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梦》 楔子 吉庆国,东荒,铁城。 这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下午,吕回沉默地走进学校旁的云泥小店,同往常数多日月一样,想买瓶小酒回去帮助自己入睡。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很多东西,云,云,以及云。 小店的老板是一位老人,据说有些学问,为人和蔼,待人友善。此时看见有学生买酒,不免有些疑惑,本来想询问是否替家人所买,抬起老眼仔细看看,发现是小子吕回,便只是劝解说让吕回没事多来陪自己聊聊天。 吕回讷讷地点了点头,走出小店才几步,忽然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本以为是前桌的老刘,没想到回过头发现居然是她。 “吕回,你……干嘛呢?”她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跑过来的。 “没干嘛。” 说话间吕回急忙把酒往身后藏,刚想找个话题好能够和她多说两句,不料她薄唇一抿,浅笑起来。 “别藏了,我都看到啦!”她抬起如星的眼眸,望穿吕回盖眼的长发,担忧道:“你不开心吗?” 不知为何,吕回只是看见她,心情就放松下来,但面对她的注视关心,心情又变得窘迫起来,结巴道:“没、没……” 一个词没说完,她忽然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一片粉红。 “吕回。” “啊?” “我喜欢你!”她抬起头来,柳叶般的眉似随风飘来。 少年喜出望外,只记得她笑容清浅如仙,只觉得日夜似乎不再漫长,有一股充实感瞬间侵占了他的大脑,也击中了他的心脏。 忽然上方传来巨响,风尘裹着一块巨大的东西从天而降,砰的一声把她压在下面。 灰尘渐弥渐消。 刹那间恍如隔世。 逐渐响起的议论声中,少年愣住了,仔细看清楚那是一块水泥,几根丑陋的钢筋贯穿了它,仿似蜘蛛腿一般伸展到他的面前。 …… …… 第一章 雨 “你也不过如此嘛。” 听着远处传来的调侃,吕回缓缓起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在极远处有一点橘色光晕正在浮动,他十分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啊?”自光亮处幽幽飘来的声音忽然爆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我是谁啊……啊!” 那人说着忽然又哭了起来,吕回却在奇怪的恍惚间想起某个特别甚至可以说唯一的人。他想过去看看,但回过神发现光亮早已消失,寂静如死的黑暗中,他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自己胸腔传来的心跳震动。 不知过了多久,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一种比黑暗更为深邃诡秘的颜色从黑暗深处蔓延开来……它们寒冷如冰,一缕缕如触角般缓缓爬向吕回的四肢,纠缠着,攀上他的脸,蠕进他的眼睛与口鼻,渗透他的每一寸血肉之中! 忽然手部传来一丝刺痛。 伴随着强烈的恐惧与窒息感觉,吕回如获新生般梦中惊醒,抬眼就看见正在一旁忙着悬挂吊瓶的护士姐姐,看着她匆忙而去的背影,仿佛齐肩短发在晃荡间重叠了一些什么,默然良久,但却始终无动于衷,仿似春风里落花凋零的病枝……终是各自离去。 …… …… 星历一年,有一龙一怒毁一城,而后一神秘人现身,断其一角,令其仓皇逃窜。 在异人协会对某些消息进行了封锁以及对应措施之下,巨龙摧城的画面一夜之间登上热聊榜九——较之前者,相差甚远——毕竟在这个世界,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事后不明真相的人们纷纷议论道,有人说,天龙下凡是为接文曲星回家,摧毁铁城则是因为老先生死在铁城里了;还有人说那铁城居民太过富有,令天神眼红了,于是放下一条蛇来…… 而流言终归是流言,将此事炒的沸沸扬扬的同时,也将此事炒的沸沸扬扬了。 病床上的日子里,吕回凭床听梦,翻阅着网络上各种有关巨龙的新闻,再结合自身状态以及他人状态,种种迹象只表明一件事情…… 吕回盯着床边断了右腿的孙磊,满脸质疑问道:“我失忆了?” 孙磊抬眼看着面容发白的吕回,把刚剥下的橘子皮扔进垃圾桶里,又慢悠悠剥下一瓣送入唇中,细细品味着缓缓说道:“没。” 吕回舔了舔干枯的双唇,刚想张嘴,又忽然失去了胃口,皱眉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孙磊非常认真地回答道:“傻了呗!” 吕回撇开脑袋,不想理会孙磊的玩笑话,但也的确证明自己失忆一事,正纳闷着,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钻心之疼,霎时面色苍白如雪,感觉不妙。 然而当吕回意识到事情有多么严重后,似乎生命中并没有缺失某些特别的部分,水仍然是无毒的,风仍然是流动的,阳光仍然普照着,孙磊仍然嘴贱着,除了居住的地方从铁城搬到了碧河乡外,似乎只有沙漠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 …… 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上午,到处流传着近百年东荒第一场雨就会落下的说法。而碧河乡作为灾民聚集地,田地里早已搭建满了油布顶的雨棚,空气中氤氲着不绝的叫喊声与沉闷难挨的湿味。 少年大抵是觉得人们太过吵闹,于是默默避开人群,独自沿着一条隘路走出了密林,深入到沙漠里。他不停地走着,仿佛在过往的一场梦中渐渐麻木了,直到碧河乡化作遥远天边一条绿绿的线,直到四野沙丘空无一人,他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轻风送过,大漠细沙浮动,尘埃漫天。 东荒百年来第一场雨就这般落将下来,初似轻梦细如愁,不冰不凉也无甚响动,风同雨安静的在天地间缠绵缱绻。 “这就是雨么?”吕回心想,抬眼轻轻看去,目光所至之处风雨似无数纱幔般飘摇在苍茫大漠里,好似一幅画。 又不知几许,雨丝渐渐粗糙起来,似忽然瓢泼而至,潇潇然四野里雨声骤起,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敲打在少年的肩上、脸上、天灵盖上,声各有异,流淌去一丝丝暖意,少年的身子终是渐渐寒凉起来。 “这也是一种雨。”吕回轻声肯定道,被雨水浇糊的眼睛已经看不真切,耳听风吹雨打沙,嘈嘈切切白雨跳珠,好似一曲歌。 可到底看雨不似雨,似一场梦。 吕回无力地倾颓在巨大的沙丘之上,任由那梦阴沉着,化成雨洒落。 …… …… 再次睁眼,那雨许是停下许久了,湛蓝的天幕下见不到乌云的踪迹,两三片碎掉的洁白云絮慢悠悠漂泛在阳光之下。 吕回挥动右手试图赶走天边的云,“是真的吗?” 没来得及回复自己,沙丘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嗯……”吕回认为这话有些道理,忽然想到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不免有些疑惑,便用手支撑着艰难转过身去。 