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臣培养指南》 一、相遇 三月,细雨,京城。 春雨绵绵,雾气绰约,湿了街巷,润了柳枝。 几间书铺随意地点落在街道两旁,雨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随着屋檐滑下,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细纱般将书店包裹其中,朦胧,迷离。 书铺对面,一个黑衣人正撑着伞,伞下站着一位女子,身形窈窕,肌肤胜雪,黑发随意散落在白色斗篷上,面容娇俏,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够洞悉人心。二人正凝神望着雨幕中的书铺,神色肃穆。 不久,书铺的门缓缓打开,一个少年从中走出,手握书卷,一袭青衫,金质玉相。少年抬头望了下天空,任由冰凉的雨丝滴落在脸颊,随后面带微笑地撑开一把油纸伞离去,身影在雨中逐渐模糊。 “就是他吗?”女子声音冰冷,清澈明亮的双眸闪过一道寒光,紧盯着不远处那抹青色身影,似乎要将他看透。 黑衣人微微颔首:“是的。此人名叫江如眠,二甲第九名,刚刚点了翰林。” 女子轻蹙黛眉,轻喃自语:“翰林······”随后问道,“可有把握?” 黑衣人沉默半响,才回答道:“此人文采极佳又有经世致用之能,且······” “且什么?” “且为荆州齐王门房之子,据说其父是被齐王所害。” 女子闻言,眼眸一咪,话语里听不清喜怒:“就他了,盯紧点。”随后,女子收敛目光,身形一转便消失于雨中。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随即也快速离开。 一阵风挂过,雨丝飘零,吹乱少年的秀发,遮住了他的视线。 近来西北战事频发,山东旱情严重,朝堂上下官员忙的焦头烂额。是日,江如眠查看完军备情况后准备回京述职。日落昭然跌入星辰,日色忽晚,可江如眠实在没有心情欣赏风景,只是匆匆令人匆匆赶路。 冷风吹过,寒意袭来,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一声声虫鸣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催促着江如眠速速回京。 忽然一只冷箭破空而来,正中车夫所驾马匹的脖颈,那马惨叫一声,连带马车翻倒在地。车夫重重地摔倒在地,身体抽搐几下就断气了。 江如眠心中大惊,小心地掀开帘子向四周张望,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江如眠打了个哆嗦,急忙把披风裹紧了一些,从马车中出来。放眼望去,前方一片密林之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一股森寒的杀气直冲脑门。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啸声响起,一群蒙面强盗手握弯刀从密林中杀出,江如眠心中大骇,刚要转身逃跑,便被迎面几个强盗截住去路。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缓缓走到前面,手中的弯刀寒光闪烁,目光凶狠地盯着江如眠,狞笑道:“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放下,否则······” 江如眠脸色煞白,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们怎敢伤我。” 那首领闻言哈哈大笑,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道:“弟兄们落草为寇,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狗官!弄他!” 话音刚落,一群手下挥舞着弯刀便向江如眠扑来。江如眠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左右闪躲。 一名强盗瞅准时机举起弯刀重重劈下,江如眠绝望地闭上双眼。只听“砰”的一声,一根羽箭击中弯刀,弯刀脱手飞向半空,直直地插入一旁的草地。 众人一愣,朝着射箭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碧色衣裙的女子骑着马,手执弓箭从树林里走出,秀雅绝俗,冰肌玉骨,恍若谪仙临凡。几个彪形大汉跟在她的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那群强盗。 女子傲慢地看着那群强盗,嘴角微扬,揶揄道:“以多欺少,真不是君子行为。” 那群强盗顿时慌了神,不敢继续上前。 首领脸色阴沉,问道:“你是谁?竟敢坏老子的好事!” 女子淡漠地瞟了他一眼,轻蔑地说道:“天子脚下劫掠百姓,不知死活!” 那首领恼羞成怒,正要令人动手,可是看到女子身边的保镖正手执兵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心中犯怵,迟疑片刻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今日先放过你们。”说罢便率先转身离去,一行十余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见强盗离开,江如眠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狼狈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 女子轻盈地跳下马,走到江如眠面前,关切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江如眠,现为翰林庶吉士。”江如眠感激地说道。 女子莞尔笑道:“我是京城荆钗坊的掌柜,大人叫我莫念就好。” 江如眠默默点了点头,心下腹疑。 莫念看出他的疑虑,便指着身边的保镖说道:“他们是镖师,我们去保定府送了趟货,想着早早赶回来,便日夜兼程,谁成想遇到这样的事。” “原来如此,真是缘分。”江如眠恍然大悟道。 “这里不宜久待,大人你的马车既然毁坏了,不如我派几个镖师保护你,以免路上再有麻烦。”莫念提议道。 江如眠连忙摇了摇手,说道:“姑娘不必这么客气,我自己回去即可。” 莫念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人不必推辞,这荒郊野岭路途错杂,匪寇作乱,您身系国事,可别耽误了。” 江如眠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姑娘了。” 莫念让手下给江如眠牵了一匹马,又吩咐了两句,便让他们护着江如眠上路了。 江如眠骑着马在官道上疾驰,看天空月色疏朗,星辰漫天,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充斥心间,心中暗暗思付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感谢一下莫念。 眼见江如眠的背影逐渐消失,那群强盗便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紧接着叩拜到:“少主。” 那个马车夫也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看着莫念:“我们可是排练了好几遍呢。” 莫念嘴角微扬:“做的很好。” 黑衣人犹豫了片刻,结结巴巴地说:“这样······就可以了吗?” 莫念闻言微微抬头看向远方,眸中是深不见底的幽邃:“凡事三次为满,这只是个开始。” 休沐,江如眠约了同僚周子羡前往杨柳青听戏。杨柳青恰如其名,屋外古朴低调,屋内装修清丽,别有洞天。 二人在二楼看台落座,周子羡给江如眠斟了一杯茶,问道:“情况当真这么危急吗?” 江如眠端起茶杯浅酌一口道:“这次多亏贵人出手相救,否则······”说着江如眠微微摇了摇头,不愿多谈。 周子羡见状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就不必再多想了。” 江如眠闻言,苦涩一笑。 正在二人沉默的时候,莫念款款走了过来,身着鹅黄色纱裙,神采飞扬,见之忘俗。 “又见面了,大人。” 江如眠闻言不由一怔,匆忙起身招呼莫念入座。对周子羡说道:“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莫姑娘。” 周子羡含笑道:“原来这位就是我们的大恩人,久仰大名。在下周子羡,与永叔是同年进士,也是同乡。” 莫念嫣然一笑:“见过周大人。” 周子羡点了点头,瞥见江如眠有些拘谨,忙转换话题:“莫姑娘真是来巧了,今日这出《惊梦》可是名伶小眉烟的成名作,你一定会喜欢的。” 莫念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今日真是来对了。”三人闲谈之际,戏曲已经开场,戏腔悠扬,时而如空谷清泉般清冽,时而如深林黄鹂般婉转。 正在众人听的沉醉时,只听“啪”的一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楼的倒水小厮手中的酒壶竟然碎裂开来,洒落满地。小厮面前坐着一位衣衫淋湿的华衣男子,修眉如剑,线条锐利,眼神冷漠。那男子凌厉地瞥了一眼小厮,小厮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歉。 台下一阵骚乱,议论纷纷。男子身边的仆从见状立刻走上前去一脚把小厮踹倒,粗鲁地说:“你个臭奴才怎么干活的,竟敢破坏我们大人的雅兴。” 小厮哭丧着脸,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周子羡向下望去,皱了皱眉对江如眠说:“永叔,那人是不是工部侍郎严廷忠?” 江如眠仔细向下看了看,轻轻点了点头。 莫念一听心中暗叫不好,急忙站起来向楼下奔去。江如眠与周子羡不知情况,跟随其后。 此时仆从正要拖着小厮往外走,小厮挣扎道:“大人,求求您,求求您饶了我吧!” 莫念见此情景,急忙拦住了仆从,对严廷忠行礼道:“大人,小厮不懂事,还望您海涵,回去以后我一定重重责罚他。” 严廷忠沉默不语,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莫念。侍从忙道“也不看看我们家大人是什么身份,差你这点钱吗。” 莫念不理会侍从的叫嚣,径直走向严廷忠,柔声说:“早就听说严大人为人宽厚,性格豁达,今日有幸相见,是我们的福分。这戏还没唱完,大家也都在等着,还请大人饶恕了那个小厮,将来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那侍从嚣张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话还没说完,严廷忠冷冷地打断他说“让你说话了吗。”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莫念,笑道“这些都是小事,你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莫念盈盈施礼:“在下荆钗坊掌柜,莫念。” “莫念······”严廷忠缓缓起身走到莫念面前,傲慢地低头看着她:“那你知道我是谁?” 莫念低头不语,心中暗骂道:“狗东西!”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婉的笑意。 “这不是严大人嘛,这么巧在这里碰上。”江如眠拿开周子羡抓着他的手走上前去,目光明亮而清澈,眼神坚定如铁。 严廷忠仔细端详着江如眠,许久说道:“奥,你是那个擅写青词的翰林。” 江如眠闻言,欣然应允,不卑不亢。 严廷忠冷然笑道:“今天倒真是热闹。” 江如眠谦卑地说“一个下人而已,大人何必跟他计较。” 严廷忠双目微眯,嘴角上扬,眼神却淡漠无情,对着台上说道:“都别愣着了,继续唱。”转身离开了戏台。 莫念抬头望了眼小眉烟,二人交换神色,戏曲继续进行,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看着那犯事的小厮,莫念心中大怒,却不便发作。待曲罢散场,莫念浅笑说:“刚刚多谢大人解围,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告退了。” “莫姑娘慢走。” “对了大人,以后你还是叫我阿莫吧。”莫念冲着江如眠调皮地眨了下眼,眸底荡漾着丝丝笑意,像是春风拂柳般轻柔,在江如眠的心底轻轻扫过,荡起层层波澜。 江如眠轻咳一声:“好的,阿莫。” 戏台后,小眉烟正在对镜卸妆,只见他眉羽修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迷离勾人,透漏着一股妖艳的气息。那个犯了错的小厮正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时莫念轻轻走来,随手拿起旁边的扇子遮住脸,走到他身后,假声假气道:“好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儿,不知今晚可否赏脸,与小生共度良宵呀。” 小眉烟一把抽过莫念手中的扇子,调笑道:“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莫念坐下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小厮,愤恨道:“蠢货,自己去领罚。” “谢谢少主!”小厮连忙起身,连爬带滚地退下了。 小眉烟把脸凑到莫念面前,挑眉道:“砸了?” “嗯······结果也不算坏。”莫念轻描着小眉烟的眉眼,喃喃道。 小眉烟向后一仰,随意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我看那人还行,有那么点担当。倒是他旁边那个,畏畏缩缩的。” “同朝为官,又是个晚辈,他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 沉寂片刻,莫念试探道:“他现在就是个小白,你觉得他行吗?” 小眉烟漫不经心地点头:“你只管试,有用最好,没用的话弃了便是。” “好。”想起刚刚江如眠温润谦逊却不卑不亢,莫念不再言语。 二、翰林!翰林? 薄雾在树木的间隙里缓缓穿行,微风掠过脸颊,带来丝丝暖意,又让人莫名兴奋。今日是翰林庶吉士分配官职的日子。翰林院内,几位新晋翰林早已准备得当,意气风发。翰林学士兼礼部尚书高克恭站在厅堂前,扫了一眼众人,严声说道:“现在公布结果,李慕白任翰林修撰,江如眠、王予安任翰林编修,黄克瑾、周子羡任翰林检讨······”结果公布完毕,低下一片骚动。 高克恭轻咳一声,待低下细细簌簌的声音逐渐平息后,朗声道:“你们是圣上的门生,也是我大明朝未来的支柱,无论身处何方,任了什么职位,都是为了圣上,为了国家和百姓,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只要谨遵圣贤之道,潜心政务,将来必定大有可为。”众人纷纷应是,高克恭满意地点了点头,拂袖离去。 待高克恭走后,几位翰林便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王予安高声道:“既然大家都有了着落,不如后日我选个地方一起热闹热闹。”然后走向李慕白,谄笑道:“幼安,你觉得如何?” 李慕白淡淡地看着王予安,说道:“好,就依王兄的安排。“王予安满面红光,哈哈大笑。众人热闹纷纷地讨论着去哪里聚。 江如眠对此不以为意,悄然走到周子羡身边,二人相视一笑,走到院子里闲聊。 周子羡揶揄道:“这么快就开始拉邦结对了。” 江如眠抿嘴不知可否,许久说道:“你第一天认识他呀。” 院中二人并肩而立,看着空中飘渺的云,悠闲地享受着春风拂过肌肤的惬意,树色沉沉,二人肆意畅谈,无拘无束。 此时,有人走了过来恭敬地说道:“江大人,高大人找您。” 江如眠微微一怔,转身对周子羡说:“我先走了。” 侧厅在曲径通幽的尽头,远离喧嚣,此时高克恭正端坐在正座上,手中拿着一本奏疏仔细阅读,茶茗飘香。见到江如眠进来, 忙放下手中的奏疏,起身相迎,招呼他落座,笑道:“永叔来了,你的《治安疏》我已经看过了,语言朴素简明,说理透辟,首尾相贯,写的极好。” 听到高克恭的夸奖,江如眠内心就像一壶刚烧开的沸水一样十分激动,他将手掌紧紧捏成拳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谦逊:“多谢大人赞赏。” 高克恭瞥了一眼他,接着说:“严格老说文章写的很好,但是放到现实中未必行得通,就给你暂且搁置了。” 那篇《治安疏》是江如眠耗费数个夜晚写的,文中的内容也是他参加科考入翰林的初衷,也是他为官的目标。就因为一句“操作性不强”而被搁置,江如眠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脸上难掩失望。 高克恭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轻叹口气:“奏疏被搁置是常有的事,严阁老善于识人用人,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 听到这番话,江如眠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多谢大人教诲。” 高克恭起身走到门前,见到四下无人,便转头走到江如眠面前,问道:“山东赈灾,你认为严阁老决定的那些措施如何。” 江如眠知道高克恭是在试探自己,沉吟片刻后说:“赈灾方案是内阁拟定的,自然是最符合现下局势的。” 高克恭低声正色道:“这里只有你和我。” 江如眠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压低声音说道:“这次赈灾默认了大户以粮换田、实施兼并,对百姓不利。” 高克恭终于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微微颔首,低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以君之材,必成大器,我愿与君共勉,匡扶社稷,建立千秋不朽之功业!” 听到此番话,江如眠的心受到极大的震动,犹豫片刻,他坚定的走向高克恭,深深叩拜道:“恩师。” 目标达成,高克恭满意地轻拍了拍江如眠的肩膀,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侧厅房。 傍晚的阳光漏进严府,严升正在书房内读《明成祖实录》,书房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桌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字帖,并数十方宝砚。书房左边设着斗大的汝窑瓷瓶,西墙当中挂着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颜鲁的对联。这时小厮来报江如眠带着写完的青词前来拜访。 严升闻言心中开始盘算起来,道小厮:“让他进来。” 江如眠进入书房后行礼道:“拜见阁老。” 严升闻言缓缓起身,将手中的书籍轻轻搁置在案上,笑眯眯地道:“永叔来啦,快请坐。” 江如眠随即落座在案旁的椅子上,将写好的青词递给严升:“阁老之前让我写的青词,现下写完了。” 严升接过青词,打开看了一下随即放到了一边:“这个不着急,你之前写的奏疏我看过了,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后生可畏呀。” 江如眠心中犯疑,谦虚的笑道:“多谢阁老夸奖,往后还要向阁老多多学习。” 严升听后摆摆手说:“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毛笔,笔杆透着星星点点的斑竹,笔套晶莹。看着江如眠直直地望着毛笔,严升笑道:“这笔杆,是当年成祖爷派郑和下西洋带回的小叶紫檀木做成的。笔套平常些,和田羊脂白玉雕的。最难得的是这毫!是当年云南土司抓的的一条通体红毛的土狼的尾毫做的,给很多人看了,都说怕是千年只有这一条。放眼朝中,能用得起这套笔的人不多,配给你正合适。” 江如眠心中一震,犹疑地接过笔仔细的端详片刻,随后放到书桌上拱手道:“学生才疏学浅,愧不敢受阁老如此重礼。” 严升摆摆手道:“算不上什么重礼,我还希望以后你能拿着这支笔多向朝廷提奏疏呢。来来来,先装起来,一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 江如眠心中十分惊讶但也没有推脱,连忙又行礼道谢。 严升笑着摇摇头:“永叔不必客气,以后还要多来往呀。” 江如眠恭敬地说:“多谢阁老厚爱。” 就在此时严廷忠阔步走了进来,径直坐下,玩味地看着江如眠,哂笑道:“江大人别来无恙,听说你刚刚晋升了翰林编修,真是恭喜。” 江如眠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承蒙大人关照。” 见二人之间氛围微妙,严升轻咳一声,道:“看来你们俩已经认识了,往后还要互相帮衬着。永叔,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江如眠躬身应诺,转身离开书房。 待其离去,严升面容瞬间冷峻了下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严廷忠连忙起身,恭敬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在戏坊小打小闹罢了。” 严升冷哼一声:“不要多事。”还不待严廷忠解释便径直走出书房。 数日后,傍晚,落日熔金,暮云四合。荆钗坊静静地矗立在街旁,质朴无华,就像一个被世俗所抛弃的老人沉静地坐在街角看着尘世变化。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胡胜正坐在柜台后记账,心中感慨,今天的生意虽然比昨日好些,但仍无法与前几年相提并论,赋税连年增加,逛街的人也越来越少。 正在自顾自惆怅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请问莫掌柜在吗?” 胡圣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衣着朴素,手中却捧着一个价值不菲的檀木盒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胡胜心中疑惑,连忙起身迎道:“在下荆钗坊的账房,请问公子是?” “在下江如眠。” 胡胜忽然想起莫念的嘱咐,连忙说道:“我们掌柜的在后院休息,容我通禀一声。” “麻烦了。” 胡胜快速走到后院,莫念正坐在院中闭目养神,霞光四落,树影婆娑,一袭晚风吹起她的淡青色长裙,她一脸淡漠,仿佛与世隔绝。 “少主,江如眠来了。”胡胜恭敬地站在一旁,眼睛偷偷打量着莫念。 “让他进来吧。”莫念闻言缓缓睁开双眼,睫毛如蝴蝶两翼般上下煽动,目光闪烁。 “是。”胡胜转身离去,片刻后领着江如眠来到莫念面前。 “莫姑娘好久不见。”江如眠行礼道。 莫念嫣然一笑,走上前轻拉着江如眠的衣袖:“大人,上次不是说过叫我阿莫就好了嘛。” 江如眠心中一楞,随即点头应道:“对对,我给忘了。” 莫念闻言满意一笑,拉着江如眠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大人找我何事?” 江如眠心中如小鹿乱撞,脸色微红,不敢看莫念的眼眸,只是低垂着眼,将檀木盒递给她。 莫念好奇地接过檀木盒,请启檀木盖,盒内躺着一套紫檀木毛笔,笔杆质地清透。莫念心中暗叹这笔价值不菲,面上不动声色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江如眠轻咬嘴唇,鼓足勇气:“之前多谢姑娘搭救,这笔还请姑娘收下,当作答谢。” 莫念犹豫片刻,将檀木盒放回桌上,轻笑道:“既然是大人赐予,我就暂且先收下了,多谢大人。” 江如眠心中松了口气:“那我就告辞了。”说罢便欲转身离开。 “慢着,大人。”莫念连忙叫住江如眠,看似随意地说道:“大人这么快就要走了?” 江如眠闻言回头,脸颊微红,说道:“我还有些政务要继续处理,就不多留了。” 莫念轻快地起身走向江如眠,将手腕上的朱砂红绳解下,轻柔地将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上,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大人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便把这红绳送给大人,祝愿大人平安喜乐。” 江如眠呆呆地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眼神迷茫,心跳加速,脑海一片空白。 莫念调笑地看着他,问道:“大人可是嫌弃?” 江如眠回过神来,慌张地说道:“哪里哪里,多谢姑娘。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说完便匆匆行礼离开。 看着江如眠慌乱离去的背影,莫念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喃喃自语道:“还真是可爱呀。” 胡胜从树下的阴影里缓缓走出,走到莫念身边,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少主,这江如眠还真是不谙人事啊。” 莫念轻轻一笑,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许和羡慕:“是啊,聪慧又纯粹,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可真是凤毛麟角。” “一块璞玉就这样落入了泥淖。”胡胜可惜地叹息道。 莫念闻言心中一凛,语气变得冷淡:“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 “属下失言。”胡胜连忙说道。 莫念轻抚着檀木盒,轻声说道:“他左不过是一个翰林,怎么会有这样贵重的东西,你猜这是哪来的?” “应该是谁要拉拢他吧。”胡胜猜测道。 莫念点点头:“那些自诩清流的人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笼络人。” “应该是严党一派的人,他们惯会这样。” 莫念沉思片刻,说道“把笔收起来吧,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场。” “是。” 夜幕很快将世界吞噬,厚重的云彩遮住了星辰,天空漆黑一片,只留下一抹月牙,在云层之间若隐若现,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莫念仍旧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任由黑暗将她吞没掩埋。 三、青楼论“道” “天上人间”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店内云顶檀木做梁,一张张沉香木阔桌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气绡动,如坠云山幻海般。一行二人在二楼落座,莫念给小眉烟倒了杯茶,调侃道:“看看,”天上人间”,多气派的牌子,还有比这更快活地地方吗?这里是不是很合你的气质?” 小眉烟抿嘴一笑:“说吧,找我什么事?” 莫念乖巧地看着他,说:“俺答现在已经攻下古北口,马上就到京城郊外了。兵临城下,我们的大将军在干嘛呢?” 小眉烟喝着茶,淡淡地说道:“”土木之变”后,京师百年无敌警,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将领无能,你说他现在在干嘛。” 莫念装模做样道:“招兵买马,拱卫京城。” 小眉烟摇了摇头,轻轻把茶杯放下,眉毛微挑,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质询。 莫念被他看的心里发虚,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收敛了神色道:“国库空虚,没有军饷,恐怕会打败仗。” “哦。”小眉烟应了声,继续品尝手中的茶水。 莫念见他不接话茬,有些尴尬,咳嗽几声,继续道:“官吏恐祸,没人敢担责,自然没人敢出兵。” 小眉烟终于把目光从楼下的舞女身上移开,抬起头,看向她的脸庞,问道:“你确定?” 莫念嘿嘿笑道:“不确定,但是机不可失,所以需要我们的大美人去顺水推舟。” 小眉烟眉梢微挑,眼中满是玩味:“你不打算趁机试试那个小白吗?不舍得了?” 莫念摇摇头,扯着小眉烟的衣袖撒娇道:“他太笨了,现在送出去就废了。我在京外没有布探子,这件事只能你去办。”见小眉烟无动于衷,莫念又委屈道:“阿父马上就回来了,要是看到我毫无进展,恐怕······” 小眉烟凤眼微眯,沉默片刻,拍掉莫念拉住他衣袖的手,说道:“真拿你没办法。” 莫念高兴地跳了起来,猛地扑进了小眉烟的怀里。小眉烟一愣,随即抱着她柔软的娇躯,眸中闪过一丝温暖之色。 此时楼下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身着艳红色纱裙的舞姬纷纷翩跹而至,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莫念低头往下看了一眼,说道:“真是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尤歌舞。那个兵部尚书李平的侄子李慕白,现在正在楼下喝酒,你要不要打声招呼。” 小眉烟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不屑道:“没用的,那个李平是个聪明人,直接把消息传给他,他反而不会信,得让他自己推断出此仗赢不了,他才不会出兵。” 莫念默默点点头,轻笑道:“还得是你呀。” 小眉烟笑了笑,起身靠着栏杆往下望去,只见李慕白等人正在楼下喝酒谈天,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忽然看见江如眠正坐在李慕白的对面,旁边还有一位红衣女子不时地给他添酒。 小眉烟眼神中满是戏谑,问道:“你的小白搂着谁呢?” 莫念顺着小眉烟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见江如眠正与一舞姬亲热地讨论着什么,就像是炎热的夏日忽然一股凉风钻入了衣袖,莫念脸色一冷,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道:“男人果然是一个样子。” 小眉烟却不在意,问道:“不过去看看。” 莫念不屑地撇撇嘴:“我一不是他妈,二不是他老婆,过去干嘛。” 看着小眉烟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莫念恨不得一脚把他踹飞。 察觉到莫念的眼神,小眉烟讪讪地笑笑:“你的任务是把他培养成倒严的好武器,又不是把他培养成相公,他就算是朝三暮四,寻花问柳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眉烟说的理直气壮,莫念明明心中不甘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愤愤地说道:“眼不见为净。”说罢转身离开去别处逛了。 那边王予安、李慕白、周子羡、江如眠等新晋翰林正围坐在一起。李慕白一脸正色道:“我们在此聚会未免有失体统。” 王予安淡定地拍了拍李慕白的肩膀,说道:“李兄有所不知,这个地方虽说是个妓院,可无论是点心还是茶酒都为上乘。我们行得正坐得直,李兄如果觉得有什么不便大可离开,不用非得买我这个面子。” 李慕白听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急忙说道:“王兄误会了,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江如眠心中觉得好笑,但是面上却帮腔道:“感谢王兄一片美意,你刚刚说这里酒水和点心不错,不如各推荐个三四款。” 王予安暗暗嘲笑江如眠果然是从地方上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不知这酒水和点心只需个一两样就足供消遣。 看着江如眠一脸期待的神情,王予安随意地推荐了四种点心和酒水。 待王予安刚一推荐完,江如眠连忙称赞道:“王兄的品味果然极好。”随后看向李慕白道:“李兄,你觉得怎么样。” 李慕白僵硬地点点头说道:“都好。” 还不等王予安反应,江如眠随即扬声对小厮说:“那就照着他刚刚推荐的上吧。”然后转头一脸人畜无害地看着王予安道:“这样可以吗?” 王予安这才明白江如眠居心叵测,原来是想坑自己一笔,心中不禁暗骂,可面上仍然勉强微笑道:“自然,自然······” 周子羡看到这般场景,会心一笑,看来只有王予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开始谈天说地,氛围越来越火热。王予安冲小厮使了个颜色,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红色罗衣、腰间别着绿柳腰带的女子走上前来。这个女子长发披肩,肤若凝脂,眉如翠羽,目似含春,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欲滴,整张俏脸如画卷中走出的仙子,清纯中透露着妩媚,风情万种。走到江如眠身边轻轻坐下,娇声道:“红菱拜见各位大人。” 李慕白和周子羡都愣住了,周子羡道:“江兄······你······” 江如眠不慌不忙,淡淡的说道:“人家姑娘不过是过来喝个酒聊个天,各位大人何以这样大惊失色。多谢王兄的美意了。”说罢冲王予安举了举杯。 王予安见江如眠并不上钩,只能尴尬地笑道:“江兄心中坦荡,可比那些表里不一的小人强多了。” 江如眠把酒杯递给红菱,温柔地说:“我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要向姑娘请教。” 红菱接过酒杯,轻声笑道:“红菱不过一介女流,能帮上大人什么忙?” 江如眠认真的说:“我心仪一个姑娘,该怎么让她喜欢上我?” 此话一出,满桌皆惊。王予安、周子羡、李慕白等人纷纷瞪大了双眼。 李慕白更是一脸惊愕的问:“江兄,你认真的?” 王予安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问青楼女子怎样追女孩,还真是闻所未闻。 江如眠对他们吃惊的样子视若未见,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忙表示不在意,回到各自的聊天内容,但是耳朵却一直在注意听江如眠和红菱的对话。 红菱掩口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请问大人这位姑娘有什么爱好吗?” 江如眠想了想道:“搞钱。” “啊?那······她有什么擅长的事情吗?” 江如眠抬头思索片刻,回答道:“搞很多钱。” 红菱尴尬道:“这女子还真实独特呀。” 李慕白这时沉不住气道:“这还不好办,江兄你就投其所好,给她钱不就得了。” 王予安心中暗笑李慕白在恋爱方面就是白痴,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说道:“这样太直接了。女子不能靠追,而是靠吸引,我教你几招。第一就是欲擒故纵,先对她特别体贴,在她要动心的时候再收敛感情对她冷淡,这样忽冷忽热,让她随着你的情绪起起伏伏,去琢磨你的心思。第二就是展示自己的才华和能力,让她为你折服······” 众人七七八八,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追女孩的高招。 红菱看着这帮人只觉心中搞笑,就他们讲的这些方法十年半辈子也不会追到心仪的女子。活该一群单身狗到青楼里寻安慰。 见众人讨论的差不多了,红菱接话道:“大人,追女孩子其实很简单。最重要的就是用心,以己度人,投其所好就是了。对了,最重要的是要主动呦。”说完便告辞了。 江如眠听闻这番话,心中若有所思。 见众人谈的火热,周子羡默默地离开席位,来到门外的一棵树旁边,看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发呆。突然一只蝴蝶翩跹落入他的衣襟上,翅膀微微颤动。 周子羡轻抚着蝴蝶的翅膀,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李慕白和王予安都是世家子弟,出生高门,自然前途无忧。江如眠现在和严升与高克恭的关系都非比寻常,也有了依靠。自己呢?” 周子羡忽然感觉到有人接近,猛地回过神来,只见一位男子正站在他的身旁,凤眼微挑,姿容艳丽,笑魇如花。 周子羡一时间心慌不已,不敢抬头看对方,慌乱地说道:“阁下是······” 小眉烟笑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莫瑾,是杨柳青的男旦小眉烟。那日小厮犯事,多亏了大人解围。” 周子羡尴尬地笑了笑:“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小眉烟向前一步,关切地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周子羡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出来透透气罢了。” 小眉烟会心地点点头,语气就像夏日细风般不经意地说道:“所谓的潜心修学以致用不过是空话,选择比勤勉更重要,主动比等待更有用。大人你说是吧。” 周子羡听到这番话,眼睛顿时瞪大了,这个莫瑾是怎么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 还不待周子羡反应,小眉烟便微微欠身告辞,笑容中满是玩味。 周子羡看着莫谨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喃喃自语道:“主动出击······” 四、针锋相对 淡淡地云雾缓缓地随风缭绕,似水般流动,似玉般纯净,云过了无痕,街边的小贩陆续开始晨起摆摊。莫念正坐着柜台旁查账,忽然一只信鸽簌簌落到庭院中,信鸽腿上绑着一封纸条。 莫念将信取下,展开信笺看去: “狼烟起,兵戈荒,待朝堂。” 莫念看后轻叹一声道:“只是这次又苦了百姓。” 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问道:“请问是莫掌柜吗,今日有赛龙舟比赛,我们江大人想邀请您一同前往参加,不知您是否愿意。” 莫念听后点了点头:“好啊,正愁无事可做,那就去吧!” 细密的叶子遮住丝丝阳光,严府中的花草树木被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下,花团锦簇的假山石头后,严廷忠正坐在亭阁内,身着月白色长衫,腰间束着一根金线镶着白玉佩饰,剑眉紧皱,眼睛紧紧地盯着屋子内的两个黑影。 严升和李平在屋内对坐着,严升的脸上挂着淡定的微笑,而李平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僵硬,端着茶杯却一口未饮。 严升看着面前这个资质平庸只会意气用事的兵部尚书,心中也颇为不屑。 “这件事情你准备怎么办?”严升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有些生冷。 李平抬眼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仰慕许久的官员,心中虽恨不得立马上前掏出他的心看看他心中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却还是要强装镇定道:“回大人,皇上的意思是立刻出兵。” “那是皇上的意思,李大人你准备怎么办?”严升依旧淡淡地问道。 李平的拳头握得嘎嘣直响,他知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严升,于是低眉顺眼道:“启禀大人,现在我们无论是士兵还是武器军饷都严重不足,若是出兵一战······” “必然会败,到时候辱了我大明朝的面子,皇上发怒怪罪下来,可是诛九族的罪过。”严升毫不客气地打断李平的话。 李平一愣,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求大人救我!” 严升摇了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李大人,现在能救你命的,只有你自己了。” “我······”李平一时语塞,“求大人明示。” 严升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平,随其将他扶起来,说道:“打不过,就干脆不出兵了。” 李平不解地看着严升。 “那帮土狗不过就是抢点东西填饱肚子,你就放任他们去抢,等他们抢够了,也就回去了。到时候你再报个出兵大捷,打退俺答,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严升继续说道。 李平听了严升的话,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接着问道:“皇上那边······不会知道吗?” 严升呵呵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李大人不必担心,全国这么多不平的事儿,皇上无暇顾及,更何况还有我在一旁帮衬着。” 李平心中一喜,急忙拱手道谢:“多谢大人相助!” 远处的严廷忠看到这一幕,知道大势已定,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李平小人得志的模样,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暗骂一句废物,拂袖离开。 小厮见严廷忠心中烦躁,连忙跟上去提议道:“大人,我听说今日在汾河上有龙舟比赛,可热闹了。小的见大人如此心烦意乱,不如趁着机会去散散心。” 严廷忠想了想,说道:“也罢,你去安排吧。” 小厮听后恭敬地行礼,随即飞奔出去。 此时汾河上已经聚集了大量的民众,这里面有不少穿着华贵衣服的商贾,也有身着普通衣袍的百姓。 莫念和江如眠并肩沿着汾河岸边行走,河道两旁的青柳嫩芽初吐,清风徐来,碧波荡漾,让人感觉清凉舒爽。二人看着河面上的一排排龙舟,心中颇有几分兴奋。 莫念瞟见远处严廷忠正在众人的拥簇下挑选龙舟,蓦然定住,一把扯住江如眠的衣袖。 “怎么了?”江如眠疑惑地顺着莫念的视线望去,会心一笑,看到远处有许多人在排队买冰粉,便问莫念,“现在比赛还不着急,我们去买完冰粉如何?” 莫念瞥了一眼严廷忠修长的身影,笑着说道:“好啊!”,随即拉着江如眠的衣袖向卖冰粉的摊子走去。 “公子,小姐,请问需要买什么?”店伙计热络地迎上来招呼。 “两碗冰粉。” “好嘞,您二位真是来巧了,就剩下两碗冰粉了。”店伙计笑着转身去取冰粉。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快步跑了过来,随即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面上,说道:“给我来碗冰粉!” 店伙计抱歉地说道:“官人,真不好意思,就剩下两碗了,被这二位买去了。” “什么?”小厮的脸一下沉了下来,转身看着莫念他们。 莫念认出这小厮是前几天在杨柳春时严廷忠的仆从,不由地一阵厌恶,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微微一笑道:“凡事都讲求个先来后到,大人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臭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厮一脸狰狞,语气充满了威胁的味道,“这冰粉是买给我们家大人的,你要是不识趣······” 江如眠见状忙把莫念挡在身后,淡淡道:“严大人向来看重规矩,怎么会任由你这个无理的小厮败坏他的名声。” “你······”那小厮恼羞成怒,抬手便要去打他。 江如眠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冷哼道:“好你个骗子,严大人向来爱民如子,你竟敢败坏他的名声,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莫念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郎,看着他一身儒衫,意气风发,张扬如火的模样,不禁轻笑。 “混账东西,买个冰粉这么久!”严廷忠一脚踢开小厮。 小厮一脸愤恨,但还是忍辱负重地走到了严廷忠面前,低头说道:“大人,是属下办事不利!” 严廷忠打量着面前的江如眠和莫念,一脸玩味道:“又是你们。” 江如眠微微一笑:“大人,这个小厮狗仗人势,蛮横无理,还说是受了你的示意。” 严廷忠闻言冷笑一声,不屑地撇了小厮一眼,说道:“一碗冰粉还值得你们闹这么大动静,倒是江大人整日跟这些下九流的混在一起,有辱斯文。” 江如眠暖暖地看了莫念一眼,莫念不卑不亢道:“大人这话未免过于轻薄了,下九流又如何,比起那种只会欺压弱小的卑鄙之徒不知高尚了多少倍。” 严廷忠盯着莫念看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正在三人僵持之际,赛龙舟的主办方恭敬地走向严廷忠,拱手施礼问道:“大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请问您压哪支队伍?” 严廷忠看了一眼莫念他们,淡淡地说道:“先问他们。” “是。”主办人闻言转头,一脸为难地看着莫念和江如眠。 莫念和江如眠看着河面上的龙舟,讨论片刻后,说道:“三号。” 严廷忠闻言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江面浮动的龙舟,说道:“那就选一号龙舟吧。” “那就请各位跟我来吧!” 严廷忠走过莫念时故意停了下来,调笑道:“小朋友一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呦。” 莫念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大人,你这次输定了。” 比赛开始。随着一声号角,所有围观群众全都一拥而上凑到岸边,聚精会神地望着赛场。 “咚!咚!咚!” 一条条龙舟划破河水,朝着终点冲去,几条龙舟之间激烈角逐,互不相让。龙舟上的人纷纷挥舞着竹篙,船身剧烈晃动,激起一层层涟漪,溅起水花无数。 一时间,河道之上热闹非凡。 龙舟逐渐消失在莫念等人的视线中,严廷忠提议道:“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不如来场飞花令,输的人罚酒一杯,如何?” 莫念瞬间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答应下来。江如眠见状也不再推脱。 一场下来,严廷忠接诗道:“白云归去来,何事坐交战。” “这个我知道!”莫念兴奋地接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此诗一出,严廷忠脸色骤变,看着笑盈盈的莫念一副求表扬的样子,不动声色地饮了口酒。 “这诗不错。”江如眠赞叹道。 莫念察觉到严廷忠的变化,得知计划开始奏效,心中一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叮!” 就在这时,比赛结果出来了。主办方扬声道:“一号龙舟胜!” 莫念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可能会输嘛。” 江如眠见状轻轻揉了揉莫念的头,柔声说道:“比赛结果不重要,你玩的开心就好。” 莫念不理会严廷忠的嘲讽,拽着江如眠的衣袖说道:“我有点累了,不如我们回家吧。” 二人向严廷忠告辞便转身离开了。 严廷忠目光灼灼地盯着莫念和江如眠的背影,若有所思,吩咐一旁的小厮道:“去,查一下他们二人什么关系,还有这个莫念是什么来头。” 五、哗然骤变 夏日氤氲,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到案牍上,众多官吏按照位阶排排站好,心中充满好奇与紧张,严升身着锦袍,端坐在案牍前,桌子上摆着一份摊开的奏疏,身边坐着高克恭等阁臣。 扫视一眼群臣后,严升开口缓缓说道:“近日西北战事不断,圣上甚是纷扰,我们应当为皇上分忧解难才是。” 话落,下方群臣纷纷点头称是。 高克恭接话道:“严阁老说的是,西北局势不稳,我们的处境只怕堪忧啊。” 严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永叔啊,你前两天的奏疏我看过了,年轻人一腔热血,我能理解,可是一切还是以现实为重。” 众人纷纷转头看着江如眠,江如眠行礼道:“回严阁老,西北战乱严重,兵临城下,李尚书却迟迟不肯出兵,是何用意?” 严升摆摆手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 江如眠继续说道:“您为一国首辅,怎会不知,俺答在边境肆虐百姓,民不聊生,城东和城西流民遍地,这您也不管不问吗?” 高克恭厉声喝到:“江如眠!不得无礼!” 江如眠吓得一愣,看了高克恭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 严廷忠冷笑一声道:“江大人不过是个翰林,整日呆在书房中,怎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势如何,你这不过是书生之勇。” 听到这番话,江如眠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随即便被隐藏起来:“严大人,俺答在西北烧杀抢掠,圣上痛心疾首,下令出兵,而李平负责的军队却隐而不动,违背圣意,莫不是要忤逆皇上!” 严升和蔼地说道:“永叔啊,你现在还年轻,只看到西北这一摊子的事,殊不知我们的肩上是两京一十三省,不能只为了西北这一隅就影响全国其他地方。论我大明朝现在的军事实力,李平比你清楚,论西北战况,他也比你清楚。隐忍不发,一定有他的考量,这是为了全局的考虑。你不要再说了。” 江如眠闻言,眼神中带着不服输的倔强之色,冷哼一声道:“是为了全局考虑,还是为了避免打败仗被圣上责罚。” 高克恭瞪着江如眠,暗示他闭嘴。 底下群臣议论纷纷。 “啪!”严升狠狠拍打着案桌,震得案牍上的奏疏都颤抖不止:“你!你是想背叛我吗!” 江如眠正了正衣襟,说道:“阁老明鉴,所谓背叛来自于依附,我既从未依附于您,又何来背叛一说呢。”说罢,行礼,转身,走人。 “我会让你知道,这里到底谁做主!”严升在心中狠狠想道,眼睛死死盯着江如眠的背影。 群臣皆噤声不语,高克恭看着江如眠远去的背影,暗暗为他感到揪心。 严升深呼吸一口气,将心中那股暴戾强行压下,缓声对着高克恭说道:“敬虔啊,他是你的学生,你看······” 高克恭心中一紧,态度诚恳地说道:“阁老,他不过是个刚入的后生,初衷不错,可是做法太过激进,您老切勿计较,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严升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沉默半晌后,说道:“你我同朝为官,我自然知道你是个秉公办理之人,今日之事先讨论至此,大家都回去吧。” “是!”群臣齐刷刷地答道,然后快速离开,唯恐慢了一步会惹祸上身。 落日的暖阳滚滚卷入庭院,将四周映得金黄。将庭院映衬得金黄一片,一棵棵梧桐树的树冠遮住了太阳,只余下几缕阳光散落在庭院中,给予庭院的阴凉带来几许温暖,让庭院的氛围显得有些静谧。 江如眠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回想起在朝堂上顶撞严升的种种情形,不免有些后怕。他重重地叹息一声,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在享受着夕阳的抚摸,一阵微风吹拂过庭院,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尘土,也吹散了他内心中的烦躁。 莫念拿着一个酒壶,轻轻走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问道:“有什么心事吗?” 江如眠睁开双眸,看向莫念,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往事,有些唏嘘罢了。” 莫念心中了然,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大人,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酒香在桌案上蔓延,一缕清香在院中若有若无地飘荡。 江如眠摇了摇头,自嘲道:“羡慕什么啊,我不过是一个刚入仕途的翰林,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不是的,很多时候我们面对民间疾苦都无可奈何。可大人你却不同,你拥有改变的能力。”莫念看着江如眠,目光澄澈,氤氲着星辰与大海。 “哪怕是飞蛾扑火吗?”江如眠苦笑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莫念摇了摇头:“飞蛾扑火固然壮烈,可未免愚蠢了些。”说着伸手在江如眠的鼻尖轻轻一点,揶揄道,“大人,改变可不止需要勇气,还得有脑子。” 江如眠一怔,随即笑了。 莫念收回手,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江如眠。 江如眠感受着莫念的眼神,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情绪,这股情绪让他感到慌乱,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赶忙转移话题。 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从赛龙舟聊到戏曲,又从戏曲聊到各饭馆的点心。酒过三巡,二人都有了些醉意, 直到月亮爬上枝头,才意识到时间忽晚,二人才依依惜别。 回程路上,胡胜试探着对莫念说:“少主,今日江如眠当众顶撞严升,恐怕······” 莫念轻叹口气,语气不悲不喜,淡淡说道:“人总会为自己的年轻气盛付出代价。”说罢抬头看着那冰冷的月亮,眼神中透漏出些许担忧。 莫谨正在后台上妆,听说周子羡来了,连忙赶去相迎。 “好久不见!”莫谨笑着打招呼道。 周子羡好奇地问道:“莫兄找我何事?” 莫谨招呼周子羡坐下,给他倒了杯茶,说道:“严大人今日来听戏,上次的见面不甚愉快,我想着趁这次机会拉你们重新认识一下。” “这如何是好!”周子羡听后心中微微一惊,立刻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正巧碰上刚刚进来的严廷忠。 严廷忠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径直走过去拍着莫谨的肩膀说道:“怎么还不开始,那么多人等着呢。”随后看了一眼周子羡,问道:“我见过你,你和江如眠是好友?” 周子羡慌忙施礼,答道:“在下周子羡,见过严大人。” “你我既是同僚,便不必这么拘谨,走走走,咱们一起去听戏。”严廷忠一把揽过周子羡,把他拉到上宾位置落座。 莫谨见到这般场景,眉梢微扬,露出一丝笑意,随后扬声对仆役说道:“让前面的把鼓点奏起来,咱们准备上场了!” “好嘞!”一旁的小厮连忙应道。 台下周子羡看了一眼旁边专心听戏的严廷忠,又看了看台上姿态万千的莫谨,心中充满感激,暗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抱牢严家这棵大树。 严廷忠漫不经心地问道:“江如眠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莫不是他有了什么别的好友?” 周子羡想起前些日子江如眠当众让严升难堪的场景,心中一惊,连忙答道:“永叔他最近经常和一个姑娘呆在一起,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严廷忠听到这句话后眉毛微挑,眼神中闪过一抹玩味之色,说道:“你在同届翰林里面,无论是政见还是文笔都不在他人之下,以后可要去严府多走动走动。” 周子羡清楚严廷忠的意思,急忙拱手称是。 二人在台下的举动全部被莫瑾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地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一场戏下来,周子羡也算是见证了严廷忠的威势,在整个过程中,严廷忠不仅没有摆架子,反而对自己很是热情,让周子羡倍感荣幸。 曲终散场,莫瑾缓缓走到后台卸妆,看到早已在那里等待的莫念。 “阿莫,好些天没见过你了。”莫瑾一脸关切地说道。 莫念一手撑着脑袋,直直地盯着莫瑾的眼睛说:“江如眠难保,你就马上留后手了?” 莫瑾凤眼微眯,看出莫念眼中的失落,轻轻坐到莫念的身边:“你我都知道这次不可能扳倒严党,顶多是让皇上对他们不满。现在这颗棋子废了,自然要再找个新的小白来布局喽。” 莫念明知道他说的有理,可是心中还是不畅快,垂着头不言语。 莫瑾见状轻叹一口气,轻轻理了一下她的发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种事情以后你就会慢慢习惯了。” 莫念委屈地抬头看了看他,气哼哼地说道:“那个周子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江如眠失意,他身为同窗好友不帮一下也就罢了,反而见缝插针,你小心他以后把你也给卖了!” “义父再过两天就回来了,你好好准备准备吧!”莫瑾不再多做解释,径直朝后院走去,只留下莫念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 莫瑾回到自己的房中,脱掉外袍躺在床榻上,闭目休息,回想起周子羡在面对严廷忠时笨拙又拘谨的模样,不禁莞尔。 六、付出代价 西北战乱,李平等按兵不动,俺答肆虐民屋如入无人之境,帝心震怒。 “反了!”嘉靖将战报狠狠地摔在地上。 严升高克恭等人齐刷刷地跪地请罪:“皇上息怒!” “这个李平现在在哪?”嘉靖怒火中烧。 严升和高克恭相视一眼,高克恭立马领会,答道:“回禀皇上,李平正在殿外候着。” “宣!” 片刻间李平被走进大殿,他面容憔悴,胆战心惊地跪在大殿中央。 “为什么不出兵?”嘉靖冷声问道。 李平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用求救般的眼神看着严升。 严升只是低眉观心,并不理会他。 