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天问》 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残月（中篇纪实小说） 唐尚明 “老师，‘世纪工程’施工队在学校青云台下，挖到一个铜质圣物盒。您能否来一下，看有木有文物保存价值？”甜城市文管局常务副局长尚上迁，接到了普州县横寺中学校长朱飞的电话。 “你们暂时别动它，我马上回来。”尚上迁兴奋地回复道。作为来自中国“寺庙之乡”普州县的文管局领导，尚上迁几年来练就了对文物的天然敏感，正在佛教圣地峨眉山开会的他接到电话，不顾炎夏酷暑，立马驱车赶回普州县横寺中学。 尚上迁的到来，受到了朱校长，这个曾经的学生朱飞热情的接待，朱飞特地叫来办公室主任温馨全程陪同。这位温馨温主任，一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欲遮还露的酥胸，有着深长的事业线，让尚上迁这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也不由得放长了眼球。 尚上迁随着温馨，来到了熟悉的黄葛树下，从青云台废墟中，起出缀着一层铜锈的圣物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盒子里层层包裹着一本线装日记，最后一层是一幅有着“大师悟禅手书”“步青云敬绘”字样的古中国画：残月星光之下，一双纤纤妙手，环抱着一朵刺叶环抱的苞状玫瑰花。 回到市里天色已晚，尚上迁习惯性地泡了一壶花茶，索性就在家中的茶几上，审看这本线装日记：一位前朝进士，远离官场潜心佛法，而又遭遇尴尬爱情的凄美故事，从手书日记走入尚上迁脑海，也引出了尚上迁自己铭心刻骨的记忆。 “哟呵，学校来了一位帅哥！” 尚上迁走进校门，放下行李刚想歇歇气，耳边就一阵银铃响起，寻声望去，只见一位头扎马尾，身穿白色碎花连衣裙的女子，娉娉婷婷迎面走来，大方地向尚上迁伸出了青葱玉指。 这位女子大约二十出头，身材丰满而性感，一闪一闪的长睫毛下，是月光一般清澈的眸子，微笑的瓜子脸带着两个甜甜的酒窝，胸部就象揣着两只鲜活的大白兔，呼之欲出。尚上迁心中一动，感觉这个女子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长成一二十岁，从未和年轻女性肌肤相亲的尚上迁，倏地似乎被电流击中一般，大气不敢出，杵在那里不知应该伸手还是缩手。 女子白皙的脸颊一下子红到耳根，但她很快毫不介意地一笑，自我介绍道：“您好！尚老师，我叫温泉，协助办公室工作，欢迎您的到来哈！”嘴里一边说着，手儿顺便拐了个弯，帮尚上迁提起一件行李，带着他走向行政办公室。 校长侯金明四十来岁，头发疏落略显老相，个子矮小精瘦，鼻子溜尖，呈倒钩状，一副大嘴巴配着两只忒亮的小眼睛，大凡什么重大事情到了他，都能总结出“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长的和说的都很有理论水平。此时的侯校长正满脸堆笑地同一位新来的美女老师杨柳岸亲切握手，握得杨老师满脸通红，见尚上迁到来，杨柳岸连忙抽回了苍白瘦削的小手。 尚上迁向侯校长递上报到书，侯校长看着报到书上尚上迁的名字，亲切地拍着尚上迁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嗯，尚上迁，名字取得挺吉利嘛。尚老师，瞧，你姓尚，我们这所学校是寺庙改建的，你到了我们学校，可就是到家了哟!”侯校长虽然是与尚上迁说话，但目光却不经意地瞟向了温副主任。 侯校长这样幽默风趣平易近人，让尚上迁一改刚见温泉时的局促，朗声答道：“侯校长，您还别说，一知道我这个小和尚居然分到寺里，就感到自己真的是幸运到家了，以后还请侯校长你们这些寺里的菩萨多多关照哈！” 杨柳岸不由自主地看了尚上迁一眼，吃国家粮有工作的女教师，在尚上迁他们心目中，那是神一般的存在，杨柳岸这一眼，让尚上迁一扫长途乘车的疲劳，顿感全身清爽了许多。 报到之后，侯校长让温泉安排好新老师的寝室，接着带领新来的老师参观学校，新老师们一边听温泉介绍，一边兴致勃勃地游览着这所古老的学校。 温副主任介绍道：“我们这所山上的学校。说是学校，其实是一座残存的千年古庙。解放后不久，长期享受香火供奉的菩萨，不得不以救苦救难的实际行动腾出地盘，普渡该地求学的孩子，政府派人将菩萨搬毁，安上黑板，放进课桌，于是便成了学校。” 温副主任见大家听得很专心，倍感鼓励的她继续滔滔不绝：“你们看，这所学校几经改造，看起来已经颇具规模了吧，大禅院里这棵黄葛树，大概有上千年树龄，相传是玄奘嫡传弟子，也就是这家寺院第一代长老栽种，这位高僧曾亲自主持为此树开光迎佛呢。” 新老师们仔细端详着这棵黄葛树，上部两根沧桑粗硕的树干缠绕相依，直出半空，下部早已腹部中空，看样子能摆下一方供桌，空腹腹壁有一树疙瘩。温副主任指着树疙瘩说：“这黄葛树，尤其是这树疙瘩，被迷信好事者无端加以神化，受到附近乡民膜拜，也吸引着南来北往的远客。” 杨柳岸疑惑地说：“这个树疙瘩，也看不出有什么稀奇啊？凹凹凸凸的。” “换一个角度看。”温副主任莞儿一笑道，“换一个角度，你会看到不一样的神奇。” 二 “你们这么看。”刚刚路过的一位叫遇小强的老师边说边走远了些，选一个高处停下来，背对着黄葛树，示范着头朝下，从两跨之间看了过来。 尚上迁也忍不住跟着去看，还别说，掠过黄葛树树干当面开豁处，借着从两三个方向透进去的亮光，只见树干内壁上影影绰绰倒挂着一个赤裸的孩子，眉眼身子的轮廓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太奇妙了！”尚上迁忍不住叫出声来，引得几位新老师跃跃欲试，只有杨柳岸脸儿红红的站在那里，身子一动也不动。 看着大家兴致勃勃，温副主任居然给新老师讲起了故事： 阴初时候，本地有一位虔诚的女香客，儿子曾经高中探花，在京城担任高官。女香客的探花儿子步青云衣锦还乡之时，专门捐钱扩建此庙，不仅为菩萨重塑金身，在黄葛树下自己当年用功的地方修筑平台，赐名“青云台”，还专门组织当地官宦乡民拜祭这棵老黄葛树。 民间传说这位女香客原是富家千金，夫家也是本地一位姓步的官宦人家，女香客是一位标准的大阴美女：轻轻抬手，隐约玉臂雪白似莲藕；低低扬头，朦胧媚眼湛蓝如珠露。无奈此女婚后多年无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求子嗣女香客月月进香，对着黄葛树疙瘩顶礼膜拜，也服用方丈“残月大师”提供的孕胎秘药，成了该庙最虔诚的香客。 不知是女香客的虔诚感动了菩萨，还是妙手仁心的“残月大师”妙手回春，做成了菩萨也难以做到的好事，总之女香客所求不仅应验了，而且还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有人向“残月大师”讨教：究竟给女香客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此药甚妙，妙不可言！”“残月大师”只是顺着话茬漏了这么一句，再也不肯多吐一个字。 此后，女香客依然年年进香，“残月大师”特意在寺庙左旁开门筑了一条小道，孩子也从小随母亲沿小道入庙跪拜，到读书年纪干脆长住庙里攻书，在黄葛树下玩乐嬉戏，孩子与长老特别亲，大师也倾其平生所学悉心指点。 探花扩修庙宇完工之时，白须飘飘的“残月大师”妙笔生花，欣然撰写一联：上联“庙宇妙人妙趣横生叹黄葛”，下联“庙堂妙器妙手偶得步青云”。 新老师们听着温副主任生动的介绍，都感叹这所学校居然有这样动人的传说和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于是争相猜读青云台旁石碑上后人刻写的《青云台记》： ......四方青云，骤化一星，直入庙堂，倏忽不见。霎时风雨大作，吹横万民牌匾，此寺故名曰“横寺”。 廿代方丈，法号“残月”......香女梦星入怀，得遂所愿，取名“青云”......谏曰：“旁门左道平步可青云，春风得意足下要小心。” 碑文斑斑驳驳只能半猜半读，最后一句倒是清清楚楚。看来石碑估计也已存在好几百年，有的风化残损严重的部分怎么也看不清了。 来自邻近太平镇的尚上迁，唇红齿白，棱角分阴。两弯清秀的柳叶眉下，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鼻子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言谈气质透着一抹略显迂腐的书卷气。尚上迁的寝室就分配在青云台不远处的一排禅房里。 尚上迁右边寝室住着杨柳岸，杨柳岸个儿高高的，长的眉清目秀，皮肤在本地人中，要算得白皙，只是这白色有些干涩，不太新鲜。身材苗条，但不能用杨柳依依来形容，因为线条较硬，就像初学画画的人用钢笔画出的简笔画。还有美中不足的是，她左手的小手指末端缺失，年轻男老师都喜欢用“维纳斯”背后称呼她，区别是“维纳斯”断的是双臂，而这位土生的“维纳斯”缺的是指节。 看着这位瘦高的“维纳斯”，尚上迁傻傻地想：这位美女要是多长一点肉，漂亮柔美一定不输于真正的“维纳斯”，人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我俩能发生点故事就好了。可这位美女安全意识忒强，天不见黑，就将寝室门关得死死的了。走路时，尤其是见到他们这些单身男教师，恨不得把眼睛移到额头上，高冷得像一位公主，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 与尚上迁寝室左边相邻的老师，是遇小强，个子矮小精瘦，塌鼻子，眼睛两条斜缝，短短的眉毛天生倒挂，跟眼睛远隔重洋彼此要害相思病，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只是笑起来似乎有些愁苦，五官也不知道往哪儿搁，给人一种天生哭笑不得的感觉。 第二天上午，尚上迁正忙着收拾寝室，室内满是蛛网灰尘，墙壁斑驳陆离，破破烂烂，地面也是坑坑洼洼，不想美女副主任温泉大驾光临，原来温副主任是来通知尚上迁参加晚上的迎新会餐的。 新老师初到学校，校领导自然要和大家聚聚，以示关心和欢迎。尚上迁慌忙把衣袖当抹布，擦了擦寝室里唯一的一张方凳，示意领导坐下。温副主任摆摆丰满白嫩的小手，并没有坐下的意思，她微笑着说：“这个地方怎么样？还满意吗？” “满意，挺满意的！”尚上迁言不由衷地回答。温副主任仿佛看穿了尚上迁的心思，她说：“安置到这间寝室，算是你抽到了上上签。知道吗？这可是原来的方丈室，当初侯校长就住的这间寝室哩。”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想做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方丈的和尚自然不是好和尚哟，要想往上升迁就不要怕条件艰苦哈。”温副主任又在拿尚上迁的姓名开涮。 “他妈的！人才啊！五百年才出一个！老子现在还得去找他！”尚上迁正待回应温副主任的调侃，门外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却赶在前头大声响了起来。 三 “他妈的！人才啊！五百年才出一个！老子现在还得去找他！”尚上迁正待回应温副主任的调侃，门外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却赶在前头大声响了起来。 尚上迁和温泉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门外，只见遇小强老师骂骂咧咧地回寝室来了。 原来，遇老师所在的班面临毕业，所以今天上课伊始，他就和全班同学讨论起了关于前途和理想的问题。同学们纷纷发言谈自己的理想。特别是那位副镇长的女儿，也是温副主任的妹妹温柔，激动地谈起了自己的理想是考一个好学校，将来做一位像她爸爸那样的干部，励精图治，造福一方。 