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演反派后成了最娇团宠》 临江仙 第1章 梦后楼台高锁:命不久矣 南霜走在这条为她一人而铺的红毯上,这铁卢城,是她的故乡,原是再熟悉不过了。可此刻,却觉得有些陌生。沿街均是新造的房屋,她四处端详,自然走的出奇的慢。 十五年了,她原应美好的年华已经逝去了十五年,如今,她已二十岁了。 铁卢城的冬天也很长,但相对于常年积雪的云上青风,也算不了什么。 南霜穿的鞋有些薄,寒从脚底生,她掩面轻咳了两声。 “茹先生,若我那天没有活下来,那些人应该不如今日般惶恐吧。” “或许。” 茹四蘅云淡风轻的一笑。 南霜抬头望了一眼“石岩王府”重重的牌匾,正了正自己坚定的表情:“是啊,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又轻声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日铁卢城欠我的债,我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说完,转而又看似天真无邪地笑了一声,对着茹四蘅说道:“狗咬了我,我就把它吃了,对吧?” “是。”茹四蘅的表情依旧没有变,还是如风一般轻。 陈安骑着马匆匆赶回,刚才,他是去打点府中上下了。 原本,国主是想直接将南霜接入宫中,暂且同梦星帝姬同住的。可南霜在途中改了主意,说要暂居王府。 紧急遣人入宫问了国主的意思,这才决定下来,许南霜先住在王府。 国主与这女儿十五年未见,虽思念的紧,但知她这些年过得不易,怕她与自己早生了嫌隙,不愿立刻见到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想缓些日子让南霜习惯下铁卢城也好。 于是准了这请求。 毕竟陈将军是南霜的叔叔,也是自家人。 “府中我已命人单独收拾了一个小院,往后就把王府当自己家一样。” 陈石连马都没有下,转头又急匆匆的离去了。 “京城的守备,果然是不容一刻懈怠啊。”南霜叹了口气,跟着前来迎接的管家,步入府内。 而茹四蘅,也安顿好那匹白马,紧紧地跟在南霜身后,一同入了府。 “还记得公主第一次来陈府,还是抱在手里的娃娃,与小少爷可登对呢。当时还说,若能结个连理……” 此时正路过一处水池,家丁在清理池中荷花枯叶的时候,“扑通”掉了下去,幸而是个会水的,他在池中扑腾了几下,便游上了岸,有惊无险。 南霜突然驻足,看着那家丁狼狈地甩着冰寒刺骨的池水那模样,突然放声嘲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 脸上的表情和那笑声都有些疯魔,那嘴碎的管家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这公主脑子坏掉了? 忽而,南霜就收了笑容,带着极具威严与冰冷的表情对着管家冷冷地一句:“笑完了,继续带路吧。” 此刻的一幕,让管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他上下打量了这位穿着朴素,还有些瘦小的姑娘。 不明白那应是大将军才有的威压,为何在这位公主身上更甚。 管家立刻收了刚才轻浮的笑容,也不敢再打趣南霜一句,默默地转过身,只管带路。 “公主,这便是您居住的地方了,虽然……” “你退下吧。”南霜根本不给管家多说的机会,直接迈进了庭院。 没想到管教后脚就跟了进来。 “何故还不离去?”南霜皱了皱眉,难不成是要讨赏钱? 管家看出了南霜的疑虑,忙解释道:“夫人许久不见公主,半个时辰后,请您至青泽池一叙。” “知道了。”南霜从袖口拿出些散碎银子递到管家手中,忽而深深笑道:“辛苦您,也辛苦王妃。南霜刚回京,身上东西不多,往后宫中若送物件来,还请告诉王妃,让她同我一同挑挑。” 管家畏缩着不敢伸手,这听着像是在讨好,眼神中带得却是警告。 “小姐给你,你就拿着。”南霜身旁的茹四蘅说道。 见南霜一直伸着手,管家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管家走没影之后,南霜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也不忘嘲笑道:“他怕是……被我吓坏了。” 南霜抑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一下就跌坐在了一把木椅上。 茹四蘅立即上前把了把脉,又迅速输了些真气给她,用来护住她即将崩溃的心脉。 这与她正在修习的功法有关,此门功法为内功之极,会比普通的功法多得许多真气。而就是因为气太多,远多于心脉循环供应的血,才会导致心力衰竭的体征。 心脉也在日益增加的需求中日渐膨胀,如果没有更高境界的真气相护,崩溃怕是就在须臾之间。 南霜因为修习此功法时,没本命物的基础,强行破入六境,才会导致阳气过剩,亢奋难眠,日夜痛苦。 刚才在荷花池,她并不是特意去嘲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是今日,走得路有些多了,不免气喘心悸。 停步缓一缓,让血运能跟上,才免于晕厥摔倒。 茹四蘅输入一些真气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南霜的呼吸才渐渐平顺下来,这时她已满身冷汗,里面的衣衫都湿透了。 “小姐,换身衣服吧。” 南霜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露出进城之后一次个松懈的表情。 “茹先生,我是不是时日无多了?”南霜看着院落中死气沉沉的草木,带着些幽怨与不忿道。 “我母亲也曾有过同样的困惑,越到绝处,心也越容易动摇。所以心志坚定者,最终才可以成功。”茹四蘅懂她现在的犹豫和害怕。 修习这门功法,对南霜来说,无疑是人生的一场豪赌。 “当年在雪原,若非暗主救我一命,我也活不到今日。破六境时,又有商太傅,性命相护,我心脉才得以保全。” “因缘际会,他若当时没有出手救你,后来他又怎能得你相救?”茹四蘅很懂南霜的性子,她需要一个能定她心的人,尽管她始终还是会怀疑,但只要不停步,在命运这条路上走下去,临绝路时,才有希望。 南霜又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有些绝望的说了句:“所以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事在人为,这是茹四蘅想说的。可南霜心中,更愿意相信,天道不会辜负一个虔诚之人。所以,他没有再接话。 “我挑件好一点的衣服,去赴约吧。” “好。”茹四蘅自然的退出房中,并将房门顺手关上。 南霜所练的功法乃至尊纯阳功,属至阳。本不适合女子修炼,当年云上青风的暗主在雪原救她时,她已近全身青紫,血液瘀滞在周身无法自行回心脉。 暗主强行将她经脉逆转,才得一线生机。所以她才能修得这至尊纯阳功,将至阳转为至阴。但因为此功真气颇为霸道,在达六境本命之前,必须有高手用内功护住心脉。 而六境之后,便有自己的本命物相护。可前不久南霜突然破入六境,却未找到自己的本命物,即便是暗主这样功力至深之人,也无法保她一世。 便放她出了云上青风,回京了未了之事,或许曾经的故乡,留着与她命中注定的东西。既可复仇又可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也算一举两得。 * 王府青泽池,乃夏日里游园赏花的一大去处,只是冬日里百花凋零,此时梅花亦未开,只有些松柏,为这黑白的画面,平添了一丝生机。 青泽池边迎客的客卿小筑,特地为南霜装扮了一番,极尽奢华,金器玉雕,一样不少。 在去客卿小筑的路上,也像铁卢城内一样,铺上了正红的毯子。 正红是正红,只是这毯子,好像是王妃嫁来时的陈年旧物,上面还有些隐约可见的污糟。茹四蘅表情骤然严肃。 在霍朝,公主与皇子无异,更何况南霜应呈帝姬封号,既有承大统资格。皇室临异姓王之府,应是居高临下。 不做这迎客功夫倒罢了,既然做了,却用旧物,是暗讽南霜是旧时王谢堂前燕不成。 小筑之内,没有侍奉的下人,一桌酒菜倒是备足王府最高的规格。王妃更是正装相迎,穿着入宫朝拜的装束,旁边坐着得是陈安的儿子,陈燃。 还未落座,南霜就笑脸相迎,亲切道:“陈公子生得真是俊朗,不知过了冠礼没有?” 王妃见南霜似好相处的性子,忙站起来回道:“还没有,明年才弱冠。” “哦,那比我还小一岁。不知可有功名,或是在军中担任要职?” 那陈燃一副书生的孱弱样,见到南霜一语不发,甚至有些怯懦,一点不像陈安那般英武。 王妃显然有些尴尬,微微低头回道:“功名在身,只是他自小身子弱,又是王爷独子,自然爱护的紧,就没有那么早让他入朝为官。” 南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依旧笑着说道:“叔母坐北朝南,很威风哦~” 此话一出,王妃立刻僵在了当场。自家迎客,坐主位本就应该,更何况她还是国主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父亲乃户部尚书,居正二品。 接待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难不成还要让她当主子一般侍奉不可? 但南霜既然话已出口,又瞧了瞧她身边那位先生,此时若不让,传出去怕是会有僭越之嫌。只得苦笑道:“嗷,我是怕公主前来,坐在其他地方不能一眼就瞧见,才坐在正位,没有别的意思,还请公主不要误会。” 于是立刻挪了屁股,不情不愿的坐到了左手第一个位置。 南霜毫不客气的在正位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很是自然。 “我自小锦衣玉食,嚣张跋扈惯了,还请叔母不要介意。”说完又拿了一串葡萄,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到底还是在外流落了十五年,想必吃了不少苦。今日公主也不必客气,饭菜都是为你准备的。” 话音还未落,南霜就将葡萄籽尽数吐在了地上,漫不经心道:“想念丹平镇的烤鸭了,眼前这些在宫里都吃腻了,乏味。” 王妃脸色愈发难看了。 这台面上的,全是时新的菜式,她在皇宫时间不过数年,当时年纪又小,生母陈皇后也是死后仗着陈石的军功才升的位份,怎可能有“吃腻了”这种说法。 无非就是想让她难堪罢了。 而且自落座之后,南霜就未正眼瞧过她一眼。 “梦星帝姬现在可是七境御物,不知南霜作为长姐,修为如何?”话一出口,王妃一个眼神,一股强烈的真气波动就直冲南霜而来。 南霜一掌拍在桌上,与之抗衡起来。 僵持中,两人虽一语不发,可那颤颤巍巍的饭桌,道尽了两人之间的波涛汹涌。 南霜这才发现,这位文官家里出来的王妃,竟也有八境御势的实力。对付她这个没有本命物的六境丫头,易如反掌。 可这位王妃,却更像猫捉老鼠一样,想要逼得南霜精疲力竭,跪地求饶才好。 默默站在旁边的茹四蘅见势,只往前踏出轻轻一步,王妃身前的朝珠散落,四周重归风平浪静。 南霜见势,立刻跌在椅子上,捂住胸口凄惨地叫道:“叔母,你何故要打我?好痛啊,我的心口好痛啊。茹先生,快帮我请大夫,我要死了。” 王妃见自己被南霜戏耍的模样,愤而起身,恨不得现在就一掌劈了眼前这个贱人。可身旁还有陈燃在,只得收了那凶横的面目。 叫了下人去宫内请御医。 临江仙 第2章 梦后楼台高锁:你血溅我脸上了 御医来的时候,南霜已经躺在卧房里了。 不仅是王妃,连陈安的侧妃都过来凑热闹了。这种看大房出丑的时刻,她怎么能不在场。 南霜半卧在榻上,苍白的小脸紧皱着眉头。双眼时而微微张开,望望面前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双眼紧闭着,重重的喘着粗气。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御医没来之前。王妃自己都开始紧张起来了。 屋里屋外走来走去,左顾右盼的,也不知是因为侧妃在场,要故意装作关切,还是真的怕刚才出手太重,伤到了南霜。 待御医到场,为南霜把脉时,王妃依旧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瞪着她的眼神仿佛在说,若是装病以后有你好看! “公主这心疾乃是旧患?” 南霜点了点头,又特地向王妃瞥了一眼,看一看她那张吃惊又吃瘪的脸。 “那往后,公主万不可太过劳累,更是不得动武,否则神仙难救啊!” “谢谢先生,南霜知道了,还请告诉父皇,南霜很好,让他不用担心。” 御医见公主礼貌有加,想来是个听话的姑娘,也未再多话。开了个方子递给茹四蘅,又同时命下人去煎药了。 临走了,又不忘嘱咐道:“国主挂念公主,病情我会如实上报,还望公主早些回宫才好。” 想必这位御医,是国主的心腹,为了从王府探得南霜最新的消息,国主也是不遗余力啊。 趁着王妃相送御医的时刻,南霜突然开口道:“听说侧妃姓沈,原是武朝烟雨山庄门人,还有个女儿?” 侧妃先是一懵,没想到南霜会与她言语,一时也没想如何回话,而且问及自己的女儿,更不知南霜的心思,只得先点了点头。 “我朝女子也可做国主,自然郡主也可袭王位,王妃那样的性子,侧妃就没有想过……” 她被此话吓得哆哆嗦嗦地站起,立刻摇头道:“没想过,没想过。” “南霜随口一问,侧妃不会说去吧。”而后露齿呵呵地笑着。 “自然不敢。” 想你也不敢,被那八境的王妃训得跟避猫鼠似的,真是没用。 可她女儿就不同了,虽然从小被王妃打压,可她的性格却像陈安,天生桀骜难驯。但凡她表现的平凡一些,侧妃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南霜叹了口气,平淡地说道:“日后若有所求,可来找我,我许你们一个互帮互助的承诺。” 沈侧妃低着头根本不敢接话。她怕她刚应下,就被回来的王妃听到。这样她们母女俩就又有的罪受了。 王妃回来时,见两人神色无异,想此二人也起不了什么幺蛾子。 本想寒暄几句就走的,谁料南霜忽而坐起,与茹四蘅说道:“刚才没吃饱,我们去永眠楼喝茶吧。” 屋里瞬间鸦雀无声,就连茹四蘅也没有马上应声。 片刻的尴尬过后,王妃回过身严肃地说道:“刚才御医说了,公主不能劳累。何况今日心疾已发作过一次,再出去玩乐,万一出了事,石岩王府上下担当不起啊!” 此时地王妃眼中除了威胁,还有一丝杀气。 南霜却依旧用平静的眼神与她对视,毫不畏缩:“我有马车的,王妃忘记了?” “路途颠簸,今日公主已不再适合出行了。”语气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王妃的意思,是要软禁我了?” “你……”王妃此时握紧了拳头,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瞥了一眼低头坐着一语不发的沈侧妃,又瞟了一眼茹四蘅。硬生生地将怒气给憋了回去。 “我会不会出事,王妃最清楚了。要是不放心,派人随行,我不介意的。” 王妃已经吃过一次瘪了,可不想再被南霜套路。未留下话,只是将袖子一甩,冷脸离去。沈侧妃也像个跟屁虫似的,低着头跟在她身后走了。 茹四蘅叹了口气,说道:“小姐何必这么急呢?” “嘻嘻……就是嘴馋了。” * 紫云火食店。这家不俗不雅的饭馆,就在铁卢城最热门的酒楼永眠楼的正对面。 原本借着对面酒楼的光,不说座无虚席至少可是客似云来。今日却空无一人,也没有闭门谢客。 “茹先生,你说这天下奇门第一术士的卦象,准不准?” 茹四蘅扶着南霜下了马车,走进了这家紫云火食店。 “看他想不想算准。” 南霜瞧了瞧这僻静的店面,又问道:“那他有没有算到,自己今日会死?如果没算到,今日为何不迎客,如果算到了,又为何不跑呢?” 茹四蘅还没有答话,此店的伙计就上来驱人走了:“抱歉二位,闭馆今日有要客至此,用餐还请另则他日。” 南霜二话不说,从袖中掏出一百两银票放在桌上,说道:“帮我去隔壁街买只烤鸭,剩下的钱就当赏你的。” 伙计面色尴尬,没有接南霜的银票。 “不够呀?”南霜从怀中又掏出一张,叠上,“二百两,够你两年的工钱了吧。” “这……”伙计显然心动了,大概是碍于老板的嘱咐,依旧没有伸手。 南霜立刻斜倚着头,失望至极地说道:“要是太为难呢,我就让街对面坐着的乞丐代劳了,反正这地儿,我今日是坐定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位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且去吧。” 得了老板的允许,伙计迅速就拿上那两张银票,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中年男子拿了一壶酒过来,坐到了南霜的右手边,不忘替她和自己都倒上了酒。 南霜上下打量了男子数眼,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语气说道:“都说十境宗师之后,赢了天道,就可与天同寿。我想了许久,若是能停留在我这花样年华,倒是不错。若是当时垂垂老矣,老到牙齿都啃不动烤鸭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姑娘修炼的,乃是至尊纯阳功。相传是佛祖释迦出生后所创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不仅强硬霸道,更是能青春永驻。所以,姑娘不必急他人之所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南霜闻言,竟无端掩面疯笑起来。 中年男子不仅没有感觉到放松,反而觉得不寒而栗,落座时的淡然全然变成了焦躁。 竟有些怀疑,面前区区六境的丫头,难不成还有摄人心神的能力? “暗主说的不错,‘老狗也有几颗牙’,让我不要小瞧了从前天下第一奇门——残风若火。” “南霜公主。” 显然,南霜是他要等的人了。 南霜在他面前摇了摇头,意思是有些失望:“你果然是老了,连卦都不会算了,还是几十年过去了,依旧掌握不了天时啊。” 这像是说到了残风若火的痛处,奇门八卦中,最不可控的就是天时。而几十年前,就是有一个,与南霜现在差不多年纪的低境丫头,靠控制天时破了他十一境的奇门大阵。 自此之后,任凭他阅尽千帆,始终领悟不了如何才能控制天时。那个丫头,就是暗主的妻子、茹四蘅的母亲。 不过在南霜和茹四蘅面前,他自是毫无畏惧的:“现在我有无尽的时间,只要我还在世,能不能掌控得了天时,也只是时间问题。” “哎,你离开云上青风的时候,暗主念着往日情谊,是想放你一马的。可后来他才知,你违背了云上青风最重要的法则,还让暗主背了锅。你觉得他能忍吗?” 残风若火不屑的笑了一声:“他要讨债,为什么不亲自来?” 言下之意,除非暗主亲临,否则凭他的修为,谁都奈何不了他。 “他终究容下了你。云上青风是为霍朝皇室办事的,不是为了某一位皇室成员、更不是为一些乱臣贼子清扫障碍的工具。他只是惋惜,你若有心悦诚服的人,改换门庭便可,何故要借他的手,除掉你们的眼中钉。” 南霜这话,说的颇有些仇恨在里面,不难猜测,今日是她的私仇,而非暗主授意。 残风若火心中暗想,或许今日一劫,并没有卦中那么难解。 “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杀我?”说完,他往前踏出一脚,便先定下中宫。此时,南霜、茹四蘅皆在自己阵中了。 “哈?”南霜这一声,是明明白白的嘲笑,“你还是不明白,真是个猪脑子。” 残风若火哪受得了一个丫头片子的嘲笑,拽起面前的酒杯,就将杯中酒朝南霜的脸泼了过去。 酒到南霜脸前,突然在空中就停滞住了。 不光是酒,就连南霜、茹四蘅、残风若火以及整条街上的事物都停滞住了。 此刻忽而从店外迅速闪过一个黑影,手起刀落,皮肉没有绽开,停滞下来的一切又重新恢复如常。 酒淋了南霜满脸,店中多了一个人。 残风若火恼羞成怒的指向南霜的眉间:“黄口小儿,也敢和……”话到一半,见到店堂中央拿着两把暗紫色匕首的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 全身不再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僵在原地,南霜抬头,此时右颈部的伤口崩裂,喷涌而出的血液如刚才的酒一般,洒在了南霜脸上。 残风若火捂着伤口倒地:“原来你们……”在死前还不想运功封住血流如注的伤口。 可惜,血没有了,气也无法运行。终是大势去了。 南霜看着还在地上抽搐,死不瞑目的前天下第一奇门术士,心中没有任何愉悦,而是松了口气。 “你猜暗主给了我什么?暗主给了我能控制时间的青铜球,里面可是暗主十三境的五成功力。” 可惜,这句话残风若火是听不到了。 “商再麟,谢谢你。” “公主救了家主,我理应还恩。”刚才那道黑影,原是一武士装扮的青年。他拿出青铜球,还给南霜。 “暗主说了,你杀了残风若火,就可在云上青风有传奇之位,称呼想好了吗?还是……” 商再麟向南霜拱手行礼:“子承父业,那就还是逍逸若风。” “行。那以后原先铁卢城的情报网,就交由你手。不要让暗主失望。” 说完南霜想就此离去。 “公主,您的脸……”商再麟提醒南霜,她现在脸上的可不是酒,而是刺目的血红。 南霜满意地望了他一眼:“哎呀,忘记了,茹先生陪我去后堂洗洗。” 临江仙 第3章 梦后楼台高锁:国子监的红樱 “杀人啦!杀人啦!” 刚抹完脸,前堂的伙计就开始惊叫起来。 “要处理吗?” “不用,人能活着,挺不容易的。更何况,我是个弱女子,整天喊打喊杀的,不像话。茹先生,我们从后门走吧。” * “其实这件事,交给商再麟就可以,小姐何必,孤身犯险。” 天还阴着,这乌云遮天蔽日,行得倒是很慢,一看就是不会下雨的样子。 “越境杀人,就算有神器在手,想来也是不容易。刺客需要阴影,才能躲藏。青天白日的,你让他如何寻得时机。惹怒一个人,是制造阴影最简单的方法。 高手过招,须臾之间。有时候不动手,不是不知如何下手,而是找不到对方的破绽。所以谁忍不住先动了,谁就输了。” 茹四蘅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他母亲,年轻时同现在的南霜一样身染重疾,也一样的才思敏捷。 有时候说的话,就像已经在江湖上闯荡了数十年的人,老谋深算。 她不过是用这张天真无邪的脸,埋藏了一颗阴冷深邃的心。 “天色还早,去一趟国子监吧。” “可小姐这身衣服……” “临街买件花哨一点的,我在车里换。哦,顺便帮我叫五十坛二锅头,一个时辰后,送到国子监去。” 茹四蘅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次不知又是谁要倒了血霉了。 国子监并不在京城,毕竟寸土寸金的地方,要修一个面积巨大,环境优美却带不来一丝经济利益的庄园,实在太过浪费。 所以,国主特地挑了离京城只有十里的一个小山头,造了个依山傍水的别院,叫做丹墨山庄。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小桥流水,青山落花。 便宜的地,自然造得贵气的楼。 如果说云上青风是霍朝暗地里杀人的刀,那么国子监就是明面上诛心的剑。 读书人多的地方,嘴皮子自然就碎。 今晨南霜与商太傅搭的话,轻看李青和的事情,早就在国子监内部传开了。 “这流落在外的公主,如此不知礼数。青和姐姐也不要与她计较了。” “我自是不会。”话是如此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向众星捧月的她,当街被人白眼冷落,心里还堵着呢。 毕竟她在国子监的学生当中,也算是翘楚。要在霍朝顶尖人才当中脱颖而出,已经很不容易。 所以她就是打内心瞧不上那个流落在民间十几年破落公主,除了有皇家血脉之外,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而此时,这个破落公主就架着她那辆破落马车,到了国子监的门口。 南霜昂首走在前头,比之前去饭馆的时候更有兴致。 “霍朝世家子弟都想入这国子监,可一次考不上就终生落选了,而且还限制年龄必须小于二十三岁。茹先生,你说我要是来考,能过吗?” 茹四蘅罕见得笑了笑,说道:“小姐来当学徒,或大材小用了。” “哦?难得见你这么夸我,那接下来的事情,对我岂不是毫无挑战?”南霜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读书人,自然就是无趣的。” 南霜在前厅的院落中,背着手转来转去,看着园中四季如春的景色,好不欣赏。 来看好戏的人自是越聚越多,没一会儿,前厅的门廊前都挤满了人。只不过,没有一个敢下台阶,上去亲迎公主的。 多半是觉得自己不够格,剩下的一小半,是因为南霜到此,只管识花看草,从未将他们这群人放在眼中过,更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此番前来到底是有求于国子监,还是寻衅滋事,没人说得准。要是擅自相迎,岂非成了靶子。 他们心中虽觉得南霜在各方面都不出挑,也没有赢得过他们的理由,可他们就是不敢应。 真应了南霜的那句,无趣。 “梅兰竹菊,号称花中四君子。分别代表:傲幽坚淡。可这满园子,对多的却是红樱。”南霜边说,边朝着门口抬头望着,“尤其是这大门一左一右的两株,大山樱。这种小家碧玉的树,在国子监想必也只有太傅喜欢种吧。” 众人听后,皆一脸讶色。 园中红樱,的确都是商太傅所种,每每问起原因,商太傅只说因为开花的时候很美,花落的时候就如瀑布一样壮观,所以种了。 可南霜并非国子监中人,何故一眼就看穿这红樱是商太傅所种,而且还说此花小家碧玉。 “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何必更随鞍马队,冲泥蹋雨曲江头。” 南霜听了此诗,慢慢转过了身,看向那正朝自己行礼的男子。 “在下国子监边宁易,拜见公主。” 还没等南霜说平身,他又补充道:“公主说此树小家碧玉,理由是来源于此诗吧。” 南霜沉默片刻,眼神更加深邃了一些,问道:“那如何理解商太傅喜欢此花呢?” “国子监向来推陈出新,不拘泥于形式。有天下最好的老师,有天下最高的武学,更有天下最好的学子。何故还要去山野中,寻求另一去处呢?” 南霜点了点头,还不忘给边宁易一点掌声:“说得好,说得好呀,哈哈哈哈,说得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南霜毫不收敛的嘲笑声中,国子监众人,一个个憋着怒气,都快上去打人了。 “我喜欢吃丹平镇的烤鸭,难道还要引经据典,说出个所以然来吗?不就是因为好吃嘛。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其他站在台阶上的人一脸茫然,却只有站在台阶下的边宁易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南霜差点就笑岔气了,更加失望地叹了口气说:“我与太傅有过几面之缘,曾谈论过此事。他问我,怎么样才能让国子监看起来与其他书院不同。 我就回他,国子监最大的不同,就是它自由,它不拘泥于形式。要让人到此地一眼就抓住人的眼球,那肯定要特别。但这特别又要显得高雅、质朴、纯洁,这大山樱就是不错的选择。 樱,代表人内心最初的愿望和记忆深处最寂寞的自己。是让人不忘初心的一种花。樱的品种有数十种,要高大显眼,美轮美奂,那必然要属这大山樱了。” 南霜说完,边宁易瞬间觉得,自己的感悟低了。的确,国子监从未让人忘记过初心。他们在这里,不是为了要成为辅佐国主的一代名臣,而是要为了那些最质朴和纯粹的东西,去奋斗。 有些或是为了改善贫困与饥荒,有些或是为了平定边疆战乱,有些或是为了让深山中的孩子也能学文识字。 他们并非是要将一个王朝推向繁荣鼎盛而来的,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在朝堂有一席之地后,解决自己曾经见过悲惨的遭遇。 他们是悲天悯人的,不是偏安一隅的。 边宁易想到此,慢慢地低下了头。 谁料南霜突然又来了一句:“我随口胡说的,你不会信了吧?” 国子监众人刚刚还在惭愧的心,立刻又被愤怒调动了起来。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竟敢上门戏耍众人! “我刚才说了,我喜欢吃丹平镇的烤鸭,只是因为味道好。商太傅之所以会种红樱,是因为他曾在云上青风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至于樱本身所代表的其他东西,我并不知道商太傅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关心。 你们有兴趣的话,就去问他本人咯。” 边宁易是国子监中少有的辩论好手,此番却被南霜说的哑口无言。 但他心中却认为,国子监没有错,南霜说的更没有错,错的是自己太迂腐,思路不够自由开阔,更不够了解人心。 原以为自己不日,就能入朝为官,凭在国子监的学习,能迅速站稳脚跟。却发现,自己缺乏的实在太多,还不如一个流落荒野十几年归来的公主。 南霜看着边宁易陷入自我怀疑的表情,凑上去小声说道:“我呢,是个俗人。不懂规矩,高傲莽撞。边兄弟不用跟我一般见识,好好修行,好好读书才是正途。” 被南霜开解过后,边宁易显然轻松多了,点头表示受教,默默退回了人群中。 可门廊上不服之人甚多,更何况,南霜还未表明来意。 “不知在场诸位,还有没有自觉比得过南霜的。如果没有,我只能禀明父皇,国子监已无人才可用,就是一群孬种!干脆,解散算了?”南霜这话说得起伏有度,极具挑衅。 这要再没人下场,明天国子监就臭名远扬了。 “你,不要太狂妄了!”此时,白日里与南霜搭话未果的李青和,手指着南霜大步向前。 临江仙 第4章 梦后楼台高锁:敬你一杯酒 李青和可是商太傅的亲传弟子,十八岁的年纪,已经在五境巅峰,这在国子监年轻一辈中,已算是佼佼者了。 她在城门时,见到南霜的第一眼,就是厌恶。 她不喜欢举国上下倾多人之力为其扫雪铺红毯,甚至用半幅皇后仪仗去迎接的,竟让是一个寸功未立,修为也不高,看上去还有些穷酸病态的连正式封号都没有的公主。 不喜欢仅仅因为她有皇室血脉就能在那样的场合与战功卓著的石岩王陈安平起平坐,甚至连自己的恩师商太傅也对其礼遇有加。 更讨厌她有这么好的机遇不知在何时阴差阳错救了商太傅,让自己的恩师欠她人情。 最讨厌的,还是她那副理所应当的傲慢。 李青和在大庭广众下提问,她竟敢假装没有听到,更可恨的是她竟然还用了一个蔑视的眼神告诉李青和。 她南霜听到了,但就是不想回话。 而此时,李青和下到了庭院,南霜依旧是那个冷漠的眼神,盯着她,一语未发。 相持片刻,南霜侧过身去,眼神瞥向站在正中央,年纪稍长的男人,约莫是国子监任教的助教。 直言道:“既然想为国子监出气,想我应战,总要有些诚意吧。” “公主是认为我李青和,不够资格?” 南霜摇了摇头:“商太傅城门迎接,带了几名弟子,其中就有阁下,想必也是得意门生,怎敢轻看?南霜只是想,希望你能拼尽全力,不要因为我的皇族身份,就对我多有忍让。所以,想为这场比试,讨个彩头。” “你想要什么?” “能让国子监门人拼尽全力相护的,自然是至宝了。就不知你一个弟子,给不给的起?”南霜说到此,转头正视着那位助教,郑重其事道,“我要墨岩天书。”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忍不住小声议论。而李青和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此书,乃旧时墨家家传之物,据闻记录了墨家机关术的精要部分。国子监这一份,也仅仅是其中一部分,并非墨岩天书的完本。 之所以叫做墨岩天书,是因为墨家先人将其刻在石头之上,后人所得乃拓本。而用来记录的文字,也已失传。 众人皆知此物是宝,但也知无法看懂,所以叫做天书。 此物能否作为赌注,自然不是李青和可以做主的。 所以南霜的话,一直是说给那位助教听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子监本就属霍朝皇室,那么国子监的东西,自然也是国主的东西。今日公主就算是讨要,我等也不得不从。然公主既给国子监面子,赌自家的至宝,我们岂有霸占之理。青和,应了吧。” 此话可说的真好,南霜若是输了,这墨岩天书就成了国子监的私物,下次即使携圣旨来请,都未必请的出来了。 助教就是助教,连南霜的后路都断了。 “为防公主说我们人多势众欺负你,比什么公主来定吧。”李青和说这话与其说是大方,不如说是瞧不起南霜。 她要在京城之外混得好,也不用就带一仆一马车这么寒酸的现身了。 南霜思索了一下,说道:“如果比琴棋书画,摆明了你欺负我,但若是骰子牌九麻将,那也是我欺负你。不如我们直接一点,就赌,比谁能喝,如何?” 现场又是一片寂静,李青和也是没有匆忙应下。 他们都认为,墨岩天书何等重要,这比试岂可如此儿戏? 南霜挠了挠脖子,又说道:“他日各位入朝为官,各种家宴、朝宴、国宴、庆功宴如流水一般。如若各位之后能位极人臣,受国主相邀,进宫对饮。父皇还在兴头上,你们却先耍了酒疯,不要说什么初心抱负,恐怕人头都不保了吧。难道你们都没有受过酒训吗?” 这话并不是在推拉挑衅,而是在训话。 许多人,面对南霜突然凌厉的语气与眼神,都默默低下头去。 其实,只要修为入了六境本命,喝醉酒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再多的酒,只要用内力顺着经脉排出体外,自然就不存在会醉酒了。 所以弟子们皆把心思放在修习之上,这件顺其自然的事,没有人会去做。 可国子监年轻弟子中,入本命者寥寥,已入境者也都走马上任了。他们所惭愧的,是坐拥天下最好的资源,也算是霍朝天赋最突出的人才,今日却不能让一个区区未受封的公主满意,更别说他日,让国主多瞧一眼了。 天之骄子们,又是被南霜活生生的打了一个巴掌。 李青和也收了几分刚才嚣张的气焰,对其他后生弟子说道:“去取后院那几坛杜康来吧。” “诶,慢着。杜康这种好酒,还是留着给各位品鉴吧。我临街找了个便宜铺子,让伙计送了五十坛二锅头到丹墨山庄,现在应是在门口了,劳烦各位帮个忙吧。” “五、五十坛……”人群中已经有人咋舌。 “小姐,你的身子,不宜饮酒。”茹四蘅在南霜耳旁轻声道。 “你难道不想要天书吗?” 茹四蘅沉默片刻,便不再多话。 南霜与李青和两人,在庭院旁门廊的小桌上,面对面的,就开始把酒不言起来。 几坛过后,南霜忽而有些恍惚地笑道:“李姑娘!你很厉害!” 李青和都惊了,喝着喝着,没怎么夸起自己来了,难道这么快就醉了? “就是啊,喝酒不要太豪放,全撒在衣服上,浪费!”然后南霜拍了拍自己领口,又说道,“要像我一样,滴酒不漏,不然算你输咯。” 南霜现在的样子,说话动作都和刚才完全不同,活脱脱就是个市井街边半醉不醒要耍无赖的酒徒,不过逻辑思维还在。 李青和心里暗自侥幸,难不成她刚才只是装腔作势。 两人继续一人一坛有条不紊的喝着。 只不过南霜似乎越喝越尽兴,就像碗里的那些,不是烧喉咙的酒,而是琼浆玉露一般,真的喝的一滴不剩。 她苍白的脸上还是未见一丝红晕,倒是对面的李青和,双颊渐渐显现了两团火烧般的印子,像是已经上了头。 “来啊,咱们继续!死丫头,别怂!”能听到这话从一向端着架子的李青和嘴里说出来,怕也只有她借着酒劲的时候了吧。 南霜见着李青和满脸的红色酒斑,指着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说你是倾城容颜,看你现在……你成婚那天,可一定不能喝酒。” 众人看着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醉了酒撒泼的样子都分外汗颜。 只有茹四蘅,站在南霜背后,颇有些无语。 这丫头,演技堪称天下无双。曾经就用装疯卖傻这招,骗过暗主。 二三十坛过后,两人眼神都开始恍惚,腰板也坐不直了,晃晃悠悠。李青和左右都站了人,防止她突然就睡晕过去。 “李姑娘!嗝儿……”南霜吸了吸鼻涕,接着说,“你知道比喝酒,最大的难点在哪里吗?” 李青和甩了甩头。 “就是……水喝的太多,肚子胀,然后就特别想上茅厕,你现在不想吗?那我帮帮你啊,嘘~~~~~~~” 原本李青和还没感觉什么,被南霜这一暗示,瞬间觉得内急得不得了。 “你……”李青和气愤地一手指着南霜,一手按住肚子,眉头皱成了一团。 “师姐,要不你先去……”身边的弟子看着李青和如此难忍的样子,婉言相劝道。 “去了可就输了哦。”南霜用双手托着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想必茅厕离这儿挺远的吧,走过去都要好久呢,万一憋不住,解在身上了……咦~~~”她还故意做了一个嘲笑的表情。 这几句话,更加重了李青和的焦虑。 “行!你赢了!”话一出口,刚才那个弟子就扶着她,一路朝后院冲去。 南霜见两人跑没影了,也就不装了。左手一摊,对着助教说道:“墨岩天书呢?” 助教终是叹了口气,无奈道:“公主年纪轻轻,就步入六境本命,今日是国子监轻看了公主,愿赌服输。只不过,好酒都喂了花草,着实可惜啊。” 助教一提醒,众弟子才注意到,门廊旁的花坛中,酒气熏天。原是南霜将酒由手指全都滴到了花坛中。 “雕虫小技,见笑了。如若今日,同我相比的也是六境之上的弟子,南霜就要吃亏了。” “公主深谋远虑,在城门处就埋好了此局。怪只怪弟子们一叶障目,是该吃点教训。墨岩天书是商太傅亲自所放,在下也不知在何处。不如他日亲自送到王府,公主看如何?” “好。我信你不会食言。不过……你要是耍花样的话,下次我再来,礼……那就更重咯。” “自是不敢。”那位助教低头行礼。 国子监既已拜服,南霜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待弟子们作鸟兽散,另一位助教侧耳问道:“她不过区区六境,我们何不再比?” “她身边的青年,你可曾注意?” 刚才焦点都在南霜身上,那只字未说不起眼的仆从,自是没人在意。 “十境大宗师。” 原是如此,若国子监再寻衅滋事,她身旁之人,定会出手相护。 “与其说今晨那红毯是为南霜公主而铺,不如说是为这位十境大宗师的效忠而铺更为贴切,也更符合规矩。百姓们爱看热闹,却看不透为何而闹?想不到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人,也同样被蒙蔽了。 今日这下马威,给得够足了。” * 南霜坐在颠簸的马车当中,百无聊赖的掀开窗帘,皱了皱眉,对赶车的茹四蘅说道:“又下雪了。” “小姐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让雪停。” 南霜摇了摇头:“不用了,铁卢城的雪,握在手中,还是像沙子一样,风一吹就散了。没意思。” “我有些乏了,在车中睡会儿。” “车里颠簸,不如我带你立刻回府。”对茹四蘅来说,十里的距离,不过须臾一瞬。 “不,我喜欢在路上的时光。我也喜欢,朴素点的过。” 临江仙 第5章 梦后楼台高锁:情窦初开的小公子 车到王府时,南霜已经睡着了,或者说晕了过去。 与残风若火对峙时,面对十一境的高手的威压,她强撑着自己,在对方面前摆尽了臭架子,终是给了商再麟下手的机会。 到后院洗脸时,衣服都湿了半身。 后到国子监找人拼酒,真气又耗损了大半。 南霜很少在茹四蘅面前示弱,大概是不想这个年轻的十境宗师看不起她这个没用的搭档吧。 茹四蘅见到昏睡过去的南霜,抱起她直接冲进了她在王府的小院子。 刚把南霜放在床上想要用真气互她心脉的时候,身后叫飘来一阵柔媚又讥讽的女声:“你这样是想她死的更快些吗?” 茹四蘅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飘逸若云?” 女子绕到他身前,将南霜被摆正的身子轻轻一推,顺势又倒在了茹四蘅的怀中。女子利落的牵过南霜的右臂,在手肘处找准血管的位置,一针下去,涌出许多黑红色的血液。 “现在她真气耗尽,血都淤滞在四肢,你再用功法抑制她的心脏,颅内血运过少,醒来就是个傻子了。”她边给南霜施针,边教训着茹四蘅。 “洛城是云上青风的门户,你来了,情报网怎么办?”茹四蘅话语中没有责问,还是那样淡淡的。 “有浮生若影啊。”女子利落的回答着,手上的动作也不慢。 “云上青风只有两个刺客,一个现在铁卢城,另一个帮你看着青楼。任务怎么办?” “不是还有断语若花吗?”女子将刚才放血的部位包扎好,示意让茹四蘅把屁股从南霜的床上挪开,而后安置好南霜,才看了茹四蘅第一眼。 “你让一个用蛊的,去执行刺杀任务,你干脆直接说人就是他杀的好了。” 女子干脆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无赖的姿态,只是这姿态在他人眼中,也妩媚的很:“不懂你们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只知道,你性格那么软,肯定由着南霜胡作非为。有什么事,秋后算账,先把自己的命保了。早知南霜回京,不如我与她一到来。” “哼。”茹四蘅冷笑一声,“你是在云上青风挂名的人,要么效忠王朝,要么做门客,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还是趁夜回去,别让暗主为难。” 女子不以为然地说道:“暗主自己不也罩着南霜,不怕落人口实吗?” “暗主代表的是他自己,不是整个云上青风,暗主之上还有门主。”茹四蘅这话,说得极其严肃。因为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残风若火就是个例子。 女子却一脸桀骜,收起了笑容还斜了茹四蘅一眼:“我唯暗主马首是瞻。” 茹四蘅见劝不动她,也只能转头无奈的叹气。默默的走出房间,她俩闺中密友,尽说些埋汰人的话。自己讨厌听这些,不如主动走开。 他也自知,相较起大夫来说,自己的那些忙中关切的话语,反倒像是在添乱。 * 南霜昏睡了整整三天。 宫中御医没来过,倒是这主事的王妃,隔三差五就来送温暖。顺便有心无心的传些铁卢城中南霜的那些闲话。 铺张浪费的迎接仪式,去家餐馆吃个饭人老板就命丧当场以及不自量力的大闹国子监。 要不是茹四蘅最后忍不住在王妃面前嘲笑了一声,她还不知自己带着人来耀武扬威当着茹四蘅的面告诉他派了尾巴跟着南霜这件事情有多尴尬。 不打自招之后,大的就不来了,她儿子鬼使神差的来跑了几趟。 陈燃性子腼腆,前几次站在院子门口也没好意思进来,在院前傻傻的立了一会儿,两手空空,终觉得贸然拜访不合时宜,都丧气的走开了。 直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带了一件貂皮所做的披风。这次,他站到门前,颠了颠双手捧住的披风,似乎有了些底气,才迈入院门。 “南霜表姐,陈燃来看看你。”十九岁的少年了,声音却还是透着稚嫩和天真。 茹四蘅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王妃把他护的太好了,还是有意让他以这种形象示人。茹四蘅侧身,示意他可以进去。 陈燃捧着那份看似有点沉的礼物,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子。 他将那件披风轻轻放在凳子上,人走到床前,却还留着一些距离,好让门外的茹四蘅能清楚的看到他与南霜之间的空隙。 这样的刻意为之,摆明就是告诉茹四蘅,南霜要是醒不过来,跟他可是毫无关系。 “我很早之前,就听闻自己有个失踪的姐姐。看过姑姑的画像,偷偷想过你的样子。”说到此,陈燃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中似乎还透露着一丝期待。 可终究不敢表露太多,狠狠地望了望南霜此刻病态的容颜,好像终于是看清了这个姐姐的五官。而后便将头低了下去。 听起来很真诚地说了一句:“希望姐姐能快些醒。” 接着便低头快步离开了小院。 他这怪异的举止,忽然让茹四蘅觉得,这个小公子,似乎和他娘并不是一条心。 * 王府之外,对于南霜入京后的举动,同样关注很多,揣测的也就更多。 当年的陈贵妃,死得就很突然。 不免让人与当时的后位之争联系到一起。 而当时的石岩王陈安,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一个母家不强横、女儿也都尚有的妃子,死了就死了,也没有掀起多大的水花。 虽然很多人对这背后的因由心知肚明,却也无人发声。 皇宫内院,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这件事,直到陈安被封石岩王、陈贵妃被追封皇后之后,才掀起过一点点水花。但陈安似乎怕荣宠过重,有功高盖主之嫌。反而有意回避,根本没有要追查真相的样子。 这件事就又沉了下去。 但这次不同,陈贵妃死的当晚,那个莫名消失的亲生女儿回来了。 她与国主舐犊情深。 来的第一日就替暗主清理了门户,那天下第一奇门术士,十五年前也有份参与。 只一刀,就解决了,干净利落。 也是这一刀,铁卢城风声鹤唳,那薄纸包裹的平静被无情的划开。 南霜这一副要搅得铁卢城天翻地覆的态势,自然就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一个病恹恹没有后台的公主,那么碍眼,大笔一挥,除掉了就是。 只是人在王府中,要稍微花点力气。 * 南霜醒的时候,陈燃正坐在她床边,与她诉说些心事。 这几天,小公子每天都来。茹四蘅见其的确是想亲近这个姐姐,便也没有为难。 不过南霜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茹四蘅。 他递过一块刚用温热水泡过的毛巾。 南霜下意识的接过,擦了擦脸让让自己清醒一些。毛巾一按到脸上,却是不一样的温度。 她愣了愣,又望了望茹四蘅心虚的眼神,不解地问道:“还有谁在这里?” 陈燃在门外缩了缩身子,后脚跟不小心踢到门发出了声响,只得耷拉着脸走进了屋子。 “姐姐,是我。” 南霜瞥了茹四蘅一眼,他抿了抿嘴,并没有说话。 敢情自己昏睡这几天,是这位王府小公子在照顾自己? 她自是明白,茹四蘅向来都没有那么细心,能把敷脸的毛巾的热度调到她喜欢的温度。南霜理解的是,他可能年纪大了,手变得粗糙了吧,所以每次的温度都是那么——淡淡的。 此时陈燃依旧站在门外,丝毫不敢靠近南霜半步。 他清楚的知道,这位“姐姐”厌恶这个地方,也厌恶他的母亲。可他却很难将这只见了一面的女子当做敌人般对待。更何况,她还生的那样好看。 苍白的脸颊,单薄娇柔的身子,偶尔盈盈一笑,宛若西子捧心,愈增其妍。 她即使有什么坏心思,在陈燃心里,也一定是坏得理所当然。 “进来坐吧。” 要被人看见她让小公子在门外罚站,王妃怕又要冠她一个不识抬举的名头了。 陈燃一脸欣喜,很自然的就在床边那张椅子上坐下。前几天,他就坐在这张椅子上,望着南霜,说些疯话。 今日她醒了,他那有些妄想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南霜这句话是看着陈燃说的,“待我更衣?” 南霜莞尔一笑,在陈燃心中便是一顾倾城。 外边的气温比前几日又低了许多,青泽池的湖面已结了厚厚的冰,天色依旧灰蒙蒙的,还是下不出雨。 “与姐姐初次见面,便是在这亭中。只是姐姐当时与母亲打了一架,我便不好再搭话了。”说话时,他的眼神中透露着青涩。 情窦初开的小男孩。 南霜与他并立在亭中,却觉得他有些好笑。 “如果我又和你母亲打起来了,你帮谁?” 南霜转头看向他,他瞬间一脸绯红。 还是个藏不住心思的。 “我尚未修行,帮不了你什么的。” 陈燃如此真诚的回答,南霜却觉得和他说话,就像逗猫一般,心情愉悦。 “那我要是失手,杀了你母亲,你会报仇吗?”南霜这句话轻飘飘的,像是玩笑,但陈燃明白那不是。 陈燃看着此时笑靥如花的南霜,先是一愣,接着瞳孔猛然一缩,眉头紧皱。 毫无征兆地将南霜侧面扑倒在亭中,一支箭,笔直的射进亭柱中,而陈燃的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痕。 南霜再回头,第二箭已近在咫尺! 临江仙 第6章 梦后楼台高锁:谁给你的狗胆刺杀我 南霜在躲闪的同时朝地上丢出青铜球。 原本应该静止的世界,万物却还在缓慢的移动。 南霜的功力终是太弱,用尽全力也只能让时间停滞一瞬,她的指尖刚触碰到箭身,世界又恢复如常。 躲过了这一箭,南霜却被另外一个角度过来的箭刺穿了手臂。 三支箭之间只隔了须臾,铁箭,没有少了箭身的摆动,就无声,直到第一支箭落桩的声音,茹四蘅才觉有敌来袭。 此时二、三箭皆已入亭,挡是来不及了。 他握雪衍成冰刺,箭射过来的同时反向刺出。 却意外的没有击中。 “你们退入亭中心!”茹四蘅高喊一句,他站上亭子的塔尖。 人在王府围墙外,一个八境,一个九境,都是猎手。 “人未蒙面,是死士!” 南霜刚才已用尽全力,现在连挪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此时陈燃拖着受伤的手臂,将南霜护在身下。 笨蛋,重叠起来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可南霜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喘息良久,只吐出两个字:“滚开!” 陈燃却纹丝不动。 此时亭外降下一层冰幕,很薄很浅,凹凸不平。从外看去,竟窥不见亭中分毫。 “既知此次有去无回,不如现身相见,一较高下。” 两人自知现在想杀亭中人,避开亭顶的剑客是不可能了,却也不会受他激将,就此现身。 “想不到此处还有冰系的剑术宗师在,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也只听得,未曾见过。” 声音从茹四蘅的正面发出,箭却从左侧飞来。 他只用一根冰刺,轻轻地就弹开了又一支铁箭。 “九境猎手很少见,看箭的刚强,你们都是孤狼吧。不如……我给你们另一个选择?” 茹四蘅双持两把歪七扭八的寒光冷剑,亭顶的风吹得他墨发飞扬。三人对峙着,一人得闲,两人肌肉紧锁。 星尘剑?!云上青风的人。 两名死士虽不知持剑者,却认得这把武器。它留下的剑伤非常特殊,死在它剑身下的亡魂无数。 对方并不是单纯的武者,也是同他们一样,招式凌厉狠辣的杀手,两人心中的畏惧又多了一分。 “你们带着我的剑,去云上青风找暗主,他或许会给你们另一种活着的方式。” 什么另一种,同样是亡命天涯,不如拿了眼前的好处,死了还能买家人一个安稳的余生。 两人默契的一左一右相互配合着攻击,角度刁钻又无声的冷箭一支接着一支,却毫无例外的被茹四蘅砍成两半。 而且,还五五等分。 断箭全数插在冰封青泽湖面上,像是被砍断的芦苇。 “谈不拢,那就生不如死吧!” 茹四蘅将其中一柄星尘剑飞向左前方的围墙处,在出手的那一刻,剑身的九处曲折的关节分裂成九支尾部带着“圆饼”的飞针,准确地刺入了其中一名死士头颅的自然孔洞之中。 那人面目俱损,从树杈间掉落到冰面上。 整一个头颅,像极了绣娘的插针包。每一针插的,都准确无误。 茹四蘅手腕一翻,九根针缓缓地从头颅上冒出,顺带搅出了一些红白色的液体,在冰面上晕开来,看上去格外的艳丽。 猎手的眼力出奇的好,用这种狰狞的杀人方式,也是在宣告,下一个目标不会死得那么干脆。 “九境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愿意为云上青风效命,我即刻就把剑交予你。”茹四蘅的声音有些兴奋,似乎杀戮能带给他快感。 而那猎手,却认为,刀尖舔血是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云上青风,全是疯子! 他愤怒的连射三箭,却犹如数万支密密麻麻的铁箭遮蔽了茹四蘅眼前的天空。 三生万物。 这三支铁箭所幻化出的,不仅是影子那么简单,而全都是实体,遮天蔽日,让人避无可避。 想来也是那猎手的殊死一搏了吧。 