李平心中一凉,暗道:完了,这次完蛋了,严升这个老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嘉靖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扬声说道:“快说,有什么就说什么。”语气中透漏出不可置否的威严。 李平不敢犹豫,磕头答道:“回圣上,臣不是不愿意出兵,而是不能出兵。” “哦?” 李平深呼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向坐于宝座之上的嘉靖,答道:“回皇上,敌军势强,我方军力较弱,贸然出兵恐怕会······,到时候非但没有保护百姓,还有损国家体面。” 嘉靖听到这句话气急反笑,他鄙夷地看着殿下瑟缩的李平,犹如天神俯视蝼蚁般,讥讽地说道:“是担心打了败仗受责罚吧。” 李平吓得浑身哆嗦,额头渗出汗珠,他跪伏地面,连忙说道:“臣不敢!” 嘉靖怒喝道:“朕就从未见过你这种无耻之徒!来人,拖下去!” 一旁的内侍闻言立马冲进殿来。 李平吓得脸色苍白,他惊恐地喊叫着:“圣上饶命啊,圣上饶命!”不断地磕头求饶,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渗入大殿的青砖之中,犹如一朵艳丽绽放的罂粟。 待李平被拖下大殿后,严升才敢抬起头来,看了眼嘉靖,低头不语。 嘉靖缓缓开口,庄严的声音在大殿里飘荡:“严升,李平是你推荐的人。果然人如其名,资质平平。” 严升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跪拜:“微臣知罪!那李平罔顾圣命,实该重罚!” 嘉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违抗圣令,确实该重罚。你们都退下吧!” “遵旨!”严升叩首道,身上冒出阵阵冷汗。 严府内一片肃穆。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骨头,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充斥整个房间,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砰!”严升愤恨地将桌上的茶杯提到一边,大厅内顿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严廷忠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摆弄着衣袖,一副不安的模样。 一个吏部侍郎试探地开口说道:“不如弹劾那江如眠不识军务,以下犯上,扰乱民心。” “废物!”严升暴喝一声,怒瞪着对方骂道:“皇上刚把李平给斩了,你说江如眠那封奏疏不识实务。你是想搞死他还是想让皇上废了我!” 那吏部侍郎被骂的不敢吭声,他的身体忍不住抖动。 严廷忠见状,立马说道:“爹,您消消气,这件事情最好还是从长计议。”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走了进来通禀道:“大人,周子羡正在门外求见。” 严升心头一跳,看了一眼严廷忠胸有成竹的模样,吩咐道:“快带他进来。” “是!” 周子羡走进大厅,看着满室的寂静,心里有些疑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只见严升端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心头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不安地拱手行礼道:“在下周子羡参见大人。” 严升连忙站起身来,迎向周子羡,说道:“快请坐。” 周子羡不知道严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拒绝,只能在严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在所有的新晋翰林里,唯有你最为潜心治学。”严升的目光闪烁,看似慈爱的语气下,却暗藏着一丝危险的讯号。 “多谢大人夸奖。”周子羡低头回应道。 严廷忠抿了一口茶说道:“上次在茶楼的时候听你说江如眠近日常常和一个商人混在一起。” “呃。”周子羡的脑袋嗡的一声,他知道今日是躲不过掉了,能否靠上严府这棵大树在此一举,便硬着头皮答道:“正是,永叔和她是私交好友,二人交往甚密。” “认识个商人很正常,算不得什么大事。”严升不在意地摆摆手。 严廷忠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那个商人名叫莫念,生于烟花柳巷之地,经营的生意也不干不净。” 严升佯装惋惜地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这江如眠在朝堂上义正词严,在朝堂之下竟然是这幅德行。” “大人说的是,他甚至有娶莫念为妻的念头。”周子羡点点头。 严升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对周子羡说道:“你对情况这么了解,却不告发,岂不是欺瞒圣上。” “这······”周子羡愣住了,成败在此一举,他咬了咬牙,终于暗暗下定决心。 “周大人!”严廷忠叫住正要离开严府的周子羡。 周子羡连忙转身,看着严廷忠,问道:“大人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我只是想要嘱咐你一句,官场上的事情尔虞我诈的,最好别牵扯到一个姑娘身上。”严廷忠的语气虽然很温柔,但却透漏出浓浓的警告。 周子羡闻言心里一紧,连忙拱手说道:“多谢大人关心,周某谨记在心。” 严廷忠满意地点点头。 清晨,阳光熹微,炊烟渺渺,薄薄的云雾自天边传来,与天相连。 一封奏疏打破内阁的沉寂。 “臣周子羡,弹劾江如眠与商人往来甚密,流连烟花柳巷,枉为人臣······” 高克恭阅完奏疏的内容,松了口气,将奏疏放到一边,对着身边的王仁则说道:“你把这封奏疏送到严府交给严阁老,然后立刻写奏疏弹劾江如眠,直禀圣上将他贬官。” 王仁则一脸疑惑地看着高克恭。 高克恭解释道:“这封奏疏能保住他的命,快去!” “是。”王仁则不敢怠慢,拿着奏疏匆匆离去。 江如眠站在高府门口,一身黑袍,背负双手,看着天空中飘飞的白云,轻叹口气,眼神中满是决绝。 高克恭看着底下的江如眠,眼神一暖,问道:“永叔,你知错了吗?” “我的错,是连累到她。”江如眠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高克恭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严升这次不杀你,这件事就能翻篇了吗?” “人固有一死,若能为国家而死,我江如眠坦然受之。”江如眠目光坚毅地说道。 “唉······还是太年轻,被贬去下面历练历练,对你而言不是坏处。”高克恭摇摇头说道。 江如眠苦笑道:“那······她怎么办?” “你现在自身难保!”高克恭没好气道,“你下放做官,我送四个字”知行合一”。官场险恶,仕途坎坷,你好自珍重。” 江如眠听后庄重地向高克恭座作揖行礼,沉声答道:“多谢老师教诲,学生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至少现在没有。”高克恭若有所思地笑了。 周子羡走在巷子里,忽然被一个黑麻布套在头上,他挣扎几下,却没有挣脱出来,不禁焦急地大吼:“谁?竟敢袭击朝廷命官。快放开我!” “闭嘴!”一个男子粗鲁地抓住周子羡的胳膊,将他按倒在地。 黑衣人用麻布蒙住周子羡的头部,将他扛在肩膀上,一路疾驰,来到一个偏僻的巷子。 “嘭!”黑衣人将周子羡扔到地上,狠狠地踢了一脚,痛的周子羡呲牙咧嘴。 “少主,打到什么程度?”一个黑衣人低声询问角落里的莫念。 莫念冷冷地看着地上瑟缩的周子羡,眼神冰冷如霜,阴恻恻地说道:“留口气。” 一群人一拥而上,劈头盖脸地殴打周子羡,打得周子羡毫无招架之力,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呻吟。 “够了!”一声爆喝在黑衣人耳畔炸响,黑衣人身形一颤,连忙停止殴打。 莫瑾从黑暗中走出来,看了眼蜷缩在墙角的周子羡,一把把莫念拉走,其余黑衣人见状赶紧撤退,转瞬间消失不见了踪影。 莫瑾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阿莫,你这是要打给我看吗?” 莫念低着头,不敢去看莫瑾,咬了咬唇,泫然欲泣:“他说我是妓。” 莫瑾看着莫念哭泣的模样,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别演了。” 莫念的眼泪戛然而止,无奈地撇撇嘴说道:“我是想替小白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背信忘义的东西。” “现在严升的地位没有丝毫变化,江如眠被贬,咱们第一招棋已经废了,眼下不是逞一时之勇的时候,切勿节外生枝。”莫瑾沉着脸叮嘱道。 “知道了。”莫念低着头,闷闷地答应了一声,眼眶中泛红。 七、节外生枝 细雨绵绵,整个京城仿佛被笼罩在一层水幕之中,空气中带着温润的湿意。 莫念听说阿父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去杨柳青。一个小厮毕恭毕敬地引着莫念穿过重重庭院,走到莫禹的住处。莫念刚走进门口,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莫禹正坐在桌旁低头看书。 “阿父。”莫念乖巧地叫道。 莫禹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跟我来。”说罢便起身向外走去。莫念心中纳罕阿父怎么对自己如此冷漠,连忙跟上莫禹的脚步。 二人来到祠堂,莫念看到莫瑾正跪在祠堂中央,身体微弓,面色肃穆,似乎在忏悔者什么。莫念心中不由地升起一丝疑惑。 “去,给你的父亲上一柱香。”莫禹指着旁边的香炉,对着莫念说道。 “是。”莫念应声上前,拿起香点燃,插入香炉中,行礼之后转身看着莫禹,问道:“阿父这是什么意思?” 莫禹站在阴影之下,身后的雨水簌簌落下,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他看了莫念良久才开口说道:“你父亲是为了百姓而死,死得其所。”说话间,莫禹的脸上闪现一抹伤痛之色。 莫念低头沉默不语,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莫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不期待你能像你的父亲那样勇敢正直,可是你也不能在西北战乱的时候······”说到此处,莫禹顿住。 莫念连忙说道:“阿父,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扳倒严党!打倒奸臣是为了保护更多的百姓,与此相比,西北的那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跪下!”莫禹厉声喝道,眼睛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莫念被莫禹突然爆发的怒吼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低垂着脑袋,并未敢看莫禹的表情。 “你······你现在和严升等人有何两样?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百姓,城脚下忍饥挨饿的流民、失去父母的孤儿他们就不是百姓了吗?你到底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报仇!”莫禹怒声说道,双目通红地瞪着莫瑾和莫念二人。 莫念听到阿父的怒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辩解。 “师傅,我们也是一时着急,下次不会再犯了。”莫瑾一脸自责地跪在地上低声说道。 莫禹看着莫瑾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语气变得和缓许多:“你们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吧。”说罢便走出祠堂。 莫念心中虽然有些不服,但却不敢违背阿父的命令,只得低着头在心中暗骂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门外的雨下的越发猛烈,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溅起阵阵雨花。二人在祠堂中跪了足足一整夜,天蒙蒙亮的时候,雨势渐弱。 “少主,班主让你们先回去。”一个小厮走进来轻声说道,随即将二人扶了起来。 一夜未眠,二人眼睛都有些微肿,脸上也露出疲态。二人互视一眼,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默契地向外走去。 莫念迈着虚浮的步伐往前走,不停地揉搓着有些僵硬的胳膊。 就在这时,胡胜走了进来,在莫念耳边低语几句:“江如眠去了严府,据说是为了道歉?” “他闹够了没有!”莫念怒声喝道,她感到心中烦躁异常,不断地用拳头敲打着胳膊。 莫瑾心疼地看了眼莫念,然后对胡胜吩咐道:“先送你们少主回去,准备点吃食。”胡胜应诺,小心翼翼地扶着莫念走上马车。 “江大人,严阁老正在休息,不便见客。”管家在门口拦住江如眠。 “没关系,我就站在这里等,烦请通报一声。”江如眠淡淡地说道。 管家无奈,只能让江如眠先在门口等待,而他则快速跑回府内,向严升禀报此事。 雨丝被风吹斜,飘飘洒洒地飞舞着,飘落在江如眠的衣衫上。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任凭雨水打在身上,顺着脸颊滑落在地。 两个时辰之后,严府大门再次打开,管家从里面走出来,冲着江如眠拱手说道:“江大人,严阁老正在书房等您。” “有劳。” 江如眠走进书房,看到严升正在闭目养神,香炉中的檀香已经烧尽了大半,袅袅烟雾腾升,弥漫着一室清幽。严升坐在太师椅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派悠闲。 “拜见严阁老。”江如眠抱拳躬身说道。 严升睁开眼睛看着江如眠,眼中闪烁着一种说不清的光芒,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永叔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江如眠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那日在朝堂之上,我见识浅薄贸然发言,以下犯上,实属罪过,请阁老恕罪。” 严升眼中闪过一丝差异之色,看了江如眠片刻,缓缓说道:“你这是为何?” “我在朝堂上情绪激动,妄论军政大事,扰乱纲序,理应受罚。只是······只是不应连累到无辜之人,学生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江如眠说话的声音很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严升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开口说道:“永叔啊,政见不同很正常,我也从未为难过你。你要记住,上疏让你贬官的,可是你的老师,不是我啊。” 江如眠脸色一变,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说道:“是!多谢阁老宽宏大量,学生知错了。” 严升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回去吧。” “是,学生告退。”江如眠再次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江如眠远去的背影,严升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眸深邃如渊。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再心高气傲的人也会为了它低头。”莫念躺在贵妃椅上,轻蔑地笑道。 胡胜恭敬地走了进来,站在莫念一旁,一言不发。 莫念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看着胡胜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回少主,那江如眠去严府请罪,在门口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进去。” “他是想求饶吗?”莫念嗤笑一声,说道:“枉我还特意揍了那个周子羡一顿为他出气。” 胡胜摇了摇头说道:“他说自己愿意承担责任,只是······” “只是什么?”莫念皱眉问道。 “只是不要连累无辜之人。”胡胜低声说道。 莫念愣了愣,喃喃道:“无辜之人······” “少主,您打算怎么办?”胡胜迟疑地问道。 莫念轻轻闭上眼睛,一想到那个倔强的少年竟然为了自己服软,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流,嘴唇抿了抿,说道:“你先退下吧。” “是。”胡胜应声答道。 莫禹正在书房里静静地做着,脸上带着若有所思之色,一旁的莫念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当真要随他去?”许久之后,莫禹突然开口说道。 莫念微微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毅之色:“阿父,我不能就这样让他白白断送了前程,况且······事情或许还会另有转机。” “江西······”莫禹捻着胡子沉吟片刻,良久,说道:“那里还没设置默屋,你就去开拓开拓生意吧。” “谢谢阿父!”莫念脸上露出喜悦之色,猛地扑到莫禹怀里。 莫禹的眼眶微微泛红,他不动声色地擦去眼角的泪水,抚摸着莫念的头发说道:“念儿,你要记住,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嗯!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莫念紧紧地抱着莫禹,哽咽地说道。 “行了行了,都多大了还撒娇,快回去休息吧。”莫禹重重地拍了拍莫念的肩膀说道。 莫念恋恋不舍地松开莫禹,转身向外走去。 待莫念走后,莫禹拿着酒壶踱步走入祠堂,在一个牌位前倒满酒水,说道:“女大不中留啊,不过弟弟你放心,我会派人保护好她的。”说完,仰头将自己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月色皎皎,凉风习习,星辰闪烁,今夜无人入眠。 次日,一条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大街小巷。 “你听说了吗,荆钗坊那个掌柜出生于烟花柳巷。” “听说了吗,荆钗坊掌柜的,对,就是那个莫念不干不净的,私底下不知道做过什么生意。” “据说,那个荆钗坊的莫念是个做皮肉生意的。” “听说了没有啊,莫念是青楼里出来的,不过长得挺漂亮的,据说还和许多男人都有一腿呢!“ 一时之间,流言漫天,众人议论纷纷,莫念的名字更是成为京城茶余饭后最热议的话题。 听到这些流言蜚语,莫瑾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将手中的筷子摔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蛋!还不快去查是谁散布的消息!” 一旁的小厮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跑了出去。 “没事先跟你商量,是我的错了。”莫念姗姗走来,一身淡蓝色素衣,显得愈发清新脱俗。 莫瑾板着脸,没好气道:“怎么回事?” “马上你就知道了。”莫念神秘一笑。 八、算账 “呦!周大人这是被人打了吗?”严廷忠佯装关切地摸了摸周子羡的伤口,一脸嘲讽。 “呵呵,多谢严大人关心,没有大碍。”周子羡一副不在意地笑着,殷勤地给严廷忠斟茶。 严廷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直直地盯着周子羡,冷淡地说道:“我一直觉得官场争斗是一件很肮脏的事情,可也不至于肮脏至此。” “嗯?”听到严廷忠这样的话,周子羡一怔,但还是保持着镇静。 严廷忠接着说道:“官场上的事,把一个女子牵扯进来未免太过卑鄙了吧,更何况还是名声这么重要的东西。” 周子羡恍然大悟,连忙摆手说道:“严大人明鉴,我不过是上了道奏疏,我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哦?这样啊。”严廷忠眼睛微眯,露出一丝玩味地笑容,随后又放下茶杯,严肃地对周子羡说:“周大人明是非又通情理,自然前途无量。”说罢转身离去。 “大······大人慢走。”周子羡看着严廷忠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如水。 莫念正无聊地坐在院子数花瓣,一缕缕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她身上变成了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少主,严廷忠来见。”胡胜说道。 “来看我笑话吗?”莫念皱着眉头扯着手中的花瓣,嘴角挂上一抹嘲弄的笑容。 “不······应该不是。”胡胜试探性地说道。 莫念转随意地扯了扯头发,淡淡答道:“那就带他进来吧。” 严廷忠走进院子,看到莫念正在摆弄桌上的花瓣,头发凌乱地垂落在脸庞,脸色阴沉,心中涌起一丝愧疚,悄然凑了过去问道:“莫姑娘,几日不见怎么这么憔悴?” 莫念懒懒地抬头,一脸委屈地看着严廷忠,一双清澈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泪光:“为什么憔悴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严廷忠看到莫念这副模样,心里一软,连忙说道:“眼下京城谣言四起,但我是相信你的。” “大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莫念轻轻地擦拭掉眼角的泪珠,朱唇微启,语气中透着一股寒意。 严廷忠干笑两声,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在京城无依无靠的,不如跟了我,往后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更免受这些流言蜚语的纠缠。” 莫念愣了一下,这个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喃喃道:“这个条件还真是让人心动啊。” 严廷忠闻言心中一喜,身体微微向后一仰,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莫念侧着头调笑道:“不知大人要让我做你的第几房妾室呀?” 严廷忠脸上的自信瞬间凝固,随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道:“不管是第几房妾室,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莫念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拍了拍严廷忠的肩膀说道:“大人,我乃下九流出身,实在配不上您。”随后转头对胡胜说道:“送客。” “是。”胡胜应了一声,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严廷忠脸色难看,但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怒火,直直地盯着莫念说道:“不识抬举。”说罢愤恨地拂袖而去。 看着严廷忠离去的身影,莫念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今天还有意外收获。” 莫念思索片刻,对一个小厮吩咐道:“你去找江如眠,告诉他我现在虽然身陷囹圄但是还算安好,让他千万不要冲动,最好跟我划清界限。” “这······”小厮疑惑地看着她。 莫念调皮地眨了眨眼,说:“记住,一定要让他愧疚。”说罢把手上的残花往地上一扔。 莫瑾从屋中走了出来,捡起地上的残花,轻轻放到桌子上,调侃道:“你这一走,还真是轰轰烈烈啊。” 莫念不屑地撇了撇嘴:“我马上就要跑路了,还管别人怎么看我吗?” 莫瑾闻言不由地笑了起来,说道:“这烂摊子还不是得让我收拾。” 莫念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我要跟着他,总得找个像样的理由吧,更何况男人的愧疚可是最难得的东西。” 莫瑾拍了拍莫念的脑袋,说道:“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真不知道该夸你聪慧呢还是该骂你傻瓜。” “我走后,这里就拜托你了。”莫念认真的看着莫瑾,“要是我回来后看到这里变了样子,你就死定了。” “你这丫头,如果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赶紧回来。”莫瑾捏了捏莫念的鼻子,无奈地说道。 “知道啦,啰嗦死了。”莫念不耐烦地拍掉莫瑾的手。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走咯。”莫念说罢,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满园的残花与莫瑾呆呆地坐在院子中,久久无法平静。 莫念跑到无人的地方,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不停地擦拭着脸庞,心里一阵酸楚,回眸看着莫瑾的方向,眼神中满是不舍。 初夏,暴雨倾盆而至,狂风肆虐,整个天空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 自从那次流言蜚语事件之后,荆钗坊变得愈发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随着谣言的演化,莫念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冠上了狐媚勾引权贵、不知廉耻等等罪名。而她却毫不在意,继续呆在荆钗坊里悠闲度日,闲着没事跑去杨柳青蹭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胡胜连忙走去开门,只见江如眠拿着伞站在门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一张俊秀的面庞上沾满了水迹,显得狼狈不堪。 “江大人,您怎么来了?”胡胜惊讶地问道,一边暗自揣摩江如眠的来意,一边慌忙拿了块帕子递给江如眠,将他引进屋内。 江如眠深吸一口气,喘息道:“唐突来访,还请见谅。请问莫姑娘在吗?” 莫念匆忙把画本子掖在椅子后,整理好衣服走了出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是江大人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江如眠快步走上前,仔仔细细端详了莫念许久,说道:“多日未见,你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莫念一愣,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泪水顿时溢满双眼,哽咽道:“大人,我现在流言缠身,实在不好与你有过多的纠葛。” 江如眠羞愧地低下了头,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莫念连忙摇了摇头,招呼胡胜上茶,问道:“这和大人能有什么关系呢?” 江如眠苦涩地笑了笑,鼓足了勇气说道:“我贸然上疏,被贬去梁溪府任推官。你我是密友,此事自然波及到你。” “原来如此,你有你的苦衷。我不过是一个小商人,大人不必为我费心。”莫念微微一笑。 江如眠点了点头,心中的愧疚越加浓郁,沉吟片刻,说道:“你现在已然成为众矢之的,有什么打算吗?” 莫念沉默半响,叹了口气说道:“京城虽然繁华,可人情淡薄。我想先离开一阵子,等流言散了再回来。” “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莫念微微垂眸,眼圈一红,紧紧咬着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十分惹人爱怜。 江如眠心中一阵揪痛,关切地说道:“你愿意跟我走吗?虽然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推官,但我一定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莫念缓缓抬起头来,眼底泛着晶莹的泪花,问道:“我被人污蔑为青楼女子,勾引权贵,种种谣言不堪入耳。大人听到这些还愿意带我走吗?” 江如眠目光灼热地注视着莫念,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莫念心中的暖流慢慢流淌,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她激动地笑了起来,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住江如眠,柔声说道:“谢谢你。”然后悄悄朝着胡胜眨了眨眼,得意地笑了起来。 江如眠感受着怀中柔软温润的触感,脸颊瞬间飞上两团红晕,连忙松开莫念,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后日见。“说完便慌慌张张地逃出了荆钗坊。 雨水劈里啪啦地拍在窗户上,惹得高克恭心烦意乱。他烦躁地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到香炉里面,低吼道:“我花了一大笔钱,你跟我说倒严计划要暂缓。” 香炉里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让高克恭感到阵阵恶心。 忽然一只冷箭破空而至,高克恭猛地跳起来来躲闪,却不料箭枝正好插在一旁的柱子上,高克恭惊魂未定地回过头看向暗器。箭尾刻着默屋的标志,尖锐的箭头上插着一张纸条。 高克恭颤颤巍巍地把箭拔出来,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严党根深枝茂,尚需静待时机。” 他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纸条放到蜡烛上方,火焰瞬间便将其吞噬,只剩下点点灰烬。 九、不速来客 江如眠和莫念二人正坐在码头上等待渡船,日风和煦,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如碧玉一样澄澈。 莫念试探地问道:“大人,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江如眠看着眼前的景色,思索片刻后说道:“自从点了翰林,就鲜少回去。” “早上任和晚上任没什么两样,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回家看看吧。”莫念建议道。 江如眠点了点头。 二人抵达荆州已然是数日后的清晨,天蒙蒙亮,马车摇摇晃晃地向江府行进,莫念困倦地坐在车上昏昏欲睡。 “大人,到了。”马车夫的声音惊醒了莫念。 莫念揉揉惺忪的睡眼掀开帘子,转头问身旁的江如眠:“就是这里吗?” 江如眠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二人跳下马车。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江府门口守卫的仆人见到江如眠急忙迎接过来。 江母还在熟睡中,忽然听到仆人禀报:“夫人,少爷回来了,还带了位女子。” 她猛地惊醒,坐起身来。穿着一件白色内袍,脸上的皱纹被岁月侵蚀,使得她整个人都显得苍老起来,但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美貌。 “眠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事先告诉我们一声。”江母快步走到江如眠面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语气略微责怪。 随后她看向一旁的莫念,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这位······莫不是你之前经常在书信里提到的那位姑娘?” 江如眠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轻轻点了点头,说:“这位就是莫念,我在京城的好友。” 莫念看着江如眠和她母亲之间的亲密举止,心里阵阵酸楚,但是面上仍旧保持镇静,微微鞠躬道:“伯母好。” 江母连忙将她扶起,满意地打量着她,笑着点头:“好,好。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很定很辛苦,先去休息一下吧。”随后转头对仆人吩咐道:“去给莫小姐安排一处客房休息,准备些热茶和早点一会儿端过去。” 莫念道谢之后便跟在仆人身后走进内院。 江如眠扶着江母到厅房坐下,江母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道:“行啦,你也快去休息吧,等天明了咱们再好好叙叙旧。”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晓风猎猎卷晴云,江家府邸一派安宁祥和的氛围。 莫念洗漱完毕,一个仆人恭敬地走过来说:“莫姑娘,我们夫人请您共进早餐。” 莫念微微颔首,跟他来到饭桌旁,只见一张圆形木桌上边摆着各式精致的糕点,江如眠和江母早已落座。 江母看到莫念之后很是高兴,忙起身拉着她的手坐下,满眼慈爱地说道:“莫姑娘来了,快过来一起吃饭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要见怪。” 莫念甜甜地笑道:“不会的,伯母费心了。” 江母一边给莫念夹菜,一边爱怜地说道:“京城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都怪眠儿连累了你。你放心,如果以后他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我决不饶他。” 江如眠在一旁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不满地说道:“娘,您说什么呢。” 莫念闻言一愣,心中猜想他都背着自己和江母说了些什么,她转头看了一眼江如眠,只见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不敢看莫念的眼睛。莫念顿时了然,温柔地笑道:“多谢伯母关心,那些事情跟江大人没有关系。” 江如眠的脸更加通红,他不停地用筷子拨弄碗里的食物,想掩盖自己的窘迫,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欲盖弥彰。 江母见状,笑呵呵地说:“莫姑娘,我儿自小愚钝,你可要多多担待。” “你儿子机灵得很。”莫念在心中嘀咕道,但是表面上还是微笑答应。 “娘,快吃饭。”江如眠终于忍不住反驳。 江母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不说了,快吃早饭吧。” 莫念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其乐融融,不由得心生羡慕。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手持请帖走了进来,说道:“夫人,齐王听说少爷回来,邀请他携妻子明日午时去王府赴宴。” 江如眠听后脸色骤变,冷冷地说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江母皱着眉毛,脸色十分难看,看着面色如霜的江如眠,她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眠儿,不去恐怕有失礼仪。” 江如眠不悦地说道:“我会去的。” 莫念第一次看到江如眠阴沉着脸,心里莫名有些忐忑,试探地问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吗?” 江如眠心知此次赴宴必然会受尽羞辱,于是沉声说道:“不必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母连忙安慰被冷落的莫念,道:“莫姑娘,不用理他,快吃饭。” 莫念勉强地笑了笑,草草吃完早餐便告辞了。 月色入水,洒下无限清辉。 莫念终于找到了在假山角落里似醉未醉的江如眠。她缓缓走近他,蹲下身子,柔声说道:“我从没见到有一个人会让你这样惊慌失措。” 江如眠闻声回神,把酒壶递给了她,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微笑,说道:“这背后有太多故事了。” 莫念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淡淡的酒香萦绕鼻尖,她的眼眸闪烁着光芒:“和你父亲有关?” 江如眠一愣,抬头看向莫念,幽幽地说道:“想听故事吗?” 莫念轻轻点头,晚风轻拂过流云,在夜空上迤逦出丝丝缕缕的云丝,犹如一道道忧郁的皱纹,布满长空。 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从前有个少年,自幼聪颖,他的父亲是一个王府门房。小王爷整日不学无术,嚣张跋扈。他母亲常常将这两个少年放在一起对比,一次小王爷邀请门房喝酒,结果门房喝醉酒死了。” 莫念插话道:“这死的也太不明不白了······” 江如眠轻叹口气,接着说道:“少年学业未成,他母亲最终收了王府一大笔钱选择息事宁人,也就有了现在的江家。” 江如眠的话仿佛触动了莫念内心的某个隐秘记忆,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飘向远方。 “不过是个一无所长的废物,却可以仗着祖上而作威作福。”江如眠苦涩地说道,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莫念轻轻地靠向江如眠,柔声说道:“你需要一个妻子跟你一同赴宴。” 江如眠的身体微微一震,他微微低头看向莫念,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那目光坚毅、温暖、真挚。他的心脏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般,一瞬间跳动得异常剧烈,他的呼吸也渐渐紊乱起来。 莫念看着江如眠的目光逐渐深邃迷茫起来,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紧张,她悄悄地挪动脚步,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就在这时,江如眠突然伸手搂住了莫念纤细的腰肢,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 莫念感觉到胸前传来温热的气息,她顿时僵硬在原地,脸上飞上一抹绯红,浑身不自在。 忽然一只画眉飞过,在树梢上盘旋,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暧昧。江如眠慌忙松手,脸上露出一抹羞郝的神色。 莫念连忙站直了身子,局促地说道:“我先回去了。”说罢便匆忙跑开了。 江如眠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逃跑似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涌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次日晌午,齐王府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江如眠和莫念姗姗来迟,平日不爱打扮的莫念特意穿上了一件白底绣兰花的长裙,将她衬托得格外娇俏秀美,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齐王看到莫念,心中一动,一把推开身旁的小妾,快步走下去迎接二人,满脸堆笑道:“早就听说江兄身边有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莫念往江如眠身后微微一避,躲过了齐王伸出的双手,躬身行礼道:“小女子江氏,拜见王爷。” 齐王脸色一僵,讪讪地缩回手,尴尬地笑道:“当年资助永叔你考取功名,现在看来当真是押对宝了。” 江如眠笑道:“王爷谬赞,待他日功成名就,自然最先报答的就是王爷。” 齐王听后朗声大笑,招呼二人入座。 莫念和江如眠坐定后,齐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莫念身上,眼神中充斥着浓浓的贪婪。 莫念假装端起茶杯喝水,凑到江如眠耳边说道:“你说的那个王爷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流氓。”引得江如眠一阵轻笑。 齐王问道:“永叔真是好福气,身边还跟着这么漂亮个姑娘。” 莫念嫣然一笑,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我和江大人已在京城完婚,我常听我们家大人提到您,只是遗憾迟迟没有收到王爷的祝福。” 江如眠的目光掠过一丝诧异,随即了然于心,佯装训斥道:“阿莫!不可妄自揣度,王爷只是不知情罢了,并非有意躲避。” 齐王连忙摆手道:“诶呀,这么大的事情永叔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转头跟仆人吩咐道:“快把前不久我新得的那对北疆玉如意拿出来,我要送给永叔作贺礼。” 莫念听后调皮地朝江如眠眨了眨眼,江如眠无奈地摇了摇头。 齐王故意抬高音量说道:“永叔啊,你此次被贬梁溪府,想要再回到京城可就不容易了。不过有我在,定会帮你铺路的。” 众人闻言开始在底下细细簌簌地议论,有的人开始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问道:“江神童,你才当官几年,怎么这么快就别贬了?” 莫念冷冷地撇了那人一眼,偷眼看江如眠的神色。 江如眠淡淡一笑,举杯说道:“王爷虽身在地方,却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我以后还要多多仰仗王爷。”说完,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眼神中掠过一丝杀意。 齐王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笑吟吟地说道:“都是好友,不必客气。”随后打量着莫念问道:“小娘子能被永叔看上,一定有什么特长吧,不如给我们展示展示?” 众人纷纷起哄,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莫念心中暗骂道:“我会射箭、下毒、打架,还会弄死你个狗东西。”脸上带着一抹浅笑,说道:“琴棋书画,小女子样样不通。” 齐王听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小娘子莫不是看不上我们,不愿意在我们面前展示?” 江如眠连忙帮腔道:“内人愚钝,才疏学浅,实难登大雅之堂。” 齐王脸色更加难看了,冷哼一声:“那就随便唱首曲吧。” 莫念试探地说道:“我唱得难听王爷会怪罪我吗?” 齐王傲慢地仰起脖子,吩咐道:“自然不会,备琴。” 莫念抬手拒绝了仆人递过来的琴,拿起酒杯走到齐王身边,恭敬地行礼道:“献丑了。”随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啊~啊~啊······”句句不在调上,听得众人纷纷蹙眉。随后莫念拿起酒杯重重地往柱子上敲打,噪音不绝于耳。 “快闭嘴!”齐王勃然大怒道。 莫念连忙停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楚楚可怜道:“我自知唱得难听,可也不愿拂了王爷的面子,迫不得已才上来表演,王爷切莫怪罪。” 江如眠立马起身解围,说道:“王爷,内人在市井中长大,不懂规矩,我回去后定会重重责罚。” 齐王不耐烦地挥挥衣袖,说道:“你退下吧。” “谢王爷。”莫念福了福身,款款走回座位。 十、可塑之才 荆州府尹赵忠刚刚回到书房,蓦然看到一个黑衣人站在窗边的阴影之下,吓得一哆嗦:“你是何人?竟敢闯入我府中。” 黑衣人冷笑道:“赵大人别来无恙。”说着将默屋的签子扔在桌子上。 赵忠一愣,看清了签子上面的标志,心中惊骇不已,问道:“这······这是何意?” 黑衣人冰冷地说道:“我们坊主想让你上一道奏疏,这根签子就算是谢礼了。” 赵忠顿时松了口气,摆摆手道:“你把这东西拿回去,我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瓜葛了。” “大人可知有多少人盯着您的位子?若是稍有不慎,什么贪污、欺下瞒上的事情暴露了,可就不是一道奏疏能解决的事了。”黑衣人威胁道。 赵忠心头猛跳,强装镇定道:“你们要我写什么?”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拍到桌子上,说道:“内容已经帮大人写好了,照着誊抄一份就行。”说罢身形一晃,便消失在赵忠的视线中。 莫瑾刚走进包厢,就看到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周子羡正在那里自斟自饮,一副悠闲惬意的模样。 “周公子可真会享受。”莫瑾笑呵呵地坐下。 周子羡给他倒了杯酒,说道:“上次你将我引荐给严廷忠,我还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谢谢你。” 莫瑾笑道:“周大人如一块璞玉,找到自己的伯乐那是早晚的事情,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说罢碰了下周子羡的酒杯,将酒喝尽。 见到周子羡沉默不语,莫瑾佯装若无其事地问道:“江大人呢,我许久没见过他了。” 周子羡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叹息道:“他得罪了严大人,被贬了。” “真是太可惜了。”莫瑾惋惜道。 “唉,我与他是昔日好友,只怪我无能为力,帮不到他。”周子羡悲伤地垂着头。 莫瑾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嘴上却关切地说道:“宦海沉浮,往往身不由己,这种事情怨不得大人。” 周子羡喃喃道:“身不由己吗······” 莫瑾给他倒满了酒:“大人,我那日决定帮你,就是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 周子羡诧异地看着他。 莫瑾轻轻往周子羡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你我皆布衣出身,在这京城如浮萍般漂浮不定,只能相互取暖。这京城的人很多,可是真正说得上话的又有几个呢。”莫瑾的话如同海妖般蛊惑人心,让周子羡瞬间失神,不知不觉就深陷其中。 莫瑾对周子羡的反应十分满意,端起酒杯,说道:“来,咱们再喝一杯。” 周子羡接过酒杯,仰脖喝干,心里却波澜起伏。 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了进来,零零碎碎地洒在叠满奏疏的案牍之上,香炉生起阵阵袅袅的青烟,卷裹着奏疏,弥漫着整间厅堂。 高克恭随意地翻开一封奏疏:“荆州府尹奏,齐王虽然身处荆州却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王府之内豢养亲兵谋士,乃密谋造反之像。”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心中一片骇然。立刻命人将奏疏呈交给皇上。 嘉靖看完奏疏,瞥了一眼严升和高克恭,问道:“齐王造反,你们意下何如?” 严升恭敬地说道:“回陛下,兹事体大,老臣认为应当立刻派人前往荆州查明真相。” 高克恭复议道:“严大人所言极是,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应当立刻派人前往荆州确认情况。” 嘉靖微微颔首,说道:“那就按照严升的意思办吧。” 严升和高克恭躬身退了出去,忽然被嘉靖叫住:“我听说齐王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 高克恭连忙跪拜说道:“臣等从未听闻过有关齐王的消息。” 嘉靖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不信。 严升缓缓行礼说道:“回圣上,臣一定会尽快查明此事。” “退下吧。”嘉靖目送着二人离开,眼睛眯缝起来,眼角闪烁着寒芒。 消息传来,齐王府邸上下震动。 齐王一脸铁青,狠狠地将桌子掀翻在地,怒吼道:“岂有此理,这些官员居然敢污蔑我!” “王爷息怒!”管家慌忙劝慰道,“眼下之事是赶紧把这件事情摆平,不然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就是有九条命也难逃一死啊!” 齐王愤恨地一巴掌扇在管家脸上,将他打得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怒骂道:“闭上你的狗嘴!” 管家捂着肿胀的脸颊,不敢吭声。 “给我去查!究竟是谁在诬告我!”齐王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管家颤抖地走开了。 “混蛋!”齐王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一拳砸在书桌上。 这时,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摔坏的桌椅,面带怒色问道:“你又在闹什么!” 齐王转头看见老夫人,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您可算来了,孩儿快要活不下去了!” 老妇人心疼地摸着他的脑袋,安抚道:“到底怎么了,跟娘说说。” 齐王哭丧着脸道:“有人说孩儿要造反,皇上马上就派人来查了,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老夫人听后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 齐王连忙扶住她,焦急地喊道:“娘,你怎么啦?” 老妇人缓了口气,摆摆手:“我没事。你现在是王爷了,要稳重些,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鲁莽行事。” “孩儿知道,可是眼下该怎么办啊!”齐王痛苦地抓挠着脑袋。 老妇人沉思片刻说道:“我听说江如眠回来了,你去问问他。那孩子自小聪颖稳重,而且了解京中之事。” “娘,你又夸他!”齐王不服气道。 “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老妇人瞪着他。 齐王犹豫道:“他爹的事······” 老妇人摆摆手,无所谓道:“我们还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钱,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况且他妈都不计较了,何况是他。论理,他能考取功名还有我们的功劳。” “还是娘英明。”齐王眼睛一亮,扭头就往江府赶去。 江如眠和莫念正在整理行李,忽然小厮禀报齐王来见,二人相视一望,匆匆前往厅堂。 齐王一把拉住江如眠的手,说道:“永叔,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我。” “你先别急,慢慢说。”江如眠心下十分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念静静地给大家倒上茶,不动声色地坐到江如眠身边,一副吃瓜的表情望着齐王。 齐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哀求道:“永叔,你说我好好地在荆州呆着,怎么可能会要造反呢?一定是有人害我啊!” 莫念轻抿了口茶,瞥了江如眠一眼,心中暗忖:“小白,机会可给你了,好好把握呦。” 江如眠沉吟片刻后,关切地问道:“你最近惹到谁了吗?造反可是十有九死的大罪。” 齐王苦恼地摇摇头,紧紧地抓着江如眠的胳膊说道:“永叔,当年我们给了你们家一大笔钱供你考学,现在你可必须要帮帮我啊!” 莫念向他投出一个关爱傻子的目光,心想:“怎么会有人蠢到如此地步,他忘了是自己打死了人家的父亲吗?” 江如眠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齐王的肩膀,温和地说道:“放心,大恩定当涌泉相报。”思忖片刻后说道:“有人污蔑你造反,你只需要向圣上表明衷心即可。可是这客套话谁都会说,你必须采取实际行动。” “怎么做?”齐王连忙点头应承。 江如眠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你只需要在齐王府内外挂上一面大旗,上面用鲜血写上“诉冤之蠹”四个大字即可。” “这样就可以了?”齐王疑惑地看着他。 江如眠郑重地点了点头:“记住,切勿有任何冲动之举,一切照常行事,这样前来调查的官员就会知道你并无造反之意。然后挂上这面大旗,向皇上表明自己身蒙其冤。如此,皇上见到此旗定会重视,让人彻查,不仅你的冤屈能得到伸张,你还能借机除掉那个污蔑你的人。” 齐王眼前一亮:“对!还是你想到周到!” 江如眠神色和缓,那微微上扬的唇角透着隐约的狡黠之情:“王爷快回去准备吧,我和内人也要抓紧收拾行李早早前往梁溪府,恕不远送。”说罢起身将齐王送出江府。 莫念目光灼灼地望着江如眠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她暗暗赞叹道:“反应够快,下手够狠,果然是个可塑之才。” 大殿之上,御史恭敬地跪在中央,低眉顺目,等待嘉靖发话。 嘉靖翻看完御史呈报的奏折,缓缓开口道:“你说,他在府中挂了面大旗。” 御史行礼道:“禀圣上,确切无误,血书的大旗,上面写着“诉冤之蠹”四个大字。” 嘉靖轻轻敲击着龙案,嗤笑道:“诉冤之蠹······他是想反?” 御史不敢直言,偷偷瞄了眼嘉靖,吞吞吐吐地说道:“臣不敢妄言。” 嘉靖冷笑两声,把手中的奏疏随意地扔到一旁,说:“那就随了他的意吧。” 数日后,一封圣旨传到齐王府。“齐王目中无上,藐视朝廷,意欲谋反,着满门抄斩,钦此。” 十一、开张 梁溪府推官的住处十分朴素甚至有些简陋,莫念草草收拾好行李后跟江如眠说要出门逛逛,随后便没了踪迹。 江如眠独自走入法司衙门,几个官吏正忙着逗鸟,看到江如眠之后连忙笑脸相迎,把他带到正堂内坐下。 最为年老的那个官吏客气地说道:“应该是江大人吧,我叫车志尚,是这里的千户。早就听说京城来了位推官,我们等了好久,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江如眠微微颔首:“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给各位同僚准备了些薄礼,还望笑纳。”说罢便示意小厮端上来,上面叠着几匹锦缎,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车志尚立刻满脸堆笑道:“大人真是太客气了,那我们就先收下啦。往后大人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那就有劳带我先去看看近几年的案卷吧。” 几人陪同江如眠来到一座书房内,只见厚厚的案卷一摞摞地随意堆积在架子上,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江大人,这就是近三年的案卷了,您慢慢看。”说罢几个官吏便退出书房。 江如眠随手拿起了一份案卷便翻看起来,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心中纳罕为什么没有证据和供词就草草结案了。又翻开另一份案卷,也是一样的情况。 他疑惑地找到正在内院闲逛的车志尚,问道:“车大人,为什么这些案卷的内容都不完善,许多都没有经过审理就直接结案了?” “诶呦!”车志尚一拍脑袋,歉意地答道:“大人您瞧咱们这个小地方,驾着马车从城南走到城北不过是三个时辰,十里八乡的都挂着点儿关系,有些案子调解调解就解决了。” 江如眠听后心中有数,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请车大人带我去监狱看看吧。”还不等车志尚回复就径直走出衙门。 几缕残阳照进牢房,瞬间就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江如眠一间一间的牢房走过,只见里面的犯人个个衣着破烂,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江如眠不自觉地捂住了鼻子。 “大人,我们冤枉呀!”一声声凄惨的哀嚎响彻牢房,那些囚犯们在牢笼里不停地挥舞着双手,犹如地狱中的恶鬼。 这时,江如眠在牢房的角落里瞥见一个瘦弱的人影,那人影犹如老佛一般静坐着角落的阴影之下,身着囚服,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挡住了面容。 江如眠好奇地朝他走去。 “大人,一个犯人有什么好看的。”车志尚急忙挡住了江如眠的道路,被江如眠一把推开。 江如眠命人打开牢房,走到那人影的面前,朗声问道:“这狱里面所有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你呢?” 话音刚落,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憔悴病态的脸庞,他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江如眠,似乎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一般。 