只见在沙丘的另一侧,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衣着单薄破烂的老人,洁净的光头反射着锃亮的日光。 虽然心头十分错愕,吕回克制着哑声问道:“你谁啊?” 老人笑道:“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死了。” 吕回叹息一声再度瘫倒在沙丘上,应付道:“那你在这守尸吗?” “我是悄然。” 答非所问,所问不答,吕回一岔气险些吐出一口血来,心想老头子笑起来实在是十分愚蠢的,看起来也没有聪明到哪去。 “你到这来干嘛?” “那你到这来干嘛?” 对话便这样结束了,吕回感受到从四肢百骸传来的一阵阵虚弱与寒意,一时不知所求,不想去留,不语沉默。 片刻,老人打破了沉默,说道:“其实你有异能了,你知道吗?” 见无人应答,老人慢吞吞站起身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太聪明的天选之人,复又探出枯木般的双手替其梳理了体内狂暴逸散的元气,这才背将起昏厥的吕回哼着古老的歌谣向碧河乡慢慢行去。 …… …… 是在那条十分像手臂的龙安然无恙撞破沙土的一刹那,站在不远处观望的曲信明白了一切。 但……为时已晚。 退出那个圈子三十年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耗费无数金钱宝物、看上去就杀伤力爆表的阵法,它的用途压根不是击杀,而是激怒!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毁了铁城! 他们成功了。 不知是他太过幸运,或是他们戏谑的留他一命,那个带领铁城穿越三十载风沙的传奇——铁城的城主大人,此时身负重伤,正藏匿在树影中看救援车队的灯光在“铁城生命线”上连绵成一条条平行而梦幻的光线。 那是痛,是孽,是这场如夜雨中的幽魂,是他的错…… 他喉头一甜,呕出一大口血来! 没有人发现他,他是个异人。但他那丁点可怜的修为只够收敛下声息,用来平复翻滚的心血,好让自己不要不明不白的死掉。 他要活下去,他得活下去,替铁城无辜枉死的百姓去要一个答案,替自己要一个答案——为什么要这样? 他想不明白。 于是,在那场晦暗的暴雨中,那个消瘦的胖子,带着一身悔恨与罪孽走了,没有人发现他……而从此,铁城再无城主。 那个胖子,他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 …… …… 第二章 撒花 回顾那些东西,遥远的未曾逝去,看见的已经死去。 …… …… 收到学校幸存者电话时,他正在河边钓鱼,大抵是腐木中的蠕虫不够美味,等了许久也不见有鱼儿上钩的迹象。 反倒是草地上一种白色小花的香气,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记得自己曾在哪里闻过那个味道。 旋即他回忆起是她收作业时,在他桌前停留的片刻,白色长裙的束腰间别了一个淡黄色的香包……但他习惯了同课代表拉锯,所以看见过来的是她时,便慌不择路地逃掉了。 “真怂啊吕回!”他愤愤嘟囔道,恰好有一只肥头肥脑的肥鸟落在了鱼竿尽头,杆子在他手里弹动几下,渐渐没了动静。 打坐一旁的光头老人见到这一幕,发现吕回郁闷了,觉得有趣,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重重叹息一声,吕回转移仇恨般将胖鸟抖飞,说道:“不钓了不钓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去铁城么,正好,我明天就陪你去一趟!” …… ……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吕回踩着露水屁颠屁颠跑到河边采了一大捧白色小花,回来时正好碰到林间早练的悄然,便与其一道向集合点行去。 到地方时,空地里停好了三辆客运大巴,看着那些零星散布的陌生面孔,吕回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她没有活下来。 每每想起这些,他便觉得这个世界好奇怪好奇怪……为什么生离死别阴阳隔阂?为什么别人死去会与自己有关?为什么自己竟然成为慈善机构的资助对象? 他看着手中的五瓣小花,默默登上了最后一辆车,发现车厢最后的位置还空着,紧张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缓解。 此时车厢里三两坐着闲聊回忆的人,空位还很多,只是他仍然选择了已经习惯的——最后。 悄然跟随他来到车尾,看了看靠在窗边的吕回,坐下时,他忽然笑了笑,说道:“你坐不了最后。” 经过这些日子里的了解,吕回自问对悄然有几分熟悉,一边腹诽着老家伙又犯病了,一边眯着眼睛有一眼没一眼瞟着窗外路过的行人,心中暗自留意着有没有熟人上车。 可直到车辆发动时,他也没有见到半个熟悉的背影,便放弃了这个不可能的工作……虽然他早就知道班里逝的干净,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但仍然难免的失落起来。 “真的没有办法让某个人复活呐?”吕回问道。 悄然便不厌其烦的回答:“没……” 但他忽然想起孙磊拜托自己照顾吕回心情的嘱托,话锋一转:“我年轻的时候,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一种秘法,可与他人共享自己的生命力……” 说着,悄然发现自己忘记了后面的内容,说道:“日后你随我去一趟飞泉山,我找给你看。” 悄然所言不假,他确实看见过这样一个秘法,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具体如何使用已经失传,此时道出也不过是为了安慰吕回罢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得知确切方法,亦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吕回此时表现的无比安静,双眼默默望着地平线,就像是在了解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东西。 方窗外,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不久,阳光明亮而温柔,雨后抽苗的新草长满了整片大漠,风中传来清甜的宜人味道。 车厢开始震颤,窗外的景色如倒带般向后退去,满眼都是风拂过草地的形状,起起伏伏。 良久,车停。 车队停在了飞得最远的一块石头旁,周围同样停着许多车辆,不知是同样怀揣心思的哪些人。 救援行动结束后,人们便开始自发的组织各种纪念活动。 来自人间各地的美好祝愿如风般灌满了整个东荒沙漠。 花簇在风中低下头亲吻着少年手指的同时蜷缩成一团,而少年远眺着道路尽头处的城墟,闷闷想着这般春光曼妙的大道,通往的该是世外桃源,而不是一片伤心之地。 …… …… 一步…… 百步…… 千步…… “两千九百九十九步。” 吕回细声道,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百感交集,竟无法再数下去……或这一步一步间的每一步,便是他的心事。 止于由各种物品堆砌而成的纪念物品墙前,未满三千。 吕回环顾一周,右手两步远的地方,小女孩小脸不舍地放下心爱的小棕熊。 在她身旁,则是满脸烦躁的大人。 如果不是小女孩,他或许不会来吧? 