茹四蘅早已剑心通明,可以准确的看出那原始的三支箭的位置,可要逐一击破,那其余的幻箭早就击穿他的身体了。 他双剑一挥,在半空中圈出一个巨大的霜环,将所有飞箭都冻在了湖面上方。 原本应该像一块巨大的冰块一样坠落的万箭却依旧坚挺在飞行道路上,只是被霜环凝住了向前的力气,却还是挣扎着想要刺穿这一屏障。 茹四蘅叹了口气,毕竟是九境高手的最终一击,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化解了。 于是,他一个剑步跨入上空,对着那原始的三支箭随意地劈出三个十字。原本还在霜环中铮铮作响的数万支铁箭,瞬间失去了活力。 丁零当啷的声音犹如破铜烂铁,最终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最原始的三支断箭。 这时,围墙外的那名猎手揭下了自己用来伪装的斗笠,对着已经收招的茹四蘅说道:“阁下可是云上青风的凌尘若水?” 百烛城门三天三夜冰雪暴,凌尘若水的寒冰剑一战成名。可那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自然不是。” 那人自嘲的一笑,像是在说,今日注定活不成了,见到的却不是那个剑术巅峰的人,叹息自己不值当。 “你弓还未断,尚还可用,若想见凌尘若水,他在云上青风,拿我的剑,他会亲自见你。”茹四蘅这次干脆之间将剑柄朝向他,已经给足了面子。 毕竟,云上青风从未有过九境的猎手。 猎手跳入围墙,立于湖面之上。他的箭筒已经空了。 此时,他瞪大着眼睛,一脸惊愕的样子的,喃喃道:“大角者,天王座也。你的竟然是天栋双剑。” 说完,转而落寞,全然丧失了斗志。 好像忽然又觉得,死前能看清这把星尘剑,也算值当了。 “我认输,阁下动手吧。” 轻飘飘的一句,仿佛过去的整个人生,都跟死一般容易。 茹四蘅却怒其不争,厌恶道:“我说过,第二个不会死的那么容易!” “留活口。”亭内悠悠传来南霜轻轻的一声。 此时猎手才知道,不选择并不是解脱,而是生不如死的地狱。 他霎时反应过来,想捡起弓,拉弓自裁。却还是被茹四蘅抢了先手。 其中一把星尘剑又化为九支极细的飞针,打入猎手周身的九大要穴。他随即就像一个稻草人一般,“轰”得一声被推倒在了冰面上。 随后另外一把剑,八根飞针刺入其四肢,最后一根固定住他的膻中穴。 茹四蘅顺手就将他冰入了青泽池中,就像是镶嵌在冰中的雕塑,只是这图案有些渗人。 曾经的九境高手,现在宛如废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茹四蘅焦急地撤去冰幕,一把将那孱弱的小公子从南霜身前拉开,仔细地查看南霜是否伤到了哪里。 却发现,她的脸色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反而,比今晨刚从昏迷中醒来时,还要好一些。 “我找到本命物了。”南霜耷拉着眼皮,疲惫地朝茹四蘅笑了笑。然后一下靠在他肩头,完全忘记了亭中还有一个血流不止的小公子。 茹四蘅的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余光瞥见那盯着南霜的小公子,严肃地说道:“公主在王府内院,竟遭刺杀,你不打算去问问你的好母亲?” 正在发呆的陈燃这才想起来,刚才打的惊天动地,他那个八境修为的母亲,竟然纹丝不动。这里面透着地蹊跷与他此时在南霜前的尴尬,才让他拖着拿带伤的手臂,一瘸一拐的往王妃的屋子跑去。 茹四蘅见陈燃没了影,抱起南霜回了她的小院。 回房后又是细细地查看了一遍,除了力竭之外,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应该是因祸得福了。 “看你的表情,怎么还是不开心?” 茹四蘅没有答话,静静地站在她侧边。 “我的本命物,竟然是一朵霜花,你想看看吗?”南霜有些期待的望着茹四蘅,可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她。 “霜杀百草,是好东西。想必,是小姐逆转经脉修炼至尊纯阳功所致。”在南霜面前,茹四蘅褪去了刚才的杀气,就像一个普通的仆从一般,安安静静。 “那与你的霜环,是不是很相配?”这种带些个人企图的问话,南霜也不是第一次了。 “同系的术法,的确相辅相成。” “哎呀,南霜公主,你可有受伤?”侧妃沈氏脚步慌张的小跑了过来,身边也就带了个贴身的侍女。 看来是一听到消息,就跑来了。 南霜立刻收了刚才那嬉笑的表情,脸色铁青的盯着沈氏。 “我毫发无伤,倒是王府小公子,那手臂不知还要不要得?”听起来像在生气,更像在嘲讽,又像是在给那王妃找台阶下。 沈氏虽然怯懦,却不愚蠢,眼珠转了半圈立刻道:“是呀,小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惹上仇家了。” 虽然不蠢,却也不聪明,南霜略带打趣地说道:“是啊,王爷连个世袭罔替都没争到呢,外人怎么就能盯上这个公子呢?” 沈氏听此一脸煞白,即刻跪倒在南霜面前:“公主明鉴,我可没有那么大胆子,更没那么大能耐……” 南霜一手揉着太阳穴淡淡地说道:“你没有,你女儿有啊。” 临江仙 第7章 梦后楼台高锁:什么叫嚣张 沈氏听此,更是慌得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 因为她那女儿确实一直在军中历练,有些旁门左道的朋友,性格也是胆大包天。若真让她得了个契机,怕是真会动手。 沈氏又转念一想,女儿是个爱恨分明的人,要杀也是杀王妃,怎么会对公子下手呢。这才笃定,断然不是她做的。 “小女才过及笄,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她就是个贪玩而已。”沈氏说完,见南霜还是别着脸,头都不敢抬一下。 “嗷,我忘记说了,其中一个,活着呢。不过人被我扣了,你女儿敢或不敢,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公主……”沈氏欲言又止,她明白若南霜作供把脏水泼到她头上,那王妃会顺水推舟直接把自己解决掉,任凭她说再多终是无用。 “我当然不会陷害无辜的人了,所以……”南霜蹲下笑着出现在沈氏的视线中,“我们合作吧。” 宛如惊弓之鸟的沈氏,脸色并没有变好。 被人要挟,脸色能有多好。 “公主想让我做什么?” “还没想好。” 沈氏转而诧异,明明见第一面时,就想合作。到头来却说没有想好。 南霜起身侧背着她说:“我要进宫了,在王府要留个眼线。有需要我会找你,你不用准备什么。” 听起来是个不难的活。沈氏的脸色好了许多。 “你还想在这里待着吗?”南霜一个凌厉的眼神,沈氏起身草草收拾了衣裙揣着手匆匆离去。 “她心眼不坏,小姐何必这样吓她。” 南霜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茹四蘅:“你何时,爱管闲事了?” 这话,竟是以上对下的威吓。南霜从未对他这样凶过。 茹四蘅眼神闪烁,沉默许久。 “她是不坏,但她蠢。这样的人要是自己不先拿捏住,到时候成了别人的刀,受伤的还是自己。” 到了铁卢城以后,南霜身上的刺好像变多了。 “小姐和暗主,越来越像了。” “我像暗主?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只有一个意思——嫌弃。你这个亲儿子都不想像他,你说我像,是在说我不讲道理又记仇?” 这次茹四蘅的眼神没有闪避,他好像要挣脱出这种主仆关系,却终究还是安于现状:“小姐无论何样,终究是小姐。” 南霜听着院外正在收拾残局的小厮,喝了口已经冷掉的水,说道:“进宫的时机,这么快就来了,我都怕自己,没有准备好。” “所以小姐觉得是谁?” “王府刺杀,胆子要够大,权力要够重,钱还能随便花。九境的猎手,云上青风都没有,她有,还用来当死士,奢侈。” “是太后?”茹四蘅不是好奇,只是想知道南霜心里的想法。 “皇后没有子嗣,母家更无势力,但她有我那个过继去的妹妹,不至于那么着急要动手。太后么,可能性更大一些,但这么急,也有些出乎我意料。王妃就更不可能了,不会在她宝贝儿子在场的时候动手。至于我那个妹妹……”南霜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这脏水不能泼到她头上。” “如果真是她,那只能委屈太后来背这个锅了。” “要杀吗?”茹四蘅淡淡道。 “怎么能杀呢?虽不是我的亲祖母,但怎么说对国主也有养育之恩。她入九境几十年,只能看着自己垂垂老矣,年华不再。还妄想着要步入十境能长生,熬死国主再掌大权呢。我这青春永驻的至尊纯阳功,不教她,可惜了。” 此时,刚刚处理完伤口的陈燃在门外听到这谈话,吓得把特地给南霜的手炉都摔了,惊魂未定的站在院中,本能的小步后退着。 这两个人,光天化日,在讨论要不要杀太后! 南霜听到东西摔坏的声音,循声望去,见到是那天真无邪的小公子,又露出她那甜美的笑容,大方地说道:“弟弟伤得可还重,要不进来一起听,听我怎么给你出气?” 陈燃哪敢多留,像是又被射中了一箭,一路惊慌的跑走了。 “放他走?” “他脑子不呆,却尽知道风花雪月,没半点修为,就当给他上一课。” “若他向王妃告状呢?” “你今天问题好多,考我?”茹四蘅难得那么捧场,南霜倒也开心,“王妃巴不得自己的名字在这件事情中消失。我要把罪名按在太后头上,她还不赶紧缩着看戏。” 说到兴头上,南霜俏皮地说了一句:“要不你坐?” “下个月,太后寿辰。”茹四蘅不知看向的是何物,随口一句。 “没意思。”南霜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我就挑那日进宫,先打她一巴掌。过段时间,等关系缓和些,再去给她颗糖。我这位老谋深算的皇祖母,应该也希望多个孙子辈的盟友吧。” “现下除了梦星帝姬,还没有其他皇子过六境本命,你会是她很好的选择。” “茹先生,你说,这铁卢城的争斗,就如此无聊吗?” 茹四蘅没有接话。 在他心中,南霜就像他早早过世的母亲一样,太过聪慧。 自古红颜多薄命,自古英雄为红颜搏命。 * 三日修整后,南霜又溜出了王府。这次连马车都没有坐,走得愈发随性。 得了本命物之后是有些得意。 “小姐这样突兀的前去,像兴师问罪的。” 南霜现在步子迈得很快,很放肆,就好像从出生以来腿脚就没有这么利索过。 “我现在心疾痊愈了,不应该把这个喜讯分享给我的朋友么?他们应该感到荣幸,毕竟比国主都先知道这个消息,是我对他们的看中。” 也许他们并不太想要这个福气。 原本今日是难得的阳光正好,南霜沐浴着冬日稀有的日光中,心情大好。 可刚走上去国子监丹墨山庄的小路,就有成队的渡鸦从那原本就不宽的上山小路飞过,时不时地就遮盖到那从树木的缝隙中透下来的阳光。 “晦气!”南霜一脸不悦。 原本商太傅将丹墨山庄的这个小山头设置的四季如春是让人舒适的,可这树木未免长得太好了。 “这是渡鸦,是象征胜利之鸟。” 茹四蘅的科普,显得南霜不太文雅。 “不就是那个武朝相城的城鸟吗?看这展翼的宽度,是许家的吧。” 跨过最后一节阶梯,就能见到国子监门口那两颗巨大的大山樱,今日还有些和煦的风,花瓣都飘到几里外了。 原本应四下无人的国子监门口,今日却人声鼎沸。 来人装束各异,带刀枪棍棒的皆有,纯粹的文弱书生也不少。还有一辆华丽的双马大车,顶上立着刚才飞过的巨大渡鸦。 南霜诧异,走到人群旁立着的牌子,仔细看了看,才知今日是国子监招募的日子。 “听说国子监招募的原则与武朝源教的相似?” “记忆、演算和天赋。前两项只是作为加分,天赋才是最重要的。” 南霜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道:“我今日是不是穿的过于隆重了,你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粗布麻衣,啃的是冻干的馒头,显得我一点都不体恤民情。” “世家子弟,自然是在马车中。不会和寒门混在一起。” 南霜又看向车马成群的一方,果然,有人竟然在吃荔枝,这么一个小地方,竟然都能感受到世间的参差。 “混账东西,竟敢弄死我们的渡鸦!” 传来一阵聒噪的声音,然后“啪”的一声,有人被一屁股推倒在了地上。 南霜循声望去,看到地上那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已经给姑娘道歉了……啊——”倒地那人又挨了一脚。 “在相城,渡鸦可是圣鸟,要以命相抵的!可惜今日在丹墨山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话音刚落,那女人手里的鞭子就要打在地上那读书人的身上了。 “我真不是故意……”地上的白衣少年双手本能护住自己的脸,生怕那带着棱角的鞭子不小心甩到自己的脸上,那可就破相了。 南霜立刻小跑过去,用了好大的声音说道:“这是谁啊,这么大的狗胆!”伸手一把抓过那挥鞭女人的手。 “我乃相城许家二小姐,许缘。”然后她指着地上那个贼人恶狠狠地说道,“他这个无耻之徒,竟然拿弹弓无故打死我们相城的圣鸟。” “不是无故,南霜姐姐,它啄我的手臂的伤口。”少年捂着右臂包扎的伤口,很明显伤口已经裂开,鲜红色的血浸透了他的白衫。 南霜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性子又起来了,她故作大惊失色:“哎呀,我的好弟弟,前几日你是为我挡箭才受的伤,今日我怎能让你被这乡野来的村妇侮辱。” 说完用力将那许缘甩在马车旁,赶忙扶起陈燃,掸了掸他披风上的灰,关切道:“怎么一个人跑来城外,你母亲都没给你派随从吗?” 陈燃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想考国子监,说了母亲必然不同意,肯定又会把我关起来。” 哦……原来这小公子一直都有自己的打算。 “诶,你这泼妇是谁啊?相城的事情,你也敢管!”许缘在后面叫嚣道。 南霜瞥了瞥她身后,有几个年龄较大的修士。 原来有人撑腰,怪不得敢这么嚣张。 那我就让她看看,什么叫做嚣张! 临江仙 第8章 梦后楼台高锁:你的人头归我了 这边的吵闹果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许缘身后的几位境界较高的修士也注意到了南霜身后的茹四蘅。 “原来有十境宗师撑腰,怪不得如此跋扈。”其中一名不服道。 而此刻,茹四蘅并没有将目光放在这场闹剧上,而是注意着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南霜皱了皱眉,指着侧背对着她的茹四蘅说道:“他才不会管这种小孩子打架的事情。不过你们的渡鸦袭击了无辜的人,他出于自保才杀了你家的渡鸦。他已致歉,你们想他作何才肯放过?” 这话噎到了许缘,她就是想出出气,这孱弱的小白脸被她打一顿气也就消了。 可偏偏莫名其妙出来个女人,大庭广众,总不能说一只渡鸦换一顿鞭子吧。 这时,身后的许家长辈出来说话了,故作大气道:“诶,有话说‘莫欺少年穷’,这位公子想来也有鸿鹄之志,不如今日就当欠我许家一人情。他日许家有难,还请相助吧。” 老谋深算,这赌得是陈燃以后的高官厚禄啊。 如果陈燃日后籍籍无名,那人情不要也罢,但若位极人臣,那可就派上大用场了。 陈燃有些不悦,明明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个,怎么就成欠人债的人,于是将目光看向了南霜。 真想这位连太后都敢谋算的姐姐给自己出这口恶气。 不料南霜却说:“你可愿意?” 陈燃自是不愿的,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南霜,不敢相信她会枉顾当日救命之情让自己咽下这口气! 他再次抬眼望了望南霜的眼神,她依旧是那么坚定,陈燃只好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那这件事就皆大欢喜了,没准以后大家是同期,还要相互照料呢。”许家人朝周围人露了露脸,显得自己慷慨大方。 话还没说完,南霜立刻变了一张脸,拉紧了陈燃的手,冷冷地呵道:“我弟弟打死渡鸦的事情解决完了,许家蓄意伤害石岩王府小王爷的事情还没完呢!” 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许缘脸色忽白忽青,煞是好玩。 “霍朝人皆知,石岩王陈安在边境击退异域军阀有功,京城上下无不敬佩。他膝下只有一个嫡子,就是我身边这位——陈燃小王爷。前几日在王府刚遇刺,伤口都未好全,为了赶上国子监今年招募,不想声张只身前来。却这么巧,又被袭击了?” 南霜恶狠狠地看了那许家长辈一眼,继续道:“还是在路边林子里,被一只训练有素的渡鸦盯着伤口那么准确地啄。你们是想取不了他命,废了他的手臂也好吗?!” 此话一出,不仅一开始围观的众人,就连刚才还悠然自得的各色人马全都望着南霜和陈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前几日王府确有刺杀,铁卢城中那些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原以为是针对下榻在石岩王府的南霜公主的,却不成想是针对这小王爷的! 而确确实实,小王爷身上有伤,那条右臂的衣衫,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 在铁卢城刺杀朝廷命官,这罪名可等同于谋反啊! 刚才还巧舌如簧的许家长辈,吓得重重往后跌了一步。 虽然相城位在武朝,霍朝也不可能出兵攻城,但若国主真想取许家家主首级,那也就是大笔一挥的事情。 云上青风都不用派最顶级的杀手,就能轻松将头颅奉上。 许缘刚听见,小王爷叫他身旁的女子姐姐。 “你……你是南霜公主!”她慌张地松手掉了鞭子,立刻跪倒在前。 异国人士,本可免礼。可刚才的闹剧,加上她出言不逊,南霜现在要在霍朝的地界上处置她,可谓名正言顺。 她这颗脑袋,虽然还长在她脖子上,却已经不是她的了。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而南霜,却将这沉默延续了许久,直到她认为满意。 “你刚才不是说要小王爷的人情吗?”南霜语调变得柔软,却反倒让人觉得有种威严和雍容华贵。 “公主说笑了,我们区区一座小城,岂敢和大霍朝争辉。什么人情,玩笑罢了。”许家长辈上来边行礼边说道,想顺道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南霜脸色铁青,这叫什么话! “你的意思是我们霍朝仗势欺人了?” 许家长辈闻之脸色一变,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言多必失,眼前这南霜公主不是好相与的,伶牙俐齿,他是不想再吃亏了,自此闭嘴,不敢再发一言。 相城位置紧邻云上青风所在的洛城,与纳朝相距甚远。几年前许家老家主过世,许家早已大不如前。 这几年看着城内贸易日渐减少,耕地又不足,已经式微了,才频繁向霍朝输送人才,以换得钱粮。 今日若因此小事翻脸,他许家是没有面目去对城中百姓了。 “君子一言九鼎,人情欠了就欠了,不是什么大事。可我这弟弟心思重,天天想着还在外头欠着债,定是每日愁眉不展。不如今日我做主,帮弟弟还了这人情可好?” 南霜对一脸懵地陈燃得意一笑:“弟弟不反驳,姐姐就做主了。” “许家大小姐许缘,在我霍朝国土蓄意驱使猛禽伤我霍朝子民,更是对霍朝皇室行大不敬之罪。今日我霍朝嫡长公主汝嫣南霜,看在小王爷陈燃欠你们人情的份上,就将她的脑袋暂时寄在她脖子上。 以后相城许家,必须效忠我霍朝皇室,与纳朝划清界限,不可再和纳朝有所往来。若有背叛,霍朝可取其首级,马踏相城! 这位叔叔觉得如何?” 还在南霜面前弯着腰的那位长辈,在心里盘算了半天,原本他们就巴不得和霍朝捆在一起呢,这给一巴掌换颗糖的买卖,好像不亏啊。 而且这么稳的台阶若不下,看公主的性格,今日事怕收不了场了。 “以后相城许家,唯霍朝皇室,马首是瞻。” 众人还惊魂未定,南霜却在陈燃肩膀上一拍,轻声说道:“走吧,让茹先生给你处理下伤口。” 一转身发现,茹四蘅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意这场口舌之争。 南霜循着他的方向看去,也就是散乱着的寒门弟子们的人群,也没看出谁特别出彩值得茹四蘅盯这么久的。 她心里有些生气,放缓了脚步,对身边的陈燃说道:“我知道你心眼不坏,我呢也不喜欢搞连坐。我与你父母的确有些仇怨,但不会迁怒于你。 你舍命救我,在王府为我多加打点。我都记在心里。” 这些哄小孩子的话,也不知陈燃是否能听进去。 从他瞒着陈安考国子监这件事情上来说,他对如今的朝局,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只是或许这个想法,是很模糊的一个雏形,要到他与对立面针锋相对时,他才会逐渐看清,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姐姐会杀我吗?” 南霜没想到,陈燃会如此平静地问出这句话。 她心底掠过一丝犹豫,身边的人,只是还不懂,为什么黄金会比石头贵,或许等他明白的时候,他的刀剑,就会朝着自己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没有办法给陈燃肯定的回答。 因为她不认为自己是小人,那么说话同样,一言九鼎。 陈燃似乎明白了,默默点了点头。握紧了那只被南霜牵着的手。 这一握,像是揪了一把南霜的心。她将陈燃看得更清楚了,他是一个笃信“父债子还”的人。 “茹先生,帮陈燃处理下伤口吧。” 南霜唤他,他才将目光从远处收回。 看了看已经半身是血的陈燃,又看了看南霜。好似刚才那场闹剧,他未曾察觉。 只字未说,默默将陈燃带到一边,卷起他的长袖。 渡鸦的喙何等锋利,加之原本深入肌理的箭伤,右上臂已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伤重如此,他在南霜面前一声不吭,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茹四蘅似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轻声说:“她心不那么细,疼了要喊,她才知道。” “先生……” 不等陈燃再吐字,茹四蘅直接摇头,废话就不必说了。 陈燃未在南霜和茹四蘅身边久留,伤口处理完了,他与南霜打了声招呼,自顾自寻了处树荫,背靠着树干,大口地喘起气来。 “先生以前,和他很像。” “人群中,有只鹤。” 顾左右而言他,南霜已经习惯了。 “有趣吗?” “和青泽湖中那位一样。” “哦?”南霜眼珠转了转,“那压力也是国子监的,与我无关。我们先进去吧。” 临江仙 第9章 梦后楼台高锁:墨岩天书 国子监那大门,也不知是不是中空的,轻轻一敲,却响彻云霄。 原本南霜已经搞了一出受人瞩目的举动了。一次或许还能惊艳,两次给人的感觉就是事多。 但敲都敲下去了,声也收不回来,她即使背对着门外众多的考生,也觉得那些目光炽热的快要把自己烤死了。 幸好门应得很快,探出头来的也是熟人——那个助教。 只不过这小家子气的动作,加上他近日特地修剪过的胡须,显得格外猥琐。 “助教俞梦,见过公主。” “那日忘记问你姓名,是我的不是。”南霜半开玩笑地说道。 “咳咳,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俞梦不太习惯,南霜突然像个邻家姑娘一般的与他谈笑。 “拿东西。” “哦,原是此事。”俞梦明显松了口气,“那进来吧。” 上次南霜那一闹,国子监所有的助教都神经紧绷。临近招募大会,公主刚回京深夜特地登门示威,大会上她不来搞点名堂,说不过去啊。 门外的骚动,助教们全都听在耳中。 皆碎碎道:“果然来了,还是来了。” 心里默念了这几天临时想出的应对之法整整一百零八条。 震耳欲聋的敲门声一响,早早就候着的助教们推推搡搡,最后将与南霜打过照面的俞梦推了出去,毕竟他有经验。 所以当俞梦听到南霜只是来取墨岩天书的时候,揪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仿佛接下来的招募大会,都如浮云一般轻。 南霜眼尖的很,一下就看穿了俞梦,铁定瞒着自己在搞什么幺蛾子:“你为什么,一脸放心了的样子?” “啊这……公主今日亲民了一些,有些意外,意外……” 这种打哈哈,南霜自是不信的,不过她也不在意。毕竟今日是招募大会,作为考官们的助教,紧张些无可厚非。 南霜跟着俞梦路过正厅前,瞟了一眼稀稀拉拉站成一排还窃窃私语的助教们时,还是好奇地问道:“刚才我在外面教训人,不会吓到各位了吧。” 俞梦身子一直,立刻回道:“听公主声如洪钟,想来身体是大好了。只是……” 他突然话锋一转:“没想到国子监有着荣幸,能得石岩王府小公子青眼。之前不晓得,也就把他当寻常考生公事公办了。可如今闹得人尽皆知,王府的面子,不太好驳了。” 石岩王陈安的名头,在霍朝还是如雷贯耳的,戍边十几年,击退敌国大军数次,剿灭匪盗无数。东境如今不仅安定,还能建立贸易互市,与他的战功分不开。 然回京之后,因其名望太高,又与皇后突然亲近,不免让朝臣心生怀疑,其有结党营私之嫌。 商太傅作为言官,自然多次上表,后宫不得干政,尤其是皇后膝下,现还有皇位合法继承人梦星帝姬在。 于是国子监与石岩王不合的传闻,闹得街知巷闻。 此次王府小公子拜入国子监,无疑可以让世人看到,两方和睦的征兆。所以这人,资质再差都得收着了。 “俞助教不会又怀疑是我的私心吧?” “公主虽凌厉,倒做不出驱使渡鸦恶意伤人之事。” “纯当你在夸我了。” 南霜若是不择手段之人,当日也不必搞“愿赌服输”这一套,只需和国主撒个娇,一道圣旨下来,墨岩天书双手奉上,谁敢有异。 一路来到藏书阁,那本墨岩天书,已经绑在国子监二十大宝书之首,用来捆绑的草绳看似平平无奇,却上了巧妙的禁制。 墨岩天书,并非是一本小小的册子。 它的书封,也是后人所制,厚得像两块重重木板,而书页则是原始羊皮。 先人从石板上拓字时,多半用的就是羊皮。 俞梦将他从禁制中取下,放置在一侧的书桌上。 “公主是在这里品读,还是拿回府中?” “先看看。”南霜还未说话,茹四蘅就替她下了决定。 俞梦是第一次听这位十境宗师说话,他的声音并不似他表面那样沉稳,反倒像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一般,朝气未脱。 而这一句话,俞梦也重新审视了他与公主的关系。 并非主仆,而是伙伴。 俞梦自觉退出书阁,还贴心的将门掩上了。 茹四蘅迫不及待的翻开这本墨岩天书,草草阅尽书页,终还是一脸丧气。 “我母亲十六岁就造出青铜球,根本和墨岩天书毫无关系,一定是另外的方法。”茹四蘅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随意找了个借口。 “最有一本在源教,要去取吗?” 这次换南霜站在他身后,搭着他的肩膀,像是他的精神支柱。 茹四蘅有些绝望地摇了摇头:“凭我现在的功力,我上不了源教。” “你母亲留下的青铜球,证明了只能让时间静止,要做到扭曲时空,这中间还有很长的距离,或许你可以……求助暗主?” 茹四蘅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南霜,继续道:“暗主让你修至尊纯阳功,就是因为这门功法是三十三年一个轮回,与青铜球扭曲的时空间隔一样。也许你第一次功成的那一天,我就能通过青铜球,找到我母亲。” 南霜坚定地点了点头:“原先那么急要破解墨岩天书,无非是觉得青铜球便是我的本命物。现在我有自己的本命物了,剩下的我们交给时间,有些事情,急也急不得。” 没过多久,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商太傅邀公主,后山一叙。”门外的还是俞梦。 * 商太傅其实并不喜欢春天,可他喜欢红樱,所以这丹墨山庄只好是四季如春。 虽然不知缘由,但他在闲暇之时,就会培育不同品种的红樱,特别是希望,它们能在冬日里绽放。 后山小院,即便都是红樱,却也有姹紫嫣红般不同的美丽。 粗看下来,就有十几种不同的红樱。 花朵单瓣或双瓣,颜色从近乎雪白的粉色到深玫红色都有,甚至还有淡黄与青绿的品种,这在外可见不到。 “商太傅当年从云上青风截了一支红樱走,没想到这些年,竟能培育出一个小御花园来,可让南霜开眼了。” 此时,商太傅穿着一身亚麻布衣,赤足陷在泥泞中,细细看着一株红樱的花叶。 “原本算着四蘅这小子这几日是护不住你了,该有我出场的份儿。因缘际会,寻着本命物了。得意的很吧。”商太傅头也没回,还在摆弄他的花草。 南霜,茹四蘅,商太傅。 他们三人是老相识了,也算知根知底,所以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避讳的。 “那你是不是挺失望的,没有让我再欠你人情。”南霜俏皮地说道。 商太傅回头瞥了她一眼,无奈地笑道:“小丫头片子,还是这么口无遮拦,胆大包天。这可是铁卢城,天子脚下。不得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 “你怕国主。他可是我父皇,我不怕,更何况,他还欠着我。” 商太傅从泥里出来,坐在木屋的门廊上,拿着准备好的木桶冲了冲脚。 “他让你回来,可不是共享天伦的。”突然的严肃,让南霜有些意外,“你真觉得,他仅仅是出于父亲的责任?国主膝下还是有几个皇子的,当父亲,也该当够了。” “父皇正值盛年,不想有人觊觎他的皇位。所以他要我回来,是制衡。” 商太傅嘴角上扬:“还不算被仇恨冲昏头脑。” “那我接下来做的事情,会让他很高兴的。” “嚯嚯,又想要杀谁啊?”商太傅很清楚,南霜背后是整个云上青风,取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但刀用的太多,会变钝。 “糟老头子,你杀心也不小,怎么就能生得这么慈眉善目?死是解脱,我会让这些人这么舒服吗?猫捉到老鼠,可不是一口就咬死的。” “哈哈哈哈……”商太傅意味不明的大笑几声,“案中案中案,碟中碟中谍。是我这老头子,小瞧你了。四蘅呢,放任她胡作非为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茹四蘅回道。 “哎,寒冰剑心,剑心是直,不是无情,看来传闻非虚。”商太傅连连摇头,心里感慨着,又是一个想要行天理昭彰的人。 可世间这么多的是非曲直,仅凭这一两个人要如何才能算的清楚呢。 “罢了,今日赶巧,既然丫头有意向国子监靠拢,我就给你个机会吧。”说完,商太傅起身,回屋换了一身正装。 临江仙 第10章 梦后楼台高锁:不打不相识 没想到,商太傅给南霜的,竟然是第三轮考试的出题资格。 按照以往,第三轮考的是天赋,都由国子监中的助教面谈完成,谈得都是些家常话。所以这么多年来,“天赋”这一考核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而今年,南霜领了这重任,还说会所有人一起考试,考同一道题,众目睽睽下就出成绩。反倒让众考生忐忑的心,安静了许多。 转而变成了临门一脚的斗志。 通过白天前两门课的筛选,几乎已经去掉了一半的考生。剩下的都暂居在考生统一的住宿屋内,十人一通铺,等待第二天的最终试。 原本南霜想与陈燃同行回王府,却被告知,他要留下住宿。 白日的闹剧已经传到了王妃耳朵里,派人进国子监保护是不太可能了,临时抱佛脚给商太傅送了一幅上好丹青,助教们人手一对笔墨。 南霜倒觉得,王妃怕得可不是国子监这群书生,怕得是她这个祸水吧。 她当然没有和考生们一起住,而是去找了她的老朋友——李青和。 “输了镇监之宝,太傅没罚你抄书?” 李青和听到南霜的声音,看着在门外背手而立的她,先是一愣,而后一脸傲娇的翻了她一个白眼。 “酒鬼!”而后放下手中的笔,上前草草行了一礼,“民女见过公主~~~~” 南霜轻轻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别扭捏了。我身后那大宗师在考生宿舍那边呢,现在就我一个小女子,假惺惺什么呀。” 自从南霜见过酒醉的李青和那失态的样子后,李青和见到南霜反倒不像平日里那样端着了。 粗枝大叶的样子,更加的放松。 “你进来,先说清楚那日喝酒,你是不是讹了我!” 明知故问。 南霜毫不客气的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喝起来:“就你这火急火燎的性子,跟本公主斗,那也得我给你面子不是。” “我谢谢你,给我出洋相的机会!”李青和一副不想搭理南霜的样子,自顾自又在案前坐下了,拿起笔不知在批注些什么。 这怕是整个铁卢城唯一敢给南霜脸色看的女人了。 而这两个同样胆大如斗的女人,竟然因为一顿酒而一见如故了。 “咦,这不是今日的考卷嘛,怎么会在你这儿?”南霜从桌对面探头过来。 “还不是因为你,得了明日的命题资格,原先谈心识人的环节没有了。只能让全国子监书法最好的人——”李青和指了指自己,“来见字观心,给点批注。省得你明天惹出大乱子。” 南霜瞬间臭脸一摆:“好啊这群两面三刀的助教,还是欠教训……” 而看到纸上批注的字后,南霜却不解地皱眉:“你是怎么从一个人的字,看出他有家室且已经当爹的?” 李青和不耐烦地将试题纸递给南霜:“看看他写得这句,爹味十足。” “原来,他跌跌撞撞这些年,父亲一直都在!” 很普通的一句话,南霜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青和看南霜那不解的表情,问道:“你是从小没爹养的,看这句话,有什么感触?”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李青和敢说。 “没什么感触,就觉得是一个普通人的经历呗。” 李青和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我不用问你,我就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挺难,一定比常人要难得多。而我,一路顺遂,父母皆在。但我俩都没有被这句话感动。这是其一。 其二,若此人真是与其父亲摸爬滚打好不容易在这世间生存,其字为何如此柔软娇气,还显得幼态。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自己当爹了,觉得养儿不容易。自我感动着呢。” 解释完,李青和继续兢兢业业地批注着下一张。 “当然,是不是属实,助教会核实的。因为有家室的人,是不能入国子监学习的。” 南霜对李青和说辞是将信将疑,不过国子监挑人的标准还真是高。 李青和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说完话南霜不揶揄几句的,于是灵机一动,问道:“你知道国子监为什么不收有家室的人吗?” 南霜瞥了李青和一眼,大小姐这是不服气,想扳回一局给自己长点脸面啊。 “因为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有了国才能得天下。一旦已经成家的人,不说他会不会把小家放在首位,即使他有心将国事置于家事之上,倘若因公怠慢了妻子与孩子,也要落得个薄情寡性的名声,不如去科考,若进士及第,回去当一方父母官,也好和家人团聚。” 南霜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过来人一般的设身处地。反倒是李青和,有些困惑了。 “你们这些国子监的人,难道都不明白这个地方,是一块能让你实现心中梦想的宝地吗?梦想,也就是初心,何其珍贵啊。 科考,是命题人生的赛场;国子监,才是自由人生的赛场。” 李青和看着南霜那有些得意的眼神,觉得自己与她相比,的确是小家子气多了。毕竟她整天想的,无非是如何练好书法,闲暇之余作几首酸诗附庸风雅一下。 只要修行不落下,其余的她还真没想太多。 “看你这样子,就是想当大霍第一才女吧,让那些自视甚高的潇洒公子,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南霜掩面而笑,打趣道。 可这句玩笑话,却一下点中了李青和的心。 是啊,自己从来都只是想做最万众瞩目的人,但绝对不是要去朝堂做女相。 她自然也不甘示弱,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那你就是来夺嫡的吧。” 南霜差点被李青和这话给惊掉下巴,一时表情管理失控。 心里知道就行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你…你在其他人面前也这样口无遮拦的吗?!”南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臂挺直,指着李青和的鼻子惊呼道。 李青和见自己终于是语出惊人,将这位一向从容的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心里一点后怕都没有,反倒是高兴。 “怎么,被我看透了野心,怕我说出去?”她的双眼瞪得更大,更明亮了。 她以为,终于能拿捏这刁蛮公主一次了。 没想到南霜又昂起头,背着手,斜眼道:“你去说,去说啊。国主要是放心将这江山交给梦星帝姬,还要我回来做什么。她要么还需历练,要么就是不堪大任。我此次回来,越强势越好,这样才能保命啊。” 话到此处,颇透着些心酸。 李青和便不再多话,而南霜也安坐在椅子上,等着茹四蘅办完他的事,回来接她。 临江仙 第11章 酒醒帘幕低垂:大宗师的小心思 考生宿舍中,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关于白天南霜公主与王府小公子两人相看两欢的传闻,也有专注于考试讨论明日试题的,更有为了借着南霜公主最近在铁卢城的风头,已经开始着手编写《我与南霜公主二三事》准备赶热去书摊卖钱的。 “王府送来的药很好,敷上后今夜至明晨,都不会再痛。小公子可以睡个好觉。”茹四蘅面无表情地处理好陈燃的伤口,转身就要走。 “那个……茹先生……”陈燃叫住他,吞吞吐吐地样子。 “若疼的睡不着,可怜后院公主厢房找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陈燃看到茹四蘅一脸地不耐烦,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我对姐姐的确倾慕,但她对我,只是当弟弟照顾,先生不必多虑。” 好看的皮囊为何总显得娘炮,还事多。 “是你多虑了。” “可……” 陈燃还有话想说,茹四蘅却径直走出了那间吵吵嚷嚷的宿舍。 希望这位石岩王府的小公子,能经得起其他九位的冷嘲热讽吧。 白日里让茹四蘅注意的那位曲高和寡的人物,此刻正月下独酌呢。 仿佛身后凡人们的喧嚣与他无关,就连明日的考题,他亦不放在心上。 “兄台是备了多少竹筒的美酒,从武朝一路喝到此处,竟还有剩下。”茹四蘅不请自来的端坐在那人对面。 那人却没有抬眼,而是傲慢地转过脸,并不把茹四蘅放在眼里。 茹四蘅二话不说抬手一根寒冰刺就朝他的发髻射去,如此近的距离,若对方毫无防备,怕是要披头散发失礼于人前了。 那人反应倒迅速,撩拨了手中酒杯,挡了那寒冰刺。只是可惜了那精雕细琢的杯子,原是一对,落得个形单影只。 “阁下未免下手太重了吧,这一剑我若是闪躲,我身后那间屋子里的考生就平白无故遭血光之灾了。” 那人眼神不仅凌厉,而且傲慢,此时更带了一种不屑。 像是在说,即便你是十境宗师又如何,手段阴狠,便不值得他人尊重。 “我赌公子良心未泯,更是想劝公子,想见公主本可光明正大,何故想要做梁上君子呢?” 听此,那人终是把身子转了过来,正襟危坐,开始打量茹四蘅。 “国子监好歹是官家之地,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武朝烟雨山庄苏家善奇门,在下早有耳闻。此前天下第一奇门的名头一直在残风若火身上,可前些日子他见过南霜公主之后便死了。所以,苏家大公子马不停蹄的要来看看,杀他的人是何等能耐。” 那人一怔,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下,确信自己穿着普通也未佩戴任何象征苏家的坠饰。自己又是从家中溜出来的,来霍朝也未打过架。 眼前这人,怎么就确定自己是苏家大公子——苏倾之。 “入十境者,皆有开天神祇。天空那窟窿大的,方圆百里都能见。所以这方大陆,步入十境者,皆闻名遐迩。我自问也不算闭门造车之人,只知这天下只有两位十境以上的冰系大宗师。 一位是源教教主沈仁征,他是纳朝国主胞弟,显然不会出现在这里。第二位是云上青风的凌尘若水,不过他成名已经几十年了,一个糟老头子不会那么没品,将自己打扮得和我一样青春年少吧。所以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茹四蘅被他这和南霜一般的小孩子心性给逗笑了。 “在下这点微末道行,当不起凌尘若水的称号。你们奇门中人,常说趋吉避凶,苏大公子,今日没给自己算卦?” 原本修士之间,就比的是拳头的大小。 苏倾之自知不是对面那位的对手,对方还偏要和他逞口舌之能,自己步步算计,都在他意料之中,想起来就生气。 “你刚才那一剑,并非是试我修为,而是在探我定下的中宫?”苏倾之有些恼怒,堂堂大宗师,竟然跟一个小辈玩阴谋诡计,简直不要脸! 此刻茹四蘅不但在笑,而且是一脸得意的嘲笑。 但凡苏倾之能有机会赢得一招半式,他早就一拳头挥到茹四蘅的脸上了。 既已警告过了,茹四蘅就不想再与他多说,淡淡地留下一句话:“你们奇门术士,总是自视甚高,还有你这副祸水一般的面孔与你眼中那故作的潇洒,让我觉得恶心。” 不等苏倾之回话,他一个剑步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苏倾之气得直接把酒壶给摔了。 “小爷天生神颜,就是风流倜傥,你个土鳖知道什么!”他对着空气一顿大骂,怎么想都不服气。 * “怎去的如此久,陈燃他不好吗?” 厢房中,南霜已经卸了钗环,比起白日里的典雅,现在的清丽更像她在云上青风的日子,那段喜乐无忧的年华。 “他无事。” 南霜听后连连点头,无事便好,说起来也是因她而伤,万一落下残疾,南霜心中也会过意不去。 “哦对了,白日里问俞梦要厢房的时候,你不在,我就只要了一间。”南霜微微低头,眼珠转向另一边,肆无忌惮地露出女儿家的娇羞,“国子监助教们这几日都会在在此,他们也都是高手,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不如先生就在书塌上歇下吧。” 说完,小步走到书塌边,特意指了指书塌上的被褥:“我已经给你铺好了,你就,在房中。” 南霜故作镇定,心却已经到了嗓子眼。 茹四蘅再不回话,她便急得想跳脚了。 其实他们在年少时,常常同屋而眠。 在云上青风历练时,遇上大风雪,在山洞中避险七天七夜也是有的。 各自的心思,早就心照不宣。 只是,从南霜决定要进京开始,他们的关系就变了。 并不是说感情不再,只是换了一种方法相处,让两人能名正言顺,每日都能相见的方式。 “烟雨山庄的人,想不想见见?”茹四蘅用另外一种方式,回绝了南霜的邀请。 南霜瞬间意兴阑珊:“很重要吗?” “他对你似乎很有兴趣,至于原因我没有多问。” 南霜抿嘴思索了片刻,说道:“若进宫前,就能揽到自己的门客,倒是件不错的事情。” “是苏倾之,她母亲是沈氏的姐姐。” “就是那个早早就入了九境豁然的风流少爷?不想见。” 这个人,南霜早有耳闻,在云上青风时,就曾偷偷翻越雪山天险来寻过她,说是想友好交流,文明切磋。 这种好奇心过重又自我欣赏太过的人,并不会是一个好门客。 茹四蘅听到南霜的回答,放松了许多:“他费心布下阵法,想来没那么容易收手。你若无意,安心睡吧。人我帮你打发。” * 深夜,一阵巨大的冰裂之声,还是将南霜吵醒了。 临江仙 第12章 酒醒帘幕低垂:这个傻子是苏倾之 推开门就见到一年轻男子正对着茹四蘅骂骂咧咧。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十境就可以那么为所欲为吗,在艮字位上也可强行用冰!” 若闭上他那张嘴,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南霜循声望去,见他被茹四蘅用大冰刺冻在院中,身体还不停扭捏着。 大冰刺这种招数,完全就是守株待兔的行为,只在小范围有效果。就像是明晃晃放着诱饵的老鼠夹子,但凡有点智商,都不会踏上去。 茹四蘅用这招对付人,实在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个傻子,就是你说的苏倾之?” 南霜指着那表情滑稽的白衣男子,不敢相信此人就是传说中英俊潇洒令武朝无数女子魂牵梦萦的苏大公子。 “你说谁傻子!” 他那不端正的样子,让茹四蘅都有些汗颜。就像是,本应驯服的野兽,在交于主人时,还在笼中无能狂怒。 南霜掩面一笑,似乎都在替苏倾之觉得丢人。 她轻轻指了指苏倾之的脚底:“那个,苏大公子,你那位置,是离字。” 苏倾之一脸的不可置信,就算两位奇门术士交手,也不可能随意拨弄四盘。 “放了吧。好歹也是一人杰,不成体统。” 茹四蘅却冷冷道:“冰刺时间到自然就会解,此人桀骜不驯,怕伤着公主,如此对话,我才放心。” 苏倾之双脚与身体纵轴都动不了,被定在地上身体还难以维持平衡,这怕是自己出入武林以来最狼狈的样子了。 “你先解释解释,这八卦盘为何与天时相悖?”苏倾之此刻最在乎的并非自己的形象,而是这颠覆他学习奇门之术以来所有认知的大盘。 “本门不传之秘术,岂能言之于外人?” 茹四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苏倾之给打发了。 “你少戏弄我!”苏倾之心中明白,茹四蘅根本不会奇门之术。因为修奇门术法的人,是不可能同修冰系术法的。 自开宗立派以来,从未有过。 南霜看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劝说道:“先生,算了吧。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茹四蘅看在南霜的面上,才放了苏倾之。 “苏公子,南霜从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人,想见我明日大考之后传声话即可,何必在今夜做这鸡鸣狗盗之事?” 苏倾之甩了甩被寒冰弄皱的衣裙,稍稍收了一些怒气,说道:“在武朝,你是云上青风的南霜姑娘,我俩相交,无关正邪,无关立场。可在霍朝,你是汝嫣南霜,是公主,我等草莽,岂敢高攀。” 他话中有话,却不难听出其意。 “苏公子的意思是,不愿和南霜光明正大的做朋友。” 他不语,便是默认。 南霜颇有些失望,语气渐渐冷淡了下来:“想与我结识,却又不想留下把柄。可公子今日的表现,似乎差强人意啊。” 苏倾之显然不服气的样子:“我是输了,可这位十境宗师,似乎只把苏某当做玩物,毫无对弈之心,就连姓名都不愿相告。是怕来日苏某也步入十境,被寻仇吗?” “一次的成败,公子就如此在乎,这等心境,不如回家养鱼。”南霜似乎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身准备步入厢房。 “我只是不想输的不明不白。” 南霜沉默片刻,无奈地说道:“你见了先生的冰系术法,想来定会从艮字位上现身。原本以先生的实力,也不怕你那点阴谋伎俩。 但他说‘人可以自傲,但不可以自满,过于自负,只会徒增笑柄。’所以我才打算教训教训你,才换了四盘的位置,哪知你这样的玩笑都开不得,如此无趣,南霜不稀罕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苏倾之发出一声冷哼:“原来公主早有准备,让这位故意来挑拨我,不过是想看我出更大的丑罢了。是我班门弄斧,输于算计之下,在下服了。” “公主从未注意过你,这只是我的主意。想你这等好事之徒,连雪山天险都敢越,这小小围墙算得了什么,我区区一个仆从又算得了什么。” “先生不必多言了。苏公子今日既已见了我,便知南霜并非绝色美人,也无福消受公子的郎情妾意,还请公子,就此离去吧。”说完,南霜头也不回的步入房中,将门锁上。 苏倾之自觉今日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只好就此离去。 * 第二日清晨,南霜早早到了考试院的大殿外,候着那些助教了。 殿外的庭院中,整齐的放置着几十张八角桌。桌上的可以旋转的圆盘上,放置着国子监众人按照南霜给的图纸,连夜赶制的一些形状各异的木质榫卯。 很明显,今日这一题,考的是机关术。 众考生自然也早早的就在门外候试了,看见这一幕,纷纷疑惑。 机关术已经包含在昨日的演算题目当中,算是考过了。 今日又换成实操,难不成只是想看看哪些人是纸上谈兵,而哪些人有真材实料这么简单? 那岂不是便宜了某些擅长机关术的世家子弟,比如苏倾之就是其中之一。 有些人已经抱怨声起,觉得今日比试有失公允。 “这器具,公主可还满意?”通过昨日的熟络,俞梦已经敢主动上前,跟南霜淡定搭话了。 “不愧是国子监啊,虽是连夜赶制,切口还能如此平滑,甚至连个小小的木刺都没有。我也好想要那么有效率的机关房啊。” 俞梦有些自喜,毕竟头一次听南霜如此夸人。 他又左瞧右瞧,发现今日竟没了茹四蘅的踪迹。 “俞助教别瞧了,他去找商太傅探讨武学了。” “啊哈哈,是吗?哈哈哈……”被瞧出心思的俞梦有些尴尬,“不过,这大考的规则,公主可想好了,昨夜器具准备好后夜已深,就未叨扰了。” “我原本也想写于纸上交于各位助教,只是为了效果更好,我打算当场宣布规则。而且一字不能错,若等下场中有什么骚动,还请各位看我眼色行事。” “是。” 临江仙 第13章 酒醒帘幕低垂:一考定终身 大殿旁的铜钟敲响,考生入场听宣。 “请各位考生自由选择一个八角桌的一角,为自己的考点,等全部选择完毕之后,南霜公主会宣读本场考试的题目与规则。” 自由选择? 众考生皆一脸疑惑,八角桌有八个位置,难道还能选择相熟的人在一张桌子,避开不合的人吗? 能来到最终关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小九九。 见助教们不再喊话,有些便开始成群结队起来,也有一些选择没有互相搭档的八个人为一桌,觉得那样才算公平。 待他们基本选定位置之后,南霜便站了出来,问道:“看各位已经不再犹豫,那从此刻开始,位置就不再变动了。接下来我会宣读考试题目与规则。” 南霜站在台阶之上,双手背立,站得笔直,小小的身躯,从台阶之下的庭院中往上望去,竟显得格外威严。 “这道题目很简单,它考的是你们对空间的想象和平面的思维,还有最基本的动手能力。 接下来,我要宣布规则,各位可要听清楚了,规则只会宣读一遍,宣读结束,就会开始计时,直到考试结束。” 南霜又在此处顿了顿,让庭院中的考生可以做好聆听的准备。 “大家都见到八角桌中央的榫卯了吧。每个人都有半柱香的时间,用这些榫卯拼出尽可能多的正方体。我们的要求,是九个正方体。少于这个数量,那就无法通过考核。等铜钟响起,代表考试开始,铜钟再起响起就代表考试结束。在此期间不得离开考试位置,不得喧哗吵闹。” 说完,南霜观察了一下各位考生的表情。 显然,家中有训练过机关术的,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没有接触过的,都有些胆怯。 可半柱香的时间,可以说是非常充裕,所以,并没有人提出不公平的异议,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可以完成。 “咚!” 随着钟声想起,众考生们七手八脚的开始摆弄起来。但所有人皆很安静,没有交头接耳,更没有聚众讨论。