一旁的狱卒粗鲁地喊道:“大人问你话呢!快回话!” 江如眠摆了摆手示意狱卒不要插话,蹲下身来平视那个人影的眼睛。 那人的目光与江如眠相对,他轻蔑一笑,幽幽地道:“妄断曲直,清浊难分。我的冤屈,犹如飞雪六月,抗旱三年,你,解不了。待到阎王处,自有定夺。” 听到这话,江如眠的眼皮跳了一下,这个男子目光中满是绝望,语言却又如此冷静,他站起身,冰冷的说到:“只有无能之人才会诉诸鬼神。” 那个男子忽然发疯了般扑向江如眠,他手上的镣铐叮当作响,发出刺耳的声音,眼睛犹如困兽般死死地盯着江如眠,仿佛将要将其碎尸万断一般。他嘶吼道:“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 狱卒连忙将男子拉开,把他摔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那男子凄厉地笑着,嘴中喃喃道:“你们不知道,你们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开了。 车志尚见机连忙走上前来,对江如眠说道:“大人,您受惊了,以后这样的地方不来也罢。” 江如眠一脸凝重地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人影,问道:“他是谁?” “一个疯子,大人不用理他。”江如眠看着车志尚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十分疑惑,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大人,天色已晚,我送您回去吧。” 江如眠摆摆手,沉声说道:“不必了。车大人,还请你通知他们,自明日起准时到法司衙门报道,那些旧案也该好好理理了。” “是是是。”车志尚连忙应和道。 莫念在街上闲逛,看到一个临街茶铺与莫瑾写信告诉自己的那个十分相似,便迈步走了进去,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吩咐店铺老板泡壶茶。 茶水送到桌上,莫念轻抿一口,茶水入喉甘甜,她轻轻点了点头,问道:“老板,你这铺子开了多久了?” 老板笑呵呵地说道:“不瞒你说,我之前在别处开茶铺已近二十个年头,前两日刚搬到这里来。”说罢捋了捋衣袖,露出一块飞鹰状的纹身。 “巧了,我也初来此地。”莫念会心一笑,不经意间露出藏在腰间的玉佩。 老板立刻坐下,低声说道:“参见少主,我叫李楚,是坊主派来保护您的。” 莫念点了点头,淡淡笑道:“以后就拜托你了。” “应该的。”李楚恭敬地说道。 “对了,你有什么特长吗?”莫念随口问道。 李楚嘿嘿一笑,指了指茶杯说道:“我最会泡茶。” 莫念闻言微微挑眉,看着李楚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莞尔:“还真是个实用的技能。” 随后拿出两张银票递了过去,说道:“老规矩,招人、放风、打样、扎根。” “是。”李楚笑嘻嘻地接过银票。 李楚拿了银票起身接着忙碌,留下莫念一个人坐在角落品着茶水,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阿莫,你在这里呀。”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让莫念吓了一跳,她转身看去。只见江如眠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袭青色儒衫,长长的乌发随意束起,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 莫念连忙走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关切地说道:“大人,你这么快就回来啦?今天工作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江如眠笑眯眯地摸了摸莫念柔顺的秀发,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吧,他们很客气。” “那就好。”莫念松开江如眠的袖袍,仰头看着他问道:“你饿不饿,我听说碧苑轩的醋鱼做的极好,猜猜我今晚会请你吃什么?” 江如眠伸出手指刮了刮莫念挺翘的笔尖,宠溺地说道:“还真是猜不到呀。要不你带路?” 莫念调皮地眨了眨眼,拉着江如眠离开茶铺。 莫念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大人,你之前帮齐王出的那个主意,到底可不可行。” 江如眠停顿片刻,深邃的眸子闪烁着精光,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尽力了,成不成就看他的造化了。”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二人并肩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肩上,犹如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彷佛是牵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月黑风高夜······ 一则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在暗网之间迅速传播。 第一日。 “听说了吗,默屋在梁溪府扎下了根。白签一百两,红签两千两。白签获情报,红签主生杀。于子时在碧苑轩屋后左拐的小巷里交易,限时三日。” “这个默屋······什么来头?” “不清楚,据说是京城来的,专做些不干不净的生意。” “我拿着红签子去找他,他就能帮我杀个人?” “你傻啊!这签子只是入场券,具体的价钱还要另算!” “到底靠不靠谱啊!” “不知道。” “骗钱的吧,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组织。” “反正我不买啊,你们谁爱去谁去。” ······ 第二日。 一根白签静默地压在碧苑轩午后的垃圾堆旁,半个时辰后便消失不见了。 夜幕降临,阴风刮过,一封写有秘方的信纸被放在张延家的窗户上。 “听说了吗,张延昨天买了根签子试试真假,你猜怎么着,事儿还真给他办成了!” “真的吗?” “废话,他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 “要不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走,瞅瞅去。” 第三日。 莫念溜达去茶铺喝茶,李楚不动声色地给她端了杯茶,低声说道:“已经派发的差不多了。” 莫念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叶上漂浮的茶沫,满足地呷了一口,微笑着说道:“辛苦了。” 李楚憨厚地挠了挠脑袋,接着说道:“现下生意是有了,可办事的人不好招。” 莫念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不着急。”她抬头望向街道,街道上行人川流不息,可是没有一片热闹属于自己。 十二、无赖 江如眠一大早便来到衙门处理案卷,他抽出一份土地纠纷的案卷就开始认真比对证据。几个官吏陆陆续续到场,懒懒散散地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江如眠见到人到的差不多了,便清清嗓子问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大人,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其中一个官吏懒洋洋地应道。 江如眠扫视着众人的神情,发现他们虽然脸上都带着笑容,但是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 “这群伪善的家伙。”他心中暗骂道。微笑着将一摞摞案卷分发给他们,说道:“今天大家将各自负责的案卷整理完,重点是比对里面是否缺少证据、供词等内容。” “唉!”几个官吏重重地叹了口气,该喝茶喝茶,毫无开始干活的意思。 江如眠皱着眉头,用质询的眼光望向车志尚。车志尚随意地扫视着手中的案卷,假装没有看见他的目光。 江如眠轻咳一声,加重语气道:“车大人,这些案卷今天务必看完。” “嗯?”车志尚抬起头望着江如眠,眼睛里闪烁着不解的目光,随后笑呵呵地说道:“江大人您放心吧,我们保证完成。” 几个官吏互相使了个眼色,慢悠悠地走向案桌,拿起案卷翻阅起来。 看着他们懒懒散散的样子,江如眠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一巴掌,让他们马上开始办公。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火焰,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时,丁成礼走到江如眠的身后,调侃道:“呦,看咱们江大人认真的,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大学士在批奏章呢!”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呵呵。”江如眠强忍住心中的怒气,笑着应付道。 丁成礼趁机将一份案卷放到了江如眠身边,旋即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江如眠疑惑地扫了眼桌下的案卷,刚要伸手去拿,忽然听到登闻鼓发出咚咚的声音,立刻随手拿了几份卷宗覆盖上去。 一个衣着麻布的黑瘦农民正畏畏缩缩地跪在堂前,身旁站着一个趾高气扬的中年男子,一双小眼睛四处乱转。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江如眠猛地一拍惊堂木,严肃地说道。 那中年男子略微行礼,答道:“回大人,草民是青阳村的刘福财,这个人叫李二。去年借了我家的粮食,说好今年粮食收成了就还,结果却赖账。求大人替小人做主。” “李二,是否有此事?”车志尚立刻插话道,江如眠恼怒地瞥了他一眼,他识趣地闭嘴不再吭声。 李二连忙叩首,道:“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小人确实在去年借了刘福财的粮食。本来说好今年还两石粮食,可是他忽然改口说要我们还二十石粮。大人明鉴,就算是我们一家人全年不吃不喝,也没有这么多粮食啊。” 刘福财冷哼一声,一张油腻腻的脸上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大人,小人有借条为证。”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黄绢纸,递给车志尚。 车志尚接过来看了看,大声道:“大胆李二,还敢狡辩!来人,大刑伺候!” 两名衙役应声而入,手执夹板走向李二。 “放肆!”江如眠狠狠地拍了下惊堂木,两名衙役吓得一哆嗦,赶紧退到一旁。江如眠冰冷地看着车志尚,严声说道:“把借条呈上来。” 车志尚犹豫片刻,将手中的借条交给江如眠。江如眠认真地查看了几遍,发现内容被私自篡改过。 他看了看堂下的刘福彩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问道:“你当初借给他多少粮?” 刘福财想了想:“两石。” “你借了两石粮,却让他还二十石粮,这之间差了十倍,远超《大明律》规定的利息。你可知这是何罪?”江如眠严厉地说道。 “这······”刘福财一时语塞,求助地看向车志尚。 车志尚连忙帮腔道:“江大人,梁溪府一直以来都按着这个利息借粮。” 江如眠双眸微眯,快速闪过一丝幽光,说道:“既如此,车大人是想带头犯法喽。” 车志尚连忙摆摆手:“这话我可没说过。” 江如眠严声喝道:“大胆刘福财,借陋规违抗我朝律法!来人,杖刑伺候!” 左右衙役犹犹豫豫,都在偷瞄车志尚的脸色,不敢上前。 江如眠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声音冰冷地说道:“你们想抗令吗?” 车志尚无奈地点了点头,众衙役一拥而上,将刘福财驾到板凳上。 一棍棍落下,刘福财痛苦地哀嚎着:“慢着!大人,小人记错了!是两石粮食!确实该还两石粮食!” 江如眠立刻示意衙役停手,冷笑道:“你确定吗?” 刘福财点头如捣蒜般:“确定确定!就是两石粮食!” “李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 江如眠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刘福财,念你是初犯,这次就先放过你。若有下次······” “小人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刘福财连忙应声。 “退堂!” 江如眠宣布后,车志尚领着一众官吏转头就走。他连忙叫住车志尚问道:“车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啊?” “哦,衙内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我带着同僚几个先回去休息了,江大人没什么意见吧。”车志尚头都不回地应答道。 江如眠心中一阵窝火,紧紧攥住拳头,他没想到车志尚竟然如此嚣张,当众顶撞自己的权威。他冷冷地盯着车志尚的背影,眼睛是深不见底的寒意,笑着说道:“既然大家累了,就都回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车志尚就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就在这时,丁成礼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如眠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江如眠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起身回到书房。 夜深人静,昏黄的灯光照耀在案桌上,将江如眠的脸庞映衬得更加阴沉,他一动不动地翻阅着那份案卷,思绪万千。 “啪嗒,啪嗒······”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股淡淡的饭香弥漫在屋内。 “你怎么来了?”江如眠揉了揉眉头,看着门口的那道身影。 莫念将饭盒放到桌子上,柔声说道:“你一直没回家,我就过来瞧瞧。”说罢便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 江如眠放下案卷,端起饭菜就低头吃了起来。 莫念左右瞧瞧,关切地问道:“怎么也没个人来帮你?” “他们都早早回去了。”江如眠淡淡地说道,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感波澜。 莫念看出他心中的不悦,便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再说话,靠在书架上随手拿起身旁的卷宗翻看起来。 二人沉默许久,烛光摇曳,烛心跳动。莫念忽然幽幽地开口说道:“大人,你说项羽为什么要屠城?” “立威。”江如眠目光晦暗不明,缓缓吐出两个字。 莫念莞尔一笑,说道:“大人新官上任,还没树立自己的威信,就被别人给施了个下马威。” 江如眠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灼灼地盯着莫念,眼神中透漏着些许探究和疑惑。 莫念微微垂下头,避开江如眠的视线,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期待的不一样?有些失望,是吗?”她抬起头,清澈的双眸直直地与江如眠的眼眸相遇。 江如眠微怔,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常之色,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只是······” 莫念轻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大人,您自小读圣贤书长大,我却不一样。我开门做生意,士农工商流氓地痞都见过,也都要打交道。能让我现在安安然然地坐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所谓的圣人之道,而是弱肉强食、趋利避害的生存法则。” 江如眠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心头就像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来到这里一定很失落吧,很无助,很难受吧。”莫念的脸上带着淡漠的笑意,眼神清澈得如一汪清泉,但却透露着些许的孤寂与伤感。 江如眠的喉咙滚动了几下,艰涩地说道:“没有。” 莫念微微点头,看向窗外。月亮躲进云层,星星悄悄藏起了身体,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颗,散发着柔弱的光芒,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自己的悲伤。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莫念的睫毛颤抖了两下,淡淡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个这样的夜晚,你虽然怕得要死,却仍然不肯妥协。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少年可真勇敢。后来我们渐渐熟悉,无论是面对严廷忠还是别的事,你都能即时化解。我坚信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江如眠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说出一句话来,静静地听着她的讲述。 莫念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你变了。原来那个张扬热烈、敢说敢做的少年变得阴郁沉闷。” 江如眠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心脏像是被一柄锋利的匕首插中一般,鲜血淋漓。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的忧伤,缓缓开口道:“理想总要面对现实。官吏散漫无度,互相庇护。这,就是现实。” “我的好大人,你不会害怕了吧?严升你都敢当众顶撞,何况区区几个虾兵蟹将。”莫念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嘲弄地说道。 江如眠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变得冰冷:“他们都是老油条、无赖,根本不在乎孔孟之学。” 莫念凑到江如眠面前,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圣人之道只能对付圣人。大人,你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长期厮混于市井街巷的师爷。” 江如眠目光闪烁一下,会心一笑。 十三、新的师爷 次日晌午,车志尚才慢悠悠地来到衙门,晃晃悠悠地进到书房里,刚巧碰见一个身着灰色便服的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法司衙门!”车志尚一把抓住女子的胳膊,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江如眠笑吟吟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朗声道:“车大人,这位是莫念,我刚找的师爷。” 莫念连忙把案卷放在一旁,盈盈施礼道:“参见大人。” 车志尚狐疑地松开莫念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莫念,侧着头问道:“找个女子当师爷,不太合适吧。” “有何不妥?莫念机敏过人又踏实能干,是最好的人选。”江如眠的语气不容置喙。 莫念责备地瞥了他一眼,低着头柔声说道:“回大人,莫念自由父母双亡,多亏了江大人才苟活至今日。听到大人说近来公务繁忙,莫念便自告奋勇帮各位大人处理一些琐碎之事,以报犬马之劳。”说罢抬头娇羞地看了车志尚一眼,让人心神荡漾。 车志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莫念的肩膀赞叹道:“不错不错,既然莫念姑娘愿意帮忙,那就留下吧。“说罢转身离去。 莫念福了福身,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江如眠将丁成礼偷偷递给他的卷宗放到书架最底部,碰巧被莫念撞上。莫念悄悄走到他身后,佯装吃惊道:“什么重要的东西,还得让我们家大人这么藏着掖着。” 江如眠吓得浑身一哆嗦,慌乱间把卷宗掉落在地,莫念急忙蹲下身子捡起来,一副“我可以看吗”的表情瞅着江如眠。 江如眠默默点了点头。莫念急忙展开卷宗,细细地扫视着,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她把卷宗递给江如眠,说道:“无论是供词、证据还是画押都没问题,一个尘埃落定的案子有什么好藏的?” 江如眠的目光一凌,眼神深邃如渊,喃喃道:“问题就是,它太完美了。” “当务之急并不是查冤案。”莫念轻声提醒道。 江如眠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他揉了揉莫念的脑袋,温声说道:“我知道。” 初五,天高云淡。老李茶铺,客人不绝。 莫念一身男子装扮,坐在茶铺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茶铺外面熙熙攘攘的行人,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李楚端着一杯清茶走到莫念的对面直接坐下,憨憨地说道:“尝尝,山泉水泡的碧螺春。”只见洁白如玉的瓷碗中,茶水入翠,片片嫩茶犹如雀舌,透出阵阵清香。 莫念轻轻抿了一口,清香袭入,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老李,就你这手艺,待在这儿真是屈才了。” 李楚嘿嘿一笑,说道:“我这几日正在选茶馆的地址。” “默屋向来建在繁华之处,咱们干脆开家妓院吧?消息流通量大,而且鱼龙混杂更易藏身。”莫念打趣道。 李楚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瞪大眼睛看着莫念,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莫念连忙摆摆手,说道:“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心想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究竟是怎么当上默屋正使的。 李楚尴尬地笑了笑,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之前托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李楚微微向前凑了一下,低声说道:“跟你猜的差不多,这个车志尚在这里呆了十一个年头了,为人高傲狡猾,贪财好色。可是还没有查出来贪过谁的财。” 莫念调笑地看着李楚,问道:“那······他好的又是谁的色呢?” 李楚脸色一红,不自在地说道:“很多。” 莫念抬头思索片刻,喃喃道:“还真是个风流客啊。” “少主,我听说您做了江如眠的师爷?”李楚不解地看着莫念。 莫念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他的进度有多慢。我要是不推一把,咱们就得在这梁溪府度过余生了。” “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这里的人那,都不懂得品茶的艺术。”李楚摇摇头,颇为嫌弃地说道。 ······ 临近傍晚,莫念才回到家,刚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饭香味就扑鼻而来,莫念不禁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夸赞道:“今天吃啥,这么香!” 一个仆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汗水,一边说道:“莫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家大人等了好久了。” 莫念随意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去。只见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香喷喷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江如眠正坐在桌边,一脸期待地看着莫念。 莫念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空位上,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一边张罗道:“愣着干嘛,快吃饭呀!” 江如眠关切地问道:“情况如何?” 莫念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脸开心地说道:“跟你猜的差不多,贪财好色,狡猾谨慎。” 江如眠略微点了一下头:“明天可以约一下他。” “你要约他去哪,我也能一起去吗?”莫念一脸的兴致勃勃。 江如眠的脸色有些尴尬,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你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别去那样的地方了。” 莫念撇撇嘴,一副不悦的表情,低着头闷闷地吃饭。江如眠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好吧,我明天带你去,不过你最好换身男装。” “好嘞!”莫念欢喜地答应了一声,抬起头冲着江如眠笑眯眯地眨眨眼,一脸的灿烂。 次日,日近黄昏,车志尚正在同一众官吏闲聊,夕阳斜照在窗台上,洒下一层金色的光芒,将整座庭院笼罩在一片橘红之中。 江如眠若无事时地走到车志尚身边,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车大人,今日没什么公事,不如咱们几个出去喝两杯,我请客。” 车志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他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两下,随即恢复常态。他笑呵呵地说道:“江大人怎么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有时间陪着我们这些人了?” 江如眠抬头看向天空,怅然地说道:“之前是我太过孤僻,现在想来,既然已经身处此地,还不如及时行乐。”他的眼眸被霞光映衬得犹如琥珀般澄澈,闪烁着迷幻的光彩。 车志尚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莫念,说道:“她也跟我们一同前去?” 江如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莫念一身男装,正倚靠在树上欣赏远处的夕阳。 江如眠凑到车志尚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被贬就是因为有人背地里捅刀子。现在不管去哪,我都习惯带上这么个人帮我长长眼。” 车志尚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看了看江如眠,眼眸里闪过一抹探究的意味。 江如眠送来揽着他肩膀的手,随意地说道:“既然车大人不愿意,那就算了。”说罢拂袖离去。 “慢着!”车志尚连忙叫住他,说道:“群芳阁如何?” 江如眠停住脚步,旋即笑了:“都依车大人的意思办!” 群芳阁,无论是招摇的装修还是喧闹的环境,都证明着它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好去处。 雅座之上,江如眠等人正被一群穿着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所簇拥着,他脸色微红,拘谨地应付着。莫念则在另一侧搂着美人悠哉游哉地吃着糕点,偶尔讲几句有趣的笑话,引得众女娇羞万分,笑声频频。 车志尚打趣道:“江大人,到这种地方开心点,瞧你的师爷多自在。” 莫念佯装生气道:“车大人就会戏弄我。” 车志尚哈哈大笑,他端起酒杯,说道:“来来来,咱们敬江大人一杯新官上任!” 众官吏纷纷举起酒杯,言不由衷地说着贺词,酒杯相碰,杯中之酒酒杯一饮而尽。 江如眠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端起酒杯恭敬地说道:“这一杯我敬各位大人,往后还需要你们多多关照。” 众官吏纷纷举起酒杯,言不由衷地说着客套话。 酒过三巡,氛围逐渐热络起来。 莫念借机把江如眠拉到一旁,揶揄道:“大人,是我在这里耽误您享乐了吗?” 江如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赶紧摆摆手:“胡说什么。” 莫念嘿嘿坏笑两声,凑到他的耳畔悄声说道:“大人像是青楼的常客。”语气充满暧昧。 江如眠被莫念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色变得绯红,支吾道:“我从不来这样的地方,你才像是常客。” 莫念玩味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其实,那些谣言也并非全是空穴来风。大人,为了咱们的未来,委屈你再放开点儿,必要时······”说完,她伸手拍了拍江如眠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江如眠的脸色越发窘迫,他狠狠地说道:“为了咱们的未来,委屈你收敛点吧。” 莫念的双颊微微泛红,她轻哼一声,扭捏地躲过江如眠灼热的视线,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这酒怎么这么上头?”她小声嘀咕道。 十四、婉儿 酒过三巡,氛围逐渐热络起来。 莫念借机把江如眠拉到一旁,揶揄道:“大人,是我在这里耽误您享乐了吗?” 江如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赶紧摆摆手:“胡说什么。” 莫念嘿嘿坏笑两声,凑到他的耳畔悄声说道:“大人像是青楼的常客。”语气充满暧昧。 江如眠被莫念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色变得绯红,支吾道:“我从不来这样的地方,你才像是常客。” 莫念玩味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其实,那些谣言也并非全是空穴来风。大人,为了咱们的未来,委屈你再放开点儿,必要时······”说完,她伸手拍了拍江如眠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江如眠的脸色越发窘迫,他狠狠地说道:“为了咱们的未来,委屈你收敛点吧。” 莫念的双颊微微泛红,她轻哼一声,扭捏地躲过江如眠灼热的视线,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这酒怎么这么上头?”她小声嘀咕道。 十四、婉儿 玉壶光转,觥筹交错,夜色渐浓,热闹的氛围达到高潮,老鸨带着一众姑娘,手持酒杯,款步而至,脸上挂满了笑容。 车志尚放来怀里的美人,醉眼朦胧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们,笑着道:“都是新面孔啊,挺好!” 刘姐媚笑道:“老爷,能被您老喜欢是她们的福气!”随后扭头对着身后的姑娘吩咐道:“都愣着干嘛,快点伺候着老爷喝酒!” “是!”姑娘们娇声回应道。一个个衣袖翩翩,如同蝴蝶般轻盈地围着车之上等喝得醉醺醺的官吏,轻盈而妩媚。一个绿衫女子扭着腰肢走到车志尚跟前,柔软的玉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含春带媚,娇滴滴地望着车志尚。 可车志尚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他正眯缝着眼睛看着羞涩地坐在角落里的女子。莫念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那个女子正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一只受惊的蝴蝶。她的肌肤白皙,眉清目秀,一张樱桃小嘴红润欲滴,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原来这个老东西喜欢这一款。”莫念在心中暗自嘲讽道。 车志尚朝那个女子挥了挥手,喊道:“你······”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莫念打断。 她摆脱掉身边的莺莺燕燕,摇摇晃晃地走到那女子的面前,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莫念一眼,低声收到:“回老爷的话,我叫婉儿。” 莫念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点点头道:“好名字。” 婉儿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莫念随即厉声说道:“大家都在这里玩的开心,你却哭丧着个脸,是想扫了我们老爷的兴吗!” “婉儿不敢。”婉儿急忙跪倒在地,连声说道:“求老爷赎罪!” 车志尚见此,皱了皱眉头,不悦地说道:“莫念,你怎么回事?喝了点儿酒就充起大爷来了!” “老爷息怒,这种没调教好的货色也敢往这儿送,扫了各位老爷的雅兴。我这就把她拉出去,问问那个刘姐到底是怎么做的生意!”莫念佯装耍酒疯般大吼大叫,一把抓住婉儿的胳膊把她拽起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婉儿听此,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哀求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莫念!”车志尚大喝一声,阻止道:“你快给我放手!” 一旁搂着车志尚的女子见到这一幕,急忙劝到:“老爷别发火了,气坏了身体可不好,还是快点歇歇吧。” 丁成礼见状也劝慰道:“为了个女子动怒可不值得啊。”说罢指了指莫念说道:“你没看出来那小妮子是喝醉了耍酒疯吗?” 车志尚见此,脸色变得愈发阴沉。“滚!”他冷哼一声,愤愤地喝了一口闷酒。 莫念强行拉着婉儿走出包厢,一直走到无人在意的角落才轻轻放开。婉儿瘫软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俏丽的小脸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变得通红。 莫念一改常态,轻轻地将她扶起来,温柔地说道:“别怕,你看起来像是良家女子,怎会沦落到这烟花柳巷?” 婉儿抬起头,眼眶已经湿润,泪水顺着洁白的脸颊流下来,她抽泣道:“不瞒老爷,我是青阳村李二的女儿,我父亲还不起地主刘福财的粮食,我就被他抢了过来卖到这里。” 莫念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她接着问道:“梁溪府推官明明已经判了李二只需还两石粮即可,事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婉儿抽抽噎噎地说:“大家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他再怎么公正,也终究······”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声引来了老鸨的注意。刘姐走了过来,对着婉儿呵斥道:“你个赔钱货!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干嘛,快去伺候客人!”说罢,一巴掌扇向婉儿的脸庞。 莫念抬手挡下了她,掏出十两银子放到她的手帕上,冷声说道:“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好!好!好!”刘姐拿着十两银子,连连点头哈腰道:“小的明白!”说罢,急忙转身离开。 莫念叫住她,说道:“刘姐,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刘姐连连点头答应道:“老爷请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说罢,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莫念叹了口气,递给婉儿一块手帕,柔声说道:“坐在我旁边的,就是新来的推官江如眠。而招呼你过去的,就是千户车志尚,刘福财把你卖到窑子,背后少不了有他撑腰。” 婉儿紧紧攥住手中的帕子,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一双眼中透着浓浓的恨意。 莫念看出来婉儿对这些人的憎恨已经到达极点,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她拉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帮自己做事。“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暗暗想到,强行克制住自己压下这股冲动,只是轻拍几下她的肩膀,安抚地说道:“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多谢老爷。”婉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是那样的孤单凄凉。 酒席已经快要接近尾声,车志尚与众位官吏尽情畅聊,谈天说地,他不停地接受大家的敬酒,喝得酩酊大醉。 江如眠借着买单的机会离开包厢,走到门口透透气。月光倾泻在屋顶上,像滑落的丝一般,忽然他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群芳阁中走出,径直走向江如眠。 “丁大人,有何指教?”江如眠微笑着迎上去,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丁成礼神情肃穆,他直直地盯着江如眠,问道:“江大人,我之前给你的卷宗,你看过了吗?” 江如眠微微一怔,一脸迷茫地问道:“什么卷宗?” “你!”丁成礼猛地向前一步凑到江如眠面前,低声说道:“那日我偷偷放在你桌子底下的那份。” “奥,原来是那个。”江如眠恍然大悟,他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地说道:“那个案子事实清楚,铁证如山,而且早就结案了呀!” “你确定吗?”丁成礼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缝,他死死地盯着江如眠的双眼,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出破绽。 江如眠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莫非你觉得是个冤假错案?” 丁成礼见四下无人,一把抓住江如眠的衣领,将他逼迫到角落,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江如眠,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再装了。” “丁大人是不是喝醉了?”江如眠依旧一脸镇静的笑容。 丁成礼一把甩开江如眠,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忤逆了严升才被贬到这里,你一定不是车志尚那一路货色。” 江如眠苦笑道:“正是因为付出了代价,才不会再为了不值得的事情冒险。” 丁成礼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缓缓说道:“我参与了那个案子,他是被冤枉的。他们一个为了业绩,一个为了孩子,互相庇护,终究铸成大错!”说着,他一拳打在墙壁上。 江如眠看着这幅场景,心中的疑虑更深。“你为何要翻案?一定不会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正义感吧。” 丁成礼不屑地冷哼一声,沉重地叹气道:“被冤枉的那个人,是我的侄子。” “在牢房里顶撞我的那位?”江如眠试探地问道。 丁成礼重重地点了点头。 江如眠沉默半晌,幽幽地说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想要翻案可不容易。” “你不是江神童吗?”丁成礼冷声道,他一把抓住江如眠的衣领,逼视着他的眼睛,急切地说道:“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帮我,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 “放手!”江如眠用力挣脱他的钳制,冷声喝道。 “对不起,我是个粗人,一时心急没了礼数,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丁成礼一脸恳求地说道。 江如眠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翻涌的波澜,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情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车志尚那个拦路虎。” 十五、加入我的战队 李楚犹犹豫豫地走进群芳阁,刘姐热情地迎了上去,热络地说道:“爷,快里面请。”说着就把他往楼上拉。 李楚的脸色羞红,他挣扎地甩开刘姐的手,尴尬地说道:“不麻烦了,我找人。” “欸哟,谁来这儿不是为了找人?”刘姐笑着说道,把帕子往李楚脸上轻轻一甩,留下阵阵余香。 李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听说你这儿新来了几个姑娘,把她们全都叫出来。” 刘姐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起来,笑嘻嘻的说道:“爷,您等会儿啊,我这就马上把他们全都叫出来陪你。”说罢便转身跑上楼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衣着暴露、打扮妖艳的年轻姑娘鱼贯而入,她们一边扭着腰肢一边朝李楚走来,一边还娇滴滴的喊道:“公子~~~” 看到一群姑娘朝自己涌来,李楚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连忙摆摆手让他们安静。终于在那群姑娘身后找到了婉儿。婉儿看到李楚正盯着自己猛瞧,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就她了!”李楚指了指正在悄悄往后撤的婉儿,对其他的姑娘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听到这话,那些姑娘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但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待她们走后,李楚才笑眯眯地拍着身边的椅子说道:“你就是婉儿?快过来坐。” “谢谢公子。”婉儿心有余悸地坐下,但还是保持着一丝警惕,她看到李楚笑嘻嘻地盯着自己,浑身直冒冷汗,她紧张的咽了咽扣税,忐忑地给李楚倒了杯酒,说道:“公子请喝酒。” 看着她扭扭捏捏的样子,李楚不禁暗暗怀疑:“少主怎么选了这么个人当线人。” 毕竟是少主选中的人,他只好耐着性子,拿起酒杯抿了口,笑眯眯地问道:“你就是婉儿?” “你认识我?”婉儿瞪着一双大眼睛,惊讶地说道。 “呵呵,昨晚是我们家小姐把你从包厢里救了出来。”李楚解释道。 婉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看着李楚,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俏脸一红,低声说道:“昨晚多谢小姐照顾我,不知公子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李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让我看看你今日如何,有没有受到欺负。” “我没事。”婉儿的神情有些许的落寞。 李楚了然地点了点头,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就好。我听说了你的身世,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听到李楚提到自己的身世,婉儿心中一阵激动,她抬头看向李楚,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心中又是一阵黯淡。 “车志尚积民怨已久,人人得而诛之。只是现下还没有机会拉他下马。”李楚重重地叹了口气,盯着婉儿的眼睛说道:“若能得到你的帮助,或许我们能够一举扳倒他,换百姓一个公道。” “真的吗?”婉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李楚,希冀他的承诺。 “那是自然,我们小姐向你保证,事成之后把你赎出来,远离这些是非之地。”李楚郑重地承诺道。 “太好了!”婉儿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李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这才免于跌倒。 “小心点。”李楚脸色微红,轻声叮嘱道。 婉儿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胳膊抽回,低着头站在原地。 二人沉默许久,婉儿小声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奥对,我忘了说了。首先,我们要把你先偷渡出去。”李楚走到窗户旁,推开窗户,往下看去。 夜深人静,街道上一片萧索,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外,再没有其他的响动。 忽然一只飞镖划破长空射来,莫念迅速躲闪。 “砰!”飞镖狠狠地射在墙壁上,嵌进去半截。 莫念皱着眉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她独自进入街郊的一幢宅子里,灯光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 “这么急找我来干嘛?”莫念脸色阴沉地问道。 李楚悄声说道:“我把她给带出来了。” “谁?” “婉儿。” 莫念心中一惊,往他身上重重地锤了一拳,说道:“你把她带出来干嘛。” 李楚一阵吃痛,委屈地说道:“这种事情,我自己也没经验,实在是做不来,只能请少主亲自出马了。” 莫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过院子,忽然顿住,调侃道:“你好大的本事,怎么把她带出来的。” 李楚嘿嘿地笑了两声,挠了挠脑袋说:“我跟老鸨说包她一整夜。” 莫念倒吸一口冷气,无奈地抿了抿嘴,说道:“钱还要留着买茶馆呢,你省着点花。” “茶馆的事可以暂且放放,扳倒车志尚要紧。”李楚讨好地说道。 “男人。”莫念翻了个白眼。 婉儿正坐在屋子里,紧张地绞着手指。 “婉儿,我们又见面了。”莫念走进屋子,笑吟吟地看着婉儿道。 婉儿听到声音,赶忙站了起来,看到莫念一袭黑衣,身材窈窕,长相秀丽,心脏砰砰直跳,结结巴巴地说道:“参见······奥不对······拜见小姐。” 莫念一把将她扶起,笑眯眯地说道:“不必拘礼,你我年龄相近,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就好。” 婉儿的脸蛋又是一阵泛红,一双玉手绞在一起,显得很是紧张。 莫念看出她的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我都是命苦之人,我父亲本事乡绅,因为不给车志尚送礼,被他找了个由头抓了起来,不久之后便气绝身亡。留下我隐姓埋名,在这里苟且偷生。”说到这里,莫念的脸色变得极度悲伤,她咬着牙齿,眼角流下一行情泪。 婉儿看到她悲伤的表情,不知所措。 莫念擦掉眼角的泪痕,抓着婉儿的双手,说道:“好妹妹,我想求你一件事,帮我扳倒他!到时候我就把你赎出来,我们远走高飞,好不好?” 婉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双眼满是坚定和决绝,说道:“姐姐,我答应你。需要我做什么?” 看到婉儿坚定的眼神,莫念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意地笑容。她轻轻拍了拍婉儿的肩膀,说道:“我需要你套出车志尚把赃款藏在了哪里。” “这······”婉儿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念自信地说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安全,你只需要这样······”她凑在婉儿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婉儿听完之后,脸色大变,惊愕地说道:“我怎么接近他,而且我不会伺候男人。” “没关系,他一定会去找你。”莫念的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至于其他的嘛,我来教你。”说着莫念站起身,朝婉儿勾了勾手指。 婉儿犹豫片刻,咬咬牙,慢慢地站起来,走到莫念的身边。 烛光昏黄,烛影摇曳,屋内不时传来两个女孩子的笑声。 夕阳落晚,一轮火烧云挂在天际,霞光万丈。 莫念在衙门口碰到了正要出去的车志尚,立刻行礼道:“车大人!” “嗯。”车志尚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莫念连忙叫住他:“车大人,最近总看您春光满面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 车志尚停住脚步,转身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冷哼一声道:“不该打听的就别问。” “是。”莫念讪讪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江如眠正在书房写判词,霞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他俊逸的脸庞上,使得他的五官更加明亮,宛若谪仙降世。 莫念坐在窗户旁边的桌子上,托着腮痴痴的望着他,不禁有些失神。 江如眠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扬起一丝迷人的弧度,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毛笔,扭头看向窗外,随意的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呀。” 莫念吓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掩饰般地咳嗽一声,附和道:“确实不错。” 江如眠看着她有些不自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念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车志尚最近似乎艳福不浅哪。” “你指婉儿?”江如眠挑眉看了眼她一眼,饶有兴趣道。 莫念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江如眠沉吟片刻,随后问道:“婉儿那边有进展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应该很快了。”莫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江如眠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望着莫念。 “什么事?” 江如眠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上个月的月俸······还有剩余吗?前几日去群芳阁花了不少银子,现在实在是囊中羞涩。” 莫念心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她抬起脑袋喃喃道:“我算算哈,除了吃饭出行等日常开支,这个月底还能剩下应该不到一两银子。” 江如眠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就像是个讨要糖果的孩童。 莫念看着他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到他面前,嘱咐道:“省着点儿花。” 十六、引蛇出洞 清晨,阳光从薄云后面探出头来,如同蝴蝶的翅翼般,轻盈软薄。 车志尚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座城,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心想:“管他是什么狗屁推官,在这里还不都是老子说了算。” 莫念刚刚起床,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便收到了李楚的信,上面写道:“财在密室,具不可察。”她微微皱了皱眉,将信纸折叠好,揣进怀里。 江如眠看完信件的内容,脸色凝重道:“这个车志尚也太过谨慎了。” “我们可以再查查。” 江如眠摇摇头,说道:“婉儿一直呆在青楼,再查下去变数太大,对我们不利。” 莫念赞许地看着他,说道:“大人,你考虑得比我周全多了。” 江如眠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神色,沉吟片刻后说道:“能不能让他自己把赃款吐出来呢?” 莫念闻言,眉梢一挑:“引蛇出洞。” 夜色黑沉,仿佛是无边的浓墨被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唯独月亮散发出冷冽的光。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莫念等人趴在草丛之中,紧紧地盯着车府的动静。 “我们在这里就行了,你来干嘛?”莫念小声问一旁的江如眠。 “我不放心你。”江如眠环顾四周,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莫念柔声安慰道:“放心吧,我有经验。” “你?”江如眠狐疑地看着她。 莫念连忙解释道:“做生意嘛,明里暗里,有来有往。” “他是谁?”江如眠指着李楚,警惕地问道。 莫念眼睛紧紧盯着车府门口的几个门房,随意说道:“李楚,我结交的好友,我们合伙开了个茶铺。” 江如眠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表情,他看着李楚,笑着说道:“幸会。” 莫念恼怒地踢了他一脚,低声说道:“现在不是闲扯的时候!” 江如眠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吭声。 夜渐浓,门房的鼾声此起彼伏,显得十分嘈杂。 “趁现在!”李楚压低声音说道,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前方。 江如眠刚要往前冲,被莫念一把按住,小声说道:“你望风。”便和李楚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楚和莫念的身体像鬼魅般在屋顶上穿梭,悄无声息地接近前院,在一处偏僻角落停下。 “书房就在前面。”李楚指着一间房门紧锁的屋子,轻声说道。 莫念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向书房,李楚四下张望一下,紧跟其后。 “开锁!”莫念小声说道,右拳紧握,蓄势待发。 李楚拿出一根铁丝,在钥匙孔中搅动几下,只听“咔嚓”一声响,锁芯应声而开。 “吱呀”一声,莫念轻轻地推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灯光,只有窗户外透过来的微弱的月光照射进来。 莫念走到书桌前,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观察房间,屋子的布置十分朴素,只有一个书架,上面零零散散地摆满了厚厚的书籍,桌椅也是木制的,但却十分坚固,没有半点损坏。墙壁上还镶嵌着一块玉石,光滑圆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比我想象的差远了。”莫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喃喃自语道。 李楚四处打量着房屋,严肃地说道:“快找找开关在哪,记得翻乱点!” 