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乘凉》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一章:双喜 夜半深中,牛毛细雨淅淅沥沥,积雨顺着乌黑的瓦檐,滴落在坑洼的街道上,淡薄的雾霭笼罩着整座边境古城。 头顶斗笠的沈浪,拎着盏红烛灯笼蹲在双喜街的牌坊上,百无聊赖的他从兜里掏出一枚果子,在身上擦了擦,丢入嘴中大口咀嚼。 片刻后,他猛地翻了个白眼,脸色一下就变得古怪起来,吡牙咧嘴地吐出果子,哼哼骂道:“真他娘的酸。” 枯燥乏味的少年正准备脱下靴子拧干水分,却听到街头传来细密的脚步声。 挥手驱散了几分雾气,依稀见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形从对面踉跄走近。 “来活啦!”沈浪扭了扭脖子,单手撑在瓦檐上,身形飘荡如轻羽,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松开手指,灯笼缓缓落下,脚尖轻点地面,激荡起一朵水花,飞掠而出。 少年俯冲速度极快,男子被瞬间近身,不等他有任何动作,黑夜中绽放出一道璀璨刀光。 在客栈灯笼烛光的映射下,一具无头尸体缓缓倒下。 双方交手的瞬间就分出生死,牌坊下的灯笼这时才堪堪落地。 “刚刚收到谍报,”沈浪把刀抗在肩膀上,指着男子骂道:“原来你他娘的啥也不知道。” “你、你……”女子骇然出声,惊悚地往后挪动身体,武力值为零的她,根本就无法理解,几日前还能与沈浪斗得旗鼓相当的同伴,为何在瞬息之间就被斩杀。 “幕容兰,”沈浪掏出一个小册子,从刀尖沾了点血,划掉最后一个名字,啧啧道:“你怕是不知道你姐与我的恩怨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慕容兰脸色煞白,天真地装傻充愣。 “能不能有点骨气?”少年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你在本月初三进入橘子州时,关于你的情报就已经摆在我的桌子上了。” “放了我,我给你…。” “想得美。”沈浪粗鲁地用刀拍了拍她的俏脸。 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人首分离的幕容兰,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这时,客栈门缝内投射出一丝光亮,照在少年脸庞上,马上就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掌柜吱呀一声打开门,正准备说话。 少年把斗笠往下一压,快步向前,伸手捂在掌柜面门,一把将其推了回去,迅速掩上房门后,沉声喝道:“逍遥津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门后的掌柜被惊出一身冷汗,脚一软就跌坐在地面上,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还以为有生意上门,没成想竟然是阎王爷。 沈浪把配刀插进女子腿间,也不怕伤了女子,直至擦干净血渍后,才俯身将女子扛在肩上,渐渐走出双喜街。 路过一座茅草屋的时候,煞有其事地故作叩门状,手指落在茅草上,并未发出响壳声音,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大喊道。 “死要饭的,出来洗地了!” 屋内传来老翁剧烈的咳嗽声,算是有了回应。 离开茅草屋后,少年遁着粗壮如雷的呼噜声,来到一辆停靠在巷口的马车旁,对着睡得正香的老马夫,二话不说就是一脚。 “你大爷的,老子在前面流血流汗,你在这里睡得跟死猪似的,也不怕来人嘎了你。” 被惊醒的老马夫也顾不上擦口水,反应极快地拍个马屁。 “那不能,我对少爷的实力还是有相当把握的。” “瞅着没?姑苏慕容家的。”沈浪拍了拍幕容兰的翘臀,吩咐道:“滚去找个绳子,把这娘们儿捆喽,老子躺会儿。” 翌日清晨,沉睡的沈浪在摇晃的马车中悠悠醒来,撇了眼身旁早已醒来,却装做昏迷的女子后,第一件事就是破口大骂。 “老杂毛,你这什么手法?东瀛人教的吗?” 帘子那头凑进来一张猥琐老脸,贱嗖嗖地说:“龟甲缚!专门对付娘们的玩意儿,越动越紧。” 少年打赏了一个滚字后,返身骑在慕容兰的胯上,哈了一下手,在其腰间挠起了痒痒,威胁道:“还他娘地装死?再不起来我扒你裤子了啊!” 到底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感受到腰间传来的异样感觉,不由自主地轻嗯了一声,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地。 涨红了俏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娇躯轻微地抖动着,仍然不敢睁开眼睛。 不愧是西域那边来的谍子,装死的功夫虽然差了许多,但是这脸皮嘛,还是能让人竖起大拇指的。 少年呦呵一声,冲外头喊道:“老孟头,你进来磨磨枪。” “来辣!”老马夫顿时老泪纵横,心想还是少爷对自己来得掏心窝子。 幕容兰睁开眼睛,柳眉倒竖,娇喝一声:“登徒子!你给我下来!” 脸蛋儿滚烫的少女羞耻至极,挪动着身体,想从少年胯下离开。 毕竟这种姿势太让人难为情了。 阻止莽撞马夫后,少年啪地一声甩了少女一个耳光:“不要乱动,我现火气很大!” 少女脸上顿时印上一个鲜红掌印,鼻子一酸,忍不住抽泣起来。 沈浪也不着急,等幕容兰哭累了后,才皱眉沉吟:“你那堂姐欠的债,跟你这种庶出的货色八杆子也打不着。” “你的出现肯定有所图谋,或许你只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当枪使的可怜虫,但我仍然会在你身上压榨情报。” “识相的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能让你清白的死去。” 慕容兰发丝凌乱,眼泪不要钱般滚滚落下,此刻的她哀莫大于心死,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不妨告诉你,逍遥津查清此事只是时间问题,”在沈浪看来,动嘴皮子就能消磨敌人心理防线的手段,在有些时候,可是比板子有用得多。 “在此之前,你若是肯开口,依然会留你全尸。” 少年并不认为一个连自杀都不敢的蹩脚谍子,能知道很多秘密,但近期西域和九夷的谍子活动极为频繁,让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一旦能从幕容兰嘴中,撬出对方认为无光紧要的一件事,哪怕一两句话,就极有可能是极为珍贵的情报。 “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少女注视着沈浪,眸子里充满了哀求。 “说说看看,够不够换你这条命。” 慕容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龙…” “少爷别他娘的吹牛皮了,”老孟头猛的刹住马车,死了爹娘一般的破锣嗓音,在外头嚎叫了起来:“大事不好了!”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二章:擦干净没有 “吵吵啥?”好事被打断的沈浪勉强稳住身形,冲外头恼火道:“我也是倒了血霉了,摊上你这么个累赘。” 少年掀开帘子准备继续破口大骂,只见一根铁矛裹挟着烈烈风声,激射而来。 来势汹汹的铁戟,整根嵌入马匹身体当中,与老孟头相依为命十多年的大老黑,甚至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当场死绝。 “这种投掷短戟的功夫,莫非是塞北燕堡的人?”走出车厢后的沈浪皱着眉头,紧盯着正在缓缓逼近的高大男子。 “老孟头你赶紧溜。”少年朝旁边的老马夫踢了一脚,示意其溜之大吉,却发现扑了个空。 斜眼一瞄,只见顶着头灰白杂毛的老孟头正卷起一缕尘埃,已经跑出好几十步远了。 沈浪嘴角抽搐,这他娘的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吧。 男子黑巾覆面,背负着戟囊,像刚刚那种戟,囊里还有插有七根。 蒙面人在距离马车二十步左右停下脚步,伸手从身后戟囊抽出一根铁戟,另一只手摩挲着戟尖,歪着脑袋咧嘴一笑。 二十步,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恰恰是投掷短戟时,所能造成的杀力最大,最为精准的距离。 沈浪眼皮突突直跳,按着剑柄,喉咙滚动:“能,能商量不?” 男子用铁戟指着少年,狞笑道:“退不退?” 开玩笑,就冲这第一戟的力道,此人实力至少二品叩关镜,本着明知不可为而不为的原则,沈浪非常识时务地跳下马车。 与蒙面男子面对着面缓缓后退,攥着剑柄的手掌指节都有些发白。 在退到自以为安全的距离后,松了一口气的沈浪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逃跑,而是指着蒙面男子跳脚大骂。 “燕堡的杂碎,敢在老子地盘咬人?这茬儿逍遥津接喽!” 行走江湖,输人不输阵嘛,打不过,还骂不过么? 撂下狠话后,尤自觉得不过瘾的少年,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后才肯撒丫子狂奔。 “老杂毛腿脚真利索,死那去了?”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沈浪气喘吁吁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缓过劲来后,伸出双指搭在嘴间,吹了个嘹亮口哨。 几个呼吸间,一头神骏飞禽自天空盘旋而下,沈浪抬手撑住雪鹰后,心爱地摸了摸它的头,开口道:“去,让老孟头给你爹牵匹马来。” 产自万仗雪山之巅的通灵雪鹰,似乎真的能听懂人言,用脑袋蹭了蹭便宜老爹的脸颊后便振翅而飞。 沈浪把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的走在驿路上,嘴里嘟囔着编排老孟头的歪歌,无意间瞥见摆方于岔路口的路碑: 前方三里,桔子城北门。 !!! 少年忍不住想爆粗口。 脊背仿佛被一道电流划过,让他品出了很多事情。 桔子城位于橘子州边界,虽然离逍遥津还有个百十里路,但以逍遥津手眼通天的能力,这样的人物一出现在橘子州,不说立刻灭杀,也至少会有人暗中盯梢,怎么可能会任其明目张胆地截杀自己? “难道是幕容兰太重要了?能让潜藏在总部的老王八,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出手阻拦吗?” “应该不可能!” 沈浪脑海中浮现出多种可能,但都被一一排除。 “难道是吴鹰那小王八羔子?老子明年开春及冠,老爷子这身体一直很差,现在就开始着手打压了?” “应该没错!这王八羔子就是负责橘子州明桩暗哨以及人员调动的。” “稍微动些手脚,让支援晚来个一时片刻,蒙面人能宰了自己最好,落个失职的罪名,收益反而最大。” “只是小王八羔子没料到老子刚巧突破一品叩关镜,蒙面人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我,所以选择救走幕容兰。” “如果没猜错的话,至少有一名叩关境带领的队伍,将会马上赶到,要么收尸,要么接应。” 想到这里,沈浪心里升起一丝寒意,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差点就阴沟里翻了船。 不多时,柑子城方向果然传来轰隆隆马蹄声,顺着声音看去,领头的人沈浪认识,桔子城守军副尉陈纹,沙场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二品叩关境高手。 沈浪收敛神情,暗骂道:“吴鹰啊吴鹰,你就跟条蛆似的膈应人。” 这时,老孟头和一名背负巨剑的壮汉也从另一条驿路策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匹无人骑乘的骏马。 “少爷,我叫人来啦,咱去干他吧!”老孟头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自家公子,邀功似的咧着大嘴。 少年二话不说跳起来就是一脚,直接把老头掀翻在地,瞪眼骂道:“你笑你大爷!他娘的早死那去了?” 老孟头尴尬地爬起身子,拍了拍屁股,凑到少年跟前老脸一红,低声道:“我都当把头了,你咋还踹我呢?” “把头咋了?平日的那些江湖道义给狗吃了?有点破事就跑路,得亏少爷我武功高强。”沈浪一把扯住老孟头的山羊胡子,薅了几根毛下来。 老孟头捂着下巴,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少爷,不敢还嘴。 少年又对剑士点了点头:“李岚冰,辛苦了!” “不敢!”李岚冰恭声回答,神情自若的他,似乎对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岚冰,如果我安全的话,你就可以回去了。”少年瞥了一眼勒马站定的陈纹,借着吩咐手下的话,刺了刺这名看起来风急火燎的副尉。 “属下得护送公子回到逍遥津才肯放心。”背负大剑的粗犷武夫,到底还是粗中有戏的。 一般而言,能在逍遥津混到现还没有隔屁的人物,且不说如何如何聪明,但绝对不会是不谙人情世故的蠢蛋。 “呦!副尉来得真快呀,差点儿就让你赶了。”沈浪好像这时才发现陈纹似的,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不咸不淡。 “属下有罪,让大人受惊了。”陈纹一脸大公无私地打着官腔:“不过属下一收到消息,便立刻赶来,如此速度已是极限了。” 少年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直接翻身上马,在与副尉陈纹错身而过时,用剑鞘捅了捅他的屁股。 压低声音说:“陈大人屁股底下的屎,擦干净了没有?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三章:大把头,小把头 陈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走出一小距离的沈浪回头说道:“陈副尉,还杵在这里等着老子请你喝酒么?” 憋屈的陈纹一夹马腹,阴沉着脸吩咐手下:“追!” “陈纹,凉州人氏,参军前当过马匪也做过护院,前几年的周氏灭门案就是他带人做的,”少年眯眼看着离开的守城副将,对着身旁的李岚冰说道:“对上这名副尉胜负几何?” “回禀大把头,岚冰已经半步神威境,”身材魁梧的大剑士爽朗道:“对上陈纹,稳胜不败!” 沈浪露出一个残忍笑容,冲陈纹离开的方间扬了扬下巴:“去磨磨剑,把动静闹大点,我回逍遥津把他裤子扒了,事后去双喜城上任把头官。” “谢大把头赐官!”李岚冰豪迈大笑,一骑绝尘而去! 谍子等阶森严,每一个大州都会有一名大档头坐阵,麾下所辖数位大把头,大把头之下又有数位把头,层层递进,宛如蛛网,造就了密不透风的谍子系统—逍遥津,直接听令于当今天子,可谓手眼通天。 “老杂毛,咱俩的事咋算?”少年拿马鞭杵了杵正在偷挖鼻孔的老孟头。 老孟头眼珠子乱转,装傻道:“啥?” 少年熟练抬腿。 老孟头再也顾不上挖鼻孔的爽快劲了,约莫是觉得自己理亏,脖子一伸,一脸视死如归:“少爷你说咋地就咋地!” 沈浪一把搂过老马夫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听说徐掌柜那边有种叫剑南春的好酒?” 老孟头神色扭捏,瓮声瓮气:“不知道啊” “娘们唧唧的。”少年一瞪眼,就把手伸向马夫的山羊胡子。 “管够!管够!”老孟头赶紧护住下巴,一脸肉疼地扯着嗓子嘶吼。 “对喽!”沈浪颇有种孺子可教的意味地拍了拍老孟头的肩膀:“咱爷俩谁跟谁啊!” 说完便驾驭马匹开始跑动。 咀嚼出话里有话的老杂毛,吃了个哑巴亏,又心疼怀里的铜钱,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而是在后头赌气地甩了甩身子。 少年转头对落在身后的老孟头一瞪眼:“你他娘的走不走?” 正生闷气的老马夫被吓得一个激灵,皱巴巴的老脸硬挤出一抹谄媚笑容:“俺来了!” “走着!回去会会吴鹰那只小王八羔子。”少年正了正神色,话锋一转。 主仆二人策马返回逍遥律的同时,另一头被允诺把头官的李岚冰,已经追上正在潦草应付的十一骑。 副尉大人刚开始并没有把这名大汉放在心上,直到他看见这名江湖莽夫开始抽剑弃马,朝自己狂奔而来后,才眉头一皱,看来来者不善啊! 不等副尉大人有何吩咐,有一伍长出列,厉声质问:“来者何人?” 魁梧剑士并不答话,掠至跟前,手中巨剑呼啸成风,那名伍长甚至连刀都来不及抽出,便连人带马被分作两截。 莽夫的狠辣手段使陈纹瞳孔收缩,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大手一挥,沉声喝道:“列阵!杀无赦!” 骑卒们闻言纷纷改变站位,互为犄角,将副尉大人挡在身后,提起制式劲弩,射空机括内的箭矢后,紧跟着就开始策马前冲。 凌厉羽箭迎面而来,这位魁梧莽夫凭借着一身霸道的横练功夫不避不躲也不挡。 锋利箭矢落在铁石般的皮肤上,就像轻飘飘的柳叶,被一一震开,无力地掉落在地面,竟然不能嵌入丝毫! 面对轰隆隆如锤重鼓般的马蹄声,李岚冰猖狂大笑,悍然冲入阵仗之中。 只见他攥紧铁拳轰击在迎面撞来的马匹胸膛之上,直接将这一骑连人带马掀翻在地,人马俱是厮嚎哀叫。 随即右脚踏出,架起一个弓步,一记铁山靠带着万均之势猛然轰出,将一骑撞得四蹄悬空,直接被侧撞了出去,摔落在四五丈开外,骑卒被坠落的马匹压在身下,直接吐血而亡。 李岚冰又抡起中大剑长虹,连劈带扫,又有两骑被瞬间分尸。 一招建功,李岚冰趁势而起,改为双手持剑,狠狠一踏地面高高跃起,丝丝缕缕的赤红内力从体内窍穴渗透而出,汇聚于长虹剑刃之上。 剑意积蓄至巅峰,通过内力外放而获得短暂滞空的剑客,挥出霸气绝伦的一道赤红匹练。 刹那间! 漫天剑气炸裂开来,方圆数丈地面顿时龟裂宛如蛛网,数位骑卒被劲浪直接掀飞,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江湖莽夫李岚冰一人掠阵,一鼓作气再杀七人! 