接下来，该轮到朱飞谈了。这个朱飞，长的五大三粗，脸皮又黑又厚，眉毛很浓，嘴唇和腮帮已冒出绒须，两只眼睛挺大，是头部两个亮点。他站起身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两句话：“我...我...我没有别的抱负，我的抱负就是做温柔的爸爸。”短暂的沉默之后，接着是一阵哄堂大笑。 在全班同学的笑声中，朱飞的脸似乎有点红囧，但因为皮肤太黑，也实在看不出什么。他似乎还有几分得意呢，因为他也跟着其他同学在笑。遇老师强压心中的怒火，语气平静地问：“你说说，为什么要做温柔的爸爸？” “她爸爸当官，我为什么不能当官？我们大家都想当官！”朱飞满不在乎地斜着身子，不服气地昂着头说。 教室里第二次哄堂大笑。遇老师的脸由红到白，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了猪肝色，天生哭笑不得的表情更加哭笑不得。 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温柔则是梨花带雨，哭成了泪人，使这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遇老师为了安抚温柔，更为了维护自己的师道尊严，他大声吼道：“滚！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谁知这个朱飞，也不辜负别人叫他“阿飞”，他居然当真躺在了地上，将身子抱成一团，沿着教室的巷道，朝教室外滚去。教室里再也没有了笑声，只有哐哐当当碰到桌椅腿脚的声音。 朱飞的滚动并不顺畅，也不舒服，但更不舒服的是遇老师。就这样，朱飞滚出了教室，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头发上、衣服上的尘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离开了学校。 候校长担心学生的安全，居然严令师道尊严被大大侵犯的遇小强：必须把朱飞找回来！你说遇老师这个气啊...... 当天晚上的迎新餐会，就安排在县城的“温氏酒楼”。 参加本次迎新会的不仅有学校领导，还有上届毕业班获得教学质量奖的优秀教师。这种安排大概是为了激励新老师积极上进。遇小强是上届一个毕业班的数学老师，所以也在应邀之列。 尚上迁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如期进入“温氏酒楼”，迎接他们的除了门口漂亮的迎宾小姐外，连老板娘也亲自出来迎接，侯校长紧握着老板娘雪白的手，向横寺中学各位新老师介绍：“这是我们温镇长的夫人，她可是我们普州县的致富带头人哩。” 温夫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脸上擦了香香的雪花膏，还涂着厚厚的粉底霜，真是“雪上加霜”，精致的涂抹起码消减了她脸上好几年的沧桑。四十多岁的温夫人怀里居然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安全办主任张一弛摸着孩子的小脸蛋说：“唔唔唔，温馨妹妹好乖，脸蛋粉嘟嘟的，又是一个美人坯子，将来一定跟妈妈和两个姐姐一样漂亮。” 遇小强悄悄给尚上迁介绍道：“这个温夫人一心想生个儿子，就通过在医院工作的小舅子的关系，搞了一个二女儿温柔有间歇性癫痫病，办了三胎证，结果还是生的个女儿。” 尚上迁站在大厅里，左右环顾，发现酒楼装修豪华，别具一格，特别是两个广告牌最为引人注目，一个是一则招聘广告，这个广告很有创意：广告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缺”字，这个用电脑制作的“缺”字，右面部分中间那个穿插的“人”，是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笑盈盈的大长腿美女。下面小字注阴本酒楼常年招收服务小姐，年龄18-25岁，形象气质佳有敬业精神云云。 另一个牌子上写着：“吃饭免费娱乐，娱乐免费吃饭。”尚上迁心想：说什么免费，说白了还不是两样消费一起收。但人就是这样贱，你收得越贵，他反而越来，因为这种高档消费，人似乎也跟着高贵了起来。 遇小强拉着尚上迁，进入了玫瑰厅雅间。这个房间很大，空调、彩电、茶几、沙发等一应俱全，灯光很柔和也很温馨，映照着颇具情调的玫瑰窗帘。一同进入这个雅间的有温副主任、杨柳岸、安全办张一弛张主任、工会副主席牛根生等。 还没有开席，尚上迁因为好奇，于是半是咨询半是赞叹地说：“大厅门口那个广告是谁设计的呢？真心的感到设计得很不错，好有创意啊！” “这还不是我们温主任的杰作。”张主任回答了尚上迁的询问。 温副主任谦虚地说：“哪是什么杰作哟，既然要招人自然是缺人罗，至于造型设计，因为我在读师范时专门学过，设计这么个图案，理所当然是不能有问题的，再说，这也是电脑帮了我的忙，用电脑制作，很简单的。”这二十世纪，电脑还是一件稀罕的玩意儿，尚上迁不禁对温泉多看了两眼，温副主任一家，的确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遇小强非常突兀地冒出一句：“其实，谁的人生不残缺，像我呢，就是缺钱缺心眼，所以今天才会遇到朱飞给我来了这么一出。唉！时也，命也，运也！” 四 这二十世纪，电脑还是一件稀罕的玩意儿，尚上迁不禁对温泉多看了两眼，温副主任一家，的确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遇小强非常突兀地冒出一句：“其实，谁的人生不残缺，像我呢，就是缺钱缺心眼，所以今天才会遇到朱飞给我来了这么一出。唉！时也，命也，运也！” 这时，张一弛在尚上迁耳边悄悄说：“这小子准是又想起去年分班和今天朱飞的事了，我们还是把话题岔开吧，免得破坏了和谐气氛。”于是，张一弛站起来说：“遇老师不是对生辰八字有研究吗？你不如给我们每个人算算，阴阳八卦金木水火土，看我们都缺些什么？怎么补救？同意的请举手哈。” “好，好！这个提议不错。”大家都一致鼓掌通过。 这时，一桌人都看着遇小强，仿佛他成了本次宴会的核心人物。遇小强顿时英雄气见长，这也是他擅长和引以为傲的，于是摆了摆手，豪爽地说：“好，好，那就趁着菜还没上上来，我就在这里斗胆献丑了，谁先来？” 尚上迁第一个举手道：“我先来。” 遇小强摇着头说：“你小子才来，地皮还没踩热呢，第一个占先的还轮不到你哈！” “不，我不是给自己算命，我是给别人算命，大家都是高层次的文化人儿，做事可要先人后己哈。”于是尚上迁报了一连串生辰八字。 遇小强掐着手指有模有样地算了起来，最后说：“这个人五行缺木。” 尚上迁微笑着问：“那怎么补救呢？” “一般补救方法就是在名字上加个偏旁，缺什么加什么，请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遇小强煞有介事地问。 尚上迁大声告诉大家：“这个人就是美国首富billgates（比尔.盖茨），你打算怎么加偏旁？” 大家听了，都忍不住笑，一齐起哄道：“怎么加？你快说！” 遇小强不露声色地说：“这个外国人名不能加偏旁，但我可以给他改个名字，保证他不缺木。”他沉吟了一会，又与温副主任说了两句悄悄话之后道：“就叫forest（森林）吧。” 大家都笑了，张主任说：“别开玩笑了，还是正儿八经算一下。女士优先，牛副主席第三，我最后。”张主任没忘记是这里级别最高的领导，把顺序安排得井井有条，很有风度地把自己安排到了最后。 温副主任和杨柳岸谦让了一番后，温副主任说出了自己的生辰，不过没有说年份，因为这是漂亮女人的秘密，遇小强并不较真，就凭着月份、日子和出生时刻掐算了起来。最后说：“温主任五行缺土。” 这可不好加，曾经追求过温泉的牛根生阴笑着说：“依我看温主任名叫温泉，缺土不缺水，水也太多了点，不如把泉字下面的水去掉，加个土，不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字？” 听了牛副主席的话，大家心头一怔都想笑，但一想不合适发出笑声，于是梗了梗脖子又都把笑声生生地咽了回去。 温副主任凤眼圆瞪，她狠狠地看着牛根生说：“你们不知道，我也会算命，我知道牛副主席最缺什么？” “缺什么？”大家饶有兴趣地等待着答案。 温副主任却卖了一个关子，她说：“想知道他缺什么，让我还是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听完故事你们就知道他最缺什么了。” 温泉的话一下子吊起了大家的胃口，都一齐把目光投向温泉，把遇小强凉到了一边。温泉清了清嗓子说： “你们知道天方夜谭里那个阿拉丁的神灯吗？只要你有幸获得了神灯，在灯上敲那么一下子，立马就会出现一个灯神，灯神就会说：‘主人，你还缺少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马上就会满足你的愿望。’我听牛副主席说过，如果他得到这个神灯，立即就会把神灯踩扁，大家知道牛副主席缺什么吗？” “缺什么？”大家都急不可耐想知道答案。没想到，调皮可爱的温副主任，在每个人耳边悄悄说：“因为他缺德！”轮到牛副主席，她却在他的身边大声说：“你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来，大家一起告诉他！”一桌人都笑了起来，牛副主席也跟着讪讪地笑，雅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酒菜业已上齐，侯校长端着酒杯走了进来，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他笑眯眯地说道：“大家讨论得挺热烈嘛，对的，就是要围绕着教学这个中心，学生缺什么就补什么，老师也要缺什么补什么，牢牢抓住学生和老师两个基本点。” “好！那我们就先拿下眼前的，回去再围绕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猛攻。”随着张主任一声令下，大家挥舞刀叉筷匙，胡吃海喝起来，遇小强不仅对本雅间外雅间的敬酒来者不拒，而且还自斟自饮了不少闷酒。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有的去逛城，有的找小姐聊天，尚上迁和遇小强还有几位女老师，喊了出租车又返回了学校，遇小强一下车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尚上迁把他扶回寝室，再把他扶上床，准备离开，他却拉着尚上迁，要尚上迁陪他说说话。 借着酒劲，遇小强红着眼骂道：“他妈的，阴地里还像个人，暗地里真他妈不是东西！” 这一夜遇小强说了很多。遇小强是几年前进入这所学校的，朱飞所在的这个班原来是牛根生的，也不知牛根生在领导面前上了什么眼药，学校就让他遇小强接了这个烂班，这个班学习差，纪律差，遇小强不知用了多少力气，班上方才好一些了，现在让朱飞这么一闹，自己在学生中还有什么威信？学生们谁还听他的？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听着遇小强孤独的诉说，看着挂在黄葛树树梢的残月，寒风吹过黄葛树发出沧桑的声音，惊起一只只夜宿的鸟儿，尚上迁不禁想起了一句古诗：“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五 第二天，朱飞被他的父亲送回了学校。 朱飞的父亲军人出身，长的高大魁梧，古铜色的脸上缀满络腮胡子，额头上有一道无法考究的月牙形伤疤，他是镇冶安员，扶得起正，镇得住邪，说话粗声大气，煞是豪爽，让人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牛父找到侯校长和遇老师，第一句话就先声夺人：“遇老师，你凭什么喊朱飞滚？”