莫念闻言,连忙站起身四处翻找起来,把书和柜子里的东西都翻得乱七八糟,甚至连桌子上的笔架和砚台都没放过,但是却仍旧一无所获。 莫念急得满头大汗,心里暗骂:“不会被那狗东西给耍了吧。” 就在这时,李楚随身靠在一个花瓶处,花瓶“啪”的一声碎裂一地。 “轰隆隆”他身后的墙壁突然移开一条缝隙,暗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花瓶破碎的声音惊动了门房。 “谁?”门房大喊一声,手里拿着火把走了出来。 “快走!”李楚一把抓住莫念的胳膊就要往外跑。 莫念眼疾手快,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去扣墙上的玉石。“嘎嘣”一声,玉石被很轻松地扣了下来。忽然书房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刺眼的光茫让李楚和莫念都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来人哪!招贼啦!”门房大喝一声,举着火把就追了过去。 正在酣睡的车志尚被猛然惊醒,他从床榻上弹起来,还没来得及穿衣服跑出屋子。 李楚一看情况不妙,拉起莫念纵身跳出窗外。 待车志尚走进书房,只见书籍乱七八糟的散在地上,墙壁上的玉石不翼而飞,密室的暗门敞开着,里面黑黝黝地如同地狱,一阵凉风吹过,吹动着窗户上的幔帐沙沙作响。 就像是被人一拳狠狠地击中心脏,心脏骤缩,一瞬间,车志尚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脑袋里嗡嗡直响。 “快追!”车志尚咬牙切齿地说道,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 莫念和李楚躲在花园的隐蔽之处,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火把将院子照得通亮,众人的身影在地面投下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仿佛被投入湖泊中的石头一般。 忽然听到有人大喊“走水啦!后院走水啦!” 众人闻言,慌慌张张地跑向后院,只见大火烧得正旺,火舌在黑夜中吞噬一切,浓烈的光影将整个院子照得通红。 莫念趴在草丛的缝隙中,看着火苗一寸一寸地瞧着前院蔓延,记忆忽然闪回到那个夜晚,家中也烧起这样的大火,院子里的柴垛化作巨龙,在狂风之中疯狂舞蹈,很快连成一片火海。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如冰雹般漫天纷飞。而她躲在阿父的怀里瑟瑟发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随着大火灰飞烟灭。 莫念的身体在草丛中剧烈颤抖起来,她紧紧抱住自己,浑身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轻唤自己的名字,她猛然回过神来,后院的仆人正在手忙脚乱的救火,身旁李楚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少主,少主!莫念······” 莫念用力擦拭眼泪,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情绪,冷冷的说道:“快走!” 二人迅速翻出墙外,遇到正蹲在车府屋后草丛中的江如眠,手中握着一个已经熄灭了的火把。 江如眠察觉到莫念的异样,快步走了上去,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此地不宜久留。”莫念强忍住眼眶的酸涩,催促道。 三人乘着夜色,迅速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车府后院,车志尚正一脸凝重地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目眦欲裂。 “不管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他双眸血红,愤怒地吼道,声音中夹带着一种撕裂心底的恨意。 一个仆人跌跌撞撞地跑到车志尚身边,战战兢兢地说道:“大人,这火势一时半会儿灭不了,不如······不如您先回房歇息。” “滚开!”车志尚愤怒地挥开他的手,眼中冒着熊熊火焰,仿佛一匹受伤的野兽,让人望而生畏。 仆人吓得连忙跑来。 车志尚念头一转,忽然叫住那个仆人,皮笑肉不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人名叫方明。” 车志尚搂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方明,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你放心,你的父母妻儿我都会帮你照顾的。” 话音刚落,他抽出随身带的匕首,猛然刺进方明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方明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瞪着车志尚,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车志尚抬脚将他踢倒在地,佯装慌乱道:“来人!快来人哪!” 一群仆人匆匆放下手中的水桶跑过来,一看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方明,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大人,他、他怎么了?”有人结结巴巴地问道。 车志尚一脸悲痛地说道:“刚刚有个刺客要刺杀我,幸亏方明替我挡了一刀,我才幸免于难。可是······可是他······”说到此处,他哽咽起来。 丁成礼早早就收到江如眠的指示,看火烧得差不多了,便带领着衙役和水车赶来。 他一走进院子,就看到一具尸体横陈在院中,不由得愣在原地,心里一阵恶寒。 车志尚一身睡衣,失魂落魄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看到丁成礼,立刻冲了过去,哭丧着脸说道:“丁大人,你总算来了,有人要刺杀我,还烧了我的院子!” 丁成礼眉头紧皱,安慰道:“车大人,你受惊了。这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连忙凑上前,恭敬地说道:“回大人的话。那刺客想要刺杀我们老爷,方明为了保护我们老爷,被······” 丁成礼的脸色更加沉重了,他安慰地拍了拍车志尚的肩膀,说道:“车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凶手,还你一个公道的。”说完,他扭头对身后的几个捕头吩咐道:“你们几个立刻去四周查探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车志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方明为了救我而死,我一定要为他风光大葬!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参加,我要让他风风光光地走!” 丁成礼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可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深。 月亮终于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月光洒满废墟,在树叶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十七、风光大葬 李楚心事重重地坐在包厢里,他不理解莫念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盗走那块玉,置他们于危险之中。一旁的婉儿给他倒了杯酒,柔声说道:“李大哥,有什么心事吗?” 李楚苦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婉儿的脸颊微红,她低着头轻声道:“我挺好的,只是那个车志尚已经很久没来了。” “他最近确实顾不上来看你。”李楚了然地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二人之间陷入一片沉寂,气氛略显尴尬。 过了许久,李楚才缓缓开口道:“婉儿,出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婉儿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之情,不知该如何回答李楚的问题。 李楚直截了当地说道:“婉儿,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就明说了吧。你既已经被卖到青楼,即时自己清清白白,也免不了会被被别人说闲话,你的父母恐怕也不愿再让你回家。与其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乡,倒不如跟着我,换个身份,隐姓埋名。等将来遇到合适的人,再嫁了。” 婉儿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她低垂着眼帘,思忖了良久,声若蚊蝇地说道:“我······我想回家。” 李楚的脸色一怔,眼中掠过一抹黯淡之色,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再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说罢,站起身来离去。 婉儿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心里五味杂陈。 车府门前,大门敞开,两边灯笼如同白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前堂正中央摆放着一尊柳木棺材。车志尚身着一身孝服,站在棺材旁边,脸上露出一副无比哀痛的表情,似乎在悼念一位故去的亲人。 “老爷,节哀顺变啊!”车志尚身后,管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一脸悲戚。 丁成礼等人站在一旁,面色凝重,不时地朝着棺材投去一瞥,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大堂底下,方明的家人一身孝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哭声震天,令人闻之落泪。 莫念和江如眠姗姗来迟,他们衣着素净,无视跪在地上的方明的家人,径直走向车志尚。 江如眠一脸悲恸地说道:“车大人,你受苦了。怎会发生如此人神共愤之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事实,还你一个公道!” 车志尚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棺材板上,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件案子必须尽快破获,否则难以告慰我方兄的在天之灵!” 江如眠郑重地点了点头,安慰道:“你也切莫悲伤,要注意身体,法司衙门还要靠你来撑起来呢。” 车志尚的脸色稍霁。他的语气中透漏着一股寒意,冷冷地说道:“这件案子,我一定会亲自督办!” 莫念站在一旁沉吟不语,来来回回地打量着面前的棺材,似乎想要找出写蛛丝马迹。 “起——棺——!”司仪一声高呼,随即几个壮汉晃晃悠悠地将棺材抬起来,准备抬到墓地埋葬。 看着他们吃力的模样,莫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了然的微笑,她凑到江如眠的耳边,低声说道:“八个成年壮汉,抬个棺材怎么还这么吃力。” 江如眠把手指轻轻贴在她的嘴唇边,示意她噤声。 众人抬着棺材走在大街上,白色的纸钱飘飘洒洒,引得众人围观,对着棺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烈日烘烤着地面,热浪滚滚而来,让人心情烦躁不堪。 忽然,一阵热风刮过,卷起漫天的白纸飞舞,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砸中一个壮汉的腿肚,那壮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棺材被掀翻在地,盖板掉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响声。方明的尸体夹在白花花的银子之中滚落在地,横尸街头。 “快看!”随着一声惊叫,众人立刻围了过去,争相拣取银子,有的人甚至爬到棺材里面捡取银子,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车志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怒吼一声,大步走上前来,伸手便从一个百姓手中的银子抢了过来,他怒火冲天地瞪着众人,厉声喝道:“都不准动!滚!都给我滚!” 丁成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半晌才回过神来,组织衙役维持秩序。 江如眠嘴角露出一抹满意地微笑,他上前一步,朗声问道:“车大人,这棺材之中为何放了这么多金银财宝。” 车志尚一愣,看向江如眠,眼神中闪烁着怨毒的目光,他冷声说道:“方兄为救我而死,我这些都是给他的陪葬。” “陪葬?”江如眠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车志尚,淡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些财宝都是你的?” 车志尚一听江如眠话里的意思,脸色不由得一沉,他的语气冰冷道:“江如眠,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如眠微微一笑,摆出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说道:“既然这么一笔财宝不明不白,就劳烦车大人随我们去衙门好好解释解释吧。” “你······我看谁敢!”车志尚气得浑身发抖。 “拿下!”江如眠的眼神中透漏出一股凌厉,他挥了挥手,丁成礼带领这两个衙役冲了上去,把车志尚押了下去。 “江如眠!你不得好死!”车志尚的嘴里发出歇斯底里地嘶喊声,不过他的挣扎却显得徒劳无功,很快就被押进了衙门。 莫念满意地笑了笑,朝屋檐上的李楚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牢房内,车志尚疲惫地坐在一堆枯草上喘着粗气,他双眸猩红,恨不能将江如眠千刀万剐。 江如眠悠悠然地走到他的面前,一脸关切地问道:“车大人,怎么了,喊累了吗?” “你个小人!”车志尚冷眼斜睨了他一眼。 江如眠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我今日前来就是想来看望一下你,顺便问问,那么一大笔钱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滚!”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也无妨。”江如眠的语气依旧温文尔雅,不急不慢,转身离开牢房。 车志尚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恶狠狠地盯着江如眠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朱窗半开,落霞漫天,残阳如血。 江如眠、莫念和李楚三人正坐在院子里,香茗袅袅,茶水散发着浓郁的清香。 江如眠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满足地说道:“难怪莫念总是提及你,这泡茶的手艺放眼整个梁溪府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李楚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淡淡地说道:“过奖了。” 莫念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询问道:“那个车志尚交代了吗?” 江如眠遗憾地摇了摇头。 莫念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要抓紧时间,趁着上面反应过来之前把这件事情处理掉。”李楚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江如眠看了看李楚,又瞧了瞧莫念,沉默片刻后,试探性地说道:“李兄,你有什么主意吗?” “啊?”李楚回过神来,眉毛轻轻蹙了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开口说道:“我在想该怎么查谁之前给他行过贿。” “不必了。”莫念瞥了一眼李楚,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又不是只有他车志尚一人知道谁行过贿。” “你的意思是······”江如眠有些诧异地望着莫念,他的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莫念微微一笑,对着李楚说道:“既然有了解决方案,我就送你回去吧。” “李兄,吃个饭再走吧。”江如眠挽留道。 李楚看着莫念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犹豫片刻,微微行礼道:“多谢江大人款待,但我却有要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太阳已经被掩埋在山底,余晖落尽,夜幕降临,皎洁的月华倾泻而下。 莫念和李楚二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莫念淡淡地问道:“你有什么相对我说的吗?” 李楚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说:“没有。” 莫念微微皱了皱眉头,从怀里掏出从车府书房里偷走的玉石,问道:“是关于这个的吗?” 李楚的目光停留在那块玉石上,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对!少主,就因为这么一块玉石,你差点让我们被抓!真是太莽撞了!” “说完了吗?”莫念语气平静地问道。 李楚的脊椎骨微微颤了颤,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莫念把玉石放在他的手上,轻叹一口气,说道:“我为我的莽撞道歉。可是你看这块料子,值得冒这个险。” 李楚迟疑了一下,把玉料放在手中仔细端详,只见这块玉料形状圆润,色泽乳白,犹如凝脂,用手摸了摸,入手温润。他的脸上露出震撼的表情,喃喃道:“上好的羊脂白玉料子。” 莫念微微颔首,说道:“这段时间你跟着忙前忙后的,总不能让你白忙活。” “少主,这······我不能收。”李楚连忙把玉石塞到莫念的怀里。 莫念重新把玉石推回到他的面前,柔声说道:“收下吧,往后婉儿还要拜托你照顾。” 李楚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玉石收进袖子里。 莫念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块料子,心里暗暗惋惜:“好不容易拿到的料子,就这么白白搭了人情了。” 十八、放任 次日清晨,法司衙门放出公告: 车志尚已经认罪伏法,其贪墨巨款、欺压百姓等等罪行罄竹难书。为将功补过,供出曾经向其行贿的人员名讳和行贿数额。衙门将整理名单并于三日后拿人。自首者,功过相抵,概不追究! 公告一出,全城哗然。 “呸!这狗官在梁溪府横行霸道多年,如今终于遭到报应了!” “苍天有眼!我倒要看看都有谁给过他好处。” “这么快就全招供了,不会是假的吧。” “我看那,不过是意思意思,等风头过去了,官照做,钱照收。” ······ 百姓们议论纷纷,法司衙门的衙役却没有半点反应,任由舆论发酵。 翌日清晨,法司衙门门前站满了人,几个衣着华贵的人胆战心惊地站在门口,远远的站着一堆凑热闹的人正探着头往里面看。 衙门内,江如眠一身官服,正坐在大堂之上喝着茶,一副悠闲的模样。莫念坐在一旁的角落里,面前备好笔墨纸砚,正一脸好奇地看着门外。 不久,衙役带着其中一个乡绅走了进来,那乡绅刚走进大堂,立刻跪倒在地,大声哭喊着:“求大人为我做主啊!” 江如眠抬起眼帘看了那个乡绅一眼,随机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开口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那个乡绅哭诉道:“草民颜沛山,是三合居的掌柜的,那车志尚在任期间多次要求我给他钱财礼品,否则就要带人搅了我的生意。草民无奈只得给予些钱财,前前后后总共是八十五两银子。” 江如眠不置可否,扭头问莫念:“都记下来了吗?” 莫念微微点头。 “过来签字画押!”江如眠吩咐道。 “大人,这······不是说不处罚吗,为何还要这般?”颜沛山哭丧着脸。 江如眠微微一笑:“签字画押留作证词,和车志尚的口供做对比。你放心,我说到做到,绝不找你的麻烦。” 颜沛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颤抖着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可以走了,下一个!”江如眠朗声说道。 整整一天,江如眠和莫念都在接待证人和整理供词,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莫念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不禁感慨:“还真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啊。” 入秋,天气逐渐凉爽了起来,树叶逐渐脱落,一片片黄灿灿的叶子挂在枝头,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煞是好看。 一个衙役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江大人,府尹亲笔信。” 江如眠微微一怔,接过信,展开细细读了一遍,脸色骤然一变,握着信纸的手猛地用力,信纸立刻变了形,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大人,你找我?”莫念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走进书房。 江如眠神色凝重,把信纸递给了她。 莫念扫了眼信纸,眉头微微蹙起,低声说道:“若是府尹亲自写信替那个车志尚求情,你恐怕不得不领情。” 江如眠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缓缓说道:“现在都已经撕破脸了,把他放出来,你我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眼下首先要做的,是先向府尹表明态度。” 江如眠思忖片刻,幽幽地说道:“没错,车志尚不会因为贪污受贿而死,但是其他的可就说不准了。”他的目光看向笔砚,眼底划过一丝阴狠的寒光。 莫念心里有些发毛,她轻咳一声,说道:“车志尚为人高傲,现下想抓住他的其他把柄并不难。” 江如眠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道:“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两日后,梁溪府府尹风世英收到了江如眠的回信,上面写道:“多谢前辈及时提醒,晚辈经彻查,认为此案仍存在诸多疑点,为避免诬陷忠良,不日将车大人放出。晚辈办案不周,还请见谅。江如眠敬启。” “哈哈哈哈哈,好呀!”风世英看着这封信件,仰天大笑,一张长满皱纹的老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润了许多。 “老爷,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夫人端着一碗汤药走进卧房,关切地问道。 风世英笑着摆摆手,接过汤药,一饮而尽,笑眯眯地说道:“没什么倒是。不过这个新来的毛头小子倒是有点儿意思。” 半个月亮斜挂在天幕,牢房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涩难闻的味道,隐隐约约夹杂着阵阵痛苦的呻吟。 车志尚衣着褴褛,双眼紧闭,蜷缩在稻草床上。 “吱嘎”一声,牢门被悄悄打开,车志尚猛然睁开双眼,眼神中透漏出凌厉的杀气,他大喊道:“谁!” 狱头连忙猫着腰跑了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悄悄说道:“大人,我收到确切消息,江如眠已经找到你受贿的证据了,马上就要杀了你了!你快跑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车志尚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那狱头急得直冒冷汗,赶紧解释道:“大人,你不记得我了?当年是你推荐我到这里当差。” 车志尚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悄咪咪地探出头去,看到狱头都喝多了酒四仰八叉地躺着,便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江家宅院,大门敞开,无人看守。 江如眠和莫念正坐在院子里,月色清冷,只有几颗星子零零散散地点缀在空中。 江如眠从怀里掏出一支发簪,递给莫念,轻声说道:“阿莫,快试试好不好看。” 莫念接过发簪,上下端详起来。发簪呈青色,簪身雕刻着一朵梅花,尾部以金丝飞花勾勒,匠心独到。 “大人,前些日子你要银子不会就是为了买这个吧。”莫念忍不住打趣道。 江如眠脸颊微红,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说道:“之前看群芳阁一位姑娘戴的簪子精巧别致又不落俗套,我想着许久没看你添置首饰了,便拖她帮我买了一支。” “你让青楼的姑娘给我买的?”莫念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他。 江如眠尴尬一笑:“我实在是不知道姑娘家家的都喜欢什么。” 莫念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大人,你总是会给我带来惊喜。” 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月亮从东边绕道西边,渐渐地,月华越来越少。 忽然一个黑影气势汹汹地闯进院落,手执利刃,径直朝着江如眠和莫念冲了过来。 “小心!”莫念反应极快,一把拉过江如眠挡在身后,一脚踹向来者胸膛。 来人一个踉跄,撞翻了桌子,摔倒在地。二人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车志尚。 “你······你怎么跑出来了?”莫念瞪大了眼睛,惊呼道。 车志尚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俩,一字一顿地说道:“把我逼向绝路,咱们谁都别想好过!今夜就是你们的死期!” 莫念一愣,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看着车志尚眼底疯狂的恨意和身旁江如眠一脸的淡定,心里咯噔一声。 正在此空当,车志尚捡起利刃突然站了起来,一跃而起,扑向江如眠。 莫念大惊失色,慌忙扑了过去撕扯车之上的头发将他俩分开,大声喊道:“来人那!快来人!” 正在三人纠缠之际,巷子里传来“咣当咣当”的兵器摩擦声,火把照亮街道,丁成礼率领衙役从外面涌了进来,纷纷抽出刀剑将车志尚团团围住。 站在最前面的丁成礼厉声说道:“车志尚!谋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快投降!” 趁着莫念晃神的间隙,车志尚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将她控制住,右手的利刃紧紧抵着她的脖颈。他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全都不许动,不然我就杀了她!” “车志尚!你想干什么?”江如眠怒吼道,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眼睛紧紧盯着利刃之处。 丁成礼急忙摆摆手,示意大伙儿不要妄动。 “江如眠!你害得我一无所有!我要你偿命!”车志尚咆哮道。 莫念冷静地安慰道:“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尽量满足你。” “闭嘴!”车志尚紧紧地捏住她的下颚。 江如眠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说道:“你我之事与她无关。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把她放了,我放你离开这里,过往之事概不追究。”他偷偷向后做了个手势,暗示隐蔽在树叶阴影下的弓箭手做好准备。 “我宁愿同归于尽!”车志尚冷哼一声,恶毒地说道。 “你不要太过分!”江如眠冷冷地盯着他,眼底闪烁着浓烈的杀意,他不动声色地走向院子的左边,吸引车志尚的注意。 车志尚看到他的举动,心头一跳,急忙说道:“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他手中的利刃往下移了移,刺入了莫念的皮肤。 莫念吃痛地闷哼一声。江如眠心脏骤停,一种难言的痛苦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夺走衙役的佩剑,对准自己的喉咙,大喊道:“你的仇人是我!你想杀的人也是我!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放了她!” 莫念心中涌出阵阵感动,她眼眶通红,紧抿着嘴唇,防止眼泪流出。 车志尚眼珠子转动了一圈,冷笑一声说道:“好啊!杀了你自己!” “不行!”莫念急忙阻止道。 丁成礼连忙上前劝道:“江大人万万不可。” 江如眠一把推开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腕,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咽喉,冷漠的眸子扫视着周围。 只听“斯”的一声,冰冷的兵器刺入身体,鲜血如同岩浆般流出。 十九、无家可归 只听“斯”的一声,冰冷的兵器刺入身体,鲜血如同岩浆般流出。 数只冷箭射了过来,直奔着车志尚而去,箭头直直穿透他的身体,他惨叫一声,身体轰然倒下。 锋利的刀剑在莫念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轻微的血痕,一滴殷红的鲜血从刀尖流出来。 莫念感觉到一丝凉意袭来,她低头一瞧,自己脖颈的皮肤破了一块,渗出血珠,血液顺着伤口往外渗透。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阿莫!”江如眠心脏一缩,心痛地叫了一声。 他急忙扶住莫念摇摇欲坠的身体,双眸充满了自责与悲戚。 他抱起她,不顾丁成礼的阻拦,快步冲出院门。 车志尚的尸体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他死不瞑目地瞪大双眼,望着江如眠的背影。 不日,风世英受到消息:车志尚逃狱谋杀朝廷命官,已被就地正法。江如眠特意写了一封信向他表达自己的遗憾与歉疚。 风世英收到这封书信,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两束精光。 “江如眠,这次不管事出何因,就暂且作罢,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他将手中的信纸扔在桌子上,对着桌案的人吩咐道:“你捎个口信给江如眠,就说车志尚此举是自寻死路,他不必自责。” “是!” 风世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说车志尚是自己费尽心思培养的棋子,现在却这样被毁了。可是,知道那个秘密的人也终于不在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他捋须一笑,满足地闭上双眼。 一抹阳光洒进房间,暖洋洋的。 莫念从床榻中醒来,脖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昨晚发生的一幕幕犹然在目,车志尚狰狞的嘴脸,擦过脖颈的冰冷的刀刃,更重要的是一脸胜券在握的江如眠。 是他派人偷偷将车志尚从牢里放了出来,是他让丁成礼在附近巡逻,也是他不顾自己的生死下令射箭。 想到这里,莫念不禁感到一丝凉意。 她叹了口气,心中升腾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江如眠的进步太快,快到连自己都无法掌控。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声音。 莫念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口干舌燥,心中烦乱不堪。 就在这时,江如眠端着一碗药推门而入,看到苏醒过来的莫念,眉宇间略过一丝欣喜的笑意,他快步走到床沿,将汤药放在桌子上温柔的说道:“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没事。”莫念声音嘶哑,皱眉拒绝道。 “乖,喝了药伤口才会恢复。”江如眠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强迫她张嘴服下药。 莫念拗不过他,直接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躺会床榻,背对着他,一句话不说。 江如眠看着她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抹黯然。他缓缓收起手臂,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临走时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好好休息,不要乱走动,否则伤口会裂开的。我们之间的事,等你伤好了,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说罢轻轻关好房门。 莫念闻言,身子猛地僵硬住了,心中五味杂陈。 她紧紧攥着被褥,脑海中浮现出江如眠在面对车志尚时冷漠的神情,他下手是那样的果决,不禁打了个寒颤。 莫念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起床走到窗户边,将房间打开,看着窗外清晨的阳光,深呼吸一口气,心境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翻墙而入,鬼鬼祟祟地在院落里探头探脑,心中顿时警笛大作。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楚。 她连忙招手暗示他到这里来,李楚敏捷地翻过窗户,轻飘飘地落在了屋子里。 他看了一眼莫念脖颈处的纱布,关切地问道:“少主,听说你受伤了,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莫念下意识地捂住伤口,轻描淡写道:“小伤,没事。” 李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说道:“这是西域来的金疮药,治疗刀伤最好使了。” “谢了。”莫念收起药瓶,道。 李楚挠挠头,嘿嘿一笑,随即愤愤地说道:“那个江如眠真是太过分了,竟然不顾你的安危让人射箭!” 莫念的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她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官者无情最是正常不过的了。” 李楚一愣,他似乎从未见过少主脸上出现如此失魂落魄的表情。 “要不我找人教训他一顿!”他握了握拳头,义愤填膺的说道。 莫念苦涩一笑,淡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沧桑:“不必了,你找个时间把婉儿赎出来吧,记得给她找个好归宿,别亏待了人家。” “现在吗?”李楚犹豫道。 莫念确定地点点头,说道:“我们都答应过人家了,往后应该也用不上她了。” “好!我一定会全力去办这件事的。”李楚郑重地保证道。 “你先回去吧。”莫念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李楚无奈地叹了口气,纵身一跃,消失在远方。 莫念看着空荡荡的窗户,脸上的倦色越来越浓,一颗心也变得沉甸甸起来。 “在这儿,你是个有福气的,行了,赶紧收拾行礼走吧。”刘姐一手抚摸着银票,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谢谢刘妈!”婉儿心情激动地说道,她的脸色因为兴奋而泛起红润。 她一刻也不耽搁,快速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便跑出群芳阁。 李楚早已备好马车在门口等她,见到她出来,立刻走上前去接过行李,关切地问道:“想好要去哪了吗?” “我要回家!”婉儿雀跃地说道。 “回家?你确定吗?” “确定!”婉儿用力地点点头。 “好!” 一路上,婉儿都沉浸在高兴中,时不时地拉开帘子和李楚聊天。李楚听到她欢快的笑声,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只是一抹淡淡的担忧涌上心头。 马车很快到家了。 李二正在门口劈柴,见到刚下马车的女儿,一脸诧异,连忙放下柴刀迎了上去,激动地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爹爹!”婉儿一见到父亲,眼泪就掉了下来,扑倒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李二的眼眶也变得酸涩,连忙替女儿擦拭眼角的泪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爹,这位是我的恩人。”婉儿指了指一旁的李楚,说道:“就是这位公子将我赎了出来,送我回家的。” “哦?”李二仔细打量着李楚,只见他穿着普通,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没想到竟然是个嫖客。 李楚连忙上前行礼道:“在下李楚。” 李二点点头,他的心中满是疑惑。 这时,家门口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许多来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围观,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李二家的闺女不是被卖到青楼了吗,怎么回来了?” “肯定早就被人糟蹋了!” “这个李二上辈子一定是伤了天理了,这辈子生了这么个闺女!” “真是丢死人了!” ······ 李二心中又羞又怒,他指着围观的众人,大吼道:“都给我滚!谁敢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这时一个围观的男人说道:“就你?要是有这本事,姑娘能让人买到窑子里去?”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李楚对着婉儿耳语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记得随时去茶铺找我。”随后行礼告辞。 婉儿脸上涨得通红,她拉住父亲的衣袖,哭泣道:“爹爹,求你快带我回家吧!” 李二连忙拉着女儿走进院子,让她坐在堂屋的凳子上,低声问道:“孩子,你咋回来了?” 婉儿眼睛红肿着,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只是悄悄隐去车志尚的内容。 李二眉毛紧促,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随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傍晚,青阳村下起大雨,天地间一片昏暗,豆大的雨滴砸向地面,溅起一片水花,将整个村子笼罩在朦胧的雨雾中。 婉儿在家里休息,许久未回家的她,显得非常开心。她静静地坐在窗户旁,手托着脸看着外面的雨景,十分舒心,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李二提着一包烤鸡从外面回来,他放下伞,还没擦干身上的水,就喊婉儿出来吃饭。 婉儿立刻跑了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她拿过烤鸡,撕下一块递到李二嘴边,说道:“爹,你快尝尝!” 李二抬手拒绝,脸色凝重地说道:“都是给你准备的,你快吃吧。” 婉儿放下手中的烤鸡,担忧地问道:“爹,你怎么了?” 李二微微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脑海中做了剧烈的心理斗争,最后缓缓开口说道:“孩子,当初把你送到群芳阁也是迫不得已。没想到你现在回来了。村里人都议论纷纷,等着看我们家笑话呢。” 婉儿惊讶地睁大双眼,随后她咬着嘴唇,低声说道:“我们过我们的日子,管他们说什么呢。” 李二的眼睛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他沉吟一声说道:“你也看到村里人今天对咱们的态度了,他们已经够看不起咱家了,再一听说你的事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 婉儿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与寒意,她咬着嘴唇,眼圈渐渐泛红,哽咽着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二十、默屋欢迎你 雨水簌簌地打到屋檐上,啪嗒作响,仿佛是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一阵抽痛。 李二张口结舌,他没想到婉儿竟然问的这么直白,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婉儿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爹,快吃东西吧。” 父女俩相顾无言。 良久,李二低垂着头,小声说道:“那个送你回来的人······要不,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娶了你,你就跟他走吧。” “什么?”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婉儿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 李二被女儿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不必再说了。”婉儿摆摆手,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喃喃说道:“这里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说完,转身冲出家门。 “婉儿!婉儿!”李二连忙追了出去,慌乱地叫道。 李二追到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心中忐忑不安。 婉儿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浑身瑟瑟发抖。 雨水冰冷地打到她的脸上、打湿她的衣衫、模糊她的视线。 她就像是游魂般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万般虫蚁啃噬一般,痛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呜呜~~”她突然蹲在地上,放生痛苦起来,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忽然感觉到雨停了,她抬起头来,看到李楚正打着伞站在她的身侧,正怜惜地注视着自己。 婉儿的心里更加难受,哽咽地说道:“我爹爹······我爹爹他不要我了。” 李楚蹲下身子,柔声安慰道:“傻丫头,那是他的损失,跟我回家吧。” “嗯。”婉儿哽咽地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置屋内,灯火通明,莫念早已在此等候。 看到两人回来,她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随后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端给婉儿,温柔地说道:“喝一点吧,驱寒。我去给你拿套干净的衣服。” 婉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接过碗,轻轻喝了几口,一股暖流流入胃部,身体顿时感觉到暖和了不少。 待一切收拾妥当,三人坐在桌子前闲聊。 李楚问道:“婉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婉儿双手搅动着自己的裙子,摇头不语。 李楚向莫念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帮忙说话。 莫念抿了抿嘴,笑着问道:“婉儿,你可有什么亲朋好友?” 婉儿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没有。” “既然是这样啊······”莫念故意拖长了音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后继续说道:“不如加入我们吧。” “加入什么?”婉儿抬起头,满是惊愕地望着莫念。 李楚接话道:“洪武初年,一批辞官离退的锦衣卫建立默屋,搜集和销售情报。这些年来,默屋不断壮大,在各地建立置屋,业务也从最初的专管情报到后来亲自下场办事。” 婉儿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 莫念接着说道:“有许多无家可归和走投无路的人投奔而来,默屋是我们的庇护所,我们为他办事,他为我们提供安身之地。” 婉儿愣愣地望着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结结巴巴地说:“你······想让我加入?” 莫念微笑着点点头。 婉儿心中一阵激荡,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说道:“我······” 她刚说了一句,就被李楚打断,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不必为难,现在这里住一段日子,等想好了再决定,无论怎样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莫念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老子好不容易招来的人,你怎么还往外推呢?” 李楚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敢与她对视。 三人沉默良久,婉儿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的眼中露出坚毅的目光,说道:“姐姐,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只是······”说到这里,她的俏脸浮上一层红晕,眼睛偷偷瞄了李楚一眼。 莫念见她面露羞涩,一脸懵逼,茫然地看着李楚。 李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掩饰内心的慌乱,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婉儿摇摇头,低下头去。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你李大哥负责吧。”莫念向李楚使了个眼色。 婉儿羞涩地说道:“嗯。” 李楚看着她娇憨的表情,感到好笑,心中一股甜蜜涌上心头。 江家宅院,莫念蹑手蹑脚地打开大门,悄悄溜了进去,刚要关上房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回来了?伤好点了吗?”江如眠正提着灯笼向自己走过来。 莫念的身体一颤,连忙转过身子,佯装生气道:“我还没打算原谅你呢!”说罢便扭头走来了。 江如眠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他连忙跟了过去,讨好地说道:“阿莫,我当时真是迫不得已,看到你受伤的时候我的心都揪紧了。” 莫念走进房间,蓦然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他,冰冷地说道:“江如眠,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生死,对吧。” “我······”江如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莫念冷哼一声,“砰”的一下关上房门,躺倒在床上。 江如眠呆呆地站在门外,不知所措。他不断敲着房门,大喊道:“阿莫,你开开门,听我解释!” 莫念怒吼道:“你站在门外就解释不了了吗?” 江如眠颓废地靠在房门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阿莫,我错了。我当时太过心急了,忽略了你的感受,把你置于危险之中。事后我也非常后悔,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你就原谅我吧!”江如眠苦苦哀求道。 莫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一团乱麻,江如眠此举着实让自己太过失望,可是事情刚有起色,她实在不愿意就此放弃一走了之。 江如眠不断地拍打着房门,不断喊道:“阿莫,往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一定尽全力补偿你。” 莫念烦躁地坐了起来,心中百味杂陈,冲着门外喊道:“你怎么补偿?” 江如眠激动地说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够办到,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莫念想了想,喊道:“我要吃碧苑轩的醋鱼、五芳斋的玫瑰酥和桑落酒!” “好!” “我要每个月都吃一次!” “吃!” “我没有新衣服了!” “买!” “还有鞋子、首饰!” “我月俸都在你手里,你想买什么买什么!” “你以后去青楼都要带上我!” “啊?” “带不带!” “带!”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莫念探出半个脑袋,狡黠地笑道:“成交!” 江如眠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他伸手揉了揉莫念的秀发,被莫念扭头躲开了。 莫念撇撇嘴道:“现在不准碰我!” “呃,好,好。”江如眠的脸色微红,连忙缩回了手。 莫念看着他窘迫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说道:“我饿了。” 江如眠立刻会意:“走走走,咱们这就去碧苑轩,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碧园轩里灯火辉煌,客似云来,酒香四溢,热闹非凡。 二楼的包厢里,莫念坐在窗边,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桌子上丰富的饭菜,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 “好久没吃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抓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 江如眠坐在一旁,一脸宠溺地笑了笑。 忽然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两人同时朝着门外望去,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男人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从包厢门口经过,男人约莫五十来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颇有威严。 “谁呀,这么大派头。”莫念心中腹诽道。 男人瞥见包间里的江如眠,忽然停住脚步,朝着他走来,问道:“你就是江如眠?” 江如眠连忙起身行礼:“正是,不知阁下是······” 男人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你我早就打过照面了,我就是风世英,是梁溪府的府尹。” 江如眠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来是府尹大人,幸会幸会。” 风世英笑道:“幸会。这位是······” 江如眠连忙介绍道:“这位是莫念姑娘,我的师爷。” “拜见大人。”莫念起身,恭敬地说道。 风世英打量了一番莫念,注意到她脖颈上的伤痕,眉头一皱,道:“原来你就是莫念,这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呃······”江如眠有些尴尬地看了莫念一眼,解释道:“那晚车志尚到我家中行刺,莫念被抓作人质,受了伤。” 风世英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那个车志尚真是丧心病狂,你们没事就好。” 莫念连忙感谢道:“有劳大人费心了。” 风世英的眼睛在她的脖颈处扫过,笑着说道:“你们接着吃吧,我先走了。”说完,带着几名随从转身离开。 就在二人松了口气时,风世英忽然停住脚步,朗声说道:“过几日我家小儿娶亲,我希望你们能参加。” 莫念和江如眠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江如眠连忙拱手说道:“晚辈定当参加。” “哈哈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风世英爽朗地笑着扬长而去。 二十二、兑现承诺 夜深人静,法司衙门。 丁成礼把江如眠堵在了书房里,问道:“大人,现在车志尚已经被除掉了,你答应我的事儿什么时候做?” 江如眠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急不得,等到时机合适再说。” 丁成礼心中不满,一把扯住江如眠的衣领,低声说道:“我侄儿每日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遭罪,你还要我等!” 江如眠犹豫了一下,拍了拍丁成礼的手,说道:“唉,真拗不过你。这样,你明日找人到衙门伸冤,我再顺水推舟,将案子重审。如何?” 丁成礼点了点头,放开了江如眠,说道:“你最好说话算数。” 江如眠微微颔首。 丁成礼哼了一声,走出书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江如眠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莫念从书架后探出头来,道:“大人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江如眠正色道:“冤案就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我这个推官又怎能坐视不管。” “这就是你让人喜欢的地方。”莫念走到江如眠面前,整理了一下他被扯皱的衣领。 江如眠微微一愣:“你刚刚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莫念脸颊一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大人,就你这阅读理解能力,是怎么考中进士的。” “呵呵······”江如眠干笑几声,连忙转移话题。 夜色正浓,一轮弯月高挂于漆黑的夜空,散发着幽幽的光。 次日,露珠未消,沾湿了青石板路。 一阵急促的鼓声打破了衙门的宁静。 衙役们慌忙穿戴整齐,跑到衙门大堂站好,等待着江如眠下达命令。 “啪!”的一声,江如眠拍响惊堂木,朗声问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大人,小人是替人伸冤!”一位约莫五十岁的老头跪在地上,哭喊道。 江如眠瞥了眼堂下的丁成礼,问道:“你替谁伸冤?” 老人颤颤巍巍地说道:“回大人,小人是尚志,替犬子尚乐章伸冤。三年前,犬子在西溪私塾读书,被人诬告杀害了那徐光启,后被屈打成招认了罪,现在关在牢房里已然两年有余。大人明鉴,我家那儿子连只鸡都不敢杀,何况是杀人呢?” 