场景落在不远处观战的陈纹眼中,顿时感觉头皮发麻,这那里来莽撞人,竟然如此蛮横? 眼看着麾下骑卒全部阵亡,副尉大人终于开始提矛冲刺,胯下黄膘马具是一等雄壮,马蹄飞踏声势骇人。 距离刺客不足五步时,陈纹驾驭马匹将前肢抬起,直接踩踏而去。 李岚冰咧嘴一笑,依旧不避不躲也不挡。 右手长虹巨剑直接刺入地面,伸出强壮左手顶在马腹,一人一马一千多斤,竟然被这位莽夫单手接住。 无法落下丝毫! 魁梧剑客低吼一声,一记鞭腿扫在马匹后肢之上,强壮马蹄应声折断。 陈纹坠马的瞬间,势大力沉的长虹便劈砍而来。 不愧是在沙场上厮杀过的武人,不去管后肢折断,在地上挣扎的爱马,刚一站定身形,便反应极快地举矛格挡。 莽撞人李岚冰的臂力着实骇人,当啷一声脆响,铁矛竟然直接被崩弯,手臂被震得发麻的李纹蹬蹬后退数步。 李岚冰趁势追击,一剑接着一剑递出,层层叠叠,宛如浪潮一般。 当当当!金铁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气力之大令人乍舌。 陈纹借着巨力往后退开一段距离,看着崩裂发麻的虎口,顿时就萌生出退意,心想:“这莽夫气力为何如此之大,莫不是到了一品叩关境?得想个办法脱身才好。” 贪图享乐久输战阵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年轻力壮的沙场猛将。打定主意后,陈纹立马开始后退, 莽撞汉子见状不屑地撇撇嘴,一踩地面,炸出一道小坑,整个身躯直接弹射而出。 副尉提矛刺来,李岚冰灵活侧身躲过这一击,握紧拳头,夹杂呼呼风啸,砂锅大的铁拳轰在陈纹腹部,腰带上铁制虎头直接击碎。 随着拳力的迸发,副尉腹部的赘肉被打得肉花翻飞,后腰处的武将袍子也崩裂开来,整个人都应声而飞升至半空,重重地摔倒在地面。 陈纹蜷缩在地上,大口吐着鲜血,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内脏碎片,吐了小半晌后,好似回光返照般,撑着铁茅站起身子。 或者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又或者是激起了几分沙场武人的豪气。 他盯着莽夫勾了勾手指,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来来来!”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四章:八两金 夕阳斜下。 沈浪和老孟头临近一处依谷而建的小村庄,村庄门口高高竖着一块牌坊,上书阴阳谷三字。 牌坊下是一条青石板街道,笔直伸向山谷,直指一座巍峨壮观的古朴高楼。 街的那一头,有一骑快马踩踏得青石板路咚咚作响。 来人身材纤细一袭青衫,背着一根用长布包裹着的棍状物品,看起来像是枪矛这类的长兵器。 少年看到青衫女子,嘴巴瞬间咧到耳朵根,连忙翻身下马,挥舞双手把女子拦下后,轻声询问:“去哪啊?” 青衫女子淡淡一笑,下马与少年面对而立,嗓音轻灵:“芙蓉军镇发现几名大谍子踪迹,我去剿灭。” 沈浪摆摆手,大大咧咧:“啥谍子啊?回头我找人砍砍得了,咱俩喝酒去。” 女子摇头拒绝:“我要练枪!” “给你留着,喝完再杀也不迟!”少年拉起女子就走。 握着女子粗糙掌心,见女子并未反抗,胆大包天的沈浪,将拇指搭在其手背,轻微地摩挲着,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越发放肆。 只感觉手背那只爪子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隐隐有着揉捏的架势,青衫女子皱了皱狭长眉头,俏脸浮上几分细不可查的红晕。 终归还是没有抽回手掌,任由少年拉着向村头走去。 村头有一座规模不大不小的酒肆,掌柜的姓徐,是个细皮嫩肉得能掐出水来的读书人。 酒肆边,一个顶着虎头帽的稚童,正撑在地上,粉嫩屁股撅得天高。 少年捏着鼻子走到稚童身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正在专心酝酿五谷轮回之物的稚童被吓了一个激灵,叼的根糖葫芦,昂着小脑袋凶凶地看着来者。 憋得满脸通红的小屁孩,嘴间发出吃力地哼哼声,看清来者后,也顾不上使劲了,极具江湖义气地递出糖葫芦:“大哥,你吃不?” “留着给你老爹吃吧!”沈浪翻了个白眼。 见到小屁孩摇摇晃晃,担心其万一一屁股跌坐上去就恶心人了。 意犹未尽地松开女子手掌,拎起小萝卜挪了个位置后,向女子小心询问:“要不改天?” 女子一笑置之:“就今天。” 少年点点头,喊醒趴在桌子上打盹的徐掌柜,打了两壶穷人买得起,富人也乐意喝的梅子酒。 挑了个离门口最远的桌子,卷起袖子把一条长凳擦得溜光。 狗腿子似冲女子挤出谄媚笑容:“来,你坐着。” 女子坦然落坐。 沈浪蹬鼻子上脸,挪动屁股,打算和女子共用一条凳子,女子啪地一声,就把随身武器拍在桌子上,威胁意味甚浓。 少年吓得一个激灵,只得灰溜溜地坐到一旁。 睡眼惺忪的徐掌柜把酒壶拍在桌子,对自家崽子在客栈门口干的好事毫不在意,返回柜台就开始酝酿睡意。 也不怕恶心了顾客,方圆数十里,酒肆只此一家,摆明了就是店少欺客。 老孟头见到少爷吃瘪,捂着嘴巴憋得的难受。 少年偶然瞥见马夫幸灾乐祸,感觉挂不住脸面,对其勾了勾手指:“老孟头你过来。” 老马夫旋即一本正经,有些疑惑:“干啥?” 少年微微一笑,指了指门口:“想不想吃屎?” 老孟头闻言一脸悲愤,一捋胡须,挺直了腰杆,破天荒地神色据傲:“我孟龟死也不去!想我孟龟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一身傲骨,威武不能屈,今日那怕宁为玉碎,也……” “啪!”少年一拍桌子打断老孟头的慷慨激昂,恶狠狠地说:“那他娘的还不去铲喽?” 放荡不羁的孟龟好不容易积攒下的豪迈气概,顿时一泻千里,眼神瞬间清澈,屁颠颠地起身离开,拎起墙角的小铲子,还不忘回头叮嘱:“少爷你等俺一起喝嗷!” 青衫女子脸色一白,大概是感觉实在恶心,起身欲走:“还是改天吧!” 沈浪跟着起身,将其按回坐位,点头肯定道:“就今天!” 又随便找了个话题:“枪谱都看完啦?” 女子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逍遥津收录天下武学何止百万,其中枪法秘籍就有数万,看完是一回事,学完又是一回事!” 英姿飒爽的女子向来惜字如金,也唯有聊到武道一途才肯多说几句。 少年咧嘴一笑,拎起酒壶给对方倒酒:“不急!慢慢来。” 青衫女子转头眺望远方,不去看吊儿郎当的少年,约莫是怒其不争,冷声道:“大内总管潘福银,领百骑禁卫来到逍遥津,由吴鹰接见。” 沈浪吸了一口凉气,有些疑惑:“他来做什么?” “他来做什么?你去问吴鹰啊!”女子冷哼一声:“两年前,你有六成把握穿上银丝蛇袍,年前五五开,今日可有四成把握?” “我又不稀得要,”少年讪笑道:“他想要,就给他呗。” “你以为不争就能置身事外了?”女子嗤笑一声:“今天是二品叩关境,明天就是二品神威境了。” “你咋知道?” 女子就跟看白痴一样,反问一声:“谁不知道?” 沈浪不再嘻皮笑脸,正色道:“大总管此行,我早已收到消息,这次回来见过义父后,我就去往两辽。” 青衫女子脸上寒霜略微降低几分。 “‘八两金’啊?给我看看呗?”沈浪继续岔开话题。 “穿上银丝蛇袍,这根‘八两金’送你又有何妨?” “这样啊,”少年一脸为难,干笑道:“那我还是不看了吧。” “不看也得看!”女子冷哼一声,手掌一旋,撕开布条。 有些昏暗的酒肆内堂顿时金光灿烂,一根长约七尺,甚至连枪柄都是黄金铸就的红缨长枪,当啷一声砸在地板上。 一道蛛网蔓延开来。 枪乃百兵之王,自问世以来,就出入于军伍战阵之中,非臂力超群者而不可御之。 趴着打盹的掌柜被惊醒,看着自家酒肆地板被霍霍成这幅德行,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后,才痛心疾首地一拍柜台。 疾言厉色道:“粗鲁武夫,赔钱!” “赔你啊!”沈浪伸出一根手指:“一两银子呢!” 掌柜的摊开五指,沉吟道:“这可是我祖传的宅子,得加钱!” 少年小心询问:“抹去酒钱?” 这位不务正业开酒肆的读书人,认真思索了一下,两眼放光地指了指这杆金枪,市侩极了:“要不你刮些粉粉下来也成。” 不等青衫女子有何反应,少年率先开口:“就五两银子,还得抹去酒钱。” 掌柜笑嘻嘻地点点头,看那表情,约莫是希望对方再多砸几个坑。 老孟头跨着小碎步走了回来,搓了搓手就伸向酒壶准备给少爷倒酒。 沈浪拍开马夫爪子,没好气道:“你他娘的洗手没?” 老孟头悻悻然缩回手,酸溜溜地叹了一口气:“终是新人胜旧人!” “斗大字不识一个,”少年一蹬眼:“还跟我拽上文的了?” 青衫女子一向不喜少年的泼皮行径,酒都不乐意喝一口,拎起‘八两金’就朝外头走去。 沈浪心头顿时就比老孟头还酸,只跟在后面,直到女子翻身上马,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 “谢金容,别他娘的死了,打不过就回来就叫人,不打紧的!” 这名叫谢金容的女枪客一夹马腹,背对着少年,挥了挥手。 她脸上寒霜消散,嘴角勾起,噙着一抹灵动笑容!