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气氛当中,有些人发觉自己的手脚不那么听话了,从微微发抖到叠不住方块,甚至不小心一个用力,将原本刚搭好的正方体也撞翻了。 而每一个桌子上,每位考生的进度都对其他人产生着压力。 越到后来越发现,可用的榫卯已经越来越少了。 同桌的人拼成的越多,自己能拼的就越少。 甚至有些考桌的某些人,已经拼了十几个之多,剩下的人,就怎么也凑不齐九个了。 这个问题随着考试的进行,暴露的就越发明显,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获胜的心,撞开了身边的看似身体薄弱的考生,夺取了他的一个立方体。 “你干什么!”那名被夺的立方体的考生惊呼,“助教,他作弊!” 南霜指了指院中,让助教去处理一下争端。 那名惊呼的考生满怀期待的看着两位助教朝他走来,去发现被拖出场外的竟然是自己。 其他用余光看热闹的考生也惊住了,公然抢夺他人考试用物竟然不抓? 别拖走的那名考生边挣扎边喊着:“你们没看到他抢我的立方体吗?你们都瞎了吗?!” 吵吵嚷嚷,场上助教却一言不发,将他拖去了宿舍收拾东西。 考场上的气氛突然就诡异了起来。已经搭好九个立方体的考生,警惕着左右。没有够数量的要么依旧在埋头苦干,要么在觊觎着那些超数的考生。 有些超数的人,防止自己称为众矢之的,将多余的立方体又重新仍回了台面上。 苏倾之也在考生当中,而他此刻正紧紧地观察着这一切。 昨日与南霜公主一见,就知道此女不是省油的灯,今日再见,果然如此。这次国子监的考场,是要被她弄得鸡飞狗跳了。 “大家不要东张西望,时间很快就要到了,滴答、滴答、滴答……成败在此一举,不要最后因为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而后悔哦。” 南霜走下台阶,徘徊在各个考桌之间。 还嫌事不够大,特地下场拱火。苏倾之觉得所有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无论是守卫或是抢夺。顷刻间,一张桌上的八个人,似乎都变成了敌人。 之前互相组队的人还好,在同桌有个照应,甚至两个人一起想办法将立方体凑齐。 而互不相识的一些考桌,甚至已经打起来了。 眼见着又拖出去了好几个。 南霜走到苏倾之身边,看了看,故意说了一句:“凭苏公子的实力,应该早就搭好了九个才对,为什么一直停步不前了呢?难道以你九境的实力,害怕身边这些三境以下的文弱书生?”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在八角桌上其他人听到了。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对苏倾之防范起来,有的甚至,将立方体藏入了衣服当中。 又过了一小会儿,考生们发现,被拖走的都是出了声的,才想起南霜说的那句“不得喧哗吵闹”,但却没有说,不可拳脚相加。 于是庭院中的场面很滑稽,十几团人扭打在一起,却只有拂袖的风声和拳拳到肉的挨打声。 助教们面对如此混乱的考场,也是份外尴尬。 幸好半柱香的时间过得很快,在最后一垛香灰快要跌落的时候,所有考生们都在扫清自己门前的雪,再顾不了其他了。 而就在鼓棒敲往铜钟面上那短短的一瞬间,苏倾之对着八角桌就是一记八卦掌,将刚才阻挠过他、觊觎过他的同桌考生在桌上的所有立方体都震碎了。 而他自己面前,依旧是南霜刚才路过时,完完整整的八个正方体。 “咚!”第二声铜钟想起之后,左右人的手都离开了桌面。 “你这个混蛋!自己通过不了,却把我们的成绩全毁了!”与苏倾之同桌的七个人瞬间暴跳如雷,想揍他却又打不过。 可刚刚考试当中,他们七人将木板上的榫卯全都包揽到了他们的囊中,甚至不让苏倾之靠近,也不怪苏倾之要出手教训他们。 “考试结束了!全都不准再碰考桌,助教们回一个个验收结果。”俞梦大声喊道。 这时,南霜又走到苏倾之身边,看着他桌上原封不动的那八个正方体道:“苏公子,就这样出局了?我原以为,你会让他们全都摔个大马趴呢?” 而苏倾之却邪魅一笑:“谁说我出局了?” 临江仙 第14章 酒醒帘幕低垂:不公平的抗议 桌上明明只有八个正立方体,却依旧自信满满的苏倾之,也让同桌考试的人疑惑起来。 难道他衣服里还藏了一个? 不会啊?刚才南霜公主来过之后就没见他的手碰过那些榫卯。 “别人看不出来,难道公主也如凡人一般,被一叶障目了?” 南霜也大方地摊手,说:“公子请让第九个正方体现身。” 苏倾之从容上前,将四个正方体合起来置于底部,又将剩下的四个正方体用同样的方式堆叠起来,放于底部融合的正方体之上,就出现了一个拼叠成的大正方体。 南霜满意地说道:“不错,八个单独的正方体,加一个组合的正方体,一共九个。你过关了。” 此时,一名助教急匆匆地跑来南霜身边耳语了几句,看表情似乎是评定时遇到了纷争,需要南霜来定夺。 到场一看,原是陈燃小公子。 “公主,是这样。小王爷想将自己多叠的两个送与依火卓,好让两人都通关,这是不是不太符合规定?” 陈燃和这位叫做依火卓的年轻人,都低下头,愁眉不展。 南霜笑道:“自然是符合的。两人都可以过关。不过,我好奇想问问,陈燃你为何要送他,你是与他相识吗?” 陈燃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之前并不相识。我右臂受了伤,不能高举。是身边这位依火兄弟,帮我把中间转盘上的榫卯推到了我面前。我只是,还他的恩情。” 南霜本还担心,这一关众目睽睽,陈燃要是通不过,也只能被国子监遣送回家。没想到,他却异常出色。 这一句话,身边的几个助教虽未说只字片语,但看他们眉宇间明显宽松了许多,想必心中对这位石岩王府的小公子,态度也有些转变了。 “你们两个,都做的很好,恭喜过关。” 得到南霜亲自盖棺定论,在陈燃旁边有些羞涩的依火卓,也喜上眉梢。 但南霜的这个决定,激起了许多已经被淘汰的世家子弟非常不满。 昨日,与南霜有龃龉的许缘带头喊道:“若是如此,我也愿意将我的正方体送于我们许家其他门人,他们就够数量通过了。” “就是就是。”其他成群结队的世家子弟也开始随声附和。 “哼!”南霜狠狠地冷笑一声,训斥道,“半柱香内,多的是正确答案让你们抄。现在时间结束了,却跳出来,个个要效仿小王爷,简直就是笑话! 此种行径,根本就是没有把考试规则当回事,对自己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今日能这样跟风,他日就算入了国子监,也会改换门庭。心智如此不坚定,现在不但国子监不要你,往后我南霜,也不会要这样的门客!” “不公平!不公平!”也不知是哪个好事者,藏在人群中突然一喊。 随之,那些已经被判定未通过的考生,也都一齐喊了起来。 “不公平!不公平!” 叫喊声出奇的一致,其中更带着愤慨和不服。 原本商太傅突然定南霜出第三道考题,就已经争议声不断,现在评判标准又如此出人意料,这些心性甚高的年轻人,当然不可就此认输。 他们觉得,南霜不过就是个有名无实的落魄公主,肚子里根本没点墨,只会仗着皇权装腔作势。 甚至企图以这种形式逼迫国子监。将他们都收了去。 毕竟,法不责众嘛。 抗议声越来越大,助教们早已心乱如麻,俞梦悄悄地跟南霜说道:“要不,请太傅出来主持公道吧?” 南霜却一脸鄙夷,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要是连这群三教九流都搞不定,日后我进了宫,怎么承帝姬之位。” 说完,南霜径直走上台阶,走到了那铜钟前,手握钟锤,用足了她六境的内力,将钟狠狠地震了三下。 “咚——” “咚——” “咚——” 异常明显的三档波动,一阵更比一阵威慑人心。 尤其是南霜附加了她本命霜花的力量,让这三声铜钟声不但震的考生们心惊,更是胆寒。 震耳欲聋的钟声一响,瞬间,就将这些人的抗议声给压了下去。 众考生刚才被冲昏的头脑,像是立刻清醒了一半,见到一脸威严俯瞰庭院的南霜,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是国子监啊!是往年连高声说话都会被拖出考场的国子监啊! 刚才自己到底是用什么壮了怂胆,敢在此地叫嚣。 幡然醒悟的考生们才恍然大悟。以前第三关的谈话识心,淘汰人都根本没有道理可循。 前一刻与助教相谈甚欢,后一刻就被告知淘汰,要是赖着不走,还会被狼狈的拖出院外,根本不给人辩驳的机会。 而今年的南霜公主,显然是通人情多了,考试也是有规有矩。那些淘汰者们扪心自问,都觉输得有理有据,刚才怎么就会受奸人蛊惑,跟着抗议起来了呢。 南霜睥睨着庭院中的考生,缓缓走到大殿正前方,说道:“如果你们更喜欢往年谈话识心的环节,那昨日完全可以联合起来抵制我这个公主来出题,为什么没有? 因为你们觉得,我一个小女子,回京不过数日,能有什么见识呢,所以打从心底就认为,我不如你们这些读了十年圣贤书的人。那我出的题目,又有何惧呢? 所以你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抗议。” 说话间,南霜用双眼扫过那些人的眼睛,被言中的,或眼神闪躲,或低头抠着指甲。 “而今日考试的结果,被淘汰的人,敢如此造次,皆又是认定了,我不如你们。那么,请不服的人来说说看,这考题到底是什么!” 堂下雅雀无声。 很多人心中明白,今日考得不仅仅是机关术,有群策群力,有创业守国,有勾心斗角,有双赢同盟,有明哲保身,甚至还有拳头大小…… 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话,因为谁也保证不了,自己说得完全。 而且,若说完全了,自己却又没通过,那不就是证明了自己能力不行,只会纸上谈兵,口舌之争吗? “你们要与我论公平。是,我今日为你们争取了一场,有明确规则,相对公平的考试。甚至在考试环节,我还不断提醒各位,该如何去做。 是,你们有些人做了,努力了。但努力就一定会成功吗?努力只能证明,你自己成长了,但不能证明你比其他人要强。 你们又要与我论道理。但,这个世界有道理吗?你们他日入官场,入江湖,入天下,天下人都与我一般愿意同你们讲道理吗? 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出家门,出城门。人生当中从未遇到过艰难险阻,觉得生来自己就是主角。那我很不幸的告诉你们,今日我南霜,就是你们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刚才参与抗议的,全都逐出国子监!若有异议,你们大可以去找商太傅。若能说动商太傅来为你求情,那我南霜就认你这个人才!” 说罢,南霜将手中的钟锤“砰”得一声砸在案板上,果断的转身离去。 临江仙 第15章 酒醒帘幕低垂:黄金罗盘 李青和听闻南霜刚发了一顿脾气,立刻就来她厢房看她笑话了。 “哎呦喂,连十境宗师都肯为你效忠的南霜公主,今日竟然和那群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们诡辩,瞬间觉得,我这国子监首席弟子之一特没面子。” 李青和一进来便阴阳怪气,可听说南霜喜欢吃桂花糕,却不忘带上刚刚自己亲手做的一笼。 南霜显然还在生气,忿忿道:“还不是怕被落下话柄。要是谁敢单独来找我,本公主有一百万个理由让他滚回家!” “其实你这法子真的好,你是不知道,往年谈话识心的时候,很多人非要求一个为什么,到最后都情绪崩溃,怀疑人生了。我们呢还得将这些人留在山庄内,轮流游说,让他们重拾信心。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五年都有。” 南霜这才恍然大悟,国子监平常有许多穿着棕色衣裳来来去去打杂的,却全都是年轻人。原来是在这里疗伤。 因南霜从小在云上青风长大,见惯了优胜劣汰。有些人为了活着,可以在存放秘籍的石室当中废寝忘食,就为了找到一本适合自己的功法,速成后可为云上青风效力。 而比效力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恩怨情仇。 能在云上青风混出名堂的,谁背后没点故事,谁没有一星半点压箱底的绝活。 就连南霜这个只有六境本命的丫头,在奇门与机关术的造诣上,也是云上青风其他人不能比的。 所以今日,南霜才会如此气愤,是因为她看着这些温室里的花朵,还没被寒风吹呢,就在争着抢着要更肥沃的土壤。 “怎么不说话了?怕那些世家子弟拿后台背景逼迫你?” “后台?”南霜惊讶地看了李青和一眼,“全霍朝后台最大的就是我,我可是国主求着回来的嫡公主,有人敢跟我比后台? 世家那些子弟不会来求我的,考前他们就见到我怎么对待相城许家的人了。忤逆我,只会更吃亏罢了。” 南霜说完,拿起一块桂花糕一口就吞下了。 可把李青和嫌弃的,暴殄天物啊,她可是精心在其中加了院中的红樱的。 “对,公主可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呢。”苏倾之突然出现在门口,手中还捧着一个锦盒,没等南霜邀请就堂而皇之地步入了她的厢房,还大方地对李青和打了个招呼。 自来熟。 李青和却是初次见他,显然被他那清新俊逸的外表吸引了,趁苏倾之与南霜交谈时,盯着他那神采风扬的脸瞧了好久。 到他走近时,才将眼光挪至桌上那桂花糕处,微微颔首,生怕苏倾之见到自己像火烧一般的双颊。 幸好,他的眼神全在南霜身上,瞧不见李青和的娇羞。 眼中无自己,李青和竟还觉得庆幸。 “不请自来,你又要做什么?” 苏倾之转了转手中的锦盒,眉头微微一翘说道:“送礼啊。我即将成为国子监门人,当然要感谢那位引我入门之人啊。” 南霜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小手轻轻一撩,就将那锦盒拨开:“昨夜还是花间客,此刻又装正人君子,可真是两面三刀啊。” 天哪,这般气质出尘的公子,竟是个花花肠子。李青和听到两人的对话,大为震惊,心想,他日在山庄中与他共处,可得小心着些。 “公主怎好这样冤枉我,自始至终,我都离你有十仗远,可连你的头发丝儿都没碰到,哪堪这样的污名。” 真不要脸!南霜眯了眯眼,不屑地说:“那此刻呢?” 苏倾之俨然已经挤在李青和与南霜中间,他身上那淡淡的兰花香,都快盖过桌上桂花糕的味道了。 他听罢压根没有后退的意思,反而眼睛一亮,掀开盖子将锦盒置于南霜面前:“我见公主平日里不带配饰,应是不拘小节之人。但这金罗盘,可谓是奇门术士出门必备之法宝,能做的如此小巧精致还不失准头的,也只有我们烟雨山庄的机关房了。 平日里挂在腰间,既亮眼又不失雍容华贵的气度。如何,喜欢吗?” 南霜是第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铁定是趁着茹四蘅不在来逼自己就范:“我要是收下,你能不能即刻从我眼前消失?” 苏倾之听此笑逐颜开,欣喜道:“那你便是喜欢了?” “喜欢喜欢,很是喜欢。”南霜立刻敷衍地取过锦盒置于桌上。 苏倾之果真言而有信,行礼拜别。 李青和在苏倾之消失之前,还不忘多瞄一眼。 “这般面若冠玉又知礼的公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花间客,登徒子吧?”李青和小心的打探道。 可她那点女儿家的心思,一眼就被南霜给看穿了:“看上了?”南霜边说,边拿起那块罗盘欣赏起来,“劝你理他远点,他的心思我都看不透。我可不想又多一个为情所困的朋友。” 李青和低头卷起自己的发梢来,没有接话。 南霜则仔细观察了苏倾之送来的金罗盘,倒真如他所说,精雕细琢。罗盘的经纬分明,字体隽秀,中间的指针灵敏非常。更难得的是,此乃双面罗盘,当中的刻度之精确,堪比青铜球。 南霜竟觉得爱不释手,立刻收在了袖中。 李青和见南霜这幅口是心非的样子,摆脸道:“你也如那男子一般,两面三刀。” “他昨日唐突了我,本就该还礼。”南霜狡辩道。 茹四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悄无声息的。他大概是等苏倾之走了,才敲的门。 南霜见他的表情格外凝重,双眼疲态尽显,脸色也有些苍白。虽然这些变化,在平常人看来,最多是认为今日这位大宗师心情不太好罢了。 可与茹四蘅朝夕相处的南霜知道事情怕是有些严重,便沉下脸来,随便找了个由头,打发李青和走了。 李青和也是识趣的,看的出南霜一定是有紧要的事情,利索地回了自己院子。 送李青和到门口时,南霜才看清茹四蘅满额的冷汗,呼吸急促,眼神都不太集中,像是快支撑不住了。 果然,待李青和的脚步声一消失,他就重重地摔在了南霜肩头,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关门!” 临江仙 第16章 酒醒帘幕低垂:隐匿的深情 南霜急匆匆地将门锁上后,茹四蘅已经瘫倒在地上,手脚不自主的颤抖着。 “阿蘅——阿蘅!” 南霜原想抱起倒在地上的茹四蘅,却发现他的身体如千斤般沉重,带着她自己也跌倒在地上。 她这才发现,茹四蘅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现在紧闭着双眼,裂开的双唇一开一合,急而浅的呼吸着。就仿佛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吸入更多的空气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手却如此冰冷。那臭老头对你做了什么?”南霜有些手足无措,她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茹四蘅的身体,并未看到一丝伤痕。 “阿蘅,你说什么?” 南霜见茹四蘅唇形微动,像在说些什么,又无法听清,遂将耳朵靠在他嘴边,才听清他用微弱的气声说着:“扶我……上床。” “好。” 南霜虽从小练武,力气也不小,但毕竟身材娇小,抬着茹四蘅上床也很是不容易。 竟然还生出感慨,自己要是有七境御物的实力,只要大手一挥,真气一动,就能把人薅上床了。 虽然她至尊纯阳功的真气或许能够跨境,但每一境必须越上去才能做得事情,那是硬生生改不了的。 茹四蘅躺着休息的片刻中,南霜不忘叫他的鞋袜拖去,揉了揉他的双脚,发现也同双手一般湿冷。 这与南霜从前的病征很像,她知道这种四肢如坠在冰水里一般的感觉有多难受。 毫不犹豫的从柴房打了热水过来,用温热地毛巾小心翼翼的揉捏着茹四蘅的双手与双脚,直到它们慢慢地恢复一些血色,皮肤也缓缓回暖,她才将被子盖好。 “南霜。”茹四蘅闭着眼,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南霜脸上拂过一丝笑意,转而又担忧地皱着眉,双手握起茹四蘅的左手道:“我在。” 缓过最急的那阵,茹四蘅的呼吸显然顺畅了许多,轻声道:“给我半个时辰,我与你解释,你放心,我无事。” 南霜先是连连点头,后才想起闭着眼睛的他根本看不到,才略带哭腔的说了一句:“好。”双手依旧握着他的左手,不肯放开。 茹四蘅沉沉睡去,这一睡就到了天黑。 他醒时,南霜已靠在床边睡过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这景象,让他想起了两人在云上青风练功时,互相陪伴的样子。 茹四蘅比南霜大很多,在南霜六岁开始正式练功修行时候,他已是九境巅峰的高手了。可以说他陪伴了南霜整一个童年与青春,也是南霜陪他迈过了“在人间”到“出人间”这倒坎。 十境天劫,两人携手共同承受。 入了十境之后,身边的一切包括时间,都变得异常的缓慢,像是踏入了生命的另一个层次一般。也是那一刻,茹四蘅忽然发现,自己心底的东西,是那么清楚与坚定。 一切超脱于世俗的想法,像被整理好的乱麻一样,条条清晰。 其中,就有他对南霜的心意。 他将手轻轻从南霜的怀中抽出,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自己粗糙的双手,在她光滑白皙的皮肤前,显得格外有岁月感。 不知是他指腹的沟壑太深,还是南霜睡意较浅,只一下她便醒了过来。 南霜见自己怀中空空,一抬头才发现茹四蘅倦意淡淡地看着自己。那柔和的目光,是在云上青风时才会有的。 她不舍的将茹四蘅的手又紧紧攥在手中,略带埋怨地说:“你这会儿没事了?” 南霜原以为他会将手抽走,没想到他反向紧握住了南霜的小手,说道:“本就无事,力竭而已。” 南霜看着他一副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的样子,瞬间就不乐意了,自己担惊受怕他连原委都不解释,醒来便看着自己傻笑,像是在笑话自己的一惊一乍。 小情绪虽有,但还是不忘将早就凉好的白水给茹四蘅递上。 “那老头到底怎么你了,光天化日动手了?” “没有,只是尝试了破入十一境的方法。” “你为何这么急?你想上源教?”此时,南霜刚才那小小的埋怨全都没有了,反而转变成了担心和焦虑。 茹四蘅却淡然地摸了摸南霜的头,就像南霜小时候一样,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情,他总会这样鼓励自己,这个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还是先将你的事处理好。源教,我还没有能力去触及。”说到此,茹四蘅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只是这样一来,我怕,与你进宫时,我便做不了什么了。” 南霜自是不会怪他:“云上青风,从来都不缺高手,人选我们他日再议。你先休息。” 下月便是太后寿宴了,想要在那时孤身与她对峙,身旁必须有一个威慑群臣以及皇宫近卫的存在。茹四蘅要恢复十境全盛功力,只剩月余怕是有些难。 所以这个人选,还得从长计议。 * 翌日,南霜便来拜别陈燃。 国子监入选之后,还需要几个月封闭式的训练。而后才能有一年一次回家省亲的机会,即便是铁卢城中人士,也是不可随意告假的。 即便是石岩王府的小公子,也不能例外。 不过幸好,亲人是有探视机会的。所以王妃昨夜就来过了,听说哭得是梨花带雨。毕竟这主意,是小公子偷偷瞒着王府中人的,突如其来的离别,让整天将儿子捧在手心的王妃怎么受得了。 “姐姐此次自行回王府,怕少不了我母亲的纠缠。陈燃在这儿,先向母亲致歉了。”陈燃一件南霜,就行了一个大礼。 南霜上去依旧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真难为你,还要两头操心。小公子在此若有不便,可书信与我,想来比告诉王妃,更合适些。” 陈燃依旧是腼腆地点了点头,见茹四蘅不在南霜身边,沉默半晌,略带扭捏地说道:“往后,我们互称姓名,可以吗?” 南霜愣了愣,她承认一开始她对这位小公子是有成见的,但经过数次相交,认为他不过是一个被父母过度保护的善良的人,对于他的心性,品行大致有了了解。 甚至,还有些担心,他过于忍让的性格与敏感的身份,会在国子监被人欺负。 南霜笑着点了点头:“陈燃在这儿,多交些朋友,也要保护好自己。” “公主这么关心小王爷,我心中那可真是感到不悦。”苏倾之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走到南霜面前,自然地将手搭上了陈燃的肩。 陈燃压根就不认识苏倾之,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还下意识的往来挪了挪肩膀。 可苏倾之完全无视这种身体抗拒,面不改色地继续与南霜搭话:“你此去,要不要我替你算一卦?” 南霜根本不想理他,继续对陈燃说道:“今日就到这儿吧,陈燃弟弟,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苏倾之则故意高喊:“祝公主此行,一路顺风!” * “苏公子觉得,姐姐此行,有危险,是吗?” 苏倾之笑了笑,一条手臂依然搭着陈燃,说道:“不愧是小王爷,心思灵巧。我今日瞥见那位十境宗师,他脚步虚浮,吐纳不匀,就这样进宫面见太后,岂不是螳臂当车?” 陈燃惊讶地望着苏倾之,南霜与茹四蘅密谋针对太后的事情,他怎会知晓? 苏倾之见陈燃的表情,也是意外:“你竟然也猜到了?” 陈燃可不像苏倾之那样幸灾乐祸,反而充满担心地说道:“是我不小心听见的。”他思虑片刻,对苏倾之郑重道:“我的身份,不方便参与这件事。若苏公子可以出手相助,陈燃感激不尽。” “皇宫大内的事情,与我无关。再说,以南霜的个性,疑人不用,她对我还不够信任。追女孩子,是要慢慢来的。”说完,给了陈燃一个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笑容,转身离去。 临江仙 第17章 酒醒帘幕低垂:初露锋芒 “你将马车遣人送来了?”茹四蘅有些惊喜。南霜习惯了享受他的体贴与周全,所以在他面前总是小孩般任性。 此次的周到与细心,第一次让茹四蘅感觉,南霜这次是由内而外的成长了. “先生,这就感动了?” 茹四蘅双眼放的光,南霜一下就看在了眼中。 “现在是否逐渐觉得,我也是个靠得住的人了?” 茹四蘅含笑不语,将南霜一把报上车架,自己则向原来一样,缰绳一撩,白马抖了抖精神,缓步向前。 这次南霜没有钻进马车内,而是同茹四蘅一起,歪腿坐在车板上,像个邻家姑娘一般。 “想好人选了吗?其实苏倾之是不错的选择。” “不,我不信他。”南霜一口回绝。她知苏倾之虽非歹人,但要将自己的身价性命交给他,南霜还是心存疑虑的。 他的好奇心是在是太大了,指不定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我能信任的只有飘逸若云了。” 茹四蘅也想过,可是八境,威慑力显然不够:“如果这样的话,浮生若梦就要留守洛城了。花魁与刺客的联合设定,是不能打破的。这是云上青风不成文的规矩。” “只来一日,暗主会允许吧。” 茹四蘅表情渐渐地凝重起来,略带严肃地说道:“我毕竟是男子,随你入宫后,若终日相陪,似有不妥。思虑良久,若云是与你日夜相伴最好的选择。她武功虽不够强,但却有妙手回春本事,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这件事倒是不急,可修书于暗主,让他再行安排。下月就是太后的百岁寿辰了,与我进宫的人选,才是当务之急。你觉得,商再麟如何?” 就是那位助南霜杀了残风若火的盗贼,他的父亲曾也效命于云上青风,后来神秘失踪。商再麟苦练其父绝学,入十境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与南霜的联合。 成功继承其父逍逸若风的称号,现在他最想做的,便是能够上到云上青风的总坛,去调取他父亲失踪当日的卷宗。 所以立功,是他现在迫切需要的。 茹四蘅甩了甩缰绳,盘算到:“商再麟本应先去总坛,历练之后方可外放至重要的情报站。不如,就将他与浮生若梦的位置互换,至于青楼的花魁,找一他合意的女子便是。” 南霜有些惊异,她与飘逸若云相识多年,并不知她与浮生若梦在入云上情风前就已相识,更是从未注意过他们的感情纠葛。 同在云上青风时,南霜觉得她与若云一样幸福,身边都有一个不会背叛自己的人守护着。即使缺失了父母亲情,缺失了寻常孩童该有童真年华,却拥有一个与自己灵魂深处相通的人,南霜觉得活这一次,已经值得了。 大概若云也是同她一样的感悟,所以她俩才会如此要好吧。 “如此说,洛城的青楼,缺的是一位合适的盗贼,并非花魁?” 茹四蘅点了点头。 对于云上青风的运作方式,南霜并没有非常清楚。她在云上青风的十五年,多数时候都被茹四蘅护的很好,每天只需学习与修行即可。 但茹四蘅不同,他是被暗主,当做接班人在培养的。 …… 到铁卢城城门时,才发现守卫变多了,盘查也变得严格了。 一打听才知道,临近太后百岁寿辰,今次举办的寿宴可谓空前绝后,来了许多全国各地的匠人。 现在铁卢城鱼龙混杂,恐某些不法之徒也混入其中,所以各处关卡都加强了侦查。 幸好南霜带了王府的腰牌,否则还得和守门的官兵费上一通口舌。 在掏腰牌时,南霜裙间的罗盘迎着日光熠熠生辉,不经意的金光掠过茹四蘅的眼角,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倾之送的?”看似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 南霜听了将头转向另一边:“两日未回城,这街上竟热闹了许多。” 他们总是这样默契,用转移话题来回避对方。 太后百岁寿辰将近,大小商铺也以此为名,张灯结彩,招揽顾客。 “以太后之名来惠民,既为太后赢得美名,又可为店铺盈利,一举两得。”茹四蘅话里话外,都没有任何赞美之情。 “谁都不想在自己寿辰的时候,看着京城死气沉沉的。” * 王妃听说了南霜在国子监护着陈燃的事情,虽然不可能登门道谢,但显然双方的关系有所缓和。至少,不会总有下人在南霜的院外听墙角了。 “我呀,刚绕路去了王妃的院子,说是要赶制一件新吉服,往年出席宫中宴会时的太旧了,想参加寿宴的时候惊艳众人呢。” 飘逸若云收到她与浮生若梦被共同调派到铁卢城的消息,开心得都快飞起来了。 只一夜的时间,她便先来到了南霜身边。 装作南霜丫鬟的她,一来就在王府凑遍了热闹。 “南霜,你不是没有像他们一样的金缕衣吗,不如向石岩王府敲一笔竹杠嘛。” 飘逸若云虽然不算愚钝,却对权力争斗中各方势力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不敏感。此次寿宴,太后未曾给这位十五年未见的公主发出请帖。 传言说是国主还未正式召公主回宫,怕对其身份还存在疑虑,所以太后也不好擅自做主,先认了这孙女。 这并不奇怪,国主乃太后养子,自然和南霜也没有血缘关系。 而且太后膝下并非无子,她还有两位公主与一位皇子。国主之所以能从先帝那儿继承皇位,完全是因为众望所归,且其生母出生微贱,自小就过继给了太后,多年来对太后也极为孝顺。 太后虽在前朝仍有些残余势力,她与国主之间偶尔也会有些小摩擦,但在国事上,他们是统一阵线一致对外,绝不会让霍朝皇室蒙羞。 这也让太后对太小家子气的皇后颇有成见。 近年来梦星帝姬的崛起也将皇后与太后之间的矛盾激化,前朝支持梦星帝姬这位王朝未来主人的势力也越来越多,太后则逐渐式微。 想来,她并不希望再多一个这样的人。 南霜面对飘逸若云的疑问,不紧不慢地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穿绫罗绸缎,这次,就做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假有钱人,既能看到我对想融入皇室极度的努力,又能见到我这个流落在外十五年的嫡公主的心酸。 这样演起戏来,才好看啊。” - 寿宴在太后的泰康宫举行。 国主、皇后、贵妃以及有封号的皇子、正二品以上官员极其有诰命的夫人皆盛装出席。 太后居于正位,国主为客一,皇后客二。 其余人皆位于台阶之下,梦星帝姬为左排首座。 太后虽已百岁,面上与脖颈的皱纹也掩藏不了美人迟暮,但头发却还是灰白,容貌焕发。双眼神采奕奕,像猎鹰一般的敏锐,涂上口脂,端坐正中,极度的威压与端庄。 可见她并不服老,驻颜有术。这得益于她不间断的修行,许多年前,她就已是九境巅峰的实力。为了迈过十境这道可以长生的坎,她是花了不少力气。 能人异士,武功秘籍,灵丹妙药全都试过。 可是,那天光始终没有垂怜于她,所以她还是在非常缓慢的老去。 若有谁能让太后跨过那最后一步,封王拜相也不是不可。 南霜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美轮美奂的舞蹈,沁人心脾的琴音以及目不暇接的美食,众人脸上的笑意,仿佛都隐隐的透露着,这个王朝的强盛。 “南霜公主到!” 今日南霜穿得是国主将圣旨送入云上青风时,赠予南霜入城时应该穿的吉服。纯白的锦缎上用深一度的白色绣着精美的花纹,裙边则采用了稀有的鲛丝,在烛火闪耀下熠熠生辉。 发饰较为简单,是南霜为数不多的金色步摇——飞云追星,搭配腰间苏倾之送的金罗盘,可谓相得益彰。 国主并不知太后未曾邀请南霜,见自己十五年未曾相见的女儿此时突然出现在门口,双眼直直的盯着她,可惜距离甚远,烛火摇曳,看不真切她的脸庞。 国主双唇微动,惊喜惶错:“这是谁给太后寿辰准备的贺礼,大大有赏!” 恰好此曲歌舞演巴,国主一呼场面瞬间寂静,众人皆将目光放在了门口那位身着华服的少女身上。 时机甚好,南霜一步迈入大院,双眼含笑,略带俏皮地回到:“若此惊喜,是儿臣所想,父皇可还有奖赏?” 声音清而不脆,满是朝气,又带着沉稳。 国主一听,自然喜笑颜开。太后则似笑非笑,皇后眼神闪避,嘴角抽动,梦星帝姬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异,而后主动站起,邀请道:“你就是我那位,失散过年的姐姐吗?来,过来我这边坐。” 南霜阅尽众人神色,有不阅,有震愕,有惊慌,有疑惑……可谓千人千面,煞是好看。 面对梦星帝姬的邀请,南霜选择无视,而是将下颌微微太高,表情与太后的极为相似,只是南霜的更为坦然与自信。 她直直的望着太后,似乎希望她能说些说什么,然后太后并没有给她回应。 反而是站着得梦星帝姬,显得尤为尴尬。 “那不知霜儿想要父皇赏你些什么?” 梦星帝姬见国主与南霜对话,就安分地坐了下来,脸色十分难看。 “啊哈哈。”南霜公然假笑道,“想父皇,在皇宫中送南霜一座宫殿,好让南霜不再漂泊,能有一个,家。” 临江仙 第18章 酒醒帘幕低垂:牛鬼蛇神 国主听了有些讶异,给南霜的明源宫早就修缮完成,原本当日回城就可入住,只是她说要与叔叔陈安叙旧,才暂居在石岩王府。 不过国主并不在意这些,或许是南霜想要一个盛大的场合来迎接自己的归来,才配得上她嫡公主的身份。 “朕将你母后陈皇后的寝宫赐予你一人独住,还保留了你儿时的房间。你若想,今夜便可在宫中安歇。” “谢父皇。”南霜行礼谢恩。 话毕,众人皆以为,这茬就这么过去了。 却不成想,南霜行完礼后,又对着太后说:“听说,今日是太后寿辰,那南霜就在此,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随后,竟然抱拳作揖,行了一个江湖礼。 此时气氛开始凝重凝重起来,太后的脸色可以说十分难看。 “人说江湖事,江湖了。南霜今日趁回家之前,还要了解一件前尘往事。” 霎时,在座所有人的脸色皆变,太后身边的陪嫁侍女也是护卫,警觉地挡在太后身前。皇后与某些朝臣一样如坐针毡。 众人所知的前尘往事,便是南霜的生母陈皇后的死,当中确有蹊跷,但当年因查无可查,所以后来不了了之了。 难不成,今日她要在这太后的寿宴上,手刃仇人? 南霜见到那些人或愤怒或惊恐的表情,觉得颇为好笑,若不是今日有更重要的事,她挺想再逗逗他们的。 “霜儿,朕知你十五年在外,受了不少委屈,但今日是你皇祖母寿辰,有些事我们可以容后再议。” 南霜此刻面目渐渐严肃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太后,不闪不避地说道:“父皇不是想儿臣今日回家吗?可就在上月,儿臣刚入王府几日,就有人想让儿臣命丧黄泉,这冤屈今日如若说不明白,他日儿臣在宫中,也会夜夜惶恐。” 国主虽有些不悦,但念在骨肉之情以及分别了十五年对南霜的愧疚,便不再诸多言语,似要放任她今日闹翻这场盛宴。 可太后当然不容许一个后辈如此胡闹,煞有威严的将桌子狠狠一拍:“谁如此大胆,胆敢在京城内肆意行凶,此事就交于监察司负责,务必查明幕后主使……” “不用了!”南霜竟然硬生生的将太后的话给打断了,“来杀我的人,我还留着活口呢。不过……人过来有些不便,还望国主、太后以及各位大臣,稍待。” 不料此时,皇后手一抖,不小心将碟子叠下了地,像是特地在回应南霜一般,对太后来说简直是个意外之喜。 大臣们直接忽略了太后刚才身子微微的颤抖,注意力全到皇后哪儿去了,连太后都不忘调侃:“怎么皇后今日,身子不适,晃神了?” 皇后立刻向太后跪下,解释道:“回太后,儿臣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才会如此失态,还请太后恕罪。” 看来平日里,皇后对太后还是很恭顺的。 “起来起来,大喜日子,一个个都像什么样子,闹得本宫的寿宴那么晦气!”太后边说,边给国主使了一个颜色。意思是,让他来主持大局,结束这场闹剧。 不料,国主竟然冷着脸说道:“既然南霜有人证,就先让她带上来瞧瞧吧。” 太后立刻皱眉,看似语重心长又带着一丝怒气叹息道:“洪震啊……” 汝嫣洪震,是国主的名字。 “南霜都把人证带来了,就且看看吧。” 太后见国主都这样说,也只能无奈落座。 即使有活口,就算指证了她,太后也根本不怕,只不过被南霜这丫头一闹,想再下手可就难了。 “公主久等,这冰块实在有些重,可废了我好大的力。”循声望去,之间一位妆容妖媚,身着粉色花裙的女子,单手举着一坨足足有一个小凉亭般大的巨型冰块,故意走的左摇右晃的,像是快要跌落一般。 “轰!”的一声,那身姿曼妙的女子将冰块堂而皇之的放入刚才的舞池中央,完了之后还扭了扭腰肢,撒娇道:“皇宫内竟然还有禁制,不能使用六境以上的法术,可把我给累死了。”边说,边走到了南霜身后。 先不说这冰块的尺寸有多么骇人,其中竟然还完完整整地冻着一个身上插满短剑的人。众大臣见了不是被寒气冻得瑟瑟发抖,就是被那冰中之人遭受的酷刑而吓得背脊发凉。 户部尚书严肃,也就是石岩王妃的父亲,坐的离那冰中人的人头最近,被那冻得已经青紫的人脸和插在眼睛下方的那支细剑吓得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发出一声惊叫。 这无心之举,却像是给了某些人一个信号。 “哎呀,看到此人的模样,我都觉得心惊,想必姐姐被刺那日,一定被吓坏了吧。可姐姐明明在守卫森严的王府之中,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越府行刺。而且,王妃不也是八境的高手,竟毫无察觉吗?”梦星帝姬故作惊恐的姿态,实则明晃晃地就是在拱火。 “你少将火往我们石岩王府上引,出事之时,小公子陈燃就在公主身侧,还为公主挡了一箭,差点就落下终身残疾。这笔账,我们石岩王府岂可就此算了。不然,梦星帝姬以为,南霜公主敢明晃晃的将人冻在王府青泽湖中,没有我们王府的看护,此人还能完好无损到现在?” 石岩王陈安面不改色,连话都不屑说一句。在这种场合,还能镇定自若,自顾自倒着酒,吃着美味佳肴。 王府的事情,他向来不管,全权交给王妃。 “你还没说话呢,他们怎么自己吵起来了?”飘逸若云疑惑地问南霜。 南霜则一副看戏的表情,看看这次能炸出多少牛鬼蛇神。 传说皇后与石岩王陈安交好,看来并非如外界所传,还是说因为梦星帝姬长大了,自己有了势力就要过河拆桥了。 “公主就丢上来个人,能说明什么呀?就算他能开口说话,这亡命之徒的话岂可作数?”此话出于军机大臣庞学名,他现在监管吏、户二部,可谓权倾朝野。 先主去世时,他临终受命,辅佐新国主。按常理来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国主在朝中势力早已稳固,可他还能坐稳这把交椅的原因,一是他在河塘水利方面的贡献巨大,二是他是太后族亲。 若非太后这层关系,他的确难堪此任。所以大胆出言维护。 “哦——庞大人说得挺有道理啊,此冰乃是十境冰系宗师的手笔,他今日遛弯去了,可没有功夫来宫内帮南霜解冰,正好你们也不想听他言语。不过,这位刺客可来头不小,他可是昔日名动寒古城的第一箭手——熊光。” 在场的御林军士与军中的各位将军皆交头接耳,讨论纷纷。瞪大了双眼仔细观察着此人的长相与所背的箭筒。 之前因为有冰块的折射,他的面目看得没有那么真切,经南霜这么一提醒,看面部结构的确有些相似。 天下入十境以上之人,因为开天神祇,皆记录在册。十境的箭手稀少,效忠霍朝王室竟没有一个。所以九境的熊光,在铁卢城的修行者中,还是有些名气的。 “公主,在下御林军统领封帆,曾与熊光有过数面之缘,此人的轮廓身材确与他相符,不过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如若想证明他的身份,本命物才是独一无二的选择。臣记得……”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飘逸若云就将别在腰后的一把铁弓扔到了封帆面前。 封帆瞬间愣神,是他的弓。 弓的内侧还刻有他的名字,其中“光”字再刻最后一划的时候,因为弯没有刻好,还重新补了一划。 “国主!太后!臣能确认,此弓便是熊光的本命物,那此人也定是熊光没有错!”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所周知,熊光是太后收拢多年的门客,一直在为太后办事。虽说未曾听闻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他为霍朝皇族效力是毋庸置疑的。 甚至,有些国主不方便出面办的事,都会借太后之手,让熊光去办。 无关正邪,只是立场不同,为巩固皇权不得已而为之。 南霜是国主下旨到云上青风召回的,就不可能是国主下的手,那便只有太后了。 对于这个不言而喻的结果,在场众人无一人敢随便发话,院中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此时太后眼中的杀气已经藏匿不住,四周的火烛都配合着杀气疯狂的舞动。 “好了。”国主适时地站起,面露不悦,接着又叹了口气道,“熊光是朕的人,但朕未曾下令让他去刺杀霜儿,定是有奸人想离间我们父女之情,才将他收买行刺杀之事。既然霜儿已回宫,宫中禁卫森严,又有法阵庇护,自是再不怕这些人了。 霜儿,朕知你委屈,定会补偿于你。你也累了,至于是回寝宫还是回王府你自行决定。朕在御书房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配太后饮宴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国主刚起身要走,御林军统领封帆斗胆问了一句:“那这巨冰……” 国主这才不悦又嫌弃的望了一眼,说道:“处置了吧。”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泰康宫。 待国主一行人身影消失之后,南霜也面带微笑地草草行了个礼,淡定优雅地说了一句:“太后,那儿臣也告退了。” 说完,南霜给飘逸若云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泰康宫。 临江仙 第19章 酒醒帘幕低垂:入主明源宫 皇宫虽经常修缮,但那些大路都还是旧时的。 南霜凭着自己儿时的记忆,往昔日陈贵妃的寝宫、今日自己的明源宫慢慢走去。 飘逸若云默默跟在南霜身后,最终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道:“刺杀的事情,你就这么算了?” 南霜叹了口气,说道:“说到底,我并没有实证能证明谁是幕后黑手,不过借一具不能开口的躯体,探了探宫中虚实,已是很不错了。至少,今天也算亮了爪子。至于,我这个在父皇与太后眼中的杀人工具,要怎么用,如何用就看他们今后的态度了。” 听南霜这样一说,飘逸若云一脸的失望:“这国主与你,怎么也是血浓于水,却还不及暗主对你好呢。” 南霜冷笑一声:“皇宫不养无用之人,难道云上青风就会养吗?我在云上青风的价值,所有人的都明白。”又瞧了一眼飘逸若云,说道,“只是有些人,像你一样与我真心交朋友,而另一些人,避之不及呢。” 皇宫内院其实并不大,只是道路难走了一些,蜿蜒曲折,让人一眼望不穿路究竟通向何方。就像这宫内人的心,藏了好几座假山,遮遮掩掩,让人窥不见其本心。 到明源宫时,里面灯火通明,一位较为年长的宫女带着其余的宫女太监齐刷刷的跪在门口,像是早就做好了迎接南霜归来的准备。 “明源宫掌事宫女明湘,携明源宫众人参见南霜公主。” 虽然这位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宫女跪在地上,低着头,完全看不到其长相,但仅凭她洪亮沉稳的声音,南霜便觉出她定是长得慈眉善目。 “你们早知我要来?”南霜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欣喜,反而带着一点点质问的情绪。 明湘该是听出来了,犹豫片刻道:“自我们被分入明源宫开始,每日都做好迎接公主的准备,今日公主一入宫,便来了旨意,让我们务必让公主满意。” “所以,你们并不确定我今日是否来,何时来。所以一早就在这里跪着了?” 南霜这话,喜怒不知。 但南霜在泰康宫闹的那出,想必早就传入了明源宫,明湘深知,这位公主不是好相与的,一旦回答有所缺漏,轻则将自己逐出宫去,重则仍到鬼巷都是有可能的。 “我们自然是翘首以盼,即便公主今日不来,可总有入主明源宫之日,迎接之礼自然是越万全越好。”明湘的回话中,毫无抱怨之情,既带着谦卑又有一股韧劲。 这让南霜对她的初印象又多加几分。 “起来吧。”南霜收起了威严,多加了几分俏皮。 看着这些宫女太监一个个腿脚不利索的样子,想必已经跪了很久,全都腰酸腿麻了。抱怨当然是不敢的,表情管理却欠佳。 明湘显然是最老道的那一个,此时依旧面露微笑。 “天色已晚,让他们都散了吧。你——”南霜指了指明湘,“跟我进来。” “是。” * 南霜步入陈贵妃生前所居住的宫殿,站在前厅中望了望这富丽堂皇的寝殿。 她很清楚的记得,小时候,这四周的墙都是粉色的,一走进母妃的屋子,扑鼻而来的就是一阵芬芳。 长大后回忆起来,才知那是父皇给母妃的椒房恩宠。那墙壁,全由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所粉刷,颜色赏心悦目,冬暖夏凉。 所以儿时,她白日里总在母妃的房里呆着。除了那已经模糊的亲情,还有大概就是因为喜欢这屋子吧。 “国主说,想公主是念旧之人,所以这明源宫,除了破损之处少有修整,其他地方皆尽可能的还原,公主幼时在宫内的样子。”明湘见南霜那陷入回忆的神情,恰逢时宜的说了这句话,免得她陷入母妃过世的悲伤中。 果然,南霜的思绪被拉回,顺势坐在了前厅正中的圆桌边,说道:“父皇长情,南霜替母妃感谢父皇。”顿了顿,又道,“姑姑原先,是侍奉哪位主子的?” 话语间,似乎并未把明湘看做自己的奴婢,反倒是,像在给国主派来的宫婢回话。 明湘露出一丝尴尬,不过很快遮掩了过去:“奴婢原是在慧太妃宫中当差,太妃薨了不久,奴婢也到了出宫年龄。却不成想,家乡闹寒灾,冻死了好多人,也包括奴婢的家人。 奴婢又是老姑娘了,也就,没找到如意郎君。”说到此,明湘还自嘲的一笑,“后来因公主回宫,国主便特意招了我回来,做这儿的掌事宫女。” “哦?”南霜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颇有攻击性,“你何德何能,能让国主亲自下旨,召你回宫?” 明湘没有过多思考,只是低头,毕开南霜的锋芒,回到:‘奴婢不知。” 她像是可以感受到南霜的目光一般,久久没有抬头。 “哈哈。”南霜轻轻掩面一笑,继续道,“我身边这位,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也跟你差不多年纪,她叫陶子茉,你可以称呼她子茉。这宫中的规矩,她还不熟,他日就麻烦明湘姑姑多教教她了。 至于其他人,都打发走吧。你明日跟内务府说,给我一份名单,我要亲自挑选。” “这……”明湘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为难。 南霜喝了一口已经凉好的茶,补充道:“只要把你留下了,国主不会有异议的。” 明湘听此,立刻仓皇地给南霜跪下了:“明湘既然进了明源宫,那就是公主的人,一心不侍二主。” “哈哈哈……”南霜笑得更开也笑得更假了,“我们都是效忠霍朝皇权的人,这并非二心。姑姑今日操劳,就不用守夜了,先去睡吧。” 明湘犹豫了片刻,终是转身离去了。 陶子茉见明湘入了庑房,便立刻松了松筋骨,问道:“怎么不把她也换了?” “她是我父皇的人,看着我无非是怕我在云上青风呆了那么多年,学了不少阴狠的手段,拿来对付他在意的人。或者怕我做事太出格,留个人提点着我。有眼线在身边,有知道背后是谁的眼线在身边,没什么不好,会让彼此相处更容易些。” “哦,我懂了。如果国主双眼一抹黑,心中难免疑心。疑心生暗鬼,你的处境就会变得不利。” “在内务府选的人也是一样的。各方的眼线是避不开的,那还不如由我来挑选,这个眼线是谁。对他们来说,一兵换一卒,对我来说,可是暗箭变明枪。”南霜对陶子茉使了一个眼神。 她立刻领会到,是云上青风在铁卢城的暗线该干活的时候了。 临江仙 第20章 酒醒帘幕低垂:副统领竟是竹马 夜已深了,南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是在无聊,才叫醒了睡在床边的陶子茉。 陶子茉睡眼惺忪的翻过身,眯着双眼道:“你怎么回了家还回失眠,心疾不是好了吗,该睡得香才是?” 南霜趴在床榻上,探出半个头道:“那个什么御林军副统领,带着人在宫门外守着,我感觉像被关在牢房里。” 南霜撅着嘴,她在陶子茉面前,也如在茹四蘅面前般,如同一天真孩童,毕竟她在云上青风见到陶子茉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而陶子茉已经是大姑娘了。 过了这些年,陶子茉韶光犹在,还多了些成熟的风韵。 “是你自己说,凶手若真是想置你于死地,今夜是最好的机会。国主也想到了,所以才派御林军驻扎,你难道不庆幸吗?” “庆幸什么,有个比自己还要鸡贼的爹吗?”南霜照例翻了一个白眼。 前半夜,就在明湘入睡后不久,这位御林军副统领杭休,就带人来求见南霜了。 当时陶子茉还很惊异,为何不是那位在寿宴上打过照面的御林军正统领封帆,而是这位更年轻看着甚至还有些稚嫩的副统领? 陶子茉瞟了一眼南霜,看她的表情似乎在意料之中。 “请杭大人回禀我父皇,南霜并不需要……如此隆重的保护。” 杭休瞥了一眼身后的护卫,面不改色地说道:“公主该知,皇宫有法阵,无法施展六境以上的法术。我们御林军士,除了统领之外,其余皆是五境巅峰的实力。而且皆训练成将身体力量发挥到极致之人。 并不像寻常修士,失了真气就如凡人无异。” 这杭休还真是耿直汉子不会说话,南霜听了反而有些被气到了:“父皇这是打算保护我还是看着我啊,难不成怕我夜里梦魇,出去发疯不成。” “额……”杭休即刻愣在原地,口舌之争,他从不擅长。 “嘿呀!”陶子茉从南霜身后飘然伸出一只玉手,轻巧地推了杭休的肩膀一把,打趣道:“公主跟你开玩笑呢,侍卫大哥们,守在宫门外便成,公主身边尚且有我。” 这软绵绵的一推,像是在杭休心上捏了一把,小脸“唰”得就红了,说话都结巴:“对,我们在墙外守着,便是了。” 南霜听了之后直接把宫门一关,还碰得震天响,直接把嫌弃写在了脸上。 “怎的?你与这杭大人不对付?”陶子茉见南霜不寻常的反应,好奇地问道。 南霜无奈地说道:“我这父皇为了讨好我,还真是用心良苦。杭休是先皇后的弟弟,小时候是皇子们的伴读,那时便相识了。 你再看他今日穿得铠甲,都不怎么合身,显然是刚提拔上来,就为了今日让我有些亲切感,省得把人轰走。” 陶子茉脑子又转了转,望着南霜道:“国主不会是连你心仪的对象,都要做手脚吧?” 这么安排很明显,昔日玩伴相见,总有些旧情,再加上铠甲加身,手持长剑,英姿飒爽。南霜进宫第一个晚上,还彻夜相互。像极了一个父亲给自己的女儿特意安排的夫婿。 陶子茉知南霜的确是那种能放开心享受他人呵护的小女子,但这一面仅仅只会在她仰慕的人面前展现。 而这是在皇宫内,她是大霍高高在上的公主,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卑微的御林副统领动心。 “还不止这个呢。”被陶子茉一说,南霜心情更低落了,“你知道为什么不派封帆过来吗?” “我刚还想问呢,那杭休像是急匆匆地赶来,我见他额头的热汗都没干呢。” “因为国主也是今日才知,封帆是皇后的人,或者说是梦星帝姬的人。他气愤离席,也是为此。原本御林军统领与副统领都是轮换当值,今夜却都在宫中,可见杭休是之后才奉召入宫的。”