江如眠抬起头作沉思状,许久,问道:“丁成礼,有这么个案子吗?” “回大人,确有此案。” 江如眠点了点头:“这已经结案了,你现在才来伸冤已经晚了。” 尚志听闻此言,立刻哭诉起来:“大人,之前车志尚等人为虎作伥互相庇护,我实在是投诉无门才等到现在!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孩儿,他真是被冤枉的!” 江如眠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依《大明律》冤不得越告,此案本为县级管辖,你越告于梁溪府,无论最终翻案与否,都要先滚钉板以示其确有此冤。” “大人,此案本就是在梁溪府审的!”丁成礼强调道。 江如眠瞪了他一眼,说道:“此案最初为武川县管辖,后因案情重大,才由梁溪府接了过来。” 丁成礼知道江如眠是在暗示自己,为了那可怜的侄儿,只得忍耐下来,没有反驳。 “来人,上钉板!”江如眠一声令下,衙役搬来一块订满钉子的铁板,重重地放到尚志的面前。 那老者顿时面无血色,双腿抖若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堂外聚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啪!啪!啪!”江如眠敲打着惊堂木,大声喝道:“肃静!”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 江如眠清了清嗓子,说道:“尚志,你既说自己有冤,就滚完这钉板,我才能依法翻案。” “江如眠!你!”丁成礼刚要发作,被一旁的莫念一把按住,给他使了个颜色让他闭嘴。他愤恨地盯着坐在堂上慢悠悠喝茶的江如眠,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尚志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颤抖着走到钢板前。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从堂外传来:“大人,我可以证明尚家父子确实有冤!” 另一个人应和道:“是啊,他们父子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这次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是啊是啊,我们可以作证!” 堂外声音此起彼伏,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附和起来。 江如眠一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叫嚣:“你们都觉得他是被冤枉的,需要翻案重审?” “对!”众人大吼道! 江如眠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说道:“既然如此,翻案便是顺应民意,是众望所归。丁成礼,本官令你调出案卷,此案由本官亲自审理!退堂!”说罢,江如眠带着众衙役离开了大堂。 “遵命!” “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乡亲们那!”尚志感激涕零,他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叩拜。 日薄西山,丁成礼哼着歌溜溜达达地走出衙门大门,被莫念拦住。 “丁大人,现在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去喝杯茶?”莫念笑盈盈地说道。 丁成礼瞥了她一眼,冷哼道:“没空!”说罢扬长而去。 莫念叫住他,笑道:“我请您喝茶,便是我们家大人请您喝茶。” 丁成礼的脚步一滞,说道:“带路。” 老李茶铺,一个长相秀气的小姑娘在忙里忙外,大家都传她是老板的表妹,名叫李韵。 丁成礼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莫念笑着给他斟了杯茶,说道:“这家茶铺是新开的,每天宾客不绝,一座难求。大人快尝尝。” 丁成礼瞥了她一眼,不屑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不错。” “大人是在生我们家大人的气?” “哼!那江如眠答应我帮忙翻案,现在却一味阻挠,真是小人之举。若不是今日百姓求情,我姐夫都要折进去。”丁成礼冷冷地说道。 “大人以为门口的那些百姓是谁安排的?”莫念抿了口茶,不急不慢地说道。 丁成礼眉毛一挑,静静的看着她。 “大人,凡是不要被表象所迷惑。我家大人刚刚除掉车志尚,无论真相如何,总有人觉得此事蹊跷。你有所不知,府尹多次找到我家大人要收拢他,现在他正站在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能答应帮你已经足够仁义了。” “是吗?” 莫念点了点头,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接着说道:“你自己都说此案背后有势力帮扶,若贸然翻案,必然会顶着各方压力。由百姓来提,我们大人就是顺应民意,就算上面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丁成礼一想,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一个粗人,不懂这些拐弯抹角的事儿。看来是我错怪他了,你帮我跟他道个歉。” “丁大人客气了。”莫念淡淡一笑,“我家大人说这都不重要。不过为了以后方便办案,你俩之间最好避避嫌,以防让人生疑。” “一定!”丁成礼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往后还请多多指教。”莫念见目的达到,站起身向丁成礼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诶诶,慢走啊。”丁成礼连忙说道,随后喊道:“小二!续杯茶!” 莫念走出茶铺,看着里面正在忙着泡茶的姑娘,电光火石之间,二人目光相碰,会心一笑。 牢狱中,一缕光线透过厚重的木窗照了进来,落在尚乐章的脸上,让他原本苍白的脸颊有了些许血色。 江如眠坐在阴影之下,好奇地打量着他。 二人沉默不语。 许久,江如眠缓缓开口道:“尚乐章,我要你把事发当天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是。”幽幽的声音在整个牢房飘荡。 “那天我刚刚输了诗词比赛,便想去私塾找一本《辛弃疾诗选》,为了避开同学,我趁着夜深的时候才去。我当时正在翻书,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学堂里传来打斗的动静,我赶快跑了过去,结果······”说到这里,尚乐章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说。” “结果,我看到有人躺在地上。凑近一看,原来是徐光启!他身上沾满了血,已经没了气息。我当时吓坏了,刚要喊人,忽然被人从我身后猛地一击,我便昏死过去。等我醒来,发现手中拿着一把刀,徐光启就躺在我的旁边!捕快二话不说,直接把我押进了大牢。” 江如眠皱眉道:“卷宗上说,你和徐光启有矛盾,是这样吗?” “是的。可是学术见解不同乃是常事,我不至于为此而杀人啊。” “只是学术见解不同吗?” “这······” “尚乐章,如果想要翻案,你必须实话实说。” 尚乐章垂头丧气地说道:“诗词大会,我输给了他。他当着众人的面对我百般羞辱,说我的诗词毫无立意,根本不入流。我气急之下,当场打了他。” 江如眠沉思片刻,揶揄道:“还真是个绝佳的替罪羊。车志尚作出如此判决,实在是情有可原。” “可我绝对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啊!我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尚乐章急切地辩解道。 二十二、婚礼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他似笑非笑地走到尚乐章面前,拨弄着他的头发,一边埋怨道,“你多久没洗头了,怎么这么臭!” “你!” 江如眠抬手阻止了他的抱怨,悠悠地说道:“你眼下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说罢,拂袖而去。 莫念一直站在牢房门口等候,见到江如眠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我问了当年的仵作,死者的致命伤和尚乐章当时握的匕首吻合,推断死亡时间和尚乐章进入书堂的时间相近。第二日苪逊发现他倒在尸体旁边,然后报了官。” “和卷宗记载的一样。” “本来也没什么翻案的必要。”莫念喃喃道。 江如眠忽然顿住,回头看向她,说道:“尚乐章的脑后确实有一个血块,而且结痂就粘在头发上,看起来时间不短了。” “可能是逼供的时候造成的。” 江如眠摇了摇头:“让丁成礼把那个苪逊找出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好。” 两人刚一回到法司衙门,丁成礼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说道:“江大人,这儿有你们的一张请帖,是府尹大人送过来的。” “这么快就要结婚了?”江如眠随手接了过来,扫了一眼。 “这······”丁成礼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俩。 “放心吧,不会影响到你的事情。”莫念安慰道。 “丁大人,尚乐章那个案子,凡是卷宗里出现的人,全都重审一边。”江如眠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风府,到处张灯结彩,客来客往,一派喜庆之气。 江如眠和莫念二人早早赶到,刚到府门便看到风世英夫妇站在门口迎接。 “拜见风大人、夫人。” “早就念叨着你们了,快进来坐!”风世英热情地招呼道。 大堂内,宾朋满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二人刚一踏入大厅,便感受到数十双眼睛盯着他们瞧,小声议论着。 “就是他,杀了车志尚?” “看起来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他旁边那个女的是谁?” “据说是衙门的新师爷。” “一个女的,当师爷?” “风大人都认了,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就随口一说。” 莫念和江如眠相视一笑,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一个身穿喜袍的男子端着杯酒,看起来精神抖擞,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他就是新郎官吗?”莫念凑到江如眠的耳边小声说道。 “对,他叫风屹,是风世英的小儿子。” “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副书生摸样。” “他和尚乐章是同一级,是个举人。” “人各有命啊!”莫念感慨道。 风屹看到了他俩,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想必二位就是江大人和莫姑娘了,在下风屹,久仰二位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风屹笑容满面地说道。 “风公子客气了。”江如眠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与他虚礼寒暄。 “在下敬二位一杯!”说罢,风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风公子还很是豪爽啊。”莫念干干地笑了两声。 三人尴尬地站着,可风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屁股坐了下来,与二人寒暄起来。 “江大人处置车志尚这个贪官,可真是雷厉风行,让人佩服。” “不过是顺应民意罢了。”江如眠淡淡地说道。 “他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最终还是自寻死路了。” “人各有命嘛。”莫念插话道。 风屹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俩,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许久,他试探地问道:“我听说尚乐章那个案子,要重审了?” 江如眠默默点了点头,说道:“顺应民意嘛。” “请问现在有什么进展吗?”风屹的眼睛闪着探寻的光。 “风公子对这个案子很是好奇啊。”莫念揶揄道。 “呵呵,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江大人可别误会啊。”风屹讪讪一笑,连忙打马虎眼。 风屹的反常反应引起了江如眠的好奇,他和莫念交换了下眼神。 莫念不动声色地说:“我记得风公子好像和尚乐章是同一级的学生。” “哈哈,确有此事。不过我们并不熟悉,只是点头之交。”风屹干干笑了两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点头之交?有人跟我说风公子和那个徐光启的关系也并不简单。”江如眠接话道。 风屹脸色微变,笑容有些僵硬,随即回复正常:“我们的关系确实很好,没想到他竟会惨遭毒手。” “是啊,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莫念也跟着叹息一声。 “徐光启和尚乐章他们二人一直不对付,之前也动过手。他能下这样的狠手,并不让人意外。”风屹继续解释。 “此言有理。”江如眠附和道。 “此案尚有疑点,如果以后有需要的地方,还请风公子不吝帮助,我们也好早日查明真凶。”莫念说道。 “哈哈,这是一定!光启兄死不瞑目,请大人一定明察秋毫,还他一个公道!”风屹连忙应答。 江如眠闻言连忙站起身,笑眯眯地说道:“有风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我敬风公子一杯!”二人碰杯而饮。 风屹刚要说些什么,忽然瞥见站在门口的风世英正一脸责备地看着他,连忙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我还有应酬在身,就不陪二位了。” 江如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正一脸担忧地朝这边张望的风世英。 “有点奇怪。”莫念喃喃道。 “怎么了?”江如眠好奇地看着她。 “他们对重审这个案子似乎很在意。” “可是卷宗里却没有丝毫关于风屹的记录,把他摘得干干净净。”江如眠若有所思地说。 “这么开心的日子,干嘛要想案子呀。”莫念不以为意地说道。 “快开席了,咱们落座吧。”江如眠拉着她的手,朝主桌走去。 宴会开始,众人开始喝酒谈天,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可主桌却一直没动筷子,莫念的肚子饿的咕咕叫,也只能喝喝水充饥。 她拿眼睛瞟了瞟江如眠,只见他神色如常,正一脸从容地和桌子上的人畅聊,心中暗暗思忖:“果然热闹都是别人的,只有饿肚子才是自己的。” 就在莫念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是我来迟了,还请叔叔责罚。” 莫念循声望去,来者竟然是严廷忠! 二人视线相碰,莫念先是一愣,心脏陡然加速,露出一抹惊讶的表情。严廷忠冲她挑了挑眉,示意她不要惊呼。 风世英夫妇连忙起身相迎,笑眯眯地说:“严大人,你总算来了,大家都在等着呢!” “让您久等了。风屹大婚,我本来想着从那尊玉如意和那套洋红漆盒之间选一个当作贺礼,可左想又想,总是拿不准主意,就两样都带来了,祝愿他们百年好合。”说罢,他示意小厮将贺礼端了上来。 那尊玉如意散发着莹莹的光泽,一看便知是上品,漆盒古朴稚拙,看起来是个老物件了。 风世英扫了一眼礼物,满脸堆笑:“严大人太客气了,真是让我风家受宠若惊。”指示小厮将贺礼收起来。 莫念目送着那对贺礼离去,暗暗赞叹严廷忠出手阔绰,忽然被严廷忠打断。 “莫姑娘,江大人,我们又见面了。”严廷忠眼中满是狡黠。 江如眠连忙站起来行礼:“参见严大人,好久不见。” 严廷忠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对着莫念亲昵地说道:“小朋友,你上次不告而别,害我找了好久。” 众人闻言,都一脸诧异地看向莫念,准备吃瓜。 莫念微微一怔,扭头看了他一眼,随意应付道:“大人,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肚子都咕咕了。” “呦,那还真是我的罪过了。”严廷忠故作歉意,冲着她眨了眨眼,随后问道风世英,“叔叔,咱们现在可以开席了吗?” “可以可以!”风世英连忙招呼众人开席。 莫念顿时无语,暗想这个男人这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看着莫念和严廷忠二人关系热络,一丝妒火在江如眠心中慢慢燃烧。他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夹起一块肉放到莫念碗中,柔声说道:“你平日最喜欢吃这个,快尝尝!” 莫念尴尬地笑了两声,将肉放到嘴里,心里暗自腹诽: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阿莫,你尝尝这酒,是叔叔特意从湘南运来的寒潭香。”严廷忠命人给莫念倒上酒。 风世英的下巴都要磕到地上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俩,心中暗暗揣摩:天哪,他叫她阿莫,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莫念正一脸期待地看着酒杯满起来,被江如眠抬手制止,淡淡地说道:“大人,莫师爷旧伤刚愈,恐不能喝酒。”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严廷忠连忙关切地问道。 “小事儿,都好了。”莫念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老大人费心,我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江如眠心中略有一丝得意,仿佛只有自己最了解阿莫的情况。 风世英又一次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仨,暗暗腹诽:他们仨又是什么关系!这么大的瓜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严廷忠不理会他,关切地看着莫念,语气中略带责备:“我就知道他们照顾不好你,明日我就请梁溪府最好的大夫,给你好好看看!” 江如眠略有些不高兴,冷声说道:“不劳大人费心了,我们还有公务要忙。” 严廷忠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忙你的,我是给阿莫看伤,又不是给你看。” 江如眠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铁青,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 看着他俩斗嘴,莫念忍俊不禁,心中暗暗感慨:大人那,你这嘴皮子上的功夫比起这些老油条还差得远啊! 眼见就要冷场了,莫念随口问道:“大人,您身居高位,自然要务缠身,什么时候回京呀?” “不着急,我跟首辅请了半个月的假,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顺便体察一下民情。”严廷忠淡淡一笑。 “半个月!呆在这儿!”莫念惊呼一声。 “是不是很开心终于有人来陪陪你了?”严廷忠笑眯眯地看着她。 “还真是······让人期待啊······”莫念讪讪地笑道。 二十三、请开始你的表演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到莫念的床上,她熟练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师爷!师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扰了她的清梦。 “别吵!让我再睡会儿!”她不耐烦地挥了挥胳膊,转过身继续睡。 可是拍门声依旧没有消停,莫念揉了揉惺松的睡眼,磨磨唧唧地爬下床,打开房门,生硬地问道:“什么事?” “师爷,严大人来了,正在厅内等着您呢!”佣人一脸恭敬地说道。 莫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马上。” 她刚一走进厅堂,只间严廷忠一脸笑容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一旁的江如眠面色平静,双眸中闪烁着隐约的怒气。 “不知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莫念懒懒地问道。 “奥,给你带了些创伤药。”严廷忠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药瓶放到桌子上,随后打量了一下厅房,不屑地说道:“这地方小门小户的,你是怎么住得惯的。” “寒舍简陋,真是委屈严大人屈身前来了。”江如眠揶揄道。 严廷忠冷哼一声:“确实是寒酸了点儿,刘禹锡来这儿瞧上一眼都要撕了所作的《陋室铭》。” 江如眠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大人是京城来的贵客,自然不能委屈了您。来人,送客!” “我是来看望阿莫,又不是来找你,自然不委屈。”严廷忠白了他一眼。 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战争一触即发。 莫念赶紧出来打圆场,无奈地说道:“二位少爷,别闹了成不。” “严大人,寒舍卑微,实在没有招待人的地方,您请回吧,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江如眠!苪逊现在是西溪书苑的院长,你快去找他对证词!” “这还像话。”严廷忠满意地点点头,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江如眠。 江如眠委屈地看着莫念,小声说:“你从不叫我名字的。” “快去!” 莫念朝他使了个眼色,江如眠这才悻悻地走出厅堂。 “阿莫,我有话跟你说。”严廷忠笑眯眯地冲她勾了勾手指。 “大人,我也要去跟着对证词了,回见!”说罢,莫念一溜烟地跑开了。 西溪书苑,院长书房。 屋外不时传来朗朗的读书声,门内却一片沉寂。 苪逊拘谨地坐在书桌后,神情忐忑地看着面前的江如眠和莫念。 江如眠率先打破寂静,和煦地说道:“院长不必紧张,我们就是对三年前的那个案子有些不了解的地方,希望您能帮忙回忆一下。” “这样啊。”他捋了捋胡须,问道:“时间太过久远了,有些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 “有什么说什么就好,案发当天,你都看到了什么?” “那天······那天我早早就去了书堂,刚一进去,地上一片狼藉,我走近一看,徐光启就那样倒在地上,脸色煞白,身底下全是血。尚乐章就躺在他的身边,手中握着那把匕首。我真的吓坏了,赶紧报了官!” “你怎么知道他手中握的就是凶器?”莫念问道。 “这······在那样的环境下,他手中握的不是凶器还能是什么?” “合理。”江如眠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还记得徐光启的表情很挣扎吗?” “应该······很挣扎,他眼睛瞪得老大,好像很恐惧。” “他身底下的血迹干了吗?”莫念插话道。 苪逊抬头思考片刻,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那现场你还发现了什么别的可疑的东西?”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书堂的窗户都是关着的吗?” “对!都是关着的。”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时,江如眠忽然问道:“苪院长,你还记得徐光启死后,那一届诗词大会的冠军是谁吗?” 苪逊苦涩地笑了笑:“大人有所不知,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诗词大会就中止了。” “还真是遗憾那。”江如眠惋惜道。 “不过确实有一件奇怪的事儿,就是报案那天我回到书房时,发现东西被人翻过,不过并未丢失什么。”苪逊补充道。 “你的意思是······案发当晚,有人去过你的书房找东西?” “我想应该是吧。” 江如眠的眉头微皱,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莫念笑了笑:“三年前的事儿了,难为院长您记得这样清楚了。” 苪逊一愣,随即笑道:“这件事给书苑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自然是难以忘却。” “那我们先告辞了。”江如眠开口说道。 莫念朝苪逊简单地做了个揖,起步离开。 二人刚回到法司衙门,便碰到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的严廷忠。 他端坐在大堂之上,威风凛凛地翘着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江如眠看到他就心生厌烦,但是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变化,微微一礼:“见过大人,我还有事要忙,恕不奉陪。”说罢叫了几个衙役就往牢房赶去,莫念紧随其后。 严廷忠连忙走了下来,叫住莫念,笑眯眯地说道:“阿莫,今晚我订了碧苑轩的包厢,希望你和我一起共进晚餐。” 莫念顿住脚步,匆忙回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声说道:“只要你现在不烦我,我就答应你。”说罢将他推向一侧。 严廷忠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望着莫念早已离去的身影,大喊道:“那我下午来接你啊!” 一旁的账房忍不住低声偷笑。 严廷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不喜欢看你笑。” 账房一惊,连忙垂下脑袋。 严廷忠这才满意地回到座位,喃喃道:“不着急,早晚都是我的。” 牢房内,尚乐章正躺在地上睡觉。 江如眠舀起一碗凉水,毫不留情地泼到他的脸上。 尚乐章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惊骇地看着江如眠:“你干嘛!” “尚乐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官!”江如眠怒斥道。 莫念吓得一愣,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俩。 尚乐章被江如眠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他哆哆嗦嗦地说:“大人明鉴,我欺瞒你什么了?” “你还敢狡辩!”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莫念语重心长道:“尚乐章,我们是真心想帮你,你没有必要对我们有所隐瞒。” 尚乐章犹豫片刻,试探地说道:“你们知道什么了?” “你还真有隐瞒!”莫念一脚揣在他身上,愤愤地说道。 “不是你让我说的嘛!”尚乐章痛苦地捂着肚子,委屈地看着他俩。 江如眠抬手制止莫念,淡淡地说道:“现在隐瞒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尚乐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困窘,许久,他咬咬牙说道:“其实我那天晚上并不是去找什么《辛弃疾诗选》的,而是去偷题。” “偷什么题?” “下一场诗词大会的题目。”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羞愧,“我白天作诗输给了徐光启,我并不服气。于是晚上偷偷潜入苪逊的书房,想着先看看明日的考题是什么,也好有所准备。” “知道了。”江如眠轻飘飘地说道。 “就这?你跑到这儿来就为了这?”尚乐章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午安。”说罢,江如眠转身朝外走去。 “你早早坦白,就不用挨这顿打了。”莫念朝他吐了个鬼脸。 “你······” 江如眠和莫念走出牢房,丁成礼早已在外等候。 他恭敬地禀报:“大人,风屹确实也是那届诗词比赛的参赛者。不过他和徐光启的关系非常好,据说他俩是挚友。他曾亲自去给徐光启送丧,对其老母亲也照顾有加。这样看来,他根本不可能杀了徐光启啊。” 江如眠闻言,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道:“惊恐······” “送丧和照顾老母有可能并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愧疚。”莫念分析道。 江如眠赞同地点点头:“对,现在还不能排除他的怀疑。” “那大人,你又是怎么知道尚乐章他隐瞒了去苪逊书房的事实呢?”莫念好奇地问道。 “我不知道,诓他的。”江如眠狡黠地冲着莫念眨了眨眼。 “大人······你不相信我侄儿?” 江如眠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怎么说呢,偷题就证明他并不存在杀意,否则也就不需要为第二日的比赛做准备了。” 莫念不以为意:“也可能是在偷题的过程中,忽然发现了徐光启,二人发生拳脚争斗,结果······” “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这······大人,我侄儿绝对不可能是凶手的!”丁成礼一听这话,立马激动起来,义愤填膺地反驳道。 “丁大人,消消气,这儿也没有谁说他是凶手啊。”江如眠一把搂过丁成礼的肩膀,笑呵呵地安抚道,“来,我告诉你接下来的流程。你先请我吃顿午餐,然后我们再去把物证调出来,再······” 看着江如眠这轻车熟路勾男人的模样,莫念一脸黑线:大人,你有这本事,还能让严廷忠给撬了墙角? 二十四、不打不相识 暮色四合,各家灯火渐次亮了起来,车夫正在江宅门口等候。 莫念特意换上一身素雅的青衫,一袭墨发随意地用簪子挽起,看起来清秀俊逸。 江如眠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梳妆,小声嘀咕道:“吃个饭而已,至于这么隆重嘛?” “你说什么?”莫念斜睨了他一眼。 江如眠立刻乖巧地笑道:“我说,你今晚真美。” “乖,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莫念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轻快地跳上马车。 江如眠怔怔地站在门口,望着马车扬长而去。 仆人走到他身后,小声说:“大人,晚饭已经备好了。” “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江如眠摆摆手,朝碧苑轩的方向走去。 “你为了来见我,还特意打扮了一番。”严廷忠坐在雅间,笑眯眯地看着莫念。 莫念不在意地摸了摸发簪,淡淡的说道:“江如眠前几日送了我这根簪子,拿这青色素衫来配刚刚好。” “我知道你心善,不懂得拒绝别人,可也不要什么地摊货都收。”严廷忠不阴不阳道。 “严大人,在你眼里,风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廷忠微微后仰,说道:“我和他们不过是名义上的亲戚,没什么交情,对他不熟。” “原来如此。”莫念轻笑一声:“那有朝一日,我和他们兵戈相向,你会帮谁?” “人家是我的叔叔,你和我毫无关系,你说呢?”严廷忠脸上划过一抹玩味的微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莫念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低声喃喃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什么?” “我说,大人对我很是特别。” “你对我而言确实很特别。” “怎么了?因为你从未见过我这样的女子,对我很好奇?”莫念挑眉问道。 “嗯······”严廷忠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沉默片刻后,说道:“是,也不是。我确实从未见过一个像你这样机灵又独立的姑娘。” 莫念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 “而且,很多时候你的表现都出乎我的意料。” “我的魅力可不止如此,你再接再厉。”莫念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严廷忠被她这样一逗,登上哈哈大笑起来。 江如眠独自坐在碧苑轩一楼的大堂里,一摸衣服才发现忘记带钱袋子,只能点了一盘土豆丝和一壶清茶,显得孤零零的。 身旁那桌客人打打闹闹,玩得十分火热,似乎是一群驻扎在梁溪府的士兵在聚餐。 “啪!”一根筷子飞了过来,直直地砸到江如眠的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吃痛地摸了摸脑袋,愤怒地扭头。 只见一个身着军队训练服的少年,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皮肤黝黑,正一脸歉意地看向自己:“兄弟,意外,真的是意外!” 江如眠正憋得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听他这么一句,顿时爆发,一把抓住筷子就朝少年的头砸去。 少年连忙躲闪,筷子擦着他的额头掠了过去。 “兄弟,你这可就是故意的了。”少年摩拳擦掌地朝他逼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来而不往非礼也。”江如眠微微一笑,悄悄地往后退步。 二人对峙片刻,少年猛地扑了过来。 其他士兵也涌了过来,聚在一起起哄。 江如眠一惊,慌不择路,被少年一把按在地上。 “哎呦!”江如眠惨叫一声,急切地说道:“你打我就是违背军纪!” “军纪?”少年不屑地轻笑一声,“小爷我可是百夫长,你挑衅士兵,亵渎军威,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罢,少年骑在江如眠的身上,伸手在他的腰间挠痒痒。 “粗鲁!快放开我!”江如眠趴在地上一边拿挣扎,一边喊道。奈何少年的力气太大,根本挣脱不了。 “嘿嘿,你能把我怎么着?”少年嚣张地笑道。 江如眠狼狈不堪地来回躲闪,嘴上还是不服软:“你叫什么名字!我明天就去告你欺压百姓!” 围观的士兵门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更加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起哄着,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这一闹剧引发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许多人凑了过去看热闹。 “地上这人怪眼熟的,谁啊?” “有点像那个新来的推官。” “真的假的,我瞅瞅。” “霍,还真是!” “要不要去帮忙?” “你看那群当兵的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谁敢上去凑那个热闹!” “当官的每一个好东西,就当是替咱们出口气了!” “打一架!打一架!打一架!” 少年接过筷子,在江如眠身上不停地戳来戳去,江如眠叫苦不迭。 场面越来越热闹,甚至惊动了二楼的客人。 “外面什么动静?” 莫念和严廷忠走出雅间,只见一楼挤满了人,将中央围成一个圈。一个少年正骑坐在另一个少年的身上,时而挠他痒,时而拿筷子戳他。 “天哪,真是前所未闻,见所未见。”莫念惊叹道。 “底下那个人是江如眠吗?” 莫念仔细辨认一番,忍不住嗤笑起来:“还真是。” “他来干嘛。”严廷忠皱着眉头,不悦道。 莫念耸耸肩,不多言语,目光紧紧地盯着一楼的二人,看得津津有味。 “要不要去帮帮他。”严廷忠试探地问道。 “别介!”莫念一把按住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我还没看够呢。” “他身上那个人是谁?”莫念好奇地问道。 严廷忠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能在这样的场合这么肆无忌惮的,应该也只有杨谨了。” 莫念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轻笑一声:“杨瑾?这人和名字也相差太远了吧。” “他的父亲你一定听过。” “谁?” “护军参领杨栾。” 莫念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侧过头来看着严廷忠,眼神中满是玩味。 “你这样看我,我会觉得你对我有意思。”严廷忠打趣道。 莫念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大人,你来到这儿,真的只是为了休假吗?” 严廷忠一愣,转头看向她,二人的距离极近,近得可以嗅到彼此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的心脏忍不住砰然狂跳起来。 众人正围观地津津有味,忽然一个威严的怒吼声传入众人耳中。 “闹够了没有!” 原本热闹的场子肃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衣着戎装,身形伟岸、面容严峻的中年男子正冷峻地站在大门口,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杨瑾见状迅速从江如眠身上跳了起来,连忙把江如眠扶了起来,握着他的手,讨好般地说:“爹,我们闹着玩儿呢。” 江如眠抬头望去,只觉门口的男子英武挺拔,令人敬畏。 “真的吗?”杨栾缓缓开口。 杨瑾悄悄用手肘撞了下江如眠,江如眠反应过来,回答道:“是,是的。” 杨栾微微点了点头,缓缓抽出一根鞭子,威严而庄重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我要实行家法,无关人等回避。” 众人齐刷刷地散去,回到座位端坐着,头都不敢抬,饭也不敢吃。 “爹,您别生气,我们这就走。”杨瑾拉起江如眠,悄咪咪地往门外走去。 “孽子!”杨栾怒喝一声,高高抬起鞭子,一鞭子甩在杨瑾的屁股上,打得他惨嚎不以。 “快跑!”杨瑾一把抓住江如眠的手,朝门外狂奔而去。 “松手!你拉着我干嘛!”江如眠恼羞成怒。 杨瑾却置若罔闻,拉着他躲进小巷的草垛里。 “放手!我要回家,他要打的又不是我。”江如眠挣脱开杨瑾的手,抬腿就要走。 刚要出去,一声清脆的鞭子声响彻街道,吓得他顿时停住脚步。 杨瑾一把把他拽回草垛,小声说道:“我家这老爷子打红眼了,可谁都不认。” “今日真是诸事不顺。”江如眠低声嘀咕道。 直至夜色渐浓,月亮爬上柳梢头,二人才从草垛里爬了出来。 “兄弟,真是连累你了。”杨瑾替他拨弄掉头上的野草,歉意地说道。 “没事儿,后会无期。”江如眠打掉他的手,转身朝着自家走去。 “哎哎!不打不相识,我叫杨瑾,你叫什么?”杨瑾追在他的身后,热情地问道。 “江如眠。”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推官?我听说你为官正直,为民请命。了不起,咱们交个朋友吧!”“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江如眠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着。 杨瑾不死心地追了上去,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绕着他蛇形走位。 “你跟着我做什么?”江如眠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质问道。 杨瑾一脸正经地回复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江如眠彻底无语了,不再理睬他,径直朝前走着,任凭他在身后喋喋不休。 一盏盏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摇曳着,为他们劈开前路的黑暗。 莫念早已在院内等候,看到江如眠灰头土脸地回来,装作毫不知情道:“大人,你去哪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江如眠不爽地瞪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知道。” 莫念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脸真诚道:“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发动全家人去找你了。” “我饿了。”江如眠闷闷地开口。 莫念柔柔地笑道:“早就给你备好了放在锅里热着呢。” 这时,杨瑾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江兄,这儿就是你家啊,很温馨嘛!”他四处打量了一遍,感慨道。 “你还带了朋友回来?”莫念扯着江如眠的衣袖问道。 “是克星。”江如眠没好气道。 “要不要进来一起宵夜?我想你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想讲给我听。”莫念热情相邀,她也很好奇严廷忠此次前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但是直觉告诉自己,一定和杨栾父子有关。 “那我就不客气啦!”杨瑾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大咧咧地走进屋子。 江如眠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情愿地跟了进去。 秋风刮过,卷起落叶漫天飞舞,落地成泥。 二十五、谈判 杨瑾一脸正经地回复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江如眠彻底无语了,不再理睬他,径直朝前走着,任凭他在身后喋喋不休。 一盏盏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摇曳着,为他们劈开前路的黑暗。 莫念早已在院内等候,看到江如眠灰头土脸地回来,装作毫不知情道:“大人,你去哪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江如眠不爽地瞪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知道。” 莫念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脸真诚道:“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发动全家人去找你了。” “我饿了。”江如眠闷闷地开口。 莫念柔柔地笑道:“早就给你备好了放在锅里热着呢。” 这时,杨瑾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江兄,这儿就是你家啊,很温馨嘛!”他四处打量了一遍,感慨道。 “你还带了朋友回来?”莫念扯着江如眠的衣袖问道。 “是克星。”江如眠没好气道。 “要不要进来一起宵夜?我想你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想讲给我听。”莫念热情相邀,她也很好奇严廷忠此次前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但是直觉告诉自己,一定和杨栾父子有关。 “那我就不客气啦!”杨瑾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大咧咧地走进屋子。 江如眠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情愿地跟了进去。 秋风刮过,卷起落叶漫天飞舞,落地成泥。 二十五、 库房内,装有证据的盒子被密密麻麻地摞在地上。 细微的灰尘在空中飘荡,阳光洒过,形成一束束细碎的光束。 “江大人,我听说你昨日······”丁成礼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地上那堆被莫念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脸色变了变,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我昨日结交了一位新朋友,怎么了?”江如眠故作不解地问道。 “呵呵,没什么问题啊,我随口一问。”丁成礼赔笑道。 莫念从一摞摞的证据之中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我怎么找不到徐光启案的证据录啊。” “这······” “证据呢?”江如眠厉声问道。 丁成礼脸色一白,额角冒出丝丝冷汗,支吾道:“这······之前库房走过一次水,许多都被损毁了。” “那你害我在这儿找什么?”莫念愤愤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师爷······我忽然想起来,自那件事后,那件书房就被封起来了。” “你确定你和你的侄子是一帮的嘛?”莫念微微眯起眸子,逗弄他。 江如眠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咱们去书苑一趟。” “丁大人,证据的事就拜托你了,就算被烧了,我也要见到被烧的灰烬。” 丁成礼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我马上派人查。” 西溪书苑,一片祥和。 发生命案的那间书堂就那样孤零零地伫立着,无人问津,只有几株枯黄的树木和那一片凌乱的废墟在诉说着那一夜的争斗。 “吱呀”一声,老旧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保存的还算完整。”江如眠扫视了一圈,轻声呢喃道。 说罢他挽起衣袖,开始四处打量,寻找着三年前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这儿是发生争斗了吗,还留了半个血脚印呢。”莫念看着散乱一地的桌椅,疑问道。 江如眠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那里应该是徐光启倒下的地方。” “你看,血被溅在窗户上,他顺势倒在那里。”他指着墙壁上那些斑驳的血迹,沉声道。 莫念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到窗户边,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她用力推了一下窗户,窗户纹丝不动。 “怎么卡住了?”她一边咣当咣当地推窗,一边疑惑地问道。 “阿莫,你过来。”江如眠站在门旁,满脸凝重,朝着莫念招手。 莫念赶紧跑到他面前,小声询问:“怎么了?” “你看,那边是徐光启倒下的地方。”说着他指了指地上和窗上的血迹。 “而这边是尚乐章倒下的地方。如果是他杀的人,那么应该倒在徐光启的身边。可两边相隔五步有余,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如果是杀人之后退了几步再晕倒呢?” 江如眠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你刚刚看到的那个脚印是朝什么方向的?” “那摊血的边缘有一个脚尖印,朝着那摊血。” “要想形成脚印,只得在血快要凝固的时候走过去,过早过晚都不行。尚乐章在那个时候已经晕倒了,那会是谁的脚印呢?”江如眠陷入沉思,眉头紧锁。 “你是说,凶手把尚乐章打昏之后,拖到那里。然后去看了眼尸体,看到脚上沾到了血,就脱了鞋离开了?” “这种可能性很大。走吧,看看丁成礼那边怎么样了,我现在需要尚乐章和徐光启的血衣。”江如眠一边说着,一边拉起莫念的手臂,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大人,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把《洗冤集录》都翻烂了。”莫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不止是《洗冤集录》,还有《大明奇案》、《猫鼠游戏》、《杀手是怎样炼成的》等等等等。”江如眠得意地说道。 莫念嘴角抽搐了两下,说道:“还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二人走出书堂后便看到在院子里逛来逛去的苪逊。 他快步迎了上去,微微行礼道:“二位这么快就忙完了。” 江如眠淡淡地瞥了一眼,说道:“案发现场和卷宗描述的一样,我们只是过来确认一下。” “能帮到你们,那真是太好了。”他舒了口气,一脸笑容。 莫念忽然提到:“苪院长,书堂里这么多人,如果不开窗户的话空气不流通,总让人觉得闷得慌。” “师爷有所不知,我们书堂里所有的窗户全都是活扣,大家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意打开的。” “都可以打开呀,那真是太好了呢。”莫念意味深长地回应道。 江如眠一愣,随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如果没有别的事儿,我们就先回去了,告辞。” 江如眠和莫念并肩走在大街上,两边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莫念侧首望着江如眠,问道:“大人,你刚刚怎么不直接去看看那扇窗户后面到底怎么了?” “咱们如果现在过去,不是让人起疑吗?”江如眠淡然回答道,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我觉得窗户外面或许会有线索。”莫念试探性的问道。 江如眠停住脚步,垂头宠溺地看着她,眸中漾着一汪春水。 莫念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干巴巴地笑道:“怎么了?” “阿莫,你是不是把《洗冤集录》这本书都翻烂了?”他戏谑地问道。 “呃~”莫念微微一笑,“不仅如此,我还看了《前夫君的一百种死法》、《英俊少男的骗局》、《看不见的情人》等等等等。”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杨府,杨栾正坐在厅堂之上,悠悠地品茗,他的对面坐着一位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黑色锦袍,身材高挑,俊逸的脸庞棱角分明,眼若寒潭,笑容中透漏着几分冰冷。 杨栾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不知严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您是我的前辈,又是朝中重臣,此次来到梁溪府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前来拜访。”严廷忠微微俯身,恭敬地说道。 “严大人客气了,我乃武将,您是朝廷命官,理应避嫌才是。”杨栾语气淡漠疏远。 淡淡地说道。 严廷忠抬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精锐的锋芒,“前辈,西南的安稳系在您的身上,我父亲为当朝首辅,此次特意嘱咐我前来拜会,看到您身体安康我们就放心了。” “我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严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严廷忠深吸口气,径直说道:“滇南最初归属于我大明朝,后来那里改朝换代自立为王,与我朝也就断了联系。今日滇南屡屡进犯,绕我边境安稳,是招安还是直接打服受降,朝廷意见不一。杨大人您多年戍守在此,对这里的情况是最为了解的了,我父亲想派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问我的什么意思?”杨栾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是打还是谈。” “严大人说笑了,我是个军人,自然是希望直接打服,纳地建府,一劳永逸。”杨栾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严廷忠点了点头,眉宇间浮起一抹忧虑:“英雄所见略同,我父亲也是如此看法。只是仗不是说打就打的,兵马、粮草、银子统统都要考虑在内。”他预期一顿,抬头看了看杨栾,接着说道:“如今我大明朝国力空虚,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所为我的父亲也十分为难,希望暂先和谈,待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之后再起兵。” 杨栾的眉头微微一皱,沉吟片刻:“我只是个军人,军人就是服从命令,上面要打我就打,上面说不打我就不打。既然阁老早有决断,何必再过问我的意思。” “问题坏就坏在这个地方。” 二十六、夜探书苑 几缕残云零零散散地挂在天空,明月高照,月光清冷。微风吹拂着落叶,发出簌簌的响声,好似在奏鸣曲般。 两个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西溪书苑的尽头。 “大人,咱们干嘛这么鬼鬼祟祟地来查看现场啊?”莫念一袭黑衣,只露出一双灵巧漆黑的眼睛。 “其一,掩人耳目;其二,模拟案发环境;其三,我发现这样还挺刺激的。”江如眠勾唇浅笑。 二人摸摸索索,终于来到那扇封闭的窗户外面的草地上。只见窗户被人从外面用木棍挡死,莫念随即点燃火折子,借助微弱的光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草坪三年无人打理,杂草丛生,一片凌乱。江如眠弯着腰在草地上来回走动,希望能够发现什么线索。 “这是什么?”莫念发现木棍的边缘有一块斑驳的血迹,心中诧异不已。 江如眠过去比量了一下,淡淡地说:“应该是屋内的人想要出去,外面的人拼命挡住的时候被木棍擦伤了。” “我进去瞅瞅。”说罢,莫念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漆黑,只剩下窗外残留的微弱的月光透了进来,显得有些恐怖。 莫念摸摸索索地走到窗户那边,仔细瞧了瞧,发现窗户有从内部猛烈击打的痕迹。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感觉身后一股冷风袭来,急忙闪身躲避。 果然黑暗中一道身影如同幽灵般向她扑来,手上拿着一把尖锐的匕首。 莫念飞身一脚踢去,直奔男人的胸口而去。 男人身形一晃,接着反手一刀刺向莫念。 刀子划破空气,带着森寒的杀意。 莫念侧身闪过男子的攻击,同时一掌拍去,猛然击中男人握刀的手腕。 咔嚓一声,短刃落地,震起尘土飞扬。 莫念趁机一记鞭腿甩向男人腹部,将他踢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墙壁上。 江如眠听到屋内的动静,心中一紧,慌忙朝屋内跑去。 “你是谁!”莫念厉声问道。 男子痛苦地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转身就往外逃。刚好跟江如眠装了个满怀,被江如眠紧紧抓住。 男子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江如眠吃痛松手,趁机迅速逃窜而出,转瞬便没了踪迹。 “你没事吧。”江如眠揉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莫念。 “凭他也能伤得了我?大人,你也太弱了。”莫念摇摇头,语气有些埋怨。 江如眠不由得羞红了脸,羞愧地说:“阿莫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好好锻炼一下了。” “你怎么身手这么好?”他随即问道。 莫念一愣,支支吾吾道:“商人嘛,迎来送往,黑白通吃的。” 江如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 “好了,快走吧,不然一会儿要被人发现了。”莫念催促道。 两人离开后,那件废弃的房屋又恢复了寂静,唯有一丝风轻轻飘荡,发出沙沙的响声。 “其实我们也不是毫无收获,最起码知道了这件案子还有另一个一直在窗外守着的人。”莫念安慰道。 江如眠点了点头,说道:“还有这个。”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豆大小的玉石吊坠。 莫念好奇地接过来,仔细打量。 “你从哪搞的?” “刚刚我抓住他的时候,从他的手里抠出来的。”江如眠答道。 “他返回现场就为了拿这个吗?还挺别致的,看起来应该不便宜。明日好好查查这个吊坠是谁买的。”莫念抚摸着吊坠上的花纹,喃喃道。 凉风习习,夜色越发深沉,月色也越发朦胧。 次日,江如眠和莫念二人来到了梁溪府最大的玉石坊。金石玉器琳琅满目,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柜台上。 “请问二位想看点什么?”店铺主管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江如眠将手中的吊坠递给他,询问道:“请问这吊坠是你们家的吗?” 店主接过吊坠仔细观察了一番,摇了摇头:“这个吊坠的材质一般,工艺也十分普通,不像是我们家的东西。” “那这样的吊坠通常能做什么呢?”