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五章:逍遥津 沈浪目送那道飒爽英姿离开,怊怅若失间,发现周围异味愈发浓重,环视四周,只见小萝卜头已经吃完糖葫芦,拿着签子正在搅动风雨。 小萝卜头查觉少年视线,抬头憨憨一笑:“老大,你给俺擦腚不?” 少年翻了个自眼,随便搪塞过去:“今天没空!叫你老爹去!” 小屁孩儿噢了一声,扯着脖子大喊道:“老爹!给俺擦腚了!” 沈浪不去理会臭兮兮的小萝卜头,返回桌子,揭开壶盖,将碗中的梅子酒又重新倒了回去,盖上盖子,将整个瓷壶揣入怀中顺走。 五两银子呢,可不能浪费喽! 出门正好撞上刚洗完手返回的老孟头,好一顿威逼利诱,终于从他怀里撬出一锭官银。 “算你识相,”沈浪把银锭搁在柜台,抬起膝盖轻轻地顶了一下老孟头的皮肤蛋儿,笑得实在欠揍“这回扯平了,再有下次老子踹死你。” 迫于少爷淫威,又觉得自己个理亏在先的老孟头,银子没了不说,酒味都没闻到一丁点儿,拧巴着一张老脸,像是媳妇儿被人拐跑了似的。 少年走进院子,看到徐掌柜正蹲在地上,拿着树枝,把自家崽子摁在腿上摩擦,不由噗嗤一笑,跟其打了个招呼:“徐掌柜,给你放柜台上了噢!” 掌柜抽空瞄了一眼柜台,确认无误后才点了点头,又换了根干净树枝,愁眉苦脸地嘟囔着:“老徐家咋就生出你这么个天天跟屎打架的崽子?” 走出大门,一老一少也不急着赶路,放松缰绳,任凭马匹踩踏在街道上徐徐而行。 沈浪瞥了一眼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的老马夫,也不想伤了他的心。 从怀里掏出两壶酒,抛向相依为命多年的老孟头。 脸上带着鄙夷神色:“瞅瞅你那样,给你留着呢。” 伸手接过酒壶,老孟头顿时就来了精神,美美地对着壶嘴嘬了一口酒,皱巴巴的老脸灿烂得跟朵花似的。 对少年拍着马屁:“还是少爷对咱来得掏心窝子啊!” 沈浪自顾自地说道:“喝完了,酒壶别乱扔啊,好几个铜板呢,拿回去给你装茶水用。” 老孟头哼哼唧唧:“啥?你让我用这玩意儿装水喝?” “你个拿手捧水喝的货色,还讲究这个?” “也对哈……” 两人一阵插科打诨,很快便走到了街道尽头,一块几人高,龙飞凤舞篆刻着‘阴阳谷’三字的界碑矗立在谷口处。 逍遥津龙盘虎踞于阴阳谷,主楼自谷中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少年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老马夫,缓缓拾阶而上,看到那块‘雄伟宏绝’的牌匾时,心中不免有些遗憾,终归还是没能见到那名位列武评的老宦官。 牌匾下正安安静静地站着一位少女,柔柔弱弱宛如一颗浮萍。 青葱手指揉捏着衣角,涨红了俏脸,凝视着少年欲言又止。 抬手擦去眼泪后,露出虎牙冲沈浪挤出一个笑脸,细声细语:“你,回来啦!” 她叫冉漫,比沈浪大四岁,是一个既像姐姐又像丫鬟,更像一个盼望着夫君能早日归家的小媳妇儿。 少年对她露齿一笑,加快步伐走近,捏着少女红扑扑的脸蛋反复揉搓,打趣道:“动不动就哭,娘们唧唧地!” 冉漫撅着嘴,忸怩道:“我本来就是女的啊!” 沈浪松开她的脸蛋,指着自已肚皮,调侃道:“听着没,叫唤得厉害呢。” 女子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地附耳去听,反应过来后腼腆一笑,小跑着离开,嗓声细腻:“我下面给你吃!” 少年咧着嘴,有些开心。 迈步走进一楼,放眼望去,数十万本入门武学罗列在书架上,仅是呈放秘籍的书架就有数千之多,紧挨着近百根承重巨木位置整齐地排列。 近千盏长明灯镶嵌在承重巨木上,使整个一楼日夜灯火通明。 将近四百位守阁人日夜替换,负责晒书抄书,以及看管油灯添油换芯,维持整座大楼日常运转。 整座楼庭,仅是照明用的鲸油每日就要耗费数百斤,换算成金银,足够一般的豪阀家族一个月的正常开销。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饶是自幼在这里长大的他,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觉得颇为震撼。 穿过百转千回的书架,见到一个脑袋锃光瓦亮的中年男子,手握狼毫笔蘸沾着墨水,正在拆解一本秘籍的功法招数,认真思索甚至演练一番,直至确认无误后,才肯下笔抄录注解。 沈浪偷偷摸摸靠近,伸出手指弹了一个脑瓜崩后,闪到一边,落井下石道:“光头,瞧你这点出息,都他娘的混到一楼来了,这玩意儿擦屁股都嫌薄呢。” 光头男子吃痛,听到声音马上就猜出了来者,停下抄书动作,捂着脑袋转头嘲讽道:“呦,您舍得回来了?再晚回几天我们恐怕就得被廖光安排去掏茅坑了。” 少年撇了撇嘴:“就他娘的窝里横,不知道干他丫的?” 大光头缩了缩脖子,瓮声瓮气:“就知道过嘴瘾,赵大人说律逍遥津内严禁私斗。” 沈浪一脸恨铁不成钢:“楼里不能打,不会趁晚上敲他闷棍吗?要我说啊,你这是一没主意,二没胆,让人挤兑到下面来了。” 中年男子蒲扇大手摩挲着反光的脑袋,思考得费力:“哎呀!喝过墨水的脑瓜子就是好使,我咋没想到呢?” “别说认识我嗷,丢不起这个人。”少年踹了光头一脚,一脸嫌弃:“滚去找彭快,他哪的书比这个有门道。” 说完也不理会被掀翻的傻大个,转身就朝楼上走去。 光头男子挨了一脚毫不在意,麻溜的爬起身子,冲着少年背影,哈哈笑道:“不兴反悔,就这么说定了!” 沈浪噔噔踏上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皱着眉头,自顾自想着问题。 “先前慕容兰所说的‘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剑阁的龙潭还是剑宗的龙渊炉?是凉州的龙岩关还是两辽的盘龙山?究竟有何谋划?燕堡的短命鬼又为何愿意被吴鹰所驱使…” 二楼上有一行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名高大男子,正准备下楼,跟沈浪打了个照面。 少年思绪被打断,抬头看去,一张和煦笑脸出现在眼前,让人如沐春风。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六章:起风了 只见为首那名男子白袍玉带,气度卓绝,大家闺秀嘴中所谓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抵就是如此了。 高大男子手心把玩着一对篆刻着珍奇异兽的精铁胎球,居高临下俯视着沈浪,嗓音软糯:“义父已等你许久了!” 少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偶然看见二楼内部,有一个怀抱长刀斜靠在书架旁边的男子,冲自已微微一笑。 不由心中大定,报仇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随即不怀好意地扫视着对面一群人,心思飞速转动:“不行!这家伙是义兄,不能打,这汉子太壮,估计有点蛮力,左边那家伙嘛,太高打不过,右边那老家伙太老,那怕是条狗,能练到这个岁数,估摸着也是条狗中强者了。” “这他娘的不做些什么,对不住那匹大老黑啊!” 就在沈浪琢磨不定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撇见一个乌漆麻黑的小矮子。 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指向小矮子,勾动手指:“你,过来!” 小矮子虽然有些疑惑,但身份差距摆在那里,不得不走过去抱拳行礼,恭敬问道:“沈把头,您是叫我吗?” 少年一把搂过矮子肩膀,笑得亲密热络:“就是你,你叫啥来着?奶奶个熊?” 小矮子闻言有些尴尬,偷偷瞄了一眼吴鹰,见其只是淡淡地看着这边,古井不波。 既不想折了老大威风,也想要表达忠心,于是他挪动身子,将肩膀巧妙地从沈浪臂下移开。 双手一抱拳,硬着头皮纠正道:“在下姓顾,名非熊!” 少年好不容易逮到个捏得动的软柿子,哪里肯轻易放过,不由分说,反手就将其拽了回来。 噢了一声,伸出手掌,肆意地拍打着小矮子的黢黑脸庞。 明知故问:“顾非熊你奶奶个熊的,老子问你,这个月柑子城的游隼归谁调动?” 巴掌啪啪作响,小矮子涨红了脸,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吴鹰,大把头没安好心,搂得用力,当下左右为难,不好躲,也不能躲。 自称为顾非熊的小矮子脸都憋紫了,强行咽下一口恶气,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整个橘子州游弋的游隼谍子,一直都归吴鹰吴把头调动,再由我等实施。” 面对义弟的挑衅,吴鹰仍然气定神闲,精铁珠子在手心滴溜溜旋转,眼神淡漠,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少年闻言点点头,松开顾非熊,缓缓踱步几下。 忽然间,他眼神猛然凌厉起来,抡圆了膀子反身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顾非熊直接就被掀翻在地,脸上那道巴掌印,由白转红,瞬间就肿胀了起来,他蜷缩在地板上,攥紧了拳头护住脑袋,吐出一口夹杂着几颗碎牙的血水,死盯着被击落的牙齿,默不作声。 “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奸细都跑到家门口来了,”沈浪啐了一口唾沫,一边骂着还一边扶着墙照头就踩:“一群吃屎的货色,干什么吃的!” 顾非熊脑袋不断遭受重击,撞击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很快就被开了瓢,血水淌满了整个脸颊,小矮子面目狰狞,眼中怨毒之意浓郁,仍然没有求饶。 他心里清楚,一旦当着吴鹰的面在沈浪面前求饶,没了前程不说,指不定还得落个凄惨下场。 吴鹰身后那名健壮汉子,扭了扭脖子准备出手救下同伴,却被旁边的阴鸷老头制止,老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 汉子顺着老者视线看去,只见那名怀抱长刀的男子,正盯着自己似笑非笑。 少年见吴鹰还未有所动,心中不免泛起冷笑,噌地一声抽出长刀,要叫这名小矮子身首分离。 一马换一人,这买卖不亏! 吴鹰转动着精铁珠子的手掌猛然一停,终于忍不住出手,一跃数丈,擒住少年的手腕,阴沉着脸:“打了也打了,骂了也骂了,算了吧。” 沈浪挣脱开手掌,把长刀归鞘。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令旁边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动作。 只见少年嗤笑一声,走到吴鹰面前,将沾上了血迹的手掌,按压在他的胸膛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在那件名贵的雪白袍子上留几朵殷红梅花。 整个二楼廊道,都随着沈浪的动作而变得凝重起来,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既然义兄开口了,”少年咧着嘴,有些遗憾:“那我便不好继续替兄弟管教手下了。” 看着胸口猩红血渍,吴鹰瞳孔猛然缩成针尖状,转头跟摩拳擦掌的手下递出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鲁莽行事。 强行呼出一口浊气,细迷着眼对沈浪说:“有劳了,改日还得请兄弟喝酒才是。” 这位义兄向来痴迷于白袍,不论再忙,早晚必须淋浴一次,批改公文时那怕袖口沾上一丝墨迹也要立即换掉,不论多么华贵,绝对不会再穿,每逢刮风或者下雨的糟糕天气,是绝对不会出行的,干净整洁得简直令人发指! “这儿都能忍?果然是属王八的。”少年暗自嘀咕了一句,点头答应下来,头也不回地就登上二楼。 那名前来助阵的抱刀男子,见状松开刀柄,收回气势,梳理好体内气机,折身返回二楼深处。 吴鹰宛如鹰隼一般盯着义弟的背影,闪过一抹浓郁杀机,年纪轻轻的他,城府倒底还是没能深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 他脸上青筋暴起,俯身捏住小矮子下巴,看着这个不敢吭声的下属,脸色越发深沉:“顾非熊!抬起头来!” 倒底还是打磨过体魄的武夫,虽然样子凄惨了些,但总归只是流了点血的皮外伤,小矮子啐了一口血水,擦去嘴角血迹,抬头与上司对视。 看着这颗血淋淋的脑袋,吴鹰脸上阴晴变幻,转瞬间又回归清明,缓缓出声:“我问你,你服不服?” 小矮子委屈至极,一字一顿咬牙道:“不!服!” 吴鹰转身离开,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把牙捡起来,去双喜城,会会李岚冰!” 儒雅男子此时已经脱下白袍,露出一件嵌在身上的银丝宝甲,毫不避讳守阁奴的火热目光,大步走出阁楼。 张开五指,只见那对以坚硬闻名于世,与黄金等价的子母胎珠,此时已经揉成一团,外皮布满了细密的掌纹。 吴鹰面无表情地将铁球抛飞,铁球飞跃数十丈,坠入环谷而流的小溪中,溅起一朵浪花。 伸手遮住刺眼阳光,抬头看了一眼逍遥津,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但还是看不到顶端。 他转身走下台阶,罕见地有些落寞:“起风了!”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七章:不归峰 这座天下第二高楼的最顶端,世人称其为‘不归峰’,渊源久远,不可考究。 不归峰一座密室内,沈浪盘坐在一团蒲草上,手执白子,与一位枯稿老人在纵横十九道的棋盘对垒,你来我往,杀机四伏! 虽已入秋,天气却仍然闷热,少年捏着白子,敲击在棋盘上,急于下出一两手妙招,以破困局。 人生如棋,世事无常,越是深思苦寻,却越是要而不得,急得他背后衣衫湿透,豆大汗水划过脸颊,顺着下巴滴落在棋盘上,迟迟不敢落子,生怕被偷掉大龙,一触即溃。 棋盘胜负白四黑六,黑棋已渐成合围之势,逐步蚕食,动辄鲸吞,白棋已陷入泥泞沼泽之中,越是用力挣扎,便越是深陷其中。 枯稿老人笑吟吟地看着自家崽子,拎起身旁蒲扇,掀起一片片微风,为年轻人带来一丝清爽。 沈浪从义父手中拿来扇子,大力挥动,顿时清风阵阵,盯着老人,试探问道:“义父步步为营,也是步步杀机,莫非是要这屠大龙?” 老人眺望窗外黄昏,意有所指:“身为执棋之人,越是困顿于荆棘,就越要泰然处之,有些时候不妨放下棋子,跳出棋盘,当一个局外人。” 听到这里,少年思量了一会儿,盯着义父开口询问:“生机暗淡,三面埋伏,能否置之死地而后生?” 老爷子又从崽子手里拿回扇子,悠哉游哉:“我下棋最多推演算出三至五手,放在任何一个棋坛大师眼中都是不入流的角色,但!” 说到这里老人微微一顿,开始轻摇蒲扇,话峰一转:“我讲究一个‘变’字!。” “‘变’字何解?”沈浪皱眉疑问后,暗自揣测玄机:“是不变应万变?还是随机应变?莫非是瞬息万变?” 枯稿老人挥扇力道加重几分,清风抚动少年紧贴鬓角的发丝,一语正中少年所思所想:“既然已有所思所悟,不妨试试看看?” 沈浪呼出一口燥热气息,盯着棋盘沉默不语。 小半响后,少年陡然捻起一颗白子,舍弃西北良好局面,落子天元! 这记无理手段,好死不死竟然真的打开白棋局面,宛如神兵天降,一举破开黑棋壁垒。 白棋死灰复燃! 少年顿时眉头舒展,心旷神怡:“破而后立!” 老人咦了一声,好不容易做好的大龙,三步之内就可以施展屠龙手段,白棋弹指之间生机断绝,如今布局被破,胜负重归五五! 老爷子顿时就不淡定了,沉吟了一小会儿,从棋盘西北角,捻起一颗黑子,下了一个决定,他盯着义子,开口道:“且慢!且容为父悔一步棋。” 不等少年有任何反应,老爷子就已经捻着黑子,将天元位置的白棋死皮赖脸地挤了出去,占为己有。 而后自吹自擂,哈哈大笑:“此等羚羊挂角,妙手偶得之,简直妙不可言!” “我@+&?”少年嘴角抽搐,差点爆出粗口。 盯着没羞没臊正在引经据典,自夸自受的老爷子,他握住胸口,有些绞痛。 晃过神来后,少年蔫头耷脑地看了眼棋盘,偶然瞥见西北角那道缺口,精神一振,宛如提壶灌顶。 沈浪捡起那枚被挤出棋盘的棋子,啪地一声,扣在西北星位。 少年笑得有些丧心病狂:“原来是随机应变!” 绝处逢甘霖,西北局面大好,登高而望远。 现今胜负,白六黑四! 义父板着脸面色铁青,当下也没心情给崽子扇风了。 挤出一张笑脸,将手伸向西北星位:“不知为父能否再…” 少年果断摇头拒绝:“不能!” 义父老脸一红,不情不愿的缩回了手,片刻过后,感觉无力回天的老爷子终于炸毛了。 豁出老脸不要,伸手将黑白棋子搅得稀乱。 然后又指着少年骂道:“不下了!不下了!兔崽子,会不会尊老爱幼啊?” 沈浪二话不说,就拍了个五颜六色的马屁:“父亲棋力手劲之大,世俗罕见,细微之处见文章,若非有您老人家指点迷津,我早已被杀得片甲不留,如今不小心打乱棋子,已经无法复盘,我侥幸与父亲大人持平,您看如何?” 为老不尊的老爷子努了努嘴,示意小兔崽子分拣黑白棋子装入棋钵:“这还差不多!” 沈浪只得听话照做。 “这还差不多。”拿捏住少年的老爷子翘着二郎腿,抚须道:“喝茶还是喝酒啊?” 分好棋子的少年站起身,回答道:“喝茶吧!” 老头摆摆手:“还是喝酒吧!” 说完后,老人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把头伸了出去,骂道:“你狗日的挂在外面上吊呢?去给老子拎两壶酒来。” 暮色黄昏中,一个宛如蝙蝠一样,倒挂在瓦沿阴影下,闭目养神的蒙面男人陡然睁开眼睛。 男子回答一声遵命后,松开脚掌,坠入云海之中,消失不见。 老人坐回原位,正色道:“浪儿,你说他们有几分胜算?” “老家伙终于舍得说正事了。” 沈浪在心里嘀咕了一加,对此也不奇怪,逍遥津若是没有几名镇场面的好手,那才让人难以置信呢! 回答道:“明面上一分没有,不过既然有所动作,想必是有一定依仗。” “去趟玄武渊,拎几个死囚出来,对待他们就不必像李岚冰那般给脸,给个活命的机会,他们就会动心,拿几本秘籍出来,他们就会拼命。” 说完后,老爷子叮地一声弹飞一枚古朴铜钱,彼为自傲:“莫要折了我逍遥津的威风。想我赵璞二字,在西域和九夷可叫小儿止啼!” 沈浪伸手接住,摊开手指一看,正面篆刻了一只振翅的飞禽,反面则是一只奔走的猛兽,整体乌黑,并不在市面流通。 眼睛微眯:“哦?黑执事?” 老爷子摆了摆手,笑骂道:“滚吧!滚吧!” 少年把铜钱揣入怀中,笑容谄媚:“好咧!您老歇着!” 