吕回回头,放下一朵。 犹豫,再放一朵。 而后绕过人们所留下的各种物品堆砌起的矮墙,继续前行。 陌生人们在墙这边不明所以地看着老少二人,不免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守规矩,却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守规矩,只是揣着各自的心思,做着各自的事。 二人来到城内,登上摇摇欲坠的最高楼。 少年便伸手,把带着根茎的小花撒进了风中,落下一滴清泪。 阳光下的小花散着光晕,也算落了满城。 吕回的心仿佛随它们一同去了,他极目远眺,看见芳草在厚重的春风中化作波澜壮阔的海洋,看见有走投无路的拾荒者在长风中摸索而过,有几朵慵懒蓬松的白云泛风而行。 他还看见残破的楼房,把春色关在了外面,却没能把伤心关在里面。 但他没有看见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轻摇橙扇,看着他。 …… …… 吕回呼出一口浊气,说道:“走吧。” 悄然俯下身体,看了看吕回手心的泥土,说道:“斩草除根呐。” 互怼下楼,二人向东而行。 城市原本的道路早已埋在了钢筋水泥中,哪怕是吕回这样从小生活在铁城的本地人,也无法认清前进的方向。 悄然却在满地的残骸间飘来飘去,如履平地,走的比吕回还快,好像五百年前就来过现在这地方似的。 而刚刚从那么高高楼上下来,本就体力不支的吕回,便渐渐落下了身位。 他看着前面那个单薄的布衣背影,心想老头子果然不是正常人啊,如果早点预料到他要横穿整个铁城,自己兴许就不会去爬那么高的楼……应该让悄然带自个飞上去。 吕回一边暗自腹诽着,一边跟着悄然来到了废墟的最东边。 “再过去一点,就是采矿区了。”吕回气喘吁吁道。 透过悄然轻轻眯起的老眼,吕回看见了光阴刻的鱼尾纹,刚刚要嘲笑一波,悄然转身就走。 见这情形,吕回目瞪口呆,这才刚歇一会儿,怎么又要走了? 悄然走了两步,发现吕回还傻乎乎地待在原地,解释道:“来晚了,龙巢已经被异象调查局封锁了。” 闻此,吕回才敛起笑容,眼眸死死地盯着远处浅草环绕的巨大深坑,寒凉的视线仿佛要刺过特殊能量层深深扎入地底。 那条龙,他一定要找到! …… …… 第三章 天选(上) 原本预计下午三点半左右即可返回的车队,因为一对老少迟迟不曾归队的原因延误了很长一段时间,到达碧河乡天色也日见黄昏。 虽然同行的众人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宽容与理解,但缘于自己心头的巨大压力,走下大巴的时候吕回瞬间松了口气,辨认方向沿着林子里的隘路刚往前走了一段路,看着前方树荫里闪现的负剑男子,胸中暗生警惕。 …… …… 普一照面,吕回只是觉得这人身材魁梧,背负一剑,第二反应就是寻找悄然,一边走着回过头却发现后面空无一人,心头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壮汉似乎终于分辨出迎面而来的正是师傅叫自己寻找的人,只见他厚眉一竖,蹭的一声长剑应声出鞘,当即化作一片寒芒斩落! 说时迟那时快,吕回看着那片仿佛来自天堂的刀光,迅速本能后退而去,不料慌乱中竟脚底一滑,失重向后摔倒在地。 剑刃将将贴着吕回发梢掠过,斩断几缕,碎发随剑气飞舞。 一击不中,来人似乎感觉有些意外,双眸杀意乍现,一身衣物无风自动,手腕一翻,一道剑气结结实实斩在了吕回……身边的树干上,木屑爆出,刻下一道深深的豁口。 来人愣了一下,心觉这人与师傅评价的相差甚远,随即收剑,抱拳道:“剑池王序,如有冒犯,多多担待。” 那声音刚毅洪亮,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完全听不出任何端倪。 他挺身而立,目视前方,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微妙至极的气氛中,吕回惊魂未定地咽下大口唾沫,眨巴眨巴看了看深深没入树干的平整切口,又看了看身前拱手作揖的壮汉,茫然不解何意。 自称王序的壮汉似乎反应有些迟钝,终于发现少年吓得不轻,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师傅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不过师傅说在那之前,让我试探一下你。” 师傅?试探? 现在吕回总算是明白悄然那句你很危险原来不是忽悠,他也不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好忽悠,但这样……似乎很不礼貌哩? 就在这时,伴随枝叶碾压声音,自旁林间信步徐来一人,透过枝叶洒下的夕阳散落在他的头部,闪着忽明忽暗的红色光晕。 见此情形,吕回难免疑问,道:“你是他师傅?” 闻言,悄然认真说道:“我就藏起来看了会乐子。” “原来如此!”吕回恍然大悟,挥手指着悄然的面门大叫道:“你可是说过紧要关头会保护我的!” 悄然眉头一挑,淡淡道:“这话不对。” “他这不是没杀你吗。”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让吕回无话可说。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在二人的注视之下,王序有话说:“小兄弟,虽说我刚刚出手确实有些唐突了,但你为何……” “不先站起来说话?” …… …… 一番交谈,日落月升,夜幕四合。 回到爸妈往日工作住所沐浴过热水澡后,吕回思量着路上王序所言互相帮助之事,刚走到宁静的前院,就看见悄然正在月色中走来走去,时而挥挥手在空中划来击去,时而顿挫脚步沉气凝神,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未曾进食,于是转身进屋泡了一桶红烧牛肉面,再出来时,悄然已经将阵法布置完成,此时静静盘坐在院子间运气歇息,身周云聚着一种无形的能量波动。 闻着香喷喷的泡面味道,吕回又想起一个问题,道:“你不用吃东西吗?” 悄然闭目笑道:“到我这般境界,餐风饮露即可。” 吕回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狠狠吃下一大口汤面,嚼碎了咽下去,感受着食物从口腔滑入肠胃的温暖,心想怎么可以不吃食物,特别是美味的食物,最是人间不可辜负。 五口并做三口炫完手中的桶面,再喝下一口热汤,吕回舒服地吐出一口气,淡淡道:“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 悄然眉头微挑,说道:“自然。” 吕回皱眉道:“就没有办法把那种能力从我身体里赶出去吗?” “没有,除非你死了。” 夜晚的街角处似乎很久没有人经过了,忽然传来一缕悠远飘渺的虫鸣,吕回望着对面屋檐上的星空,想到父母正在为新城的建设出力,觉得自己似乎还有未尽的责任,说道:“那可不行。” 悄然终于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头皮倒映着朦胧皎洁的月光,直言道:“那么明天先从吐纳学起。” 吕回皱眉道:“明天我要休息,今天太累了。” 紧接着,吕回叹息一声,摇头道:“没吃的了,后天要去超市搜集物资。” 悄然刚要开口,就又被吕回打断道:“我需要时间思考,过两天还得去办理入学手续,给我一段时间,好了……我会告诉你。” “好。” 