” “而众神已经同意了我的计划,我的同道们啊,有谁愿意追随我?” 青黑贤士伸出烙满黑色纹样,血流不止的右手。而坐在他身边的诺斯替学团成员们有许多人都主动举起了手。 “那么,我们走吧。” 厄兰兹笑了笑,脸上因为死亡烙印的疼痛而抽动。 他背后的宇宙飞船上绘画着来自旅法师的符咒和纹章,但飞船却是用最好的合金制造的。 一层层阶梯从飞船上伸出,负责操纵飞船的“知识导师”李广涛,或者也叫哈瑞斯·戈达微笑着,朝着诺斯替学团的人招了招手。 在那一夜,一艘载人飞船离开了大气层,飞过了银色的月亮,朝着浩淼无穷的宇宙进发。 而长高了不少的谢尔德·艾德森迷茫地看着天空那一轮银色的月亮,重新修建起来的城市百废待兴,人们正在适应回到地面的生活。 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地从星辉中浮现,那似乎是天上璀璨的繁星,连线成了一个纤瘦,长头发的男人。他抬起手,捏住天上的星星,排列成了一个简笔画的笑脸。 谢尔德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一条星辉铺就的阶梯通往无穷星空,等待着他的赴约。 过去的回忆涌动着回到他的脑海当中,回想起了一切的谢尔德笑了一下,然后就像一个充满激情的孩子那样,猛地踏上星空的阶梯,不回头地朝着银月奔去。 一头拍打着翅膀,太阳般恢弘的金色巨龙发出一声长啸,宽大的翼展融入一轮银盘。 温柔地伸手接住那头金色的龙,星空上的厄兰兹眨了眨化作他双眼的两颗星星,似乎在看向某个他看不到的地方。 然后他抬起手,再次捏起几颗星星,在夜幕上留下了最后一行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