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路上,团宠千金她自带空间》 第1章 流落异星 夜色如墨。 秋风裹挟着凉意刮过,丛林里枯黄的落叶堆积,散发着腐朽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姜落睡的昏昏沉沉,迷蒙中惊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死死的扼住,她拼命挣扎。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痛的她猛然清醒。 “救……救命……”她艰难的拼劲力气的发出声音。 那双肥硕的手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脏乱麻衣的女人,她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泪痕。 “官爷求求你,放了落儿,求你……” 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浑身颤栗。 “陈氏~你不从了我,我就弄死她。” 陈氏含泪爬向他,死死的抱着他的腿,“官爷,我答应,我答应。” “求求你放过落儿!” 姜落起初还有力气挣扎,慢慢开始呼吸艰难,意识模糊…… 见鬼!她姜落这次独自驾驶飞船前去类地行星psr7980+19探测,回来的路上遭遇恒星风暴,飞船信号中断,方向迷失,她在漆黑混沌的陌生星系停滞了三个月。 因为担心氧气短缺,她只能被迫进入休眠状态。 可她不应该沉睡在飞船上吗?怎么坠落了? 衙差手上暗自得加重了几分力道,确认手里的人没了生机,才丢破布口袋一般将人扔到了一边。 陈氏惨叫一声扑过去,紧紧的抱着姜落,“落儿!落儿!你不能死!求求你,不要死!” 她死命的摇晃姜落,眼泪下雨一样低落在姜落的脸上。 肥腻的衙差一把扯开自己的腰带,拽着陈氏的腿就把她拉到了一边。 “美人儿,爷可是惦记你一路了!”他舔了舔唇,迫不及待的压在陈氏身上,两手胡乱撕扯她的衣裳。 姜落缓缓睁开眼睛,咳咳,该死。 “啊!救命!救命!” 陌生尖锐的声音传进耳朵,姜落看向旁边,她听不懂那女人在喊什么,她说的语言不属于地球任何一类语种。 可她看得出那个禽兽试图侮辱女人,姜落爬起身,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又瘦又小,这完全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身体。 她来不及震惊,捡起地上尖锐的石头冲了过去。 衙差只顾自己的兽欲,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弱小的身影,姜落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扎向他的脖颈。 滚热的鲜血喷涌而出,男人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一眼狼崽子一般狠辣的姜落,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他瞪大了眸子,大口喘着粗气,手指着她。 姜落不假思索的拔出尖锐的石头,又割了下去。 她现在的身体如此弱小!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更不中用,面对威胁,还是一劳永逸为好。 妇人吓傻了,她身上的麻布衣服很旧,打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眉眼周正,眼神恐慌不安。 姜落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转身准备离开。 妇人缓过神来,冲上去抱着她,她的力气很大,姜落无法挣脱。 “落儿,你没有死,太好了!” “呜呜,老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姜落只是警惕费解的瞧着她。 “落儿你说话啊!落儿?”她用自己的衣襟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任凭她怎么摇晃和哭喊,姜落始终不回应她。 良久。 “真烦,别哭了。”姜落道。 妇人呆住,豆大的泪珠子止不住的滑落,“你说什么?落儿你不要吓小娘好不好……” 嘶~ 姜落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疼欲裂。 原身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脑海,她目前身处于乱世,皇族式微,群雄割据,类似于华夏当年的汉末时期。 原身也叫姜落,是御史大夫姜正合的幼女。姜正合因弹劾国舅之罪得罪了贵妃,随后便以大不敬和叛逆之罪名满门流放。 姜正合屈辱不忿,撞死在廊下,夫人韩氏自刎追随。 姜家满门,流放岭北。 而姜正合唯一的小妾陈娴月带着原配夫人生的姜承姜落,还有自己的女儿姜然走上了流放之路。 