说完,悄然转身出了院子,头部明亮的仿似月亮一般,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没人知道他是否真的离开了木屋,或者正藏于某片夜色中处理潜在的危险……或者是悄悄溜进某家食铺吃夜宵去了? 在同样没有人知道的隐蔽角落,一名青衫男子手提一盏竹灯,平静地看着坐在阶前望月的少年,纸糊灯罩里散开的橙光祥和而稳定。 同样没有人知道,短阶前的吕回正思忖着酸菜味和红烧味的泡面,到底还是酸菜味更胜一筹。 …… …… 一天过去了…… 又一天到了,今天太阳很大,明晃晃,金灿灿。 这天正午,吕回想为饿了一天的冰箱采购些填肚子的食品,刚走出门,发现悄然正领着剑池弟子王序朝这边走来,回忆起那天并不怎么愉快的经历,行动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但还是迎着二人走了过去……毕竟老家伙还在这里。 王序行至小院外,见到挪步走来姿态僵硬的吕回,开门见山抱拳道:“兄弟,不知前日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这个嘛……”吕回首先观察到剑池弟子今天没有负剑,瞬间胸中多了几分底气,但仍然小心地停在院子里,遥遥回应道:“自然是不太行的……” 话没说完,王序已然听出言中之意,打断道:“是这样的。” “师傅说,如果你拒绝加入我们剑池,咱们啊也不要作对,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选择。”说罢,王序如作珍宝般从腰间的黑盒子里取出一物,接着道:“这是师傅亲手用剑意雕刻的信物,日后若兄弟有困难之处,可凭此物换师傅一次出手。” 说完,王序将信物递到悄然手中,抱拳离去。 “啊这……” 吕回无趣地看着壮汉渐行渐远的背影,自嘲道:“你好歹让我装会儿啊……” 正郁闷着,一身布衣的悄然来到吕回面前,枯糙的手指正缓慢婆娑着那枚信物,忽然认真起来肃然道:“抛开那家伙一次出手不说,光是蕴含在这柄木剑上的池渊剑意……” “如果有一天你能将它领悟,估计我早已化作一捧尘埃寄身了天地间。”悄然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不仅是他自己穷极一生对于剑道极致的追求与守望,他更是把宗门的未来一并托付给了一个从未某面的你。” 悄然少见地叹息一声,思来想去终究不明白,这剑池掌剑人居然会把一切都压在明显不太聪明的一个小屁孩身上,虽说自己也是抱着这目的才下的山……可你未免也太勇敢了些。 “好好收着吧。” 言罢,悄然把那柄不足手掌大的木剑递了过来,或许是因为受到悄然难得一见的严肃感染,或许是因为蕴涵在短剑中的剑意太过厚重,亦或是材质原因,吕回将剑接过手里时竟感觉到了无比的沉重。 他默默注视着手中小剑,渐渐出了神,无形中仿佛有一柄来自天外的巨剑,一落万丈,带着沉寂却澄澈的磅礴气息刺透了他的肉体,刹那间连带着七魂六魄全部搅碎了,通通都涤净了! 躯体里藏着的东西终于苏醒了。 风骤然而起,从街道里来,从碧河上来,从密林间来,从天边来,从云里来,从脚边来—— 它们恣意,它们温柔,时而凌厉,时而又感性……它们如同万千川流般荟聚在吕回的身周涡旋盘踞,渐渐演变成一场风的狂欢,天地间风声呼呼作响,似在欢迎,似在高歌,响彻碧河上下,沿途却没有卷动一片叶子,一粒尘埃。 木屋湾的大多数居民和吕回父母一样在新城工地帮忙,此时留下的听见动静走出屋外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唯有半空中不断有回响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芳草丛生的大漠里,王序爬上一座高耸的沙丘,回首眺望着林子里隐约快要崩坏的障目法阵,心想道:“这就是天选之力么?” 浑身沐浴在风中的吕回缓缓飘离了地面,衣物猎猎作响,他缓缓睁开眼睛,风声愈演愈烈,周身渐渐浮现因疾速而显现出淡白色的风流,甚至开始凝华出洁白的雪花飞舞,有如茧缚,有如云雾…… 第四章 天选(中) 一道道夹着冰晶的白色气流,在半空渐渐聚集塌缩成表面仿佛用亿万银线织就的一个球体,在阳光下闪着极富颗粒感的流动光束。 吕回止不住的颤抖着,风茧内部的温度越来越低,似乎正在抵消某样东西传递的巨大热量,雪线不断消融凝华,球体表面不断有大量雾汽随着风流喷薄而出,随即又消散在另一缕风里。 护院法阵笼罩的范围之内,渐渐被迷蒙的雾汽所充斥,院子里、黑瓦上覆盖着一层水膜,顺着瓦片间的沟渠汇聚成流,在屋檐化成水注落下。 良久,雾汽在强烈阳光的加热下渐渐的消散了。浑身干爽的吕回在风儿拥簇下缓缓降落,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水湿的院子里,手中的木牌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风儿雀跃的四处逸散,院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让人觉得极不真实。 他呆滞的双目缓慢转动,却什么都没有看,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就在刚刚无形巨剑破空搅碎的一霎,除了讶异地发现不痛的同时……自己化成了一缕风。 一缕无形的风。 一缕通天涯贯海角的风。 飞翔在广袤无垠的陌生天地间,一圈一圈又一圈,看着天空日月轮转,看着大地漂流挪移,看着石雨坠落,尘埃满天,看着一粒粒豆子似的生命往曲折幽暗的洞穴里钻,随后他看不见了,便拨开尘埃,看着新的轮回…… …… …… 好不容易从震撼中脱离回到现实,吕回看着湿漉漉的院子,想着刚刚似乎又下了一场雨,转瞬他又发现院子的外面十分晃眼,阳光仍然不依不饶的炙烤着发白的路面,反差十分明显。 紧接着他又看见盘坐在地上运气调息的悄然,胸前的布衣上洇染着如梅花般盛开的大片血色,形容显得十分惨淡虚弱。 他忽然想到什么,心头一紧。 听到吕回焦急的脚步声,为掩盖动静消耗过度的悄然也想到什么,咧嘴一笑,明示道:“过来没用。” 话音刚落,吕回立即乖乖停下了脚步,冷静地看着悄然皱褶间不断涌出冷汗,虽然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老家伙的样子,明显不是自己想帮就能帮到他的。想着还是不要打搅他调息的好,于是思忖片刻后行出院子。然后转过并不宽的街角往前走了一会儿后,来到由数十座大木屋连接起来的一片区域外。 进去,来到孙磊的病房前,直接推门而入,他猛地哀嚎道:“叔啊……” 说着他的声音慢慢虚弱下来,看着孙磊病床边衣着淡雅的女子,吕回呆若木鸡般愣在了原地,紧接着变脸如翻书般微笑着客客气气喊道:“婶婶好。” 那女子抬起头看了看吕回,发现今儿个侄儿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好看的眉眼间浮现一丝疑惑,心想快乐总比抑郁要好些的,便低下头接着看书,不再理会这俩人要干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看见孙磊小心翼翼点了下头,吕回走上前轻声商量道:“我待会要去买点东西,你先预支点给我呗。” 说罢,吕回搓了搓手指,表示自己缺少购物资金。 孙磊缓缓转动头部,看见老婆大人已经把卡递了出来,憨厚老实笑了笑,“老婆你真好~” 这边吕回双手接过钱卡,恭敬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谢谢婶婶,谢谢叔叔。” “那——,我就先走了。” 