莫念追问道。 “无非是一些挂饰性的小玩意儿,都是批发的便宜货,就像当年诗词大会的参赛人员人手一根这样的系玉红绳戴在手腕上。” “诗词大会?”莫念和江如眠一愣,互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之色。 “是啊,可惜从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有举办过了。”店主惋惜地叹了口气。 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店主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异样。 他们便在店里闲逛了起来,莫念看着琳琅满目的玉石雕,忽然想起那次在车志尚家里偷走的那块羊脂白玉,不禁暗暗心疼:“那真是上好的料子啊,本来打算自己留着的,接过为他人做嫁衣裳。哎,也不知道婉儿最近怎么样了,最近忙的焦头烂额的,得抽空去看看她······”目光聚焦在一串红色玛瑙项链上,思绪却越飘越远。 江如眠见她一直盯着那串玛瑙项链,以为她看中了那条项链,便悄悄拉住一旁的小二,问道:“那姑娘面前的那串项链多少钱?” 小二见江如眠仪表堂堂、气质出众,不像是普通百姓,便热情地介绍道:“公子,您真有眼力。那串玛瑙项链可是三湖来的戈壁玛瑙,色如霞光,十分少见,一千两百两银子。” “一千两百两!”江如眠不由得咋舌,心中暗暗叹道:“这得是三十年的俸禄啊!” “什么一千两百两?”莫念被惊了一下,收回思绪,茫然地问道。 江如眠讪讪地笑道:“没什么,我们在讨论你面前那串玛瑙项链成色不错。” 莫念听后随手把项链拿了起来,左右端详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戈壁玛瑙嘛,确实很漂亮。质地很纯,但是色泽稍微差了些。”随后把玛瑙放回原处。 “你喜欢吗?”江如眠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莫念心中暗暗好笑:“就算喜欢以你的俸禄也买不起吧。”可是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地说道:“我整日办案,风里来雨里去的,没有戴这种项链的场合。” 江如眠微微点头,心中暗暗记下:“记住了,她很喜欢。” “既然缩小范围了,那咱们就回去吧,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去找一趟尚乐章。”莫念提议道。 “正有此意。” 二人走在街上,迎面碰到了严廷忠,手拿一把折扇,发丝微乱,俨然一副潇洒公子哥的模样。 “小朋友,我正要去找你呢!”他笑嘻嘻地朝着莫念走了过来,一侧身将江如眠挤到一旁。 江如眠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严大人,我们还有公务要忙,恕难奉陪。” 严廷忠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高兴了,他眉梢微调,笑眯眯地转过头看着江如眠:“那你快去忙吧,我和莫念单独说两句。”说完他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莫念肩膀上,一副亲密的姿态。 莫念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将肩膀挪开,与他保持半步距离。 江如眠眼眸中掠过一丝阴翳,他冷冷地说道:“严大人,滇南叛乱是战是和,朝廷到现在还没有个定数,您还真有闲情逸致,来到这梁溪府休沐。” “江如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个地方官,朝廷上的事儿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严廷忠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江如眠也不恼,继续揶揄道:“也对,毕竟那次西北俺答的事儿闹成那样,这一次严大人有所顾忌也是情有可原。” 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让严廷忠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江!如!眠!你是嫌弃自己命大上次没死成吗?”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神凶狠。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这让莫念心里有了眉目,暗暗叹道:“我说他怎么对杨家那么了解,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宵小鼠辈本性难移。”面上还是要出来打圆场,笑盈盈地说道:“严大人这段时间对我如此温柔,还真是让我忘了你是个有脾气的人了。” 严廷忠一噎,狠狠地瞪了江如眠一眼,木然地说道:“我改日再去找你。”随后拂袖而去。 江如眠心中一阵舒畅,欢悦地目送他离去。 “你每次跟他置什么气!”莫念瞪了他一眼,低斥道。 “我······” “奥,我差点忘了,我们能来这里全都是拜他所赐。”莫念想到这里,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愧疚。 “过去的都过去了,想吃包子吗。”江如眠岔开话题柔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 “大人,你是怎么知道严廷忠此次前来是想找杨栾出面求和的?”莫念嘴里嚼着包子,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滇南不稳,严廷忠偏偏这个时候前来,还去拜见了杨栾,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江如眠慢悠悠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江神童就是江神童。”莫念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江如眠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许多,嘴角勾勒出一抹迷人的弧度。 二十七 、是他? 牢房内,尚乐章呆呆地坐在一堆枯草上,一动不动,像是丢了魂似的。 他看见江如眠和莫念的身影,立刻从干草堆上弹跳起来,一把抓住江如眠的衣襟,激动地问道:“大人!有消息了吗?我是不是能出去了!” “干什么呢,滚回去!”狱卒呵斥道,挥舞着皮鞭朝他打去,吓得他连忙松开了手。 江如眠眉头微皱,抬手制止了狱卒的动作,说道:“你先退下吧。” “这是我们在犯罪现场找到的,你看看认不认识。”江如眠从怀里掏出吊坠,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我好像在哪见过。”尚乐章盯着吊坠看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 “你这不就戴了跟这样的手串嘛。”莫念忍不住吐槽道。说罢走上前来来粗鲁地撤掉他手腕上的红绳,拿给江如眠。 “呵呵,这手绳是诗词大会的时候戴着的,时间太过久远了,我就给忘了。” 江如眠接过两个吊坠仔细对比,玉石的形状和做工相差无几,唯有与绳子连接的地方有些差异。 “这个链接的编织方式不太一样啊。”他摸着接口处,轻声嘀咕道。 莫念凑了过去,仔细瞧了会儿,说道:“不错,这个吊坠应该之前就掉下来过,被重新编了上去,所以手法上存在写差异。” “风屹!” “什么?”莫念和江如眠异口同声地看向他。 只见尚乐章神色雀跃,双眸熠熠生辉,一扫之前的颓丧之感:“对!就是他!当时我和徐光启发生了口角,他上前拉架,我一不小心给他把手腕上的吊坠给拽下来了。为了不影响次日的比赛,我们只能匆忙把吊坠给接回去。” “你确定?”江如眠一脸狐疑。 “确定!我不可能记错,他当时都急疯了,还是徐光启在不停地安慰他,帮他找的工匠!”尚乐章一脸笃定。 “你真是帮大忙了,这儿有本书你留着看吧,就当打发时间了。”莫念从腰际取下一本古籍,赛到他的手中。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江如眠看着他一脸期待的神情心有不忍,本来是该参加科考的年纪,竟这样被人陷害遭受这无妄之灾,实在是可怜至极。他不禁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尚乐章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我一定竭力为你翻案。” 刚走出牢房,江如眠便对丁成礼吩咐道:“你去找三年前参加诗词大会的所有学生,让他们把这样的手绳交上来,除了风屹。” “三年前······他们早就扔了吧。” 江如眠眼神一凝:“丁大人,之前让你找的证物袋,找到了么?” “没······没有,实在是找不着了。”丁成礼声音微颤。 “那这件事儿可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去办。我不想再听到什么办不到的借口了。”他笑眯眯地看着丁成礼,笑容不及眼底,森寒无比。 “属下这一定办妥。”丁成礼心中一凛,慌乱保证道。 江如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好你呦。”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丁成礼一人在风中凌乱。 街上冷冷清清,老李茶铺里茶茗飘香,暖意洋洋。 “老板,最近有什么新茶推荐吗?”莫念挑了个临街的位置,懒洋洋地问道。 李韵(婉儿)眼前一亮,兴奋地跑了过来,糯糯地叫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莫念一手托着腮看着她问道。 婉儿扭头不经意地瞥了眼正在烧水的李楚,脸颊微微泛起了一抹绯红,两手绞着衣摆,轻轻点了点头。 莫念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粉嫩嫩的小脸蛋,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时,李楚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端着茶壶走到莫念桌边坐下,对婉儿说道:“你先去帮我看一下水。” 她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什么情况呀!”莫念八卦兮兮地问道。 李楚脸刷的一下红了,尴尬地摸摸脑袋:“没什么啊,婉儿她适应的很好。” “李楚,有些事儿吧,它可等不得。”莫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李楚赶忙换个话题:“少主,你好久没来了,婉儿一直念叨你来着。” “害!别提了,我现在一直在查那个徐光启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脑子都要成浆糊了。你知道嘛,我前天晚上看一块玉吊坠,竟然走了眼。我,莫念,竟然看走了眼······”莫念就像打开了话闸一样,叨叨不休。 李楚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晌,实在没了耐性,打断道:“少主此次前来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吗?” “能,能。”李楚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我需要你帮我查查风屹案发当晚在做什么,然后前日晚上他在做什么。” 李楚一愣,为难地说道:“案发当晚,那可是三年前了,这怎么查?” “所以我才要找你啊。你不知道,那个丁千户就是个废物!之前让他找证物袋······”莫念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丁成礼的“光辉事迹”。 李楚连忙告饶,打断道:“停!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还有严廷忠······” “少主放心,上面已经交代过了让我盯着点儿。” 李楚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准备送客,可莫念愣是稳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婉儿在屋内遥遥望着他俩,看着李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抿唇偷笑。 深秋的风凉飕飕的,吹的窗帘簌簌而动。 严廷忠正一脸阴郁地坐在书房里,心烦意乱地拨弄着桌上的纸张。他连续三次登门拜访,可那杨栾竟然找各种理由推脱,闭门不见。 “大人,您先喝杯茶消消气,那杨栾如此不识抬举,何不随便找个罪名上书参他一本,让他丢官罢职。”一旁的仆人谄媚地笑道。 严廷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眸深入寒潭,令人不寒而栗。 仆人吓得一哆嗦,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吱声。 “说得轻巧,杨家随成祖靖难有功,后世代荫蔽武职,树大根深,岂是你我可以撼动的。”他冷哼一声,心中怒火中烧。 屋内十分压抑沉闷,仆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唯恐惹恼严廷忠,惹火烧身。 这时,门房前来通报:“禀大人,莫姑娘求见。” “快让她进来。”严廷忠立马收敛起脸上的怒意,起身往外走。 莫念身着一袭淡蓝钩花长裙,额前的碎发微湿,一双明澈的眼睛里流露着灵动的光彩,笑意盈盈地款步而来。 “想我了?”严廷忠一脸温柔笑意。 “是,也不全是。”莫念眨了眨眼睛,“主要是因为案子有了突破,到你这儿来炫耀一下。” “我还以为你对我避之不及呢。”严廷忠揶揄道。 “你对凶手不好奇吗?” 严廷忠不屑地摇了摇头:“我和江如眠不同,他不过是一地方小官,整日就陷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我总管着两京一十三省的营造工程,哪有心力关注这些。” “凶手是谁都不重要?” “不重要。” “不管是谁你都不会过问?” “决不过问。” 莫念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怀疑凶手是风屹?”严廷忠反问道。 “你不是不在乎嘛。”莫念撇撇嘴,撒娇道。 “行行行,不问了。”严廷忠轻轻弹了一下莫念的脑袋,语气宠溺,被莫念下意识地躲开了。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秋风卷起落叶,沙沙作响,落叶打着旋儿飘飘洒洒落了满地,带着几分萧瑟与凄凉。 莫念缓缓开口道:“你还在为杨栾的事儿烦心吗?” 严廷忠叹息一声,不置可否。 莫念继续说道:“严廷忠这个目标太大了,就算是杨栾最后答应求和,皇帝难道不会起疑心吗?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圣恩是最难捉摸的东西了,一旦被猜忌可就难以再洗脱了。” 严廷忠闻言缓缓抬起头来,一眼复杂地看着她,眸中满是不可思议。许久,他幽幽地开口道:“你总是能让人惊喜。” “大人就是因为所谓的新鲜感而纳了九房姨太太吗?”莫念调侃道。 严廷忠不屑地笑了笑:“她们不过是徒有姿色的花瓶罢了。论容貌比不上你清丽可人,论聪慧比不上你机敏可爱。” “确实。”莫念毫不避讳,爽快地应答道。 “也不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严廷忠笑骂道。 “时候不早了,厚颜无耻的人要回家吃饭了。大人,不要让历史的悲剧再重演了。”说罢,莫念朝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迈着轻快的脚步扬长而去。 看着那窈窕的背影渐渐远去,严廷忠的眼神晦暗不明:这个女子真的只是个商人吗? 夜深人静,寒潭鹤影,一片寂寥无声。 莫念独自坐在竹椅上,静静地看着池塘里的枯荷,想起上一次西北战事,严升按兵不动,硝烟漫天,饿殍遍地,不禁一阵唏嘘。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池塘,不忍细想这次滇南之争背后又有多少生灵涂炭。 就在这时,后墙传来轻微的响声,莫念警觉地站起身来,拔出匕首,警惕地扫视四周。她的身体紧绷,蓄势待发,只待后墙上的黑影一现身,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可惜,等了片刻,后墙依旧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莫念眉梢一挑,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向房间。 刚刚走到院子,她忽然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莫姑娘。”一道熟悉的男生突兀地传来。 莫念身躯一震,猛地回过头来。 一身白袍胜雪、俊美绝伦的男子正含笑站在院子里,半张脸上挂着面具,显得神秘魅惑,一双凤目种闪烁着灼热而兴奋的光芒。 “你?”莫念的声音冷若冰霜,透着几分厌烦。 二十八、作对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男子微眯着凤眸,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让你失望了?” 莫念不置可否,转过身来,继续往屋子里走去,轻飘飘地说道:“我困了,改日聊。” 男子却不肯善罢甘休,一个纵跃跳下围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将她拉到跟前,凑近她的耳畔,暧昧地呵着热气,一字一顿道:“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莫念一掌拍开了他,低声呵斥道:“小声点,别被人发现了。” “你害怕了?”男子挑眉一笑。 “你有什么诉求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莫念板着脸,小声说道。 江如眠听到外面传来动静,连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匆匆走到门口。 男子见状轻笑道:“后会有期。”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江如眠走到院子里,问道:“这么晚还不睡啊?” “马上,晚安。”莫念嘻嘻一笑,迅速钻回屋子里。 江如眠狐疑地皱起眉头,总觉得今晚的莫念怪怪的。 次日一早,丁成礼便来到了法司衙门。他得意地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数十根红绳。 “都齐了?”江如眠瞥了眼袋子,淡淡地问道。 丁成礼嘿嘿一笑,道:“启禀大人,当年大部分参加过诗词大会的人的红绳都在这儿了,说是为了留个纪念。还有几个嫌晦气的,早已把红绳扔掉了。” “扔了?”江如眠微微蹙眉。 丁成礼连忙补充道:“只有七个人的扔了。” 江如眠站起身缓缓走向他,念叨着:“丁大人呀,丁大人。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丁成礼心虚地后退了两步,一副惶恐的样子。 “扔了就让他们找回来,你就算造假也要给我把这些手绳补齐全了。” “造假?”丁成礼一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江如眠勾唇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三年都过去了,谁能分清这手绳是真是假。” “这······”丁成礼有些傻眼了,“这么做,不会被怀疑吗?” “听着,我不是要用这手绳来找凶手,而是让凶手无法狡辩。懂吗?”江如眠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你是说,风······他是凶手!”丁成礼一下子反应过来。 “猜测,还只是猜测。毕竟只有他和苪逊最了解案子走势。” “那大人,我侄子啥时候能出来!”他急切地问道。 江如眠无奈地轻笑一声:“你们叔侄俩怎么一个样。”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风府,书房内。 风屹正在准备科考,可是心却一直静不下来。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晚上的场景,他只觉得脑仁疼。 这时,门房来报:“公子,江大人求见。” 风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犹豫片刻,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江如眠走了进来,身着一件淡灰锦袍,身材高挺修长,温润如玉。他笑意盈盈地施礼道:“公子,好久不见了。” “江大人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江如眠神色淡然道:“没什么,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个吊坠。经调查发现是你们参加诗词大会时的手绳上掉下来的。我就想着把大家的手绳都拿过来做对比,现在就剩下公子你的了。” 风屹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作淡定地说道:“这都过去三年了,我早扔了。”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江如眠轻轻摇了摇头,“别人都是把手绳留下来作为纪念,偏偏公子你的丢了。” “不过是一根手绳罢了,有什么好纪念的。你是在怀疑我吗!”风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耐烦与愤怒。 江如眠仍然不忧不恼,他抿了口茶,轻笑道:“公子不要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儿也没人说你是凶手呀。” 风屹沉默不语,脸色阴晴不定,额上的青筋隐约浮现。 这时,一旁的书童连忙站出来解释道:“江大人,我们公子所言句句属实,我们公子那天回来就让我把手绳扔掉了。” “我还没说是哪天呢。”江如眠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书童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风屹心中一紧,沉声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那么多,如果你真有证据,直接抓我就是,如果没有,就不要血口喷人。” 目的实现,江如眠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公子别激动嘛,还是科考要紧,我先告辞。”然后微微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风屹心里有些发慌,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直冲头顶,让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莫念在法司衙门等候多时,待江如眠一回来,就迎了上去。 “大人,李楚问过风府的家仆了,他确实在徐光启死的当晚出过府,据说回来的时候像丢了魂一样。不过风家把消息锁死了,统一口径是他当晚在家读书。” “消息锁死了,李楚又是怎么知道的?”江如眠笑着反问。 莫念眨眨眼,神秘地笑了:“那就是他的本事了。” “对了,你去找风屹有什么收获?” 江如眠轻咳一声说道:“风屹的手绳确实掉了,而且他身边的小书童恐怕知道点儿什么。” 莫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笑眯眯地说道:“那剩下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我先撤喽!”说罢转身大步朝外面行去。 “诶诶,你去哪啊?” 莫念脚下的步伐丝毫未减,头也不回地说道:“茶铺!” “给我捎一盅梅子青!” “知道啦!” 漠河边,枯草丛生。 莫念刚走到河边,忽觉背后寒意袭人。 只见一白衣男子执剑刺破长空,剑光凛冽、剑芒闪烁,一抹凌厉的杀气直逼她的胸口。 莫念心中一凛,身体猛地向旁边侧了过去,那剑尖险之又险地贴着她的衣服掠过,削落一块布料,差点割开皮肤。 莫念心中升起一阵惊悸,拔出佩剑防身,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男子再次挥剑此来,莫念连忙举剑抵挡,兵刃相接,发出锵的一声脆响。 男子轻笑一声:“我可是默屋第一刺客。” 说罢,又是一招杀招。剑锋闪烁,直取莫念咽喉。莫念大吃一惊,连忙向后跃开。 “你怎么退步了。”男子嘲讽一笑,身形快如鬼魅。 莫念勉强抵挡,嚷嚷道:“知道还不快停手。” 男子手腕一翻,一柄软剑飞射而出,化作一道流星般的寒芒朝着莫念的胸膛刺去。 莫念不敌,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男子伸剑直直地指向她的脖子,冷冷地笑道:“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骗人。” 莫念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狼狈地站了起来,一边喘息一边问道:“长庚,话不能乱讲,我骗你什么了?” 长庚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复杂的神情,他沉默片刻,才幽幽地说道:“你个骗子,说好回来救我,却再没踪迹。” “当时情况紧急,我必须要把图纸带出去。默屋规矩,任务至上,这你比我清楚。”莫念解释道。 “我以为你会不一样。”长庚语气苦涩,失望地看着她。 莫念看着他带着半张面具的脸庞,心中一阵酸痛,低声问道:“那场爆炸吗?” 长庚下意识地捂住面具,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几下,他的嘴唇颤抖,双眼通红。 “我刚跑出窑洞那里就炸了,我以为你已经······”莫念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脸色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掐入肉里。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长庚脸色恢复如初,语气依旧冷漠。 莫念急忙说道:“我会尽一切补偿你的。” “不必,我会像鬼魅一样纠缠在你的身边,搞砸你所有的任务。”长庚一脸玩味地看着她,仿佛屠夫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要这样做,那我也没办法。”莫念耸了耸肩,无奈的摊手。 “你!”长庚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莫念狠狠地掰开他的手,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淡然地说道:“我说过了,一切以你为主。你我本就没什么交情,不过是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一起做了场任务,别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长庚愤愤地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莫念小声嘀咕道:“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这臭脾气还不改改。” 落日黄金,一切收拾得当,打算准时下班的江如眠忽然收到了风世英的口信,请他到茶馆一聚。 他心中暗笑道:“这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准时赴宴,包厢内只有风世英一人,江如眠微微行礼道:“拜见大人,不知今日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风世英笑着给他斟上酒,说道:“今日没有什么大人,只有你我叔侄俩。” 江如眠心中暗觉好笑,但面上却不露分毫,诚惶诚恐道:“这让晚辈如何担当得起。” 风世英摆摆手道,“你我之间不必客套。” 短暂寒暄之后,风世英说道:“永叔不愧是翰林出身,处理梁溪府的案件游刃有余。” “大人谬赞了。” “只是······呆在这小小的梁溪府,总归是有些屈才啊。不如这样,我有个同窗好友在浙江做总督,我给严阁老写封信,提拔你去那里。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岂不妙哉。” 二十九、比试 江如眠心中大为所动,风世英举荐定会省去自己的许多时力,可是一想起尚乐章将会在牢狱之中抱憾终身,又颇为不忍。 他犹犹豫豫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被贬到这儿来,就是因为违逆了严阁老。他怎肯愿意帮我。” “你放心,这我自有安排。” “那真是太好了!我敬叔叔一杯。”说罢,江如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风世英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入肚腹,顿时热辣辣的,一股暖流从丹田处涌起。 他舒爽地吸了一口气,默默赞叹道:“孺子可教也。” “可是······” “可是什么?” 江如眠纠结道:“我手头上还有一些案子尚未了结,还是希望能够善始善终。” “你说的是徐光启的案子吧。”风世英脸色微变,有些不悦,“永叔,你是个聪明人。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案子交给别人,对你更好。” 江如眠沉默了,他知道风世英的意思,可是如果以违背信义为代价来取得晋升的机会,那这样的自己和严升一流之间有什么两样。 风世英冷冷地盯着他,沉默半晌,说道:“永叔,这做官那,要和光同尘。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说罢便起身告辞了。 江如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不止会影响自己的仕途,还有那个死不瞑目的徐光启和尚未沉冤得雪的尚乐章。 他迷茫地走在路上,想到这几年的风雨飘摇和举步维艰,心中充满了不甘,他不禁怀疑自己,扪心自问道:“如果当初没有选错,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忽然,一人从后面环抱住他,一个抱摔将他扑倒在地。 “谁!”他怒喝一声,猛地回头,正看到杨瑾正笑意盈盈地他,一脸调侃的表情:“哈哈哈哈,你这也太文弱了。” 江如眠悻悻地站起身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杨瑾嬉皮笑脸地靠近他。 江如眠不理睬他,转身就朝前方走去。 “心情不好?”杨瑾忙跟上前,一脸八卦地问道。 “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回去吧。” 杨瑾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神秘一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真有事!” “也不急于这一时了!”杨瑾不由分说地九拉着他往外跑。 天苍苍野茫茫,云卷云舒。 杨瑾带着江如眠偷偷来到兵营。 “这要是被抓到,我会被当作细作砍头的。”江如眠小声嘀咕道。 杨瑾不在意地笑笑:“没事儿,来把这个换上!”说罢扔给他一套军队训练服。 “怎么样?不错吧?”杨瑾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江如眠换上衣服一脸地好奇与期待:“咱们接下来干点什么?” 杨瑾嘿嘿一笑:“我早就想好了。” 两人来到摔跤场,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了,大伙儿正在比赛,看得津津有味。 “怎们样?要不要试试?” “来都来了。”说罢江如眠跟在杨瑾的身后,挤到人群中。 众人看到杨瑾来了,一拥而上围上前来,恭敬道:“杨百夫长!” “都辛苦了。”杨瑾笑呵呵地回应道,一把把江如眠推上前来,说:“刚来的新兵,想来练练,你们多照顾一下。” “是!”众人齐声应道,将江如眠推推搡搡地推到比赛场地。 “杨瑾!你在干嘛?”江如眠心中大惊,不时地回头张望。 “玩的开心呦!”杨瑾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大喊道。 叮的一声,双方就位。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地锁定了江如眠。 江如眠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拉开架势。 “比赛开始!” 众人纷纷一拥向前围观,发出阵阵欢呼声。 男子率先发动进攻。一个箭步冲上来,右脚踢向他的膝盖,左腿扫向他的腰腹,左脚一勾,江如眠的腿弯被勾住,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朝后仰倒在地。 “好!” “漂亮!”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你悠着点!”杨瑾指着对面的男子大喊道。 江如眠狼狈地爬起来,专注地盯着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男子又冲过来,双拳挥舞,如同暴风骤雨般向他打来。江如眠被迫连退三四步,才勉强躲开,他的额头渗出汗珠,心中暗叫不妙。 “杨瑾!我要是折在这儿,你可要负责!”他一边躲闪,一边大吼道。 “哈哈哈······”杨瑾笑得前俯后仰,“你不是说自己想好好炼一下吗!” 江如眠急了,猛地向前一冲,用力地撞击在对方的胸膛上。 “嘭!” 男子向后后退几步,抓着他的肩膀,猛地往后一拽,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他趁机一翻身跳了起来,迅速摆脱男子的钳制,一个箭步上前,右拳猛地砸向他的胸口。 男子不慌不忙地抬起手臂挡住他的拳头,右脚狠狠地踹向他的小腹。 刚要一脚踢下去,杨瑾连忙敲锣。 “叮!”比赛结束。 男子行礼道:“得罪了。” “不愧是我大明的军士。”江如眠悻悻地说道。 杨瑾走了过来,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怎么样,是不是很爽!”说罢,一溜烟地跑开。 “喂!杨瑾!你别跑!” 江如眠连忙追上去,奈何对方的步伐极快,他只追到拐角,便失去了杨瑾的踪迹。 他一屁股拍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舒畅。 “感觉怎么样?”杨瑾嬉皮笑脸地跑回来,递给他一瓶灌水。 “好得很。”江如眠接过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这可都是我练的兵!”杨瑾一脸得意。 江如眠笑道:“看来,你也不像我想的那样不务正业。” “你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文弱。” 两人相视一笑,坐在沙场的帐篷外,看着远处苍野茫茫的山岭,一派悠闲。 “滇南动荡,你希望是战还是和?”江如眠突然发问。 “当然是战!大丈夫宁战死而不屈。” 江如眠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你呢?” “我支持你。” 二人从霍去病聊到蓝玉,从官渡之战聊到鄱阳湖决战,直至晚霞漫天,天色昏黄,才恋恋不舍地散场。 江如眠回到府宅,看到莫念和家仆正在院子里做冰糖葫芦。 “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你。”莫念放下手中的东西,甜甜一笑。 “风世英说想提拔我。”江如眠拿起一串冰糖葫芦就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 “挺好的。”莫念面不改色。 江如眠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淡定?” “因为看你的样子应该拒绝他了吧。”莫念的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如眠嘿嘿一笑:“他不可信。对他而言,没有利用价值的官员就是弃子,车志尚就是前车之鉴。” “这不是主要原因吧。”莫念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说道。 江如眠将糖葫芦递到她的嘴边,道:“那你说说是因为什么?” “那日在牢房,看到尚乐章拿到书时那么急切的样子,大人也动了恻隐之心了吧。书生以金榜题名为荣,风屹可以为了自己的前程搏一把,而尚乐章却只能蒙冤牢中。同为书生的你,出身平庸的你,会甘心吗?” 莫念在他的耳边低声私语,一双美眸波澜不惊地注视着他,仿佛洞悉他内心最深处的痛楚。 江如眠紧握住手中的糖葫芦,看着莫念的眼神犹如凝视深渊,不自觉地轻抚她的脸颊,喃喃道:“知我者,阿莫也。” 江如眠意识到自己失礼,慌忙放下手:“明日我就告诉丁成礼把证据整理一下,是时候开堂了。” “好。” 话音刚落,忽有人来访。 “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严廷忠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江如眠厌烦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大人,现在我们不办公,如果有什么要紧事儿明日衙门里聊。” “江大人一直这么自以为是吗?我来是找阿莫的,又不是找你。”严廷忠冷哼道。 “有什么事吗?”莫念毫不客气道。 严廷忠笑着递给她一个手帕,说道:“你那日走的匆忙,把手帕落在我那了,这不洗好了给你送过来。” “那日!哪日?”江如眠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俩。 莫念接过手帕不以为意道:“不记得了,可能是你为了应酬带着几个官员去逛窑子的那一日,也可能是刘家小姐给你送午饭的那一日。” 严廷忠听罢一脸戏谑:“江大人自打来到这儿还真是长进了不少。快说看上了哪一个,我可以给你说说媒。” “你!”江如眠顿时面色郝红,凑到莫念耳边低声说道:“这是家事,别当着外人的面乱讲。” 莫念笑道:“大人,话可不能乱讲。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何来的家事,谁又是外人?” 严廷忠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 “我······”江如眠一时语噎,不由得恨恨地瞪了严廷忠一眼,转身离去。 莫念心中纳罕:这男人真是奇怪,平常也够伶牙俐齿的,怎么每次遇到这样的场合就跟个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 “读书人多少有些木讷。”严廷忠调笑道。 莫念白了他一眼:“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荫庇得官。” “我还以为你把帕子留在我那是想故意制造契机相遇呢。”严廷忠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莫念拿起帕子仔细打量了一下,疑虑道:“你没对我的帕子做什么吧。” 严廷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顺手拿走桌上的糖葫芦,转身离去。 三十、虎符 天刚蒙蒙亮,李楚便翻墙而入。 莫念听到一阵细碎的敲门声,立刻警惕地睁开眼睛,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 “谁?” “少主,是我!” 她松了口气,开门放他进来。 李楚一脸凝重地把红签递给莫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盗虎符”。 莫念心中一跳,瞬间清醒:“这谁的签?” “风世英。” 莫念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沉默不语。 “少主,这活儿能接吗?”李楚忐忑地问道。 “接个球!这倒霉玩意儿真是胆大包天!”莫念愤怒地将红签摔在地上。 “他要造反?” 莫念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凭他是个什么东西,他是想诬陷江如眠造反。” “对方报价十万两。”李楚补充道。 “十万!”莫念一声惊呼,喃喃道:“也不是不能考虑。江如眠太理想主义了,需要好好历练历练。” “那······”李楚试探地看着她。 “这件事儿不涉国家,不过是几个官僚之间的勾心斗角。可以接,但切记谨慎行事。”莫念严肃道。 “那江如眠那边······” 莫念无所谓地摆摆手:“连这点小事儿都解决不了,他这个推官也不必再当了。对了,让那风世英先把钱交齐了。” “是。”李楚身形一闪,消失在院子中。 莫念哼着小曲在街上溜达,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趴在树上向自己招手,莫念一愣,快步跑了过去。 “你在这儿猫着干嘛呢?”莫念好奇地问道。 “小爷我正在巡视梁溪府的治安。”杨瑾一副拽兮兮的模样。 她顺着杨瑾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几个仆人簇拥着一位粉衣少女,薄施粉黛,娇俏可爱。 莫念打趣道:“小少爷,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面呀。” “别胡说,我可是正人君子。”杨瑾瞪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 “哪家的姑娘呀。” “洛家的三小姐,马上就要嫁人了。”杨瑾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些许的失落。 莫念一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要不要去喝一杯?” 二人七拐八拐,拐进一条巷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扑面而来。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的竹叶青可谓是一绝。” “竹叶青?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莫念喃喃道。 二人拿着酒壶,轻巧地跳到屋顶上,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你怎么没给自己争取一下?”莫念笑着问道。 “争取什么?” “那个姑娘呀。” 杨瑾苦笑一声,叹息道:“大丈夫尚未立业,何以家为?” 莫念闻言微微一怔,面前的男子虽为荫庇为官,出身富贵,却也是个铮铮铁骨之辈。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杨瑾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 莫念莞尔一笑:“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什么?”杨瑾瞪大眼睛。 “别想歪了。”莫念一把捏住他的耳朵,笑骂道。 杨瑾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笑呵呵地说道:“我就说嘛,你和永叔互相心仪。” 莫念闻言呛了口酒,慌乱说道:“谁告诉你我喜欢他的!” “没,没人。可你一直和他住在一起,同吃同住,还作为师爷陪伴在他的左右。是个人都会这样想吧。”杨瑾眨巴着眼,一脸无辜。 莫念无奈地撇了撇嘴,澄清道:“我在这儿无依无靠的,只能跟他住在一起。谁又告诉你他喜欢我的?” “你不知道,他经常在我面前夸你。如果不喜欢,干嘛要把你挂在嘴边。”杨瑾说话间已经灌下一杯酒,一抹嘴角的酒渍。 莫念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他怎么夸的,说来听听。” “他说你呀,聪慧过人,善良勇敢,心怀大义,是个让人愿意照顾终生的好姑娘。” “还有呢?”莫念的心砰砰直跳,连忙问道。 “还有啊······”杨瑾想了想,接着说道,“他说你有时候像是妖精一样蛊惑人心,让他不能自拔。你有时候又非常神秘,他觉得你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这都是他说的?”莫念心中一甜,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面上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淡淡地说道,“他很有眼光。” 杨瑾闻言大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英雄所见略同。”莫念笑嘻嘻地说道。 清风卷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暮色降临,李楚从杨府后门接过虎符,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天空乌云密布,仿佛要下雨了。 忽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脸上带着银白色的鬼脸面具,看不清容貌,浑身散发出一股恐怖的气息。 “什么人!”李楚一惊,紧握手中的佩剑,全神戒备。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屑道:“一等的家仆,一等的盗贼。这么多年默屋还是老样子呀。” “你究竟是谁?”李楚的额头渗出丝丝汗珠,厉声质问道,一双眼睛里寒芒四射。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傲慢地说道:“把虎符交出来。” “休想!”李楚冷喝一声,举剑刺向黑衣人。 他的身体犹如鬼魅般晃了几下,便躲过了李楚的攻击,一掌拍在他的胸膛。 李楚反手一挡,却被对方震退数步。 黑衣人一步跨入他的攻击范围,手腕一转,掌心中弹出数枚钢针。 李楚心中大惊,连忙向后翻滚,躲开了钢针。 他刚稳住身形,黑衣人再次欺近,手中利剑化作漫天刀影,朝着他笼罩而来。 暴雨入柱,电闪雷鸣。 李楚被逼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他一个翻身,跳到屋脊上。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身体化作了一道残影追了上来。 李楚连忙施展轻功,逃窜到了巷子尽头。 黑衣人嘿嘿怪笑着,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出现在他的背后。 他一掌劈下,李楚连忙用剑格挡。 咔嚓! 李楚手中的剑应声折断,他被黑衣人一掌击中胸口,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 虎符滚落在地,黑衣人一脚踩住虎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跟莫念说,多谢她帮忙把虎符运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如同一只鬼魅,飘然离开的巷子,留下李楚躺在泥水中,大口喘息。 “混蛋!”李楚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双眼睛变得猩红。 置屋内,莫念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屋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让她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她猛地抬头,只见李楚虚弱地倚靠在门口,脸色苍白,显然受伤不轻。 莫念心中一紧,连忙跑上前扶住他,将他搀扶到椅子上坐下,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李楚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没事,不过是点皮肉伤,千万别告诉婉儿。” “放心吧,你这几日便好好休息,相关事宜我来接管。”莫念点点头,心中却是担忧不已。 李楚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鼻头一酸,哽咽道:“只是······只是虎符被抢走了。” 莫念心中一颤,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不必自责。” “有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截住了我的道路,他好像对默屋十分了解,而且······而且他好像认识你。”李楚的声音低沉,有一种无力感。 莫念闻言一愣,随即心头涌上一股怒火,咬牙道:“那个杀千刀的,果然没安好心。” “他是?” “长庚。” 李楚闻言心中一凛,脸色大骇:“默屋第一刺客!” 莫念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一阵烦闷,一拳砸在桌子上,气愤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他就是个疯子!” “他是冲着你来的?”李楚小心翼翼地问道。 莫念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当年我们被追杀,他掩护我逃出窑洞,我······放弃了他。他九死一生跑了出来,自然不会放过我。只是没成想连累了你。” 李楚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的。只是他对我们过于熟悉,我们以后不得不提防着些。” “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吧,这堆烂摊子我来收拾。”莫念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自责。 风世英刚回到书房,一只冷箭嗖的一声穿破窗户射了进来。他心里一惊,慌忙侧身躲避,箭尾从他耳朵旁呼啸而过,穿透书柜。 他脸色一变,将箭矢拔了出来,上面穿着一封信:“虎符已盗出,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记得交尾款。” “效率这么高吗?”他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将信纸放到香炉之中烧掉。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管家来报,杨府上下乱作一团,据说是公子的玉佩丢了。 “知道了。”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眼眸中闪烁着阴森的光。 莫念刚刚把李楚送回茶铺,便收到了来自风世英的白签——“外有黄金百两,藏于江宅之中”。 三十一、危机 三十一、危机 莫念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不如干脆把局搅乱。 洛氏,梁溪府大族。 月光熹微洒落在庭院,繁星点点。洛氏府邸,灯火通明。 厨师正在收拾灶台,忽然一块灶台上的一块砖头松动,掉落在地。 他连忙弯腰捡起,发现里面藏了一个铁盒子,打开来看:吾藏黄金百两于城西祖宅南角杨树树底,以备后世不时之需。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做什么?” 厨子吓了一跳,将铁盒塞进怀里,战战兢兢地说道:“没、没做什么,刚刚不小心弄掉的。” “交出来!”那女子的语气冰冷。 厨子连忙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掏出铁盒,声音颤抖道:“小人本就打算上交的,夫人饶命啊!” 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指握着铁盒,眼神冷漠地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眼神中满是不屑。 她打开盒子,扫了一眼纸条的内容,大吃一惊,厉声说道:“快去干活,这件事要是声张出去,我饶不了你!” “是是。”男子连忙爬起来,仓皇而逃。 洛府一片静谧,洛海林早已梳洗完毕,由自己的小姨太太陪着歇下了。 灯光摇曳,妾室身着一袭淡蓝色纱裙,秀发披散,宛若一副精美画卷。 忽然婢女匆匆来报夫人求见。 洛海林眉头一皱:“她来干什么!” “说是有要紧事商量。”婢女小心翼翼地答道。 话音刚落,洛夫人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看都没看身边的小妾,径直来到床边坐下,一脸肃穆地把铁盒交给他。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洛海林脸色难看,语气不善。 洛夫人愤愤地瞥了一眼站在地上的小妾,心头一阵恼怒。压制着怒火说道:“你看完再说。” 洛海林看完铁盒里面的内容,倏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抓着夫人的手,急切地问道:“你从哪得来的!这是真的吗?” “我从自家灶台里找到的,还能有假。”洛夫人一把拍开他的手。 洛海林笑嘻嘻地凑近她,讨好道:“夫人,这次你立了大功了!我明日就派人查一下那套屋子租给了谁,此事赶早不赶晚,免得被别人占去。” 洛夫人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她前脚刚走,小妾便走到洛海林的跟前,媚态横生,柔声道:“老爷,时候不早了,妾身伺候您歇息吧。” “哎,夫人!夫人!”洛海林不耐烦地扒拉开小妾,急急地跟上夫人的步伐。 看着他拿着铁盒离去的背影,小妾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转身走到屏风后。 是日上午,天朗气清。 一辆马车停靠在杨府门口,风世英缓缓走下车来。 门房连忙拦住,一脸歉意地说道:“府尹大人,我们老爷现在不便见客,您请回吧。” 风世英笑呵呵地摆摆手,说道:“我听说了令府公子玉佩失窃一事,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要告诉你们家大人,或许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这······”门房思索片刻,终究不敢拒绝,“大人稍安勿躁,我这就进去通禀一声。” 风世英一走进厅房,就看到仆人忙忙活活地走来走去,杨栾正一脸焦虑地坐在椅子上。 “杨大人好久不见。”风世英微微拱手,语气客气。 杨栾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不知府尹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风世英一脸关切地看着他:“我听闻令公子的玉佩丢失了,深表遗憾。我听了一些风言风语,或许对找回玉佩有所帮助。” “哦?”杨栾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他抬头看向风世英,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不知府尹大人有何见教?” 风世英往杨栾处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还记得我这儿新来个推官,平时心高气傲的,我听说他最近得了一件了不起的东西,靠着这个自己升官有望了。” 杨栾眉头紧蹙,问道:“你说的这个推官,可是江如眠?” 风世英微微点头。 “可他从未来过杨府。”杨栾喃喃道。 听到此处,杨瑾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妙,脸色煞白。 察觉到儿子的异样,杨栾心头一紧,严声问道:“他来没来过!” 杨瑾脸色苍白,默不作声。 “快说!”杨栾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前几日我叫他来喝酒,还在后院的训练场上比试来着。”杨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杨栾暴喝一声,拿起身边的花瓶就朝他砸去。 杨瑾吓坏了,连忙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你······”杨栾气得浑身发抖,恨铁不成刚道:“你是想毁了这个家吗!” 风世英心中大喜,连忙上前劝慰道:“杨大人千万别生气,气坏身体就不好了。令公子的贴身玉佩定然是贵重之物,我这就把那个江如眠抓起来,严加审问,势必要问出下落。” 杨栾的脸色这才有了几分好转,他长舒一口气,抱拳道:“那就拜托府尹大人了,我儿的贴身玉佩价值连城,请务必尽快找到。” “放心,一定。”风世英信誓旦旦地说道。 法司衙门,江如眠正在和丁成礼整理开庭所需要的证物和证人名单,忽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大胆!竟敢擅闯法司衙门!”车志尚厉声喝道,拔剑挡在了江如眠身前。 为首的官员冷喝道:“我等奉府尹大人之命前来捉拿江如眠,休要阻拦!” 