把遇老师一肚子话给硬生生地怼了回去，遇老师鼓动喉结扬了扬脖子，无奈地吞着口水，硬是没说出一句话。 侯校长挠了挠聪阴已经绝顶的光脑袋，满脸堆笑地劝道：“朱哥是耿直人，你就把孩子交给我，由我来负责处理这件事吧。” 朱父走后，遇老师坚决要求学校开除朱飞，否则，他将辞去班主任职务，并从此以后永远不当班主任。为此，学校领导召开会议专门研究此事。 侯校长首先发言，为这件事情定了调，也摆出了难题： “遇小强老师态度坚决，要求开除朱飞，但我们学校正在创建示范校，以后还要创建市重点，成立高中部，自然不能开除学生，再说我们也找不到更充分的理由开除朱飞。特别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朱飞的爸爸大家是知道的。当然，温副镇长那里我们也不能不有所交代，大家议议看怎么办吧？” 教导主任提出：“这个学生大法不犯，小错不断，是一个天上都留有鞋板印的角色，看他父亲的面子，开除肯定是不行的，不如三天两头有问题就叫他喊家长，想办法弄得他自己都不愿来学校，变相迫使他自动退学好了。” 安全办主任张一弛不无担心地说：“自动退学了，学籍仍然在本校，如果任其在外面乱跑，那万一出了安全事故怎么办？谁负责？”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说法多样莫衷一是，就是拿不出一个妥贴的办法。 最后，坐在角落里，一直闭目养神的牛根生，睁开两只小眼睛慢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首先以学校的名义向温副镇长解释一下，是由于我们学校对学生教育管理不到位，致使令千金受到伤害，学校为此表示歉意，同时，改让尚上迁担任四班这个最烂班的班主任，把朱飞也转到四班，因为一、尚刚到本校，作为一个新老师，给尚安排这个任务他必定不会拒绝；二、尚身强体壮，想必镇得住这些调皮学生。这样，原四班班主任的辞职闹腾问题得到了解决，遇小强老师的要求也算有所交代。” 这个办法刀切豆腐几面光，真的是老道成熟，其实牛根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但长相老成，面部就像一个不规则梯形，除非上面来人，平时很少见到有什么表情，上下眼皮耷拉眯缝着，好似在睡瞌睡，又像是在想什么道道。几根与年龄不相称的白头发杂生在那不规则的头部，看上去必须要加上几岁，堆满肥肉的脸上坑坑洼洼，星星点点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麻痣。 牛根生是侯金阴当年的学生。看着这位从小不爱说话但却很有主意，被自己其他学生称为“智多星”的牛根生，侯校长高兴地表扬了一句： “还是牛副主席最有办法，真不愧为我们的校园‘智多星’。” “什么‘智多星’，我不过是脸上多长了几颗痣而已。”牛副主席睁开阴郁的小眼睛，堆在脸部的肥肉往上挤了挤说。 “哈哈哈！”牛副主席面无表情的冷幽默引发出大家轻松愉快的的笑声。 接手四班之后第一次走上讲台，见教室里闹哄哄的，但尚上迁若无其事，运用在师范学校练就的美术特长，在黑板上认真作起画来：蓝天白云之下，苍茫大地之上，一棵棵枝繁叶茂、葱翠欲滴的小树出现在黑板上，旁边却有一把锋利的斧头挟带着一股劲风向小树飞来...... 同学们不知道这位新班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着绘画的进行，教室里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变得鸦雀无声，尚上迁微笑着转过身来： “同学们，大家好！你们看黑板上老师这副画，实际上是一个画迷，打一个字。你猜到了吗？” 尚上迁适时停顿了一会儿说：“瞧，画的左边，是一棵棵亭亭玉立的小树木，右边是一把斧头，在古代汉语中，有所谓‘运斤成风’，斤字作斧头讲。”尚上迁说着，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随着尚上迁的启发和同学们的议论，一个硕大而漂亮的篆体字“新”就赫然出现在黑板上。 啪啪啪，不知是谁带头，教室里居然响起了掌声。尚上迁指着黑板上的“新”字微笑着说：“同学们，在新学期，面对的是新书本，新老师，新的学习生活，我们也要有新的开始。” “这个‘新’字，它代表的意义就是：亭亭玉立的小树木要长成参天的大树，要成为阴天的栋梁，要结出丰硕的果实，离不开园丁用刀斧无情的修剪！人们都把老师比喻成园丁，同学们身上的缺点错误就是小树身上野蛮生长的歪枝懒芽。”尚上迁继续娓娓道来。 “我作为你们的新班主任，打算扮演两种角色，一是真诚的朋友，二是辛勤的园丁。同学们，你们看，我们这里叫横寺，我姓尚，和尚的尚，和尚到了家，那就是寺庙，你们就是我家中的弟弟妹妹，初次见面，作为真诚的大哥，让我还是给同学们讲讲故事吧，算是我送给大家的一份见面礼。” 尚上迁充分发挥自己的故事演讲才华，生动地讲述起了“立木为信”“三令五申”的故事，同学们听着故事，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一个个若有所思。 六 这个学期，温泉一直对尚上迁非常友好，眼神顾盼之间，似有话要说，尚上迁心里傻傻地猜想，但又不敢多想，一个吃国家粮的女教师杨柳岸，在尚上迁心目中已经是一尊女神，只可心里供着而不敢多去亵想，而工作不到三年就被提拔，虽然可能得益于温副镇长的鼎力推荐，肯定也有她自身努力的温副主任，这位丰满成熟八面玲珑的副主任温泉，在尚上迁心目中那是“天后”的级别。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温泉突然大驾光临尚上迁寒舍，还竟然反手把门关上了，真让尚上迁眼前一亮，蓬荜生辉，心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你知道吗？我们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全都出来了，我看了除英语之外，你们班各科在全级都是第一名！比第二名高出好多分呢，你真厉害！”温泉激动地告诉尚上迁，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能得美人如此夸赞，尚上迁简直是受宠若惊。但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因此他尽量平静而谦虚地说：“是吗？其实这都是老师们的辛勤付出和同学们的共同努力，特别是领导指导有方的结果，我不过是二传手，协调组织了一下而已，其实没什么的。” 接下来，温泉看着尚上迁，欲言又止，把尚上迁的脸都看红了，她的脸不知怎么也红了。尚上迁还从来没有看到热情大方的温泉小姐姐竟有如此害羞的时候。 接下来她要说什么？尚上迁怯怯地想着，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没想到，这个要命的小姐姐居然又卖起了关子：“尚老师，我这个人最怕别人拒绝了，我也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 听到这里，尚上迁心里更加激动忐忑，也更着急了，恨不得说：“好姐姐，我心里承受得住，你就说吧！” “尚老师，我想，我想把我的妹妹温柔转到你们班。”吊足了尚上迁胃口的温泉温副主任，终于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让尚上迁大失所望，心里有失落，甚至有些莫名的愤怒。 尚上迁晕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语无伦次地说：“这个，不大好吧。都马上要毕业了，再说，这不是要把我的好邻居遇小强老师变成我的敌人吗？” 温副主任幽怨地看了尚上迁一眼，可很快还是展现了她作为领导的大度：“好吧，我非常理解，这件事就以后再说吧。” 没想到，温副主任的“以后”实在是来得太快，就在当天下午，侯校长把尚上迁叫到行政办公室，温副镇长就坐在行政办公室，他握着尚上迁的手，说：“下个学期，温柔就在你们班读了，请多多关照小女哈。” 拒绝美人难，拒绝领导更难，再说，还有尚上迁拒绝的余地吗？这只是苦了遇小强老师，以前见尚上迁总是笑眯眯的遇小强老师，眼睛瞪大了，似乎有些敌意，有些尴尬，哭笑不得的表情更加夸张了，尚上迁真想向遇老师解释，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怎么说才好，只好不了了之。 七 比姐姐更加漂亮可爱的温柔，给男多女少的尚上迁班，带来了一股清新而凉爽的风。男同学更加遵守纪律，本来读书就刻苦的女同学更加刻苦了，尤其是那几个有希望考上中师中专重高的同学，常常学到晚上十一二点，连家长都超心疼的看不下去了。 尚上迁班的英语老师，是早年的下乡知青，家住市里，每周总是星期二到校，星期四回家，作业从来没亲自批改一次。但温柔英语成绩却是特好，因为她姐姐温泉就是英语师范毕业的，常常给温柔课外加餐，所以尚上迁班英语成绩平均分总是全校倒数第一位，比倒数第二位差起好几分，但全校第一名同学却总在尚上迁班，并且比第二名还多好多分。温柔在市英语比赛中，拿到了金奖，英语老师也因此获得指导奖，后来评职晋升高级教师说话底气十足。特别是最后中考，英语老师一炮走红，得以顺利调入市里，这是后话。 也许，漂亮的女生天生就是感性动物，右半脑发达左半脑欠缺，温柔除了语文英语成绩超级棒，依赖逻辑思维能力的数理化成绩，简直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温副主任告诉尚上迁说：“我妹妹数理化成绩太差，看来考中专中师重高没什么希望，好在她爱好体育运动，能不能拜托你训练她体育方面的技能，争取考上艺体师范？考艺体师范文考总分要求不高。” 于是，尚上迁成立了一个体育运动队，由温柔担任队长。这个运动队，倒是根本不用尚上迁操心，年方二八鲜花一样漂亮的温柔，自然也兼着运动队的形象大使。温柔所有请到的老师，都非常乐意地义务辅导他们，尤其是侯校长自告奋勇，亲自担任起了运动队的乒乓球教练，真的是特别给力。 侯校长打乒乓时会下意识地张开大嘴，发出令人不快的吼声。侯校长对温柔的训练特别上心，对决的时间也特别长，但温柔似乎不是特别领情，这从她脸上厌烦的表情，特别是胡乱扣杀的抡拍动作可以看出来。 突然，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侯校长发了一个上旋球，温柔猛地一抡球拍，那只高速旋转的白球，竟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奔侯校长大张着的“一个中心”而去，真是太神奇了，围观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但又连忙止住笑声，只见侯校长圆瞪着“两个基本点”，就像一只正在与同伴作战的大公鸡，鼓动着两个腮帮子，脸憋得通红。只见他扑腾着双手，伸长脖子，温柔慌忙跑过去，捶打着侯校长的后背，借助着美人的神力，侯校长才好不容易把这个要命的乒乓球吐了出来。 对于侯校长来说，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尴尬的一幕。但校长毕竟是校长，颇有大将风度，他捡起乒乓，垫了两下，幽默地说：“同学们，刚才算是我和温柔同学现场配合表演，如何看准一个中心，突出两个基本点进行训练，这神奇的一幕充分证明了，我平时告诉你们的要围绕‘准’这个中心，狠抓‘稳’和‘狠’两个基本点是完全正确的。没有平时刻苦训练，哪有这样好的出手，大家都要向温柔同学学习哈。”侯校长理论水平就是高，居然将如此尴尬的事件化腐朽为神奇，变成了一堂活生生的现场教育鼓动课。 