这一路上,一大家子上百口的人病死的病死,受伤的受伤,如今只剩下十多人。 祖父祖母,大伯父夫妇和两个女儿,小叔父夫人亡故,只有一子一女还病入沉疴。 押解他们的衙役对他们非打即骂,因为陈娴月貌美的缘故,那个死了的男人没少对她动心思。 陈娴月害怕极了,胆怯的抓着她的手。 “你……你没事吧?” 她似乎只会哭,眼泪就没干过。 姜落她揉了揉千斤重的脑袋,慢慢接受眼前的现实,“我没事。” 她的声音沙哑,尽管接受了原身的记忆,可她使用这里的语言还是不熟悉。 “回去把人都叫上,赶紧逃命。”姜落声音稚嫩,瓮声瓮气的提醒她。 陈娴月忙不迭的回到破庙,剩下四位解差还在睡觉,她悄悄叫醒大哥姜河,不顾体面的拉着他走到僻静之处,身后的大嫂啐了一口唾沫,暗骂她是个狐狸精。 “大老爷。”陈娴月跪在地上。 “咱们快逃吧!” 陈娴月痛哭流涕,“那个混蛋庞州想要欺负我,被我……被我杀了。” “啊?”姜河大惊失色,他们本就是重罪才被流放,如今杀了解差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咱们是犯人!怎么能逃走呢?要是被发现……” “伯父,不逃眼下就会死。” 等在原地的姜落装作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委屈巴巴的道。 “落儿。”姜河抱起瘦弱的她。 要不是因为回来的路上,她查看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丛林茂密,山路崎岖,仅有官道可行,她如今这身体羸弱还崴伤了脚,完全没有力气长时间奔走,不然她才不会跟着这些累赘呢。 “可有衙役看管,咱们怎么走的脱?” 姜河思考了一下,他们一行只有两个成年男人,加上老三的孩子都病的不轻,打不过,跑也跑不快。 “当然有法子。” 姜落浑身上下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她将手里攥着的一包药粉递给姜河,“这个放在他们的水壶里。” “这是什么?”姜河接过去疑惑的问。 “迷药。” 第2章 逃出生天 姜河悄悄将药粉灌进解差的水壶,这一夜他再也没敢合眼,只暗自期盼着这几个人早点喝下去,他也好带一家人逃走。 黑暗中姜落紧闭双眼,心中却无比清醒。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这里看起来已经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文明体系,他们经历了部落现在进入封建王朝。 他们的思想文化和华夏很像,但这里的人崇尚武力,且格外迷信。因为没有过大一统的王朝,他们这里的文明存在局限性,各割据势力之间语言文字都不相通。 唯一幸运的是这个星球的一切生命都和地球高度相同。 “主人,您在想什么呢?” 尽管姜落已经知道她的储物系统金银花也跟着她来到了此处,可金银花突然说话还是吓得她蓦然睁开眼睛。 金银花是个高阶空间,相当于魔戒一般的存在,里面储存着地球上的数十种动植物,还有药品和书籍等。 刚才她给姜河的药末就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有了这个东西她想在此处生存,应该不难。 金银花见她已经适用自己的神出鬼没,继续开口道,“主人,我检索到您这次的奇异经历和距离本星系最近的恒星风暴有关,所以还请你耐心蛰伏,本次风暴将于三十年后结束。” “你的意思是干扰结束,我还可以回到飞船上?”姜落闭上眼睛,心里只关心她这次历经万难采集到的类地行星的数据,居然要三十年后才能带回地球。 “当然。”金银花笃定道。 天色微明,躺在左边的衙差伸了伸懒腰坐起身。 真晦气,这乱糟糟的世道他们哥儿几个还要押解人犯前去岭北。 “咦?庞州呢?”他环视了一圈,叫醒其他的弟兄。 姜落一夜未睡,听到他们的声音才慌得闭上眼睛假寐。 旁边瘦小一些的衙差打着哈欠,闷声道,“估计出去撒尿了吧。” “你。”左边那个衙差一脚踢在姜河身上,姜河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站起身,“官爷。” “去生火煮点粥。” “是是。”姜河连声答应。 随后他拿起一边的水壶喝了两口水,又把水壶递给另一个弟兄,转眼间三个衙差都喝了水。 只剩一个领头的男人还半睡半醒的躺着。 哐当哐当! 三个男人直愣愣的仰头倒在地上,领头的衙差猛然惊醒,他正要起身,被冲上去的姜河死死按住。 姜家的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大,你你……干什么?” 陈娴月紧张的护着三个孩子,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 姜落推开她的手冲过去,拿起水壶里的水就往衙差嘴里灌。 男人死命挣扎,抬手把姜落打翻在地。 “快帮忙!”姜落喊道。 姜家众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前。 领头的衙差被打晕过去,姜河放心不下,又把剩下的水都给他灌了下去。 “走!”姜河招呼道。 “长流你这是做什么?”