赵璞看着崽子离开的背影,笑得老辣而又玩味,突然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冲少年扯着嗓子喊道:“滚回来!” 感觉不妙的沈浪捂着胸口,死命摇头:“想拿回去?打死我都不给!” “瞧你这点出息,不要你的,过来陪爹喝口酒。” 少年挠了挠头,走到义父面前相对而坐,率先开口:“幕容兰一事,义父可有耳闻…” 赵璞盯着义子意味深长:“鱼饵罢了!”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八章:铜门对铜门 沈浪被不讲酒德的赵璞灌得脑袋发胀,踩踏着月光,走到阴阳谷外老孟头的马房。 环顾了一圈,也没看到老孟头的少年嘀咕一句:“老家伙又去找云姐了吧?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呸!呸!呸!”意识到连云姐也骂了进去的沈浪,连忙呸了几声,纠正过来:“还真是赖蛤蟆搂青蛙。” 沈浪顿时就觉得自己个儿的形容甚是妥当,满意地点了点头后,轻车熟路地走向内屋,掀开蚊帐,从床底下拎出两坛,被老孟头擦得发亮,也舍不得喝的老酒。 将蚊帐和被褥的褶皱都恢复原样,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门,退出了马房。 少年原路返回阴阳谷,不去理会数道明暗交错的隐晦视线,径直走向一侧岩壁。 找到一个圆形凹槽,放进铜钱用力一按,内壁中马上传来咯吱咯吱的齿轮转动声音。 几息后,面前岩壁缓缓上升,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阴寒气息夹杂着浓重的铜锈味道扑面而来,让昏沉的沈浪清醒了不少。 少年抠出铜钱,闪身挤进通道内,身后石门轰隆一声落地,四周重新变得一片漆黑。 吹亮火折子,借助着淡薄的火光,向下走去,拐了几个弯后,依稀见到下方传来一丝光亮。 随着脚步走近,沈浪视线逐渐清晰起来,阶梯的尽头摆放了一尊长明灯,灯的左右各有一道青铜古门。 阴阳谷的地底下埋藏了一整座青铜地宫。不同于江湖上所流传的阳间地府,其实真正的玄武渊,由墨家倾尽财力物力人力,历经数代巨子,掏空整个阴阳谷的地底,以青铜铁水浇筑而成,内部机关暗道无数,复杂程度宛如蚁穴,甚至还能根据斗转星移随机变化,其中玄奥妙不可言。 春秋之后墨家覆灭,逍遥津鸠占鹊巢,将玄武渊改为地牢,拘压朝庭重犯。 有资格能进入地宫的人,事先都会修炼一个口诀,沈浪也不例外,目的就是可以通过星宿之力牵引内力运转,根据轨迹判断出路线。 推开左手边那扇门,途经数个彼此相通的岔路口,又经过四扇青铜古门,再是八扇,再是十六扇,以此类推,直到走完第一百二八道门的甬道后,进入一个巨大的空间,顿时豁然开朗。 一道苍老背影盘腿坐在大殿中央,身影飘荡一如那采霞饮露的神仙。 沈浪看着那道背影,快步走向前去,放下酒坛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后,声音沙哑:“师傅,弟子来了!” 如果说江湖中有点历史的门派,都会有那么一两位闭关的老祖宗,来庇护山门的香火传承,那么眼前这位不知其姓,不知其名,自号山鬼的老人,约莫就是逍遥津能够驰骋江湖,除朝庭外的另一份底气所在了。 枯坐老人骤然睁开眼眸,在黑暗中绽放出一抹璀璨光华。 沈浪眼睛一花,晃乎间看到老人一个闪烁就已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见老人从袖袍中伸出干枯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少年胸膛,少年眼皮开合之间,那道枯瘦身影已经回到原地,并且盘腿坐下。 “招式中品,体魄中品,内力上品。”老人背对着少年,任由气机从嘴中宣泄,声音激荡,滚滚如雷鸣。 “武夫修炼。大境有五,以九品中正制划分阶层,你如今已入一品叩关境,武道基石已彼有雏形。我要你日后那怕有晋升神威境的契机,也要隐忍不发,直至打磨圆润,你可有异议?” “师傅,我…” “滚出去再练十年!”枯稿老人眼睛一眯,袖中手指掐做敲门状,然后轻轻一叩,刹那之间,被少年先前动作所激起的尘埃,都在空中猛然一滞,直接定格。 咚地一声闷雷在少年胸前炸响,如锤重鼓一般,一圈内力涟漪自胸膛荡漾开来。 气机牵引之下,沈浪整个人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摔出铜门外,勉强支撑起身子后,吐出一口淤血,脸色暗淡如白纸。 少年爬起身子,擦去嘴角鲜血,替师傅关好铜门后,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才一瘸一拐地走进另一条甬道。 ———— 玄武渊的另一头,是经过逍遥津改造的地牢。 地牢散发着腐臭,飘荡着悠悠鬼火。 衣衫带着血渍的沈浪打了个寒颤,冲领头一名狱卒吐槽道,“吕铜猴你说你们这地方咋弄成这幅德行?关人而已,还得烘托一下氛围咋的?” 这位名叫吕铜猴的瘦小男子干笑一声,恭敬回答:“大人,不瞒您说,这是米狱长特意安排的,在这种环境待久了的犯人,心智会受到一定影响,这个时候在审讯起来,保管事半功倍!” 少年点头噢了一声,跟着吕铜猴就来到一处牢房。 里面那名囚犯虽然面容消瘦,但骨架却尤其宽大,此刻的他目光涣散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虫鼠从身上爬过,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沈浪冲这名囚犯扬了扬下巴,眼尖手快的吕铜钱就在花名册圈出姓名。 随后又来到下处牢房,挑出一名面容憔悴,却媚态尽显的少妇。 众人走走停停,先后挑选出四名重犯,由吕铜猴领人给他们戴上镣铐,然后押至刑房。 四人跪在地上,面前各自放了一枚墨绿色的毒丸。 沈浪居高临下看着四人,面无表情:“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置于能不能活命,得看你们自己的斤两。” “事成之后,我亲自己给你们解毒,并且允诺你们在逍遥津二楼任意挑选一本秘籍。” “愿意干呢,就吞下毒丸,不愿意干呢,就可以走了。” 有一位浑身伤痕还未结痂的男子,呸了声,站起来调头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守在门口的吕铜猴直接拎起铁棍将其膝盖打碎,然后按进猪笼拖入水池。 男子惨叫声在入水瞬间便戛然而止,很快就没了动静,那名妖娆少妇被吓得瑟瑟发抖,拿起毒丸,一口吞入腹中。 少年露出森森白牙,呵呵一笑:“你叫余茵是吧?” 少妇缩回原位跪在地上,翘臀被挤压得饱满,天生媚态尽显无余,她盯着少年点了点头,低眉顺眼:“我要吃饭!” 沈浪打了个响指,开口道:“赏!” 吕铜猴马上就端来早就准备好的饭菜,有酒有肉。 身为阶下囚的余茵,哪里还有尊严形象,直接用手抓起饭菜狼吞虎咽。 剩下两人匍匐在地面,即便是在阴冷如寒冬的地牢中,背心也仍然渗出汗水,他们闻着香喷喷的饭菜,喉咙忍不住滚动。 相互对视一眼,一咬牙就把手伸向毒珠,管他娘的什么龙潭虎穴呢,在不表态真的会死人的!更何况还有武功秘籍呢, 少年转身就走,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最后一个做决定的,不论是否愿意为我出力,都要剁了喂狗。”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九章:一坛尚酒 沈浪独自走进地牢深处,拿出钥匙,打开牢门,推醒那名正在呼呼大睡的汉子。 说道:“王五老哥,想出去玩不?” 被打搅睡眠的汉子有些恼火,他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少年,没好气地说:“不去!” “唉!本来还想叫你去砍人呢,不想去算了!”少年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退出牢房就准备锁门 王五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跃数丈拉住房门,哈哈笑道:“好弟弟,杀人放火这勾当,哥哥乐意干!” 少年轻声问道:“暂时跟老孟头挤挤?” 汉子马上一脸嫌弃,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沈浪领着王五出了玄武渊,在逍遥津旁边一幢亭楼里分道扬镳。 目送汉子走出阴阳谷后,少年打了个响指,片刻后,一道漆黑影子出现在亭楼外。 沈浪盯着单膝跪地的黑影,问道:“丑,你说他们有几分胜算?” 代号为‘丑’的武谍子做为沈浪的贴身死士,平日里甚至连主子吃饭咀嚼次数都一清二楚,肯定知晓言中之意,当下也不再避讳,抱拳躬身,态度恭敬,声音明净清亮,竟是一位少年。 “回禀少主,明面上一分没有,不过既然有所动作,想必是有一定依仗。” 沈浪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块圆润琥珀,抛向少年死士。 吩咐道:“丑,你先前往两辽联系穆青,做好先手准备。” 两指大小的琥珀通体晶莹,中间金黄丝线浑然天成,形似‘浪’字。 “诺!”