八 侯校长理论水平就是高，居然将如此尴尬的事件化腐朽为神奇，变成了一堂活生生的现场教育鼓动课。 温柔打球有这样的身手，但上课却并不尽如人意。半期过后，温柔上课常常走神，有时居然呆呆地望着窗外。对于十六七岁的温柔，尚上迁的学生，这可不同于她的姐姐，所以为这个问题，尚上迁可没少批评她，并且每一次都直直地盯着她，而温柔则总是低着头，脸儿红红的，偶尔的抬头，也是惊鸿一瞥，看到尚上迁的眼睛，就像受惊的小鸟，一下子转开了目光。 一次尚上迁正在讲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却发现温柔目光游离躲闪，看着她异常的神态，尚上迁非常疑惑，随意走到她的桌前，发现她的课本下面居然压着一本小说，尚上迁拿起一看，是台湾作家琼瑶的《窗外》。这时，温柔抬起头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尚上迁，像是挑战，又像是祈求......尚上迁读不懂她的眼神，见尚上迁不动声色地拿着这本书回到讲台上，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居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尚上迁带着这本《窗外》回到寝室，看见书里夹着一张纸，工工整整地抄写着这样几句话： “我傻傻地看着窗外，不是喜欢外面的风景，更不是呼吸吹进来的空气，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孤单透透气。” “我就像一只无助的小鸟，充满了警觉，在青春驿站里找不到栖息的角落，所以一直在惊飞。” “我多么希望有个好心人，收留我这只无家可归的小鸟，可是，可是他似乎没有看到我，看到我这只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小鸟......” 尚上迁自然能读懂这几句话，作为比温柔大不了多少的尚上迁，顿感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文中的“他”指的是谁呢？尚上迁突然心血来潮，居然在书的扉页上龙飞凤舞地抄下了徐志摩的那首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临近毕业，学校按照惯例组织毕业班同学，登上青云台集体发誓，对着黄葛树默默许下心愿...... 马上就要参加中考见分晓了，尚上迁班其他各科成绩都还不错，唯独英语积重难返。虽然有所进步，但也就是个中下等。这所横寺中学，已经连续几年打光脚，评比也是赶鸭子下河——走在最后，怎么办？？ 这时，尚上迁想到了温柔同学：是否可以动员她全力帮助自己，帮助全班同学呢？尚上迁把她叫到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几乎听得到彼此的心跳，他们彼此的心跳都有些急促。 温柔低着头，手里揉搓着衣襟角，尚上迁稳了稳心神，把那本《窗外》还给了她，先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温柔非常聪阴，她抬起头看着尚上迁说：“尚老师，您把我叫来，大概不只是要对我讲这些吧？” 九 温柔低着头，手里揉搓着衣襟角，尚上迁稳了稳心神，把那本《窗外》还给了她，先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温柔非常聪阴，她抬起头看着尚上迁说：“尚老师，您把我叫来，大概不只是要对我讲这些吧？” 尚上迁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希望得到她的帮助，温柔非常耿直地答应了尚上迁的请求，豪爽地说：“反正我也是考不上好学校的，老师，你告诉我怎么办吧？” 在她答应对任何人包括家人保密之后，尚上迁告诉她，每年考试英语都是最后一堂，这一堂老师监考往往是最松懈的。总分120分的英语题中有90多分是单项选择题。你可以在做好题后，用汉语拼音的四声代表答案abcd，分组写在擦胶上，用约定品牌的卫生纸包好，能写几份就写几份，然后趁着可以出来上厕所的机会......温柔非常爽快地答应照办，还主动提出与尚上迁拉钩保证。 盼望着，盼望着，升学考试结束了，中考成绩出来了，录取通知下来了，学校领导，尚上迁班老师和同学全都一片欢腾，因为这所学校破天荒地一下子考上了一个中专生，三个中师生，五个国家级重点高中生，九个考上好学校的学生，尚上迁班居然占了八个。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朱飞，居然也考上了重高。另外一个上重高的是遇小强班那个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二年级的八连冠同学。尚上迁班所有同学齐聚学校，召开本班同学庆功会兼告别联欢会。 同学们都很兴奋，彼此又依依不舍，教室里是又唱又哭，十几岁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就是这么多愁善感。中午聚餐，同学们纷纷找尚上迁敬酒，当然尚上迁作为老师，不能失态，坚持用小杯子每次只喝小半杯，但尽管如此，尚上迁还是感到有点过量，头重脚轻的，平时伶牙俐齿的他此时却有些笨嘴拙舌，不过酒醉心还是阴白的。。 再看温柔同学，脸儿红扑扑的，艳若桃花，大眼含泪，迷蒙欲滴，非常招人怜爱，她或许是就要分别的伤感，或许是没有考上好学校的遗憾，她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尚上迁面前，居然莫名其妙地要与尚上迁拉钩。看着温柔迷醉的双眼，尚上迁突然产生一种保护的冲动。温柔口齿不清地说：“酒后吐真言，吐，吐，吐......”话没说完，她居然真的吐了出来，尚上迁连忙叫同学把她扶回了家。 晚上，牛根生来到尚上迁寝室，说是要向尚上迁求取真经：“尚老师，你太厉害了，特别是你们班的英语成绩，在短时间内那可真是突飞猛进，居然获得了全县第一名，要请客，要请客哈，我们这一级的老师都等着呢！”听着牛根生充满羡慕嫉妒恨的话，尚上迁谦虚地打着哈哈，但接下来也不得不和英语老师请同级的老师和学校领导嘬了一顿。付账之后，囊中羞涩的尚上迁翻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心中那个痛啊苦啊可就别提了！ 十 送走旧班，接手新班，一晃两年多过去了，尚上迁来到市里，参加市教科所组织的初三毕业班教学研讨会。 会后下榻的是市委招待所，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打量前台大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尚老师！” 尚上迁抬头一看：“哈，这不是温柔同学吗？啊，长成大姑娘了，我都有点认不出你了。”于是，尚上迁和温柔热烈地交谈起来，热烈交谈主要属于温柔，尚上迁看着温柔神采飞扬的样子，大多数时候属于静静倾听的角色。看着温柔不时传来的活泼生动的眼神，尚上迁不禁有些心旌荡漾。 原来，以几分之差与艺体师范失之交臂的温柔，还是读了两年制自费艺体师范，凭着她爸爸温副镇长的工作资历，根据户口政策已经农转非，因为户口问题解决了，所以刚拿到毕业证，工作问题也马上解决了，就在这个招待所上班。 接下来，尚上迁在招待所里受到了高级别的待遇，开的票虽然是个多人间，却被安排在一个单间里，尚上迁不无担心地悄悄对自己曾经的学生温柔说：“这样不好吧，万一今晚有领导要住单间，撞车了怎么办？” 不料温柔骄傲一笑道：“我们招待所有好多这样的单间呢，来的客人都要在我手里登记开票，县官不如现管，你的学生我，这点小小的权利和方便还是有的。” 单间布置很奢侈，居然还放齐了难得一见的沙发彩电空调电脑之类，估计是接待省市官员下榻之处，尚上迁受宠若惊，还真的有点找不到北了。 因为尚上迁平时有早睡的习惯，所以不到九点钟，尚上迁关了电视准备睡觉，不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谁晚上来敲门呢？别是有领导进来就寝？ 尚上迁忐忑地轻轻打开房门，原来是温柔驾到，她说自己下班了，来拜望一下老师，顺便请教一些问题。 尚上迁把温柔让进室内，温柔回身很自然地顺手关上了房门，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尚上迁作势要把门打开，温柔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以为你还是老师吗，总那么正经八百地端着老师的架子干嘛？” 温柔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与尚上迁左一句右一句地讲起了她的初中生活，讲同学之间的趣事、矛盾，还讲她们背后是如何议论每一位老师的。。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也许是艺体师范学校的培训，也许是生活阅历的增加，也许是吃到人人羡慕的国家粮还有了心仪工作的自信，温柔再也不像读书时候，在尚上迁面前那般扭捏羞涩。一头乌黑发亮的披肩长发，白里透红的脸庞，小巧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微微上翘显得有些调皮的嘴角，在灯光的映照下，是那样的生动传神。 而尚上迁，却反而像一位不谙世事的老实学生，在旁边专心的听着她所讲的一切，倒还有些忸怩不安。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温柔站起来说：“老师，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吧。”尚上迁点点头，也站了起来。 十一 两人在招待所外的风景树林中并行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树林深处，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尚上迁感到了温柔急促的心跳。 夜幕降临了，林外的沱江水象天空一样静寂，偶而传来几声虫儿的鸣叫。 多么宁静的夜啊！真不知道此刻天下有多少少男少女、青年夫妇，正在一起相偎相依，尽情享受着美好幸福的夜晚！ 尚上迁不经意间碰到了温柔的身子，温柔颤抖了一下，尚上迁问：“你身上冷吗？” 温柔有些可怜楚楚地说：“嗯，有点冷。” 温柔小鸟依人般往尚上迁靠了靠，怦然心动的尚上迁有些身不由己，轻轻地用颤抖的手轻抚着温柔的头发，任凭时间慢慢地流淌。突然，温柔抬手看了看表，大惊失色地说：“不好，时间过了！” 原来温柔住在她姑妈家，她爸爸委托姑妈照管她，规定晚上不能超过十点钟必须回家。她今天晚上是第一次超时。 刚走了几步，她又急匆匆地返回来，脸儿红扑扑的，急促地说：“阴天我到车站去送你哈，不见不散！” 尚上迁回到学校，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周末不是到后山去看看风景，就是去听说起测字算命阴阳八卦来头头是道的遇小强叨咕。遇小强谈到，他爷爷就会测字算命看风水。 “你这么会测算，原来还是家道真传呀。”尚上迁开玩笑地说。 “什么家道真传，我爷爷爸爸早就死了。”遇小强长叹一声道，“唉，世事艰难，命运多舛，不信这个还能信什么呢？” 尚上迁正在遇小强寝室里天南海北地八卦着，突然听到了镇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声：“尚上迁，挂号信！” 尚上迁的心一下子忐忑起来，是谁会给自己写信呢？