吕回走到门口,回头看见孙磊露在毯子外的右手比了个耶,出去的同时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收到,然后将门慢慢阖上。 “想抽烟,你就抽,别带坏吕回就行。”李诗瑶抬眼看着孙磊认真说道,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她一直知道孙磊的难受之处,无论是为她离开赛道,还是为了救人而骨折的右腿,大大小小。或许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关心任何人。直到刚刚,她看见吕回摆脱前一阵阴郁的阳光模样,对比的强烈冲突之下,她似乎才发觉孙磊的傻乎劲儿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她不想,他这样。 …… …… 可善良的诗瑶并不知道吕回并不快乐,不仅仅是因为悄然和孙磊,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渐渐让原本熟悉的生活脱离了掌控,无论是铁城忽如其来的祸端,还是那两剑,那柄剑,还是她。 他歪着头,决定先暂时不想这些,该吃些什么好——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 “首先是橙子。” 因为她姓陈。 “然后是酒。” 因为他喜欢。 “顺便买点填肚子的粮食。” 他推着满满当当的小推车,来到前台结账,不忘拿了两包烟,走出超市时,天边已经黄昏。 昏暗的夕阳下,原于手中的重量他只得加快脚步先回去一趟,在最后一个路口时,他发现又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找上了门,一身黑色西装立体而神秘,正立于院子外静静等候。 异象调查局,异人协会在明面上的称呼,壮汉便是他们的人,大抵是接到报案前来调查下午时分出现的怪异声音。 吕回不知道这些,现在正一步一顿的龟速挪移着,看样子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会立即丢弃手里的粮食开始逃命。 头映夕阳的悄然忽然从里屋踱步出来,立马就发现了路口处的吕回,有趣地看着这小子呆头呆脑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打趣道:“你干嘛呢?” 其实,黑衣人早就发现路口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子了,可以盖住眼睛的长头发同情报里的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出于职业操守,他一直耐着性子强行等待。 只不过这小子走得未免太慢了些,此时听到有人打破沉默,他索性就不装了,阔步朝吕回走去,同时抱怨道:“你咋这么慢呢?” 他接着说道:“你还能再慢点吗?” “手上的东西不重吗?” “你知道这身衣服有多紧巴吗?” 迎面而来滔滔不绝地怨怼搞得吕回措手不及,这应该不是杀手,在他看来,所谓杀手,就应该有杀手的气质……而这壮汉连最基本的忍耐都没有。 所以,他不是杀手。 吕回笃定道,在心中狠狠夸赞自己聪颖的同时,说话一股大碴子味的壮汉已经进近到面前,猛然挥手,一把夺过吕回手中的大袋子……帮忙提到了门口。 所以,他不是杀手。 “他到底是什么?”吕回不解地质问自己,首先想到的是慈善机构,因为他们做好事,但这……似乎不太一样吧? 而且他注意到壮汉居然能够自由出入法阵,这意味着他要么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个远远厉害于悄然的人,但也不能排除一种可能……是老家伙允许此人进到院内。 面容清俊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迈开大步往前走着,想来他已经对自己的智慧彻底臣服了,或者是受到了不可名状的刺激。 走进早已烘干的院坪,看着衣前洁净但面容憔悴的悄然,吕回莫名其妙的冲他点了点头,又冲着高自己一个头的壮汉说道:“我们还没吃晚饭,有事你就快些说吧。” 同样没有吃晚饭的壮汉听到这话,回忆起自己等了那么久,心头一动,颇为期盼道:“你要请我吃晚饭么?” “是……” 说罢,吕回附身从袋子里掏出几个橙子,把它们递到不知姓名的壮汉手里,接着他又掏出一瓶大酒,摇了摇问道:“喝不?” 与此同时,在那遥远的采矿区,有着更多黑衣人所在的巨坑中,经过这么些天没歇息的轮班探查,事情终于有了关键性的进展。 a级一队长董承,身前的桌面上整齐排列着数十枚拳头大小的火晶,由于元素之力消耗过量的缘故,全部都变成了暗淡的浅红色。 那是一种及其稀有的晶石,一般作为元素法师施展大型法术的媒介存在。他还记得协会内部实验,曾经看见一位刚刚入门的法师施展火焰,仅仅以拇指大小一枚的增幅,一息间便可蒸发一方池塘……而面前陈列着如此多枚,他不敢想象那样恐怖的画面。 这只能是一个禁忌法术。并且对方底子很厚。 想到这里,他抬起手腕上的通讯器,冷冷吩咐道:“去查最近一年所有市场里的火晶去向,无论明的暗的,通通给我查出来。” 依稀想起家人死去的人模样,他咬紧了牙齿,眼中寒意如芒! 第五章 天选(下) 酒,忘忧也;月,清冷也。 话说吕回从超市回到木屋后,邀请素不相识的壮汉一同一醉,壮汉本来是不能喝的但他很想喝所以他喝了。 酒过食未饱,没有话题聊,二人便坐在台阶前指着天空数星星,算是明明白白与酒交朋友。 悄然本来也想忘忧,可白天伤势过重,便放弃了打算,而是在一旁静静看着,仿佛在回忆许久以前的旧事,唇边时不时会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恕不知吕回忽然摆头过来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吕回咋呼一声,指着他咕哝道:“我很久以前想问了,你的脑袋为什么这么亮啊!” 在他疑惑的眼神中,一旁传来壮汉疑惑的声音:“四哦?你滴老阔为西莫芥末凉?” 他正吐着舌头说着,忽然听到吕回问自己究竟过来干嘛,性格粗犷热情的他趁着酒精的帮助便开始吐槽自己的上司简直就是块冰,一点不懂风情,拒绝不知道多少名媛尤物的追求,只会工作之类的。 绕了一大圈,旁敲侧击之下,确认来自深坑的壮汉确实已经喝醉,吕回终于套出了关于案件调查进度的问题,果然事情同悄然预料的一样,那条龙此前一直在地下沉睡,后来似乎是受到外界刺激才突然苏醒,可惜具体是什么原因,目前却仍在调查之中。 “好香四一锅叫韵腻的族子……” 话没说完,壮汉就昏睡过去倒地不起,鼾音传来,报复性的猛了一口酒,吕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悄然说道:“麻烦把他丢出……出去,我睡了。” 一丝诧异浮现在悄然的老面之上,目送吕回回到里屋,他忽然觉得太过悲愤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在吕回身上是这样的。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背起醉倒的壮汉,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就连脚步似乎都轻快不少,朝着一片僻静幽深的林子里走去。 次日清晨,宿醉的吕回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体,关上闹钟,来到圆桌边拿起水壶直到灌了半胃,这才清醒几分。 