江如眠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惨然笑道:“不知我犯了什么罪?” “你偷了杨公子的贴身玉佩。” 江如眠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要杨家找不到玉佩,就可以随意把罪名强加给自己,说是自己偷走销赃,到时候罢官还是入刑就都说不准了,不禁在心中暗暗骂道风世英当真是恶毒。 他的脸色十分凝重,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跟你们走一趟吧。” 丁成礼一脸的诧异,刚要伸手阻拦就被江如眠制止。他摇摇头,示意车志尚退到一旁,说道:“马上去找莫念,然后把手头的证据整理完,越快越好。” “是。”丁成礼领命,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 “大人,请。”带头的官员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心中暗暗惋惜:难得一个好官就这样被霍霍了。 “有劳了。”江如眠淡淡地回应,随着众人出了衙门。 莫念此时正站在江家宅院内,看着洛海林派来的仆人一铲一铲地掘坑,将箱子运出去,心中焦急万分。不禁暗暗腹诽道:“这些个下人做事太慢了,可千万要赶在风世英派人来到这儿之前把箱子全部搬走啊。” 洛海林满脸欣喜地站在土坑旁边,指挥着下人们搬运巷子,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瞟一眼莫念,生怕她偷走自己的财宝。 莫念无奈地抿了抿嘴,上前恭维道:“洛老爷好福气呀,平白无故地得了这么一大笔钱。” 洛海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哈哈一笑道:“祖上有德,祖上有德。” “您太谦虚了。”莫念一副谦卑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那你可千万要守住这笔钱,别让风世英给夺回去。 箱子都装上了马车,洛海林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飘飘然地看着满车的箱子,打算挨个打开看看自己的宝物,被莫念给一把按住了。 “老爷,财不外露的道理您比我清楚。君不见当年车志尚百日送棺,白银遍地引发灾祸。” 洛海林面色一变,轻咳两声说道:“姑娘说的有理,那我就走啦。” “恕不远送。”莫念微微行礼。 刚刚送走了洛海林,就看到丁成礼朝自己跑来。 “怎么了?”莫念连忙迎了上去。 丁成礼一把拽住莫念的胳膊,急切地说道:“师爷,江大人被抓了!” 莫念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风世英的速度这么快,一脸惊慌:“到底怎么回事!” 丁成礼还没把前因后果讲完,几个衙役就已经来到莫念面前:“莫师爷吗,请跟我们走一趟。” 莫念面色一寒,恭敬地说道:“几位大人,不知我犯了何罪?” 领头的衙役面无表情,沉声说道:“江如眠偷了杨家公子的贴身玉佩,现在被关入大牢,等待庭审。” 莫念心中暗笑道:“虎符就说虎符嘛,还贴身玉佩。” “什么破玩意儿,还值得我们大人看上眼儿了?”莫念调笑道。 “姑娘,不要让我们为难。”衙役面容冰冷。 莫念无奈地撇撇嘴,转身对丁成礼交代道:“你现在把所有指向风屹的证据都搜罗起来,咱们马上就会用到了。”随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衙役离开了。 丁成礼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隐忧。 严廷忠正在群芳阁喝酒,台下曲声悠扬,身旁美人相伴,十分惬意。 这时,身边的小厮凑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大人,听说江如眠被抓起来了。” “呦,真是新奇,为何抓他?”严廷忠轻抿一口酒,眼神迷离,饶有趣味。 “说是偷了杨瑾少爷的玉佩。”小厮恭敬地说道,“不过······小道消息说是······虎符。” 闻言,严廷忠猛地睁开双眸,眼中迸射出一抹凶狠的杀气,喃喃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三十二、你到底是谁 三十二、你到底是谁 小厮站在一旁,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儿?”严廷忠冷冷问道。 小厮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莫姑娘也被抓了,现在马上就要升堂会审了。” “姓风的想干嘛!”严廷忠猛地站了起来,面色阴沉,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朝衙门赶去。 衙门外人声鼎沸,一片喧嚣。 “都走开!走开!”衙役们挥舞着刀枪,驱赶着人群,把所有的人全部赶到了外围,衙门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如眠和莫念双双站在大堂之下,江如眠冷冷地向上瞥了一眼,只见风世英坐在高堂之上,翘起二郎腿,满脸得意,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杨栾父子正襟危坐于一旁,杨瑾站在他身旁,紧张地看着堂下的江如眠。 莫念偷偷低声对江如眠调侃道:“大人,听说你找我,我这不就来了吗?” 江如眠不禁苦笑,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所为何事吗?” “说是杨瑾的玉佩被你偷了,不过据小道消息,杨府失窃的是虎符。” 江如眠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骤变,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江如眠!说!你把杨家的东西藏哪了!”风世英猛然拍案而起,怒目圆瞪,厉声问道。 “杨家的什么东西?”江如眠一脸茫然。 “你偷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风世英厉声呵斥道。 “大人,这青天白日的,有什么事需要这样藏着掖着,不能直说。”江如眠镇定自若地答道。 “你······”风世英被呛得一时语塞。 杨栾接话道:“江如眠,我府上丢失之物十分重要,你最好尽快交出来。” “杨将军,杨府每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为何就认定是江如眠偷走的呢?”莫念反问道。 杨栾瞥了风世英一眼,沉默不语。 江如眠坦然笑道:“刚刚一路走来,我也略有耳闻。杨府丢失的,可是能撼动国本之物,我一个小小的推官要它作何?” “自然是为了威胁杨将军保荐你升官了。”风世英抢先一步答道。 江如眠冷笑一声:“这么愚蠢的理由也之后府尹你能想到了。众人皆知文臣不与武将勾结,我对杨大人避之不及,怎么会去偷东西威胁他呢?” 风世英早有对策:“我又不是你,自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要么你就是通敌卖国,如今滇南动荡,你把虎符卖给了南蛮子。依大明律,我可先斩后奏。” “呦,这么热闹啊。”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严廷忠带着仆从闯了进来。 “严大人。”风世英脸色微变,拱手行礼道。 严廷忠点点头,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朗声说道:“听闻杨府丢失了重要之物,本官甚为担忧,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说罢一屁股坐在衙役搬来的椅子上。 杨栾的脸色一阵难堪,阴沉不明,碍于严廷忠的权势,只是沉默不言。 莫念见到局势微变,随即问道:“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我已经派人去江家府宅搜了,不时便能回来。” 江如眠的眼睛眯了眯,揣摩着严廷忠和杨栾等人的关系。不知道此事是严廷忠和风世英合谋污蔑自己并威胁杨栾为己所用,还是风世英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铤而走险。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衙役走了近来禀报道:“启禀大人,属下已经把整个江家上下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风世英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严声问道:“什么都没有吗?” “什么都没有。” 风世英心里一阵暗骂,那个默屋办事儿到底靠不靠谱。 这时,一个衙役忽然补充道:“回大人的话,今早些日子的时,洛老爷带着几个仆役去江府搬走了几个箱子。” “洛海林?!”风世英不禁皱了皱眉毛。 “正是。” 严廷忠揶揄道:“这怎么还把缴税大户给牵扯进来了,府尹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整个梁溪府大洗盘吗?” 风世英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传洛海林。” “诺!”衙役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江如眠疑惑地看了莫念一眼,心里却隐隐有了些许的猜想。莫念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没一会儿的功夫,只见洛海林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草民拜见大人!” “起来吧。”风世英摆了摆手,问道,“听说你今日从江家搬出了几箱东西。” 洛海林战战兢兢地回答:“是,草民组上留有信迹,藏了一笔财宝于西城祖宅,也就是江如眠租住的房子。草民特意挑选了个黄道吉日,把宝物挖出来,也不枉先祖一番苦心。” “好一个黄道吉日。”莫念心中暗自腹诽。 几个衙役抬着箱子呼哧呼哧地走了进来,打开箱子一看,正是风世英藏在江家的那批黄金。 风世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质问道:“你确定这是你先祖留下的?” “府尹这样问,难不成是你放在我家的?”江如眠反唇相讥。 洛海林急忙答道:“确是我家先祖所留,信纸藏于宗祠牌匾后的锦盒之中。我洛家乃梁溪府名门大族,岂会在这种事儿上撒谎。” 莫念心中暗爽,这比钱还真是送对了人。 风世英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说道:“既如此,抬着你的箱子回去吧。” 洛海林躬身退下。 一番闹剧下来,杨栾隐隐觉得风世英在拿自己当枪使,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本官还有别的事要忙。” 风世英见此时自己占下风,不宜过多纠缠,于是附和道:“来人,把他们押下去,择日重审!” “慢着!”江如眠突然开口,“杨老怀疑我偷盗,为何要把莫念抓起来?” “她是帮凶!”风世英插话道。 “府尹大人还给我安排了个帮凶的身份,真是思虑周全哪。”莫念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严廷忠抬头望了她一眼,唇角微扬,不动声色道:“此言在理。” 眼见严廷忠发表了看法,风世英不敢怠慢,说道:“此事牵涉杨府,他的官职远高于我,到底该不该把她抓起来,需要杨大人决断。” “笑话!”杨栾毫不客气道,“到底你是府尹还是我是府尹,你怎么不奏疏皇上问问他的意见。” 风世英脸色一红,尴尬地轻咳一声:“来人,把江如眠押下去!至于那个莫念,革职查办!” 江如眠深深地望了莫念一眼,看着他一脸坚定,莫念会意地点了点头:小白,我不会让那个混蛋欺负你的。 严廷忠见到此处的戏就这样荒诞落幕了,嘴角勾勒一抹玩味的弧度,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刚回到驿站还未来得及歇下,便觉得屋内有人。他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只见一青衣男子正懒散地坐在桌子上,脸上带着一个银色的面具,目光锐利。 “谁!”他登时警惕起来,一双拳头紧握。 “严大人,我带来了一样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男子淡淡地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扔向他。 严廷忠伸手接住,打开一看,正是丢失的虎符。他不禁脸色一变:“你到底是谁?” 男子微微一笑:“我是来帮你的。” 说罢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细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一宿上沾染的尘土,缓步走到严廷忠跟前,一片平静地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诡异的光。 严廷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惊骇地看着他。 男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跟了一步,缓缓说道:“我叫长庚,不要问我为什么要帮你这种蠢话。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敌人?”严廷忠冷哼一声,嘲弄地笑了笑,“我的敌人太多了,你说的谁?” “莫念。” 严廷忠的脸色一僵,不由得脱口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我差点被她害死。”长庚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严廷忠无所谓地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傲然:“那你可以回去了,她是我的爱人。” 长庚听闻此言,眼神一亮。就像是孩子发现了有趣的玩具,他忽然爽朗地笑了起来,拍了拍严廷忠的肩膀,道:“听说过默屋吗?” 严廷忠一怔,他怎么会不知道默屋,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秘密组织,传闻“慈眉善目笑面佛,穷凶极恶鬼下刀” 遂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莫念,正是默屋的人。” 犹如头顶炸了个响雷,严廷忠整个人如木头般呆滞在那里。 看着他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长庚的嘴角勾勒起一抹残忍嗜血的笑容:“是不是很惊喜,曾经的小白兔竟然是只野狼。” 严廷忠如走马灯般回忆起他们之间的往事,京城流言无端而起又悄无声息地湮灭,三番两次拒绝自己的示好,如此一来就都解释的通了。 “所以,你也是默屋之人?” “曾经。” 严廷忠的心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不动声色道:“从此,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做我的贴身护卫。” 三十三、无奈之举 深秋之时,风景如故。 莫念仰躺在院子里的草丛上,双臂舒展开,双眼轻合。 “你倒是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严廷忠不咸不淡的嗓音自她身后响起。 莫念轻轻睁开双眼,眸中掠过一丝阴霾,不冷不热地说道:“在这儿等你。” “哦?”严廷忠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 莫念冷笑一声:“虎符在你手里?” “姑娘家家的,说话不要这么直接。”严廷忠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莫念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合上双眼:“那虎符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在谁手里谁倒霉。别怪我没提醒你。” 严廷忠不怒反笑:“你想让我把虎符让出来,救江如眠?” 莫念的睫毛微微颤抖,却没有睁开眼睛。 “少主,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严廷忠哂笑道。 莫念倏然睁开眼睛,目光冰寒地射向他,冷笑道:“提醒一下,那个长庚,就是个疯子。” 严廷忠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凉风吹过,带来丝丝寒意。 这时,一个衙役快步走进大院,扬声道:“莫念,府尹大人有请。”说罢微微欠身,做出一副邀请的姿态。 “知道了。”莫念疲惫地叹了口气,翻身起来,扭头看着严廷忠,问道,“想看戏吗?” 严廷忠唇角微扬,眼中闪烁着一抹邪魅。 秋季阴冷,牢中湿寒压抑。 尚乐章喋喋不休地讲着三年前的笑话,想着安慰对面的江如眠,却发现对方一言不发地靠着稻草,眼睛微眯,似睡非睡。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短短几天里发生了太多的变化,风世英暗害自己一定是因为徐光启的案子,杨府虎符失窃,严廷忠却似乎并不知情。而莫念却似乎早有准备,把洛家拉下水恐怕就是她的手笔。 他感觉背后有一张大网若隐若现,将他包裹其中。 正在思考之际,一个狱卒走了过来,粗鲁地打开门锁,恶狠狠地说道:“江如眠,出来!” 江如眠从沉思中惊醒,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狱卒满脸凶神恶煞地站在牢外,他皱了皱眉,缓缓起身。 当他走到审讯室时,看到风世英、莫念和严廷忠三人早已在那里等待。 莫念凑到严廷忠的耳边,低声耳语道:“如果我和风世英打起来,你······” 严廷忠闻言微微一笑:“你是我心爱的女人,他只是个外人。” 莫念疑虑地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一排排刑具触目惊心地摆在众人面前,一种无形的压迫力席卷而来,江如眠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强压住心底的慌乱,平静地问道:“不知府尹今日前来,是又回忆起了什么案件细节吗?” 莫念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她偷眼瞟了江如眠一眼,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风世英脸色铁青地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既如此,咱们就不必卖关子了。快说!你把虎符藏哪了?” “在你府上。”江如眠不紧不慢地说道。 风世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胡说!来人,上夹具!” “我乃朝廷命官,尚未定罪,你岂敢动我!” 严廷忠闻言不禁轻笑:“还是幼稚了点。” “你盗窃虎符便是通敌叛国,我有权动刑。”风世英冷哼一声。 莫念的紧紧攥拳,死死地盯着风世英,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他的狗嘴脸。 “动刑!” 两个衙役立刻走上前来,拿着夹具向江如眠的腿走去。 “且慢!”莫念急忙阻止,冲着风世英拱手,“大人,刑讯逼供这种事儿自然知道人的越少越好了,何苦把我们找过来呢。” 风世英望了严廷忠一眼,冷冷地说道:“你如若知道虎符在哪,趁早说。也免得他受着皮肉之苦。” 眼见严廷忠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莫念心下一凛,瞬间了然。无所谓道:“这话还是留着跟你儿子说吧。” 夹具不断收紧,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江如眠疼得呲牙咧嘴,却紧咬牙根挺着不吭声。 “快说!”风世英厉喝一声,眼中充斥着杀气。 莫念紧紧攥住衣袖,不忍直视。 严廷忠眸中掠过一丝玩味,低声说道:“莫念救不了他,可默屋少主可以。” 莫念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疼得他差点跳脚。 眼见江如眠的双腿血肉模糊,莫念终于忍无可忍,怒吼道:“够了!” 江如眠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伸手想要制止她,却被两个衙役按住。 风世英被吓得一愣,恼羞成怒:“莫念!你要干嘛!” 莫念死死地盯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眼中满是杀意:“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这次扔下来的,是红签还是白签。” 风世英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畏惧,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结结巴巴道:“什么红签白签的,我不知道。” 众位衙役警惕地走上前来,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莫念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地将他推在墙壁。 风世英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墙上。他吃痛一声,愤怒喊道:“你想干嘛!” “这个问题你刚刚已经问过了。”莫念紧紧掐着他的衣领,冷冽的说道,“风世英,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她凑到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十万两,你还真是大方啊。” “你······你是······”风世英惊恐地看着她。 莫念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往墙上撞去,小声说道:“别声张,我能从杨府偷走虎符,也能让你一夜灭门。” 风世英吓得脸色苍白,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控制,奈何她的手像钳子一般紧紧钳住他,令他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望着她。 “要是江如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死定了。”莫念阴森森地看着他,笑不及眼底。 严廷忠站在一旁,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让他们停手!”莫念厉喝一声。 风世英闻言连忙向那些衙役使了使眼色,众人纷纷退下。 “默屋。”江如眠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极度不详的预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莫念。如果猜得不错,她和李楚应该都是默屋的人。 莫念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一把将风世英甩在地上,背对着江如眠不置可否。 严廷忠满意地笑了笑:“永叔虽然身体受了重伤,可脑子依旧清醒的很。” 听到这句话,江如眠的心彻底跌入谷底,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信赖的人竟然是欺骗自己最深的人。 “你······为什么?”他声音颤抖,痛苦地望着她,眼中满是不解与绝望。 莫念背对着他,背影显得那么落寞而孤独。她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径自走出牢房。指甲深深得陷进掌心,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 “你一直都在骗我吗!”江如眠凄厉的叫喊声在牢中回荡,震得她浑身一颤。 莫念没有回头,眼眶通红,泪水模糊了视线,默不作声地向前行走。 一瞬间,江如眠犹如失去支架的木偶,毫无生机地瘫软在冰凉坚硬的地面。 严廷忠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不耐烦道:“愣着干嘛,把人拖下去。” 丝丝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江如眠的瞳孔渐渐涣散。 风世英捂着发红的脖颈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念离开的地方。 严廷忠蹲坐在他身旁,狞笑道:“风大人,你搞出的动静不小啊。” “看在我们叔侄一场的份上,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我也是为了我儿,为了风家!”风世英猛地抬起头来,祈求地拽着严廷忠的衣袖。 严廷忠厌恶地甩掉他的手,眼神阴霾无比:“一切就当无事发生,你最近最好消停消停。”说罢扬长而去。 长庚一身仆从装扮,在牢房中等待。一看到莫念走出来,便挡在了她的面前,讥讽道:“我送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莫念脖颈青筋暴起,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长庚仰天狂笑,冲着她的背影大喊道,“这还只是个开始!” “疯子。”莫念眼神冰冷,脚下的步伐加快,转瞬消失在拐角处。 严廷忠随后跟了出来,坐上马车。 长庚得意洋洋地问道:“大人,接下来要做什么,用虎符要挟杨栾上奏吗?” 严廷忠的脸色变幻不定,淡漠地说道:“吃饭。” 马车呼啸而去,卷起漫天尘埃。 莫念失魂落魄地坐在置屋,呆呆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一言不发。 一阵寒风刮过,吹动窗帘猎猎作响。 李楚一脸担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都知道了。” “怎么会!” 莫念重重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答道:“长庚投靠了严廷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那他······” “以一种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的方式。”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留下。 李楚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 一阵风刮过,将眼泪吹落。 莫念轻轻撷去泪水,自顾自地说道:“早知道会有这天,我想好了一套又一套说辞,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可是当我真正面临那一刻时,当他瞪大双眼看着我时,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楚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道:“少主,现在情况越来越糟了,你必须要振作起来,立刻采取行动。” 三十四、坦白 莫念揉了揉眉头,疲惫地闭上双眸:“我知道了。” “少主,今日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见她一脸疲惫之色,李楚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心疼。 “今晚安排我去牢房一趟。”莫念转身走进厢房。 小雨淅淅沥沥地飘洒而下,整座梁溪府笼罩在雨幕中,朦胧而迷离。 牢门被缓缓打开,江如眠微微抬头,看到牢房里没有一个狱卒,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你是谁?”他顿时警惕道。 黑衣人抬头,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眸映照着昏暗的光芒,如同暗涌的漩涡般深不见底。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沙哑难辨,透出一股异常的磁性。 莫念摘下兜帽,坐在他的面前,开口道:“救你。顺便,我们之间也需要开诚布公了。” “可笑,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江如眠一脸嘲弄地看着她。 莫念微微蹙眉,淡淡地说道:“我有我的苦衷。” “李楚也是默屋的人对吗?还有,你跟我来到梁溪府也不是因为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江如眠冷声质问道,眼中充满了戒备。 莫念沉默片刻,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一天你我在郊区相遇,也是我一手策划的。你是新晋翰林,天资聪颖又坚毅正直,我希望你能帮我扳倒严升一党。后来你被贬到这里,前途毁于一旦。我相信你一定会吸取教训,步步高升,在官场大放异彩,就随你来到这里。” “你和严升有什么仇?”江如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禁追问道。 “他杀了我的父母。”莫念的目光变得森寒,声音冷酷无比。 江如眠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怔怔地看着她。 莫念幽幽地说道:“我父亲本是都察院御史,多次弹劾严升贪虐无度,残害百姓。他便打算杀一儆百,诬告我父亲欺君罔上。皇帝听信谗言,要将他诛九族。我父亲便一把火烧了宅子。全家人葬身火海,唯有我侥幸逃脱。” “莫景辰!” “竟然还有人记得他。”莫念微微垂眸,嘴角勾勒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后来,我被默屋主上收养,成为了一名刺客。默屋里有许许多多像我这样无家无业,走投无路的人。”她的轻声说道,仿佛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江如眠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随即恢复了平静。 “你知道虎符失窃一事?” “准确来讲,虎符是我偷的。”莫念淡然说道。 “什么!”江如眠惊讶地看着她,“你明知风世英要陷害我,还帮他。” 莫念轻笑一声:“你应该感激我让洛家把赃款转移走,不然你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江如眠垂下头,沉默不语。 “话说,你真的从未怀疑过我吗?”莫念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他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怀疑过,可你的身份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还有什么比达官贵人的玩物更让人难以接受的呢?” “人家也是凭本事吃饭的,总比你们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蠹虫强!”莫念讥讽地说道。 “说得有理。”江如眠微微点头,“那你为何还要把我牵连进来呢?” 这句话无意中点燃的莫念的怒火,她一把揪住江如眠的衣领,愤恨地说:“江如眠,跟你在一起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儿!我本以为被贬之后你会吸取教训,谁知你还是那样愚蠢。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严升才那样背地里捅刀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官场之中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只要有官级就有争斗!你以为放下你那所谓的清高跟大家一起吃个饭喝个酒就是进步了?我跟你讲,你还差得远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也只配处理车志尚那样的小罗罗!这都近半个月了,你还被关在这狗屁牢房里,毫无作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跟了你这么个废物!” 江如眠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颤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怒声道:“圣人之言无用,我能怎么办!” “怎么办?”莫念嗤笑一声,“圣人之言是给圣人读的,对经世致用没什么大用。我要你比奸臣还要奸佞,比无赖还没底线。我要你下手果决狠厉,也要你心系苍生社稷。我要你守正出奇,外圆内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自怨自艾!” 莫念的话深深地触动了他,他猛地僵住,许久,缓缓开口道:“告诉我,虎符现在在哪?” “你问哪一个?” “我需要的那个。” “杨府。” 江如眠微微眯眼,带着一丝狡黠:“我要见杨瑾。” “什么?” “请你,帮我把他带来。”江如眠斩钉截铁道。 莫念的眸中划过一丝疑惑,却也没有多问,转身离开了。 “阿莫。” “怎么了?” 江如眠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如果真的很后悔,这件事儿了了之后便离开吧。” 莫念的身躯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她的脚步微微停滞了一瞬,随即快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降入入缅的某种掠过一抹黯然。 三十五、各怀鬼胎 浓云蔽月,星空晦涩。 严廷忠静坐在书房,脑海里回忆起莫念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她说的没错,这虎符确实是个烫手的山芋。若是用的好,这次来的目的就达成了,若是用的不好,反而是惹祸上身。 他的眉头紧锁,思考了许久。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大人,你找我。”长庚站在门口,恭敬地说道。 严廷忠微微颔首:“你把虎符送到江入眠的宅子里,找个地方藏好。” 长庚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恢复平静。 “属下遵命。”他低声应道。 严廷忠抬头看了眼若隐若现的月亮,心中暗想,这件事儿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牢狱愈发阴冷,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杨瑾不禁皱了皱眉头眉头。 他走一间牢房门口,看到一张床铺摆放在角落里,其余的都是木板铺垫,上面堆放着枯枝败叶,还有一股腐朽的气息传来。 江如眠正坐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窗户外的一隅天光。 他急忙打开牢门,快步走了过去。 “永叔,你没事吧!” 江如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一直相信虎符不是你偷的,应该和那个严廷忠有关,他前几日就一直在求我父亲帮他们办事,被我父亲给严词拒绝了。现在就想了这么下作的招来害我们。”他双拳紧握,看着江如眠受伤的腿,心中充满愧疚。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杨将军怀疑我也是应该的。”江如眠淡淡地说道,双腿隐隐作痛。 杨瑾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三个小瓶子,递给他:“对了,莫念让我把这个捎给你。” 江如眠接过小瓷瓶,放到了一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虎符目前正在杨府。” “什么!你真的和虎符被偷有关!”杨瑾闻言,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件事儿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我要把风世英的儿子抓起来,风世英找默屋的人偷了虎符陷害我,可是默屋的人将虎符留在了杨府藏了一起来,拿出了一枚假的虎符交给了风世英。接着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些。”江如眠不急不慢地解释道。 杨瑾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紧咬牙关,双拳握的紧紧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如眠抬眸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淡淡一笑:“官场往来,黑白通吃,谁还不认得几个默屋刺客了?” “行吧,我相信你。”杨瑾蹲下身来,帮他涂抹伤口,“需要我做什么?” 江如眠的神色凝重了几分:“虎符在训练场左角落右数第三块地砖下,但你先拿出来藏好。可是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假虎符现在应该已经在我家里了。我需要你帮我稳住杨将军,让他不要步步紧逼。不久,风世英就会拿出假虎符来落实我的罪名。外行人看不出来门道,可杨将军一定能一眼认出真假。到时候你以怀疑他贼喊捉贼为由,去风府搜一圈,献上真虎符。” “默屋不是拿钱办事,不管是非吗。怎么这次却制了枚假虎符给风世英呢?”杨瑾迟疑地问道。 “这我也问过,据说是给的太少了。”江如眠脸上浮现出一丝调侃。 杨瑾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还真是黑心啊。” 江如眠不禁笑出了声:“好啦,你快回去吧,免得被人怀疑。” 杨瑾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刚走到拐角处就碰到了巡逻的小狱卒,狱卒一脸惊讶,慌忙掏出刀挡住了他的去路,厉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闯牢房。” 杨瑾皱了皱眉,刚要动手,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吵吵闹闹的在这儿干嘛!” 丁成礼从阴影中从了出来,怒容瞪向那个狱卒。 狱卒连忙收起刀,垂首站在一旁,恭敬地说道:“回大人的话,这个人擅闯牢房。” 丁成礼冷冷地瞥了杨瑾一眼,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把他揪出牢狱,喝道:“大胆刁民,还不快滚出去!” 随后默默向他使了个颜色,杨瑾心领神会,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走错了。”偷偷把钥匙塞进了丁成礼的袖口。 莫念在牢狱后的巷子里等候多时,一见到杨瑾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他都跟你说啥了?” 杨瑾压低声音,含混不清道:“他说药膏很好用,让我不要担心。” “就这?” “就这。” 莫念扯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道:“诶呀,你快说嘛!有什么是我这个内部人员听不得的。” “姑娘家家的,少管这些事。”杨瑾拽过衣袖,一溜烟地跑掉了。 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莫念莞尔一笑。 三十六、转机 光秃秃的树枝直指云霄,犹如一双双干枯老朽的手探向空中求救,阳光穿透层层云雾倾泻而下,映照在斑驳干枯的树叶上。 风世英正坐在院子里,身边放着一个酒葫芦,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郁郁不展。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莫念竟然知道自己派人偷虎符的事儿,或许是那个严廷忠授意她这么做的。 就在这时,仆人来报,严廷忠的小厮前来求见。 他的眉头拧巴起来,沉吟片刻后吩咐道:“让他进来吧。”随后连忙命人收起酒壶,回到正堂里正襟危坐。 长庚随着仆从走了进来,四处打量着风府的景色,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风府还真是奢华啊。” 仆从连忙恭敬地回应道:“大人过誉了,小小府院怎能比得过严府辉煌壮观。” 风世英一脸慈笑地望着长庚,缓缓问道:“不知道严大人此次是有什么吩咐吗?” 长庚散漫地拱了拱手:“我家大人说,您老是他的叔叔,论亲应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帮您一把,可是他身份特殊,实在不好出来。那江如眠不仅是您老的眼中钉,也被严阁老所不喜。眼下他派人查到虎符正在江宅中江如眠床榻之下的暗格里,您派人寻来治他的罪,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风世英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沉默良久,试探地问道:“你说,这虎符现在在江宅?” “风大人真是老糊涂了。我刚刚不是说了嘛,这件事儿严大人可是完全不知情啊。”长庚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风世英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连连说道:“原是我糊涂了,这种事儿严大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长庚看着他一脸的奸相,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风世英的脸色变幻不定,他的嘴角渐渐浮现出冷冽的微笑。他心想:“这件荒唐的事情终于就要结束了,成败在此一举!” 这时,风屹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一脸疑惑地看着端坐在正堂之上的风世英,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父亲,刚刚那位是······” 风世英听到他的声音,脸上冷冽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先前慈爱的模样,他缓缓走了下来,呵呵笑道:“一个仆从罢了。” 风屹狐疑地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恭敬地点了点头,并未再继续追问下去。 “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过几日就要科考了。”风世英关切地询问道,脸上尽是温暖之色。 “回禀父亲,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风屹恭敬地回答道,“只是······那件事真的没有问题吗?” 看着儿子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风世英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安心准备考试,一切交由爹爹解决,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害你,害我们风家!” 看他说的一脸决绝,风屹选择暂时相信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离开了正堂。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风府内的气氛显得异常压抑。 风世英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他不断地乞求风家的列祖列宗保佑自己明天一切顺利,可是心中却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次日,清晨。 雄鸡报晓三声,整个梁溪府都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光晕之下。 风世英早早地醒了过来,他神采奕奕地赶往府衙,一面派师爷去杨府报信。 杨栾父子正在训练场晨练,忽然听到有衙役前来通报。 杨瑾急忙走上前,凑到杨栾耳边低声说道:“父亲放心,就像我之前跟您老说过的,虎符现在非常安全,您大胆去吧。” 杨栾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低声骂道:“混账东西!你知道在哪还不赶紧拿出来!” 杨瑾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他吃痛地捂着屁股,委屈地说道:“你不是说相信我的嘛。” 杨栾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匆匆换了一身衣服便赶往江宅。 江宅内部一片寂静,宅门外乌压压的挤满了衙役,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从家中探出头来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望着江宅大门。 “不是说了不在我们这儿了嘛,你又来干嘛!”莫念一脸嫌弃地瞥了风世英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风世英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收到消息,杨少爷的玉佩就在你的府中。现在要进去搜查一下,烦劳姑娘。” 莫念遥遥地看到杨栾父子的身影,轻蔑一笑,淡淡地回应道:“既如此,就请便吧。”说罢一侧身,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风世英懒得再废话,他一挥手,一群捕快鱼贯而入。 杨栾信步走了进来,扬声问道:“府尹大人,闹这么一出又是想干什么?” “杨将军,我们收到密保,您要找的东西确实是被江如眠给藏了起来,现在就在这府宅之中。”风世英信誓旦旦地答道。 杨栾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之间后者冲他微微点头,于是心中顿时大定。随后转回头来说道:“既然府尹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咱们就再等等吧。” 捕快们行动迅速,将整座宅院翻了个底朝天。衣物被凌乱地扔在地上,桌椅板凳也纷纷被踢翻在地,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莫念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眼见这些人的动作愈发嚣张,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走上前来,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对着杨栾微微施礼道:“杨将军,您也是个体面人。我这宅子就因为一个无妄之罪而被拆成这样,若今日之事并不如府尹所愿,我该向何处伸冤?” “什么叫不如我所愿!”风世英远远的便听到这句话,心中暗暗骂道。面上却保持着平日的儒雅随和,插话道:“我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随了谁的心愿,只是希望事情尽快了解,也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杨栾摆了摆手,沉稳地答道:“姑娘放心,清者自清,我必然不会让你们平白受辱。” 莫念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莞尔笑道:“多谢大人。” 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只见严廷忠笑嘻嘻地打量着周遭被翻得破破烂烂的江宅,佯装纳罕道:“大清早的,这边在忙活些什么呢!” 说完便朝着杨栾走去,恭敬地行礼。 风世英刚要做解释,屋里忽然有人大喊道:“找到了!” 众人纷纷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厮捧着一枚紫檀木盒走向杨栾,盒子之内,一枚铜色的虎符安静地躺在那里,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三十七、从未丢失 严廷忠的心猛烈跳动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虎符。 风世英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的神情,一脸激动地说道:“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说着便伸手将虎符拿了起来,仔细观摩起来。 看着风世英的动作,杨瑾的心里不禁有些慌了神,他赶紧站了出来,拦住他说道:“府尹大人,请您把虎符交出来!” 风世英一愣,随即笑呵呵地把虎符递给杨栾,说道:“杨将军,现在东西已经找到,您也可以放心了。您放心,我保证这件事儿不会有人传出去!”说完,他还冲着严廷忠露出一抹笑容。 严廷忠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假装没有看见。 杨栾一脸凝重地接过虎符,仔细端详片刻,然后眼神复杂地看着风世英,沉吟片刻后说道:“这虎符······是假的。” 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万分。风世英更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假的?怎么可能?虎符不就在这里吗?”风世英慌张地说道。 杨瑾和莫念忽视一眼,冷哼一声,嘲讽地说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大明朝的虎符全都阳刻雕纹,而这枚虎符的眼睛连孔都没有,打眼一瞧就是个仿造的劣质品。” 莫念抿嘴一笑,一脸歉意地说道:“这虎符是我当时在京城里一个文玩店里买的,这次来到梁溪府便带来了,也算是留个念想,没想到给各位大人闹了这么大的乱子。” 风世英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阵郁闷,不知该如何辩解。 严廷忠感觉心脏被猛地一击,他的脸色铁青,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莫念,眼睛里射出两条毒蛇般的目光。 莫念浑然不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笑意盈盈,不卑不亢。 “杨将军,既然这一切都是误会,那江如眠······”莫念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杨栾,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府尹意下如何?”杨栾斜睨了风世英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风世英叫苦不迭,连忙应承道:“既然都是误会,我马上派人把他放出来。” 杨瑾见机插嘴道:“既然江大人没有犯错,是不是还应该官复原职?” 风世英一时语塞,他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不断地擦拭着,最终还是咬牙说道:“是是。” “还有,我这屋子被砸得破破烂烂的,很难说这不是故意的。”莫念指了指周围狼狈不堪的环境,一脸委屈地说道。 “修,这就派人修。”风世英脸色铁青。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杨栾说完便打算带着杨瑾转身离开。 “慢着!”严廷忠侧身挡在了他们前面,沉声说道,“晚辈还有一点要提醒将军。虽然江如眠是被冤枉的,可这虎符丢失确是事实,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杨栾的脚步一滞,眉毛微微皱了皱,一双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厉。 “虎符从未丢失。”杨瑾朗声说道。 “什么!”风世英一怔,心中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说,虎符从未离开过杨府。” 莫念悄悄凑到风世英的耳边,低语道:“没办法,对方出价二十万两,让我们把虎符还回去。”风世英一脸惊愕地望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莫念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严廷忠微微一愣,随即回复镇静:“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们好好看看真虎符长什么样子,也好让府尹了却了这桩闹剧。” 莫念看了他一眼,说道:“严大人真是休沐久了,愈发忘了规矩。这虎符是军中之物,岂能轻易示人。” “能不能看还轮不到你插嘴。”严廷忠毫不示弱地答道。 杨栾望向自己的儿子,杨瑾镇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杨栾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严大人执意如此,那便看看吧。” 众人来到杨府的训练场,翘首以盼。 严廷忠悄悄挪到莫念身边,低声问道:“你在搞什么鬼。” 莫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莞尔一笑:“严大人招手下都不查一下对方的背景吗?” 严廷忠一怔,一股被戏耍了的愤怒之火熊熊燃烧。他紧紧的攥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暗暗决定一会儿回去一定要找那个长庚问清楚。 杨谨按照江如眠的指示找到藏虎符的空地,一铲一铲地挖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虎符仍然不见踪影。 “到底在不在啊!”风世英焦急地问出了声。 杨瑾擦了擦汗,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再挖挖看,急什么。”莫念淡淡地说道。 不多时的功夫,铁锹触碰到一个硬块。 杨瑾用力一掀,铁盒子便从土里被挖了出来,打开一看,一枚金铜色的虎符正居其间。 杨栾父子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杨瑾把虎符拿了出来,在严廷忠的面前晃了几下,开心地解释道:“前几日杨府收到消息,会有人来偷盗虎符,便把它藏了起来。后来风世英来找我父亲说江如眠偷走了虎符,我父亲便将计就计,想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梁溪府的生活太过枯燥无聊了,我也是想找些乐子。”杨栾不厚道地嘿嘿一笑。 三十八、大白天下 严廷忠的脸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忍住了暴怒的冲动,干笑道:“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他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心里却是十分疑惑,那莫念和长庚到底是什么关系。 风世英一听此言,脸色涨红,心里又是懊恼又是后悔,他指着杨栾愤怒地喊道:“杨将军,你何故戏弄老夫!” 杨栾一脸无辜地摆摆手:“府尹大人,当初是你主动找上门来跟我说江如眠有偷盗虎符之嫌,我不过是顺从了你的意思,何来戏弄一说呢?话又说回来,府尹大人这般急切地咬定江如眠盗窃,莫非是别有所图?” “你······”风世英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脸憋闷的样子。 “好了!”莫念打圆场道,“既然虎符并未丢失,大家都皆大欢喜。风大人不如赶紧把江如眠放出来,这场闹剧也就散了。” 严廷忠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离去了。 风世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带着一众衙役愤愤地朝着监狱的地方去了。 “莫姑娘,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江如眠不日便会官复原职,你大可放心了。”杨瑾一脸温和的笑意。 莫念淡淡地笑了笑,回礼道:“多谢将军和公子,我先去找江如眠了。” 待莫念走后,杨栾一脸好奇地看着身旁的儿子,问道:“这虎符是你藏起来的?” 