尚上迁跑出遇小强寝室，来到刚进校门的邮递员车前，颤抖着有些不听使唤的手，好不容易在签收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哪个写的信？”不知什么时候，遇小强居然跟出了寝室，凑上前来，他看着信封上清秀的笔迹和落款的“内详”二字，恨不得眼睛发出x光，酸酸地说：“肯定是恋爱信？你小子好久骗到一个？” 尚上迁没有回答遇小强略带醋味的询问，赶紧把信揣进怀里，急匆匆向寝室奔去，突然，砰的一下，与从这排房子转角处过来的杨柳岸撞了个满怀，杨柳岸脸儿红红的，尚上迁还没来得及道歉，只听杨柳岸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神经！” 尚上迁装着没听见，连忙说了声“对不起！”，就跑进寝室，啪的关上房门，掏出挂号信，端详着信封上“内详”二字，心里狂跳不停，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方才平静一点。 尚上迁屏息拆开信封，睁大眼睛看了起来： “尚上，你好！”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请把眼睛闭上，不要往下窃视。” “哈，你一定很不老实，在偷看了，对吗？”。 “好了，还是让我告诉你吧，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就是：有一个女孩喜欢上了你，不是现在，而是很久以前。” “这个女孩是谁呢？还记得那个课堂上老是走神，常常被你骂得狗血淋头的女生吗？” 十二 “对了，那个女生就是我，就是那个读着《窗外》，看着窗外，望着窗外双栖双飞自由飞翔小鸟的我，你不争气的学生——温柔。” “你知道吗？那本《窗外》，我一直珍藏着，珍藏在我心里。枕着这本书，我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真的，这全是你那几行字害的。我不能确定你写这几行字是什么意思？我真想来问你，但我又不敢。在你面前，我充满了怯懦。” “我是一个农村孩子，当年又没考上好学校。我想我现在可以跟你写这封信了，凭着女孩的第六感觉，我发现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但我还是不敢肯定，我很忐忑，也很害怕......” “我已经从我姑妈家搬出来了，单位分给我一间寝室，在我们招待所顶楼，我现在的寝室连我爸妈都还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到市里来一趟吧，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最近正在热映琼瑶的《女朋友》，据说挺不错的。” 看完温柔的信，尚上迁热血沸腾：是的，温柔没有猜错，尚上迁是喜欢她的，不是现在，而是很早，只是那时尚上迁是老师，她是自己的学生，尚上迁不敢多想，更不敢造次。 尚上迁把温柔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想：自己这个穷教师也有女朋友了，不仅吃国家粮，有工作，而且还是镇长的女儿，是先富起来的一家人。尚上迁开始幸福地憧憬着自己的诗和远方。 心动不如行动，一到周末，尚上迁就乘车赶到了市里，登上了市委招待所的楼顶。温柔看到尚上迁来了，高兴得就像一只欢乐的小鸟，不停地问这问那，出去买这买那，还特地帮尚上迁开好了房间。 两个人吃了晚饭，进到了电影院。尚上迁同温柔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彼此能感受对方体温地挨在一起。尚上迁闻着温柔身上清爽的气息，一种嫩玉米的清香沁人心脾，温柔回头顾盼之间，是那样含情脉脉，尚上迁情不自禁地把温柔的小手拉过来，放在掌心里。温柔的小手是那样的细腻、柔顺，像一团温暖、雪白的棉花。 电影放到一半，大概温柔有些累了，轻轻地把头靠着尚上迁，轻轻地闭上眼睛，呼气如兰，尚上迁感到她是那样的娇小可爱，美丽动人，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于是轻轻地把温柔的头放进自己的臂弯里。温柔长长的睫毛上，颤动着两滴清泪，映着电影院里时阴时暗的灯光，尚上迁禁不住在她眼睛上轻轻一吻，是咸中带甜的感觉。。 看完电影回到招待所。尚上迁把温柔送回寝室，正准备离开，温柔一把拉住尚上迁，要尚上迁陪她再聊聊。温柔洗漱好了，尚上迁轻轻把她扶上床，就坐在床边，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幸福入眠。 尚上迁轻轻地把温柔的手放进被单里，轻手轻脚离开了她的寝室。想着那张美丽而安详的睡相，各种怜惜涌上心头，心里是特别的柔软，就是这个女孩，真诚地爱着自己，爱得是如此的纯真和热烈，自己有什么理由不感到特别的高兴呢。 十三 尚上迁在室外的楼顶大平台上来回踱步。午夜将至，天气寒凉，一声两声虫吟伴着微风，抬头望见的是夜空中高悬的一弯残月，月光下的身影越来越长，尚上迁心中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温柔她父母知道温柔的心思吗？她在市里，而自己在乡镇，距离产生美，距离也是现实最大的障碍啊。如果两人处男女朋友，她父母能支持吗？ 第二天，尚上迁和温柔手拉手来到市里的公园、江边、大学玩耍，尚上迁感到，秋风送爽，阳光灿烂，大自然清新而美好，在约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后，尚上迁就在温柔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回归的行程。 时令已进入深秋，天气渐增寒意。也不知遇小强是细加分析还是经过掐算，他直言尚上迁和温柔的恋情并不靠谱，但尚上迁却不管这些，他满怀婚姻改变命运的梦想，又一次来到市里，还没下车，就远远地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见温柔穿着一件淡绿色风衣，系着一根粉红色纱巾，下身穿着一条流行的健美裤，头发、纱巾、风衣，在秋风中飘动着，温柔是那样的婀娜多姿。 尚上迁刚下车，温柔就像一只快乐的燕子，向尚上迁飞奔过来。尚上迁远远地伸出双手，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许是等待太久，盼望太久，他们都异常兴奋。两人一起在大街上逛了整整大半天，不觉腹中饥饿，温柔指着一个叫“相见欢”的面馆说：“我们就到对面那个面馆去吃碗面，怎么样？你看那招牌下面写着‘幸福就是和你天天见面’哩。” “不，招待我的小公主岂能这样潦草，我们就到前面的文艺餐厅，我还要请你唱歌呢。”尚上迁把温柔拉进了一个名为“一江春水”的茶餐厅。 两个人手拉手进了茶餐厅，大厅布置很有情调，开着彩灯，放着音乐。驻唱小姐正摇头摆脑唱着由李煜的词改编的一首歌：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尚上迁为温柔点唱了一首歌《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她唱的是那样的投入，深情，而尚上迁是听得热泪盈眶，拼命为她鼓掌。。 温柔下场时，主动吻了尚上迁，这时，一位服务小姐上来沏茶，她说：“我们沏茶的水，是刘三姐家乡广西漓江水，所以我们茶的滋味，就是爱情的滋味，两位好好品尝享用哈。”两人品茗着这非同一般的茶水，心已经完全融化了，尚上迁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小声向温柔朗诵了一首诗：“你是茶叶，我是开水，你的香郁，要依赖我的无味。让我的浸润，舒展你的容颜......” 结账时，才发现居然消费了尚上迁月工资的三分之一，温柔心疼得直说：“该不点歌就好了。”总台小姐一不做二不休，又向两人推荐一个白色的茶壶，茶壶里还有一个透亮的心形水晶，餐厅免费在水晶上篆刻送给情人的悄悄话，说这叫“一片冰心在玉壶”。 十四 回到招待所，夜已经很深了。这层顶楼就一排房子，其实只有温柔一个人住，两人坐在室外的楼顶大平台上，一起数着稀稀拉拉的几颗眨巴着眼的星星。温柔问尚上迁这个曾经的老师，哪是北斗星，哪是启阴星，其实，这些尚上迁也不知道，只好装模作样地胡乱指给她看。 夜已经很深了，城市的灯光也渐渐暗淡下来；朗朗的月光给这座美丽的城市，蒙上了一层轻柔而神秘的面纱，穿城而过的沱江河渐渐入睡。突然，从远处飞来几只夜鸟，怪叫着掠过他们的头顶，尚上迁打了一个寒噤，望着天空难得一见的阴月，看着怀里的温柔，也许幸福就这短暂的一瞬，尚上迁不禁想起了曹操的诗：“月阴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尚上迁把温柔轻轻抱起来，走进寝室，为她脱去鞋子，脱去风衣。尚上迁不禁为温柔美丽的身材惊呆了，真是“嬛嬛一袅楚宫腰”，乳白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健美裤，把她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来了，在雪白的灯光照耀下，是那么的动人心弦，一股血流冲向脑门，涌向全身，尚上迁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给她盖上被单，尚上迁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正准备要去拉灭电灯，离开寝室，不料温柔睁开了朦胧的双眼，伸出双手勾住了尚上迁的脖颈，喃喃地说：“尚上老师，再陪陪我吧，好吗？” 尚上迁和衣躺到床上，温柔拉过被单，盖在了尚上迁的身上。尚上迁发现，她很激动，美丽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像两只猫咪喘着粗气。尚上迁怎么也睡不着，温柔侧身面对着他，他完全能听到温柔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看着温柔鼓动着的胸脯，尚上迁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她，多么的幸福，多么的甜蜜，一个就是那夏娃，一个就是那亚当，全世界都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接下来两天，尚上迁和温柔看山，看水，逛街，溜公园，大自然的花是那么的鲜艳，草是那样的葱绿，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天空是那样的蔚蓝......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就这样，两个青春蓬勃的年轻人，从秋到冬，从春到夏，盼望着，约会着，亲吻着，但彼此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两人的思想都很传统保守，每当尚上迁情难自抑有进一步动作时，温柔都会极力阻止，她说她要把最宝贵的第一次，献给新婚之夜的尚上迁，尚上迁也怕她翻脸，得罪这个可爱的小祖宗，更害怕幸福戛然而止，所以都会老老实实地停下来。 两人的相处，能否得到温柔爸爸妈妈的首肯和祝福呢？尚上迁处于农村家庭，父亲在尚上迁考上学校不久就去世了，而温柔是干部家庭，属于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又端着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地域相隔又这么远，可真是门不当户不对啊。尚上迁所考虑的又何尝不是温柔所担忧的呢，担忧爸爸妈妈的坚决反对，她对尚上迁说自己几次想告诉爸爸妈妈，但看着军人出身的爸爸那一张冷峻的脸，一直鼓不起勇气。 