靠在门边的藤椅里,他将肌肉放松下来,需要等到新陈代谢把酒精排除体外,大脑或许会好受一些。 紧接着他想起了昨晚那名壮汉,依稀记住了最后自己叫悄然把他扔出去的话语,此时细细想来似乎有一些冲动了,而且比宿醉更要让他头疼的……是壮汉最后说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点让他颇为懊恼,认为自己没有完全控制好自己情绪的能力,如果在更早些,更早些,在没有彻底失去她的时候跟她表白心思,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接下来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心中全然是无力之感,看着院子里散乱的晨曦,也是无力之感,混身肌肉全然是无力之感,而后便再次昏昏噩噩入梦去。 这时候,昨夜被悄然随手扔到河边的壮汉醒转过来。他搔了搔自己的寸长头发,缓缓张开眼睛,入眼处一片苍黛,一只胖鸟正停在自己额头上叽叽喳喳地鸣叫。 “去!” 他挥手赶走惹人烦乱的飞禽,不明所以中坐起身来,觉得自己昨晚喝断片了,任他如何想都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在他身前半米远的地方,清透的河水缓慢流淌着,摇曳不止的倒影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扭曲的黑色身影。 壮汉迷糊间抬起头往对岸看去的刹那,看见了一个他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酒意随着一激灵全部从天灵盖抖了出去,立马拔地而起颤巍巍喊道:“董队长早上好!” …… …… 当壮汉领着敬爱的队长来到那个熟悉的路口,回笼梦中醒来的吕回此刻正准备去乡长那里办理手续,不料看到满身是沙土的壮汉低着头朝这里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长发笔直的男子,心感颇为奇怪。 “莫非这协会全是些个性怪?”吕回心想道,考虑到对方家大业大,有些东西是躲不掉的,便走出院子迎接二位说道:“兄弟,昨晚大醉本来想叫你留宿一晚,没想到你执意要走,我是拦也拦不住呀!” 玩计谋可能不行,但多年以来周旋在老师与课代表之间的吕回,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刷嘴皮子不要脸,只要不动手,那这种小场面,到也可以忽悠一二。 壮汉闻言是直接痛苦到皱紧眉头,却不敢多言,一个侧步躲到一边,赶紧给队长让开道路。 那名男子走上前来,面无表情道:“你好,我叫董承,是……” 他感应到一些元气波动,话锋一转:“你是异人,那我就直言了。” 吕回饶有兴趣的看着身前那张坚毅中带点阴郁的脸,抬手打断道:“我叫吕回,就是我,昨天下午的动静就是我弄的。” 闻言,董承微眯眼睛打量着身前的少年,橙色短袖黑色短裤,蓬头垢面一双拖鞋——邋遢,这是对吕回的第一映像。 “我是异人协会的董承。”说话间他从兜里取出黑色外皮的证件,给吕回展示道:“由于你违反了异人协议安全法,给无异能者造成了生活干扰,现在请你跟我走一趟。” 吕回歪了歪头,笑道:“可以,我们走吧。”接着他看见壮汉在后面朝自己挤了挤眼睛,示意自己不要暴露昨晚的事情。 吕回非常认真道:“好的兄弟!” 说话间已经走了一段路的长发男子,冷到根本不想理会吕回的把戏,不过通过壮汉那畏惧的表现,想来便是昨晚所说不近女色的上司了吧。 “这到是意外收获。”吕回暗喜道,不久前他在悄然那里了解到碧河乡并没有设立异象调查局分部,此行所去极有可能便是那处深坑,对此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果然不出所料,董承将二人带到一处偏僻所在,登上一架看起来很像无人机的直升飞机,螺旋桨螺旋起来,巨大的轰鸣里直接飞往深坑方向。 路过铁城上空的时候,在高空中俯瞰着面积巨大的废墟,似乎心跳漏了一拍,不知为何吕回的大脑猛然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剧痛,直接大叫出来,冷汗直滚,吓了身旁的壮汉一跳。反而是正身坐在对面的董承,似乎有所触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寒声说道:“不想,不痛。” 巨大的轰鸣声里没人听见那句话,吕回倒抽几大口凉气,平静下来抬头看了看天边已经明亮的渐变色,发现对面正望着朝阳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觉得这人真真是冷到了极点。 兴许是觉得没劲,吕回便同拘谨的壮汉有一搭没一搭地唠起闲来,不一会儿,飞机便降落在采矿区旁废墟掩映的指挥中心。 一落地,吕回就发现了空地里静静队列着的几台nt40机甲,炫酷的线条感和金属光泽给予他幼小的心灵大大的震撼……觉得太丑了些。 然而当场地里唯一没有穿黑衣的可爱女生牵着一只鬓毛繁茂的白狮走来时,他则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个组织果然净是些极富个性的怪物。 “这个交给你了。”董承忽然头也不回地吩咐道:“马大壮你跟我来一趟。” 言罢,壮汉马大壮缩着脖子跟在后面走了,可爱的短发女孩子冲着吕回甜甜一笑,其身后的大猫便也跟着低吼起来。 看见董承走远,她刚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队长的性子,空气中忽然四处飘来一缕缕近乎实质的明亮光线,凝结编织成一位须发冉冉老人——第二位没穿黑衣服的人——见他惊咦一声,有几分不确定地问道:“你也是天选之人?” 话一出口,这下轮到别人震惊了,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纷纷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年青的小子,小女孩更是快惊掉了下巴,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老大一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就是最近神秘至极的第十位天选之人! 第六章 我不知道我很强 面对忽然出现在面前,几乎看不到脸颊的老人的疑问,吕回一时感到很疑问,暗想着既然大家都是异人,怎么也不至于这般惊讶。 不过周围人夸张表现来看,似乎这天选之人的身份与普通异人是有区别的,而且还是不小的区别。同时吕回注意到,老人的言词中有一个“也”字,这一点表明他最起码认识至少一个所谓天选之人。 思忖片刻后,吕回说道:“是啊,怎么了?” 周围的人听到这句话,居然同时被沉默了,而后被折返回来的董承驱赶下,终于作鸟兽状散开。 毕竟天选这种事,距离他们最近的时候,除却刚刚物理上的因素,恐怕仅仅只能是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 小女孩一扶额头,感觉这人眼睛里怎么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给人一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接到老人传音后赶来的董承,听到这句话眼睛里终于流露出明显的情绪,三分诧异三分质疑几三分冰冷,似乎……还有一分妒恨。 