南霜说此话的时候颇有些疲惫,她似乎觉得,宫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得需要几张纸才理得清楚。 “何以见得啊?” 南霜这才发现,原来当青楼妈妈桑是不需要智商的吗?还是说她都把精力用到别的地方去了,甚至觉得是自己太过苛求她了。 茹四蘅在时,自己并不用过多言语,他总是很懂自己的心,所以南霜才会觉得如此有依赖感。 “熊光的弓。所有人都知,熊光是太后的人,但一个死人,要指鹿为马也不是不行。封帆却偏偏跳出来,用熊光的弓证实了他的身份,不就是扎扎实实地给了太后一脚。父皇显然生气了,当面又不能驳斥太后,只能撒手走人。” 南霜在那儿滔滔不绝的分析给陶子茉听,陶子茉脑中却已变成一团乱麻,昏昏欲睡了。 到了半夜,睡得正酣,还被南霜摇醒,觉得她是在太惨无人道了,一脸的不情愿。 “哈欠……”陶子茉见南霜皱眉不展,仍旧毫不用心地说道,“你呀,就是太没自信了。父亲想念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再说,他花那么大功夫来讨好你,就是怕你对他心生怨怼,你见不到他的真心,还觉得他处处算计。虎毒还不食子呢。” 南霜彻底泄了气,没想到陶子茉这早年被卖到烟花之地的孤儿,竟还相信父母亲情。或许,她未上云上青风时,在市井街边见到的,都是感人至深相伴相扶的一家人吧。 “你不信的话就看着,明天一大早,封我为帝姬额圣旨就会过来,搞不好还有块封地呢。” “那是你应得的。” “那是我用来抗衡梦星帝姬必须的。” 两人吵吵嚷嚷,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皇后那儿,就没那么闲情逸致了。 从太后的寿宴回来后,皇后就一直心惊胆战的,在屋内行来走去,整颗心提在胸口,怎么深呼吸都落不下去。 直到身边的齐姑姑去请了梦星帝姬来。 “母后,您这是在慌什么?左右不过打破个杯子,国主疑心不到你头上。再者,这事情又不是您做的,清者自清,把心放肚子里就是。” 梦星帝姬硬是拉着皇后坐在了书塌上,皇后却依旧愁眉不展。 “你们终是亲姐妹啊,我不过是个养母。” 皇后已年逾四十,在子嗣上早就不奢求了。这些年,她也是把梦星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悉心教养。 终是将她养成了国主膝下文韬武略、才貌双全,最出色的皇子。如今不过十七岁,就已踏入七境御物,是现在霍朝唯一能继承皇位的人选。 可皇后不明白,如此完美的梦星帝姬,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要将南霜这个臭丫头千里迢迢召回来与她作对呢? 临江仙 第21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名正言顺 “母后。”梦星拽着皇后就是一顿撒娇,“父皇让她回来,不过是觉得她流落在外,实在可怜。再说,陈贵妃已薨了多年了,她在世那时的影响也聊胜于无。她虽是我生母,可我记忆中不曾有她,我童年的回忆中,全是母后啊!” 话说完了,还不忘拖一个长长的尾音。 皇后表面上是被梦星帝姬安慰到了,可心中还是纠结。 和皇后相处多年,梦星能猜到个大概,她在忧心些什么,可皇后心中在意的那些,梦星却全然不在乎。 “可她终究是你的亲姐姐啊。” 梦星乖顺地一笑,又宽慰道:“母后看我这亲姐姐今日在宴会,给我这妹妹面子了吗?这宫中,谁没点血脉亲情,到最后还不是看谁靠得住,谁靠不住。自我过继给母后那一日,我变是母后的孩子了。这些年,也多亏了母后时时敦促儿臣,不忘课业,才能早早为父皇分忧啊。” “哎,是母后多虑了。” 梦星又换了一种更甜的笑容:“那母后,早些安歇吧。梦星告退了。” * 石岩王府。 房门这一关,陈安已经摔了不知多少东西了。王妃严言跪在旁边,一言都不敢发。 “我整日在军中,忙于京郊城防,原以为你识大体,放心将王府诸事全权交于你。那丫头在咱府里拢共就一月余,就能把篓子捅到太后寿宴上去! 还有那什么,燃儿去国子监的事情,是不是也是她撺掇的?” 陈安双手插着腰,南霜在府里遇刺这事儿,满城皆知,他自然也知道。 可他并不知,南霜竟明晃晃地藏了个人在自家最大的池子里,更不知道南霜还会带着此人大闹太后寿宴。 而他的傻王妃,竟还为了急着撇清关系和南霜站在一处,公然与太后唱对台戏。 “南霜那个臭丫头,一入铁卢城就想将我们石岩王府当做她的后盾,燃儿在国子监门口那一闹,加上你在寿宴上那句话,我们再想跟她摘清关系可就难了。国主最不喜朝臣与皇子结党营私,你倒好,让她住了几天,就敢为她殿后了。” 王妃深觉冤枉,南霜公主在自己府内遇刺,石岩王府本来就难辞其咎,是太后先不顾王府的面子,在自己头上架了一把刀,难道还要自己忍气吞声吗? “他们汝嫣氏要自相残杀,自然与我们无关。可那人,伤了我的燃儿,这口呜咽气,我怎能忍?!我要是不帮南霜说话,她踩不踩王府一脚还两说,我是容不得那人将我石岩王府当狗一般随意践踏!”王妃一面落泪一面铿锵。 听了这话,刚被怒火有些冲昏头的陈安也冷静了不少,也为刚才对发妻的怒言感到几分歉意:“你先起吧。” 王妃委委屈屈、扭扭捏捏的站起,那泪含在眼里,生怕陈安还没见到这泪就掉了,她在王府众人前,是高高在上的石岩王妃,是八境强者,可在陈安面前,仍像二十多年前一般,是个娇柔的女子。 “王爷……” “好啦。” 夫妻多年,这两句台词,似乎千次万次都不厌。一个愿演,一个愿看。 * “……嫡长公主南霜,擅巧思、谙韬略。绮丽万端,祥钟华胄。端慧于自然,坚德于本心。曾奉大霍国主之诏,立尔为帝姬,兼国子监助教、洛城开国公、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二百户。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帝姬,恭喜啊。” 来传旨的,是自小就跟在国主身边的御用大太监,张喜生,张公公。 “谢父皇。”南霜结果圣旨与策宝,又亲自给了张公公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贴近了说道,“南霜知公公不是俗气的人,所以备了点雅物,还请公公收下。” 光这锦袋上亮闪闪的金线,就知此非凡物。张喜生隔着锦袋仔细摸了摸囊中物,喜不自胜:“帝姬何须如此破费。”边说边往他袖子里放,“那奴才谢过公主。哦,还有内务府的名册,也一并交与公主了。” 张喜生小手轻轻一挥,两方人马交接完,他就带着来的人速速撤出了明源宫。 “明湘,先带人把东西登记清楚入库吧。” 陶子茉在南霜身后耳语几句:“你怎么不先挑几件首饰,宴会上那梦星帝姬打扮的花里胡哨的,你看看你,顶多就算个富家千金,风头尽让她出了。” 南霜只是笑笑,摇了摇手中的名册,说:“进来选人。” “杭休何时走的,我竟不知道?” 南霜前半夜干瞪着眼,后半夜可睡得香。苦了陶子茉,睡得正香时被吵醒,又被拖着聊了一顿,睡意全无。这不,今晨顶着青青的眼袋,见了这接旨盛况。 一向爱美陶子茉,只能一直低着头,生怕在那些小奴才面前露丑。 谁都知道,一位宫女的美丑,可是经奴才的嘴传得最快。她可不想成为奴才口中的老姑婆。 “他就轮班时去吃了饭,现在还在门口呢。”陶子茉漫不经心的回答。 “什么?!”南霜用手中的册子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人是打算黏在明源宫的外墙上吗?然后把名单往桌上一扔,换了身轻快的衣服说道,“陶子茉,我们出宫去。他这样盯着我们,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呀,还指望若梦送什么宫女太监的身份信息啊。” 但其实,杭休接到的命令是,贴身护卫南霜。 原本出宫门,南霜是想去铁卢城最有名的酒楼永眠楼对面的那家紫云伙食店的。 不过发生命案之后,这店面一月余都没有租出去,直到前几天,被一位叫做方唯的古董商人给盘下了。说是本就做得死人生意,所以不怕沾过血的地方。 价格低廉,地段又好,很爽快的就给了一整年的房租。 方唯自然就是浮生若梦。 也得亏店在永眠楼的对面,南霜出了宫径直就冲这边来了,谁曾想,那杭休也是一路跟随,还光明正大。 “杭公子啊,出了宫我可就不称大人了,你这样尾随帝姬,不是君子所为哦。”陶子茉出了那皇宫的阵法,没了压制,她就是堂堂八境的高手,哪还需要低眉顺眼。 “在下奉国主命,光明正大。” 原来是个死脑筋。 陶子茉一把将他拉到路边,恨不得给这不开窍的少年一巴掌:“你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跟着两个良家妇女,要是被些路见不平的好汉看见了,免不了一场架,怕你吃亏不是。” 谁料杭休挺起胸膛道:“我自会与他们说明原委。” 这下陶子茉的火可冒上来了,上去对着杭休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这都不是憨了,是蠢!帝姬是微服出巡,你要闹到人尽皆知啊!” 杭休少了些气焰,但依旧不肯让步,怎的也不肯让南霜逃出自己的视线半步。 太后大寿过后的铁卢城,仿佛是飞速前进的巨轮突然收了帆,整座都城都变得安静与缓慢。但毕竟是都城,即使街上的行人减少,绝不会有萧条的感觉。 陶子茉的苦口婆心都甩不掉紧紧跟随的杭休,只能让他尽可能的离南霜远一些。 “泪海醋鱼、铁卢烤鸭、幽灵菇排骨汤还有两瓶洛城桃花酒。”南霜娴熟地点完菜品,望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陶子茉。 “我亲自带你逛都城,你怎么能这样愁眉苦脸呢,人家杭大人还盯着呢。”南霜像模像样的喝了口茶,故意惊道,“这可是十两一盅的碧螺春,你这么浪费,以后在宫里,我就只让你喝凉水。” 陶子茉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对面的店铺,霎时精神抖擞。 方唯正在整理沿街而放的古董样品,浑然不觉他念着的人此刻正在对面的酒楼二楼凝望着他。 “这就是你故意来不眠楼大吃一顿的理由?”陶子茉竟有些感动,为了成全自己的相思,让南霜那么破费,“其实我觉得,我们直接去逛古董店,那个小子也不会注意的。” “谁说防的是他?看不见的人有的是,我又不是神仙,哪能这么准确的分辨出哪些是探子哪些不是。这永眠楼,是照着百烛城的不眠楼原模原样仿制而成,这么多年终于是成了铁卢城第一酒楼,我带你逛都城,这里都不来,却独独去那新开的古董店,这才奇怪吧。” 说话间,菜和酒很快就上齐了。陶子茉却一直花痴一般地盯着古董店。 南霜鱼都吃了半条,她一开始放在碗中那块排骨都没送到过嘴边。 “你盯了他都多少年了,还没看够?” 陶子茉撑着脑袋,眨了眨眼道:“你不懂,他每次外出回来,总会给我带些惊喜。每一次,我都能感受到他新的一面,他内心的变化。” 南霜看着陶子茉眼中散发着的光芒,想到她与茹四蘅。在她心中,茹四蘅一直是光芒万丈的太阳,而她却像黑夜中,那颗第三亮的大角星,像他手中的天栋双剑一般,虽然不离不弃,却好像太过亲密,没有了神秘感。 楼梯上店小二的谄媚之声引起了南霜的注意,若非是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店小二可不会从门口亲迎至二楼雅座。 果然,来人是顾命大臣萧鸿,南霜在太后寿宴上见过他,而跟在他身后的,是刚刚考入国子监的一位年轻人,名叫百里连。南霜依稀记得,是东境节度使百里浩大将军的族系。 萧鸿原也出生武将,对东境的情况一直密切关注,近些年因为百里浩大将军的缘故,已很少有大战事,所以才有闲情逸致派个年少有为的族内亲信,来国子监学习。 南霜敲了敲对面的桌子,说道:“子茉,来活了。” 而后南霜给了一个眼神,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陶子茉立刻就明白了。 她掏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在南霜耳旁的某处穴位扎了下去。瞬间,南霜周围那些杯酒碰撞与众人的咀嚼声变得震耳欲聋。 临江仙 第22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金蝉脱壳 她稍作适应之后,便找到了那一老一少的对话声,细细听着。 “……神教教主身染重病,近日已经闭门谢客了。” 神教为异域第一大教派,对异域其他流兵散寇有着绝对的号召力。其教主琴魂不喜争斗,也是近些年东境较为太平的原因之一。 萧鸿没有叫酒,而是点了一盅龙井,细细品之,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 但显然,这并不对那少年的口味。 “当年百里镖局被灭门,我们才有幸得百里浩这位将才,他在东境一心只想灭神教复仇。年纪大了,倒安分了。”萧鸿似乎话中有话,说到此已是极致,不好再点破。 “可若教主琴魂一死,神教可就是沈征明的了。” 沈征明,是源教教主沈仁征的儿子,还是纳朝国主沈仁傅的亲侄。这就等于,神教,甚至异域都成了纳朝的天下了。 “百里浩虽恨透了武朝人,却不代表他臣服于大霍。若不是东境少不得他,国主岂会放任他拥兵自重。”萧鸿话中透露出极大的不满,又想到对面坐着的乃是百里浩的族亲,是百里浩特意派来都城维系东境与都城的关系的,再说下去,恐会惹怒了这位年轻人,于是话锋一转。 “我们的新帝姬,你以为如何?” 突然听到别人公然议论自己,南霜竟然还有些紧张。 是啊,即使是一个市井小民,其实也在乎自己在街坊眼中真正的样子。 “她胆子很大,是个爱冒险的人。与梦星帝姬的阴沉守旧,很不一样。”百里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萧鸿嘴角一扬,像是在笑:“她也姓汝嫣,而且出于云上青风。那位有恩于百里浩的女子,也同她一样,是云上青风的汝嫣氏。” 百里连大悟:“难不成,南霜帝姬是国主用来稳定东境局势而召回的?” 南霜听到此,都不得不震惊,她和东境的人,毫无交集,可以说八竿子打不着一起。而且因为当年在西南境,暗主带着她逃亡的时候,曾被边军堵截过,她对边军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 “呵呵。”萧鸿似乎对这个后辈尤为满意,“年纪轻轻能看到如此微末之联系,不枉百里浩提拔你一场。” “将军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曾经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东境这么多年的风,那么多将士的血,已让将军明白什么才是家国天下。烦请萧大人放心,将军不会拿二十万将士的生命开玩笑。” 听到此,南霜才知,原来因为东境与都城疏远,国主怕百里浩这个武朝人有退意甚至是反意,想弄一个与他当年的红颜知己相像之人,来维系双方的合作关系。 而这个人竟然是南霜! 南霜有些失望,不仅仅是对国主,还有对暗主的。她默默的拔出了耳后的针,呆呆地看着桌上永眠楼的招牌菜,竟有些想哭。 她汝嫣南霜,从来就不想为人替身。 茹四蘅总说,南霜像她母亲,不是说样貌,而是心性、才智、为人处世各个方面都像。而暗主,之所以会如此反常的帮扶一个皇子,也是因为,南霜像他那早逝的妻子。 如今这个南霜从未见过的女子,竟还能和百里浩扯上关系。 南霜心中,对她已不是好奇了,而是有了一些怨恨。就仿佛,这十几年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像她,而非南霜自己。 * “子茉,你知道暗主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吗?” 陶子茉一听南霜如此低落的声音,立刻转头看着南霜,才发现这位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小帝姬,现在竟像被冷落的小娇气一般,噘着嘴面容憔悴。 “嗯……”陶子茉抓了抓脖子,眼神闪烁地说道,“好像叫做汝嫣鸢离。” “果然……”南霜自嘲的一笑,“你见过她吗?她漂亮吗?” 这可把陶子茉给问蒙了,她直勾勾地看着南霜,思考着她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糊涂了呀。 暗主的妻子,茹四蘅的母亲,都已故去几十年了,连茹四蘅都只在儿时见过她,更别提未满三十的陶子茉了。 现在的云上青风,几乎没有人会提起这个人了人,一是因为暗主不喜有人嚼舌根,二是因为原本此人也没什么丰功伟绩,不值一提。 怎的今日让南霜失落至此啊! “能被暗主看上,应是风华绝代吧。茹先生虽不是那种温润佳公子,但也是剑眉星目长相周正。所以,怎么也不会太差吧。”陶子茉礼貌的一笑。 “那我呢?我在你们眼里,是美人吗?” 今日的南霜果真是有些不对劲,她从来都不是以色侍人之人,怎的就问出这样的问题,关键还是,在陶子茉这个不仅容貌绝丽,男性眼中特别有风韵的女子面前。 “你自是不如我的,不过也算小家碧玉,清丽可人。还有就是你平时那不可一世的威严,这可不是所有女子都能有的气势。” 原以为糊弄几句,这个话茬就过去了,岂料南霜又问:“那暗主的妻子,是不是也这样?” “这……”陶子茉异常尴尬,这会儿的南霜,竟显得有些无助。这等面目,她显露的可不多,“我也没见过不是,再说怎么突然提起这人了?” 南霜用双手拖着脑袋,看着栏干外,叹气道:“定是有过人之处,否则怎么那么多人都对她念念不忘呢?” 陶子茉可算听出来了,南霜这是不服气中还带着点醋味:“人死了,都念着她的好。若尚且活着,免不了色衰爱弛。死后还念着,不一定就是那人如何,多数人是念着曾经的自己付出的感情,多么真挚,多么纯粹,自我感动着呢。” “原是如此吗?”此时的南霜,像个迷路的小白兔一般,哪有往日运筹帷幄时的风范。 “是!”陶子茉斩钉截铁地说。 南霜可算是恢复了往常的自信,笑道:“那我信你的。毕竟你打过交道的人,比我吃过的饭还多呢。” “嘿——”陶子茉瞬间觉得自己被折煞了,“我也就是能看到那些臭男人内心最自以为是东西——‘哦,我还是个少年呢’,而已啦。” 说完竟还有些脸红,却又猛喝了一口酒。 “所以我很庆幸,我是方唯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我们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让我们可以真正的了解对方,而不是一次怦然心动而已。” 陶子茉每次说起自己心中的人,眼神中总是放着光的。 “那你快些吃点,我带你去见他。” * 此次因为杭休在远远盯着,她们只能假装逛店铺的客人,除了暗中交换了信息,连物件都没敢交换,匆匆几面,就分开了。 出了点门后,南霜依旧昂首走在前头,陶子茉默默地跟在后头。 “你们就没有想过去浪迹天涯吗?传奇杀手,在找到接班人之后,是可以回归山林的。” 这并非是南霜的臆想,云上青风的确有这个规矩,而且不少正担着传奇之名的杀手,也都在野精进武学,很少有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 比如惊宵若雷,就回归了他出生的原始部落,整日枯坐冥想,哪天大悟,便可又升一境。 陶子茉承袭客雪山庄的医术,方唯的刀功天下一绝。 一人开医馆,一人卖猪肉。生活怎么也能过的平静幸福,偶尔有任务上门,也就和现在一样,出趟远门,花不了多少功夫。 谁料陶子茉说道:“我喜欢这种为他担惊受怕,他为我相思成疾的感情。才不要庸庸碌碌的一生。就像你,你难道会甘于平淡?” 南霜毫不犹豫地摇头:“我永远喜欢登山的感觉。什么高处不胜寒,那是害怕跌落的人才会有的恐惧,我不怕,我更不在乎得到的这些。我所在乎的,是我这颗,无论身处何地,不管是山峰还是沼泽,都能义无反顾的心。 我怕被这无情的天下改变,但我根本不怕这天下被我搅乱。” “哈哈哈哈哈……”陶子茉爽朗地一笑,“怪不得暗主那么喜欢你。” “你想甩掉杭休吗?”南霜停下脚步,瞟了瞟悬在头上的牌匾。 石岩王府。 “咳咳。”南霜清了清喉咙,大摇大摆的走到守门的家丁跟前道,“跟你们管家说,南霜帝姬来取东西。” 小家丁有些疑惑的望了南霜一眼,看她简约的打扮,猜测多半是宫女,便头也不回地径直跑入王府,去寻管家了。 管家一听是南霜帝姬,吓得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就到门口相迎,一看来得还是本人,腿一软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上次南霜那诡异的举动,管家还心有余悸,哪敢怠慢。 “帝姬这是……”佝偻着身体,哆嗦地小步到南霜面前。 “那夜走的急,有重要东西落下了,今日来取。”说完就要跨进门去。 谁料管家竟还不识趣的挡在她面前,婉转地回绝道:“国主差人来过了,一样不落,连您喝过的水杯那都送走了呀。” 毕竟是王府管家,怎好随便什么人都放进去。特别这个人还是南霜,身份敏感的很。 “你敢拦我?”南霜立刻就变得杀气腾腾,“石岩王可是我的亲叔叔,我和小公子还是生死之交。怎么,你怕我堂堂霍朝帝姬,顺你们王府东西不成?” 还不等关家开口,就大步流星进了王府,陶子茉自然也跟在后面溜了进去。 这下管家可急了,王妃要是知道他私自放人进来,非打死他不可、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到底来取甚呀?”管家一路尾随,心里七上八下,祈祷着可千万别遇着王妃了。 南霜见已得逞,也不逗弄这管家了,说道:“我来取我的马车。” 管家这才大大舒了口气:“那也不用您亲自进府来取啊,您一声令下,就有人给您牵到门口。” “那行,内院我就不去了,你帮我牵到后门,我要去国子监,那里抄小路近些。” “行行行,那您可要在后门等着小的,千万别乱跑啊!” 还来不及等南霜回话,管家跑得那叫一个快。 陶子茉也是惊了,在王府的时候,南霜是怎么折磨这管家了,能让人这样听话。更厉害的是,这明摆着就是金蝉脱壳的招数,王府的管家生生的没看出来。 门外的杭休也傻了眼,只能抱着剑,在王府大门口干等着。 这是等到天黑,也等不出个人来咯。 临江仙 第23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你敢公然挑衅我 “你驾车,我睡会儿。城外丹墨山庄。” 趁着后巷没人,陶子茉趁机怼了南霜一句:“你还挺理所当然哈?” 南霜将墨发一甩,翘了翘眉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帝姬!”说完一头扎进马车的黑色帘幕中。 “阿蘅!” 茹四蘅赫然坐在马车的角落中,与往日冷淡的表情不同,他今日竟满面春风。 南霜像个孩童般扑到他怀中,而他也回以热烈的拥抱。 “今日你为何,这样不同?”南霜抬头,望着她心中的小太阳。 “一个人的时候,对身边事物的联系,能看的更真切些。” 这话说得连南霜都觉得妙,甜从心中起,而且一点也不腻。 “你身体好些了吗?”南霜此时肆无忌惮的靠在他身上。 “恢复七八成功力了。我想,我消失一段时间后,与你在国子监见面,是最妥当的。”要换做刚入京时,茹四蘅才不会如此温柔的与南霜说话。 “我想你快些恢复功力,然后在宫内陪着我。” 茹四蘅一阵沉默。 “又不突兀,宫内很多皇子妃嫔,身边都有贴身高手保护。我现在都是正式的皇位候选人了,十境高手一剑两千甲,能招募到这样的人才,我父皇会高兴的,”南霜总这样哄骗茹四蘅,他都已经习惯了。 “他还没有给你兵权吧。”茹四蘅正了正身子,又回到之前那副严肃的样子。 南霜则乖巧地枕在他腿边,依旧毫不掩饰她仰慕地眼神。 “我才回来,怎么可能有兵权?不过,以后会有的。毕竟,宫内斗得再厉害,没有兵权再好戏也终要退场的。” 南霜这话说得自信满满,茹四蘅差点就相信她已经有办法了。 不过他熟悉南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性子,才没有事先排练的戏,全都是她临时想的。 * “接了圣旨不去见国主与太后,先跑出宫见我这糟老头子,帝姬是嫌我这命太长了吗?”话虽如此,但说话的人却怡然自得的喝着茶。 “我现在可是国子监助教了,常常要来当班呢,领了职先来瞧瞧怎么也算是秣马厉兵嘛。” 这时,苏倾之听到了南霜的声音,头上插这数支毛笔卷着几米长的宣纸就从商太傅背后的书房中跳了出来。 “怎的刚进宫就急着来招贤纳士了吗……” 南霜那小小的身躯被商太傅挡了个结石,苏倾之第一眼见的,竟是满脸鄙夷的茹四蘅。 晦气晦气,苏倾之立刻抖落了身上的宣纸,正了正发型。低头见着白衫上几缕擦不掉的墨迹,顿时一副嫌弃自己的表情。 苏倾之正手忙脚乱的想着如何掩盖自身的狼狈,南霜就已探出头来。 “你为何在此?”南霜话语间除了惊奇,竟还有些不满。 商太傅听出了南霜的戒备之心,坦言道:“倾之在观星上颇有造诣,我让他在此整理历代学者留下的星象观测图和一些相关的著作,也算为国子监在观星学识上做些总结以及查漏补缺。” “我夜观星象,知你今日会来,特在此地等你而已。”苏倾之倒不屑商太傅为自己打圆场,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诡计。 陶子茉则在青楼内见惯了这些浪荡子,白眼道:“马后炮。” 谁料苏倾之不但没有生气,还镇定自若道:“这位姑娘今日红光满面,定是了却相思,见过情郎吧。” 胆敢如此冒犯她陶子茉的人,近些年都不曾出现,她气急败坏的剁了剁脚,又想到自己今日的确太过花枝招展,今晨御赐给南霜的首饰,迫不及待就挑一件带上了,明晃晃地在苏倾之眼皮底下,被看出来也是她自己疏忽。 她恨自己反驳不了眼前这放肆之人,只能别过头,气呼呼的不给好脸。 “霜儿即来,就随倾之一同去听听课吧。也领略一下,各位助教上课时的风姿。” 茹四蘅听了略带讶色,想与南霜同去,却不知如何开口。 “四蘅就别去了,大宗师亲临,重压之下,各位助教难免会慌不择言,会给监生们留下不好的形象。我们就继续上一次未完的武学探讨吧。” “是。”如此,也给了茹四蘅一个留下的理由。 陶子茉见四人起身将去,急忙道:“那、那我呢?” “你可随意,想跟着我也可。” 陶子茉思考了片刻,刚被苏倾之这一吓,觉得国子监中这样唐突之人必不少,自己不善言辞,还是跟这南霜才不会吃亏,于是快步跟上。 “想你定是想去见见陈燃,他在上阵法课,带你去瞧瞧。” 南霜刚还想问苏倾之怎的就不去上课,听了这话才知原委,阵法上他已独树一帜,何必再听那入门的基础。 “国子监不是因材施教吗?总觉得陈燃不善阵法。” 苏倾之笑了笑,说道:“第一年所有的基础课程都要学习,第二年才会根据各项综合的成绩,开始分门别类。” 南霜暗自点了点头,想着个中道理。 二人来到一闭门的课室前,里面助教的声音洪亮,不仅字字清晰,语速也是快慢有致。因要照顾偏远之地来的学子,但又不能拖沓课程内容,所以语句的发音与断句,也是助教需要学习和掌握的技能之一。 “你我同为奇门术士,应该明白,阵法入门相对是比较难的,尤其是理论课程,枯燥乏味,很多人可能一个月都摆不出一个最基本的四盘,所以第二年能留下的并不多。” 苏倾之这话,南霜深有感触,聪明如茹四蘅,一样很难理解到阵法之中点滴不同的奥妙。 他缓缓的移开边门,带着南霜与陶子茉悄然无声的坐到了最后一排。 在人前讲课的,是一位年过四十,仙风道骨的助教。身材纤瘦,甚至有些驼背,双目却炯炯有神,这也让他原本应有些颓废的面貌加上了不少的精气神。让人一眼就觉得,此人定是博学多识,靠学识立于世间。 苏倾之进来时,他只是给了一个眼神示意。但南霜后脚跨进课室,他微微一愣,最终还是决定暂停教学,双手作揖,向南霜行了一礼。 “南霜帝姬。” 众学子纷纷回首,各色目光都落在了南霜身上,有些似乎还在企盼着,她再弄出些幺蛾子来。 却想不到,南霜也规矩的回了一礼,而后与众学子一般入座,伸手示意台上的助教继续讲课。 课程还在继续,但众学子的心已经全然被南霜吸引了。 很多人都在心中盘算,这位锋芒毕露的公主,此时前来,是否又想出出风头。 当然学子们并不知,南霜已经是国子监的助教了。他日,互相相处的时日还长。 陈燃趁着气氛稳定了下来,才转过头,与南霜打了个招呼。 这个懂事知礼的弟弟,让南霜越来越喜欢了。 “介于有些学子入门时间短,尚且未入一境。我们就从简单的天覆阵为题,修行未入门的就将此阵画在纸上,已入门的便用真气化于桌上。还有些三、四境的弟子,控制自己阵法的范围,不要超过身前的方桌。 半个时辰为限,没有完成的,罚入‘地灵堂’聆听教诲一夜。” 学子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得意有人愁。 “那王池教习,如果提前完成呢,有没有奖励?”有位学子举手说道。 王池皱了皱眉,这不是做学子的本分么,怎么还来讨奖励了。 苏倾之看出了王池那股子抠搜劲儿,便开口道:“能完成说明你在阵法这条路上还能往前走走,若是完不成,只能说天资愚钝或者此路不通。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阵,还要讨礼物,脸皮可真厚。” 此话一出,学子们便也只能默不作声。 谁让苏倾之也是同他们一同入门的,但人家却是九境豁然的高手,尚且愿委身于这些低境学子之间共同学习,谁要讨赏,怎么也得越过他去才行。 “南霜帝姬要不要也试试?” 这是那个不知死活的,竟然在南霜的天赋点上起舞。 循声望去,是一位眉眼间藏不住负材矜地的男子,一身锦缎,发髻上还簪着一支价值不菲的玉。 “此人是军机大臣庞学名之子,庞飞。”一旁的苏倾之提醒到。 难怪如此骄横,南霜很想逗逗他,却不知如何才有效果,只得先退一步说道:“你知我来时,王助教已经讲解完了。这天覆阵,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连见都没见过呢,如何画得?” “此阵乃国子监第一年基础书籍中的一课,听闻帝姬将要入国子监讲学,连基础都不会,让众学子如何信服呢?”庞飞皮笑肉不笑,一脸得意地盯着南霜。 南霜眼神躲闪,好似这阵法真有登天之难似的,勉为其难地说道:“既然公子如此说,今日若南霜不画,他日在国子监岂不是连立锥之地都无了?” 说完一脸委屈样,看得连台上的王池助教都心疼了,赶忙圆场道:“帝姬尚且可以尝试,不过受罚就免了。我将书册借于你看一眼,如何?” “谢谢助教,不过不必了。我等哪位最先完成,我看一眼便可。” “这……”王池也是傻了眼,不过前几次帝姬来国子监,可没有吃过一次瘪,既然她这样说了,想来也是有把握就允了。 “若我画不出来,甘愿与学子们一同受罚。” 一旁的苏倾之听了可不准自己的心上人如此乱来:“你可知那‘地灵堂’是何等地方?又脏又臭不说,其联通了诏狱每一处监牢,四面八方全是哀嚎与刑罚之声。就算是心智坚韧之人,回来那也要歇上好几日,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你觉得我会输?” 临江仙 第24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你的脸面呢? 苏倾之当然知道,南霜不可能会输,她说此话,很明显就是好奇,那个叫“地灵堂”的地方而已。 “帝姬好魄力,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庞飞装模作样的鞠了个躬。 而后各位学子,要不就俯身画图,要不就摆弄着石灰稻草等开始列阵。 苏倾之看着一动不动的南霜,耳语道:“你不是诸葛武侯的传人吗?他的八阵图你应该会的吧。” 南霜偏头,有些讶异与苏倾之四目相对:“我何时说过?是你偏听江湖传闻,我才不是。” 此话让苏倾之猛然想起那夜他与南霜初见时的情形,四盘虽移位,却依旧是地盘。 “你难道只会借阵,不会摆阵?”苏倾之心中瞬时开始没谱起来,“你若去‘地灵堂’,我也要跟去。” “你这人就没有正经事情做吗?缠着我们帝姬干什么?”陶子茉妄图挤到南霜与苏倾之中间,却被苏倾之一掌弹到墙边。 “你无耻!”陶子茉这次可真是气急败坏,这男子为了与南霜亲近,竟还早早布下阵法,借自己想往中间挤的力道,将自己反弹了回来。 之后还含情脉脉地看着南霜说道:“我的正经事就是跟着帝姬,找点新年的乐子啊。” 眼看陶子茉已经握起一把飞针,想将苏倾之扎成个刺猬了,南霜劝架道:“算了,你打不过他。更何况他这种阴险狡诈之徒,定会让你,自食恶果的。” “南霜,你怎还帮着他!” “因为他的确是这样不遗余力的展现自己有多么不要脸的人。” 刚还在窃笑的苏倾之瞬间收了笑容,假装气愤道:“等下你摆不出来丢了人可别怪我不帮你。” 半个时辰很快就到,南霜的确未摆出阵来。 “陈燃、百里连、米玉钟未果,其余人皆通过。” 陈燃偷偷向南霜望了一眼,岂料南霜也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门门功课都拔尖的陈燃,怎会画不出一张天覆阵图,他自己和南霜皆知,是刻意为之。 而另有一人,竟也知陈燃的目的。 因为她亲眼见陈燃将画完的天覆阵图,在香灰落下的最后一课,丢进了纸篓里。 此人,便是米玉钟,于是她好奇,也效仿了陈燃的做法。 “呀,我们帝姬是觉这基础的阵法无趣,所以不愿让我们开眼吗?”庞飞说话高声,还极尽嘲讽。 此时,南霜背着手,稳稳地走到庞飞的桌边,居高临下道:“就算是你父亲,见我也得毕恭毕敬,你怎能如此冒犯于我?” “没画出阵来,是想用你皇族身份施压于我吗?这么多人看着,你这样滥用皇权,不得人心。”庞飞丝毫没有收敛气焰,反而更加的嚣张。 南霜点头抿了抿嘴,来到桌前与庞飞面对面,缓缓说道:“天覆、地载、风扬、虎翼、云垂、蛇蟠龙飞、鸟翔相传是诸葛武侯所创的作战阵法。 而天覆阵,是少有的全攻阵法,但因其在使用时推进缓慢,所以适合两军初交战时作为辅助伴随阵法所用。在一对一决战中,却很少用。” 庞飞听得似有些不耐烦:“也是啊,两军交战,手下有将士会用此阵便可,身为帝姬,高高在上,自身是不用熟练掌握的。” “啊哈哈。”这是南霜招牌式的假笑,台上王池听过几次,每次这笑声之后,与她对峙之人都会被弄得鸡飞狗跳。 今日可是庞飞自找的,这谁也拦不住啊。 “庞公子说笑了,这么简单的阵法,我军怎可能还会使用呢。哦,不过那些落后的军阀缺乏奇门术士之时,也许能会用到。我今日,是想告诉庞公子,当对方拿出如此低级的阵法来班门弄斧的时候,应该如何破解。” “呵。”庞飞摇了摇他的大脑袋,“连阵图都画不出来,还在纸上谈兵,诸多废话。” “是吗?”南霜声音一沉,用从陶子茉那里顺来的飞针稳稳的刺入天针十六方的圆心。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众学子瞪大了双眼,啧啧称奇。 原先在桌面上布好的阵法,竟然飞了起来。 原本只是黑白的天覆阵此时随着不断攀升的高度缓缓的变成了金色,而后阵线如丝线一般轻飘飘地落入了南霜的掌中。 庞飞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明明是自己布的阵法,怎会轻易的为他人所用。 可他只是个连阵法都为入门的新生,只会画却不会用,更别提将他人之阵收入自己囊中了。 “你就算置于掌中,那也是我画的阵!”庞飞显然没了底气,狠话都放得有些颤抖。 南霜将掌中的天覆阵颠了颠,瞬间变了一张脸,变得凶狠、冷漠、甚至满眼杀气:“我刚刚说过,即使是你父亲,军机大臣庞学民,他也不过是我们汝嫣氏的臣子。你冒犯我,就是冒犯皇权。 皇权不容冒犯!” 南霜抬起下巴,将握着针法的手慢慢举起…… “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国子监!”庞飞对南霜即将要做的举动既恐惧又无助,因为他根本不知,南霜会干什么。 “我只是想教教你,如果阵法推进的速度太缓慢应该如何做,就像这样……” 说完,直接将附着着阵法的手掌重重的打在了庞飞的正脸上,庞飞瞬间发出一声哀嚎,而后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坐在庞飞四周的学生也吓得将椅子往后移了几尺,连陶子茉都觉得,南霜这一掌,怕是把那忤逆之人的脸都拍碎了吧。 课室里此刻除了庞飞的哀嚎声,其他人即使是喘气的声音都份外小心,有些胆小的学子,已经汗湿了布衣。 他们都极尽自己的想象,那手掌下的脸,会是怎样的血腥狰狞。 只有苏倾之歪着身子,打了个哈欠,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别嚎了,就一点皮肉伤,如此身娇肉贵,还是回你那庞府去,别在此处丢人现眼。” 庞飞这才稍稍收了声,却依旧扭捏着不肯将捂在脸上的双手挪开。 陶子茉也看不下去,径直走过去一把就将庞飞从座位上给拎了起来。 这下众人才看清,南霜将庞飞刺得整脸麻子,根本不是伤重,而是无颜面见众人啊。 “哈哈哈让你嘴贱!”陶子茉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 “你妄想丢我们汝嫣氏的脸面,自然我也不会给你留脸面。辛苦庞公子,这几日要顶着这张麻花脸在国子监招摇过市了。”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表情。 苏倾之又想起了与南霜初见那夜,自己同样是如此的丢人现眼,不由地又叹了口气。 “至于‘地灵堂’,身为将要上任的国子监助教,我有义务了解,这让国子监学子闻风丧胆的地方是不是会给人留下心理创伤。你们是通过层层筛选、考试才招揽来的人才,也可谓是我大霍朝未来的栋梁之材,我可不想因为这种小惩罚,让你们身心受到损害。” 好奇就好奇,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苏倾之这下可真是服了南霜。 “帝姬是如何将他人阵法收为己用的?”说话的是比较有求知欲的依火卓,就是在考试时,陈燃帮助过的那位。 听陈燃说,他家住深山,那里缺乏礼教,更别提有阵法的教学。不过他很努力,学什么都很快。 所以南霜对此人还是有些好感:“这是我派的秘密,王池助教也不一定会,可不能轻易告诉外人的。” 依火卓虽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再问,向南霜行了一礼,便坐下了。 其余众人,皆无可辩驳。 * 南霜差陶子茉回宫传信,今夜暂居国子监,以免国主、皇后、太后担心。 待日落西山后,将要被送去地灵堂的几人,因借了南霜的面子,入了后山商太傅的红樱园观赏。 “陈燃定是担心我着做姐姐的,至于你们二位,又是何目的?” 南霜躺在商太傅常用的躺椅上,边摇着椅子边质问着米玉钟与百里连二人。 米玉钟像是个老实姑娘,在南霜面前直言不讳:“我见小王爷在临截止时,将阵法丢入了纸篓中,我好奇所以也就效仿了。” 柔语轻音,低着头羞答答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意。 而百里连则未正面回答,只道是自己技不如人。他应该不知,他在永眠楼与萧鸿的谈话被南霜听得一清二楚。想来大致是想见见她这帝姬是否有真本事,是否够资格成为百里浩的合作对象吧。 此二人说到底不过是刚入境而已,再有什么坏心眼子也掀不起多少风浪,最麻烦的还是苏倾之。 南霜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都甩不掉这个跟屁虫。 “太傅,一听地灵堂那种地方就是小打小闹的玩意儿,他一个九境巅峰的无赖,去那里纯粹就是捣乱的。再说,他不得帮你整理历代星象图嘛。” 商太傅此刻又将双脚插在泥地当中,仔细研究着他新栽种的黄樱,光明正大的装耳背。 南霜也是没辙,竟和静立在一旁的茹四蘅疯狂使起眼神来。可没想到的是,茹四蘅也不为所动。 南霜只得当众放下架子,跑到茹四蘅跟前,拽了拽他的衣袖,还把挂在身上的金罗盘在他眼前闪了闪,轻声道:“他啊,苏倾之啊,你不介意吗?” 茹四蘅低头,看见南霜那嫌弃的眼神,居然还露出一丝嘲笑。 南霜怨愤地瞟了一眼背后那装模作样摆弄着花草的老头子,毫不避讳地将茹四蘅拉到院子的另一边,还恶狠狠地盯了在旁看好戏的苏倾之一眼。 他俩远远地躲在一个柱子后头,南霜撅着嘴撒娇道:“你一点儿都不介意的吗?” 这时,茹四蘅的双眼才闪过一丝无奈,淡淡地说道:“都城不比云上青风,多一个能为你卖命的人,就多一份保障。更何况,我现在无法每时每刻都保护你。” 南霜听了这解释,一时间有些欲哭无泪:“你怎知他就值得信任呢?” 茹四蘅思索了片刻道:“他会是值得你信任的人,相信我。” 南霜并未听出话中深意,只是懊恼,商太傅那老头到底被苏倾之灌了多少迷魂汤,自己不过去上了一堂课,回来后连茹四蘅都对苏倾之的敌意锐减。 倘若真是旁若无人,她恨不得对着茹四蘅拳打脚踢一场。 临江仙 第25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闻风丧胆地灵堂 离太阳落山还有很长一断时间,处处不得意的南霜只能来找李青和解闷。 南霜到时,李青和正伏案临摹着《灵飞经》。 “青和小姐的墨宝,已是铁卢城千金难求一幅了,这《灵飞经》不是小楷初学者才临的么,怎么你这大家还在研究。” 李青和一听南霜这话,便知她的字定写得不怎么样:“苏轼曾言‘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有余’,这小楷特别讲究章法布置,小楷是书法的功底。 我自问,在书法上是颇有天赋,可这钟绍京的《灵飞经》,我也只得其三成功力罢了。所以隔三差五就得拿出来练练,每次都有不同的心得。” “原本以为你这恃才傲物之人私下里应是玩世不恭呢,没想到次次来,你次次都在用功。倒显得我,腹中既无多少诗书,气质也跟江湖草莽似的,没半点国子监人的味道。”南霜见着李青和沉醉于笔墨之间文雅的样子,竟自轻自贱起来。 李青和听出了南霜有心事,放下了笔墨,默默坐到她身边,说道:“奇了怪了,你平时不都是威严不可一世的样子,可是一点台阶都不留的人。今日怎么伤怀起来? 你若是见了我的字,懊恼自己不如我的话,你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南霜瞥了李青和一眼,“是我晚上要去那个地灵堂,我倒不是怕,就是有个搅屎棍子跟在后头,心里不痛快。” “噗嗤。”李青和捏着手绢轻笑一声,“你如此在意此人,就已经落了他的套了。他那摄人心魂的模样,他每次对我笑呀,我心里都得抖三抖。” 若非第一次见面时,亲眼见了苏倾之对南霜示好,李青和也觉得此人是良配,面上风流倜傥,实则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君子。 可谓是人如玉琅珰,一念见痴狂。 他来国子监没有多少时日,就已是女学子互相之间讲小话时出场最多的人物之一了。 “你看,我都没说他姓甚名谁,你都猜到了,可见此人的居心叵测。” 不过李青和却觉得她是当局者迷,这种曼妙的情愫初开始,总是教人不能察觉的。若是真从心底里厌恶此人,怎还会将那人赠送的物品日夜挂在身上。 * 国子监送人去地灵堂受罚,自然是要跟监察司打招呼的。 毕竟,地灵堂的上头,便是诏狱,关押的皆是罪大恶极之人。 祸国殃民的贪官、纳朝的细作、杀人如麻的恶魔、奸丨淫掳掠的匪盗…… 那些叫喊或哀嚎之声,有发泄、有怨怒、有凄惨、有绝望…… 混杂在一起,便是一首摄人心魂的赞歌。 而之所以叫做“地灵堂”,是因为此处,还放着被重型致死犯人的排位。 这当然不是说,这些人是冤死的,但凡入了诏狱的,基本都是证据确凿。拷打只是为了让其吐露更多的内幕或招出同党及幕后黑手而已。 不让将其丢至乱葬岗,反而在地下设灵,也不是用来供奉,而是要叫他们永生永世聆听着诏狱的恐怖之声,用受压迫和折磨而已。 所以,除去那些喊叫声,这个深入地下几十米毫无日光,仅凭几只火烛而平添亮光的地方,本身就已经极为阴森。 地灵堂周围的墙壁以及顶上,并非是单纯的泥石,而是精心设计过的彩绘壁画。既描绘了这些恶徒在诏狱所受的惩罚,又描绘了其入到地狱之后的惨状。 另外还有一些地狱鬼差扭曲的面目与骇人听闻的精怪的形象。 普通人别说带上一晚上,就算是一个时辰,都恐心智受损,变成一个痴儿。 然对于修行者来说,若在此等高压环境下面壁,收获自是十倍于普通的石室面壁。但倘若是心智不坚者,也容易走火入魔。 所以,这对于南霜与苏倾之这样已入本命,道心坚定者,地灵堂并非凶险之地。而对于陈燃这样初入修行之人,自然是另外一种考验。 王池助教亲自将他们送于地灵堂大门前,并嘱咐道:“进去之后,潜心思过。莫要徒增好奇,被幻境所迷惑。” 没见过多大世面的米玉钟顿时有些怯了,小心问道:“这不是普通屋子吗,怎的还有幻境呢?” “此处怨气杀气丧气几股邪气千缠万绕,一旦徒生心魔,便会被邪气入侵,所以各位在殿内,切不可心生妄念。”王池助教继续警示道。 “那…那要是不小心就动了妄念,可如何办呀?” “明日清晨,吾亲自接你们出殿,会丹墨山庄吸一吸山中纯净之气,便可化解,各位不必多虑。不过……”王池助教特意顿了顿,“此地若使用得当,便可见、见众生、见自己,道心天成。” 听了这兜底的话,米玉钟似乎安心了许多,最后一个迈入了殿中。 随着大门一关,各种声音在地灵堂中回转起来,隐约见竟还能听得些嬉笑之声,比单纯的喊叫更渗人。 陈燃追上前方南霜的脚步,跟在她身后轻声道:“此地于姐姐来说并非凶险之地,又有苏公子相伴想来不会有问题,陈燃想和同期在一起,就不跟着姐姐了。” 他刚转身想走,南霜却叫住了他:“不是说好姓名相称,怎么又叫起姐姐来了?” 陈燃湛然一笑,回道:“姐姐现在是助教,等同于陈燃的长辈了,若还直呼其名,是陈燃不尊。” 南霜喜欢他这份坦然:“那随你,去陪他们吧。” 苏倾之见着心中陡然生起醋意:“我看啊,我和那位茹先生,都不是最讨你欢心的。” 地灵堂初入门时,是四四方方的一座殿堂,可越往里就越蜿蜒崎岖,而且七弯八拐,反倒像个洞穴,越往里火光越暗。而那些灵位,就镶在岩璧之上,给人一种冷不丁就冒出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感觉。 “听说这里从大霍定都开始,就已经存在了。我儿时不再宫中,听得闲言琐事也少。不知能入这地灵堂的人,是如何的罪大恶极,究竟是骨头太硬还是那刑罚真如剥皮抽筋一般,一般人经不得几顿打。” 南霜看着灵位上的那些陌生的名字,心底里充满了问号。 苏倾之却找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名字:“你想不想知道,百里浩大将军在武朝时,他先祖所创的百里镖局,是如何被一夜之间灭门的?” 这着实勾起了南霜的兴趣。 南霜走到苏倾之身边,看着苏倾之面前的灵位,名字是“宣汀”。 她尽数回忆了在云上青风见过的那幅《武朝恩怨情仇录》的地图,并不记得有哪个武林世家是姓宣的。 苏倾之间南霜不解的表情,有些意外。 “你不识此人吗?” 南霜摇了摇头,心想:此人颇有盛名吗? “也是,你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吧。” 这话说得有些倚老卖老,像是苏倾之比南霜多活那两年江湖遍天翻地覆似的。 “他是源教前教主宣齐的儿子。那时的源教,可谓是真正的如日中天,势倾整个武朝。而掌门宣齐,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不过当时异域的神教教主琴楚啸与霍朝交好,所以霍朝与纳朝之间依 旧平衡。” “现在源教教主是纳朝国主胞弟沈仁征,神教教主琴魂是他妻子。纳朝已经有天时地利了。但他们这几十年却一直按兵不动,特别是沈仁征,犹如消失了一般,在我的记忆里,他未再踏足江湖了。” 南霜这话,忽然让苏倾之感慨,江湖人与朝堂人从心底里看人的角度完全不同。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在南霜脑门子上轻轻敲了一记。 “你干嘛!”南霜回头,却撞上苏倾之难得一见的正经脸。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爱拼搏的。” 南霜瞬间有些尴尬,苏倾之这话,已经给她留了面子,换做别人,大概是想说她是一个即便尸横遍野也要满足自己抱负的人吧。 “所以你觉得,我是一个冷血的暴徒?”南霜头一次无比认真的望着苏倾之,也是头一次期待他心中的看法。 因为不管在云上青风,或是石岩王府、皇宫、国子监,南霜所做的事情只有立场不同,无关对错。但若因立场的问题造成大规模的战争,乃至生灵涂炭的话,她想知道,在武朝中立人士的眼中,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次苏倾之沉默的更久,眼中闪过的光更是百转千回。原本以为沉默便可逃避这个问题,可南霜的眼神从未移开过。 “我既已选择了你,若再扯什么民生福祉,是不是显得太清高,太了不起了。”苏倾之话里话外没有一丝无奈,而是极尽的温柔。 “呵。”南霜此刻才明白茹四蘅说那些话的理由,“那你果真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但是,我还是要让你知道,霍朝与纳朝,两国交战是无可避免也是无法停止的。 哪天,有那么几个蠢货,举着要以战止战的大旗去蛊惑异域与武朝中立的民众,来要挟霍朝或者纳朝的,我汝嫣南霜保证,会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苏倾之明白南霜的言外之意。武朝与异域,不能出现一个既不臣服于霍朝又不臣服纳朝的领袖,否则两个对峙已久的王朝,必会联手,两分天下。 至于之后是否要一决雌雄,这个决定权,也应该在两朝的手中,而非第三方势力。 苏倾之不知,这是南霜作为皇族的自傲,还是两个王朝之间的默契。 南霜见到仍在苦恼的苏倾之,浅笑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临江仙 第26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爱与抉择 “你说。” “我最讨厌圣人。虚伪、做作、道貌岸然。为了满足自己的精神欲望,要他人食自己之血肉,见自己之辛苦与无私来收货一帮盲目的信徒。这种名不副实的人,也该杀!” 此时,苏倾之才隐约意识到,南霜似乎已经被地灵堂中这些怨愤之声所侵蚀了。这固然是她心底最黑暗的愿望,亦或是她层因这些人受过无尽的折磨。 但绝不可能,会把自己这样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给他这个只认识一月余的人来看。 他似乎看见,南霜头顶后方,慢慢地汇聚了一团黑气,隐藏在这地灵堂通道的幽深黑暗中,越聚越大,越来越浓。 而此时的南霜,却依旧陷在自己的恐惧与愤怒当中。 “这是你的心魔?” 就在苏倾之说出此话的一瞬间,南霜背后那团若有似无的黑气瞬间吞没了二人。 待苏倾之回过神来,他已置身在一片雪原当中,呼啸的寒风吹过,让他不得不举起袖子遮挡。 他望着四周有些熟悉的景色,发现了那个顺理成章应该出现在那里的山洞,他才想起,这是云上青风背后的雪山天险。 那一年,他曾为了窥探南霜一眼,爬上过这座上。在半山腰遭遇了约莫七天的大风雪。 所谓“大风雪”,可不仅仅是温度低的鹅毛大雪而已。 它会夹杂着冰雹甚至飞沙走石,随着款狂风疯狂的往脸上砸,砸得你睁不开眼甚至无法呼吸。更甚者,冻雨与大暴雪相交,让赶路人的衣物湿透再加上过低的温度,还未找到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被活生生的冻死在原地。 苏倾之,就是遭遇了这样一场冰雪暴。于是,他便在那个像是特意为挑战者留了一线生机洞中避过了风雪。 但七日后,他再往前的意志便没有那么顽强了,越靠近云上青风的总坛,困难总是会越多的。于是他黯然下山,自此之后再无来过。 此处,是幻境无疑。 可到底是他的,还是南霜的呢?他不得而知。 此刻的环境中晴空万里,雪山上一望无垠,静的出奇,静的可怕,就连原本常伴耳边的微风声都没有了。 苏倾之余光忽而瞥见,有一小小的身影蹿入了那个山洞中。他急忙像向那个山洞中奔去。 虽然这环境中,应只有他和南霜才对,而那人忽而一闪的衣着也与南霜不同,可他很清楚的看见,那是一个小姑娘。 