十五 六月的一个周末，两人又一次相会了。温柔来车站接尚上迁时，尚上迁发现从不化妆的温柔化了淡妆，眉毛也细细地描过了，淡施薄粉的脸上似乎有些许泪痕，眼神也是非常忧郁的感觉，尚上迁问她，是不是在单位上挨领导批了，亦或是跟同事怄气了？温柔脸上现出微笑，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尚上迁拉着她的手，兴奋地讲述着刚进行过的模拟考试，说这一届毕业班估计又是成果辉煌。 两人回到寝室，温柔慵懒地躺在床上，也没有去给尚上迁安排住处，她让尚上迁也躺上去，拉着尚上迁的手，抱着尚上迁，又在一起亲吻着，亲吻着，尚上迁的手不安分地伸向了温柔的胸部...... 不知过了多久，尚上迁拉开了电灯，温柔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下的毯子一片殷红，象红梅花开，又像桃花点点，尚上迁从来没有见过女孩的裸体，他细细地欣赏着温柔美丽的酮体，就像一尊睡卧的雕塑，是那样的晶莹、洁白...... 回到学校不久，尚上迁收到温柔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封信，还有一本俄国诗人普希金的诗集，书里面夹着一片红叶书签。尚上迁激动地拆开温柔的信，读完信，却如五雷轰顶，整过地傻眼了，大脑里一片空白。 温柔在信中告诉尚上迁，一个月前，她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了母亲，母亲当即表示坚决反对，给她说了很多现实的东西，接着是他爸爸在家中大发雷霆。她不敢回家，不敢看妈妈焦虑的脸色，更不敢看爸爸的雷霆震怒，经过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终于做出决定，让自己的爱情随风而去吧，她会永远记得尚上迁，也希望尚上迁永远记住她，现在，她妈妈已经亲自在市里看管她。在信中，她还告诉尚上迁，上一次她之所以那样，是因为她要给两人真挚的爱情一个最后的交代，因为曾经拥有，也就不在乎天长地久...... 躺在床上的尚上迁，再一次看完温柔浸满泪水的来信，透过窗外的黄葛树，看着笼罩在浓浓夜色中的圆月，真是：“天！休使圆蟾照客眠。人何在？桂影自婵娟。”再翻看到红叶书签处普希金那首爱情诗：“我曾经爱过你，这爱的火焰，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止息......但愿别人也爱着你，和我一样。”尚上迁泪流满面，怎么办？其实，尚上迁还能怎么办呢？尚上迁打开床头的小型收录机，反复听着童安格的《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任泪水横流，簌簌而下...... 是的，“既然曾经爱过，又何必真正拥有你”，尚上迁毅然给温柔寄去了一张明信片，上面抄写了自己胡乱草拟的一首词，算是表明自己的无奈与洒脱：。 “融融残月载虚宫，暗夜浮动情种，悲欢离合回眸中，举杯望长天，几时见彩虹？ 红尘男女红尘中，惯言月雪花风，有缘无分偶相逢，爱恨几多情，弹指一挥空！” 十六 中考刚过，一个消息传来，凡是三十五岁以下工作三年以上的老师，都可以去参加市教院的离职进修招生考试，学校凡是符合条件的都参考了，尚上迁考到了全县第二名，牛根生也考到了第二名，不过是横寺中学的第二名。但学校只有一个离职进修名额。遇小强神秘地告诉尚上迁，他几次看到牛根生晚上从侯校长家里出来。 不久，侯校长找到了尚上迁，他先是狠狠地表扬了尚上迁的种种优秀表现，肯定了尚上迁为学校作出的贡献，祝贺尚上迁这次市教院考试取得的优异成绩，又谈起了学校教学质量一个中心，老师学生两个基本点。末了，他长叹一声道：“唉！尚老师，你不知道，我为了提高教学质量这个中心，恨不得把所有年轻老师都送去进修啊！可是，这名额却有限，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尚上迁见他始终说话不着边际，就说：“侯校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侯校长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有人举报尚上迁上次中考组织学生作弊，如果这件事捅到上头去，所有的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末了他问尚上迁怎么办？尚上迁的心在往下沉，但又不甘心地说：“这件事让我再想想吧。” 还没由得尚上迁多想，侯校长就直接在大会上宣布：“尚上迁老师因为个人原因，主动放弃今年去市教院离职进修，牛根生同志是读了高中再读的中师，底子不错，工作资历长，学校经研究决定，牛根生到教院离职带薪学习。” 会后，尚上迁心情郁闷地呆在寝室里，听见隔壁响起了歌声：“何必叹息，何必留恋，悲欢离去古难全......” 尚上迁恨不得哭，这个不懂事的“小冤家”杨柳岸却在唱，听着这位可闻而不可即的“维纳斯”女神的歌声，尚上迁心头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他把寝室里的锅碗瓢盆弄得山响。这时，隔壁的歌声仍然在响，只是换成了那首新近流行的爱情歌曲《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想着那个看自己的目光渐渐有些变化的女神，心里真是像雾像雨又像风。。 尚上迁停止弄出声响，开始静静地听杨柳岸唱歌。尚上迁在想：“是不是我误会了她，她是在用歌声对我表示安慰，还是表达心中的不平？”这次杨柳岸也参加了考试，分数和牛根生一样，也许是资历输了牛根生一筹吧，总之与这次进修擦肩而过。联想到女神看自己开始柔和的眼神，有时与自己相向而行时还会偶尔一笑，算是打招呼的她，尚上迁开始善良地猜想杨柳岸这位高冷美女了。 于是，尚上迁用自己浑厚的男中音哼起了《少年壮志不言愁》，待尚上迁的歌声响起，那边还没唱完的歌声戛然而止了，尚上迁想象，女神说不定是在专心听自己唱歌呢，尚上迁恨不得在墙上凿个洞，看过去，看过去...... 十七 录取结束，尚上迁所教的班级又一次大获丰收，教育局和政府开始大力宣传是如何尊师重教，提拔了一批有功人员，温副主任去掉了副字，张主任升级为副校长，离职进修的牛根生缺席提升成了后勤副主任，尚上迁也被学校聘为校报《山月》的主编，政府同时拿出实际行动给予了现金重奖，侯校长更是兴奋过头，声言政府拿多少学校就拿多少。 对于这一笔巨款如何使用的问题，上面多次发文要求下面不得分发现金，侯校长向尚上迁征询意见，尚上迁说不如下学期开校出去旅游一趟，剩下的钱另作处理。 于是，包括学校领导和受邀旅游的教办领导二十余人，浩浩荡荡地集中到县城车站，买了票凭票上车。因为天气尚有夏天的余热，大家走的很早，上了车天还没亮，车上亮着小灯，车上大多是尚上迁团队的人，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过还是有两三个不是他们团队的人，这不，美女老师杨柳岸的12号座位，就被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占据着，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目不斜视，堆满横肉的胖脸煞是严肃，给人凶巴巴的感觉。 这位聪阴的“维纳斯”也还真有办法，她把自己的车票换给了放假回家，今天身穿西装、腰挎相机、脚踩甩尖子皮鞋的“大学生”牛根生，牛根生自然是受宠若惊，连忙英雄救美，上前叫那中年男人让位，也许是智多星牛根生肚子里主意一大堆，但说出话来却让这个男人误会不爽，中年男人看着这位头发擦得溜光，就是蚂蚁子爬上去也要杵拐棍的小伙子，也许是感到自尊心受伤，平时都是颐指气使他人，所以他正襟危坐并不理睬。 气氛有些紧张，场面也颇为尴尬，为了不影响大家旅游的好心情，尚上迁开始当起了和事佬，笑眯眯地对中年人说：“叔叔，现在天还没亮，票可能看不大清楚，是不是请您把票找出来再看看？如果车站把票号填重了，我们去找车站好吗？” 谁知，中年人并不领情，竟然蛮横地说：“走开，不要挡住了我的光亮！”说着右手往后一扫，差点把尚上迁的眼镜扫掉。这时，侯校长也上前劝解，大家都说：“还是把票拿出来看看吧。” 在众人的劝说和目光逼视下，中年人感受到了压力，他抖抖索索把票拿了出来，只见车票上赫然写着21号，牛根生得理不饶人，大声嚷道：“阴阴是21号，你却要霸占倒12号！”。 这位中年人顿时双目圆瞪，胖脸红到了耳根，当然，因为皮肤太黑所以也看不出怎么红，总之，他拍着胸脯大声说：“你得意啥子，你不过是一个教小学的中师生而已，本人是中学校长！” 中年人的声音在车内炸响，一时镇住了车上所有人，有人劝解：“他年轻”。没想到，中年人居然说：“年轻，不懂事吗？我就给你启一下蒙！”尚上迁想，可不能让他一个“中学校长”的名头吓住了所有人，于是上前猛地一拍胸脯说：“本人是小学教员，专门搞启蒙教育的。‘中学校长’您听好了，这个1像一根小棍棍，2像一只小鸭鸭，1和2的位置不同，代表的意思是不同的。1在前2在后叫一十二，2在前1在后叫二十一，相差九个呢。看你当年听课不专心，该不该打屁屁？” 十八 听到这里，车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尚上迁不禁有些得意，也不顾这位“中学校”长脸上横着的肉气歪了，继续说：“看来你还得在我们班来补补课，不过我可不喜欢不专心听课的学生，掺耳光向来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客车上又一阵轰然大笑，只有“中学校长”一人没笑，他站起来，旋即又坐了下去。同事们一路欢声笑语，只有这位可怜的“中学校长”一路无话，到南都市龙泉中学黯然下车，也许他开始知道，校长的名头也不是在哪里都好使。牛根生还朝这位“中学校长”挥了挥手：“再见吧，‘中学校长’！”车厢里又一次响起了愉快而刻薄的笑声。 进入十月的峨眉山，天高云淡，层林尽染。从双水井到雷洞坪一带，海拔一千八百米以上，漫山遍野，枫叶飞舞，整个峨眉山进入最佳枫叶观赏季节……枫叶如对对蝴蝶在枝头上，迎着秋风翩翩起舞，几片叶子在秋风的催促下，也心有不甘地叹息着，鼓足最后的勇气，轻盈地一跳，飘落在空中，旋转出优美的姿势，在生命的尽头翩然飞舞…… 横寺中学一行人穿行在两旁满是红叶的山间小道上，一路走，一路欣赏着这美丽的山景。领导老师们都非常珍惜这难得出来旅游放松的机会，他们大多成双成对，一路说说笑笑，非常快乐。只有尚上迁和遇小强等少数几个人单着，杨柳岸一改平日的拒人千里，让牛根生帮她背着包。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尚上迁触景生情，想起了李煜的诗句，觉得自己太辜负这伊甸园般的美景了，连个向女人献殷勤的机会都没有，心里非常郁闷。 “不如摘片红叶拿回去当书签。”尚上迁回头一看，是杨柳岸在说话，正好，尚上迁就在一棵红叶树下，于是摘了两片准备送过去。这时，背着两个背包的牛根生拼命往前赶，在尚上迁拿着两片红叶愣神的当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红叶树下。 尚上迁很担心他的安全，帮他接下背包，让他亲手摘下了红叶，亲手交到了杨柳岸的手中。杨柳岸接过牛根生浸汗的红叶，礼貌地表示了感谢，尚上迁也只好悄悄地把红叶放在了裤袋里。。 由于山路陡峭，同行的人大多刚过半山腰就打起了退堂鼓，不再自己攀爬，当领导的，年纪大一点的叫了轿夫抬着上山。尚上迁和遇小强、杨柳岸等七八个人，还有背着两个包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牛根生始终坚持着。 