他抬起手腕通知副队长进行保密相关工作,随后将吕回带到他的临时办公处外,又将别在手腕上的通讯器取下递给小女孩,三人进入到房间,他反手将门关上,冷脸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觉醒的?” 吕回思忖片刻后,一面如实回答着昨天下午,一面注意到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单间里没有一件电子设备,顶部悬吊着一盏简单且明亮的喇叭灯。灯下唯一一张简单的木桌上陈列着许多暗红色的晶石。 “不对。”长发老人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上一次确切感应是在铁城遭灾的同一天,而非昨天下午。” 忽然董承意识到一个问题,幽幽说道:“你是怎么知道天选的?” 老人也意识到面前这小子表现的太过淡定,不论是谈论“天选”这个字眼,还是自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之时,他甚至没有一丝普通人该有的反应。 吕回愣了一下,把心一横说道:“我摊牌了……我背后有人。”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颇为震撼,又看了看吕回骄傲下贱的可恶嘴脸,不知是何许人也,居然能比同类之间有着感应的独孤明磊还要更快一步! “是谁?”同为天选之人的白头老人问道。 吕回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警戒意味,故作高深道:“不可说。” 不料冷漠到极点的董承却猛地一拍桌子,仿似深海底爆发的火山般,眸子间充斥着近乎实质的怒火,斥道:“你!”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知道这次谈话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了,压制着急促呼吸的同时向独孤明磊草草行礼道别后,他摔门而出。 吕回知道董承眼里的情绪,他曾在夜深人静之时在镜子里面看到过,那是一种歇斯底里却又无可奈何的纠缠挣扎,是愤怒和理智要将大脑撕开两半的冲突痛苦,一时间不免感同身受:“他……没事吧?” 独孤明磊叹息一声忧愁道:“小友你别放在心上,这孩子和你一样,也是一场灾难里的幸存者。” “只不过他比你要惨一些,是他们家族唯一的幸存者了。”老人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既然小友不肯说,我便不过问了。” 突然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不过,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吗?” 那一瞬间,吕回仿佛感觉老人浓眉遮挡的视线骤然变得锋利坦然起来,犹如光明正大的骑士之剑一般直刺向人心最深处,使得他大脑一片空白,无法言语,再一次愣在了原地。 见到吕回如此表现,老人莫测高深的笑了起来,说道:“好了小友,你走吧。” 说着他亲手将门拉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 …… 返程没人陪他,也没人想陪他。 值得一提的是,当飞机再次飞越城墟上空时,吕回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内心深处有某种无形之物在恐惧着那些东西。 “那只是些掺着尸体的铁石……” 吕回这样自我安慰道,在飞机越过那片伤心之地后,便开始回想自己进入到那片基地后的细节,从下飞机开始,再到上飞机离开,他都没有机会去找任何人,套任何话。 良久,他把思考重心放在了房间里阵列整齐的怪异石头上面,那些石头无一例外,表面都有着沙子融化的迹象。 想到这里,他便没有线索了,除了知道短发妹有狮子,壮汉叫王大壮,董承很悲催之外,他还知道了那个须发比白狮子还要茂密的老头子。 降落,回家。 悄然正在院子里懒洋洋晒日光,光头已是要喧宾夺主,无比耀目。 感应到吕回的气息,悄然一笑,悠然说道:“既然跟来了,还藏着作甚?” 当然不是对吕回所说,吕回也知道不是对自己所说,转动脑袋扫视一周,果然看见素衣白发的老人出现在自己身后。 独孤明磊看见院子里的悄然,步到吕回身旁,询问道:“他就是小友背后之人?” “正是。”悄然隔着老远接话道:“独孤长老,咱俩加起来快两百岁了吧。” 看了看悄然的光头,又看了看身侧的白毛,吕回忽然觉得自己好年青,险些笑出声来,便笑出了声。 独孤明磊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说道:“换个地方聊。” 话音未落,他便散作无数光点消失了,悄然也悄然离去,留下院子里自顾自摇摆的藤椅。吕回的嘴角忽然僵硬起来,脑海里似有一头巨兽开始肆意妄为的破坏起来,笑声变成咯咯咯的怪异声音,如鲠在喉。 干燥的交叉路口卷起一场尘埃,掠过外出禁锁的门窗,掠过无人摇晃的藤椅,无由来平添几分凄凉孤寂。 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别人说走就走了,想走就走了,来去匆匆的,想干嘛就干嘛,多任性啊。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如梦似幻的呼喊:“吕回——” “谁!” 路口强烈的阳光渐渐扭曲起来,少年似乎听到某个无比悦耳的声音,一个回头间泪花已经长满视线,压积心头的无数失落如同洪水猛兽般淹没了他,逼疯了他。 他悲痛地大声哀嚎着,仿佛魔怔失心一般不再有任何顾忌,也无需要任何顾忌。 “回来!” “别走!” “我不要这样的命!” 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痛喊突然熄灭,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青衫客随一阵风出现在路口对面。不知名的昆虫鸣叫变得愈发烦躁,愈发死寂。 相比男子身上散发的故人气息,在白炽阳光的照射之下,橙竹伞显得愈发夺目,愈发美好。 但他清楚声音的来源不是那儿,尽管那人面貌淹在了伞下。一阵风卷起一捧尘埃,过路口,人伞去。 少年眼中映出,不过又是无人的空洞而已。 第七章 未来,未来 长了草的大漠就像一片吸饱和的海绵,历经风吹日晒,逐渐干巴起来。 大漠的新衣裳似乎就要随季节更新而死去。 大漠深处,一座并不高的沙丘上忽然传来两道一样开怀,一样苍老的笑声。 两位老人欣赏着天碧草青大漠奇景,享受着人间的微风与阳光,就同无数平凡普通的晚年生活一样,时不时会张口小聊几句陈年旧事,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悠闲之感。 偶尔风会拂过,草低现脚踝。 光头老人说无论是这片大漠,还是自家飞泉山,终究不过是这个世界并不起眼的一个点,几条交叉的线条罢了。哪怕如此苟活无尽,见证无数日升月起,这身也不过是天地的养分。 “逃不脱,躲不过。” 白头老人摇了摇他的白头,仔细品味着话里的意思,还是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你迟迟不肯迈出最后一步,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他唇角泛起一丝平静的笑,说着飞升之劫,又聊到天选之力,这些那些似乎都没有区别。