都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内在小孩。那是一个人内心未成长,未被安抚好的部分。 苏倾之在洞口停下脚步,悄悄的从洞外看着里面的情况。只见一个青衣小姑娘,躲在山洞的最深处,面对的山壁,在轻声啜泣。 “南霜?”苏倾之试探性的唤了她一声,可她却没有理睬。 苏倾之见她也没有排斥的样子,就大胆的走到山洞中央,又唤了一声:“南霜?” 此时,小姑娘回头了,可这一幕差点吓坏了他。 这个姑娘的脸上,竟然没有五官! 那小姑娘听见了苏倾之的叫声,歪着头,问道:“你是谁?” 苏倾之将整个身子都靠在石壁上,定了定心神,谨慎地问道:“你是南霜对吗?” 青衣姑娘僵硬得又歪了歪头,那没有五官的脸上才慢慢地显露出了南霜的样貌,而后一脸茫然地问道:“我,叫南霜?” 苏倾之赶紧点了点头,回到道:“对。你叫南霜,我,是你的朋友,苏倾之。” 青衣姑娘皱了皱眉,像是在思索什么,嘴里不停呢喃着:“苏倾之,苏倾之……” 他趁青衣姑娘还未回过神,又靠近了她几分,双手已经快要可以够到她了。但走进之后发现,这个和南霜样貌相同的小姑娘,她穿衣的风格,发饰,甚至喜欢的发簪与耳环都与南霜大相径庭。 更奇怪的是,只要苏倾之太过于靠近她,她就会凭空消失,稍一退步又会出现。似乎有着严格的距离限制。 迫于这种限制,苏倾之只能与她隔空对话。 “南霜,你想起来了吗?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此时苏倾之俨然划作了一个哄小孩的大叔,就连语调都格外幼稚。 青衣姑娘终于坐下了,似乎放下了警惕,说了一句:“我,藏在这里。” 就在她抖落衣裙时,苏倾之见到了他送给南霜的金罗盘,立刻道:“快看,你身上有一个金色罗盘,是我送你的礼物。” 姑娘一拾起,苏倾之瞬间挪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拿着罗盘的手。而后通过罗盘,将自己的气息散发在她的周身。 起先,青衣姑娘一脸的痛苦,捂着脑袋像是头快要被炸开一样,没过多久,她却变得期期艾艾,双眼含泪,望向苏倾之,不停的喊他的名字。 “苏倾之,苏倾之……” 她双眼含泪,泪光中又满是期待的望着他,而后一把扑到了苏倾之的怀中,不停地念叨着:“我不是魔女,我也不是故意要喝那么动物的血,我只是生病了,我只是练功,我没有办法…… 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不要把我关起来好不好……” 这一顿哭诉,让苏倾之手足无措。只好本能的将双手环抱住怀中的南霜,平日里不拘小节的苏倾之,真到没人在怀的时刻,心却彭彭直跳,连带着手都在发抖。 “那我去云上青风救你好不好?”苏倾之尝试性的问道。 从前,南霜在武朝的传言,除了赞美她天资过人,容貌清丽出众之外。其余的便是她杀人饮血,性格桀骜难驯的传闻。 所以江湖人皆传,见南霜者误一生。可谓一语双关。男人为她的美貌所沦陷,也会因她的魅惑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这些三三两两的江湖小道消息,到了苏倾之这里,却被他整理有序,追根溯源。终是明白那些乃实言,而那些乃恶意编撰。 堂堂诸葛武侯机关术的传人,怎会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女呢?长年好奇心的趋势,才让他想尽办法要见南霜一面。 可她远在云上青风总坛,那是霍朝皇室的暗卫,怎可随意让他人进入。 现在虽是千辛万苦,终是与南霜走进了。她整日里容光焕发,双眼炯炯有神,其身自带三分皇族贵气,三分江湖豪气,还有四分女子的千娇百媚。 做的事情即便出人意料,却也恰如其分,绝不会斩人后路或至人屈辱致死。 在苏倾之眼中,她根本就是一个光芒万丈之人,怎会是魔女呢? 所以,在国子监,他对南霜,才真正的倾心。 “真的?你来救我?”怀中身着青衣的南霜止住了眼泪,眼中满是期待与希望,谁也不忍拒绝自己喜欢的人如此真切的眼神。 苏倾之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是,我现在就来救你了。”又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而此刻苏倾之才知,有时江湖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她或许没有因此残杀过人,但她饮过血,动物的血。纵使自己千百般不愿,她为了活还是做了。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阴暗的一面,自己无法接受自己的一面。 青衣南霜在他怀中静静地睡着了,而周遭的一切也缓缓褪去,回到了地灵堂的甬道之中。 南霜此时安然睡在他腿上,这大概是南霜与她的内在小孩的一场何解。 “是你。” 苏倾之还在回想幻境中其他的细节,南霜枕在他腿上,睁开双眼,望了许久才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 “昂。” 此时的苏倾之眼神闪避,还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害羞。 “整日里追着我跑,现在真到我痴痴望着你的时刻,你却躲躲闪闪,可见其心不诚。”南霜缓缓坐起,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与衣饰物。 “我好想,做了个梦。”语句还是淡淡地,如果是梦,她大概也不记得自己在幻境中梨花带雨的样子了吧。 “梦是我做的,可为何你的表情,却这样正经,好似你也在梦中?” 可不是嘛。 苏倾之不知此话是试探,还是真正的疑问,只能低头沉默不开口。 这却让南霜起了疑心,她二话不说一把掐住苏倾之的喉咙,将其压在石壁之上,满眼杀意道:“你用内视窥探我?!” 六境的南霜当然伤不了九境的苏倾之分毫,她只是在警告。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何必紧抓不放呢?” 此话却又激起了南霜心中的怒气,将手中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咳咳。” 错误答案。她到底想听什么? 苏倾之没有挣扎,他此时更需了解的,是南霜的心意,否则怕是要再进一次幻境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咳咳咳咳。” 南霜这才松开了手,蹲下冷漠地看着疯狂咳嗽的苏倾之。 “我不要你保护,我只要你,做我杀人的刀。我也不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我只想粉碎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心中的,那虚无缥缈的梦。” 在昏暗的烛火的山洞中,南霜此刻阴沉的脸变得更为的渗人,而苏倾之也明白,此时她与南霜的关系,还差几步。 现在的南霜,是不会将她在幻境中如同内在小孩一般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她的。 他必须循序渐进,要先屈服于她,再征服于她,最后才能将爱给她。 “苏倾之明白了。从今往后,我甘为帝姬,鞍前马后。” 临江仙 第27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传送阵法 “哈……”南霜又是湛然一笑,转而温柔地说道:“你这么严肃,我都不习惯了。” 苏倾之见此一幕,瞬间像是落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同样笑道:“我的肩膀很厚,给你一个人靠靠,我还是抗得起的。” “继续说百里浩的事情,他的家仇与他如何会效忠霍朝?”南霜席地而坐,示意苏倾之坐在她身旁。 “当时,宣汀将屠杀百里镖局的罪名嫁祸在源教二宗的真传弟子——鸢离,的身上。他不惜为此,杀了二宗宗主,他的师兄,萧逸。” “目的呢?” “宣汀是少有的,靠纯粹修炼外家功夫达到九境之人。他离跨入十境,只差一把上好的武器。而百里镖局有一把家传的双子锤,相穿有千斤重,更有搅动风云之能。人为了长生,自然什么都做的出来。” 苏倾之说这话的时候,特地瞥了一眼南霜。 她镇定自若。 “那和沈仁征,还有琴魂有什么关系呢?”认真听故事的南霜,似乎并没发现,苏倾之意有所指。 “百里镖局灭门时,身为家族传人的百里浩,却销声匿迹的了。整整十年,宣汀遍寻他不得,纯当他已经死了。而百里浩重现江湖时,竟对百里镖局的灭门惨案全然不知。于是他就向当时江湖所有人皆认定的仇人,鸢离复仇了。 而当时的鸢离,已经加入了云上青风,赐汝嫣姓氏。” 南霜听到此处,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苏倾之却极为顺手将自己的披风揽在了南霜背后,还贴心道:“这甬道中哀嚎声是小了很多,不过莫名的有些阴冷,丹墨山庄四季如春,你忘了御寒物吧。” “额……嗯。” 茹四蘅对南霜虽然周到,却不像苏倾之这般细心。 “后来百里浩找到了鸢离,同样也碰上了暗主。他自是败在暗主手下,暗主承诺必会为其找到真凶。因鸢离和源教沈仁征是儿时好友,终于是真相大白。在百里浩与宣汀对决之日,神教教主琴楚啸趁二人重伤劫走了双子锤。 所以现在,双子锤还在神教手中。而百里家那本家传的秘籍,却消失无踪了。如今看宣汀死在诏狱,或是霍朝皇室得了消息,亦或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百里浩一直在东境留守,一是为了拿回家传武器,二是想找到家传秘籍的消息。 “可这个故事最离奇的地方,难道不是百里浩消失的那十年吗?” 苏倾之礼貌地抬了抬眉,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在这段复仇故事的初期,有人会对此比较好奇。但随着真凶被手刃,百里浩带百里家族剩余族人及镖师投靠霍朝,发展到如今领兵二十万,镇守霍朝东境的大将军。 那细枝末节的事情,自然就没有人会再去考究了。 南霜靠在苏倾之的肩头,看着烛火发起呆了。不由的在想,这甬道中成百上千的蜡烛,怎么像是永远烧不完似的。 他们进来已经有段时间了,可这蜡烛还是如此高,烛火还是如此的旺,甚至连蜡都没有化开一般…… 还未等南霜想完这些,她遍惊奇地跳了起来,略显兴奋的小跑到其中一只蜡烛跟前,细细地观察起来。 “苏倾之,你来看。” 南霜的好奇心不是一般的重,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过,这小小蜡烛能引起她这么浓厚的兴趣,想必定是不凡。 但苏倾之望了望这四周的蜡烛,并未瞧出什么异样,于是狐疑的走到南霜身边。 难不成,这个禁锢冤魂的地灵堂中还有什么机关? 可苏倾之凑上去盯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他想放弃之际,燃烧到一半的蜡烛忽而就恢复了原样,准确的说是长回去了一截子。 不可置信的苏倾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果然,不是自己眼花,这蜡烛真的自己长回去了一截子! 他们继续观察了一阵,发现蜡烛的燃烧到某一刻度,就会自动长回上一个刻度,仿佛是一根无穷无尽烧不完的蜡烛一样。 “难道,这世上真有回溯时光的宝物?”南霜自言自语道。 “回溯时光?”苏倾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人若能回溯时光,不就等于有后悔药卖了吗?这样天地间可还有秩序可言,“你在说什么梦话?” 南霜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忙开脱到:“哦,我是想到了那些在海边生活的渔民之间广为流传的一个传说。” “五张饼,足够五千人吃饱的故事?” 南霜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三生万物’。我虽然没有修行至道心通明,但我觉得这并非是同一种戏法。倘若是‘三生万物’的原则,那一根蜡烛应该燃尽之后,换上一根崭新的那样才对。怎会出现与刻度相关的变化呢?” 经苏倾之一提醒,南霜瞬间明白,整个地灵堂的蜡烛,全都被施以了精妙的传送法阵。 她果断将在烛台上的蜡烛取下,一看烛台底部。 果然,一个小小的传送阵在隐隐地发着亮光。 南霜不禁感叹,要布置如此千丝万缕且庞大的传送法阵,此人是何等的高明! 南霜仔细观察着那流光溢彩的阵法图形,痴迷地说道:“苏倾之,你知道吗?霍朝一直有一位奇门高人,可没有人知道是谁。霍朝皇宫中的禁制阵法就是出自他手,他不仅在世,还如此强大,又能隐于市井,这才是奇门术士之巅峰啊!” 还未等南霜全数记住这阵法图,另一根蜡烛就出现在了烛台上,还是那个崭新的刻度。 南霜瞧了瞧握在手中的蜡烛,又瞧了瞧烛台上那根新的,欣喜非常。 “我倒认为此人,与布下宫中禁制法阵的并非同一人。”苏倾之提出了完全不同的看法,“因为这是一个死阵,且不需要太多的维护。可这个传送阵,精巧的地方在于它的演算之术。 我刚才大致观察了一下。大部分的蜡烛都是随机放置,并非根据大盘的方位,加上每一根蜡烛不同的刻度和需要传送的远近之数。计算起来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此阵竟能做到丝毫不差。可见布阵之人演算能力之强。” 自傲的苏倾之也毫不隐藏自己对此阵的欣赏。 “帝姬!帝姬!”两人正津津有味的探讨此阵法之玄妙时,米玉钟却慌张地从甬道口呼叫着,“陈燃他……他悬浮在空中,不省人事了!” 三人回到地灵堂的大殿中,只见陈燃赫然悬浮在一人多高的半空中,脖颈后仰,双唇微开。而百里连正脱了外套,将其缠在了陈燃的脚踝处,试着将陈燃拉到地面。 但显然是徒劳无功。 南霜与苏倾之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时语塞。 “他这样起码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就在空中一动不动,我们叫他,他也不应。”米玉钟带着哭腔,有些语无伦次。 “这颇有些像,恶魂吸魂啊。” 还嫌气氛不够诡异的苏倾之阴森森的来了一句。 南霜差点就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情急的时候,四周的哀嚎声便愈发的震耳欲聋,结合着地灵堂大殿的穹顶,伴随着回转之声。没一会儿,南霜便觉得头晕目眩。 哀嚎声在大殿的影响,比在甬道大的多。 南霜闭上双眼,控制着自己的吐纳之气,希望能将自己从急躁的情绪之中稳定下来。闭上双眼后,她听觉突然变得异常灵敏。 甚至从这数千个孔洞之中接连发出的哀嚎之声,她都能轻易的分辨出他们的先来后到了。 而在苏倾之看来,南霜闭眼即刻就已经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这是……要破境的样子。 “帝姬!你说怎么办呐?”米玉钟也与一旁的百里连一同拽陈燃的脚踝,但陈燃依旧纹丝不动。 陈燃进国子监之前,是尚未修行之人,原是不可能集万物灵气,悬浮在空中的。更何况,此模样真的太过骇人。 苏倾之借助支撑大殿的石柱,攀上大殿横梁,从下俯瞰陈燃的表情。 惊得他差点从横梁上滑落下来。 陈燃的面部直直的对着房顶,面若死灰,更诡异的是,他双眼睁开,却蒙着一层厚厚的云雾状物体,就像是眼球被蜘蛛网给笼罩起来一般,极为骇人。 此种景象苏倾之也未曾见过,天下修行之路千千万,也许这会是入门的其中一种方式? 苏倾之一个转身落地,对米玉钟与百里连二人说道:“别费力了,且等等看吧。王池助教不是说,此处不会伤人性命,或许小王爷只是进入幻境,待他突破自会清醒。” 听了苏倾之如此说,米玉钟与百里连二人虽仍有疑惑,但也不再擅自行动了。 而现在最让他担心的不是陈燃,而是南霜。 照理来说,已入六境的南霜本心坚定,可之前在甬道之中就已入过幻境一次,现在又忽然入定,着实奇怪。 若说在此地破七境,这外界所带给她的影响又尚且太弱了一些。 苏倾之此刻守在南霜的身边,视线一刻也不敢移开。 南霜的眼球在眼皮下移动的飞快,这也证明她此刻的思绪异常的活跃。 而此刻,南霜已经在脑中能够拼凑出每一段哀嚎之声在此穹顶回旋的路径了。她发现,这些声音冰封循序渐进的衰减,而是忽然就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一般,瞬间消失,又冲穹顶的另一个方向完好无损的传出。 难道穹顶的上方,也布满了传送阵法? 临江仙 第28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南霜入七境 怪不得地灵堂中的声音不仅让人头昏脑涨,还踪迹难寻,会摄人心魄。 慢慢地,在南霜脑海中的每一个声音,就像是缠绕在穹顶上方的先线条一样,错综复杂,却清晰可见。 每一个声音都不是按照规定的路径所散发出去的,在散播的路径上有一小部分进入了传送法阵,从穹顶另外的地方钻了出来,而后又发散开来,又有另外一小部分进入别的传送法阵…… 如此循环往复…… 这样,本该在此路径上已经消失的声音又重新出现了。 就跟整个地灵堂中的蜡烛一样。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如果时间也可以同声音一样,在它原有的路径上方双一个传送法阵,它能否通过那个法阵回到之前已经有过的地方呢? 为何青铜球可以改变时间流逝的速度而无法倒转呢? 南霜似乎陷入了思维的死胡同,然而她并不知她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她不断将原本盘旋在上空的哀嚎声渐渐地拉到周身,围绕着她小小的身躯,使周围原本平衡的真气波动的越来越厉害。 起势了。 苏倾之担心的神情慢慢变成了期待,如南霜能够感受到或者在内景中见到静止于空间中死物周围若有似乎的气,她变可突破七境了。 如苏倾之所料,当聚集在南霜周身的气到极致时,一瞬间扩散到了整个地灵堂的大殿周围。 放置在殿中的灵位全都漂浮摇晃了起来。 “啊——!这里真的有鬼!”米玉钟看到灵位悬浮的景象,又看了看陈燃那副邪灵入体的样子,吓得拉着百里连就躲到了门口的巨石旁边。 如果真有阴间之物像他们攻击,也能在第一时间砸开门跑路。 悬浮的灵位慢慢聚集到了穹顶上方,跟随者那些哀嚎声一样在顶上盘旋起来。 苏倾之见到忽闪忽现的灵位,才发现了隐藏在穹顶无数的传送法阵。 而尽管有如此强的力量将灵位卷到穹顶上,但是那些在烛台上的蜡烛却稳如泰山。 这是同一个人的手笔,如果他还在世,若有幸能见其一眼,都是此生的荣幸啊!苏倾之心想道。 随着将那些灵位托起的气尽数收入南霜的身躯之中,所有的灵位立刻像失去了生机一样全数跌落在了地上,包括原本悬浮在空中的陈燃。 南霜终于是在平静中睁开了双眼,苏倾之能从她的眼神当中看出,这时的南霜焕然一新。 “恭喜你!” 南霜自己却还处于懵懵的状态,只见到苏倾之在自己眼前不停晃动的笑脸。 “陈燃醒了!帝姬,陈燃没事了!”米玉钟在陈燃身体开始下坠的同时,她就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 “陈燃,感觉如何?” 陈燃一睁开眼,就见到极为关心自己的三张脸。 南霜,米玉钟与百里连。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无事,我入一境了。” 南霜笑的比谁都开心,她入一境的那年,茹四蘅也是同样这样的激动。 “不愧是我弟弟,才修行入门一月余,就到了一境。万事开头难,这可是大大的一步啊!”她边说边将陈燃扶起。 苏倾之却在一边说风凉话:“恭喜小王爷,比我晚了十几年入一境。” “苏倾之!”南霜狠狠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你还是把那一地的灵位放回原处吧。” 苏倾之在自己面前竟敢出言怼自己了,这让南霜意外许多。 自己弄的烂摊子,总要自己收拾。 南霜显出难得惫懒的样子,缓缓走向大殿前的那一堆零零散散的灵位。捡起几个瞧了瞧,根本不记得哪个灵位放在何处,都无从下手。 她委屈巴巴地望了眼苏倾之,正想开口请求,却不成想他正盯着她看她笑话呢。 “苏大公子,你艺高人胆大,应该能还原这些灵位排列顺序对吧?”南霜将手掌放置在脸颊两侧,故意显得自己稚嫩纯真。 平时傲气难驯的南霜,此时肯对苏倾之服软,已经大大出乎苏倾之的意料了。 但可惜,她想的有些美好,苏倾之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我进来时,并未注意这大殿的灵位,而是跟着你直接去了后面的甬道。” 见到南霜与苏倾之正在发愁,百里连自告奋勇地说:“刚才我们三人,在大殿静坐了许久。我无事,怕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就一直数着灵位和上面的名字。我应该能记得。” 看着百里连抱着灵位一个接一个整理着的背影,苏倾之疑惑道:“他也姓百里?” “他是百里浩的族亲。”南霜淡定的回答。 苏倾之瞬间觉得自己又被南霜套路了:“所以你分文未花就听到了百里浩的八卦故事,还没有任何风险。” “你难道没得到好处?” 窥探南霜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对他而言,的确是再好不过的珍宝。 现在回想起来,嘴角都还带笑。 米玉钟与陈燃在大殿的角落歇息,陈燃给她讲着刚才悬浮在半空时自己的感受,希望米玉钟也能紧随其后,步入一境。 “现在感觉,这些声音似乎没有那么吵了。”米玉钟略带疑问的说道。 “本来也不是什么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好像你起初在市集时会觉得很吵闹,但不久你便会融入这个环境。”苏倾之走近,解释道。 “而且,当你集中精力去做另外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发现,你根本不会被这些声音影响,对不对?” 苏倾之这语重心长的样子,像极了国子监那些教儒学的助教。 米玉钟听完竟然有些失望,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我还以为,大家都会有进幻境的经历呢。” “王池助教一开始就说了,地灵堂是一个让人看清本心的地方。即使没有,也能让你心在世界各种嘈杂的声音当中,分离出来,变得更加的‘静’。” 南霜第一次见苏倾之如此耐心的讲解这些基础的东西。 “苏公子想说的是‘专注力’对不对?” 苏倾之给了米玉钟一个满意的微笑。 所以有时候惩罚并非毫无意义,那些走在自己前面的人,之所以优秀,定是有自己不及之处。 而来此处,与其说是静心悔过,不如说是寻找自己那块短板。 * 天刚懵懵亮,王池助教打开门时,见五人皆平静而立,面无惧色。 而且,还有一人在逆境中跨入修行的门槛,这可以说是罚弟子入地灵堂以来,比较好的效果了。 走出诏狱大门时,茹四蘅已经架着马车在门口等着南霜了。 他意外的发现,南霜与苏倾之并排在一起,距离也比平时拉近了许多,还有说有笑的。 事情在朝好的一方面发展,他自是开心的。而心中积压着的一些,让他难以呼吸的东西,他很明白,让它消失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茹四蘅看着这一点耀眼的变化,面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南霜与其余三人道别,又与苏倾之对视了一眼,此次,她给他的是一个默契的笑容。 “上车吗?” “走走吧。” 茹四蘅便牵着马车,跟在她身后。 两人竟长久无言。 “时辰尚早,进宫给国主请安还来得及。”茹四蘅总是同她故意打官腔。 这个时辰,除了打更人,街上一片死寂。即使是那些经营早餐铺的店家,也才刚点了烛火起床洗漱准备揉面。 “你是不是,特别愉悦啊,此刻。”南霜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与苏倾之如此亲密,茹四蘅竟表现得毫无波澜,全然不像第一次见苏倾之那样,充满敌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让你对苏倾之有这样的想法?”这句话,才是疑问。因为南霜并不知,这个契机在哪里。 她试探过苏倾之,显然,这是茹四蘅一厢情愿的撮合。 茹四蘅略有迟疑,而后说:“你知道我总有要离开的一天,但苏倾之不会。” “呵。”南霜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那我就把正位给你空着,他再如何优秀也只能做小。” 听到这话,茹四蘅突然愣住了。 显然,在他心中,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可此话从女人口中说出来,却不是一个滋味。 可南霜已是帝姬了,自古美人爱英雄,自古有权爱结盟。 即使是简单的将人放入门客当中,此人也必要为了帝姬守身如玉不可,否则在坊间也算是一种失洁。 除非帝姬放人赐婚,就和宫女被主子赐婚一个道理。 但门客同面首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就算是在平时的穿着气质上,一般人都能从中窥其一二。 所以做一个真正的门客,并不丢人。 “先谢过帝姬。” 茹四蘅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南霜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我跟你抬杠,你跟我来真的,谁稀罕那苏倾之!”南霜立刻板过脸去。 * 此时宫门的守卫,也是最疲倦的时候。 听着由远至近的马蹄声,到了跟前了还全然打着瞌睡。 可不是,眼见着天快亮了,不多久就是换岗的时刻了。 南霜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侍卫跟前,轻轻地拍了拍他那稚嫩的小脸。 正依着长枪杆子扬着脑袋打着瞌睡,下巴拉开着都快抵到胸前的盔甲上了。 南霜那又软又滑的小手抚过他的脸颊,他还以为是梦中的仙儿,竟还畏缩地笑了。 “啪!”一巴掌下去,那守门的侍卫被打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先撸了撸自己的脸,还没看清眼前人,先向南霜虚晃了一枪:“你大爷的,赶打老子,是不是找死!” 临江仙 第29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嚣张跋扈二皇子 南霜一脚踢向他的膝盖,还没等他摔倒就用右手一把捏住他的双颊,整长脸都被捏的凹陷了下去。 他忍不住发出哀嚎之声。 另外几个在也在打瞌睡的守卫可算是醒了,皆将枪头对准南霜,却不敢靠近。 “什、什么人,敢在宫门口放肆!” “天色晦暗不明,你们的眼珠子也瞎了吧?” 话语间,南霜将那侍卫拉得更高,他那凹陷的面颊子眼看都快受不住了,像是要碎在了此地。 “帝姬回宫,烦请各位开个边门。” 那些举着长枪的侍卫,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显然还在疑惑着。 虽说南霜回铁卢城时,是万众瞩目,全城皆迎。可隔着人群,哪能看得清楚五官,更何况此时南霜身着便衣,完全就是个邻家姑娘。 哦不,邻家女匪的样子。 宫门岂是轻易能开的,仅凭茹四蘅的三言两语根本糊弄不过去。 城门上方领头的侍卫见到,还以为有人闹事,立刻拔剑飞身而下。 落地才看清,是南霜帝姬。他也算个侍卫小头目,在太后寿宴上参与护驾,是见过南霜的。 于是立刻下跪行礼:“帝姬莫要误会,此时离开宫门还有一刻钟,还请稍待。”见此,其余侍卫也立刻仓皇地跪下。 南霜甩开了手中人,说道:“领班误会了,我是在教训他们,当值的时候打瞌睡,要是被别人见了,别说挨几下打,就连脑袋都是保不住的。” “是这样吗?!”领班极具威严的问询身后那些侍卫。 他们一边磕头一边连声说是,顺便还夹杂着几句“还请帝姬饶命”。 “消极怠工,还冲撞了帝姬,应军法处置!”领班怒声连喝。 这下那些侍卫可真像摆天摆地那样不停的求饶。 类似上有老下有小活着不容易饶了他这条贱命之类。 “哎。”南霜根本夺人性命之意,但皇宫重地,宫门的安全自然极为重要,犯了错也不得不法,刚要开口,却被另一位抢了话。 “哟,这不是我十五年未见的皇妹嘛,想不到儿时的小哭包今日在这里耍威风了。” 南霜循声望去,来人身姿挺拔,身材魁梧,看上去孔武有力,略黑的肤色与面上横七竖八的细小疤痕,都显出此人威严强势,一眼就能看出,是行军打过仗之人。 一时间,南霜竟分辨不出,这是大皇兄还是二皇兄。 “怎么,不认识了?”此人伸出手,在南霜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我听说你回来了,可是特定从鄞州城过来瞧你的。” 这个有些威武的男人,脸上却满是狡黠的笑。 “啊——”南霜也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二哥哥,是南霜失礼。” 刚要行礼,被汝嫣任玄像只小鸟一般拉起。 “我俩是兄妹,不必拘礼。” “嗯。” 南霜也只能点头回应。 在这位面前,南霜那些鬼心眼的趁凶斗狠根本无用,因为汝嫣任玄可以说是全霍朝皆知的又凶又恶之人。 汝嫣任玄是先皇后长子,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修为自然不会差。 若非本性不佳,他也不会被国主逐出皇位继承之列,趋之封地。 “你们都散了,今日鄞州王开恩,饶恕你们罪过。” 那些侍卫们立即各归各位,不敢有一刻停留。 “我听说父皇曾下诏,让二哥哥无诏不可回京。不知此次……”南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任玄沉重的手臂揽住了肩膀,南霜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 茹四蘅见此往前踏了一步,却感受到了同样十境的威压。 “哈哈哈,听说三妹妹带了一位十境宗师回京,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哈哈哈哈。有机会,可以跟我的近卫切磋切磋。”任玄用眼神指了指他身后那一位被着一把大剑的修士。 是啊,曾经的太子,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心腹护卫。 “二哥哥今日来得也太早了些。” “那是,必要让群臣见见,你我兄妹情深啊,对不对?” 什么兄妹情深,不过是想利用南霜东山再起罢了。 如若说国主真有倾注过自己的父爱在每一个皇子身上,那任玄无疑是得到最多的一个。南霜回宫,即使清楚的明白,她对国主来说有何重要的利用价值,她仍如履薄冰。 可这一位,可以说无论如何狂妄,如何放肆,只要不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国主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是国主发妻的第一个孩子,是昔日悉心培养的嫡长子。是南霜这种妃子所生而且十几年未见的女儿比不了的。 “呵呵。”南霜皮笑肉不笑,“只是我与二哥哥这般勾肩搭背,倒像极了市井里拉帮结派的溜子,有失体面。” 任玄一听立刻松开了南霜,还特意给她整了整衣衫,脸上那笑容却是愈发的狂妄:“是二哥哥的不是,忘了南霜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哪像我们这些爷们,不拘小节。” 南霜赶忙退回了茹四蘅身旁,与任玄那距离宽得犹如楚河汉界。 这时,一直在任玄身后的修士上前一步,开口道:“在下姓冷,鄞州人士。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断钢剑。” 南霜特意瞄了一眼茹四蘅的表情,还算平静,想来并不是很难缠的对手。 “天栋双剑,茹四蘅。” 那人听到“天栋”两个字,双眼就泛起不一样的亮光,待茹四蘅话毕,他更是将一直蒙着脸的面罩拿了下来。 “天栋者,天王帝廷。听说阁下的剑,乃苍龙一角所致,不知传言是否属实?”从那名剑客的语气中,听到的更多是兴奋与好奇,而非敌意。 这让茹四蘅也有些意外。 他见茹四蘅仍很防备,果断卸下了自己的大剑,双手奉于前,恳切地说道:“在下知请求唐突,但仍是太过好奇,不知可否借天栋双剑于在下一观?” 看他的架势,是想互相一阅。 毕竟同为十境,对方的态度算是恳切。 茹四蘅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我的剑太过血腥,相比与冷先生的凛然正气,实在不值得一观。” 冷先生见茹四蘅婉拒了,他也没有强求。背上剑回到任玄身后。 * 都是各为其主,无关正邪。 因为任玄掺这一脚后,南霜也不便径直去给国主请安,只得先回了明源宫。 “少有人知,邪铁断钢,是两件神器。”转过了御花园,茹四蘅突然开口道。 “他敢诓你?”南霜感到没来由的愤怒。 这不仅仅是对茹四蘅的蔑视,同样也是对南霜的蔑视。 任玄可以,并不代表他的随从也可以。 “兵不厌诈。而且,或许他真的只是单纯好奇。毕竟,见到过天栋剑的活人实在不多。” “所以你觉得我二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有征服之心的蠢人。”茹四蘅毫不犹豫地回答。 “帝姬,您可算是回来了!”明湘虽然没有收到南霜今日回宫的消息,但常常在宫门口望着。 小厨房的点心也是时时准备着,就怕南霜突然回来,要还是饿着肚子空等,那可真是怠慢主子了。 明湘见跟在南霜后边玄色衣衫的青年人,虽有诧异,但还是将话缩了回去,赶忙说道:“昨日子茉回来就一直在内务府送来的名单中挑选合意的宫女太监,我见她昨也睡得也不好,就没让她起来忙活。” 她跟在南霜后头,言简意赅地汇报着昨日发生在宫中的一切行程:“其他宫也缺人手,内务府洪公公就先将人都调走了。” 还没等南霜走到寝殿门口,明湘已经将事情全数交代完了。 突然有了个靠谱的“管家”,南霜觉得乐得轻松。 “好我知道了。明湘,这位是茹先生,等父皇下朝后我会同他一起去面见父皇,先找一间客房让他稍作休息吧。你也辛苦了,其他的事交给我和子茉就行。 等新人来了,还有的你忙,所以你也要好好休息。” 明湘得了南霜夸奖,竟有些害羞了,往后退了一步道:“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嗯,茹先生先跟着明湘去吧。” “先生请。”明湘也恭敬地伸手给茹四蘅指明方向。 南霜掀开厚重的锦布门帘,之间陶子茉趴在桌前,桌上凌乱地堆满了宣纸,而她还拿着毛笔在涂涂改改。 “这可是上等生宣,父皇赏我练字用的。就被你这样胡乱糟蹋了?” 陶子茉一听是南霜的声音,立刻摆出一副解脱了的表情,用略带娇嗔的语气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这挑人还真是讲究,除了背景家室,还得考虑老少搭配,还有和宫中各部门之间熟络的情况,我的脑子已经快被搅乱了。” 南霜坐到桌边,故意带着失望地语气说道:“看看人家明湘,见我回来。连点心都给我准备了好几盘,你呢,一回来就让我操劳,根本就不体会我的辛苦。”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我可是你的闺中密友,你还真以为我来给你当奴婢的呀。”陶子茉立刻将笔摔在桌上,扭过身一副摆脸的架势。 “你这招数也就蒙蒙你的情郎。”南霜将那些被陶子茉弄乱的纸张一一整理、叠好,顺手又拿过名册与浮生若梦给的背景消息,一路对比下来。 南霜看了一眼陶子茉整理的名单,叹气道:“我说暗主每天整理江湖消息怎么就这么累呢,原来底下是你这个不懂行的。” 陶子茉作为洛城情报网的第一接手人,其上便直达云上青风总坛。因其筛选情报能力过于跳脱,所以她每次只需要对信件进行安全检查即可。 类似于,是否会藏毒于信件内。 “只需挑皇后、梦星帝姬与太后的眼线即可,而且要年轻,还得是经不起吓的。至于其余要挑挑拣拣的,就交给明湘去办吧。” 折磨了陶子茉一晚上的事儿,南霜三两下就处理好了。 临江仙 第30章 去年春恨却来时:宫中影后 “你就那么信任那个明湘?” “她到底是我父皇的人,你觉得国主眼里揉得下沙子?” 在国主登位之初,太后曾在国主身边安插过眼线。 当时,国主对太后可以说是非常的信任。 这个眼线,是多年之后国主无意间发现的。传闻那天,在泰康宫国主与太后大吵了一架,之后也冷战了好几月。 后来,还是新任皇后从中斡旋,才让国主与太后重归旧好。 自那次之后,国主将身边所有人全部撤换,唯独留下了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张公公。 所以说,明湘既是国主挑选的人,各方势力便没有插足的可能。 * 都日上三竿了,南霜一直坐在院中等着,递给御书房求见的回馈也一直没有来。 倒是隐约有丝竹之声从高墙的另一头悠悠地朝明源宫飘来。 “明湘,这是哪宫的乐师,似乎与宫廷的班子揍得曲子颇为不同啊?” “回帝姬,是皇后宫中的。梦星帝姬善埙,常唤她的门客入宫陪她赏乐。” “原来是埙啊,难怪这曲中总有一到哀婉沧桑。可惜了,我不善音律,不然总能从曲中听出些她这十几岁少女的心思。”南霜的手指敲着石头桌面,像是在盘算些什么。 “帝姬心善,总想着姐妹团聚,不如趁现在就去宁和宫,与梦星帝姬见上一面?” 南霜意味深长地望了明湘一眼,对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 “那替我更衣,换件常服吧。” “是。” * 自梦星帝姬过继给皇后之后,就一直同住。 原本,封了帝姬之后,可以为一宫之主,也可去宫外自立门户。不过说是母女情深,便一直留在了宁和宫。 可自从梦星帝姬开始招揽门客之后,总有外男出入宫中,也曾引起不小的争议。全被她雷厉风行的给挡下了,自此之后,便再无人敢议论这件事。 “南霜帝姬到!” 殿中的奏乐并未停歇,还隐隐传出欢声笑语。 梦星帝姬穿着一件桃红色织金流云锦服,梳得是朝云近香发髻,其上分别插着一对簪子,两对步摇,显得既华贵又不失人间气。 反倒是南霜这身素白的菊纹锦广陵对襟长衣太过素净,也没有那么贵气的头饰,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南霜前脚刚跨入大殿,梦星帝姬就从殿正中的塌上起身迎接,姿态端正持重,步履平稳。从她头颅两侧坠若千斤沉稳的步摇就能看出,这仪态可不是仅仅几日就练就的。 这也是南霜很少带步摇的原因。 梦星帝姬笑容可掬,迎到南霜跟前说道:“姐姐终是与我血浓于水,正式入宫后,梦星竟有幸成为姐姐拜访的第一人,可真是……欣喜若狂啊。” 这阴阳怪气的劲儿,可比南霜厉害多了,就连南霜身边见惯了宫中各种场面的明湘,都觉得这演得也太浮夸了。 “南霜刚入宫,手头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就在父皇赏赐的那些器物里挑了一件好的给妹妹,还希望你别嫌弃。” 明湘见到南霜这突然软下来的态度,心中又是一惊。原以为自己侍奉的这个主子,是高傲不能屈者,在宫中也不见她圆滑过。 刚进宁和宫门时,还趾高气昂的,这一见着梦星帝姬就服了软,可见演技也是非同一般。 “我们之间哪用得着那些俗物。”梦星一把拉过南霜的手,将她拉到正中的坐塌之上,言行举止俨然像一对朝夕相处的姐妹,“上次姐姐在寿宴时不同我讲话,我心里这头还气着。想着你日后要是来,我可不见你。可那头听说你真来了,我心里按捺不住的高兴,哪还有气呀。” “呵呵。”在怡然自得的梦星面前,南霜着实有些拘谨。 因为她忽然觉得,这个妹妹身上的气质与清晨相见的二哥哥,倒是挺像的。 想了半天南霜才回过神来,这是俨然女主人的姿态啊。仿佛南霜是宫外来的客人一般,因不会久居于此,自是和她客套几句,打发走就行了。 南霜侧坐在塌上,观察着那些奏乐的男子,皆是面若白瓷、唇如粉桃、高挑秀雅、风度翩翩之人。这音律不说有多好,至少这面相是一等一的好。 与其他男子相比,还多了一分纤弱稚嫩质感。 南霜对比这几位,觉得苏倾之都了金戈铁马之感。 “姐姐,你若对我这几位门客有兴趣,也可常让他们去你宫中奏乐。日子烦闷,总要自己找些赏心悦目的乐子不是?” 梦星果然心思灵巧,南霜低头用余光扫了几眼,没想到皆被她看在了眼中。 “南霜不通音律,书画、棋术也是一塌糊涂,不及妹妹文雅。” 梦星故意粗鲁地拍了下南霜的臂膀道:“什么音律呀,终是皮囊好看些罢了。曲高和寡的那些,压根就看不上我这帝姬。哪里及的上姐姐,竟哄得十境宗师舍命相随呢。” 南霜极不自然地笑着:“皮囊是天生的,比那些能模仿的技艺自然可贵多了。” “呵呵呵呵——”梦星半卧在塌上,似乎觉得南霜的话很风趣。 “能模仿到极致总归不是一件坏事。”梦星卷着自己的发梢,挑着眉看着南霜那副正经的样子,用腿蹭了蹭南霜又继续道,“天下间,秀色可餐的地方可不多,姐姐不会没尝试过吧?” “啊?”梦星语出惊人,着实把南霜都吓了一跳。 梦星见此状,终是坐起来正了正身子,可没一会儿又将手肘搁在木桌上,无非是换了个更懒洋洋的姿势,语气却凝重了许多:“今晨二哥哥回来了,姐姐许是碰见了吧?” 见梦星收起了笑容,南霜也提了提精神准备应付:“是啊,恰巧撞见。” “姐姐久不在宫中,二哥哥做的那些忤逆犯上的事儿,你想必也是不清楚的。更别提在这宫中,在父皇的身旁,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什么爱子,什么又是天生的国主继承人那种天差地别。 你就不会明白,即使你我现在才是霍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却还要受人白眼仰人鼻息的悲哀。” 这话南霜确实不太明白,就算当了一国之主,也无法随心所欲,也必有被左右掣肘的时候。为何梦星此刻就有如此大的负面情绪。 但这也让南霜明白,国主费尽心思让她回来的原因。因为此时的梦星,心魔太甚,心思又太深,不如二皇子那样好拿捏。 他既想让南霜带她走回正道,又想试试南霜是否能担此大任。 梦星见南霜闭口不言,轻笑道:“即使我朝有明文规定,历代也有杰出的女皇与女相。但是你看看,现在朝堂上女官的比例。当然有总比没有好对吧。 或许你应该再去听听,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议论我豢养男宠言论。你可要明白,有了继承皇位的资格,相当于昭告天下你的婚姻很大一部分会为了权利而牺牲,还有名正言顺的三妻四妾。 父皇临幸了个宫女,生出的孩子尚可被尊为皇长子。我垂怜一位乐师,又有何不可啊?” 听到梦星帝姬这最后一句话,明湘可谓心惊胆战。要知道国主的母亲也是出身卑贱,议论大皇子的生母可就是在影射国主的生母啊。 “所以你是真的爱那位乐师,还是只是想改变天下人的看法?” “哈哈哈哈——”梦星掩面笑道,“姐姐真会说笑,霍朝是以武为尊,又不是以乐为尊。纵使揍得一曲只应天上有,也不过名留青史罢了,与时局何益啊? 但若是十境大宗师,不光要十里红毯,奉为上宾。能永远抓住他的心,那是更重要的,毕竟他们都是一剑两千甲呀。” “妹妹看得真是透彻,南霜自愧不如。”这一局,大概是输得彻底吧。 “所以,梦星恭喜姐姐,爱对了人。”梦星的眼神有些凶狠,又或者是极度的羡慕。 南霜心虚之际,御书房的小太监恰巧来报,国主宣见南霜帝姬,可算是把南霜从煎锅里捞出来了。 “梦星帝姬真有什么旷古绝今的风流韵事吗?”南霜从未自回铁卢城以来,还从未如此急匆匆地往前干过路。 步子大的连身后的明湘都得小跑跟上:“梦星帝姬虽然平日里荒唐了些,但不曾对任何男子青眼过。” “果然是作戏给我看!”南霜这次真是气急了,从来都是她让别人吃瘪,今天却让自己的亲妹妹唱了大戏,还活活让人看了自己笑话。 “是奴婢的不是,今日是奴婢多言了,才让帝姬无故遭了这罪……我……” “好了,快回宫帮我梳妆打扮,去去这晦气。去见父皇,总要精神奕奕,光彩照人才好。可不要让人家的乌烟瘴气,熏黑了自己。” 南霜捏了捏袖子,看着像是连这件颇为喜欢的菊纹华服都想扔了。 走到宫门前,气呼呼地南霜站住了,深吸了两口气。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瞬间都有了指印。 这可把明湘急坏了:“主子,您可不能为了因为三言两语折腾自己啊……” “打得不重,一会儿就消了。”南霜重新调整了情绪,问道,“我现在看着,精神些没有?” 明湘大胆瞟了一眼,说道:“眼睛看着灵动多了。” 南霜这才放心迈进了明源宫的门,还嘱咐道:“宁和宫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准说,特别是和陶子茉,知道吗?” “是。”明湘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哪敢透露一个字。 * 穿了封帝姬礼时的吉服,带了沉甸甸的蔟珠雕花提蓝头面、海棠攒珠耳坠、璎珞彩穗金项圈……加起来几十斤重的金银坠饰,南霜走起路来都显得颇为僵硬。 倒不是说这物件太重,而是头顶那头面固定的并不牢靠,行走稍不端正就左摇右晃的。 南霜又才明白,梦星帝姬今日故意插了两对步摇,装腔作势走的那几步,都是在明晃晃地嘲笑她呢。 她却连这些表面功夫都看不懂,当真是懊恼极了。 茹四蘅此刻跟在南霜身后,见她一路无言,又极为别扭的样子,就知她此去宁和宫,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临江仙 第31章 落花人独立:初见父皇 “有话就说,以前没见你把碎牙和着血往肚里吞啊。” 茹四蘅说得极是,南霜的心思虽百转千回的,但她是受不了气的。小时候哪怕只是被念叨了几句,不该她受得,她非说个明白不可。 今日却破天荒的咽了这口气,可面上却写着一整个大大的委屈。 “你要是这幅样子去见国主,他非查明了你这几日的行程不可。” 南霜依旧在前亦步亦趋的走着,没有吭声。 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怕一张嘴,脑袋一动这头面就掉下来了。这可是在皇宫的大路上,宫女太监来来往往,要是在这里露了丑,她这公主哪里还有威严。 “你上前来一些,我说与你听。” “皇宫大内,门客走在主子前头,不像话。”茹四蘅看着南霜那僵硬板正的背影,还有她头上那离谱的头饰,压的她脖颈笔直,显得她娇小的身材更为单薄。 若非有练武的底子在,这皇宫所谓的仪态端庄,就能让她几日出不了明源宫。 那日收下苏倾之的罗盘,也是因为那是一件非常好的禁步,那可以很好的规范走姿。南霜已经带了许久,可以说比刚回京时合规多了。 听此南霜又放慢了脚步,小声说道:“我会整理好情绪的。不过,我若头次见父皇,就显得驾轻就熟,反而不好。就是要显得生疏,才会让我父皇觉得,我之前毕竟只是个身在草莽的小丫头,对于这些礼制并不太熟,可又不能全然不知。” 茹四蘅总算是放下了心,听她讲得头头是道,应不会一时嘴快说出些受气的话来。 * “儿臣参见父皇。”南霜双眼含笑,低眉乖巧。眼珠还紧张的乱转,这些全被国主身边的张喜生公公看在眼里。 “南霜啊,一家人何必行大礼,赶快起来坐下。”汝嫣洪震这是自南霜回铁卢城以来,第一次看清这十五年未见的女儿的容貌。 一半像他,有三分英气,一半像她生母,眉眼间略带些柔情,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这结合起来,几分俏皮几分飒爽,加上那日寿宴上的豪气,洪震对南霜这个女儿是颇为欢喜的。 “儿臣有罪,要先请父皇赎罪,才敢起来。” “哦,你说太后寿宴的事啊。朕已代你跟母后赔过罪了,刚回宫,江湖气重了些,姑娘家有些野性,那是好事。”洪震笑的开怀,一脸慈父模样,看着底下的南霜,就连手中的奏折都不批了。 “儿臣谢过父皇,不过……儿臣还有罪过。”南霜将头低得更低,语气那是压根也不是请罪,简直就是同自家父亲故意撒娇。 “哦?南霜还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说予朕听听。”洪震见状便知这女儿不过是想讨个巧,定是些琐碎小事。 “南霜入宫第一日,刚接了旨本应立即来父皇这里拜见的。结果一高兴,就跑去国子监还在课堂上出丑,被罚了一晚上,今日清晨才赶回。父皇若是要治南霜贪玩之罪,那南霜也是服气的。”她将头一把磕下,像极了甘愿领罚的样子。 “你呀,鬼灵精怪的。听你二哥哥说,今晨在城门口,还帮着教训那些玩忽职守的侍卫。念你一领完罚就即刻回城想念朕的心,暂且饶你这一次,起来吧。” “谢父皇。”南霜高兴的直接奔了起来,当然不忘正了正那几十斤重的头面。 “茹先生也请入座。” “是。”茹四蘅行过礼,落座在南霜身边。 “前头听御医来报,说南霜有心疾,这几日见你上蹿下跳,精神奕奕,怎么病好啦?”国主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候,摆明了不是关心。 跟你寒暄够了,就开始试探了。 这父女亲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南霜心中一凉,但还是如沐春风一般说道:“谢父皇关心,茹先生帮我寻了一位名医,不远千里来为南霜治病,现下已经全然好了,父皇不必再为儿臣的病痛挂怀了。” 洪震显然是放心了许多,说道:“那便好,大霍立国以来,承国主之位者必是身强体壮,又福寿绵长,才能保证其文治武功有长久之效。朕与你说这些,你应当明白。” 没想到国主根本不在乎南霜耍得这些小心机小把戏,只要无碍他的江山大局,内院之间的小打小闹他怕也纯当茶余饭后听的消遣罢了。 “谢父皇教诲,那如若南霜做的好,父皇有没有奖励啊?”她入七境之事,除了苏倾之知道外,她还未告知其他任何人。 “哦?”洪震一下就来了兴致,换了个坐姿,“那快讲给父皇听听。” “南霜一入六境,父皇的诏书就到了云上青风。可见,儿臣纵使在千里之外,父皇总是记挂在心的。儿臣近日,修为又用精进,已是入了七境御物,不知父皇该如何奖励儿臣呢?” “哟!恭喜国主啊!”一边的张喜生公公笑脸迎的最快。 “好啊!”洪震兴奋地握了握拳道,“原本刚见了你那不肖的二哥,气正闷在心头。没成想上天总还是庇佑我大霍,让朕在盛年就有了两位文武双全的女儿,也算是深慰我心了。” 洪震思考了片刻,说道:“这样,梦星那孩子呢孝顺,怎的也要和她母后同住一宫,朕就给她在都中赐了一处宅邸,供她招贤纳士。她前些年在西南境历练,在军中小有威信,朕心甚慰。 霜儿呢,是独住……”洪震思考了半晌,仍不得话。 南霜便立刻回话:“那就同妹妹一样,另赐宅邸吧。南霜喜清净,而且宫中外男出入,总有流言蜚语……” “谁敢说!”洪震一声怒喝。 “明源宫地处东宫,向来是我朝帝姬、帝储所住与其下官议事之处,更可设立诸率,可谓名正言顺。这些年在有人在都中私下妄议皇室,朕皆当是无知刁民不予与其趁口舌之争。你既领了圣旨,收了册宝,就该担起这份责任也该平的了这言语。” 看来梦星所言并非空穴来风,都中确有人不满两位皇位候选人皆为女子,前朝二皇子的呼声又高了起来,此次回来想必也是早有准备。 “有话就说,以前没见你把碎牙和着血往肚里吞啊。” 茹四蘅说得极是,南霜的心思虽百转千回的,但她是受不了气的。小时候哪怕只是被念叨了几句,不该她受得,她非说个明白不可。 今日却破天荒的咽了这口气,可面上却写着一整个大大的委屈。 “你要是这幅样子去见国主,他非查明了你这几日的行程不可。” 南霜依旧在前亦步亦趋的走着,没有吭声。 