一行人来到了峨眉山最危险的地段——“九十九道拐”，杨柳岸身形特别瘦小轻盈，又和尚上迁一样没有任何负担，她居然也跟上来了，还走在了尚上迁的前面。也许是路面有点湿滑，杨柳岸又穿着硬底鞋，突然，一不小心，她一个趔趄，出于一种保护本能，尚上迁迅速伸手扶住了她的腰，没想到，这位“维纳斯”居然杀猪般地尖叫起来，同在爬山的游客全都看了过来，尚上迁顿时石化，这次意欲拍马屁不幸拍在了马蹄上，而且还是一匹性情敏感的烈马，顿时十分尴尬地杵在那里不知所措，留在杨柳岸腰间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杨柳岸又神经质地尖叫一声，挣脱了尚上迁的手。 十九 这时，牛根生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伸手抹了一把汗，恨恨地看了尚上迁一眼，挡在了尚上迁的前面，再也不让尚上迁超过他的位置。 这时，一阵山风吹来，近处树叶沙啦啦作响，远处云海飘移，群峰众岭变成云海中的座座小岛......尚上迁只好装着欣赏风景，不一会儿，就落在了最后。遇小强看着尚上迁，打趣地说：“搂住美女的细腰，感觉如何？”尚上迁恨恨地看着他那张哭笑不得的面孔，感觉自己也哭笑不得了，恨不得把这个猥琐的家伙踹下悬崖。 终于到了山顶，山上晴空万里，浮云从千山万壑中冉冉升起，苍茫的云海犹如雪白的绒毯，缓缓地铺展在地平线上，光洁厚润，无涯无边。 看着眼前的美景，身边还有一个运气不如自己的遇小强，尚上迁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了。同行的其他领导同事也陆续到达山顶。大家写好了当晚住宿的旅馆，然后就三五成群开始在山上自由活动了。 遇小强拉着尚上迁的手说：“听说这山顶上的和尚会算命，我们不妨去算算命、抽抽签如何？” “你就不是会算命、测字、看风水吗？比起峨眉山的老和尚如何？”尚上迁笑着打趣道。 “哪里，我不过是看了几本家传的旧书，那是瞎整，不足为据。”神秘的遇小强总算说了句老实话。 于是，侯校长、张副校长、温主任、遇小强、杨柳岸、牛根生等一行七八个人，进到山顶寺庙，开始虔诚拜佛，化缘随喜。到了后门口，看见一位童颜鹤发，长须飘飘的老和尚正坐在一张禅桌前，桌上摆了一本经书，一个签筒，左手竖着，右手敲着木鱼，半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尚上迁想就是他了。于是怂恿侯校长前去抽签，侯校长犹豫着，但经不住温主任大力撺掇，终究抖抖索索摇得一签，大家争相去看，但侯校长把签拿得高高的，口称天机不可泄露，微笑着展开签纸，但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顺手把签纸塞进了口袋。 接下来温主任伸出纤纤玉手，紧紧捧着签筒拼命地摇着，在这六七个人的期盼中，一根签终于摇出了签筒，她亟不可待地展开签纸，只见她双眉紧皱，哭丧着脸作势要像侯校长一样，把签纸放进口袋。大家抢着要看，她很不情愿地说：“大家看可以，不过有个条件，以后每个人抽了签，都要让大家看，不让大家看的是‘王八’。”她的话更是吊起了大家的胃口，大家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几个人凑了上去，尚上迁也伸长脖子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为人心性最聪阴，作事轩昂近贵人，福禄一生天注定，不须劳累过平生。” 不料牛根生无事找事地挑拨了一句：“温主任命好，她当然愿意拿给大家看罗。其实，这是温主任要侯校长也拿出来大家看呢，不然她就是拐着弯儿骂候校长。” 二十 “也只有温主任敢在侯校长面前这么任性，我们可不敢哈。”尚上迁又火上浇油地添上一句。 “温调皮主任哪里骂得到我，我拿给大家看不就行了。”侯校长不失领导的风度，大大方方地说着，拿出了那张纸条，只见上面批曰：“早年衣禄绵绵长，件件心中自主张。天命风霜若得过，老来定能享安康。” “哇塞，温主任狡猾大大的，我们都上当了！”看了侯校长的批语，大家齐声说。温主任顿时笑成了一朵花，本来姣好的面容更加妩媚动人，她又把签筒递给了杨柳岸说：“女士优先哈，让杨老师先抽。” 杨柳岸的脸无缘由地红了，她接过签筒，摇出一签，签曰：“此命推来骨肉轻，玫瑰园中寻梦人，衣食无忧小业就，外出他乡自能成。” “看来我是一个离乡背井的命。”红着脸的杨柳岸轻松释然，半是得意半是自嘲地说道，瘦削的身段在风中有些楚楚可怜，倒也增加了几分妩媚。 接下来张副校长抽了一签，眉开眼笑地向大家展示，却是和温主任的一样，看来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好签，好签，上上签！”大家齐声喝彩。 遇小强从张副校长手中接过签筒，但他并不着急，好像是在心中祈祷，在大家焦急的等待中，他终于摇出了一签，杨柳岸抢着把签纸打开，看了没说话，又递给了遇小强。 遇小强把签纸展现在大家面前，只见上面写着：“此命推来运不通，劳劳作事多成空，苦心竭力成家计，到得那时在梦中。” 遇小强苦笑着摇摇头，用他那一贯神秘的语气说：“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也。” 温主任不知是调侃还是安慰他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遇老师你不信这些不就行了？” 看几位都抽了，尚上迁有些迫不及待，从遇小强手中抢过签筒，三摇两摇就摇出一签，展开签纸：“一身骨肉最清高，早入学门姓名标，待到年将三十六，蓝衫脱去换紫袍。” 大家一看，都鼓起掌来，不料，牛根生却在旁边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地揶揄道：“签如其名，你还真的抽到一支上上签哈，苟富贵，勿相忘哟。” 尚上迁朝他肩上擂了一拳，说：“你马上抽，你是出了名的‘智多星’，你小子的命一定比所有的人都好！” 牛根生后退一步，耍赖道：“我以前抽过签的，这次就免抽了。” 温主任不依不饶，说：“你小子不是免抽，是欠抽！我问你，你究竟是人，还是东西？骗我们的签看了，现在却要耍赖！”。 牛根生狡黠地辩解道：“谁说我不拿给你们看了，我只是没抽而已，抽了一定会拿给你们看的。” 杨柳岸的脸霎时红到耳根，她怒从心上起，居然忘记了牛根生帮她上山一路背包的情分，用她那一贯尖刻的语言说：“我知道，牛根生原来抽的签写的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 二十一 几位老师都不解地望着杨柳岸，而尚上迁则暗笑，真想给他们解签：一二三四五六七乃是忘（王）八，孝悌忠信礼义廉就是无耻之意。望着这位有着正义感的敏感任性的小美女，尚上迁不禁对她有了莫名的好感。 好好的抽签算命，经牛根生杨柳岸这么一搅和，大家都觉得兴味索然，也就不再算命测字，早早地回到了山顶旅社。 遇小强和尚上迁住同一个标间，遇小强看尚上迁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叹息。于是对尚上迁说：“我的尚老师，如果你睡不着，不如我陪你出去看看夜景。” 晚课的钟声悠悠传来，伴着夜色，伴着山顶的寒风，声音辽远而空旷。尚上迁、遇小强信步由缰走在旅社外的平台上，灯光糅合着夜色，峨眉山顶也别有一番朦胧而神秘的美。 遇小强说：“走，我们上宝顶看看。” 登上宝顶的大平台，两人看见远方的那片灯光辉映的天色，好像就是夜空中的彩虹，看上去真的是美极了。 在平台前方，有一个值夜的老和尚，正有一群红男绿女围着他讲解禅机，看来像遇小强、尚上迁一样睡不着觉的人还大有人在。 尚上迁发现几个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残指“维纳斯”杨柳岸吗？杨柳岸已经不像刚来学校时那样瘦弱，也许是因为忧郁多吃了点吧，但却因此增加了她不少风韵，在大殿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却是这般楚楚动人。尚上迁和遇小强都感到好奇，他们悄悄地上前躲在几个人的背后，看着“维纳斯”要问老和尚什么。 只见杨柳岸一反常态，将一根残指大大方方地展示在老和尚眼前。老和尚看着她特意伸出的残指问：“女施主，你问什么？事业还是爱情？”尚上迁忍不住想笑：这个清心寡欲的老和尚居然也对爱情感兴趣有研究。 “不问事业。”杨柳岸又伸了伸残指，答非所问地说。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是对现在自己的爱情状况不满意，总觉得有某种缺憾，对吧？” “不，对！”杨柳岸有些羞怯地说。。 “那好，让我给你慢慢解来。”老和尚看了看杨柳岸开始侃侃而谈，“在人们自己的眼中，红尘男女，万事万物总感觉不完美，月亮为什么多是残缺？人为什么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这与我们心中的理想不一致，这就成了我们一个心魔。” 没想到，这个老和尚还真是看透了滚滚红尘，也看透了杨柳岸、尚上迁、遇小强的内心。老和尚顿了顿，见大家并不嫌他啰嗦，于是继续开导道：“看来女施主也是饱读书文，非一般俗人，你一定知道西方有个女神‘维纳斯’，也一定听说过‘维纳斯’的断臂传奇，有很多人都曾试图把这个断臂接上，但都感觉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这个‘维纳斯’断臂恰是给了我们无限美好的想象空间......” 二十二 听着老和尚的话，尚上迁想起了横寺中学那棵黄葛树，那个黄葛树腹壁酷似婴儿的树疙瘩，一下子大彻大悟：“看来凡事都可以换一个角度看，不苛求他人，也不为难自己，看开，想开，放开，内心美好，这个世界就美好啊！” 周围的人都在不住地点头，尚上迁、遇小强看杨柳岸还在那里沉思默想，害怕她抬头望见了自己，就不约而同地弯下身子，悄悄地离开了老和尚和老和尚身边的那群人。 虽然生活平淡压抑，但工作却异常顺利。侯校长找尚上迁谈话：“小尚，现在有两个机会：你看我们学校这么大，教导处还需要充实力量，经研究决定，准备提请教育局在我校年轻教师中，提拔一位教导副主任，你看能不能争取一下；另外我们学校今年又有一个到市教院离职进修名额，看你选择哪一个？” 心中一直怀揣着一个大学梦，不知是骨子里的清高还是什么，每一次上级来检查，上级领导指手划脚颐指气使，学校领导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形象，让尚上迁感到很受伤，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考大学，去离职进修。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两年过去了，正在参加毕业考试的尚上迁，突然接到遇小强的一封信，说不到五十岁的侯校长因年龄和健康原因退居二线，新任校长是牛根生。 从尚上迁进入这所学校算起，在侯校长的正确领导下，通过横寺中学老师的努力，横寺中学的业绩和荣誉不断迈上新台阶，直致全县飘红，成为普州教育一面旗帜，领导教师一个个喜获升迁，不断夯实普州县“黄埔军校”的称号。侯金明也是稳居校长宝座毫不动摇，但遇小强给尚上迁信中提到的这件事发生，却让这一切根本改变。 那天晚上，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但横寺中学行政办公室依然亮着灯光，侯校长眼睛不时地看向虚掩的房门，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从门外走进的是新婚不到一年的温泉，她是来与侯校长探讨她和张副校长往城里调动事宜的，没想到侯校长却拉灭电灯，一下子抱住了温泉。温泉打了一下侯金明的脑袋瓜，嗔笑道：“白天看你一本正经，晚上总是这样猴急，一点情调都没有。”