但他忽然想起了在梦里觉醒的吕回,望着澄净天边飘来的一大片黑影,最后说道:“会有变数的。” “你是说那小子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 “兴许正是因为他全都不知道。” 白头老人恍然而悟,转而问:“那你说,有多少人听见了我们的话?” “一个,其他都不是人。”光头老人咕哝道,心里清楚的狠。 两人心有灵犀的大声笑了起来,在遥远的一片葱郁森林中,白裙少女也跟着笑了起来,但耳膜上忽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让她心情黯然失落。 岩浆如血缓慢流淌在黑岩的裂隙之间,比一生更久。骨石王座上的人形生物似乎有所触痛,红与黑交错的眼眸里闪过及其微弱的情绪,王座之下聚集的许多人形生物,仿佛出征的鼓舞,又像似病态扭曲的疯子,它们异口同声爆发出尖声的怪叫,如铅云般盘旋在它们的穹窿里,久久不息。 …… …… 空荡的街景与刺目的阳光让人惘然,落入他的眼珠子,映射出朦胧的无华与自然。 耳畔仍然回响着不知处的鸣叫,被太阳晒的有些燥热了,少年忽然觉得生活还是要继续,毕竟董承真是什么都没有了,相形见优,他不免觉得有了一点动力。 顶着烈日来到乡长办公处,他推门而入,不料却看见十分有趣的一幕,说道:“乡长好!” 深色办公桌后的中年人霍地一下抬起头来,黝黑的脸肉弹了弹,面露尴尬间发现是熟人的儿子,便一抬衣袖擦擦嘴边的口水,又咕噜咕噜补下水分,舒服地吐了口气,道:“你小子终于来了,可困死我了。这不,都睡着了。” 吕回没有笑,他觉得自己的嘴角仿佛冰冻一般僵硬,相当礼貌地答复一下相关问题,按要求填写一些必要的资料后,在乡长的安慰声中走出屋子。接着他去医院还卡,便再次回到了木屋。 瘫痪在藤椅里,眯着眼睛晒太阳,莫非是这样的时间太无趣了,没有朋友,没有同学,没有恋人,没有信仰,没有希望。 就连本人在写这里时都感觉到无趣,而吕回就是这样无趣,无趣到了极点。 天上的火球,哪怕闭上眼睛,也能看见。 某一刻它熄灭了,吕回放出视线看去,是一片吸饱了水分的乌云。 他忽然兴奋起来,试图用意念帮它飘的快些,期盼快些下雨。 可他榨干脑力在想了,却没有一点用,仅仅有几只无辜的小飞虫被风推来搡去,看上去十分可怜。 少年叹息一声,最终还是耐不住寂寞,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打算锻炼身体打发时间,沿着乡间小路从木屋湾跑到了菜地湾,又从菜地湾跑到了码头,这样下午才算过去小半。 空虚寂寞郁郁,自古以来便是人类轻易击垮自己的好方法。吕回意识到了这点,决定在开学之前给自己找些事情,例如修炼,例如找龙,例如找爸妈,例如…… 嗯,没错! 第二天一大早,跟悄然和孙磊道别之后,他来到码头搭乘客船顺流而下了大概三个小时最终来到山青水绿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碧海,其实就是碧河尽头的一片湖水。 新城便是围绕着湖畔正在进行建设的那些中空架子,最大程度利用了地形进行设计,尽量减少对湖边原生植被的破坏,环保又生态。 据说所有铁城的幸存者以后搬到这边,都会发放一套房。这边日后也会成为吉庆国重点建设地,不过大抵还是旅游业为主,毕竟原本就没有什么文化沉淀。 下船以后,吕回先是在湖畔走了一段,由于道路还没有进行规划建设,所以基本是在树与树间搀扶着前进的,走了许久也不见半个人影。 这也是很无趣的行为,吕回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在该下船的地方下船,现如今枝叶横覆,竟然有些迷路。 “唉。” 吕回愁眉苦脸接着赶路,凭借印象中的方向又走了一会儿,在越过一截横木后,终于听见前方似有说话声音传来,大喊道:“喂!” 这一喊不要紧,反到是那些声音倏忽间消失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响朝四面八方散去,树林里重回安谧。 吕回奋力往声音的源头赶去,最终来到林间的一小块空地上,茂密的枝叶终于有了间隙,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落在被踩实的硬沙间,清清融融,十分好看。 吕回正纳闷着,透过上方的空隙,影影卓卓发现了一角结构架,大喜,往之,便没有怀疑为何密林间会有这样一处空地。 便在吕回走后不久,四面八方传来无数树叶扰动之声,一枝枝树叶从树上落将下来,但仔细去看会发现,它们似乎长了四只脚,有些像狗,又像似猴子。 一枝身长苔丝的老树灵走到空地中间,扬起树杈般的头,朝聚拢来的族人们说道:“那种生灵正在入侵我们的家园,我们要将他们赶出去。” “没错!赶出去!” “把那些丑陋的东西赶出去!” 一枝细小的树灵忧心道:“可是它们那么巨大,我们缺如此渺小。” 周围的树灵们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传来一阵骚动。 “安静!”老树灵捋捋身上青白的苔丝,接着道:“通过我的观察,那些花花绿绿的生物似乎没有元素之力,只要小心一些它们驯服的那些钢铁巨兽,赶走它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 …… 穿越繁密的树林,吕回来到一处工地下,工人都没在工作,怪不得在林子那会儿安静的发怵,一番询问才了解到原来地僻路远,建材运输是个大麻烦,往往是这边材料都用完了,下一批却还没有运到。相当于工作半天休息半天,乐得清闲。 “唉大叔,那你认识吕品吗?”吕回问道。 那大叔指着一个方向:“那边走走三号楼。” 道谢,去也,三号楼下,一群光着膀子的爷们正在锻炼身体。 吕回看着那边热火朝天的画面,很快便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吕品。 养育是养育,只不过见面的时间比较少罢了,吕回暗自心想,朝着人群走了过去,刚走俩步,却又没想好该如何开口,便找了块安静地方坐着,想等到大家锻炼结束再说。 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血亲之间特殊的心灵感应,吕品在热火朝天的队列里忽然冒出脑袋,扫视一周,果然看见了坐在树下发呆的吕回,先行出队,套好衣服,来到这边。 吕品快乐地呼喊道:“哟,儿子!” 吕回有些不适应的回笑,简单地应过一声,便再次沉默下来。 …… …… 停更通知 在下经过思考,似乎确实有些迷茫,会将此书内容撤回,因为十七个收藏,首先感谢一下愿意支持我的一直看我故事的各位,另外说一下我的停更愿意,首先是有读者反应看不懂,可能我一直以来的确有些迷茫,就连写出的故事也是这般云里雾里,相关措施就是我会重做这一故事,尽量把我心中的故事更好的展示给看客老爷们,这当然需要一定时间的沉淀,第二是作者本人最近有些生活上的麻烦,哪怕这是我想追求的梦,我也只能选择暂时放弃。 另外,真的很感谢你们愿意花时间看我的故事,不知道会过多久,也许半年,也许下一次过年,故事任然继承了这一个故事的名字——而梦。 而梦,不只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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