姜庄辞颤抖着手,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抖动。 “爹,岭北多瘴气,咱们姜家近百口都快死完了,快逃吧!” “可是……”姜庄辞做官多年,君要臣死的思想是刻在骨子里的,人可以不怕死,但如果整日在生死之间反复折磨,是会后怕的。 众人带上食物和水,头也不回的离开破庙。 陈娴月从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女子,走起路来一步三喘,可她坚持背着姜落,手上拉着自己亲生的女儿姜然。 姜落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姜承走在他们身后,背着包裹,手里提着水壶。 众人走了十多天,直到姜然昏倒,众人紧绷的一根弦忽然断开。 姜庄辞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我……我走不动了。”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挪不动半步了。 姜落将剩下的水递给陈娴月,她抹着眼泪给昏迷的姜然喂水,缓了大半个时辰,姜然才幽幽转醒。 “娘。”她嗓音沙哑,撇着嘴掉眼泪,“我饿。” “饿什么饿!小贱蹄子!” 陈娴月还没开口,靠着树边坐着的大伯母姜柳氏破口大骂。 流放这一路上,那些衙役虽说对他们非打即骂,可好歹有口饭吃。他们这一逃走,身上的水和干粮连七天都没撑过去,现如今他们这一行人已经三四天没有吃一点儿东西了。 陈娴月不敢反驳她,只能低着头轻声安慰姜然忍一忍。 秋风萧瑟,枯叶纷纷扬扬的落下,夕阳的余晖更给大地镀上了一层凄清的色彩。 姜落倚在姜承的怀中,表面上闭目养神,实际实在盘算空间里能用得上的东西。 天灾人祸,战乱不断,她空间里储备的动植物种类虽多,可大都是样品,数量很少。 姜落犹豫了一下,从药品中拿出了十支葡萄糖。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个合适的地方安定下来,把粮食蔬菜种出来,才能解决一家子的温饱问题。 她把葡萄糖拿给姜承,让他分给众人。 姜承诧异的瞧着小瓶子,“这是什么?” “糖水。” 他点了点头,妹妹说什么他自然都是信的,只是他怎么觉得近来妹妹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得沉默寡言,对他也没有了从前的亲近。 入夜,林中的风更肆虐,漆黑的夜色中时不时传来乌鸦的鸣叫,阴森可怖。 众人用落叶铺成床,勉强睡在树下。 姜承将外衣脱下来给姜落盖在身上,自己则缩成一团睡在一边。 漫长寒冷的黑夜,似乎比饥渴交加的白天更加难熬。 姜落无比郁闷,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之后,她心里总是不踏实,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睡个安稳觉。 她躺在枯叶堆里,仰头望向天空。漆黑如墨的夜空上点缀着闪烁的星辰,这里完全复刻了地球的一切,天边的弯月散发着柔和的光。 恍惚间姜落觉得她并不是流落在陌生的地方,她是回到了家乡。 “相公,再这样下去咱们都要饿死在路上。”姜柳氏压低声音抱怨。 “要不是那个贱蹄子杀了衙差,咱们怎么会沦落到眼下这个地步。” 姜河似乎很不耐烦,“闭嘴,你还有力气叫嚷,看来不饿!” “哼!”姜柳氏背过身去,旁边的姜庄辞夫妇也被他们俩吵醒。 姜老夫人饿的直掉眼泪,她紧紧的抓着姜庄辞的手,眼神像盯着猎物一样看向陈娴月躺着的地方。 姜庄辞看出她的想法,悄悄走到姜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3章 分道扬镳 “爹。”姜河不知所以的坐起身,小声讯问,“怎么了?” “长流啊,爹有事跟你说。”姜庄辞抬手指了指陈娴月,眼神晦暗不明。 姜河困惑了一刻,忽然心跳加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一家子都是骨肉至亲,可陈娴月只是他二弟的妾室。 如果饿到走投无路,需要放弃一个人的话,那个人理所当然就是她。 他们姜家从前在京城是高门大户,自然不缺吃喝,可他们也听过民间易子而食的事情,本以为这种荒唐的事情离他们很远,可是人饥饿到一定程度,人心底的恶就会毫不受控制的冒出来。 眼下他们真的要撑不住了,如果不舍弃陈娴月,那一家人都会饿死! “可是爹……”姜河有点犹豫。 “姜长流!”姜柳氏狠狠的拧了一把他的胳膊,“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狐狸精了!!” “别胡说!” 姜河有些恼怒。 “娴月的命本就是咱们姜家救下来的,舍了她一个人,咱们一家就能活下去。”姜老夫人带着哭腔,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慈祥,不疾不徐中似乎带着两分不舍。 她的话顺着风声传到姜落的耳朵里,姜落忍不住一激灵,浑身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 白天还是相互扶持的一家人,晚上这些人居然要吃人? 