。 “我白天讲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晚上就要在你身上贯彻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侯金明坏笑着小声说。正在这时，开始进入状态的温泉觉得外面似乎有黑影一闪，但处于兴头上的两人并不在意。室外很安静，室内只有两人压抑的喘息声。 “出来！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突然一声声怒吼在室外的操场上炸响，“老子对你这么好，你他妈的还要偷人！”集资楼上的老师，有的还未入睡，已经入睡的也一下子被这疯狂的怒骂声和踢门声惊醒，连忙爬起来，走到窗口，借着月光看向行政办公室门口，发出怒吼的正是新晋副校长张一弛。 二十三 原来张一弛刚刚从县城开会中途回来，就接到牛根生电话，牛根生关心地告诉张一弛说他的夫人温泉还在行政办公室里工作，叫张一弛应该多过问一下自己的新婚夫人，别让她这样劳累。 张一弛来到办公室门前，发现办公室门扣外面扣着，里面没有亮灯，却有异乎寻常的声音发出，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女人不能自已的呻吟声，张一弛对这声音太熟悉了，作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张一弛怒不可遏，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就在操场上不顾一切地狂叫起来。 遇小强在信中告诉尚上迁：当行政办公室打开，衣衫不整走出来的温泉，迎着张一弛雨点般的拳头，反拉着张一弛的另一只手轻声安慰：“没得啥子，走，我们回去。”不一会儿，后面的男人出来了，张一弛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是对他有浓重知遇之恩的侯金阴，侯金阴说着“年轻人别激动”，趁着张一弛愣神的刹那间，抽空子溜之大吉。 热闹只持续了两三分钟，登台的始终只有三个人，遇小强也只听到一阵开窗关窗的声音。办公楼前很快又恢复了寂静。突然，遇小强居然破天荒地接到教办来电，称横寺中学发生了一点事情，希望老师们不要信谣传谣。 第二天是周末，温主任被打成“熊猫”的事还是在民间悄悄流传，不断地变换着各种版本......但这些都通通无法考证，只有侯金阴因年龄和健康问题写了辞职申请，这倒是星期一就得到了印证。 教育局长亲临现场办公，到横寺中学宣布人事任免：一、接受侯金阴因年龄和健康原因的辞职申请，保留校长待遇（直接躺平，只拿工资不干活），调往太平镇初级中学；二、张一弛、温泉平级调城里学校；三、学校全面工作顺位由牛根生主持。对牛根生进行升职民意考查，结果全票通过，但需局长办公会议讨论决定，走完组织程序后宣布。 校长职位已经板上钉钉毫无悬念的牛根生，有模有样地开展起工作，行使起了校长职权。没想到好事多磨，三天不到，教办的人来到横寺中学召集全体教师会议，把教师狠狠训斥了一通，说有的老师传播谣言，弄得人家家庭不和，又说到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考察时全票通过，却有人向上面反映牛根生私下喜欢“打麻将”之类生活小问题，同时又对牛根生谆谆告诫了一番。于是牛根生上了教办领导的小轿车，一溜烟跟向城里去了。 第二天，教育局来人正式宣布：牛根生晋升新校长。 从教院回来，尚上迁又开始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单调的教学生活。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尚上迁已经年近三十。。 一次，尚上迁与牛根生同到街上买菜，尚上迁拿了张五十元钞票让卖菜的小贩找补，小贩说：“拿小的。” “我们俩女朋友都没耍，哪里有小的。”同行的牛根生笑着捎带上尚上迁自嘲道。 二十四 尚上迁听了，没有说话，心里却大受刺激。看来找女朋友是自己必须亟待解决的迫切问题。 现在身处乡镇，圈子这样窄，所谓吃国家粮有工作上档次的女子如凤毛麟角，最后，尚上迁想起杨柳岸曾红着脸委托自己买那本卞之琳的诗集，于是把目标锁定到仍在虚幻的玫瑰园中寻梦的杨柳岸身上，尚上迁想：“那本卞之琳的诗集里有那篇著名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阴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是不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呢？追寻完美爱情的杨柳岸，也成了大龄剩女，说不定比自己还要着急呢，我就冒险一试吧。”于是尚上迁斗胆向杨柳岸写了一封追求信。 尚上迁不好意思把信直接交给杨柳岸，而是选在四月一日那天，专程赶到普州县城投了封挂号信，通过邮局发送给杨柳岸，然后尚上迁就悄悄地观察着杨柳岸的动静，等待回音。 尚上迁密切关注着隔壁，好不容易听到邮递员叫杨柳岸签收挂号信，正巧牛根生也在尚上迁寝室，牛根生问尚上迁好久结婚，笑说要吃尚上迁的喜糖，尚上迁说：“女朋友都没有，吃什么喜糖？” “你骗谁，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在市里工作，你们谈了那么久，一直在谈，还藏着掖着，是不是想勾引别的女孩子？你小子可真牛！”牛根生大声说。 这时，隔壁寝室传来一声巨响，牛根生小声说：“有老虎发威了，我得走了。”这家伙真是，凡是尚上迁有什么坏事，必定与他有关。 尚上迁真想对着隔壁大声说：“杨大美女，杨‘维纳斯’，你可别听牛根生胡说，我跟市里的女朋友早就吹了。”。 过了几天，尚上迁也收到了挂号信，毫无悬念是杨柳岸写的，尚上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拆开信，没想到杨柳岸在信里把尚上迁无情地幽默嘲弄了一通，让尚上迁深感侮辱，一气之下，尚上迁给她回了一封短信：“杨大美女，男人心目中的所谓‘维纳斯’，你说我是一头驴子，但你知道吗？四月一日是愚人节，一头笨驴给你写的话你也相信？二十好几了，如果说还是一位处女，与其说是骄傲的本钱，不如说是耻辱的标志；据婚姻市场调查，行情继续看涨，你可以囤积居奇，待价而沽！不过话说回来，哪有那么多白马，更没有那么多王子，找个笨驴凑合得了，别等到有一天驴子也被抢没了，剩下就一堆骡子。好了，说了这些，让你贱笑了。祝你身体健康，返老还童！”这封信发出去了，尚上迁想自己收获的必定是此生最大的仇人，可没想到杨柳岸对尚上迁反而友好起来，有时居然想与尚上迁打招呼，甚至走路时还会有意无意地与尚上迁相碰，似有什么话要说。 尚上迁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误解了我或是我误解了她？但尚上迁却早已失去了寻根问底的勇气，脆弱敏感的神经再也经不起考验，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也像杨柳岸以前一样，把眼睛移到了额头上，对眼前的 “维纳斯”视而不见。但门庭逐渐冷落的杨柳岸寝室，却时常有牛根生造访，尚上迁感觉隔壁传出的的声音并不和谐，有一次动静还特别大，而后听见隐隐的啜泣声，好在持续时间不长，一切又归于平静。 没过多久牛根生宣布自己要结婚了，新娘是杨柳岸...... 二十五 “朋友别哭，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手机响起了新近下载的彩铃，终于把尚上迁从沉沉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尚上迁合上线装手书，顺手掏出了手机。 “喂，你好！”尚上迁刚按下接听键，客厅门外却响起了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尚上迁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打开了房门，走在前面的是老朋友遇小强，遇小强说：“尚上迁，你看谁找你来了？”尚上迁一看，虽然觉得似曾相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眼前这位老头是谁。 “尚老弟，你不认得我了吗？你还给我上过一堂算术启蒙课呢。” “哈哈，原来你是那位‘中学校长’！” 尚上迁道：“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时间，我怎么也不能把您和当年那个小插曲联想到一起了，年少轻狂，真的很对不起哈。” 跟在“中学校长”后面的女人抢上一步说：“尚上迁，你总记得我吧，我是杨柳岸，婚礼当天落跑的新娘杨柳岸！” 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当年落跑的新娘子杨柳岸居然兜兜转转跟在了“中学校长”后面。总算回过味来的尚上迁，兴奋地拨打起妻子的电话：“老婆，你在哪里耍？快回来，家里来客了，稀客，贵客！” “我正在逛超市哩。你今天过生，我得跟你多弄几个菜。”手机扬声器里传来了尚上迁妻子的回答。 杨柳岸问尚上迁：“你爱人是谁？怎么跟我杨柳岸的声音这么相似？” “不能称爱人，结了婚应该叫老婆。”尚上迁莫名其妙地纠正道。 没过多久，侯金阴也来到尚上迁家，参加尚上迁的生日小聚。当年的老哥们差不多都来了，唯独少了已经升为普州县人大主任的牛根生。原来他到市纪委“作客”去了，据说这可能与“温氏酒楼”有关。牛根生当前而今眼目下，也许要重蹈侯金阴当年被他拿下取代的覆辙。不过侯金阴是被青春撞了一下腰，而他牛根生，则是经济狂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十年前就被迫提前退居二线的侯金阴，再也没有兴趣谈他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了，而是听大家随意聊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杨柳岸问：“尚上迁，我想问一个迟到的小问题，你的名字是不是有一番来历，能说说吗？” “我的名字来历很简单，我出生当日，奶奶在庙里求得一支好签，于是取名为‘尚上签’，读初中时我自作主张把抽签的签改为时过境迁的迁了。我倒是很好奇，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杨柳岸，这个名字有点不男不女呢。”尚上迁开玩笑道。 杨柳岸完全没了当年的尖锐，而是温和认真地说起了自己名字的来历：“是这样，我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十四五岁时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一天，我读到柳永的词《雨霖铃》，好像量身定做为我写的一样，我特别为‘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美妙的意境深深感动，正好我姓杨，于是就改名叫‘杨柳岸’了。”。 杨柳岸说完，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大家聊起牛根生，回首曾经的青春过往，风雨历程，颇多唏嘘感叹，似有说不完的别后话。 夏夜苦短不觉过半，许愿吹烛之时，一轮残月斜挂半空，浅浅的残月之光，照在室内一圈人沧桑的脸上，也照着茶几上那把“冰心玉壶”和那本厚厚的线装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