杨瑾摸了摸脑袋,答道:“诶呀老爹,这你就别问了。我之前听到了些风声,便率先把虎符给换个地方藏了起来。” “你这小子!”严廷忠一脚踹在了她的屁股上,气呼呼地走了。 团团白云像弹好的棉花,在空中上下漂浮着。 长庚在驿站里等候多时,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等待着严廷忠凯旋而归。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时辰,严廷忠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大人,情况如何!”他立刻迎了上去,行礼问道。 严廷忠微微眯眼,眼睛如镰刀般锋利,直勾勾地盯着他,沉声说道:“你给我的虎符是假的,真虎符从未离开过杨府。” “什么!”长庚惊讶地大叫一声,脸上满是惊慌之色,“这不可能!那虎符是我亲手从默屋一个刺客手里夺下来的!” 看着他的神色并未像是在说谎,严廷忠微微皱眉,沉默半晌后,缓缓开口道:“事已成定局,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大人,我······”长庚欲言又止。 严廷忠眉目冷凝,微微有些不悦地重复道:“下去。” “是。”长庚不甘不愿地退了出来。 牢狱内,江如眠正在和隔壁的犯人闲谈磨论。 突然,一阵喧哗之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只见丁成礼身后跟着一群青衣衙役走到他的牢房前。 “江如眠,经本府府尹查明,你与此次偷盗案毫无关系,即日起出狱并且官复原职。”丁成礼喜气洋洋地望着他。 江如眠微微一愣,没有反应。 “大人,大人。”丁成礼命人打开牢房,恭敬地把他扶了起来,“这段时间委屈您了,对了,莫姑娘还在门外等着呢。”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江如眠回过神来,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在丁成礼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刚一出监狱,莫念便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撞得江如眠一个踉跄。 “你没事吧!”莫念连忙小心翼翼地扶住他,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受伤的双腿。 江如眠不禁莞尔,调笑道:“托您老人家的福,还没死。” 莫念轻哼了一声,狠狠地捶了他一下,扭头就走。 “欸呦喂!你忍心这样对待一个伤员吗?”江如眠夸张地捂着自己的伤口,装模作样地哀嚎道。 莫念停下脚步,无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快跟上来。” 二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往家里走。 “让我猜猜,杨瑾提前把虎符给拿了出来,是吗?”江如眠笑吟吟地问道。 莫念点点头:“没办法啊,严廷忠出来横插一脚,以杨栾保管虎符不力为由将他一军。你当时怎么就没把他算进去呢。” “当时太心急了,没想周全。”江如眠叹息道。 “接下来你打算干嘛。”莫念冷不防地问道。 三十九、千钧一发 阳光恬静,微风轻柔,秋意渐浓。 科考大典按时开始,参加考试的学生陆续进场,在小吏的引导下纷纷入座。 风屹坐在第六排的隔间里,静静地拿出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考试开始!”随着一声高昂的声音响彻考场, 所有的考生纷纷安静下来,等待主考官分发试卷。 考场上一片寂静,唯有笔尖与纸张触碰时发出的蚕食般悉悉簌簌的声响。 风屹手握毛笔,静静思索着如何遣词造句。 就在这时,忽然堂外传来一阵骚动。 “何人在外喧闹?”主考官匆匆走到堂前。 只见大堂之外站着一群乌鸦鸦的衙役,手执武器,枕戈待旦。 他顿时警觉起来,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些衙役,喝道:“堂下何人,竟敢在考场喧哗,快些退去,若不然休怪本官严惩不贷。” 丁成礼一听此言,恭敬地走了上来,行礼道:“大人,我等是梁溪府的衙役。现考场内有一名考生正是本府所追捕的重案犯,还望通融。”说罢从怀里掏出法司衙门的通缉令递给他。 那主考官一脸狐疑地接过通缉令,仔细查看了一番。 看完之后对身后的其他陪考官低声私语一番之后,朗声回道:“既然是衙门捉拿的要犯,我等自然应当协助。只不过考场是肃穆之地,有关系着众多学子的前程,实在不能放你们进去。” “那就请大人帮我们把人带出来吧。” 主考官慎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旁边的几个同僚交代了几句。 那几人纷纷领命而去。 风屹正在快笔疾书地答着考卷,忽觉几位陪考官在向自己靠近,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在众位考官的陪同下走出考场,只见屋外一众衙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心下暗叫不妙。 丁成礼笑眯眯地问道:“风公子,怎么样,我等来得还算及时吧。” 两位衙役在他的命令下快步走上前去,将风屹铐了起来。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脸色煞白地望向天空。许久,低声叹息道:“秋风凉薄。” 丁成礼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冷喝一声:“带走!” “是!” 风屹在众位衙役的推推搡搡之下朝着法司衙门走去。 已近晌午,法司衙门的门口却挤满了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听说了吗,那个徐光启的案子有定论了。” “真的吗?” “据说是那个府尹家的小公子杀的,可怜了那尚乐章,白白做了三年的牢。” “话说这个江推官还真有本事,之前把车志尚斗死了,现在还能把府尹的儿子拉下马,不愧是从京城来的。” “害!还不是上面有人,不然他哪敢这样做。” ······ 就在众人议论不停的时候,风屹被推倒在法司衙门的大堂之中。 江如眠和莫念等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风屹刚一被带上来,江如眠立刻拍响了惊堂木,冷声道:“大胆风屹,现在人证物证具在,你对杀害徐光启一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风屹抬眸,视线直直地对上面无表情的江如眠,知晓自己今日恐怕是逃脱不掉了。他苦涩一笑,说道:“说来你也不会信,徐光启确实不是我所杀。” “什么!”底下一片骚动,众人均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江如眠却不动声色,他扬声说道:“你虽然不是直接凶手,却与徐光启的死有着直接关系。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速速从实招来!” 风屹却紧咬嘴唇,垂头不语。任由众人纷纷猜测,谣传纷纷却无动于衷。 “风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莫念急切地喊道。 “对啊对啊,快招了吧!”众人纷纷附和道。 风屹却依旧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丁成礼焦急地望着他,手上拿着刑具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江如眠见他执拗不肯说,只得下令道:“来人,把那王二押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衙役架着一个瘦弱的书堂走上大堂,他双眼含泪,哭着哀求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江如眠眉头一皱,沉声呵斥道:“那日我去风府找风屹,是你主动站出来说手绳丢失的事儿露出了马脚,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情!” 那王二跪倒在地,看了眼身旁垂头不语的风屹,连连磕头哭喊道:“真是冤枉啊大人!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哼!那我帮你好好想想。”说罢,江如眠对着两个衙役挥了挥手。 两人会意,举起手中的刑棍便往王二的屁股上招呼,“啪啪”几下,打得他皮开肉绽。 王二撕心裂肺地惨嚎起来,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不断抽搐,眼睛里流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滴滴滑落。 他强忍着身体传来的疼痛,颤抖地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四十、沉冤得雪 “给我狠狠的打!”江如眠厉声喝道。 “够了!”风屹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我说。” 众位衙役闻言,手中的刑棍立刻停顿住。 风屹低垂着头,哑着嗓子说道:“那一日,徐光启在诗词大赛中获胜,大败尚乐章,我俩都很高兴,便去酒楼喝酒庆祝。酒后我们为了寻求刺激,偷偷溜回书院打算扮鬼吓一吓院长。可是,我们俩却无意间撞到了苪逊和院长夫人偷情,二人还合谋要杀了院长。我们被苪逊发现了,便逃进学堂。我先跳出窗外,为了求生,我······我把他······留在了学堂里。”说到这里,风屹痛苦地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震惊。 “然后,你将窗户挡死,把他留给了凶手。”江如眠阴沉着脸说道。 风屹表情扭曲地点点头:“他不断地拍打着窗户叫我救他,可是,可是我当时怕极了,我怕被苪逊发现,我还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能就这么死去!”他的目光扫视着众人,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懦夫!” “没错!” ······ 众人义愤填膺地骂道。 江如眠顿了顿,扬声道:“丁成礼,速速去捉拿苪逊!” “是!” 西溪书院,一片祥和。 苪逊自知道风屹时便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丁成礼和莫念分头行动,丁成礼带人去西溪书院捉拿苪逊,而莫念则通知各个辖口和渡口加强管控,势必要捉住苪逊。 丁成礼匆匆赶往西溪书院,却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那苪逊戴上早已准备好的斗笠和假胡子,一身农夫打扮,混在出城的人群之中。 辖口一人一检查,进度十分缓慢。 他的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耐心地等待着。 就在这时,前面出现了骚动。 “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吗,还不快滚开!”长庚一把推开守城的官兵。 那个官兵立刻拔出佩剑指向他,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阻挠本官办公!” “怎么回事?”严廷忠一脸阴郁地拉开帘子。 那个官兵见状,收起了剑,回道:“大人,我们收到了上面的命令,要严加检查每一个出城的人,还望大人通融。” 严廷忠本就因为这次任务没有完成而窝了一股火,见这官兵如此阻挠,心头怒气腾升,他厉声问道:“哼,本官出城还要向你禀报?” “这······”那顿时语塞,官兵犹犹豫豫地往后退。 “大人这么急着走吗?”莫念姗姗走来,笑意盈盈地瞥了眼一旁的长庚。长庚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她身后跟着几个衙役,各个警戒地望着四周。 严廷忠不悦地回道:“我这一走,你以为江如眠能留你到什么时候。” “检查。”莫念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 莫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低声说道:“愿赌服输,大人不要在我面前耍小孩子脾气了。” 严廷忠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掀开帘子。 莫念随意地往里一瞥,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吩咐官兵放行。 二人在前面推拉,苪逊终于隐忍不住,准备换个城门出城。便下意识地拉低斗笠,转身往后走。 就是这一举动引起了一个衙役的注意,他立刻跟了上去。 “站住!”那衙役大喝一声。 苪逊见状,撒腿就跑。 正巧碰上带队前来的丁成礼,丁成礼迅速追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摁倒在地,手中的剑背重重地砸向他的背脊。 “哎呦!” 背脊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他呲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响,只能死死地压抑着。 莫念恶狠狠地踢了他几脚:“抓你怎么就那么费劲呢!”随后命人把他带了回去。 经过查证,风屹所言句句属实。苪逊便是杀害徐光启的凶手,也是毒死院长的真凶。自此一案,风家名誉扫地,成为了众矢之的。风屹为众位书生所不齿,退出了科考。 案件刚刚了解,江如眠便命人速速释放尚乐章出狱。 秋雨霏霏,雾色朦胧。 尚乐章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出狱,他抬头看向天际,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浑浊的眼眶中闪烁着晶莹,心中百感交杂。 杨瑾刚刚从练兵场回府,刚一走进卧房,就觉得不对劲。 忽然一个人影闪过,他连忙侧身躲避,猛地抓住那人的手臂,将其按在墙上。 “是你!” 莫念讪讪地笑了笑:“你比我想象的厉害多了。” “我就说你不是一般人。江如眠说的那个默屋刺客不会是你吧。”杨瑾松开手,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她。 莫念默默点了点头。 二人并排坐在书桌上,分享着一壶酒。 晚风轻拂,烛芯摇曳。 莫念轻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上面已经决定出兵滇南了,看来你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杨瑾的脸上露出一丝狂热之色,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激动地说道:“你就等着瞧吧,我将成为我大明朝新一代的蓝玉!” “小朋友,我看好你呦。”莫念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时候我一定把那里各式特色点心都带回来给你。” 莫念微微垂下了头,手指不由得紧扣桌面。她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我马上就要回京了,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听到这话,杨瑾微微一怔:“你这么快就要走啦?” “我任务完成了,自然就该回去了。”说到这里,莫念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根黑色的签子,上面鎏金镶刻默屋的符号。 “这是······”杨瑾疑惑地接过签子。 莫念解释道:“众人皆知默屋有红白两类签,却不知道还有这种黑签,典型的人情签,不分事别,有求必应,而且不额外收费哦。”说罢,她狡黠地朝着杨瑾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看来你的级别不低啊。”杨瑾闻言迅速将签子收于怀中。 莫念耸耸肩,不置可否。 “拿着它,到京城的荆钗坊,他们就会带你来见我了。” “这······永叔他知道吗?”杨瑾试探地问道。 “知道什么?” “你马上就要走了。” 莫念眸中闪过一抹黯然:“这么好的氛围,聊外人干什么。”她佯装不屑地撇撇嘴。 屋外一轮圆月高挂,洒落清冷的银辉。 烛光映照出二人的剪影,在窗台投射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四十一,是时候离开了 午时,风府。 秋风飒飒,门可罗雀,一片萧条。 江如眠和风世英相对而坐,风世英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远方的山峦之上。 江如眠率先打破沉默,他淡淡然地问道:“不知府尹大人今日找我有何贵干?” 风世英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依旧望着山峦,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这一局你算是赢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了个囚徒便这般与我作对,值得吗?” 江如眠的神情一僵,他微微笑了笑:“他不是囚徒,是个书生,是因为你们的一己私利而误了今年科考的书生。” 风世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尽显疲惫。 “再说了,入而为官者,为国为民。我身为推官,怎么能对冤案置之不理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风世英,语调不急不慢。 风世英干笑一声,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笑道:“后生啊,我也提醒你一句,在这官场要和光同尘。” 江如眠轻轻点点头。 二人又陷入到沉默之中。 “大人,既然我们已经走到这个份上,我还想问一句,你那日在碧苑轩说的要向严阁老举荐我,此话还算数吗?”江如眠直视着他问道。 风世英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他抬起头来望着他,说道:“本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非也非也。”江如眠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说道,“大人,与其和一个仇人做同僚,不如把他送的远远的,眼不见为敬。更何况,你现在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闻言如此,风世英的眼中露出一丝怒火,但转瞬即逝。 “凭你一个小小的推官,还敢威胁我!”他冷哼一声,呵斥道。 江如眠摇摇头,淡淡地说道:“你以为虎符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又被送回了杨府。”说罢,他神色平静地盯着风世英,眼眸中透着浓浓的玩味。 风世英心房一颤,默不作声。 江如眠满意地笑了笑,凑到他的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可是忘了,我因何来到此地?” 风世英的心中咯噔一跳,脸上浮现出一丝慌张之色,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变得煞白。 “你究竟······不不不,你和默屋什么关系,不对,你······”他的声音颤抖,说话语无伦次。 “瞧瞧把我们大人给吓的。”江如眠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留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可不多了呦。”说罢,他转身径自离开了。 独留下风世英一人在风中凌乱,他不住地猜想:江如眠是否在京城有更大的靠山,不然按严升的性子早就把他给杀了。而默屋是否也和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再往深处想,自己此番的嫁祸行为是否早就传到了上面······ 一念及此,他紧张兮兮地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猛灌了自己几口水,企图压制住内心的惶恐。 老李茶铺,茶香四溢,如世外桃源般隔绝了一切的喧嚣。 莫念怔怔地坐在靠栅栏的位置,茫然地望向街边,她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忧伤,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李楚将刚泡好的茶水放在她的面前,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 “少主,请问有何吩咐吗?” 听见有人唤她,莫念收起自己游移的思绪,回过神来:“你们在此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打算何时离开?” “这······江如眠是否晋升尚未清楚。”李楚犹疑地摇了摇头。 莫念无奈地抿了抿嘴:“这是他自己的事儿了,与我们无关。” 李楚若有所思地望向她,沉默半晌,犹豫地说道:“少主,实不相瞒,我刚刚在这里打好了底子,人脉和暗线刚刚布上就要离开,这······”他的声音顿了顿,“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莫念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柔声说道:“你要是能留下来扩大默屋的势力范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李楚嘿嘿一笑,憨厚地摸了摸脑袋。 “长庚已经随着严廷忠回京了,我也必须要赶回去,免得他再搞出什么乱子。梁溪府这边就摆脱你了。”莫念说道。 “少主请放心。只是,我有一件事情不明,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这有什么,但说无妨。” 李楚沉吟了一下,道:“那个长庚既然跟你有仇,为何不直接杀了你?” 莫念笑了笑,眸中带着几分复杂之色:“他是个疯子却也从不滥杀无辜,总是坚持着自己什么所谓的等价原则,恩仇分明。我们俩之间的仇还不至于让他杀了我,更何况我阿父对他有知遇之恩。不过,他的存在始终是个麻烦。” “原来······如此。”李楚讪讪地笑道。 “既然你要留在这里,那我就先走喽。”莫念莞尔一笑。 “好的好的,少主多多保重。”李楚连忙答应,起身扶她坐上马车。 夕阳西下,莫念眷恋地回望了一眼这座城镇,心中不免浮现出一丝苦涩。她深吸一口气,利落地放下帘子,不再回头。 四十二、回京 一抹殷红的夕阳挂在天边,将朵朵白云映射的如火焰般嫣红。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又走进了那家玉石坊。二人曾经一起来这里查案,莫念还看中了这里的一条玛瑙手串。 掌柜的看到了他,笑呵呵地迎合上去,谄媚地笑道:“哎呦,江大人,您真是好久没来了。” 江如眠微微点了点头,扫视了一周问道:“掌柜的,之前我们看的那串戈壁玛瑙还在吗?” “这······”掌柜的迟疑了一下,神情略显尴尬,“那串玛瑙被洛老爷买走了,说是给他的小女儿当嫁妆。” 江如眠闻言不禁失望地喃喃道:“原来如此。” “大人,我这儿还有别的上等玉石,您要不要再转转?”掌柜的讨好般地问道。 “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江如眠转身朝着老李茶铺走去。 已近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一片血红。 茶铺内的客人已经渐渐散尽,只剩下李楚正在收拾东西。 “江大人,你怎么来了?”李楚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江如眠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走上前去:“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莫念了,你能联系上她吗?” 李楚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你们俩······怎么会好久未见呢?” 江如眠的表情有些怪异,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叹息一声,缓缓地坐在椅子上,低声说道:“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自从徐光启那件案子办结之后我们就再未见过。” 李楚恍然大悟,他摸了摸脑袋,说道:“她已经离开了呀。” “什么!”江如眠猛地站了起来,双目紧张地盯着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冷冽的寒意。 李楚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她已经回京了,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了吧。” “就这般不告而别?”江如眠的眼眶变得通红,语气也有些颤抖。 李楚叹了口气,安慰道:“大人,你也不必再去追了,这样的结局对你们二人来说都好。” 江如眠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样的结局······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李楚轻咳一声:“大人不必介怀,我们家姑娘经常这样不告而别,习惯就好。我们茶铺要关门了,我家夫人还在家等我,你先回去吧。” 月华似练,洒落在地面上,映照着江如眠那孤寂落寞的背影。 李楚心中隐隐有些不忍,他叹息一声:“少主又多了一笔风流债啊。” 莫念回到京城,整个默屋上下喜气洋洋,莫禹特意为她举办了一场宴席,为她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 莫禹将莫念叫道院落之中,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低声说道:“念儿呀,这次回来怎么郁郁寡欢的,是江如眠那个臭小子惹你生气了吗?” 莫念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摇着莫禹的手撒娇道:“阿父,跟他没关系啦。只是我单单处理梁溪府那一处的事务就够焦头烂额的了,真不知道你和哥哥平常是怎样过的。” 莫禹的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爱抚地摸了摸莫念的头,语重心长道:“念儿,你在梁溪府这些日子表现得很好。只是,有些事儿不能操之过急,如果你觉得跟一个人不舒服,就要及时止损,离他远远的······” “我都说跟他没关系了。”莫念打断他的话,俏脸中泛着一丝红晕。 “那就好,那就好啊!”莫禹哈哈一笑,拍着莫念的肩膀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修养修养。” 屋内觥筹交错,众人把酒言欢,热闹非凡。 杨柳青,院落。 户外带着丝丝寒意,一阵风拂过,吹起莫念乌黑的秀发。她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身躯。 这时,一件温暖的狐裘大衣罩在了她的身上,熟悉的味道传入鼻尖,莫念微微一怔,转身望向身后的莫瑾,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穿这么少,当心风寒。”莫瑾柔声责备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无聊。”莫念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调皮地望着他。 莫瑾浅浅一笑:“才不是,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我过得有多潇洒、多安逸。” 莫念闻言撇撇嘴,不满地抱怨道:“哼,看来这个家是容不下我了。” 莫念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淡然一笑:“这出去历练了一趟,别的没学会,脾气倒是长了不少。你瞅瞅你,干干巴巴的,那梁溪府还真不是个养人的地方。” “那你可得给我好好补补。”莫念嘿嘿一笑。 “我听说长庚回来了,他竟然还活着?”莫瑾突然开口问道。 莫念一听此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看,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想吧!他确实还活着,不过毁了半张脸。” 莫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沉默良久之后,轻声问道:“他没找你麻烦吧。” “你说呢。不找我麻烦那还是他嘛。”莫念耸耸肩,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接着便把虎符失窃一案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莫瑾不禁皱眉道:“他现在在严廷忠麾下办事,留着是个祸患。” “那便是你的事儿了,阿父说了让我好好休养,不能掺和这些烂摊子。”莫念轻松地摆摆手。 “你呀。”莫瑾重重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扭头就逃。 “混蛋,你站住!”莫念快步追了上去,二人在院中闹成一团,笑声不绝于耳。 四十三、晋升 滇南战乱反反复复,变化无常,朝廷求和之声一直未停歇。 夜深人静,一抹皎洁的月光照射在庭院之中,一阵凉风袭来,让莫瑾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听说你找我?”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庭院之中的宁静。 莫瑾紧了紧自己的衣襟,揶揄道:“你呀,怎么从来不从门进。” 长庚闻言轻笑一声,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到了他的身旁。 “什么事吗?”长庚随意的问道。 莫瑾沉吟片刻,郑重地说道:“你我好友一场,于公于私我都要提醒你一句,严廷忠并非善主。” “就这?”长庚挑了挑眉,不屑地问道。 “你自己珍重。”说罢,莫瑾转身便欲离去。 长庚急忙伸出手臂拦住他,沉声说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想得美,我只是觉得我默屋的刺客将来如果折在严廷忠的手里,未免过于可惜了。”莫瑾轻描淡写地说道。 “莫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也重新培养了许多新人吗,你们兄妹俩就是一丘之貉!枉我回来之后还挂念着你,想不到是我错付了。”他的声音陡然提高,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莫瑾的眼神闪烁,但最终还是坚定地看着长庚,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刺客,仅此而已。”说罢,他便迈步离去。 “你······”长庚气极,一拳重重地砸向石桌,桌子应声而碎。 月光萧索,庭院寂静一片。 初冬时节,树枝在风中摇晃,犹如皮鞭在空中抽打着。 莫念正在荆钗坊对账,暖暖的炉火在炭盆里燃烧着,将整间屋子包裹其中。 这时,一个仆从打扮的人从外面一闪而入,低声说道:“少主,江如眠晋为幽州按察佥事,腊月一过就上任了。” 莫念心头一跳,手中的毛笔一顿,随即恢复平静,继续对账。“哦?那他这段空窗期在干嘛。” “不清楚,不过已经收拾行李离开梁溪府了。” “知道了。”莫念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那人却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莫念。 莫念皱了皱眉,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眼前人:“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没事儿。”那人连连摆手。 “那怎么还不走。” “少,少主。我们都觉得那个小官吏配不上你,你不必为他的事儿烦心。” 莫念微微一愣,试探地问道:“你们是不是那我对此事的反应赌钱了?” 那人的目光躲闪,赔笑道:“没有,肯定没有!” “那还不快滚!”莫念抄起手边的账簿便扔向那人,怒斥道。 那人急忙接住,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连连告罪,匆匆离去。 待那人离去,莫念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失落,她叹息一声,将毛笔搁在砚台之中,轻轻擦拭着手上的墨迹。 严廷忠刚刚回府,便听到门房说那位莫念姑娘正在书房里等候。 他急匆匆地走了进去,看到莫念正在摆弄那个博山香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制清香。 “你怎么来了。”他挥手命一众仆人退下,心中警铃大响。 “莫念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奉承道:“不愧是严府,你这熏香一闻就很贵。” “是你买不起的那种。”严廷忠毫不客气地怼道。 “你今日来,是想告诉我那个虎符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吗?”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起茶来。 莫念故作神秘地摆摆手:“虎符真真假假,失而复得。主要是因为我太过机敏聪慧、富有远见,当之无愧的默屋少主。” 严廷忠闻言微微一怔,揶揄道:“我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莫念轻笑一声,丝毫不介意严廷忠的话语,继续说道:“我今日前来,就是想谢谢你。严大人如此不计前嫌,愿意提拔那个小小的推官。” 严廷忠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不解道:“那个小小的推官到底哪里吸引你了。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样貌谋略,我都甩了他整整一条街。你是不是在那个默屋呆久了,没见过好男人啊。” 莫念闻言,忍俊不禁。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客观的讲,以你的官场影响力和我的情报系统,我们一定会成为叱咤官场的最佳搭档。” “那你······”严廷忠的目光一亮。 “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绝不做妾。更何况你家那位是前兵部尚书之女,我哪里惹得起。”莫念故作惋惜地望着他。 “这世间还有你不敢惹的人?”严廷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目光灼热地盯着她。 莫念嘿嘿一笑,凑到他的耳边,低语道:“我今日前来可是给你带了好东西来的。” 四十四、怎么又是你? 她的声音柔软悦耳,像一阵春风吹过他的耳畔。 “哦?你能带什么好东西。”严廷忠的脸色变得温暖起来,心中涌起一股期待感。 莫念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递给他:“呐,都察院御史谭斯要弹劾你贪污了幽州河道修缮款,这可是弹劾书。” 严廷忠不在意地接过密函,随意地浏览一番,不屑道:“笑话,要弹劾我的人不计其数,最后都被压下去了,这算什么。” 莫念见状,不由得莞尔一笑:“若是以往也就算了。可今年国库虚空,再加上滇南陷入僵局,那就是个钱窟窿。朝廷正是急着用钱的时候,忽然出来这么一本奏疏,你猜皇上会怎么想?” 严廷忠闻言,面色微微变化,沉默不语。 莫念煞有介事地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严阁老自然是手眼通天,可以把这封奏疏搁置不管。可问题难就难在,高克恭现在圣恩正浓,而奏疏现在已经落在他的手上······” 严廷忠听罢,不由得心中大骇,急忙将密函倒扣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 “那我可是帮了你个大忙,咱俩的事儿也算是扯平了。”莫念笑眯眯地问道。 “咱俩的什么事儿?”严廷忠皱眉道。 莫念讪讪一笑:“诶呀,就是在梁溪府的时候,打断你说服杨栾的计划。” 严廷忠恍然,轻笑一声:“就这?” “就这。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啦。”莫念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转身准备离去。 长庚听从严廷忠的吩咐出门送送她,只见他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目光凌厉地盯着她。 莫念见状,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好久不见,我听我哥哥说你们俩已经见过啦?” 长庚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我哥哥你懂的,口是心非的家伙。”莫念八卦地撞了撞他的手肘。 “快走!”长庚不耐烦地抓其她的衣袖就往大门方向走去。 “松手!没礼貌的家伙!”莫念被他拽得踉跄几步,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长庚把她送到门口,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胡胜目睹了这一切,犹疑地问道:“他便是长庚?” 莫念没好气地白了长庚的背影一眼,愤愤道:“除了他,还有谁这样。” “少主,恕我多嘴,咱们何必来讨这个没趣儿呢?”胡胜苦口婆心地劝说。 莫念一改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目光深邃如深渊,她淡淡地问道:“你现在能扳倒他吗?” “这······严家父子现在如日中天,树大根深,恐怕难办。”胡胜摇头叹息,心中也是十分郁闷。 “不是难办,而是以我们的能力根本没有这种可能。”莫念摇了摇头,目光闪烁着寒芒,“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极其忍耐,等待他自己露出马脚。”她抬起头来,仰视着蔚蓝的天空,目光坚定。 “是。” 明媚的阳光洒在二人的身上,驱赶走冬日的肃杀,带来点点暖意。 主仆二人回到荆钗坊,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店面口,一袭青衣,风姿卓越,宛如谪仙降临尘间。 “江如眠!”二人异口同声道。 江如眠转过身来,目光温柔似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请问,你们这里还招长工吗?” “什么?”莫念倒吸一口冷气,一脸惊愕地望着他,心中暗暗腹诽这家伙的脑袋不会是被驴给踢了吧。 胡胜的表情也不比她好看到哪去,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江如眠不禁莞尔:“我们只说好事成之后你便回京,却没说我不能来找你呀。”他的眸中漾着一池春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莫念。 莫念警觉地打量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这儿工钱很低的呦。” “好。”江如眠笑意更浓。 “每月一两银子,每日辰时起来洒扫庭除,全月无休,晚膳十分点账清算。”莫念伸出三根手指头,认真道,“一日三餐,包吃包住,可否?” 江如眠一愣,问道:“掌柜的,是所有人都这般条件,还是只有我这样?” “只有你。”莫念狡黠一笑,“不同意就算喽。胡胜,送客!”莫念说罢就越过他径直走入店中。 “答应答应!哪件房是我的!”江如眠急忙拿起行李跟了进去。 “这······闹得是哪出啊?”胡胜一脸迷茫地望着那两道背影,喃喃自语道。 四十五、转机 书房里的炉火烧得正旺,火苗噼啪作响。 高克恭正端坐在书桌前翻阅奏疏,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涌动。本来想借着谭斯的奏疏好好参那严廷忠一本,谁知他竟然早有准备,将自己摘得是干干净净,反倒是自己被他给摆了一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谁啊?”高克恭淡漠地问道。 “叫江如眠,自称是您的学生。” “哦?带他进来。”高克恭挑了挑眉头,随即将笔搁置在一旁,整理了一下仪表。 江如眠一袭青衣素裹,一张俊美的面孔在冷气中显得有些苍白,可那双眼睛却异常坚毅。 看到高克恭的刹那,江如眠微微躬身:“学生江如眠叩见大人。” “永叔啊,许久未见,你过得怎么样?”高克恭温和地打量着他,眸底掠过一丝惊艳之色。 江如眠微微垂眸,恭敬回答道:“学生一切安好。这两日官职调动,学生想着借此机会来拜访一下老师,顺便半点私事。” “好啊,我听说你晋升了,果然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啊。”高克恭赞赏地望着他。 “老师有所不知,这晋升不过是运气使然。”说罢,江如眠便将在梁溪府发生的事情告诉高克恭,重点讲的便是严廷忠和风尚英借用虎符一案陷害自己并且控制杨栾,略去了莫念的故事。 高克恭听后微微点头,缓缓开口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梁溪府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好在最后一切顺利,严党等人并未得逞。”江如眠微微颔首。 “你做得很好。”高克恭赞叹道。 “老师谬赞了,不过是侥幸罢了。” 高克恭此时心生一计,江如眠经过此次在梁溪府的锻炼更加稔熟官道,不如好好加以利用,让他留在地方掣肘严党一脉。 他试探性地询问道:“你本为翰林编修,无论是圣人理论还是致仕学问都十分精通,担任幽州按察佥事还是委屈了些。” 江如眠微微颔首,诚恳地说道:“学生一路走来多谢老师的提携与教诲,毫无怨言。” 高克恭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微微笑道:“好孩子,天水按察佥事尚有空缺,你好好把握。”说罢,起身拍了拍江如眠的肩膀,转身离去。 江如眠站起身来目送他远去,眸底掠过一丝深沉的光芒。 天水,不正是周子羡担任知府的省吗?想及此处,他心底既有些抗拒,还有些许期盼。 荆钗坊,弦月高挂,繁星满布。 莫念正躺在榻上看着星星散发着朦胧的光辉,一脸惬意。 见江如眠偷偷摸摸地回到房间,她不禁有些疑惑,扬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如眠脚步一滞,神色略微有些尴尬。 莫念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觉得奇怪:“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你觉得天水这个地方怎么样?”江如眠突然问道。 莫念一怔,心中隐约猜测出了几分。她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波澜,故作镇定道:“不错啊,上风上水的好地方。” “周子羡在那里做知府。”江如眠的语气不见波澜。 “那又怎样?”莫念不以为意地问道。 江如眠看着天边的星辰,嘴角勾出一抹无奈的弧度,淡淡说道:“他乡遇故知,也算是喜事一桩吧。” 莫念轻笑不语。 乌云遮住朗月,星辉暗淡下来。 屋檐下,冷风刮过,一片萧瑟。 莫念裹紧了披风,漫不经心道:“听说龙华寺的佛祖都很灵验的,高僧云集,你明日陪我去凑个热闹吗?” “好。” 翌日,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大地,穿越山峦,给山林镀上了一层金光。 莫念和江如眠二人来到龙华寺,大殿之内供奉着许多佛祖,香客来来往往,香火鼎盛,气氛庄严肃穆。 “欸。”一位香客碰了碰身旁的人,低语道,“那不是荆钗坊的掌柜的吗,好久没见过她了。” “还真是,听说她流连于达官贵族之间,明里卖珠宝,暗里······”说罢他猥琐地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朝着莫念瞟了几眼。 “哎呦喂,别瞎说。你不怕严阁老的儿子砍了你的头啊。”旁边的人急忙制止他。 “怕什么,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下流货。”那人不屑地撇撇嘴。 江如眠听到了二人的窃窃私语,不禁皱起了眉头。 莫念察觉到了他的不悦,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语道:“不必与那些小人争一时口舌之利。” “好。”江如眠点点头。 “能动手就不要吵吵。”莫念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啊?” “那,这件事儿就交给你喽。给我好好教训那个家伙。”莫念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一脸坏笑。 江如眠不禁莞尔,点点头,应允了。 江如眠一把抓住那个男子的耳朵,狠狠拧了拧,痛的他鬼哭狼嚎,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大骂:“你谁啊!快放开我!” 江如眠扯着那人的耳朵把他逼到大殿后的墙角,朝着他肚子狠狠揍了两拳。 那人吃痛,顿时弯下腰来,捂着肚子,疼得直哼唧。 “你,你······”他指着江如眠,说不出话来。 “刚刚诋毁我们家小姐的话,还敢说吗?”江如眠一脸冷厉,恶狠狠地盯着那人。 那人吓得面色惨白,急忙摇头:“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我们家小姐的事就是严大人的事,你要是把刚刚的对话传出去······”江如眠阴森森地盯着他的眼睛,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刚刚什么都没发生!”那人急忙配合道。 “还不快滚!”江如眠恶狠狠地喝道。 那人闻言急忙爬起来,灰溜溜地逃窜而去。 莫念躲在角落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殿一片肃穆,莫念和江如眠并肩而立,一位僧人向他们缓缓走来。 “二位缘主上香所求何事?”他和善地问道。 莫念拱手行礼:“我们有一位好友正在边境作战,这次前来是想为他求个平安。” “缘主的好友保家卫国,自会平安无恙的。”那位僧人微微颔首,随后从身后的竹筒之中取出一炷香递给她。 “多谢。”莫念接过那炷香,虔诚地跪拜三下,才将香插入香炉。 青烟袅袅,檀香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二人沿着青石小路慢慢下山,青翠的树枝在寒风中飘荡。 “你也没有我想的那么书生气,还敢冒充严府的人。”莫念轻笑道。 “做小姐的打手,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江如眠淡然说道。 莫念微微一愣,脸色泛起一抹绯红,随即揶揄道:“我想现在的你应该能够应付得了天水那帮严党了。” “嗯?”江如眠眼眸微垂,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开玩笑的啦。”莫念吐吐舌头,俏皮地眨眨眼,“反正打败无赖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们更无赖,更没有底线。” 江如眠闻言莞尔,他的笑容犹如冰雪消融般,灿若骄阳,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视线。 莫念看到他的笑容不禁失了神,她微微偏着脑袋,痴痴地望着江如眠。 “在想什么呢?”江如眠看着呆呆的莫念,微微挑起眉毛,笑意更浓。 “没,没什么。”莫念猛地惊醒,慌忙收回目光,脸蛋涨红,“我,我在想不知道杨瑾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那么骁勇善战,一定会安全回来的。”江如眠温柔地安慰道,语气坚毅。 四十六、战局已定 滇南战场,硝烟四起,双方胶着不定。粮草告急,明军陷入苦战。 夕阳西下,血色的残阳染红了半个天际,将这座大山映衬得如同一尊巨人般雄伟。 杨栾站在山巅极目远望,面色凝重,他清楚地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他抬起头来,望着那一轮夕阳,眼中闪过一抹坚毅之色。 军营之内,杨瑾正在列兵布阵。他神色肃穆,久经沙场的生活让他的眼眸如同猎豹般犀利,令人望而生畏。 铮铮铁甲发出冰冷的朔光,刀枪在空中舞动,发出刺耳的响声。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山坡,炊烟徐徐升起的敌方大营。按照计划,杨栾率小股部队率先攻营,佯装大败后将敌军引入山谷。杨瑾率其余大军自山峦南、北两侧埋伏,准备左右包抄。 “呜~~”一阵号角鸣响。 杨栾身先士卒,率领小股部队孤军直入。 “杀!” 一个个士兵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呐喊着冲向敌方的营寨,他们的眼睛通红,如同被激怒的野兽。 “嗖嗖嗖嗖嗖嗖······” 破空声不绝于耳,密集的箭雨划破天幕。 敌军早有准备,与兵营前列阵以待,等待着最后的厮杀。 箭矢如蝗虫般射来,一个个士兵倒在敌军的弓箭之下,血雾弥漫,惨叫声不绝于耳。可骑兵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愈战愈勇,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杀气腾腾。顷刻之间,残肢横飞,尸体遍地。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杨栾目光冰冷,骑乘在战马之上,手中的长枪舞动得如同一条蛟龙,所过之处,敌军士兵尽皆倒下。 敌军将领刘冉站立在垛口之上,望着杨栾的战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脸色阴沉,一张脸如同覆盖了千年的寒霜,令人不敢逼视。 “拿弓来。”他冷漠地命令道。 亲卫连忙从腰囊里取出一把弓箭递到他的手中。 刘冉握紧手中的弓,搭箭拉弓,瞄准了远处的杨栾。 “咻!” 弓弦响动,一支箭矢呼啸着冲向杨栾,他心中一惊,连忙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抵挡,可还是慢了一步。 一枚箭矢深深钉入了他的胸膛,箭矢穿透皮肉,箭尾还在不停颤抖。 “噗呲!” 鲜血迸溅而出。 杨栾闷哼一声,摔下马来。周围的敌军蜂拥而上,高举着手中的长刀向他砍去。 “将军!”副将李沐大叫不妙,急忙骑马冲了过去。 可太迟了,他们根本无法靠近杨栾。 杨栾吃力地阻挡,兵刃不断地刺入他的胸膛、腹部、背脊、鲜血如注般喷洒而出。 他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无力地躺倒在地,眼眸渐渐黯淡了下来。 “撤退!快撤退!”李沐悲痛万分,声嘶力竭地怒吼道。阵型渐渐松散,士兵纷纷撤回山谷。 刘冉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眸中尽是得意之色。他挥舞着手中的弓,大喊道:“快追!一个都不能放过!” 一声令下,众士兵挥舞着武器追赶着逃跑的明军,他们如狼似虎,如潮水般涌入山谷。 埋伏在山林之中的明军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身后藏着火油罐,脸上尽是兴奋之色。 待敌军大部分已经进入山谷,杨瑾立刻下令发起总攻。 轰隆!轰隆!轰隆! 数不清的烈焰腾空而起,瞬间便吞没了整个山谷,浓烟滚滚。 “不好,快撤!”刘冉见势不妙,大喝一声,立刻率领众士兵向后退去。 “啊!!!”山谷中的敌军猝不及防,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杀!”杨瑾手提长刀,带着麾下将士冲进山谷,疯狂地屠戮着仅存的敌军。一颗颗头颅在血色之中翻滚,一个个身躯在熊熊烈火之中化为灰烬。 战争毫不费力地结束了。山谷之中,一片狼藉,满目疮痍。敌军全军覆没,刘冉被生擒。 “报告左副将军!战场已经清扫完毕。”参将大声禀报道。 杨瑾点点头,他转头望向灰蒙蒙一片的山谷,尸殍遍野,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他怔怔地问道:“我父亲呢?” “将军······将军他阵亡了。”参将低垂着头,哽咽道。 杨瑾闻言,浑身一震,踉跄着向后退去。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地哆嗦。 “带我去见他。”许久,他才缓过神来,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 残阳泣血,染红了苍穹。 战报传入京城,朝野上下大喜。 “杨家父子有功啊!”嘉靖握着手中的战报,一脸喜色。 “陛下圣明。”严升等官吏纷纷跪拜于地。 他缓缓点了点头,庄严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剩下与滇南谈判的事宜,就交给内阁去办吧。” “臣遵旨。”严升随即应和道。 此时,高克恭恭敬拜道:“陛下,杨栾将军战死沙场,臣等请教该如何善后?” 严升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不满的神情。 “这个······”嘉靖垂眉瞥了他一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开口道,“不急,待班师回朝再行定夺。” “陛下圣明。” 白雪飘飘,如同棉絮般轻柔,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京城各处街道喜气洋洋,打胜仗的喜悦在大街小巷蔓延,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仿佛这场无关的战争让他们的生活又有了盼头。 杨柳青,莫念和莫瑾、江如眠三人正在屋内烤火,炉火跳跃,屡屡热浪蒸腾而出。 “要是在火上烤个红薯就好了。”莫念舔了舔舌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燃烧着的火堆。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显得格外俏丽可爱。 “你忘了小时候在厨房里烤芋头,差点儿把房子给烧了的事儿了?”莫瑾调笑道。 江如眠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还有这等事?” “比成祖的胡子还真,千万别让我们家的大小姐下厨。”莫瑾一脸郑重地叮嘱道。 莫念撇撇嘴,揶揄道:“比不过某人说是去打水做饭,结果自己掉进水缸里了。”说罢她特意瞅了莫瑾一眼。 “意外!纯属是意外!”莫瑾脸颊一红,急忙摆手辩解道。 见到这般温暖的场景,江如眠不禁莞尔,眸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就在这时,胡胜敲门走了进来,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让三人不禁打了个激灵。 “二班主、少主,他们胜了。” “真的!”莫念欢呼雀跃,急切地追问道,“杨瑾呢?他怎么样?” 胡胜面露难色,低声道:“消息称,主帅阵亡,杨瑾应该无恙,他们不日将班师回朝。” 听到杨栾阵亡的消息,江如眠愣在当场,半晌没有说话。 众人陷入沉默,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辛苦你了,先退下吧。”莫瑾叹了口气,语气沉重道。 “是,属下告退。” 莫念和江如眠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担忧与悲伤。 房门被轻轻合上,屋内再次恢复宁静。 “你们怎么对这件事儿反应这么大?”莫瑾好奇地问道。 江如眠面色哀戚,轻轻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在梁溪府的时候与杨家父子相识,杨将军坦荡正直、公私分明,令人敬佩。如此结局,实在是令人惋惜。” “是啊,他是个很好的前辈。”莫念喃喃道。 莫瑾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自古以来,文死谏武死战,荣誉加身,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莫念欲言又止。 “别可是了,逝者已逝,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那。”莫瑾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莫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暗暗担忧:也不知道杨瑾怎么样了,能不能承受得了如此重的打击。 屋外雪花纷飞,飘落在屋檐上,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