死士丑郑重捧住这块象征着少主身份的信物,遁入黑暗,无迹无踪。 义父赵璞阴养死士无数,从中层层筛选数支精英死士,不去说半明半暗的执钱黑执事,仅是摆在明面上的两支武谍子,以十大天干十二地支命名,个个身怀绝技,且又忠心耿耿。 坐阵逍遥津二十年,便殚精竭虑打造逍遥津二十年,劳苦功高,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十大天干死士由赵璞亲自指挥布置,剩下的十二地支死士则由两大义子指挥,两人各占其六。 沈浪盯着夜空若有所思:“我大虞与九夷,西域诸国暗中角力多年,虽说各有胜负千秋,但是这一回,边关辽军演武,已占到天时,濮阳关做为大虞门户,军镇瓮城数座,又占到地利,由义父亲自出手谋划,调动辽地三分之一的谍子,这又是人和,怎么看,我逍遥津都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而战。” 想到这里,少年没来由升起一股豪迈气概,他嗤笑一声,嗓音低沉:“我倒要看看,你们舍得在濮阳关掉下多少头颅。” 胆大包天的老孟头神出鬼没,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后脑勺上,打断其思绪,指着少年质问道:“床底下的酒是不是你拿的?” 没有防备的沈浪被拍得一个趔趄,转身看老头有些心虚地回答着:“啥?” 老孟头看见少年眼神闪躲,当下更加确定了。把包裹放在地上,腾出手来掐着少年脖颈使劲摇晃。 咬牙切齿地说:“你云姐在光景元年五月初五,在襄阳给老子买的尚酒,给老子吐出来。” “放屁!你家少爷是那种人么?我刚牢里把王五请出来了,这家伙上回不是顺了一坛么?”沈浪掰开老马夫的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王五老兄扣了个屎盆子。 “那你他娘的不早说!”老孟头火急火燎地跑开,把沈浪撂在后头。 沈浪指着包裹,冲着老孟头背影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老孟头摆了摆手,跑得飞快:“不知道呢,云姐让俺拿下来给你的。” 少年拎起沉甸甸的包裹转身就跑,踏着青石板小路,回到逍遥津后头的小院中。 逍遥津等阶森严,除去日常吃喝拉撒都在楼内的守阁奴外,能在狭小的阴阳谷中独占一幢小院的人简直屈指可数。 敌对王朝九夷国,曾经悬赏过阴阳谷小院的人,一旦刺杀成功,可免整个家族除叛国以外,所有的死罪,更可赏千金,封万户候! 不过,时至今日也未曾有任何一位江湖中人敢来触这个霉头。 沈浪懒得开院门,走到围墙边,脚一蹬就翻进了院子。 内堂桌子上放了一碗驼了的面,熟悉的苗条身影正蹲在灶边烧着柴火。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冉漫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家少爷,她站起身子,微微一笑:“少爷先沐浴吧。” 沈浪依靠在门沿边,呵呵笑道:“刚入秋呢,随便冲个冷水澡又凉快又舒坦。” 越发出落得水灵的少女认真思考了一番,回答道:“医书上说了,不论时节,用热水沐浴,可舒筋解乏。” 说完又揭开盖子,打好热水后,红着脸低声道:“奴婢伺候少爷沐浴吧!” 下巴已经冒出尖细胡须的沈浪老脸一红,一摆手,拒绝道:“我都多大人了,不方便。” 胸脯已经微微鼓起的少女,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道:“可以的。” 这边大步流星赶回马房的老孟头,果然撞见正在提着酒坛牛饮的大汉王五,来不及放下包裹,一把夺过酒坛子,冲着汉子,邦邦就是两拳。 然后用力地晃了晃,发现只剩下约莫小半两的份量。 酒虫作祟的汉子,作贼心虚地偷偷擦干嘴角仗着皮糙肉厚,挨了拳头不痛不痒地,也不敢还手。 老孟头仰头倒入嘴中,伸出舌头接住最后一滴酒水。 这才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蹬着腿,痛心疾首地指着汉子骂道:“老子自己个儿都舍不得喝,让你这么个牲口给祸祸完了。” 王五舔着个脸,打哈哈道:“不就喝你几口酒嘛,叽叽歪歪跟个娘们儿似的,等我这趟领了赏银再还你个百八十坛呗。” “光景元年徐云送我的尚酒,拢共才五坛,你就给我偷了四坛。”老孟头让他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伸出四根手指,怒容道:“你把你裤裆那玩意儿当了都赔不起。” 王五有些不耐烦了:“我去襄阳给你买最正宗的成不?” 老孟头抹去一把心酸泪,嗤笑一声:“你懂爱情么?” 汉子一本正经地点头回答:“懂!” 老孟头没好气地说:“你懂个蛋!” 王五终于反应过来,挠了挠脑瓜子:“不对啊,我去年喝了一坛,加上今天…” “滚蛋!”老孟头打断汉子的话,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走到床底下掏出最后一坛尚酒。 抱着这根独苗,又去找了个锄头,抗在肩上,冲着汉子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敢跟着我,我就一锄头敲死你。” 这坛尚酒,约莫就是老马夫对自己年轻时候的江湖,最后一份念想了吧。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十章:天下乘凉 沐浴更衣,通体舒泰的沈浪这时才想起出自四楼宝库的包裹。 他搓了搓手,笑眯眯地说:“让我看看云姐准备了啥宝贝。” 少年打开包裹,直接掀开匣盖,一声轻吟入耳,悠远绵长。 闷热深秋,竟生出一股子寒意,整个人都仿佛于寒冬腊月赤裸站在荒野中一般。 定晴一看,只见一柄通体细长,约莫有三尺的狭刀,正静卧于匣中 逍遥津最顶层几乎与明月等高的不归峰內,赵璞站在窗边俯瞰整座阴阳谷,最终视线定格在沈浪所处的小院中。 老人饮尽杯中酒,缓缓开口:“非剑!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世间唯一一柄入榜刀剑两评的神兵利器,说刀亦可,说剑也亦可!” 赵璞自斟自酌,三杯过后,渐入佳境,抚须笑道:“不知这柄非剑能否在我儿手中发扬光大,在那刀剑两评中更上一层楼啊?” 沈浪握紧狭长宝刀,灌注内力,只见非剑刃口缓缓浮现一道道湛蓝色符篆,冷冽寒意直入骨髓。 世间最吸引江湖中人的,无外乎两种东西,独一无二的秘籍以及吹毛断发的神兵。 手指忍不住伸向遍布玄奥符篆,还未抚摸到刃口,就被锋利锐气划开手指,一滴鲜血顺着指滴落在刀身。 少年正准备擦干鲜血,却却发现并无半点血渍,低头看向地面,也未曾看到猩红印记,不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插刀归鞘后,寒意退散几分。 沈浪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惬意笑道:“宝贝呀!” 笑着笑着,再也笑不出来了,逍遥津越是如此花废手笔,就代表此去两辽,就越是深入龙潭虎穴。 这时敲门声响起,院子里有人说话:“少主,泽泽求见!” 沈浪轻声道:“进。” 泽泽推门而入,递上一张面皮,不敢直视少年,顶着自已脚尖,恭声道。 “启禀少主,游侠梁宽先一步吞下毒丸,照您的吩咐,后头那名九夷刺客已经剁碎喂狗,这会儿梁宽和王五已经启程前往两辽,这张面皮的主人是一个游学的士子,名叫楚宁,已经被属下暂时拘禁,余茵将会扮作家眷配合少主秘密前往两辽,我与子,寅二人在将会在暗中策应少主。” 沈浪接过面皮,面带笑意:“泽泽,这里并无外人,不必拘谨。” 性子古板的中年死士,仍旧一本正经:“不敢。” 沈浪拍了拍忠心手下的肩膀:“知道了,你先忙吧。” 中年死士掩上房门告辞离开。 凉州边关双喜城,做为几十里外芙蓉军镇的后勤输送保障,地理位置特殊,逍遥津特意安排一南一北两处谍子站点捕鹰房,一方面震慑以武乱禁的江湖宵小,一方面防备无孔不入的敌国谍子。 北城捕鹰房的刘放刘把头,正苦着脸蹲在地上,和一位老乞丐挤在一间狭小茅屋内。 本以为南城双喜街那边的沈把头调离双喜城后,总算可以出人头地,大展抱负了。 没曾想少主前脚刚走,这份谍报踩着脚后跟就送来了,说是一名背负大剑的惹眼汉子要来南城捕鹰房上任把头官。 据说啊,此人来头不小,是沈浪的嫡系心腹,想必一来就要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一烧城里那些趴在窝里不肯冒头的乌龟王八蛋。 可如今形势微妙,烧着了还则罢了,如若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惊动了隐藏的谍子,躲在老窝彻底不敢冒头才让人闹心。 明面上是县城捕快的中年汉子,豹头环眼,一脸地络腮胡子,越是愁眉苦脸,相貌就越是凶神恶煞,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一根树枝,一边叮叮咚咚地敲着老乞丐的破碗,一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 “沈把头压我一头就算了,这些年大小行动,倒底也剐去了几块烂肉,可他李岚冰又算个什么东西?