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怕一张嘴,脑袋一动这头面就掉下来了。这可是在皇宫的大路上,宫女太监来来往往,要是在这里露了丑,她这公主哪里还有威严。 “你上前来一些,我说与你听。” “皇宫大内,门客走在主子前头,不像话。”茹四蘅看着南霜那僵硬板正的背影,还有她头上那离谱的头饰,压的她脖颈笔直,显得她娇小的身材更为单薄。 若非有练武的底子在,这皇宫所谓的仪态端庄,就能让她几日出不了明源宫。 那日收下苏倾之的罗盘,也是因为那是一件非常好的禁步,那可以很好的规范走姿。南霜已经带了许久,可以说比刚回京时合规多了。 听此南霜又放慢了脚步,小声说道:“我会整理好情绪的。不过,我若头次见父皇,就显得驾轻就熟,反而不好。就是要显得生疏,才会让我父皇觉得,我之前毕竟只是个身在草莽的小丫头,对于这些礼制并不太熟,可又不能全然不知。” 茹四蘅总算是放下了心,听她讲得头头是道,应不会一时嘴快说出些受气的话来。 * “儿臣参见父皇。”南霜双眼含笑,低眉乖巧。眼珠还紧张的乱转,这些全被国主身边的张喜生公公看在眼里。 “南霜啊,一家人何必行大礼,赶快起来坐下。”汝嫣洪震这是自南霜回铁卢城以来,第一次看清这十五年未见的女儿的容貌。 一半像他,有三分英气,一半像她生母,眉眼间略带些柔情,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这结合起来,几分俏皮几分飒爽,加上那日寿宴上的豪气,洪震对南霜这个女儿是颇为欢喜的。 “儿臣有罪,要先请父皇赎罪,才敢起来。” “哦,你说太后寿宴的事啊。朕已代你跟母后赔过罪了,刚回宫,江湖气重了些,姑娘家有些野性,那是好事。”洪震笑的开怀,一脸慈父模样,看着底下的南霜,就连手中的奏折都不批了。 “儿臣谢过父皇,不过……儿臣还有罪过。”南霜将头低得更低,语气那是压根也不是请罪,简直就是同自家父亲故意撒娇。 “哦?南霜还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说予朕听听。”洪震见状便知这女儿不过是想讨个巧,定是些琐碎小事。 “南霜入宫第一日,刚接了旨本应立即来父皇这里拜见的。结果一高兴,就跑去国子监还在课堂上出丑,被罚了一晚上,今日清晨才赶回。父皇若是要治南霜贪玩之罪,那南霜也是服气的。”她将头一把磕下,像极了甘愿领罚的样子。 临江仙 第32章 落花人独立:全皇宫最恐怖的人 茹四蘅见着南霜眼中怕是难再有希望之光,反而觉得这眼光放在他的身上有些滑稽。 “我对你何曾假情假意过。” “是……全是我自轻自怜,你我昨日在车中还好好说话呢。”南霜自顾自地笑着,还是云上青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等会儿太后那儿,我与明湘去。” “不用我背后跟着?” “你不会怕太后打我吧,她不会的。再说宫内有禁制,你跟着也没用。”南霜这会儿走的便没那么拘谨了,就仿佛顶在头上那顶头面,晃着晃着也就习惯了。 “因为国主派别人跟着你吧。” “你又吃醋?”南霜猛得转头笑道,身上的金饰碰的叮当响。 茹四蘅不言,只是陪南霜默默地走着。 他们好像自己都没有发觉,当初回都城互相尊称“小姐、先生”的约定,早就是一纸废言了。 * “这南霜帝姬真会挑时候,偏在太后午睡的时候来,自己不晓得养生,还好叨扰太后,当真是不懂规矩。” 两位守在太后门前的姑姑高调编排着南霜,分明就是授了太后的意。 天寒地冻,南霜穿着沉重的吉服,跪在庭院正中,脸色都不敢摆一个。 “帝姬,要不咱还是回去吧。您已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奴婢怕你身体熬不住啊。”明湘在南霜耳边劝道。 她见南霜的耳朵都已经冻的发紫,更何况跪在寒冰一般的地板上的膝盖。 明湘在宫中时,就曾在寒冬里受过罚,到现在这膝盖还有旧疾,一到寒冬腊月就酸疼不利索。她可不想帝姬如此年轻就落下病根。 “你要是在一生只有一次的百岁寿辰上,被人打了一巴掌,你会轻易放过她吗?” 这点惩罚,对南霜来说都已经够轻的了。 今日就算太后命人上手打烂南霜的脸,她都不敢说一个字。 可惩罚归惩罚,总要见上面说上话才好。否则这个心结就永远也解不开。 南霜相信太后是时实务之人,若没弄清南霜是什么样的人,就因为一次不和而终身为敌,这样的人,南霜就算结交了,也是无益。 所以,今日无论做什么,只要太后满意消气了,那都是值得的。 南霜自午时三刻一直规规矩矩地跪到了申时,眼见着太阳都快落山了。扑面的寒意汹涌而来,南霜的眉眼间已满是霜雪,结了冰的睫毛都压的眼皮快撑不起来的时候,太后总算是献身了。 她捧着一个手炉,从帘后踏出第一步,便抬着头作惊奇道:“本宫今日额边那经络跳的厉害,就睡得久了些,没成想这天光都如此黯淡了呀。” “儿臣南霜,特来向皇祖母请罪!”南霜声音悲切,高声请罪,这怕是整个泰康宫的人都听见了。 太后却仍望着西边,那快掉入锅中的鸡蛋黄默不作声。 “儿臣南霜,特来向皇祖母请罪!”南霜一个叩首,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掷地有声,连身边的明湘都吓了一大跳,立刻也匐在地上,眼睛都不该抬。 “阿花,这南霜来多久了?” 阿花是太后的陪嫁侍女,跟着太后大半辈子了。别看她是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人家可是大内屈指可数的高手,九境的刺客。 真正的杀人于无形,拍死个宫女太监,身上都寻不到一丝伤口,几日过后尸体会化作血水,消失不见了。 所以,合宫的人都怕她。 “回太后,您刚入睡帝姬便在外候着了。听懂规矩,一直跪着一声不吭。” “哦,是么?头回见也不像是乖巧的人儿啊。” 南霜听着两人在自己面前唱着戏,大气都不敢出。 入夜微凉,南霜从太后那儿一瘸一拐狼狈的走回明源宫前,就见到陶子茉在训杭休。 早就过了轮岗的时间,怎么还在这里阴魂不散的。 杭休在与陶子茉言语的同时,还不忘往明源宫里张望,似有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 不会吧,他拢共也就见了自己几面而已,怎么好像深情堪许念念不忘似的。南霜自问,自己不是那种第一眼美人,就比如苏倾之,也绝不是因为南霜的容貌而死缠着她的。 “杭副统领。”南霜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循声望过来,那秋水双瞳,望得南霜尴尬地又崴了一脚。 “帝姬小心。”明湘赶忙去扶南霜,却不料那装着太后赏赐物件的长长的锦盒,眼见着就要摔翻在地上。 杭休见状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一手捞起了那盒子,一手又搀了搀明湘。 明湘礼貌性的低头对杭休一笑,眼神似有些回避。可杭休却在这个瞬间,盯了明湘许久。反而是刻意注意杭休举动的南霜,他连一点余光都没分给她。 这下南霜算是彻底明白了。 国主命明湘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宫女回来给她当明源宫的掌事宫女,原是有这么一段故事在里面。 南霜见到两人互相接触的扭捏劲儿,就知道虽然互相惺惺相惜,但终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明湘在到年龄出宫之前,一直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主子,出宫后家人又因寒灾去世。这样的家事若没有赐婚就像做杭休的正妻娘子显然就是痴心妄想。 或许是国主曾有意给杭休赐婚,却遭到其强烈的反抗才调查了各种缘由。 恰逢南霜回宫,就干脆再给了两人一次机会。也好让南霜收货一个忠仆,而国主也能收收杭休的心,让他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卖命。 毕竟这么年轻就做到御林军副统领,更何况他是先皇后最疼爱的弟弟,这样的人才,国主可不会让他一身埋没在宫中。 一旦获取了足够的信任,就会将其投入军中历练,期望他能有更大的功绩。 南霜眼见着两人还想在原地你来我往一阵,便开口道:“明湘,新的宫女太监应该来了,还不速速去训话。” “啊……”明湘这才回过神,“是。”她快步入了明源宫中。 眼见着身边的杭休还想凝望一阵子,南霜又无奈的开口道:“人影都没了,还看什么呢?” 他这才有些惶恐的给帝姬请安:“卑职参见帝姬。” “你就这么喜欢跟着我?还是想为你在乎的人,看清这个主子,究竟是不是一个带着面具的衣冠禽兽?” 杭休立刻跪下请罪,与其说他是在担心自己,不如说是在担心明湘。 “卑职,只是尽到保护帝姬的责任。” 真是个直肠子,连谎话都编不好。 “宫外可没有禁制,我有的是高手保护,你一个五境巅峰的……”南霜脑中的“废物”两字差点脱口而出,“肉搏高手,在六境以上的修行者的法术面前,总是有些差距的。所以往后,我不想再在宫外见到你向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听懂了吗?” “是。是卑职唐突了。” 南霜见他那胆战心惊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手里捏着别人心爱之人的性命,那人见到自己就像见到九天神佛似的。 “滚吧。” “卑职告退。” 这种单纯的互相爱慕的关系,怎会逃过陶子茉的法眼。 杭休一走,她就凑到南霜耳边,惊讶地说道:“没想到这杭大人如此胆大,敢公然觊觎宫女,那可都是国主的女人!” “后宫家里三千,国主才不会在乎一个年老色衰的宫女被一个年轻有为的侍卫惦记。反而,默默允许他们交往,还是一种恩典呢。”南霜望着杭休远去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说道。 年老色衰?陶子茉可是第一次听南霜用这种词语来形容一个连三十都不到的女子。 显然,与明湘差不多大的陶子茉心中也有点儿不是滋味。 “我那个英明神武的父皇,就是再用不同的实际行动来教我,应该怎么操纵人心。我没有不屑于做这些,只不过觉得来得有些快。 我原以为,我从云上青风离开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什么父皇要给我那么多助力。是因为我根本就……还是个草寇而已。” 说完,南霜拖着疲惫的身躯,默默地走回了明源宫的寝殿。 还没等她喊明湘过来卸下这身吉服,明湘就已经主动跪在她的寝殿中央了。 可南霜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再去应付一个下人了,她瘫坐在书塌上,朝明湘招了招手,示意她倒跟前来。 明湘午后也陪南霜在太后宫中跪了许久,现在又跪着向南霜慢慢地挪过来,虽然全身都感觉酸痛难忍,膝盖更是剧痛无比。 但聪慧的她知道,刚才门口那一滑一接,南霜定是看出来了。 否则,也不会让自己先行回明源宫。 她婆娑着到南霜的脚边,二话不说就给南霜磕起头来:“求帝姬开恩,奴婢和杭大人是清白的,绝无苟且之事啊。” 明湘认识南霜,不过也就一两日,她根本吃不准这个帝姬表面的良善下,隐藏的是怎样一个面孔。 “闭嘴!”南霜今日已经听烦了皇宫中这些套话,“你先起来,帮我把饰物都下了,再换套舒适些的衣服。” 明湘不明就里,只得乖乖照做。 南霜闭着双眼小憩片刻,只言不发。 不得不说,明湘的手的确很巧,在卸如此复杂与凌乱的钗环之时,南霜一点都没有感受的不适。 “父皇召你回宫,是不是许诺了你和杭休的婚约?”南霜心平气和的问话,反倒让明湘内心的恐惧扩张的更大了。 明湘不敢回答,依旧在做着手头的事情。 “那你现在是否明白,这个权利在我的手上?”这次南霜的语气,显然更具威胁性。 明湘胆子虽不算小,但在她和杭休的事上,那时一丝一毫都冒险不得。因为有任何的错漏,可能就是两家人的存亡。 她又跪下了。 南霜真的很不喜欢,皇宫中的人,各个都那么不干脆。 “我根本不想理会你们的私人生活,如果你哪天不想干了,想要出宫嫁人了,可以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安排。但条件是,你必须等我在铁卢城站稳脚跟,至少有能力保你们两位,风风光光的大婚吧。 今日我在皇宫内的处境你也见到了,如果我现在下这要一道指令的话,无疑是自取灭亡。” 明湘拿着梳子,一时间愣住了,双眼含泪,但终究没有落在下来。 “奴婢明白了。” “完了之后,再帮我篦篦头吧。冷风吹得,头顶都麻了。” “是,帝姬。” 临江仙 第33章 落花人独立:风水花 翌日,南霜又被明源宫高强外的争吵声弄醒了。 南霜望了一眼窗外的天光,不过是城门刚开,就有人在外生事,经过昨天一些列的会面后,南霜心中的闷气都还没出,现在竟还有主动找上门来的。 她扒拉开床帘,拖起了已经被吵醒却还在睡回笼觉的陶子茉。 “今天又是哪位大罗神仙驾到啊?我这明源宫的门槛就这么低,随便谁都能来踏的吗?” “石岩王府那个多事的王妃。”陶子茉眼睛都没睁,条件反射似的抬了抬手,将被南霜扒开的被子又盖了回去。 南霜一惊:“那你还不赶快起来,那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陶子茉背对着南霜,眼睛都还没睁开,直接来了句:“你让茹四蘅去接待她不就行了吗?” 南霜那她也诶办法,谁让陶子茉是她的朋友,又不是下人,她出于怜爱与担心才在这里保护着南霜。 “明湘——”南霜既慵懒又无奈地喊了一声。 * 石岩王妃严言一来就给南霜“咚”得一声跪下了,这显然让南霜有些惶恐。 “叔母这是怎么了?”南霜虽有些吃惊,但并非猜不到她的来意。如果说能让权势滔天的石岩王府束手无策而对南霜相对简单的事情无疑就是有关国子监的了。 那么这位王妃唯一的软肋就是她那宝贝儿子陈燃了。 “帝姬,那庞大人的儿子好生可恶,昨日燃儿从地灵堂出来,刚迈入一境。一回国子监,庞公子就故意找茬,逼燃儿去他比试,结果燃儿被他打的吐血不止。我好生担心,可又不能入丹墨山庄看望他。所以只能来求帝姬。”王妃严言看着情真意切,而且编这些谎话显然对她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南霜还是信了她。 “叔母您先起来……” 南霜起身去服,严言却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 “我知道石岩王府与帝姬或有旧怨,先前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燃儿他总归救过你性命,现在他危在旦夕,你不能不管啊。” 王妃现在完全就是像南霜在吐苦水。 学子在丹墨山庄里头能出什么事,那儿又不允许聚众斗殴。不过是学子之间的切磋,才刚入境而已,连个武夫都算不上。 真要伤重到护不住命的时候,国子监早把人给交出来了,还会这样悄无声息吗? 王妃只是怨恨对方是庞学民的儿子,她被办法给自己儿子出气而已。 “叔母!”南霜一个皱眉,透露了一丝厌烦的意味。 王妃立刻噤声,再着急都不敢再发一言了。 “全国子监的人都知道,陈燃是我罩着的人。前天庞飞还被我当众打了一巴掌呢,人家娘也没像你一样哭天抢地的跑我这儿来说理的。 堂堂一位王妃,像什么样子。明湘,扶她起来坐。” 这下更好,王妃还拿了一块小锦帕出来,装模作样的擦起眼角的泪来。 “叔母,您太过宠着陈燃了。他没您想的那么懦弱。我看那不过是学子之间的比试,陈燃也是习武之人了,修行路上多有阻碍,往后跌倒的次数数不甚数,叔母自己也是八境的高手,该明白才是。”南霜此时还饿着肚子,只能吃昨夜剩下的糕点先填填肚子。 “可是燃儿在丹墨山庄被庞飞当众折辱,这是件多么难看的事啊,燃儿心里要是留下个坎……” “他比您想得心胸宽广的多。”南霜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昨天在宫中收了那些个闲气,哪有空听石岩王妃在这里掰扯,“您来,不过是因为我昨日领了太后的赏,她老人家又一直不喜欢梦星帝姬,您怕我与太后联手,所以今日装的惨兮兮的样子就来了。” 王妃没想到南霜直接把话给说穿了,一时哑在了当场。 “您先回府去吧。天都没亮您就上赶子入宫,真当太后眼瞎呢。我在国子监当值,陈燃那儿我能帮一些就是一些,毕竟我与他是真心结交,不像叔母您这么……两面三刀。” 说完,南霜在呆坐着的王妃面前痒了痒脖子,慵懒地说道:“明湘,送王妃出宫。” “哦不用了,入了宫自然还要拜访皇后与太后。只是叔母跟你亲厚,先来关心关心你罢了。”王妃此刻真是尴尬出了天际,“送你的礼物,刚才已经交予宫女了,那叔母先走了。” “明湘送送王妃。” “是。” 人一出门南霜就趴下了。 这都还没开始招贤纳士呢,南霜都有些应付不过来了,这要是以后递拜帖的人成百上千,都要南霜一人会见,那就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她都见不过来。 这突然让她想起了一个能为她排忧解难的绝佳人才——李青和。 * 原本稍作休息的南霜,准备去国子监找李青和商谈入朝为官的事情。 不料在茹四蘅驾车路过铁卢城御街时,就被人递了消息。 “启示神鼎在铁卢城拳宗。” 这让南霜不得不先放下国子监的事,而是掩人耳目的潜入了方唯古董店的后院——就是那个南霜杀完残风若火洗脸的地方。 南霜出云上青风,可是答应帮不少人的忙。 比如帮暗主手刃叛徒,又比如让曾经令无数武朝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刺客逍逸若风重现江湖…… 这第三件事,便是助断语若花夺回木家家主之位。 而启示神鼎,便是木家的家传之宝。 相传在此鼎中或磨碎或融合或养蛊,都会增强几倍的效力。 但因木家数任家主皆是悬壶济世、神医妙手,导致蛊师一脉衰败,才让启示神鼎遭奸人盗走,流落江湖。 各家各派皆闻其名,却不得其用。后来也就沦落成了一个象征身份的摆设而已。 而几十年前,木家出了一位蛊身圣童,在蛊上的天赋可谓登峰造极。但因其所练的蛊毒太过诡异,甚至导致其自身身体腐败、溃烂,小小年纪就模样骇人。 木家家主命他不得再研制蛊毒。 然此少年已在蛊中见到天道,将蛊毒作为相伴自己一生的东西,不肯就范,随之被驱逐出木家。 他们并不知,在几百年前,木家蛊毒就曾名震天下,只是后世难再有天赋绝佳的蛊师,才导致此脉失传。 以毒攻毒,也可为医者,也可治病救人,更可拥有保护家族的能力。 少年不甘就此埋没,于是同在武朝不打不相识的两位好友,三人共投云上青风。 三人刚入门没多久,初露锋芒的云上青风就因其雷厉风行、阴狠无情的作风被十几个武朝名家正派联合讨伐。 本来,云上青风总坛地处雪山之巅,不但群山环绕,背后更是有雪山天险,正路也是崎岖难走,承易守难攻之态势。 可原本云上青风不过是一小小霍朝的暗杀机构,对武朝开放招贤也没有多少年,加上许多门人皆驻扎在武朝、霍朝、纳朝、异域各地,总坛人力上可谓大大不足。 才让那些门派有了可乘之机。 他们从洛城开拔,一路所向披靡,有直到黄龙之势。 原本他们早就将云层踏在脚下,雪青山的山顶也已经尽收眼底。 可就在攻上最后一个山头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原本就积雪颇厚的雪山上突然狂风大作,倏而蚕豆大的冰雹连带着暴雨随风狂砸在众人身上。气温骤降,许多因大战而汗湿了衣衫的人被瞬间冻成了冰块。 门派中修为高、见势广者,立刻呼吁众人运真气抵御这风云突变,功力不足者立刻找巨石等掩体躲避,效果立竿见影,大部队得意有喘息之际。 就在他们准备释放禁制暂时抵御着冰雪暴时,又诡异的从四周涌来浓浓的白雾。 照理说,大风天怎会气雾,可这浓雾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没过多久将众人包围住了。 而就在此雾靠近身体的一刹那,众人才知这并不是寻常的雾,更像是——毒雾! 雾中能见度极低,雾中众人轻则皮肤瘙痒难当,重则双眼迷离剧痛,不能视物。有部分不堪此折磨者,在人群中放声大叫。 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导致攻山队形大乱,十几个门派的人全都混杂在了一起。又因为浓雾迷人眼,慌乱挥舞的兵器一不小心就伤到了自己人。 这还不是最令人恐怖的。 具当年幸存下来的人说,在那迷雾当中,有食人的怪物。他只听得,在雾中不停的有人惨叫,不时得还有肢体从天上落下,到最后白雾都变成了血雾。 参与攻山的五六百人,多数葬身于那个诡异的山头。 待浓雾散去,见到的或是一击必杀的尸体、或是残缺不全的肢体,而活下来的人不是重伤就是残缺。 更骇人的是,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在那片雾中只有哀嚎。 再数月之后,云上青风因为这件事情完善了总坛的防御,甚至霍朝朝廷不惜派兵支援了一些时日。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们才对外公布,最后一场战役,乃其独门秘阵——“风水花”。 而后,云上青风因残风若火的加入,在“风水花”的基础上,研制了一个攻守俱佳、范围更广、出手更加出其不意的五人大阵——“传奇”。 终于让云上青风在武朝立于不败之地。 木家的那位少年,“风水花”阵法的其中一位,便是断语若花。 临江仙 第34章 落花人独立:启示神鼎 “我已书信一封告知断语若花,想来不日便会到都城。” 南霜点了点头,说道:“有了这木家家传之宝,他要重夺木家家主之位,也算是有了由头。” “自然是不够的。”方唯慎重地说道,“现在的木家家主,除了医术超群之外,本身也已是十境的高手了。他所修习的是木家三脉中的苦修之术,可以说是世上最坚韧的术法之一,要打败的他并不容易。” “可我见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想出办法了?”茹四蘅说道。 他与方唯接触的时间,比南霜多出许多。对他相对,也比较了解。 方唯笑了笑。 他大概是刺客当中笑容最多的人了吧,也是最友善的人。 “平城一半为平原而另一半为山区,木家所在的龙潭司地处深山,加上木家世代行医,在武朝积攒的口碑相当不错。而地处平原的秦家,一直想要独霸平城,两家近年来争端不断,就在前不久,对峙的局面改变了。” 说到此,方唯原先平静的双眼,竟有些激动。 “神教在平城分坛的坛主,死在了龙潭司。分坛已向神教申请支援,并联合平城秦家,夺回其坛主在龙潭司的尸首。” “如果此时断语若花能力挽狂澜,再加上启示神鼎,那木家家主之位便唾手可得了?”听此变故,南霜也有些激动。 拯救家族于为难之中,显然是一件值得名留青史的事情。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将启示神鼎从拳宗手中拿过来。” “拳宗是什么?”南霜一脸懵的问道。 如果是值得注意的铁卢城势力,在来铁卢城前,就一定会有其相关资料。若是不值得注意的,那拿回启示神鼎又有何难呢? 方唯也用同样诧异的目光看着茹四蘅,显然他并没有料到茹四蘅未与南霜说明这个在铁卢城不算小的宗门的基本情况。 “还是我来说吧。”方唯见茹四蘅不太远开口便自己将活懒了下来。 “说的直接一点就是一个拳馆,比武的地方。但不同的是,那里不能用六境以上的术法,也不是非常欢迎六境以上的修行者进去。”方唯话语间颇有些无奈。 “可若我们想进去,他们也拦不住不是?”南霜很疑惑,在江湖不是从来都比拳头大小吗?怎么还会有这种限制境界的比武。 “并非所有人,都有仙缘,都能跨入六境本命,走上修仙的道路的。南霜姑娘可以想想,他们穷尽一身,也与仙家无缘,却见到像你这样年轻的六境以上的修行者去拳宗,会作何感想?难道真的使他们不够努力或天赋不服其他人吗?” 这就如一直止步九境之人,离长生就只有一步了。而他们并不知,这一步缺少的是什么。 他们肯定绝望过、懊恼过、憎恨过、放弃过甚至疯魔过。 但在人间,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自己生存下来的价值。 “六境的确是一个坎,入不了六境的武者,又不想在这条路上放弃,所以他们苦练外家功夫,自己设一个比武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方唯点了点头:“你们御林军中,边关的骠骑、铁骑当中就有不少这样外家功夫超群之人。特别是御林军,五境巅峰实力,可以说在皇宫中非常吃香。所以拳宗的底蕴并非什么三教九流,街头痞子或是绿林匪盗。而是前御林军统领、戍边战士、边关统领等。他们与皇室、朝廷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要想在那里闹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南霜这才恍然大悟。 因为铁卢城皇宫的特殊性,因为皇宫的那个法阵——无法使用六境以上的法术。 这就给那些五境巅峰的武夫们提供了非常好的就业机会,并且在军中,五境巅峰起码也能带个几百人的小队,若有军功自然可平步青云。 所以说,拳宗不仅仅是一个江湖擂台,更是一个为朝廷提供高阶军士的地方。 “越境之人,若要上场比试,要吃化境丹,时效大约一两个时辰。如若怕功力丧失的时候仇家寻仇,可在拳宗留到功力回复后再走。” 听起来,的确是个纪律严明的地方。 “我去吧。”茹四蘅自告奋勇。 换来的却是方唯的嘲笑。 “茹大师,你那无相剑心本就是给天才的十境速成秘籍,六境之前拳脚上讨巧的功夫,你能记得多少?不是我自大,若放下内功真气,你在我手下顶不过两轮。”方唯一脸自信。 “呵呵。”茹四蘅冷笑了一声,却不得不服气,“刺客的近身格斗与一击必杀的能力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我去打过几场,发现自己在其中也不过是二流罢了,要做到顶尖,还很远。而且,因为我的双刃,专攻他人要害,太过阴狠。”方唯自嘲地笑了笑,“所以他们觉得我出手不够光明长大,下次再去,怕是得找人教训我了。” 南霜皱了皱眉道:“找打手固然不难,难得是这个人得是信得过的人,他知道启示神鼎对我们的重要性,一定会漫天要价,甚至将信息泄露出去。” “阿蘅,云上青风有好的人选吗?” 茹四蘅沉默片刻,道:“要完全信的过,只有总坛的传奇杀手。但你知道,弊端也很明显。而下派任务的天干地支六十人,说到底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不过是一手交钱一手办事而已。更何况,他们也不方便露面。” “这是件需要从长计议的事情,不如等断语若花到了之后,在与他商量如何?”南霜的提议,两人都接受。 “方唯,近几日你也帮我留意天干地支中,是否有人肯效死命。若肯,便唤到铁卢城,事若成我会推举他进御林军,这样他以后也不用在颠沛流离……”南霜说到此,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 御林军……杭休! 他是御林军副统领,刀枪棍棒身形拳法,总有一样精通,还必是佼佼者。否则这么年轻也坐上副统领的位置也难以服众。 他人身早朝野,与江湖并未多少联系,要启示神鼎自然也是无用。 更重要的是,南霜手中有足够的筹码可以让他为此时保密。 “阿蘅,杭休如何?” “御林军副统领?你确定他值得信任?” 南霜嫣然一笑,说道:“就好像你确定苏倾之值得信任一样,我自然也有我的道理。” “人选不急。今日时辰尚早,若梦不如带我们去拳宗先一窥究竟?” * 铁卢城很大,处处充斥着人情冷暖。 无论是高雅的茶楼,还是后巷中的泥泞。 每一个阶层之间,互相维系着的千丝万缕,都有冷暖。 拳宗,在铁卢城城东,却是一个温暖大过于冷漠的地方,这是件值得玩味的事情。 在这生死都在一念之间的地方,大部分人的感受竟是满足或得偿所愿,而小部分人则是惋惜,更小一部分人或有憎恨、有怨愤。 但相比铁卢城的各处,这比例已经小了很多了。 这也是很多出身不高的武夫所愿意居住的地方。 希望某一天,朝廷某一位大员,看中他们的物美价廉,能为人看家护院,找一份正经工作。 更甚者当然是考取武状元,在御前,在军中效命,一人就职全家无忧。 所以拳宗很大,从门口走到格斗场要很久。 “他们往常就这样,敞开着大门,来者不拒?”南霜疑惑道。而且虽然是习武之人居住的地方,却打理的井井有条,拳宗内各院的布置也颇符合风水。 冬日里虽见不到百花,却能见错落有致的花树,想来春天到来,这院中会很美。 武夫中也不乏有闲情雅致之人,至少拳宗的宗主一定是懂得欣赏美景之人。 “因为我们三人并不像是来踢馆的,更何况你以为拳宗里真的只有五境巅峰的武者吗?”方唯换了他出任务的行头,将两把暗影之刃别在了腰间,还戴了一顶带面纱的斗笠。 “我们南霜姑娘,还是如在云上青风一般天真。”茹四蘅嘲笑道。 “去——”南霜朝茹四蘅踢了一脚,还没题中,脸色更差了。 “拳宗的擂台有很多,每日都会举行的是每月的武夫月度赛的资格赛,只有拿到单日冠军,才有资格参加每个月末举行的月度赛。而后月度赛的前三,才有资格参加武夫年度赛。 所以这里的擂台,每日都是人满为患。” 他们走道拳宗深处,已经渐渐地听到远处的人声鼎沸了。 “南霜姑娘或许还不知道,许多官家小姐也特别爱看……这种男人的争斗。”方唯虽用黑纱蒙着脸,南霜也能看得出他的表情。 “我懂,阿蘅在云上青风和人比剑时,我也爱看。” 在擂台大院的门口,坐着一位半梦半醒,打着哈欠的老头,约莫八九十岁了,老远就闻着一股酒气。他躺在一个木箱子后边,还特地拿了一个坐塌,好让他躺得更加舒服,手上拎着一壶酒,身前身后皆是酒瓶。 仿佛院内擂台边的吵闹与他无关。 “学习观摩费用,每人十两。”方唯上去投入三人份的钱。 “这么贵!”南霜惊叹到,这都能在永眠楼叫桌菜了。 “嫌贵就别看拿。”老头连眼皮都不抬,从木箱中拿出十两银子丢在地上。 好歹也是客人,这臭老头也太无力吧! 南霜好生气氛,想上去一脚踢翻那老头的木箱子,却被方唯拦了下来。 临江仙 第35章 落花人独立:侠也是盗,盗也是侠 “宗主的爹,每天就喜欢在这儿收钱。拳宗创立之前,他是村里种地的,视财如命。宗主雇过不少收钱的伙计,他老爷子就喜欢每天在这儿盯着,还骂人家偷鸡摸狗。后来就让他自己收票钱了。” 方唯扯下三张订在木头柱子上的门票,分别递给南霜和茹四蘅。 一进到擂台的院落可把南霜看呆了,这与武朝最负盛名的比武擂台——百烛城门不同。 这里被拳宗完完全全的打造成了专门用于观赏的赛场。擂台两边耸立着共四阶高高的看台,与院门相对的,则是一幢精美的两层小茶楼,便是贵宾观赏比赛的绝佳场所。 “怪不得拳宗如此财大气粗。”南霜小声嘟囔着。 他们三人在看台边缘的一处坐下,四周的人都跟着台上比武之人的表现欢呼或者发出嘘声。 在一浪盖过一浪的叫喊声中,南霜忽然发现,原来人与人的悲欢也可以有短暂的共鸣时间。 “要如何才有参赛资格?”茹四蘅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报名即可。然后会带你去做一个简单的测试,他们将五境又分为十阶,然后给你一个初步的评级,以免你一上来就遭遇太强的对手。 接着你会有一个名牌,上面就是你的身价,还有投注比例这些。” “所以这还是一个赌坊?这可是违反大霍法律的!”南霜差点惊掉下巴,竟然有人在国主眼皮子底下做这种操作。 方唯却极为淡定的解释道:“这是合法合规的,因为所有账目都是透明的,还给地方官府缴税。一直以来,风气也比较正向,国主也经常从拳宗挑选人才。 而且不可否认,因为拳宗的存在,养活了许多人。端茶送水的小厮、洒扫的大爷、比赛休息时的戏班子、厨子,这些钱全都是从达官贵人身上剥下来的。 不然你以为国主眼瞎吗?” “那如果我们要拿启示神鼎呢?”茹四蘅盯着擂台上的两人,依旧平淡的问道。 “首先必须要有同启示神鼎价值相当的宝物作为彩头,而后就是过三关了。但至于三关如何过,我便不晓得了。” 无法知己知彼,茹四蘅显然有些失望。 “不过,我至少可以确定,启示神鼎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宝物。” 南霜却在观察来观赛的人,她发现许多江湖中人,都喜欢半遮面来观赛。显然,他们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是非常敏感的。 “若梦,因为你是刺客,所以不能暴露面容。那其他人是因为什么?” “或许与我的原因相同。或许打赏金赛,有损他们的江湖侠气。我不会问,他们也不会回答。” 南霜灵机一动:“如果真是为了钱,我们可以雇人帮我们过三关。” 三人从拳宗出来,已然过了正午。 “我已用古董商的名义,将我需交换启示神鼎的请求给了宗内主事,他们会安排过三关的日期,大约会在一月之后。”方唯边走边说道。 “雇人的事情暂且作罢吧,我还是不放心。虽说武朝不少江湖人口风都很紧,但要是进了诏狱,什么都给你吐的一干二净。”打从一开始,茹四蘅就没打算去寻求他人帮助,“不过你说的那位杭休大人,倒可以试试。” 南霜可不知茹四蘅这话有没有言外之意。 “在我看来,拳宗似乎很欢迎这种武术交流。他们很大方,给了我们拳法、掌法、刀、剑、枪、鞭……各种项目的选择。然后挑三个我们擅长的然后参加比试,就仿佛他们完全不在乎启示神鼎。” “因为有彩头的比赛,观众会更多,下的注也会更重。”方唯解释道。 “还真是唯利是图啊。”南霜对拳宗刚产生的一点好感又被磨灭了。 南霜似乎也很难理解自己对拳宗的这种厌恶感。按照她的个性来说,她应该会极其喜欢这种至少明面上赏罚分明,公平公正的地方。 但她却有种从心底里无端萌生出的厌恶,就好像拳宗院中的那些美景,全都是在粉饰太平。 但或许,是因为这里与云上青风的气氛大相径庭,才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吧。 方唯与南霜分别后,自行绕路回了古董店。 而茹四蘅与南霜,拐去了藏马车的地方,继续前往国子监。 “阿蘅,你对赏金猎人这个行业怎么看?” “和拳宗那些拳手一样,要养家糊口,但又不喜欢被官僚制度所束缚而已。看上去潇洒,实则都是些自以为是的人。天干地支里,很多人为了赚外快,也一样在干这份工作。 怎么,今日这擂台赛,让你有感慨了?”茹四蘅的语气破天荒的有些鄙视。 “我是在想,躲在阴影中赚这钱,跟光明正大的在享受别人敬仰或者爱慕的目光中赚这钱,哪样更值得推崇。” “自寻烦恼。江湖人最见得不人献媚讨好,却又眼红他人的人尊敬关注,但又不肯放下那侠气。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蒙面人士。 这些人呢,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他们自己并非有真正侠士的节气。反而只是靠着一身本事,想养家糊口罢了。所以他们便来拳宗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拉的下那张脸听着别人的嘘声与执意,在擂台上挥洒自我。 如果可以,自然就会留下。他日也可顺理成章的得朝廷重用。” 茹四蘅总是觉得,世间所有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包括他自己。所以他从不觉得一个人想扬名立万是一件丑事,反而不喜欢武朝那些假清高的门派。 “尤其是那些喜欢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与其去抢富商的钱财,伤天害理,为什么自己不去成为富商,是不想吗?不就是因为这样来钱比较快还能搏得好名声。 ‘朝廷’在江湖中,总是与‘鹰犬’相连。南霜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茹四蘅如此相问,南霜也是真没有想过原因。 “因为在他们帮助的人眼里,朝廷就应该相助百姓,但绿林相助那是额外的恩惠。所以侠也是盗,盗也是侠。” 南霜这是第一次听茹四蘅发表对武朝那些武林人士的观点,她以为,他从不关心这些的。 “所以阿蘅的意思是,拳宗之所以能被国主接受,是因为其从不破坏法度,又能激起普通民众练武的激情,甚至暗地里让官宦富商掏了钱,养活了那么大一帮人。 国主希望长此以往,武林各大山野门派,也能效仿拳宗?” 茹四蘅心领神会的一笑:“你学得很快。” “所以阿蘅是个没有什么气节的武者。” “从小到大,暗主与你说过‘气节’两个字吗?当然,也并不是让你做个软骨头。而是做事讲究问心无愧,并不是要你,在别人的眼光下生活。” 南霜暗自庆幸的一嘲:“所以,你才想通了。与我在一起,不怕别人说你是……我的男宠。” 茹四蘅冷着脸,久久没有回答,末了才蹦出两个字:“是吧。” * 陈燃到是真的被庞飞打的下不来床。 原因是,庞飞是这届未修行的学子当中,第一个入境的。就在那日被南霜当中“毁容”了之后,气得破入了一境。 他天姿本就不差,加上出自名门,就不少人来阿谀奉承。 后来商太傅也听说了,属实觉得只修行一月便入了门,是该嘉奖。要知道,前些年收的从未修行过的弟子,快则半年,慢则三五年才能入门。 一月余,已是出色。 不管日后破境快慢,这第一回总是要给点鼓励。 于是,赏了他一把青玉折扇,上边是商太傅的墨宝。 而王池助教在地灵堂接受罚学子回来的途中,得知陈燃也入了一境,想着作为助教也应鼓励他一番,就将前些年国主遇刺的一块好墨送于了他。 原本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知是谁去挑拨了庞飞,说陈燃受罚回来破了境,拿的东西比他的还珍惜。又编排了一些陈燃看不起庞飞的闲话。 庞飞这才去学子宿舍门口截了陈燃。 陈燃当即表示,家中御赐之物许多,如果庞飞喜欢,可让家仆从家中另挑一块御墨送予庞飞。 谁料此话却被庞飞认为陈燃是在用皇亲国戚的家境讽刺他,于是气得对着陈燃的胸口飞起就是一脚。 刚入境的人不懂得收力,更何况陈燃刚从地灵堂出来,精神头都没养好,一下就喷出一口血来,把四周的人都给吓坏了。 事情就如此传到了王妃耳朵里。 南霜在陈燃宿舍中,听着旁边照顾陈燃的米玉钟说起这事,都忍不住偷笑。 “你们又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儿,怎么还会有争风吃醋这种事儿呢。幸而我小时候与我一同练功的只有茹先生,我也知自己万万不如他。这要是换了那庞飞,还不气死去。” 陈燃在地灵堂一夜未眠,回国子监后又被庞飞这一脚踢断了肋骨,又是一日一夜的折磨。 要说伤的确不重,只是这精神耗不起。 人是头昏脑涨的,睡意却被那根断了的肋骨弄得全无。 临江仙 第36章 落花人独立:那可是我的本命物啊 这到了第三天,眼圈明晃晃地就青了。 但见南霜过来,陈燃自是不愿示弱,硬撑着眼皮坐了起来。 “姐姐何必特地跑这一趟,我无碍的。”陈燃那眼皮,说上这短短一句话,就闭了三次。 “还不是你那母亲,都求到我宫中来了。我要是不来看你,就立马被人参上一本,说不念手足之情,顺手呢,让陶子茉给你弄了些安神药。 原先我还疑惑,怎不给我补气之药,见到你这张脸我算是明白了。” 南霜将药交给米玉钟,她很会看脸色,拿着药包就出去了。 “你和这米姑娘,是何时……” 陈燃此刻迷迷糊糊,一改往日的腼腆,一股脑地就给南霜说了:“自打书院第三场考试之后,陈燃自知并非姐姐良配,便决定日后依旧姐弟相称。 以前在府中,甚少出门。见的也是名门贵女,相谈之下皆是有模有样,好生无趣。 自入国子监后,认识天南地北诸多同期,尤其是这米姑娘,不仅琴艺出众还愿大方与我琴箫相合。后来听说她来自异域,又将家乡的风土人情讲与我听。一来二去,自然就熟络了。” “可人家对你,可不止熟络那么简单哦。” “我第一次见姐姐,知道了什么叫怦然心动。可这一次,陈燃没有这种感觉。” 你还真是实话实说啊,南霜心里想着,尴尬地笑了笑。 一转头却发现米玉钟,捧着药包呆立在门口。 “那个……帝姬,我忘记拿药方了。”声音越来越小,还把头给低了下去。 “米姑娘你别误会我和陈燃……” “我没误会,我知道帝姬喜欢的是苏公子。你们在地灵堂的甬道里……我都看到了所以我不会误会的。”米玉钟拼命地摇着右手,振振有词地解释道。 “额……” “额……” 南霜与陈燃都欲言又止,不过都默契的没有再做声了。 再解释,怕是越描越黑。 “那我就去找我的苏公子了,不打扰你们二位了。”南霜一步一退,退到门口一溜烟儿就跑了。 刚拐到宿舍大院的门口的拐角就和刚买酒回来的苏倾之装了个满怀。 或者说,是苏倾之恰好在院门口看到心不在焉南霜正朝这头来了,特意在角落等候,还故意将酒瓶盖子掀开,一下就装在了南霜身上。 可惜了那刚买的好酒,有半瓶都喂了给了南霜的白纱裙。 “今日帝姬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南霜听着苏倾之挑拨的话,有瞧着还在滴水的衣裙,被气的脸颊通红。 苏倾之还不忘来一句:“要是提前告知,那必然要给帝姬再备一套好看的衣裙才是。” 刚想道歉的南霜一听这句,又瞥见苏倾之脚边的酒瓶盖子,怒道:“你故意的!” 苏倾之淡定的吞了一口酒:“帝姬莫要胡说,我怀中这坛酒,可是丹墨山庄每日限量的逍遥酿,我特地排队买的,这都被你洒一半了你怎么赔?” “好狗不挡道,宫中琼浆玉露应有尽有,下次赔你十几坛更好的。”南霜不想和他有过多的口舌之争,只想快快去李青和那边找替换的衣裙。 可苏倾之偏要伸出一只手,挡住她去路,说道:“帝姬说的是‘应有尽有’,可这逍遥酿又不是贡酒,怎会在宫中出现呀。你就乖乖陪我,再去买一瓶吧。” 他牵起南霜的袖口,二话不说就将她拎走了。 然而苏倾之带她去的并不是丹墨山庄内的小酒铺,而是一个叫做“哀爱取”的地方,也算是丹墨山庄特有的一抹风景吧。 “你好歹让我去换身衣裳,这样过来成何体统。” “我都不嫌弃你把我披风弄脏,你到还嫌弃其我来了。” 为了径直到“哀爱取”,苏倾之又将他那件灰白色的披风罩在了南霜背上。 他可整整高了南霜一头,这量身定制的披风往南霜身上一罩,有几寸都脱在地上。到了“哀爱取”,已经满是灰尘泥泞了。 “这也不是买酒的地方,你诓我吗?”南霜转身要走。 苏倾之又直接将她拽住:“为什么你对我总是那么没有耐心?这不是一个好地方,国子监的弟子能都那么爱来这里?” 话倒说的极是,这里很像一个百宝堂,墙上的字画,皆非凡品。更不要说掌柜后方架子上放置的各种古琴、琵琶、萧、笛、扇、坠、笔、墨……甚至还有商太傅培育出的黄樱。 苏倾之靠在柜台前,拿出五百两银票:“呐,来一台逍遥酿。” 掌柜是个身着儒衫,戴着一对叆叇的老学究,声音却很洪亮:“哟,怎么今日苏大公子也没抢到酒?” “意外常有,别废话,拿一坛出来,没见着我身后有佳人吗?” 掌柜瞧了瞧南霜,并不认得她,接着说道:“不给小娘子物色些把玩的物件?” 苏倾之转头瞄了一眼正四处观赏的南霜,说道:“酒先拿来,要有相中的,少不了你的。” 南霜坐在依山的栏杆边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山中远方的雪景,对比丹墨山庄内四季如春,这倒算一出奇景。 苏倾之拿了两个酒杯,纷纷满上,说道:“今日还是我请你吧。” “你故意招惹我是又想做什么?”南霜正为一个月后的过三关而发愁,还要寻与启示神鼎相当的宝物,她头都快大了。 倒不是没有这种宝物,而是她南霜所拥有的,都是他人所赠,怎好再拿去与人交换。 “约心仪的女子把酒言欢,需要是什么理由吗?” 不得不说,苏倾之的眼神,看狗都深情。要不是南霜现在已有心爱之人,心高如她想必也会沦陷吧。 “苏倾之,我若将你送我的金罗盘送出去,你会不会生气?” 刚到嘴边的酒,突然就不香了。 “你不会已经送了吧?”他很清楚,南霜就是这种先斩后奏的性格。 南霜点了点头,但其实还戴在身上。 “那可是我的本命物!” “什么?” “那可是我的本命物啊你个蠢蛋!” “……” “在这儿,在这儿呢。”吓得南霜立刻拿出金罗盘表忠心,表情中还带了些许心虚。 “所以你是想把它送人是吧?”苏倾之显然是生气了,“你想把它送谁?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相好,还是你十五年未见的父皇?” “我没有……” “你就如此践踏我的心意?” “抱歉。” 南霜原先以为,这不过是个精巧的玩物,万万没有想到,它会是苏倾之的本命物。 要知道将本命物送给其他人,就意味着将自己命给了那个人。 此刻,南霜只要将握在手中的金罗盘轻轻的捏碎,眼前的苏倾之就会被废去所有修为,变成一个废人。 修行者虽能借助本命物提升修为甚至能在瞬间就有跨境的实力,但是若将本命物直接暴露在敌方面前,很容易就成为攻击的对象。 除非,本命物本身就是武器,例如茹四蘅的天栋双剑。 南霜不自觉地将金罗盘护入自己的怀中,为刚才自己的出言不逊表达歉意。 “你应该明白,将本命物送于他人的意思。”苏倾之收了他平时那嬉笑怒骂的表情,取而代之地是失落与些许难过。 “可我原先并不知道……若我……我不小心把它……”南霜百口莫辩,只得解下金罗盘,双手奉还给苏倾之。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的道理,南霜帝姬,你当我苏倾之是什么人?我以为地灵堂一夜,你我已经相互了解,至少可以说是朋友了。 我是爱慕你,没有错。但我从不奢求你能有所回应。所以你现在是觉得,让我在你身边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也不行了是吗?” 苏倾之放下手中的酒杯,显然已经坏了今日的心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的本命物是一朵霜花,是不能送人的。不然,你如此对我,我也定会涌泉相报。”南霜陈恳地说道。 这让苏倾之有些受宠若惊:“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送我的这份礼,我根本没有办法偿还。所以……我无法接受。” 若不是苏倾之见到过南霜的内在小孩,他今日怕是无法理解南霜的举动了。毕竟按照她的个性,难道不会因为拥有了他的软肋而幸灾乐祸吗? 甚至,拿金罗盘要挟自己,为她做更多的事。 这是世人见到的南霜的样子。 可今日她却会对苏倾之的馈赠手足无措,这让苏倾之对于南霜在云上青风的生活以及她和茹四蘅的关系有了不一样认识。 “可我看的出你很喜欢这个金罗盘不是吗?不仅仅是我抱着锦盒去找你时,是在你见我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盯着它看了不是吗?” 美好的事物,所有人都会向往。尤其是南霜,她对这些东西的眼神简直无法隐藏。就算她装腔作势的昂着头背着手,但在苏倾之眼中,那演技再拙劣不过了。 “你真是我见过最矛盾的姑娘了。身体上是想将这金罗盘还给我,眼神却对它依依不舍,想必心中还觉得有种呼呼的痛吧。”苏倾之一脸拿捏了南霜的坏笑,“想必你在云上青风收得教导,就是一报还一报。所以收了别人价值贵重的礼物,就理应还一份价值相当的。当你认为你受之有愧的时候,你就会忐忑难安。” 临江仙 第37章 落花人独立:南霜与苏倾之的秘密 说着说着,苏倾之笑着,与南霜越靠越近,还一副发现了宝藏似的笑容。 “原来我们的南霜帝姬,私下里脸皮这么薄?那你今日还喝了我一顿好酒,是不是也想着来日找个由头要还给我?” 南霜被苏倾之说穿了心事,立即将金罗盘收了回来。 而后,她犹豫地拿出青铜球,“咚”得一声置于苏倾之的桌前。 苏倾之低眼诧异地望着这造型古怪的青铜球,见着其被一道经过圆形的圆周裂缝一分为二,上面还有精准的刻度。 其精巧程度可以说不逊于他的金罗盘。 “这个……难道是你盗取我法阵的秘密?” 南霜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不过,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用吧。”接着又皱了皱眉,犹豫地说道,“不过这不是我亲手做的,我也没有能力做出这么精巧的东西。如果你能从中窥得一二,也算是幸事。” 说完之后,南霜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 因为从前,武朝的人,还有那天将苏倾之的阵法移位,都是靠着这可青铜球,并不是她自身的本事。 甚至,曾经武朝那些传言,都是有误的。 她并非是什么诸葛武侯的传人,在机关术上造诣也只是一般,反观那些茹毛饮血的传闻,才是真的。 她这样等于告诉苏倾之,你印象中的南霜,想象中的那个天资聪颖不可一世的奇女子,是不存在的。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拒我千里之外?是因为你不喜欢别人看到你真正的样子,所以那些已经见过的人,才值得你信任是吗?” “或者是那些,根本看不穿你的蠢材?” 南霜的脸色很难看,她从不和外人做朋友,也不和太聪明的人过多的交往,是因为她会感到自卑而显得嫉妒又恐惧。 甚至会向庞飞一样,无能狂怒。 只不过她的身份不容许她这么做,却不代表她内心,没有这种矛盾的煎熬。 苏倾之在武朝江湖混迹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自我折磨的人了。 而且一般这样的人,不是发疯成了杀人狂魔,就是因与心魔作对而自行砍去双手或双足,被禁闭在某大门派中。 相对来说,心中有如此心魔,却还能这么乖巧的,也只有南霜了。 苏倾之现在怀疑,云上青风派茹四蘅跟着她,除了保护她之外,有很大可能是怕她到了铁卢城,面前的诱惑变多了,权利被大之后,心魔资深而发狂。 南霜此刻一副做错了事情低头挨训的样子,但苏倾之却明白,她内心实则需要的是鼓励。 他坐到南霜身边,轻声而诚恳地说道:“南霜,刚才是我言重了。金罗盘是我心甘情愿送你的,你不必为此感到负担。” 谁料,南霜转过头,双眼通红,满眼的委屈,还带着几声呜咽。 毫无征兆的就抱住了苏倾之。 哀爱取是丹墨山庄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它的入口是一个山洞,要走一段甬道,到里边才是别有洞天。 而常在这里消遣的,也都是读书练功之余,对贸易互市有兴趣之人。 某些寻常的东西,只要进过哀爱取,那想要拿出来,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所以来得更多是在贸易上颇有造诣的寒门学子,能在这儿赚不少银子,好多些还靠着倒买倒卖,贴补家中。 因为学子们凭着能进出丹墨山庄这一特质,里外互相倒了不少东西。 久而久之,常居哀爱取的学子们拥有了一个特殊的称呼,叫穴居人。 又可以说,这是丹墨山庄独辟蹊径的一种……招生方式。 而南霜熟知的李青和、陈燃、米玉钟、庞飞、百里连还有一些助教,很少会来这个地方。 苏倾之望了望四周,确信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他才伸手抱住南霜,就像他们在幻境中一样。 南霜把头埋在苏倾之怀中,良久,才问了一句:“我这样有没有吓到你?”南霜依旧埋着头,大概是不想让苏倾之见到她满脸鼻涕眼泪的丑态吧。 “有一点吧。多少有点像是在,以色侍人。”突然有个姑娘对自己投怀送抱,任谁都会这么想吧。 “那你觉得,我美吗?”南霜突然仰起头,带着既认真又求知的眼神真挚地望着苏倾之。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怎么能说不美呢?” 若此时,能用手抚过她白皙无暇的脸颊,触碰她吹弹可破的肌肤,这画面想起来应该会很美。 南霜撅了撅嘴,有些负气地说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夸过我美。我无数次的在镜中凝视过我自己的脸,我明白自己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人,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只收货过恭维的赞美吧。” “噗嗤。”苏倾之忍俊不禁,“你若不美,怎会让陈燃那个蠢货一见倾心呢。” 南霜眨巴了几下眼睛,觉得苏倾之所说也有点道理:“他是因为母亲强势,我身为表姐也同她母亲一样的个性,他大概是寻到了影子而已。” “那茹四蘅呢?” 说到他,南霜失落的表情并没有改变。 可她默不作声,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我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他了。那时候他想尽各种方法拒绝我,现在也是。” 苏倾之对第一次茹四蘅无缘无故就招惹他情景还记忆犹新,所以要说他对南霜没有感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可南霜这失落的表情却也不像假的。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们两个是情投……” “是他把我养大的。” 苏倾之听到此一把推开南霜,震惊之余还感到有些离谱,但转念一想,十境高手皆长生。跟自己养大的女子共度余生也像也不算枉费她的青春。 可这还是离谱啊! “或许是因为我对他做过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所以他也觉得,我是个无可救药的人吧。” 此刻苏倾之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难道武朝对于南霜的那些负面的描述,都是真实的吗? “苏倾之,如果全世界都不要我的话,你会不要我吗?”南霜带着哭腔,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苏倾之。就好像她曾经问过无数人,无数次这个问题,可都让她失望了。 亦或是,她想要的是一个“此生挚爱”的位置。 “我的命都我在你手里了,你还问我这个问题?”苏倾之浅浅一笑,如玩笑一般说出了他的答案。 南霜握了握手中的金罗盘,恢复了往常那胸有成竹的笑容,说道:“那今日之事,就当做我与你的秘密了。” 苏倾之瞬间又意兴阑珊了:“你刚才那样子不会又是装得吧。” “你不是见过我在幻境中的样子,难道还要怀疑吗?” 苏倾之不禁怀疑,南霜会对自己释放这样的一面,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破罐子破摔吧。 南霜重新给自己和苏倾之倒了酒,她又放在鼻尖嗅了嗅,逾越道:“如此美酒,还花费了苏公子整整五百两,我可不想浪费。” “言归正传,你到底想把我的本命物送给谁?”苏倾之可没那么容易被南霜绕进去。 南霜心虚地将眼珠子来回瞟了加下,略带娇嗔地说道:“现在我哪里还敢送给别人,要是让苏公子枉顾了性命,整个烟雨山庄的人还不把我活剐了吗?” “所以,你现在急需一个这样昂贵的器物?” 南霜点了点头。 “用来做什么?” 南霜沉默不语。 “我把我的心我的命都给你了,你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啊?反正我苏倾之这辈子认定你汝嫣南霜了,你若敢出卖我,我可与你玉石俱焚!” “哈哈哈哈哈……这话从你苏倾之口中说出来,可真娘气。”南霜笑时,才发现脸颊上还有泪痕,“木家的家传之物‘启示神鼎’在拳宗,我们需要一个与‘启示神鼎’相等价值的彩头,然后行过三关将‘启示神鼎’拿回来。” “原是如此。”苏倾之抬头思索了片刻,笑道,“东西我倒是有,不过条件是你要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 “你要我入朝做你的中书舍人?”李青和脸上是一百个不愿意,“你知道我志不在朝野,我只想做个书法家。” “你要知道,被封为帝姬之后,变会有自己的‘小朝堂’,大部分的机构都是模拟前朝的官职。中书舍人显然必须是我的心腹才可以,最重要的是,日常起草的诏书起码要自己端正吧。不然丢得可是我的脸。” 这话南霜不说还好,一说李青和更来气:“国子监里,能写正楷的人,一块牌匾砸下去都能死两个。我要潜心研究书法,还要编写历代名家书法作品的注解录,忙着呢。”她别过脸去,一点面子都不给南霜。 “你不是想让铁卢城中的文人清流,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嘛,什么时候是想做一个籍籍无名的书法家了。”南霜也不留情,直接戳穿她内心最赤裸裸的想法。 “我哪里籍籍无名,现在我的名帖,那也是价值不菲啊。” “那只是在青年才俊当中,你若做了我的中书舍人,我必让你成为当代书法家身家之最。” 李青和知南霜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眸子立刻凉了起来,兴奋地问道:“你要如何做?” 临江仙 第38章 落花人独立:你愿意做我的夫人吗 见李青和来了兴致,南霜又稳稳地在她桌前坐下了,说道:“你可是我朝第一位女舍人。待父皇赐我招贤纳士的院子修葺好了,我就先将你的名号放出去。再拿些你的墨宝加上边宁易的丹青挂在房中,先造势几日。 待铁卢城的青年才俊们将你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你再闪亮登场就可以啦。” 南霜说得轻巧,可李青和听着着实有些不太靠谱。 “不过你得想个名号,与你本人反差越大越好。” 李青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你是想来个出其不意。名号代表一个人的风格,虽未见人,却会在脑中有一个大致的形象。”她思索片刻,便道,“不如叫清河先生,你看如何?” “嚯,一听就是个糟老头子。李青和你很会啊!”南霜毫不吝啬对这位未来中书舍人的夸奖。 “然后我再对外释放两种对你截然不同的评价,一说你是有阅历有政治抱负的深闺妇人,因帝姬到府抒发己见被看中当了女舍人,另一说就是你真实的情况,国子监商太傅亲传弟子,才貌双全,并且待字闺中。” 南霜一副已经得逞了的样子,毕竟铁卢城中那群酸腐清流,特别是肚没点墨的那些,最爱追逐哪家有才情的娘子,加上国子监正统出身,绝对够那些名门贵胄追捧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众星捧月?” “你这是夸我还是嘲笑我呢?”李青和想起最初引起南霜注意,就是因为嫉妒南霜被所有人当中瑰宝一般的捧着。 “这几日呢你好好准备,尽量给我一些苍茫大气的作品,这样更能模糊众人对你的印象。” “是,帝姬。臣下定会让你满意的。”李青和装模作样的对南霜行了一个礼。 * 临走时,茹四蘅见到南霜要带苏倾之回宫中很是不满,觉得他一定会在宫中给南霜捅篓子。 就凭他那个祸国殃民的长相和四处张扬的性子。 “怎么,我九境的实力,不配吗?”苏倾之果断呛了茹四蘅,“我可是按照国子监的正规程序作了南霜帝姬的门客,你好像什么证明都没有呢?赖在她身边,好意思?” “毕竟琉璃珠是他的。”南霜无奈地劝说道,“阿蘅,我知你不喜欢他。不如你去古董店接若梦吧,我推举了他去御林军当几天的格斗教官,顺便再和杭休碰个面。” 茹四蘅叹了口气,说道:“你故意支开我。” 还没等南霜开口,苏倾之就抢话道:“对,我和南霜要培养感情。但我心能容人,不会说挑拨离间的话。”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南霜满脸的黑线。 茹四蘅显然不会和苏倾之一般见识:“那我先回宫把前因后果与杭休说清楚,至于苏倾之,我建议你好事等宅院建好了以后,再安顿他比较好。 明源宫虽然地处东宫,但他这个招摇的性子,说不准会和某些人惹出些什么乱子来。” 而后坐上车架头也不回驾着马车走了。 “他以前也经常这么不打招呼就丢下你吗?”苏倾之拉着下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南霜却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我们做事就是这么干脆,哪像铁卢城的人,说话云山雾绕的。” 苏倾之用同样的眼神瞥了一眼南霜,摇了摇头:“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故意暼下你的吗?” “他一向如此。” “做主你的生活吗?” 南霜望着远去的马车,默默点了点头。 苏倾之不明所以的笑了笑,说道:“小时候,你会喜欢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现在长大了,环境不同了,你内心开始想反抗了是吧。” “我不想被人说忘恩负义,但阿蘅在站在我这一边的。” 待茹四蘅的马车消失在远方之后,苏倾之牵起南霜的手,他在前,她在后。就像一位长着,牵着他的小徒弟一般:“你们之前,会如此吗?” “你说闲情逸致的,散步吗?” “嗯。或者……你们有自己觉得想来很美的事情。” 南霜沉默片刻,道:“我与他,总是静静的。在云上青风的时候,我身体不太好,他总推着我去雪山赏景,寒风吹来有他温暖的身体可以靠,在任务时,不管多无助的时候,他总会在背后。” 苏倾之似乎有些明白了她与茹四蘅的感情,与其说是恋人,不如说是亲人。 只是南霜并没有发觉,此二者的区别,所以总是会做一些,越轨的举动。 长期以往,茹四蘅也会误会南霜对他的感情,才会对南霜忽冷忽热。 两个对各自感情都在迷茫中的人,所以相互信任全是来自于十几年相处的感情吗? “南霜,你有为他脸红过吗?就像,我们在甬道中,你的心砰砰地直跳那样。”苏倾之期待的望着南霜,而从南霜的眼神中,显然把苏倾之当成了一个傻子。 “当然会!苏倾之你不要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好吗?” 苏倾之尴尬地顺了顺头发:“啊是吗?那是我低估你……你风花雪月的故事了,啊哈哈,哈哈。” “只是,你将琉璃珠擅自给了我,烟雨山庄的人不会有异议吗?” 那可是曾让武朝江湖人士相夺几十年的宝物,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琉璃珠啊! 相传是烟雨山庄在上山剿匪时,从寨中搜获的宝物,便拿来当做了镇宅之宝。 消息不胫而走,烟雨山庄为了彰显自身有能力镇住这颗琉璃珠,自然就经历了几十年的明枪暗箭,其实力也日渐壮大,直至做到今日能统领吴城的地步。 原本琉璃珠并非什么顶级神器,烟雨山庄在武朝也算不上一流门派,两者却在风雨中扶摇直上。 所以琉璃珠更像是烟雨山庄的一个象征物,归其庄主所有,也是历代庄主传承之物。 只是现任庄主还是苏倾之的父亲,他大约也是怕儿子在霍朝有个三长两短,才让其带着琉璃珠,却不成想让他当做人情去讨了美人一笑。 “我已修书于家尊,说是当做聘礼给了少庄主夫人了。” 他很想抱一抱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仅作为安慰。 “偷得半日时光,我带你去城里逛一逛如何?”花天酒地,苏倾之自是擅长。 “可以吗?” 这是什么回答?南霜从前做事也不是这鞠着的性子啊。 “有何不可?”苏倾之又转念一想,补充道,“南霜帝姬想尽一尽地主之谊,还怕谁会说闲话吗?要是有,我撕烂他的嘴!” “哈哈……我一直想吃丹平镇的烤鸭,之前都没机会,今日不如绕路。” 苏倾之自是乐意之至。 “但是苏大公子请客。” “我今日可是请你喝了酒,还将烟雨山庄的至宝给了你,你还让我掏钱……” “我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有可以依赖的人的感觉。更何况,今早我们不是约定过了吗?你和我,有另一种相处方式,和别人都不同。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好,我们之间的秘密。” * 苏倾之与南霜赶在宫门下钥之前一刻匆匆回了宫。 第二天南霜帝姬也会白衣公子的事情就在宫中传开了,说是一位轩然霞举、风姿月韵的美男子。 而这位美男子,此时正在东宫的素清亭给宫人们算命。不仅举止优雅,更是无论高低贵贱,皆是端言淑语,即使是个下下吉的签,他也能开解得你放下怨念,以平常心迈过这道坎。 “都在这儿围着干嘛呢,不用干活啦!” 正当宫女太监们排队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从背后冒出一个尖利的声音,吓得这群人作鸟兽散。 来人是梦星帝姬大宫女,明环。 “姑姑也想算上一卦?” 明环上前看到桌上那一堆奇形怪状的骨头,好奇道:“先生这唬人的家伙事,别具一格啊。” 苏倾之浅笑道:“既然要唬人,那必须是独门才能真正唬得到人啊。铜钱、问米、测字哪怕是煮个鸡蛋都能看出些门道来。” “可这宫中不是市井街巷,不是让你卖弄口舌的地方。”明环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她的糙手板子已经拍在了素清亭中央的石桌上。 苏倾之却嘲笑起来:“这是东宫,是两位帝姬臣下暂居宫中之地。姑姑像是西宫之人,管不了在下吧。 至于卖弄口舌,那些文人骚客每天要不动动嘴皮针砭时弊的,那还养着他们作甚?姑姑怎不去管管他们呢。 苏某是一介武夫,这会儿子说的三言两语,可抵不上人家一刻钟的功夫蹦出的字儿多。” 明环上下仔细打量了苏倾之几遍,宽袖青衫,傅粉何郎,一副娘里娘气的打扮,都不如她一个丫鬟利索,哪里像是武夫。 明环眉毛一挑,嘲笑道:“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坯子好,不像那些造作的抹脂搽粉而已,像你这种货色,没过几年上了年纪,定会被赶出宫中的。 南霜帝姬初来铁都,涂个新鲜,这东宫里有的是明日黄花,也不多你一个……” 苏倾之二话不说,从茶水中夹起一片茶叶,一个手势就扇倒了明环。 明环惊恐地翻过身,瞪大了眼珠望着这位依旧满面春风的郎君,满眼恐惧。 临江仙 第39章 落花人独立:苏倾之才是天降神颜 “哈哈……我一直想吃丹平镇的烤鸭,之前都没机会,今日不如绕路。” 苏倾之自是乐意之至。 “但是苏大公子请客。” “我今日可是请你喝了酒,还将烟雨山庄的至宝给了你,你还让我掏钱……” “我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有可以依赖的人的感觉。更何况,今早我们不是约定过了吗?你和我,有另一种相处方式,和别人都不同。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好,我们之间的秘密。” * 苏倾之与南霜赶在宫门下钥之前一刻匆匆回了宫。 第二天南霜帝姬也会白衣公子的事情就在宫中传开了,说是一位轩然霞举、风姿月韵的美男子。 而这位美男子,此时正在东宫的素清亭给宫人们算命。不仅举止优雅,更是无论高低贵贱,皆是端言淑语,即使是个下下吉的签,他也能开解得你放下怨念,以平常心迈过这道坎。 “都在这儿围着干嘛呢,不用干活啦!” 正当宫女太监们排队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从背后冒出一个尖利的声音,吓得这群人作鸟兽散。 来人是梦星帝姬大宫女,明环。 “姑姑也想算上一卦?” 明环上前看到桌上那一堆奇形怪状的骨头,好奇道:“先生这唬人的家伙事,别具一格啊。” 苏倾之浅笑道:“既然要唬人,那必须是独门才能真正唬得到人啊。铜钱、问米、测字哪怕是煮个鸡蛋都能看出些门道来。” “可这宫中不是市井街巷,不是让你卖弄口舌的地方。”明环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她的糙手板子已经拍在了素清亭中央的石桌上。 苏倾之却嘲笑起来:“这是东宫,是两位帝姬臣下暂居宫中之地。姑姑像是西宫之人,管不了在下吧。 至于卖弄口舌,那些文人骚客每天要不动动嘴皮针砭时弊的,那还养着他们作甚?姑姑怎不去管管他们呢。 苏某是一介武夫,这会儿子说的三言两语,可抵不上人家一刻钟的功夫蹦出的字儿多。” 明环上下仔细打量了苏倾之几遍,宽袖青衫,傅粉何郎,一副娘里娘气的打扮,都不如她一个丫鬟利索,哪里像是武夫。 明环眉毛一挑,嘲笑道:“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坯子好,不像那些造作的抹脂搽粉而已,像你这种货色,没过几年上了年纪,定会被赶出宫中的。 南霜帝姬初来铁都,涂个新鲜,这东宫里有的是明日黄花,也不多你一个……” 苏倾之二话不说,从茶水中夹起一片茶叶,一个手势就扇倒了明环。 明环惊恐地翻过身,瞪大了眼珠望着这位依旧满面春风的郎君,满眼恐惧。 “我自小被人说惯了,原是不在意的。但是妄议帝姬,好大的狗胆啊……” 明环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脱了下颌,空张着大口怎么抬也抬不上去,而后望见苏倾之又夹了一片小小的茶叶,笑脸相迎。 “梦星帝姬……”她长着口,只能用口中的舌头拼命的舞动,希望能说出一句听得懂的人话来。 “什么?”苏倾之故意凑近耳朵听。 “梦星帝姬请您去宫中一叙!” 拼尽全力喊出了这一句话,明环总算松了口气,至少她认为这足够她保自己无忧了。 可身上的威压却还没有解除,她双眼满是恐惧却又恶狠狠地盯着苏倾之,嘴里的舌头还在不断的舞动,大致说着些:“我可是梦星帝姬的大宫女,你敢对我怎么样,梦星帝姬不会放过你的!” 苏倾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有个坏毛病,一受人威胁,他偏不信邪,就是要反着来试试看。 否则人生不就一点刺激都没有了吗? 苏倾之手起刀落,明环满口鲜血。 “既然梦星帝姬诚意相邀,苏某就先行一步了。姑姑可别在此赖着太久,弄脏了这素清亭,南霜可是会怪罪到我头上的。那苏某心中必是不痛快,到时候想找人出气,可能一下就想到姑姑了。” 苏倾之给了明环一个柔情似水的回眸,而后朝着西宫而去。 * “帝姬,帝姬!”宁和宫看门的小宫女慌慌张张地闯入了梦星的院落。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这是宁和宫,皇后娘娘洗清净,扰了贵体你可担当的起!”训斥宫女的是梦星帝姬身边的另一得力宫女,名为明锦。 小宫女吓得立刻就跪下了:“回明锦姑姑,门口有位……有位先生,独自前来找帝姬。还说替帝姬教训了明环姑姑。” “有趣。”此时梦星正坐于梳妆台前,在比划着该带哪支钗子比较好,“那明环人呢?” “奴婢不知。宫门口未见明环姑姑。” 明锦心中暗道“不好”,快步走到帝姬身边耳语道:“怕是南霜帝姬把人扣下了。” 梦星却从容一笑,说道:“没听小欢儿说嘛,明环是被那男子教训的,至于人在哪里,把那人请进来不就知道了。” “此男胆大包天,我怕他会……对帝姬您无礼。” “孟浪之徒罢了,能有什么本事?上次南霜来我这儿那眼珠都快掉出来了的样子,你没见到吗?这不转头就找了个小白脸来炫耀,我去请了人家,此时又闭门不见,有失风度。小欢儿,将人带进来吧。” “帝姬……这刚入宫一夜的外男,若是刺客伤了您……这让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啊。”明锦的性子是比较谨慎些的。 梦星又拿起了篦子,将零星几根松散的头发,又缓缓地梳了几遍:“他要是刺客,就该乖乖的跟着明环过来,何必多此一举引人注目呢。 若真有这样傲慢的刺客,那我梦星也要见一见,若他日得登高位,也算多学一招。” 明锦拗不过主子,只得亲自去迎那山野村夫。 明锦在梦星帝姬宫中多年,那翩翩周生的男子见多千多百个,即便是冠如宋玉,也难得明锦姑姑青眼。 可当她在宫门口远远见到苏倾之背手而立的背影之时,却不自觉的被他吸引了。 虽只得见其侧眼,却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对比那些寻常脂粉,少了些艳丽,多了些英气,却又温润如玉,毫无令人惧色的威严。 走近细细相看,又是轻车随风,飞雾流烟。 可说人在凡尘心却飘然的风姿啊。 “先生可是,明源宫苏公子?”明锦原先在肚中的恶言,方才这一会儿功夫便烟消云散了。 “正是。梦星帝姬相邀,再下倍感荣宠。这不,走得急了些,把另一位姑姑落在了后头,实属不该啊。” 和言善笑,美口善言。倘若梦星帝姬见到,定是喜不自胜。明锦心中想着,便快快请了苏倾之入了梦星的小院。 殿中,梦星已然正襟危坐,见着苏倾之进殿,举手投足间皆令她欣喜。 “武朝苏倾之,参见帝姬!” “你不跪?” 霍朝准许十境宗师不跪,但九境没有陛下允许,还是要行跪礼的。 “今日苏某不知梦星帝姬召见,着了浅色青衫,这一跪周身脏污,失了形象了。再说,南霜与苏某在烟雨山庄已有婚约,她许我不跪。” 就他低头行礼这这风仪,梦星差一点儿就放过他了。 “她是她,我是我,这里是大霍皇宫,她南霜说了不算。” “我若偏不跪,帝姬想怎么惩罚我呢?”苏倾之舒展了下身子,微微太高下颌,给了梦星一个稍带攻击性的表情。 这种表情,梦星再熟悉不过。这不是敌意,而是——挑逗。 “哈哈,我哪敢惩罚姐夫啊。”梦星冲明锦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明锦虽担心,却还是退到了门外,顺手将门掩上了。 “苏公子上座。”梦星已稍稍扭动了腰肢,又将手肘立在了塌上桌上,将头轻轻靠了过去。 那是她欣赏美色一贯的姿态。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今日得见苏公子,才知何谓‘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姐姐好眼光,难怪那日来我宫中,众玉在前都入不了眼。 换做是我,我也会选择苏公子。” “哈。”苏倾之忽而一笑,既有些嘲讽,更多地则是自嘲,“帝姬谬赞,您若到武朝,便知我苏倾之这等山野之徒,不过是寻常武夫罢了。” 梦星举起她的羽扇,半遮她浅笑的面容,笑道:“你若是山野村夫,那我府中那些可不就是残花败柳了吗?哈哈哈哈哈……” “客套完了,说说正事。”梦星依旧双眼含笑,但显然换了一副面孔,“听说苏公子善观天象,更善卜卦,还称有武侯之奇门术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微末伎俩,不足挂齿。” “哈哈哈哈。”梦星笑着抚了抚头上的钗子,又道,“的确微末。曾经的钦天监监正,乃十一境巅峰强者,即使在禁制如此强的皇宫中,也能作法一二。可惜了,仇家上门,欠下的江湖债这么快就还了。”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残风若火。 “哦!我想起来了,是姐姐进城那一天,下午,就死了。” 梦星虽面露惋惜之情,但苏倾之看得出,她根本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在这件事中,南霜参与了多少。 临江仙 第40章 落花人独立:我可是你姐夫啊 “十一境。天下十境者都寥寥,十一境可谓让人望尘莫及。可惜了,当时苏某还在来铁卢城的路上,无缘得见这一场大战。” 苏倾之说的是实话,他也仅只此时和南霜脱不了干系,但具体如何完成的刺杀,他并不知情。只觉应是有一场大战,怎么也得轰塌几座房子吧。 “大战?”梦星眯了眯眼,她在思考苏倾之的说辞是编的还是说他并不知晓细节。 但若不知道,苏倾之口中和南霜的婚约,就着实有些,有趣了。 “苏公子不知,他是被一剑封喉的吗?” 梦星不经意间做了一个撩发的动作,玉指从脖颈出横过,恰巧就配上这句话,令人不寒而栗。 苏倾之这才感受到,南霜的这位妹妹,那种阴森、狠毒、妖媚之感。 他愣神了一瞬,梦星才确定,苏倾之确实与此事无关,更确定他还没有与南霜太过深入的交流。那么今天的谈话,才是值得的。 “而且,他是被一把消失多年的武器割喉的,干净利落,刀口与颈纹融合在一起。将鲜血洗净之后,拿到伤痕像是消失不见了一般。铁都竟隐藏着如此高手,想想都让人心惊。” 梦星将最后一字的音调拖得很长,这哪里是害怕,分明就是在撒娇。 见梦星如此态度,苏倾之干脆就迎合着她,反正装得太过严肃,他自己也不自在。 “那公主一定想让我问,这是何人所为,又是怎样一把武器呢?” 梦星转了装手中的羽扇,慢条斯理道:“毁灭之刃。苏公子可曾听过?” 当然听过。 那是云上青风传奇杀手逍逸若风的武器,但此人已隐匿江湖几十年了。而他与残风若火,应是……战友吧。 “逍逸若风的武器,在武朝混过江湖的人都知道。可云上青风,不是霍朝皇室的暗杀组织吗?你们这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杀自家人,当真有趣。” 苏倾之潇洒一笑,看得梦星好生心动。 “苏公子有所不知,凡入云上青风者,不可为人门客,除非有暗主的首肯。我们那位监正,大概是与暗主有旧怨吧。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云上青风已经变成了姐姐的后盾。 诛杀叛徒,自然要请出最锋利的刀。苏公子你觉得我猜得对不对啊?” “这是你们霍朝内政,我一个外邦人士不好多言。”无论苏倾之是肯定还是否定,梦星必然又要将此事与他和钦天监联系再一起。干脆就避而不答吧。 “哎呦,苏公子当梦星是傻子吗?你通过国子监,入明源宫的事情,没两日全铁都都会知道,你已算宣誓效忠大霍了。你与我讨论一下城中凶案,此乃正经事,有什么可避讳的。” 梦星的千娇百媚,是南霜所不能及的。 不得不说,在她面前,南霜的确像个邻家姑娘。 “今日帝姬单独邀我前来,不会是只想说正经事吧。”苏倾之眼神一转,顾盼生辉。 “啊呵呵呵——”梦星又是掩面一笑,“我只是想说,暗杀朝廷命官此等大事,姐姐她都瞒着你,况且苏公子应该知晓,同姐姐形影不离的还有位茹先生,他与南霜是国主首肯过的。而你与姐姐的婚约,说白了就是一纸废言,于她而言,不过多个玉郎而已。 苏公子风华绝代,堪当他人陪衬吗?” “那帝姬一定是为苏某准备了更好的路了?” 梦星正了正身子,说道:“门客嘛,转换门庭便可。你不过因国子监这层关系,才选了南霜。但今日你见了我,觉得我才是你的天命所归,改换至我的门庭也是情有可原。 你若真会奇门异术,我可许你接任钦天监监正之位,这样你我长久相伴,岂不美哉?” 苏倾之犹豫片刻,问道:“美则美矣,可众所周知,帝姬座下乐师曲工无数。苏某自知不懂风月,更不解风情。他日色衰而爱驰,我真变得如钦天监那帮驼背曲项的老头子一般,帝姬可否会后悔啊?” “苏公子真是说笑了,二十出头的年纪都已一手摸到了十境,我难道还怕你‘伤仲永’吗?”梦星此话十分自信,是对苏倾之天赋的自信。 “看来帝姬真的很想与我做神仙眷侣啊。” “那是自然。而且我可不像姐姐,有个蓝颜知己。苏公子若愿意,你我便是知己。我即刻便可禀明父皇,让他赐婚,这样我们便可长长久久在一起。” 此刻,梦星眼中是有些许光芒的。 感情可以往后在培养,只要这个对象够完美,自己一定能对他专一,这是梦星给自己目标。因为她总是,喜欢太多东西。 喜欢一个人,并非就要讨厌另一个。 眼下苏倾之,是她觉得最好的。 苏倾之也很满意地笑了,笑梦星神机妙算,笑梦星痴人说梦,又笑梦星不自量力。 “公子这是……答应了?” “哈哈哈哈……帝姬真是……”苏倾之收了收情不自禁的嘲笑,“正所谓‘你长得太美,就不要想得太美’,入殿许久,帝姬怎得不问问,你那派过去请我的姑姑,现下如何了?”苏倾之全数收了眼中的柔情,好让梦星看的更真切一些。 “哦。”梦星被苏倾之这一嘲,道晃了神,“约莫是姑姑怠慢了公子,这会儿子无脸见我吧。” “是苏某脸变得太快把帝姬吓傻了吗?” 此话一出,梦星自然有些愤怒:“我对苏公子好言相劝,公子何必口出恶言呢?” 梦星将羽扇合住,重重地拍在桌上。 此声洪亮,这要是胆子小的宫女太监,早跪在地上听罪了。 苏倾之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无奈地摇了摇头:“梦星帝姬这戏,实在是让人精疲力尽。不像和南霜那般,演着演着我倒是被她逗乐了。如此有情趣之女子,苏某在武朝可未曾见过。所以对南霜一见倾心,并且永不相负。 至于帝姬您那位姑姑,她妄议南霜,被我割了舌头。倘若帝姬觉得苏某在宫中动用私刑想处置苏某,那可惜苏某是南霜的人。恐怕这得请国主定夺吧。 九境门客与您的姑姑之间,国主会选择谁,苏某就不多言了。 告辞。” 苏倾之行礼转身之际,梦星怒喝了一声:“你这想走了?!” “南霜约了苏某共用午膳,帝姬若想请苏某算卦,还请递帖子到明源宫。” 说完,苏倾之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宁和宫。 临江仙 第41章 微雨燕双飞:逢场作戏 明环被明源宫人送回来的时候已是入夜了。 “明锦姑姑,若非明源宫的小芙儿回宫路过素清亭,明环姑姑怕是……”明湘做了一个惋惜又略显得意表情,“幸而我们的陶姑姑乃神医妙手,命是抱住了,这是要想再开口……”明湘又摇了摇头。 看着担架上的明环,闭着双眼倒很是安详,但明锦知道这是喝了安神药的结果。依明环性子,醒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眼下也只能对明源宫服软了。 “有劳明湘姑姑了,下次宁和宫的事情烦劳知会一声就行,就不需要劳烦明源宫了。” 明锦板着脸回了个礼,让宁和宫的太监们速速将人抬进了宫内。 * “我就说还是苏公子做事干净利落,上次你被宁和宫那位嘲笑了,你看谁敢给你出气去。还不是苏倾之直接上门就是一个巴掌。” 陶子茉在南霜面前绘声绘色地说着今日上午在宁和宫发生事情。 南霜喝着从永眠楼带回来的洛城桃花酿,笑道:“阿蘅从来都是稳重的。嘴皮子上的事情,他不会瞎掺和。” 陶子茉一脸不服气地说道:“这怎么就是嘴皮子上的事了,我在楼中被那些恩客调戏的过分时,方唯暗里定是会将他们套上麻袋仍在茅房里一顿胖揍的。” 南霜抱着酒壶,稍显无奈神色:“阿蘅现在与我的关系已经不同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拉拢苏倾之。” 陶子茉凑近了耳语道:“可那小子对你都快疯魔了,要是被他发现你不过是逢场作戏……”陶子茉想到这里五官都扭曲了。 “我已经演的很假了,他却好像很受用。等会儿夜深了,我还得去安抚下他。”南霜显然有了些醉意,“我已经上表父皇关于苏倾之向霍朝投诚之事,以及他与我之间的……婚事。” “不是吧!南霜你大可不必那么急啊。” “我记得你上次与我说过,即使给了你机会,你也不会选择隐居,因为爱会在生活中消磨殆尽。或许两个人互相守望,这份感情在心中才会长久。”南霜用手指转着酒壶口,显然对她与茹四蘅的感情还是有些不舍。 “我们的境遇与你们不同啊,你们是从小的情分,每日朝夕相处,又怎会消磨?我见那苏倾之孟浪的很,你未必合适。” “子茉,你知道云上青风的规矩。即使现在阿蘅一直在灰色地带,那暗主也不可能一直为霍朝效命下去。总有一天,会让阿蘅接手。更何况现在,正是新老交替之际,断语若花这次夺回家主之位,怕也是不会再回云上青风了。 门派式微,源教就会有机可乘。霍朝在武朝分布的势力,不能在少了。既然异域分不到羹,就只能在武朝攻城略地。” 陶子茉猛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这些谋略布局我压根不懂,我只是觉得,反正你可以三宫六院的,怎就不能同时接受两个男人? 就像青楼里那些恩客们,他们既喜欢这个姑娘,也喜欢那个姑娘,这根本不冲突嘛。” “苏倾之他是好人,我不该玩弄他感情。”越说南霜越丧气。 “我看他乐意的很呢。” 陶子茉嘟囔了一句,见南霜不再回话,也识趣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 “看来我这两位妹妹,虽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却不怎么和睦呢。”任玄在他在铁卢城的鄞州王府都听说了今天宫内之事。 “冷先生,你认为鄞州城与吴城,那一边的势力较强些?” 鄞州城乃霍朝西南边境的大城,其又邻内陆大海——泪海。 四朝在泪海皆有海岸线,贸易往来非常频繁,所以可以说鄞州城是一座经济大城。 而吴城地处平原,可谓是武朝的鱼米之乡。武朝为一派带一城的模式,吴城在烟雨山庄的治理之下可谓是非常富足,更是上下一心,非常团结。 所以真要比个高低,算是关公战秦琼,并不是同一类型的的富强。 “两城地理位置相差甚远,并没有比较的价值。” “先生或许不知,霍纳两朝在武朝的战略,都是通过控制一城之派而进行的。我那四妹妹,在帝姬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无非也就在西南边关混了一个好听的名声,西南边军的心终究还是向着陈安的。 而东境一直是百里浩的,至少,只要神教不灭,他就会为我大霍做一辈子的一个将军。而西北军,一直唯国主马首是瞻。所以想要在朝内的军中动手脚,何等之难。 新来的三妹妹就聪明多了,知道懂得握住武朝的江湖势力。” 任玄看着府中自己布下的势力图,运筹帷幄般的稍微修改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那南霜帝姬要启示神鼎,就是为了拿下平城了。”冷先生默默掂量着,就算一个十境宗师加上烟雨山庄要拿下平城欠缺的太多了。 “可惜了,我这三妹妹似乎不了解我在野时到底是多么的……众望所归。”任玄看着桌上的启示神鼎露出一丝奸笑。 * 翌日,拳宗派了一位主事人入了明源宫。 “拳宗林立,拜见南霜帝姬。”上来就行了一个大礼。 只见林立手中,还捧着一个小小的木盒,看似价值不菲。 “林主事这次来,看来不单单是为了拿过三关的比法与名单啊。”南霜选择了在议事的正殿接见他,而非偏厅,就是为了警示林立,有些话得好好想一想,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 “此次前来,拳宗是来请罪的。”林立话中虽满是歉意,可面上却一丝不苟,满面严肃。 “呵。架都没打呢,就要谢罪了?”陶子茉即刻做出嘲讽。 “帝姬,您是如何御下的,区区一个宫女,竟然敢在您的议事厅大呼小叫。” 南霜都还没有开口,这位前来“谢罪”的林立倒先愤怒起来了。 “区区?”陶子茉八境的修为在云上青风虽有些逊色,可在这铁卢城中也算排得上号的高手,竟被一个糟老头子嘲笑。 拳宗真当外面的世界都是五境巅峰止吗? “子茉,算了,拳宗到底不是江湖组织,不懂规矩。只是林先生是来请什么罪?难道是觉得琉璃珠不配当启示神鼎的同等彩头吗?”南霜一直拨弄着指甲,始终没有看林立一眼。 “并非如此。是拳宗决定取消这次过三关的对决。” 临江仙 第42章 微雨燕双飞:任玄的阴谋 “为何?”在知道原因之前,南霜没有表现出愤怒,“你知道,信誉对一个宗门的影响吗?” 她是想知道,这个原因有多荒唐。 “在下知道,可这件事拳宗的确无能为力啊。”接着,林立打开盒子,“盒中乃是杏林至宝,光雷神针,在医者中,此物更胜启示神鼎。拳宗以此为歉意,希望帝姬可以收下。” 南霜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相握,毫不客气地问道:“你们是不想把启示神鼎交出来,还是东西已经没了,所以交不出来了?” 林立显然被问懵了,这不想交出来和交不出来不就是同一个道理吗? 他皱了皱眉,还是照实回答了:“因宗主早年在戍边时,得一人相救,欠下了人情。此人也非善类,他既开口要启示神鼎,我们若是不交,拳宗今日怕已是不在了。” 说得情非得已,他却好像忘记了,他眼前之人,也有这个能力。 “所以你觉得,得罪了我,你们拳宗还能安然的开下去?” 林立这才抬头仔细端详着这位帝姬,稍显稚嫩的脸上全然是无辜的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却如钢针一般锐利。 “我南霜做事,讲得从来都是先礼后兵。我对你们客客气气,你不会以为我只会客客气气吧。” “这……”林立有些慌乱,“帝姬何苦为难拳宗呢?” “是你们在为难我!”南霜一把将桌上的一盏茶朝林立丢了过去,准准地丢在了林立的额头上,“说吧,启示神鼎谁拿走了。你以为这是件稀罕物我才要吗?你们整个拳宗上下有一样东西是能让我看的上眼的稀罕吗?” 林立被南霜砸到立刻叩首,半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 以前林立也见过宫里的主子发货,这仍东西从来都是吓唬人的,哪有直接砸人的主啊。 “这……小人要是说了,未免……未免有离间之嫌啊,小人不敢说。” 离间?南霜倒觉得事情有些好笑起来了。 她缓缓走到林立身边,贴着他的脑袋来回踱了几步,不解道:“跟我南霜能用到‘离间’俩字的,难不成还是国主?” 说到“国主”二字,林立一动未动,看来不是。 “梦星帝姬?” “石岩王陈安?” “国子监商太傅?” “烟雨山庄苏倾之?” 南霜是越说越离谱,可偏偏一个答案都没对。 她有些泄气,再仔细想了想:“难不成是太后?” 也不是。 “要被我发现是你们拳宗胡诌的,我让云上青风的刺客杀得你们拳宗一个人都不剩!还不快说!” “是是是……是鄞州王。”说完,林立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将那宝盒置于头顶,一动也不敢动。 “二哥哥?” 南霜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任玄来招惹她干什么。更何况,启示神鼎并非鼎鼎有名的江湖法器,只有注意到平城木家的人,才会想到启示神鼎。 鄞州里平城十万八千里,他管平城的事情做什么? 南霜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料理这个林立。 “光雷神针留下,你可以滚了。” 林立大喜,刚想爬起来不忘确认一遍:“帝姬真的放过拳宗?” “你们是为我父皇赚私房钱的地方,我敢动吗?还不快滚。” 林立一脸懵,根本没明白南霜的话,只知道自己刚才捡了条命,三叩首后仓皇逃出了明源宫。 “光雷神针,赏你了。” 陶子茉刚才看到那盒中的针,眼睛都直了。以前她针灸时所用的,还只是客雪山庄传下来的普通银针,这次有神器加持,她可是能换一个本命物了! “谢谢南霜!” “你是开心了,我可愁了。我去校场找阿蘅,你去我房中将琉璃珠还给苏倾之吧。”南霜刚转身,不忘嘱咐一句,“我与他情谊不改,只是用不到了,让他自己留了防身。” * 茹四蘅与方唯,正在跟着杭休一起参与御林军日常的操练。 因皇宫中的阵法不能使用六境以上的法术,那么五境的搏斗技巧和术法,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御林军乃保卫皇城最重要的一环,所以各个都是五境巅峰的高手。有不少也抽空,在拳宗比试,赚点外快。 毕竟,这都是吃青春饭的。年龄一大,体力差了,自然就会被御林军淘汰,到时候在拳宗寻个教武术的教头职位当当,也算能安然养老。 杭休在工作上,是一根筋的。 他很满意茹四蘅带来的这位客人。 他那一对匕首,与他诡秘的身法和刺杀的技巧,都是上乘。 刺客学的皆是杀人技,这几日方唯与诸位御林军士交手示范下来,这队御林军在应对刺客的反应上,皆有所提升。 所以他们三人,相处的非常融洽,杭休甚至还想让方唯长期担任助教,帮忙训练新人呢。 南霜来到校场,也对此热火朝天的情景有些惊讶。她印象中方唯是不喜人多的,可她观察了片刻却发现教得有模有样,干净利落。 寻思着,他若不想当刺客了,就这样归隐,在宫中当值,不就能和陶子茉朝夕相处了吗? “见你来了许久,为何不找我说话?”南霜来校场的第一时间,茹四蘅就注意到了。 “你们如此努力,我都不知如何交代?”在茹四蘅面前,南霜毫无掩饰,一脸被打败的颓废样。 “怎么?苏倾之他反悔了?” “哎呀不是。他不知道多乐呵呢。我二哥哥吧启示神鼎拿走了。我也不知他是和目的,所以就来找你了。”南霜不由自主的扯起茹四蘅的衣角,开始把玩起来。 “那也就是昨日的事情。看来拳宗有他的眼线,知道你指名要启示神鼎,才故意将东西拿走。若花最近还到不了铁卢城,不如我们等几日,看看二皇子有什么动作。” “那日我去拜见了太后,我以为她对我避而不见,是因为寿宴的事情。后来,我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还是阿花姑姑可怜我,向太后说了好话,她才见了我。 话里话外一是对皇后的教女无方感到愤怒,二是她对我二哥哥仍有期许,三呢就是劝我,说虽然我承了皇恩,有帝姬的名号,但在前朝,无论是梦星还是我,都比不上任玄的威望。” 南霜话中透着一股无奈。 任玄做帝储十几年,文武出众。不仅精通诸子百家、诗词文赋,在武学上也颇有造诣,他比南霜年长十几岁,现是八境御势的修为。 又是先皇后的嫡长子,甚至还代国主监国两年,政绩不俗。 若非他行事诸多僭越,结党营私,又窥探国主后妃,加上横征暴敛,在西北境时杀戮过重。 国主不得已才废除他的帝储之位,将他逐回封地。 否则,还会有梦星与南霜什么事吗? 更重要的一点,她们终究是女子,就算霍朝的律法讲究的是为才至上,但千百年来对女子的恶意从未消除过。 在群臣眼中,帝姬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临江仙 第43章 微雨燕双飞:一句骷髅 “三妹妹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急事?” 说是深夜,任玄却穿戴得体,仿佛每日都在等着南霜驾临一样。 离林立入宫请罪已过了几日,任玄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二哥哥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南霜毫不见外的就直接坐在了椅子上,“我就开诚布公的说了吧,你抢我的启示神鼎做什么?” 任玄那大眼睛东张西望了一番,没见着茹四蘅,他显然有些不放心:“怎么能叫‘抢’呢?好东西自然大家都喜欢。” “我以为,光天化日之下做事,凡事都讲一个先来后到。我尊重拳宗,才走了他们的规矩。却不成想,二哥哥偏要走人情来抢,这是什么个道理?” 任玄看着南霜这一副被抢了玩具就来寻仇的劲儿,觉得有些好笑。 “是二哥哥真的需要它,不是故意抢的你。你看,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妹妹消气啊?”任玄比南霜大了十几岁,此话颇有种哄小孩儿的意味。 南霜索性就别过脸去,道:“把鼎还我。” 任玄坐在南霜旁边的椅子上,语重心长地说:“这关乎国家大事,不能拿来开玩笑。妹妹若喜欢,我改明儿给你仿个十个八个的。” 还真把南霜当小孩儿了。 “原来二哥哥也看上平城了。既然都是为霍朝开疆拓土,我俩不如联手。平城给你,木家归我。” 任玄听此,身子往后靠了靠。 原先,他真以为,南霜这个帝姬,就是个山头里小门小派出来的作风。否则今日也不会单枪匹马的来问他所要启示神鼎。 但可惜,她果真是装的。 “我还以为你和梦星会不一样呢,会觉得背靠着我这个大哥,有安全感,而不是处处与我作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南霜毫不留情地嘲笑起任玄来,“二哥哥被废了这么久,还在做梦呢?都快不惑的人了,怎么依旧看不懂父皇的心呢?” “砰!”任玄一掌重重地拍在茶几上,猛得站了起来,对南霜怒目而视,“帝姬的位子你屁股都没坐热呢,轮得到你在我面前嚣张?!” 云上青风比他凶,比他恶的人多了。南霜根本不怕。 “就凭我现在是帝姬,而你不是帝储。就算你在都城封王,遥领鄞州城。你所有的赏赐,都要低我一等,万万不可越过我去。否则,就叫做僭越。 你懂什么叫僭越吗?”南霜微笑地看着盛怒的任玄,“哦,你不懂,不然也不会被父皇废黜。当了三十多年的帝储啊,被贬的滋味不好受吧。” 这几句话,反倒又让任玄冷静了下来。 话虽不好听,但的确是实话,也是警钟。 按照规矩,他见到南霜是要行礼的。但他一次都没有过。 “但启示神鼎现在就是在我手上,我不给你又能怎么办?”任玄并非是耍无赖,而是想看看南霜有何手段。 “二哥哥的意思,是让我明抢了?” “冷先生。”任玄一呼,他那背着大剑的冷面剑客就从帘幕后头走了出来,“我知道你也带人了,让跟你形影不离的那位保镖出来吧。” “我哪有二哥哥那么没风度,一有事就麻烦人家。这不就成了‘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了吗?”南霜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背对着任玄道,“我不想总劳烦茹先生,所以就请木家人,来拿回他们本来的东西。” 木家人? “我入江湖以来,还未听闻木家人除了行医治病之外,还出过龙潭司的。”说话的是冷先生。 听起来他的冷漠中略带兴奋,却未像上次那般激动的将面罩取下。 “您那是从未见过木家人吧。”此时,从门外悠悠地飘来一句话。 声音虽觉苍老,但底气浑厚,中气十足。 冷先生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门口,漆黑的院中,空空荡荡,全然无他人身影。 今日月明,院中花草与暗影都一览无余。 可这声音听着明明就在门外,凭冷先生十境的实力,竟都找不到这人的藏身之处。 南霜从他的侧后方看着他的脸颊,面罩的上方俨然起了一条明显的褶子。 他在笑。 这时,冷先生才看到,有一位拄着歪魔头拐杖,驼着背,披着一件巨大的暗灰色头蓬,一瘸一拐地走入了院中。 “能将真气收的丁点不放,先生乃真正的高人啊!”冷先生站到了两趟出,双手一合,躬身先行了一礼。 而就在他身子将弯下去的一刻,驼背老人忽而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扶住他在身前拱住的双手。 冷先生的额头惊出了些许微汗,但他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敌意,只是单纯不愿授他这一礼而已。 “断钢剑,我可受不起你这一个拜。” 话语间,老者在亮出露出了半张脸。 他左侧的面部,居然有一个巨大的窟窿,从外边可以直接看到牙齿,脸上斑斑驳驳,全是疤痕,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而他趁着歪木头拐杖的两只手,也是瘦骨嶙峋,宛如一句骷髅,指甲又尖又长,颜色灰黑,像是指甲缝中有怎么也抠不尽的泥土一般脏乱。 他衣衫褴褛,尽管老者身上并没有异味,但这一身打扮近距离看了也让人作呕。 任玄在厅中看到老者的小腿,就像胫腓骨外边直接包了一章油纸般脆弱,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这样的人,怎可能是木家人? 就连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冷先生,也被老者的模样骇住了,直接倒退了两步,差点在门槛上绊倒。 “您……怎么可能是木家人?”冷先生咽了咽口水,假装冷静地道出这句话。 江湖人印象中的木家人,总是穿着白色斗篷,妙手仁心,自然人也就长得慈眉善目。 特别是木家现任的家主与几个长老,都颇有些超然于物外,仙风道骨的感觉。 可眼前这一位,却是另一个极端,恐怖、黑暗、邋遢,谁会让这种人看病。 “现在知我是从木家出来的,恐怕就龙潭司那三个糟老头子了吧。嚯嚯,我忘了,我也是糟老头子了。”老者一笑,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打架,咯咯作响。 这哪里是人,这明明就是阴间的鬼差! 临江仙 第44章 微雨燕双飞:断雨若花 身后的任玄终是沉不住气,呵斥道:“来者何人,我这鄞州王府也是人随意进入的!” 蠢货。南霜心理暗道,这任玄果然是色厉内荏的草包,也不知道这个冷先生为什么要跟着他。 “启示神鼎在你手中?”老者越过冷先生,直接与任玄对话。 任玄甩着两只大手,嘲讽道:“你是瞎子吗?你看我两手空空,哪里有鼎啊。” 看他那耍猴的样子,老者有气无力得举了举那皮包骨的手掌,瞬间一道紫黑色的气息就蹿到了任玄头上,他的脸立刻像发了霉一样长出黑斑。 病灶在脸,痛却在心。 任玄怎么也有八境的修为,竟然就被这一道虚无缥缈的黑气侵入了心脉。 他捂住胸口,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 冷先生欲拔剑,可距离是在太近,老者看出他的手势就直接将歪木拐杖抵在了他背后大剑的剑首之上。 “我不想与冷家起争执,他出言不逊,我只是教训一下罢了。” 可冷先生既然承诺了任玄做他的护卫,老者伤了任玄,他就必要还回去。 只见他愤然出拳,竟是用腕部妄图击打老者的脾脏部位。 正面出拳,太过明显,老者双腿一屈,向后轻轻一跃就躲过了他的攻击。随后他又朝着冷先生的方向一挥手,同样的一丝黑气出现在了冷先生的头顶。 霉斑也在他面部蔓延开来。 不过冷先生终究是十境高手,他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也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原来是蛊。” 他中了这一招后,反倒放松了下来,身后的任玄也恢复了原样,不再哀嚎了。 这是比较低等的蛊,时间一过,连后遗症也没有。 老者这是在像冷先生传达讯息,他无意杀戮,只要启示神鼎。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龙潭司的传说难道是真的?” 无非就是百年前龙潭司曾有蛊师这一脉。但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知道只练蛊,将蛊练成天道,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冷先生确定,他现在见到了。 他果断拔出了断钢剑,按捺不住地兴奋:“十境的蛊师,为所未闻,今日得见,无憾啦——” 他双手挥起大剑,先对着老者砍去两道剑气,而后紧随其上快速逼近老者。 老者一个转身,三两步伐就躲过了他的剑气。弹指一挥间,数道浓郁的紫黑色气息就在冷先生头上积蓄,他全身各处,都开始出现了霉斑。 冷先生终于是到了老者身前一尺之距离,眼看一剑落下便要得手,谁料老者沿着他的剑落下的轨迹,悄然的到了他的身后。 在他背后双手一击,不仅将冷先生推出一段距离,更像是直接在冷先生的心脏上狠狠捏了一把,他差点双眼黑蒙,直接晕厥过去。 而此时原本因短时间消失的蛊毒也还在身上,皮肤的霉斑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冷先生感受得到,他身上有好几种不同的蛊毒同时作用着,只是一下子要不了他的命。 但若长时间脱下去,蛊毒一直持续不退,身体就会慢慢地腐化掉,被蛊虫吃得一丁点都不剩下。 “你想见识,我给你见识了。剩下的,是我与房中人之事,冷家的,你且退到一边吧。” 这句话说完,冷先生一直被捏着的心瞬间就被放开了,刚才莫名的头昏脑涨也好了,皮肤也逐渐恢复了健康的颜色。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好让晚辈铭记于心。” 南霜和任玄都跑到了房门口观战。 十境强者的对决,可不是想见就得见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我名字了,但我自己依旧记得。五岁的时候,母亲教我习字,我愚钝学了三个时辰都写不好自己的名字。 她说,木头的木,那一横,一定要横的直,不可向上,也不可向下。就为了这一横,我挨了不少巴掌。 后来,我遇到了残风若火,他为我测字,说这一横代表一个人当时的心态。