一来就要骑在老子脖子上拉屎撒尿了?闹出事情来,还得看着沈把头的面子上,捏着鼻子给他擦屁股,我说孙大乞丐,你说这李岚冰步子迈大了,他就不怕扯着蛋?” 仰躺在杂草上的姓孙老乞丐没有急着答话,伸出从鞋背面露出几根脚指头的脚,将吃饭的活计勾到自已跟前。 开口说道:“这不是还没来么?你急啥?” 本来蹲在孙姓乞丐一旁的刘放,挪了个位置,变成面对着面,十分手欠地又用树枝敲着破碗。 压低声音说道:“这位江湖出身的草莽,骑在我头上不打紧,可别不懂谍子的运作手段,还要仗着沈把头的威风指手画脚,打乱我刘放数年的布局还是不打紧,可千万别折进去兄弟们的性命了。” 孙乞丐气得一把抢过刘放的树枝,折断扔开,恼怒道:“你刘放斗大字不认识半个,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有个屁的布局本领?能从橘子州那边过来的人物,那怕再怎么出身草莽,又岂是庸碌之辈?再说你刘放出身又比绿林草莽强上半颗铜钱了?” 汉子尴尬一笑,弱弱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那一拔被赵督主亲手调教出来的谍子,如今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老乞丐透过茅草屋的缝隙,盯着双喜牌坊上红皮灯笼,勾动思绪,回忆起年少时领命初次踏足双喜城的时候。 年轻谍子扮作乞丐,躺在街头巷尾敲碗要饭,暗中指挥整个郡城的谍子运转。 这一躺一敲,就是几十个日月春秋,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从娶妻生子到儿孙满堂,再到安享天伦之乐。 自己这些年又遭受过多少白眼唾沫,不能娶妻不能生子,又咽下多少辛酸苦辣,一些本来不想提及的陈年往事,如今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起。 浑浊眼睛露出一抹复杂神色:“督主和我们那一百多名披戴面具的文武谍子见的最后一面,曾一揖倒底。” “他说,王朝中一些地界里头百姓的平安就拜托各位了。” 刘放看着这名亦师亦友的老谍子,欲言又止。 老乞丐与如今已是自己上司的后生对视一眼,豁达一笑:“你我的本份,只是守护一方百姓的平安,苦些累些,无妨的!” “置于你小子天天念叨的沈把头,与我有过一番交心的言论,他要王朝版图内再无冻死之骨,他要贫苦百姓再不居无定所,他要天下乘凉!” “我问他如何能做到。” 说到这里,这位数十年兢兢业业如一日的老乞儿,不再担心隔墙有耳,肆意大笑竟有些痴狂。 “他回答说,天下乘凉,亦是刀下乘凉!” 第一卷:风雨逍遥津 第十一章:麒麟帮 青山绿水间,一辆简陋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 赶车的年迈马夫懒洋洋地靠着车厢,打着哈欠,掀天车帘一角,想忽悠着少爷出来赶会车,置于自已嘛,则是盘算着钻进车厢偷会懒,顺带着闻一闻那名美艳少妇身上的胭脂香味。 笑道:“少爷,睡着没有啊?躺累了没有啊?年轻人躺久了可对腰子不好,要不起来坐着聊会天?” 舒舒服服躺着的沈浪,岂会不知道他孟龟是个什么货色? 自打这少妇余茵坐进马车开始,老杂毛不是跑肚窜稀拉得没力气了,就是腰酸背痛老风湿又犯了。 软磨硬泡挤进车厢后,就冲着人家呵呵傻笑。 随手扔出一块橘子皮儿,精准落在老马夫额头,骂道:“滚蛋!” 老孟头也不恼火,耐着性子劝诱道:“万一把腰子躺坏了。以后娶了媳妇儿,银枪蜡烛头可咋整?” 沈浪把头枕在身旁余茵的大腿上,懒得搭理他。 过一小会儿,老孟头试探着喊道:“少爷?” 悠哉哉的沈浪没好气道:“又他娘的吵吵啥?” 老孟头掀开帘子,先是很鸡贼地偷瞄了一眼余茵的丰腴胸脯,然后再冲沈浪说道。 “前头岔路酒肆门口,有两拨人对峙,看那扮相,估摸着是江湖中人,要不要下去瞅个热闹啊?” 少年顿时就来了兴致,撑起身子后大手一挥:“停手!” 一行三人下了马车,沈浪隐晦地打了个手势,示意暗中游弋的泽泽等人,把巡查范围放大,看看周围是否有一些别的异常情况。 沈浪踢了一脚旁边的两辽界碑,笑得十分欠揍:“梁宽那厮有没有资格走出两辽,还得看他本事斤两,至于余姐姐你嘛。” 美艳少妇故意用沉甸甸的胸脯蹭了一下沈浪手肘,妩媚娇笑道:“啊?莫不是要给公子暖床才成?” 沈浪点到为止,没有理会余茵,专心看戏。 跟在后头的老孟头唉声叹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随着脚步的走近,两拨人的争吵声音越发清晰入耳, 以一名白袍公子哥为首的年轻男女,除去那名模样勉强算得上周正的女子外,余的几名男子,个个都是鼻青脸肿的,胸口以及后背上都印了几个硕大脚印,很显然已经吃过亏了。 那位白袍公子哥,擦去鼻间鲜血,输人不输阵地撂着可能还得挨顿毒打的狠话:“白的还是黑的?划个道,我麒麟帮还没有找不回的场子。” 另外那拨一看就知道是正儿八经混过江湖的武人,为首那名扇子面身材的中年汉子,在听到麒麟帮这个字号时,心里头有些打鼓。 这麒麟帮啊,汉子早有耳闻,是近几年在两辽边关靠着心狠手辣兴起的帮派,本事和靠山都硬得扎手,自个脚下站的地界可是人家的地盘,毕竟强龙也不压地头蛇不是? 公子哥拍打着胸口脚印,看见汉子有些怯阵,全然忘记是为什么挨了打, 猖狂道:“呦,原来是群臭鱼烂虾啊?这会儿知道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了吧,本公子也不为难你们。” “我麒麟帮的虎堂说话间便能赶到,给你两条路,交出身后那对姐妹花,或者磕上几个响头,再在金福酒楼摆上半旬的酒席,给本少爷赔礼道歉,今个这事才算翻篇。” 说到这里,白袍公子哥脸上划过一抹残忍笑容,越发的放肆起来:“如若不然,男的挑断手筋脚筋,扔进深山,女的卖到九夷为娼为妓!” 先前中年汉子的双胞胎女儿,被公子哥言语调戏,爱幕师妹的年轻徒弟,护花心切,吵了几句便动上了手。 出门在外的中年汉子,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争取多赔些银子,尽量息事宁人。 面对公子哥的羞辱言语,汉子阴沉着脸,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大不了一刀给你咔嚓了,然后再领着闺女徒弟逃回南方,你麒麟帮再如何手眼通天,又能咋地? 汉子啐了口吐沫,神色鄙夷:“干的都是损阴德的买卖,小心生儿子没屁眼!” 正忧心忡忡盯着两伙子人的老板娘,担心他们在酒肆门口动起手来,惊扰了生意不打紧,万一干坏了桌椅板凳,都不敢找人赔钱! 沈浪这会儿已经走进酒肆,斜撑着柜台看了好一会儿了,见到店内并无他人。 故意把自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伸到妇人耳边,屈指轻弹了两下柜台。 嘻笑道:“芜湖~” 老板娘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疑惑地望向这个二傻子。 沈浪伸手敲响柜台,再弹两指玄机,盯着妇人:“老板娘,给帅哥下三碗阳春面。” 听到大有门道的四指玄机,酒肆老板娘不再故做担忧表情,语气平谈,显然早已收到谍报。 “绣娘见过沈少主,骆把头已在城内谷雨卷恭候多时。” 沈浪转头看向酒肆外面,说道:“不急!先看戏!” 说话间,驿路那头回去报信的跟班,正领着几十号麒麟帮打手浩荡奔来,个个凶神恶煞,手持朴刀。 扇子面身材的中年汉子,年轻时也是在刀尖上舔过血的,见到今天注定不善了了,决定先发制人。 汉子突然暴起,一把扯住公子哥衣领,五指成勾,扣住他的脖颈。 这般不知死活,还当真以为麒麟帮只手遮天到没人敢动你了? 麒麟帮六公子,见到面前汉子真敢对自已动手,有心应对,奈何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瞬间就被制住。 大帮大派向来不缺蠢货,饶是已经受制于人,这位眼高手低的六公子,仍然叫嚣着什么伤了我一根汗毛,我那帮主父亲定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类的话语。 汉子二话不说就卸了一他条膀子,然后指着麒麟帮众大喝道:“退后!” 徒有其表的六公子,终于开始害怕,撕心裂肺地惨叫着:“一帮狗奴才,赶紧滚开,滚开啊!” 汉子看到麒麟帮众缓缓退开,冲正撸起袖子准备干仗的大徒弟,使了个眼色:“牵马!” 麒麟帮众不敢妄动,让开道路,任由年轻人牵马返回。 那位汉子拎小鸡仔般,提着六公子跃上马匹,拍打着这位废物的脸庞,撇了撇嘴说道:“还得麻烦公子送我离开两辽地界,咋样?等我师徒安全离开,自然会放了你。” 叫唤得没有力气的六公子,连忙点答应,带着哭腔冲手下吩咐道:“让路!” 汉子领着徒弟们,大摇大摆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江湖味十足的话语。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在下江南龙晴郡卢永建,你麒麟帮大可以来南方与我掰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