我学的时候,一直是往上斜,说明我对人生充满了期望,到至今我那一横依旧是向上斜,因为我还有未了之事。” “木老先生。” “哈哈哈……”老者自嘲地一笑,“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称呼我。盛年时,在云上青风的那场大战之后,诞生了第一批传奇杀手,名字都是我们自己起的。 因我全身都被蛊毒所侵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丑陋至极。而雪山上的莲花,是我见过最美的东西,所以我给自己取名——断语若花。” 听到这个名字,任玄和冷先生都打了一个寒颤。 任玄更是盛怒的盯着身边的南霜,说道:“你敢阴我?” 南霜却冷静地说道:“二哥哥这话不对吧。我出云上青风前,不少人求着我办事。我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两件。这第三件事,就是帮若花重夺木家家主之位。我哪儿阴你了?” 南霜将背着地右手伸到跟前,习惯性地剃了剃指甲,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跟我合作,灭了秦家,拿下平城。城防归你,木家人归我。朝堂上你好看,江湖上我好看。不是两全其美吗?” “呵呵。”任玄冷笑了两声,“若这次来的是茹四蘅,动几下手意思意思,我也就应了你。或者,你请来的木家的那些‘好人’,劝说一通我面子上也能过去。 可你偏偏要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龙潭司,交到一个满手血腥,样貌极其不看的糟老头子手上。那我要平城的城防有何用?你这不实实在在的在打我的脸吗?” 南霜这次志在必得,索性她也不装了,收起了刚才和煦的面若,冷着脸说道:“你不如将话讲得更明白些。没有武者的木家,不过是一群老弱妇孺而已,你需要的无非是他们起死回生的能力。 现在木家出现了一个‘恶人’,一个不和群体而且还如此强大之人,自然就有了自保的能力。你怕他日平城的木家会反,因为城防不是家主效忠的人。 鄞州王,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吗?” 院中的两人停止了交手,但任何一方都没有松懈。因为南霜与任玄的交谈,很有可能触发下一次的战斗。 可谁都没有想到,人高马大的任玄之间掐住南霜的喉咙,掐着她抬离地面,抵在了门柱上面。 南霜被掐的满脸通红,非常艰难的才能呼出一口气。 “任玄……你疯了……我可是……你妹妹!” 南霜不停抓挠着,但任玄比她高大太多,她终也只能不停捶打着任玄的肘部,想他吃痛能松开自己一些。 可任玄压根没有松开的打算,反而猖狂道:“既然要做,那自是一不做二不休!” “蠢……货!” 看着自己手下挣扎的南霜,任玄心底冒出奇异的快感。 这种身后才得了皇后诰命的妃子所生的庶女,与元皇后所生的嫡长子身份当然是天差地别。而现在她竟然是帝姬,而自己却被废了。 荒谬至极。 任玄今天就要纠正他父皇的错误。 断语若花眼看任玄这时红了眼睛,妄图靠近任玄再度让其中蛊,可冷先生却挡在其身前。 “您还是不要管他们之间的闲事了,现在是我俩在对决!”他对断语若花这种消极的作战态度非常的不满。 “你若是求饶,带着你的人乖乖滚蛋,我今天就放你一马。”任玄倒不是真的想下手,无非是南霜实在太不给他面子了。 遏住南霜咽喉的手松了些许,她趁机大喘了几口气。 “父皇最厌恶的就是兄弟阋墙,你活该当了三十多年的帝储被废,因为你是个蠢货!” 不蒸馒头争口气,让南霜像他求饶,绝对不可能。 此话一出,任玄在南霜脖子上刚松了的手比之前捏得更紧了。 南霜双眼的视觉开始模糊,被阻断的血流使得她的脑袋变得沉重,更加的昏沉。 就在南霜快晕倒的一瞬间,任玄被一股力量重重摔翻在地,南霜也跌倒在地上,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南霜,没事吧?” “苏倾之?”南霜见到他,虽然诧异,但激动占更大部分。 她一头扎在苏倾之的怀抱中,她也不知道此刻的眼泪是激动还是害怕,她更不明白,苏倾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金罗盘隐藏着一个传送法阵,你一旦有生命危险,我便会知道。”苏倾之看着南霜脖颈上被掐红的五指印,眼中满是怜惜。 南霜还没来得及答话,苏倾之就一口鲜血喷在她脸上,面容痛苦狰狞,脸色瞬间煞白,直直地向前倒在了南霜身上。 这无疑给刚才还在惊恐当中的南霜又一击痛击。 “苏倾之,你怎么了?” 在南霜肩头的苏倾之紧皱这双眉,急促的喘息着,仿佛没有听见南霜的呼喊,亦或是没有力气来回应她。 倏而,断语若花挡在了南霜身前,低语道:“南霜姑娘,今日我们且退吧。” 南霜望了望断语若花坚定的表情,又看了看对面的冷先生,他的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对护腕。 而刚才击打苏倾之后背的,就是这对护腕的其中一只。 临江仙 第45章 微雨燕双飞:草木皆兵 南霜这才想起,茹四蘅说的,“断钢邪铁”是两件神器。 “我若想杀此人,并非不可,但代价太大。南霜姑娘,伤者要紧。” 苏倾之此时痛苦的模样,刚才还是他救了自己一命,否则自己可能真的就被任玄掐死了。 南霜点了点头,撑着苏倾之站起来,说道:“二哥哥的待客之道,南霜领教了!”说完,架着苏倾之往院外走去。 “主上,要不要……” “让他们去!”任玄被苏倾之那一脚给踢醒了。 上次被废,就是因为任玄在重兄弟姐妹之前表现的毫无仁义孝道。不但不侍奉重病的国主,还贬低各位年幼的弟妹,加上窥视后宫宠妃等一系列亲情淡漠的行为,才让国主狠下心,将他驱逐到了鄞州城。 刚才盛怒之上,差点又做错事。 如果真的伤了南霜,那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 * 断语若花的面目太过骇人,不宜进宫,而苏倾之的伤势严重,根本拖不得。 他们只能在浮生若梦的古董店的二楼稍作休息。 断语若花查看了苏倾之的伤势之后,叹气道:“此人心脉易碎,我只可暂保其无虞。但若要救其性命,还是得去龙潭司。” “若云在宫中,她不行吗?还有琉璃珠,还有光雷神针!” 铁卢城距离平城路途遥远,她知道重病赶路的艰辛,一不小心,可能就客死途中了。 断语若花还是直接摇了摇头:“医者各有擅长之处,若云在针灸方面确实独到,可惜功力不够。她在内伤治疗上,只能是去淤缓解症状,而后靠针灸加速人体本身的愈合速度。但这个对于心脉碎裂是无用的。 而我擅长解毒,驱除各种瘟疫,对内伤治疗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我至少可以先保住他的命,一路撑到平城还是可以的。 木家族中有一支是专门治疗重伤和脏器破裂的,想必他们一定有法子。” “可是我们没有启示神鼎,他们凭什么救我们?” “医者之途,自然是为他人所不能为。以医治各种绝症、奇症乃至活死人为此生志,心脉碎裂,他们定会救!” 看断语若花肯定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一丝迟疑。 此时,苏倾之握了握南霜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南霜懂他的意思,他是不希望南霜以身犯险。 但南霜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就麻烦先生,让暗哨去宫内通知茹四蘅或者若云,我们即刻启程。” 趁断语若花走开的间隙,南霜坐在苏倾之身边,轻轻啜泣起来。 “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这样做,苏倾之,我全是骗你的,都是骗你的!” 她轻轻地搂着他,希望自己这样的举动,能让苏倾之此时感到一些温暖和安慰。 “你若能演一辈子,也就是你真实的人生了,喜你所喜,悲你所悲,我也不算错付。”他低眼望着南霜,坦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原来他只是希望,南霜可以留在他身边而已。 断语若花回来时,将南霜的那驾从云上青风带来的马车也带过来了。 路途遥远,必要好的车马才行。 这架马车内,装有很好的御寒措施。因为南霜出云上青风时,也和现在的苏倾之一样,心脉处于崩溃的状态。 若因为天寒地冻,整个人都瑟瑟发抖的话,无疑会增加心脏的负担。 “暗主将云上青风的天干地支都派到异域去监视神教的动作了,而铁卢城这边也需要茹四蘅他们。否则我也不会让南霜姑娘这样跟着我只身去龙潭司犯险。” 断语若花边驾车边表示自己的歉意。 “任玄听了我的建议,他应该不会傻到真的去帮与神教勾结的秦家来夺取平城的管理权。相比你来说,秦家更加不受控制。” “不过在龙潭司木家,任玄想动你,几乎是不可能的。”断语若花淡定地说道。 他虽然并不算是天下前十的高手,然整个天下,蛊师就很少,十一境的蛊师只此一人。 许多高手穷尽一生,或许都碰不到一个蛊师,自然也就谈不上熟悉。 诡异,本就是蛊师的实力之一,让你见招却也拆不了招。 更何况此去是帮木家解决神教分坛主身死龙潭司的麻烦,就算木家不认这个家主,但却不会拒绝他的帮忙。 “若花,我们车马会比任玄从鄞州调人慢上一两日,这还得日夜兼程,等我们到平城,两方人士恐已经开打了。” 断语若花沉默片刻,说道:“奇袭过去,算是神兵。一般的马经不住这么折腾。茹四蘅特地将你的白马牵了出来。” “这马车加固过,风吹雨淋都不怕。若花,若是我们到了,木家已无可挽回,烦请一定要救下能护心脉之人!” * 平城是一座半山之城。 群山连绵的丘陵之处,有一块小小的平原,这便是平城的一半,属于秦家的地界。 而另外一半,上山便是龙潭司。 木家人就隐匿在这丘陵之中,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岔道很多,树木茂盛,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方向。 神教之人想要进山,必须得有人带路,引路人自然就是秦家。 原本南霜想伪装成走镖的,雇几个人跟着断语若花从龙潭司后山上去,可到了平城却发现,城门口门可罗雀,就连门口的守卫都撤了。 全都龟缩到了城墙上方。虽然手中握着弓箭,但南霜像上一望,这些人都赶紧缩头,恨不得不让人看见。 “若花,想来神教或者任玄的人马已经到了。” 二人将马车放慢,进入城内。 果不其然,原本因热闹的街道冷冷清清,沿街的店铺几乎都关了门,就连街道后方的住宅区都房门禁闭。 忽然二楼有一中年妇女开窗偷窥,大概是听到了马车的动静,看到驾车的是一个枯瘦老头,又重重地将窗户紧闭了。 隐约还能听到她的嘀咕声。 大概是,这种时候还这么高调的入城,不是傻子就也是来烧杀抢掠的异域人。 “云上青风在平城,只有一处落脚点,在平城较为偏僻的地方,想来应该是没有引起神教的注意,不过我还是先去看看,姑娘可看得住公子?” 断语若花虽将马车藏在了巷尾,但现在街上空无一人,巷中的马鸣声就会沿着小巷传出去甚远。 “放心吧,我现在已是七境,一般的小喽啰伤不到我。” 断语若花脚步很快,南霜话音刚落,他便已消失在了街巷。 “没想到他拄着拐,腿脚到利索。”说话的是苏倾之。 一路上南霜贴身相陪,生怕有个颠簸,苏倾之的心脉就会崩裂,谁曾想,他竟还有力气在这里于她打趣。 “你好好躺着,别说话,浪费力气。没听一路上先生说嘛,最好是让你处于熟睡的状态,这样血运会平稳,心脏的负担不会太大。”说着南霜白了他一眼,又道,“要不是怕你会睡死过去,先生早让你闭嘴了。” 苏倾之抬了抬手,南霜很自然的就将手伸了过去。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南霜微微嘟嘴,还是在责怪自己:“这本是云上青风的内务,却把你扯了进来。你是故意要让我欠了你,好一辈子缠着我吗?” “断语若花,为什么,尊敬你?”苏倾之胸膛起伏的浅快,却倔强的要和南霜搭话。 “很明显啊,我是云上青风的少主,这种问题都要问。” “我以为是茹四蘅。” “要是我在他面前说这句话,可能会有点,嘲讽吧。阿蘅是武学奇才,原本入了十境应是能看到‘奥’的,但他看到了暗主意料之外的东西。暗主自此之后,就对他失望了。”南霜一副惋惜的表情。 “奥?是什么东西?”苏倾之的父亲也是十境高手,他却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个词。 “按照暗主的说法,就是能看穿世间一切事物运转规则的能力。阿蘅的母亲天生就有这个能力,我也是。可暗主,好像是到十二境之后,才有的。 所以我才是少主,他不是。” 苏倾之摇了摇头,一副不解的表情。 “你或许不明白,云上青风所有的任务委派,全是暗主一个人直接下达命令。他有一张《武朝恩怨情仇录》地图,上面的钉子、红线、各种颜色的旗子、珠子都是作为势力、忠诚度与人手的标记。 他一看到任务目标是谁,就能立刻下达委派指令。我虽然没有暗主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对照着那张地图,也可以做比较合理的指令。 就是一瞬间就知道的事情,但按照奇门术士的说法,这一切的关联解释要卜算的。” 南霜说的复杂,苏倾之却即刻就明白其中的缘由。 他笑道:“这不就是窥探天机吗?” 南霜点了点头:“暗主不在的时候,残风若火就是通过进入内景,来得到指令。你也是奇门术士,你应该明白,内景很容易让人走火入魔。” 苏倾之紧闭双眼,缓了许久才恢复力气,说道:“只要入十境,我的心脉便会重塑。这是我给自己留的保命符,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 南霜瞬间松开了苏倾之的手,略带懊恼地看着他。 “茹四蘅没与你说嘛?想不想破境,全凭我自己的意愿而已。” 南霜此刻真的很想打苏倾之一巴掌,却莫名的又流了泪:“没有一个人会像你,那自己的性命当游戏!你这样算是戏耍我,还是……为了证明你自己的真心?” 临江仙 第46章 微雨燕双飞:会面 就在这时,断雨若花回来了。他已经去了那个偏僻的客栈了解了情况。 任玄的人马暂时还没有到,但是现在平城已经风声鹤唳,因为异域神教已经搬了救兵过来,准备联合秦家一起攻上龙潭司。 他们现在想要从龙潭司的正门进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等明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背着苏倾之从后山上去。 “这小客栈本就是当情报站用的,不是时新的菜式,姑娘不嫌弃才好。” 客栈的小厮听说是断雨若花亲自前来,已经是拿出了封藏了好多年的竹叶青来招待,但自然是比不上铁卢城了。 “怎会,我在云上青风吃的是大家饭,到了宫里,动不动就是一桌子的菜反倒是觉得奢靡,不习惯。”南霜回到。 此时的苏倾之刚被断语若花施过针,已经入睡了。 只是心脉不稳的病人,睡觉易出虚汗,南霜得时时在旁,帮苏倾之翻身擦汗,防止着凉。 “明日就上龙潭司了,姑娘可以宽心。” “我是怕,木家大敌当前,会不会不愿……”南霜的担心不无道理,想来能救心脉碎裂之症的,也非寻常之辈,恐因木家欲有灭门之灾,而拒绝。 “木家现在有三位十境的修士,其中两位是医者,不具备战斗的能力。只有木家现任的家主,木玠尚可抵御敌人。如若其他两位长老已经传功给木玠的话,就无力在救苏公子了。” 而后,屋内是长久的沉默。 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现在已是索然无味。 但南霜又不得不吃,不吃明日就没有力气对敌。 即便有断语若花在,南霜依旧想好了要亲自出手的情况,蛊术加上奇门之法,互相配合一定可以出奇制胜。在夺木家家主之位之前,得先帮木家把的外敌退了。 - 南霜终究是按捺不住,在半夜的时候,就和断雨若花,从后山将苏倾之带上了龙潭司。 龙潭司后山小路蜿蜒崎岖,草木繁茂,常人稍有不慎即是失足坠崖的惨祸。 而对南霜二人而言上山并非难事,但背着昏迷的苏倾之,还要避开沿途比平日多了数倍的明暗岗哨和机关陷阱,纵是断雨若花再熟稔路径,那也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现在很多地方都新设了关卡,沿途也颇有几次涉险。 “秦家和异域神教援军已经会合至龙潭司的要道上,我们木家若是再坐以待毙下去,就是灭族的大祸!”于龙潭司最高处的大殿内,木家稍有地位的族人悉数到场,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开口的是木玠,这位白发白须,颇为仙风道骨的木家家主坐在首位,左右是两位德高望重的医者长老,躺下乃木家所有能战之人。 “我木家虽不善战斗,但秦家那几位要想越过我去,也绝非易事。”木玠颇有自信的说道。的确,木家寻常功法都善防守,不善攻击。 木家独门功法就是将真气化作一道包裹在周身的屏障,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即使武器穿透屏障,砍伤木玠,也能瞬间将伤口愈合,宛若新生。 这门功法断雨若花也会一些,当然不及木玠已经十境的功力强盛。 断雨若花与南霜摸到了大殿的门口,听了零星几句,也知道了个大概。 现在在龙潭司的木家人,大部分皆是医者,虽有三位十境的高手,却只有家主木玠可以战,其余两位皆只会治病救人罢了。 此种情况可以说,就是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南霜将苏倾之的身体靠在墙角,见他此时眉头揪紧,便知他在路上定是醒了,只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 “姑娘现在门外等候,我去处理族中事宜。”断语若花淡淡说道,就仿佛这积累在他心中几十年的怨愤,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一般。 南霜握着苏倾之湿冷的手,轻声唤他的名字:“苏倾之?” 他眼球来回晃动,又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呼吸,终究还是没能睁开双眼,只是将被南霜握着的手掌,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告诉南霜,他没事。 木家大殿内。 “你们就算将木家所有精英都召回来,那只是多几具尸体而已。”断雨若花拄着拐,缓缓的走进大殿之中。 所有弟子皆如临大敌一般,虽然心中胆怯,但依旧将这来历不明之人团团围住。 “堂下是何人,敢擅闯我木家龙潭司!”木玠虽不认得此人,但他呼吸吐纳均匀,脚步沉重,就知道他的修为不亚于自己。 断语若花微笑着抬头,露出他那张狰狞的面目,着实把木玠也吓得不轻。 “上苍保佑,你一定受过不少的苦。”木玠有着一颗仁心,这并不假。他看到断语若花那张满是伤疤的脸,满心皆是怜悯。 断雨若花轻笑道:“那都已经过去,我所受过的苦,皆已有所回报。”面对曾经,因研习蛊术不慎而在身上留下的疤痕,也是无限感慨。 “听阁下的语气,似乎不是秦家找来,大闹龙潭司的帮手。”此话一出,原本围着断语若花虎视眈眈的弟子们,皆散开到了一旁。 “我来此处,原本也是有些旧怨要了解。但此刻,并非好的时机。”断语若花用他琥珀色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木玠。 几十年过去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这双满是桀骜与自由的双眼。但木玠依旧没有认出他,直到他释放出木家独门的真气护盾,一股淡黄色的光辉笼罩住了他的全身,木玠的眼神才由诧异,慢慢地转变成了震愕。 “你也是木家人?” 断语若花笑了笑,没有说话。 木玠望着那层淡黄色的光辉,表情又由期待,转向了疑惑。按照此人的功力,这层光辉应该更为厚实与强大才对,为何看着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你……”木玠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依旧不敢肯定。 “我就是当年那个被你们逐出木家的孩子。”断语若花一句话,证实了木玠的想法。 “你是木黯?你……”木玠却不清楚,他到底是来寻仇,还是来退敌的。 “当年之事,确在我人生中造成了诸多遗憾,原本我也是为了夺木家家主之位而来。然今时今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随后,断雨若花向木玠行了家族礼仪,又说道,“我现在已是蛊术集大成者,如今木家危矣,各位不会不知道,但我仍恳请木绅、木琛两位长老援手,传功救我至交,木黯愿为木家粉身碎骨。” 木家三位长老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下结论。 当年他们将研习蛊术的断语若花当做异端逐出木家,现在大敌当前,他携十一境功力半夜潜回木家,只是为了救一位伤重的朋友,这很难让人不生疑虑。 南霜听到此,再也按捺不住,不顾一切冲进了大堂内,向木玠行礼道:“在下霍朝南霜,还请木老先生救救我朋友。他是烟雨山庄的大公子苏倾之,如果你们救了他,烟雨山庄一定会保木家无虞。” 一席话毕,木玠仍愁眉不展,心有疑虑。 南霜果断拿出苏倾之给她的罗盘,道:“此为烟雨山庄的黄金罗盘,烟雨山庄的吴城到平城不过一城之隔,现在拿着此物,向烟雨山庄求救,或许还来得及就木家!” 大厅依旧雅雀无声,木玠不松口,没有人擅自做决定。 片刻过后,木玠终于开口:“将金罗盘送去苏家,将苏公子代入后殿,我们先看一看吧。” 南霜破涕为笑,对木玠再次行礼道:“谢木老先生,谢木家。” - 要为心脉碎裂之人重塑心脉自然没有那么简单,就算是木家,也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苏公子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简单的用真气在心脉周围建立一层防止崩溃的保护壳已经无法满足生存的情况了。”木绅说道。 “只有那一个办法了吗?” 木绅点了点头:“就由我来行‘守护’传功,木琛与南霜姑娘在旁看护吧。” “长老不可呀!”众多木家弟子纷纷下跪道。 “传功之后,长老就会失去长生之力的守护,垂垂老矣。现在木家危在旦夕,还怎可为外人传统啊。”其中一位为首的年轻人哀叹道。 “我木家医者仁心,修习功法本就是为治病救人。更是可为医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乃天意,众人不必再多言了。” “长老!” 木玠见木绅主意一定,便站到众弟子面前,道:“你们随木黯去龙潭司正门准备迎敌,我与木琛、南霜姑娘在此为木绅保护结界,完成‘守护’传功。木家兴衰就在此一举了。” 就在此刻,一道通天的剑光将龙潭司的玉石牌坊一分为二,震耳欲聋坍塌之声和刀劈剑砍之声传入了后殿之中。 “他们来了。” 木玠眉头紧皱,心神不宁。 这是秦家的天地一剑,由苍天到大地,这一剑的光亮似乎可以劈开空间,撕裂任何结界一般。 那耀眼的光亮久久没有消散。 临江仙 第47章 微雨燕双飞:蛊术之王 木家的大门已经被秦家与异域人攻陷。 这次异域来的帮手,竟然是七大护法之一的琴瓦。 现在两方在中庭交战,喊啥之声不断的从中庭传来,双方都已经战死了许多人,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缓缓弥漫在了空气之中。 紧接着,木黯在中庭的向外的方向释放了一个群体蛊术,秦家与异域许多低境之人捂着自己腐烂的脸瞬间倒地。 战斗出现了僵局。 “没想到吗木家竟然请了这样一位出手狠辣的帮手。”秦家家主,秦温韦嘲讽道,“枉木家自称仁心仁德。” “琴仲坛主身患之恶疾乃痨病,是不治之症,又濒临死亡,已经回天乏术。我木家若能救人,又岂会袖手旁观!”木玠听到中庭的打杀之声,从后殿走出,前来主持公道。 “我儿活生生一人走着进龙潭司,却冷冰冰地躺着回了秦家。换做是你,你如何想!”原来异域死去的分坛坛主,竟是琴瓦的亲生儿子,今天这一战是免不了。 “木家已在平城龙潭司千年之久,与你秦家向来和睦,只是想不到今日你秦温韦竟然要助纣为虐!”木玠气愤道。 “如果是你,连亲生儿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送回来的是他已经乌黑青紫的身体,你会作何想?”琴瓦怨气冲天,根本不听木玠的解释。 又或者说,他们今日来,就是来杀人出气的。 异域分坛的人需要一个交代,琴瓦也需要。 而秦家自然是来坐收渔翁之利的。 只要灭了木家,以后秦家就是平城城主,虽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这很值得。 正犹如当年百里镖局的惨案一样。 只是需要一个双方开打的理由,无论这个理由是什么,只要能足以大动干戈,就一定会小事化大。 “今日有我在,谁也不能再动木家分毫。”断雨若花从人群中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的双手被黑暗所笼罩,就犹如木玠的双手现在仍旧闪耀着淡黄色的光辉一般。 一黑一白,一光一影,相互映衬。 “影系术法?没想到木家竟然还有影系术法的传承。”琴瓦见多识广,一下就认出了断雨若花所使用的功法。 “你很幸运,能够死在木家的蛊术之下。”说完,木黯右手向上一抬,一块黑斑瞬间出现在了琴瓦的脸上,琴瓦的心脏也微微有了一丝颤动。 但这并不能造成多少伤害,只不过是断雨若花给予琴瓦的一个警告而已。 “原来这就是蛊。”琴瓦虽然行走江湖多年,却也从未遇见过蛊师,尤其还是十境以上的蛊师,“对身体和意志的双重攻击,不亏是上古秘术。” 话音刚落,他举起手中大剑,向断雨若花凌空挥舞出几道剑气,砍在断雨若花的护盾之上,猎猎作响。 终是最后一剑,撕破了那层看似无需缥缈光芒,砍碎了断雨若花披在身上的斗篷。 这只是礼貌的回敬。 只是在告诉木家,异域之人并非蛮族,此次前来讨债,也是木家人活该。 木玠只是在断雨若花的身后静静的看着,他知道,这些剑气如果是砍在他的护盾之上,护盾仍是纹丝不动,聊胜于无。 但自己并没有很多可以伤害到敌人的招数。 若自己应战,这场架恐怕会打到天昏地暗,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而已。 所以,他选择相信断雨若花,他一定会保住木家。 然而就在断雨若花的盾破之际,秦温韦避开断雨若花,提起天地剑对准木玠的咽喉垂直而去。 木玠躲闪不及,却是用护盾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剑。 盾破之时,剑势仍有余力,冰冷的天地剑直冲咽喉而去,木玠一连退了数步,然后寻得一时机稍稍侧身。 缓下来的剑仅仅划破了脖颈处的皮肤,木玠侧身以掌回击了秦温韦,回掌事出突然,秦温韦毫无防备,生生接下了,而木玠同样出掌仓促,未用多少力。 终究也只是将秦温韦逼退了几步,并未让其受伤。 “呵,秦家什么时候竟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木玠嘲笑道。 秦温韦看一击不成,又立刻退回了琴瓦的身后。 木秦两家在平城相互对峙了千年,既然对彼此的心性再了解不过。 秦温韦若是君子坦荡,那就不应该来理会异域与木家的纷争。 “你木家,不也偷偷请了帮手,你没有资格在这里指责我。”秦温韦怒气铮铮道。 “我可不是木家的帮手。”断雨若花看着秦温韦依旧是淡淡道,“我不过是木家的另一张脸孔罢了。有光的地方必有影,这个道理很浅显,我想两位不会不懂吧。” “还请赐教。”琴瓦身上的剑气一点一点的积聚,眼眸中的火光也越来越亮,他单手提剑,直冲断语若花而来。 断雨若花再次撑起护盾,在闪避他凌厉的剑法之时,让蛊从他的双掌开始蔓延,除了一点点侵蚀他的皮肤与血肉。 琴瓦在交战之际,除了觉得身前之人身法诡异,更觉得自己的真气竟随着劈向对方之时,一点点的流入到了对方的身体之中。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每次出走的真气很少,可以说微不足道。但每每有这种感觉,都让琴瓦内心极为烦躁,招式逐渐凌乱不堪。 直到蛊虫蔓延至肩部,他才恍然,后跳了几步,与断雨若花保持了一定距离。 他拼命的喘着气,不知不觉当中,自己竟然流失了如此多的真气,实在匪夷所思。而对方凭借着无孔不入的蛊虫和敏捷的身手竟然毫发无伤。 琴瓦现在意识到,自己与断雨若花不仅仅是一个境界这么简单,而是实战经验的缺乏。 他一个异域人,生活在战乱之中,在实战经验上竟然会比一个木家的老头子少,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不可能是木家人,你到底是谁!” 而刚在一旁观战的秦温韦已经脸色煞白,原武朝能行蛊术之人就不多,能在九境的琴瓦手下躲闪自如并且还以颜色的只有一个人,云上青风的传奇杀手——断雨若花。 “没想到,你们木家竟然与云上青风狼狈为奸!”秦温韦颇有恼羞成怒的感觉。 断语若花听此,对着秦温韦隔空就是一掌。 秦温韦瞬间身子微微颤抖,而后呕出几滴鲜红色的血迹,力有不支,跪倒在地上。 这是……灵魂之握! 影系术法的特殊之处,就是可以绕过肉体,直接对精神与魂魄展开攻击,所以只要目所能及,皆可视为无距。 “看来你还不算眼瞎。”断语若花笑道。 他脱下了罩在周身的斗篷。 露出了斗篷之下他瘦骨嶙峋的身躯。 皮下的脂肪所剩无几,皮上全是不同的蛊虫撕咬过的痕迹。 每一道伤疤,都代表一种不同的蛊,伤疤越多,证明实力越强。 而断雨若花,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 这是蛊的反噬,也是蛊的恩赐,更是对敌人的警告。 他们的下场,会比断雨若花更为凄惨。 蛊虫在琴瓦身上的作用还在持续,秦温韦已经无法再战,而断雨若花却丝毫未伤。 随着“疙瘩”一声,蛊虫已经将琴瓦的手臂与肩膀分离。 “啊——”一声惨叫划破长空,这叫声并非是因为痛苦,因为蛊虫已经将经络啃食殆尽,手臂脱离时,琴瓦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的叫声中,充满了恐惧,是看到自己的一条臂膀从血肉之躯变成森森白骨的恐惧! 紧接着琴瓦跪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用仅存的一只右手痛苦的捂住心口。这是断雨若花对付冷先生时所用过的招数。 他用真气将琴瓦的心脏处团团围住,每过一段时间,那真气就会更紧,痛苦也会更深,慢慢地,心脏便会不堪重负,再也无法跳动了。 眼见着琴瓦就要死在断雨若花的手上,秦温韦立刻掏出一枚丹药让琴瓦服下,而后为他输入真气。 这才暂时压制住了蛊虫的侵袭,但是对于心脉上缠绕的网,秦温韦也是毫无办法。 此时,断雨若花开口道:“若你们就此离去,往后不再踏进,平城半步,我就饶恕你们。否则,云上青风的人会追你们到天涯海角,还有你们的家人一样也不会有好下场。” 琴瓦虽然死了一个儿子,但家中尚有幼子与妻女,秦温韦也是,不由地心生退意。 就在此时,从秦家人与异域分坛人群的后方,出现一股直冲云霄的剑意,就像黑暗中重新升起了一个太阳,耀眼夺目,一把虚影的巨剑从天至地,将所有站在路径上的物体一分为二,直冲着断雨若花而去。 路径上的秦家子弟与异域分坛的人,运气好的只是断了臂膀,运气差的被一分为二,丢了性命。 断雨若花见此剑来势汹汹,召唤出一层护盾,又横过那根木仗奋力抵挡。 然终究是棋差一着,随着木棍的断裂,衣衫的撕裂与一声哀嚎,断雨若花的胸膛正中出现了一道深而见骨的血痕。 随之剑光才缓缓湮灭,但中庭仍然回想着刚才的剑鸣之声。 临江仙 第48章 微雨燕双飞:开天神祇 断雨若花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视线随着风声与剑鸣声望向了人群后方,只见冷先生双手提剑,站在人群的后方,不动如山。 木玠立刻上前查看断雨若花的伤势,好在那木仗也算一件神器,挡下了冷先生大部分的剑意,断雨若花只是伤及皮肉,而非骨骼。 木玠给他上了止血药,却只能得到些许改善。 如此深的伤口,恐怕需要针线缝补才可以。 此时,断雨若花虽只算是皮肉之上,可血流若是不止,再与新来的强敌战下去,也是个死啊!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老朋友。”断雨若花嘲讽道,“可这位朋友表现得却依旧不那么磊落。” 说的就是冷先生,上一次偷袭苏倾之,这一次又趁乱偷袭断雨若花,他那想与人一对一交手的所谓规矩,到头来也不过是表面君子罢了。 “没想到我的全力一剑,还是被木先生给挡了下来。” 木先生? 琴瓦与秦温韦心中一怔,难不成云上青风那位天下第一、杀人如麻蛊师断雨若花,竟会是木家人? 中庭有了片刻的安宁,琴瓦与秦温韦心中都在踌躇,如果断雨若花真是木家人,那自己找了秦家来帮忙,岂非变成了以多欺少。 而这突然冒出来的剑客又是怎么回事,看上去是来帮助秦家的。 “你若在此,我那顽皮的皇妹怕也在不远处吧。”任玄带着笑意,从冷先生身后走了出来,“她这么着急忙慌的来,是要救那日来寻她的男子。” 秦温韦一眼就认出了任玄,立刻跪倒在面前,恭敬道:“草民参见鄞州王,还请鄞州王为我们做主。” 任玄一眼都没有看秦温韦,眼睛一直盯着断雨若花,他只是抬了抬手,秦温韦扶着琴瓦站了起来。 “禀鄞州王,木绅、木琛两个老头子没在这里,恐怕就在后院为人致伤呢。”秦温韦这才发现,今日除了断雨若花,就只有木玠这个老不死的在,现在才察觉出猫腻。 任玄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秦温韦一眼,而是对着断雨若花道:“我今日是来寻我皇妹,还有那个行刺我的贼人的,木家与异域之事,我不会插手。” 话是说得好听,木家已经命人去吴城找烟雨山庄求助,若此时把人交出去,无疑是死无葬身之地之举。 想要南霜与苏倾之,那还非得从木家人的尸体上踏过去才行。 “少说废话,不过是小小一剑,我还能战。”此时,断雨若花趁着说话之际恢复了一点功力,又将那护盾顶了起来。 “有趣,在铁卢城没见过你用这一招。”冷先生提着断钢剑一步一步逼近断雨若花。 “你没见过的还有很多。” 随即,断雨若花起身,伸出双指对着冷先生一指,冷先生脚步忽而就变得沉重起来,双手也是,感觉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将自己的身体往地上拉。 就像缚了千斤重担一样,每走一步就要花费好几倍的力气,显然动作也就变得缓慢了。 “这叫做千斤蛊。” 蛊如其名。 而后就是冷先生曾经尝过的滋味,一只巨大的手瞬间又像是掐在心口之上,慢慢的紧握。 蛊虫也在脸上与身上各处开始蔓延,只是速度与深度没有以前快了。 因为断雨若花刚才已经受了一剑,血有不足,真气运转自然会受到影响。 “你以为千斤就能困的了我吗?”冷先生一声大喝,朝着断雨若花的脸将断钢剑劈上前去。 速度如此之慢,断雨若花一个身形就躲到了冷先生的身后,对着他的背就是一掌。 熟悉招式,熟悉的躲闪。 “同样的剑招,第二次对我就不管用了。”话音刚落,断雨若花将摊开的双手一握,蛊虫爬满了冷先生的全身。 一口黑血从冷先生口中喷出。 任玄、琴瓦与秦温韦都眉头一紧,难道就连十境的冷先生这么容易被断雨若花这么轻易的打败了吗? 就在黑血喷出的片刻功夫,冷先生突然像是脱离了千斤蛊一样,往前踉跄了几步,皮肤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像是力竭一般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 他们又看向断雨若花,只见他被一圆柱状的问题从背后一击,已经瘫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而这圆柱状的物体,就是冷先生击中苏倾之的那个邪铁护腕。 “同样的攻击,对不同的人,就是管用。”冷先生用断钢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抖了抖身体甩掉了失去控制的蛊虫,擦了擦嘴角的黑血,又道,“解决了一个,还有一个。” 现在断雨若花已经不足畏惧,冷先生右手提着断钢剑,左手带着邪铁护腕,缓步像木玠走去。 “冷家竟然出了十一境的高手,还瞒的这样好,木黯就是吃了你这个亏。”木玠吩咐身后的弟子,将重伤的断雨若花照料好,自己则昂首向前,视死如归的顶起了一层犹如月亮一般明亮的圆型护盾。 “听说木家家主的护盾厚得犹如城墙,不知我这把巨剑,能否斩得断木家的后路!” 冷先生将重剑抬起,他仰天长啸,没有千斤束缚的他,挥舞着巨剑的脚步是如此的欢快与轻盈。 剑指苍穹,平城的夜空中仿佛又出现了一颗小小的太阳,竟有一瞬犹如白昼,巨剑虚影幻化成了几十米,从上至下,从天至地稳稳的劈下。 “轰!”得一声,长剑落下的地方,生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青石板路面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深不见底。 而长剑的另一头,扬起了无数的尘埃,叫人一时之间看不真切。 许久之后,尘埃落定,竟然不见木玠的身影。 难道,这一剑劈的他灰飞烟灭了? 不可能。 这剑虽厉,不闪不避势必将木玠劈成重伤,但灰飞烟灭怕是到不了那个程度。 毕竟冷先生已经受伤,这一剑已经远远不如刚才劈伤断雨若花起初的那一剑了。 “二皇兄,你太过分了!”南霜的声音从后、庭传来,众人纷纷向那儿望去。 烟消云散,只见南霜的身旁,赫然站着毫发无伤的木玠。 不可能! 就算这剑再弱,也起码是十境的实力,对抗同为十境的木玠,对方不可能毫发无伤,就连衣服都没有一个褶皱。 而且,剑气威压之下,木玠是什么时候跑到后、庭去的,冷先生不可能没有看到。 剑的虚影落下之时,木玠明明就站在剑下。 “汝嫣南霜,你又来坏我好事!”任玄气急败坏,拔出佩剑就要往南霜头上砍去。 忽然间。 整个大地都开始晃动,龙潭司后院的建筑开始塌陷,从后院为中心开始出现了无数条裂缝,瞬间蔓延了十余里,原本被乌云笼罩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 仿佛天空被劈开一般。 身处黑夜,但那拨开的云雾当中却像是太阳一般的光辉直射大地。 如此震撼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忘却了应该要做的事情,都在驻足观看着这一幕。 但仅仅是片刻,这天光又迅速关上了。 天上又是乌云密布,只剩下那裂开的地缝,可以证明曾经这里的天空裂开过一个口子。 “开天神祇。”木玠轻声说道。 冷先生已经回到了任玄身边保护。 琴瓦与秦温韦被刚才的地震吓得不轻,此时跌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是苏倾之!”南霜兴奋道。 冷先生走到了任玄身前,将那巨剑握得更紧了,轻身对任玄说道:“不过初入十境而已,尚且可以对付。” 但任玄明白,这句话只是在装腔作势而已,刚才的两剑加上偷袭断雨若花的那一次,几乎已经耗尽了冷先生所有的真气,再让他对抗一个十境高手,恐怕有些吃力。 更何况,对面还有木玠在,虽然他的攻击术法不强,但却不能忽视。 “离字——烈火龙吟。”1 只见从后院蹿出一条火龙,朝着冷先生与任玄直直的飞去。 “冷酷寒冬!”冷先生放出一个罩子一般的结界,将那条火龙抵挡在外。 相持许久,火龙渐渐消失,罩子也慢慢的便薄。 又没过多久,全都消散殆尽了。 冷先生知道,对方只是小试牛刀,并未出尽全力,而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 “冷家现在已经要靠偷袭才能赢得了别人了吗?”苏倾之满面春风,步履稳健的从后院走到中庭。 “是你。”就算他化成灰任玄也记得这张脸,若不是他搅局,上次在王府就可以把南霜拿下了,“运气可真好,这回看你还有没有这么走运。” “两个时辰之前,木家就已经拿了我的信物去吴城烟雨山庄搬救兵了,你们伤的伤,残的残,还要与我动手吗?”苏倾之淡淡道。 “刚才的开天神祇,奇门八卦都是你,你是烟雨山庄的苏倾之。”冷先生的话语之间没有一丝紧张的意味,依旧是冷冷淡淡。 但苏倾之明白,他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 刚才的烈火龙吟,自己不过只用了三分力,他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现在已是无法再战。 “二皇子应该明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南霜与你,毕竟是兄妹。”苏倾之浅笑道。 任玄在冷先生身后,死死地盯着苏倾之,一言不发。 终于,他拍了拍冷先生的肩膀,转身离开。 “秦家和异域的各位呢?试想看看我的奇门还有别的什么术法吗?” 琴瓦与秦温韦两位九境的伤残,自不是苏倾之的对手,大手一挥,众人捡起地上的残肢就要仓皇逃下山去。 “慢着。”南霜上前一步道,“这些手手脚脚还请留下,它们是我汝嫣南霜的,战利品。已经不属于你们了,你说对吧,苏公子?” “那是自然。” 琴瓦拿着自己的断臂,又望了一眼南霜那嚣张的眼神,只得放下匆忙逃下山去。 1改编自《一人之下》王也、诸葛青技能。 临江仙 第49章 微雨燕双飞:师太 “木长老,断雨若花伤势如何?”南霜见人已经逃没了踪影,立刻问道。 木玠查看了之后缓缓到:“姑娘莫急,伤得虽重,要躺个把月,不过性命无虞。” 南霜这才松了口气,道:“没想到我二哥哥那个护卫,心机如此之深,表面装得敬重高人,实则背地里竟是一些阴谋伎俩。” 苏倾之瞥了一眼南霜的腰间,说道:“你才吓了我一跳。你将我的本命物送去了烟雨山庄,我与本命物的联结会减弱许多,刚才的烈火龙吟怕是使不出第二次了,你还敢让他们留下手脚。” “若非如此,他们怎会真的忌惮。” “琴瓦与秦温韦,我可以不留活口的。你为何不下杀手?” 南霜从来都不会因为怜悯而饶人性命,所以一定是另外的原因。 “能够沆瀣一气的,必是可被利益所驱使之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今日他们惧了我,他日无论是利诱之,或威胁之,都可为我所用。 不值得你苏大宗师,动手杀两个蠢人。” 苏倾之望着胸有成竹的南霜,更多出了几分欣喜。 - “你在平城与任玄打架这事儿,恐怕瞒不过国主。”苏倾之与南霜,成了拯救木家的恩人。 至于断雨若花,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醒来后他与木玠的家主之争,南霜不打算参与了。 因为木绅为了救苏倾之,放弃了自己的长生。 这是很大的代价。 南霜觉得,自己与木家两清了。 “任玄那个暴戾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父皇要问,自然就说是任玄动的手。” 两人在后院喝着酒,看着来来回回忙忙碌碌的木家人,自己却乐得轻松,好像心中也没有什么负担。 木家人递信,又让烟雨山庄把苏倾之的本命物给送了回来,怕秦家再联合异域的人过来捣乱,所以派了人手过来驻守木家,直至断雨若花痊愈之后。 烟雨山庄却知晓了苏倾之把金罗盘交给一个姑娘的事情,整个山庄都张罗着要给大公子办喜事了。 苏倾之牵过南霜的手,又将金罗盘交给了她。 “既然知道了,就小心护着我的本命物,我可是命都在你手里呢。”说完,又将她的五指合上。 两人对视了许久,终是南霜先移走了目光。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来。”苏倾之见南霜同意,又亲自将金罗盘当做玉坠,坠在南霜的裙摆之上。 南霜垂眼看了那金罗盘许久,才开口道:“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心里有别人。” 苏倾之带着脸上的笑,僵在了当场,片刻后才道:“你与他,你与我,之间是不同的,只是你没有明白而已。” 风月场上的事情,苏倾之自是比南霜懂的多。 “早点睡吧。” 南霜刚想起身,却又被苏倾之拉回:“你知道我在开天神祇中看到了什么吗?” 南霜知道,开天神祇中,或许是对未来的一种猜想,亦或者是对过去的一种怀念。 她摇了摇头,她猜不到。 “看到了我,与你,在一起。”苏倾之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他此时还轻轻拉着南霜的衣角,期待着她能给他一个回应。 但是她没有。 苏倾之意兴阑珊的放开了南霜的衣角,无奈道:“我看见了一个和我很像的人,和你喜结连理了。虽然很像,但很可惜,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或许,是前世的你我。” “你说什么?”苏倾之不知南霜为何来了兴趣,皱着眉头这样问他,“你在神祇当中看到的不是自己?” “对啊。” 这和茹四蘅说得不一样。 “你如何确定,那不是你?” 苏倾之被南霜问得有点懵,但还是认真地回到道:“一些小习惯吧,比如穿衣的喜好,带的佩饰,撩拨你的样子……都不同。” 接下来是久久的沉默,南霜呆立了许久,皱着眉头,都没有说话。 苏倾之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说道:“每个人的开天神祇都不一样。比如我父亲,他见到的是他与另一女子长相厮守的画面,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些年才一直冷落我母亲。他觉得,自己当年做错了,自己爱错了人,娶错了人。 我听母亲说,父亲去找过那个女子,可惜她已经嫁人生子,于是,我父亲就郁郁寡欢至今。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一直淤泥于过去真的好吗?”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看得开。” 苏倾之示意南霜坐下,他知道她还有很多话要问:“所以茹四蘅到底在开天神祇当中看到了什么?” “聪明如你。”南霜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他见到了儿时的自己,在衣柜里。而且,儿时的他也的确有一段这样的记忆。他说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梦中的陌生人,直到那一刻,他才想起,原来儿时在衣柜中见到的,是成年的自己。” “好复杂。” 南霜点了点头,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破了你的阵法的吗?是因为我改换了阵中的天时,而且还能随意拨弄四盘。对你们来说,或许时间是一条以相同速度不断向前的直线;而对于我来说,它或许是一条曲线。” 苏倾之听后,回以礼貌的微笑,无奈道:“你不是困了吗,去睡吧。我在屋外守着你。” - 这世间有很多未知的东西,就像神祇当中那些画面的意义,又或者是时间运行的速度,又或者是事物发展的轨迹。 他们在木家的第三天。 天蒙蒙亮,南霜就收到了茹四蘅的来信。 方唯被困灵幽派,陶子茉已前去解救。 二人这才想起,那马车还留在山下的客栈当中。 “你为何不帮断雨若花争家主了?”当鸡蛋黄刚从锅子里出来的时候,苏倾之架着马车,带着南霜离开了平城,一路北上。 “因为你啊。”南霜直言不讳。 “我?”苏倾之淡然一笑,“那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你自己。” “你对我可真客气。” “灵幽派已经很久在霍朝活动了,最近怎么头然冒头了?”苏倾之一边架着马车,一边欣赏着这匹日行六千里的神驹。 “灵幽派旨在分裂霍朝,他们多在霍朝边境或放谣言,或利用宗教来歪曲民众的思维。云上青风上个月刚接到的线报,方唯一定是暗杀了灵幽派在铁卢城的密线,才不慎被抓的。” “呵。”苏倾之不屑的一笑,“你们云上青风的杀手失手了,竟然不自裁?” “故意放的消息让我们去救。人还在不在,这并不重要。” “一个刺客而已,需要你这个云上青风的少主,堂堂的霍朝帝姬亲自前往吗?”苏倾之阴阳怪气道。 “一个刺客而已,用不着苏大公子这么消遣我吧。”南霜奇怪,苏倾之心眼如此之小,是怎么能容忍得了茹四蘅与自己那般亲密的,“他死了,陶子茉会很伤心的。” “她伤心你就吃不下饭,你吃不下饭,我就喝不下酒。”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陪着你自是有千万个理由。” 听了这话,南霜不由自主的暗笑道:“世间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当自己做着不愿去做的事情的时候,总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 平城离霍朝的边境不远,很快便来到了霍朝境内的一处驿站。 边境处的驿站很大,因为需要容纳两朝来往的商人与修行者。 驿站也会有限制修行者的术法,但相比霍朝皇宫的要弱上许多,所以想苏倾之这样已经步入十境的大宗师是不会收到影响的。 但十境宗师很少,会闹事的就更少了。 所以驿站基本上还是安全的。 里面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门发出的“吱呀”声让许多人都看向了门口,引得苏倾之与南霜有些惊讶。 “当天急着出来,都没有带印鉴。还好烟雨山庄的印鉴这边也可以用。” “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们霍朝的通情达理。” 管理驿站的官员见过烟雨山庄的印鉴之后,又看了看身边的南霜,沉默片刻,便躬身行礼道:“南霜帝姬。” 南霜虽有些意外,但也并没有太过震惊,想必任玄已经将她的行踪传遍武霍两朝。 更何况,驿站是各路人马传递消息的站点,在此处有她的画像一点也不奇怪。 “看来国主也知道我做的事情了?” 官员微微一怔,后回禀道:“是,国主很担心帝姬。让下官见到帝姬后,务必将行程上表。” “报个平安也好。” 得到南霜的首肯,官员才放下了心。 否则,南霜要是想要隐瞒行踪,而官员擅自做了上表的决定,得罪一位帝姬,往后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上峰想法一致,这自然是最好的了。 官员又躬身行礼道:“是。” “看来你南霜帝姬的名号如雷贯耳啊。”苏倾之调侃道。 “如雷贯耳不一定是声名远播,两者还是不同的。”南霜笑了笑,大口吃起刚才小厮送上来的阳春面来。 苏倾之也跟着嘬了一口:“呸呸呸……”立刻被咸得吐了一些在地上,“你一个帝姬,怎么会习惯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南霜忍俊不禁道:“你忘了我从小在云上青风长大,刚开始的时候,连热粥都喝不上呢,就只能吃几个窝窝头。能吃到放了盐的,都得谢天谢地。” “暗主还真把你当杀手养啊。”苏倾之见南霜吃的高兴,也不好意思剩下,硬着头皮吃了起来。 这时又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大堂内的人又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 那位走进了驿站的人很快就把门给关上了,众人再次各吃各的东西。 只是那人径直走到南霜的邻桌坐下,同样要了一晚阳春面开始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