她翻了个身,看着旁边睡的迷迷糊糊的陈娴月,心里不由同情。 远处窃窃私语的声音持续了许久,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姜落装作小心翼翼的叫醒了姜承,“哥。” “妹妹。”姜承迷迷糊糊的被她的声音惊醒。 “怎么了?” “我怕。”她颤抖着手抓着他的胳膊,“我……我听到祖父和大伯父他们说……要吃掉小娘……” “呜呜呜。”她的声音细弱的像蚊子一般。 姜承吓了一跳,黑暗中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怎么可能……” 他并不喜欢陈娴月,毕竟他是嫡子,在他眼中陈娴月这种妾室跟随便买卖打杀的奴婢没什么区别。 可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啊,怎么可以吃人! 更重要的是如果陈娴月死了,那妹妹岂不是就无人照顾了。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人把他小娘吃掉。 他要跑。 他拉着姜落走到密林深处,又折回来将睡的全无知觉的陈娴月和姜然悄悄叫醒。 “小公子?”陈娴月正要张口询问,便看到姜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妹妹在那边。” 他指了个方向。 陈娴月不明所以,见他捂着姜然的嘴,拉着她快步走开,只能小跑着跟过去。 他们走了许久,陈娴月回头已经看不到燃烧的篝火,心下慌了起来,“小公子,咱们去哪儿。” “蠢不可及。”他撒开拉着姜然的手。 “没有粮食,祖父他们盘算着要把你杀了。”他声音很冷,握着拳头道。 陈娴月腿一软,硬挺挺的倒在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站起来,姜承完全不管她,快步往前跑去。 天这么黑,妹妹一个人在前面等着,万一遇到危险…… 他心里这样想,脚下越走越快。 身后的陈娴月拉着姜然紧紧跟着他离开。 姜落坐在大树下,月光洒在大地上,树影婆娑。 “妹妹。” 姜承跑过来,见她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哥。” “小娘。” 陈娴月蹲下身子抱着她,尽管光线很暗,可姜落也看到她哭肿了眼眶。 “咱们……咱们去哪儿?”陈娴月恨自己没用,她是唯一的大人,可怯弱惯了,又从小长在后宅,没有见识。 姜落提议先赶路,找个村镇安顿下来。 姜家一行人本来打算往南方去,眼下要避开他们,只能往东或者西走。 姜落沉默了一会儿,从金银花处得到世界地图,看了一下地势地貌,决定往东走。 四人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连续走了五六日的光景,姜然再也受不了了,她脚上磨得都是血泡,每次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姜落虽说也好不到哪儿去,可她坚持不肯让陈娴月背着她。 “娘,我走不动了。”姜然咧着嘴,压抑着不肯哭的太大声。 陈娴月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她眼中带着泪,安慰道,“然然,咱们走的太慢了,要是被抓回去命都没了。” “娘,你把我丢在这里吧,你带着哥哥妹妹走。” 她饿的发昏,身上又累又疼,眼看着天气转凉,再找不到安身之处,恐怕更难。 姜承用干净的落叶铺在地上,扶着姜落坐下,“妹妹,你的脚没事吧?” “我没事。”姜落摇了摇头,沿路走来偶尔能遇到逃荒的人,却未遇到一户人家。 她们听逃荒的人说从此处往东去五百里的地方有一座眉城,那里的郡守为官不错,百姓生活富足。 陈娴月从包裹里拿出最后半张饼分成三份,最小的一份递给了姜然,其他两份给了姜承和姜落。 姜落接过饼又一分为二,给了陈娴月一半,她不肯要,推说不饿。 “哼!” 姜落闹脾气,将饼扔在地上,“这么干巴巴的东西,你都不吃,干嘛给我吃!” 陈娴月含泪捡起来,她咽着口水,双手又把饼递过去给她,她不肯要,负气背过身去。 姜承将自己手里的饼分了一大半给她,她也不肯吃。 这几天下来,她们好不容易跟过路的人换了一张饼,就这点食物,陈娴月一口都没舍得吃。要不是喝了姜落拿出来的葡萄糖,她早就饿死在路上了。 她跪坐在一边,默默掉眼泪。 姜落微微叹息了一声,左右她现在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要适用现在的身份。她站起身,抹着眼泪走到陈娴月跟前,“呜呜呜,小娘。” 陈娴月伸手抱着她,“落儿,不哭。” “我不该闹脾气~我只是想让小娘也吃点东西~”她哽咽道。 “小娘知道,落儿听话,不哭。” 陈娴月忍着眼中的酸涩,心里一阵感动。 姜然也哭着扑进她怀里,三人抱头痛哭,日子太苦了,但凡有一丝的意志不坚定,都活不下去。 姜承躲在一边,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们一人分了几口食物,又喝了葡萄糖,才勉强缓过神来。 姜落眨巴着大眼睛建议,“小娘,我们走不动了,不然找个地方歇息,等脚上的伤好了再走好不好~” “好。”陈娴月点了点头。 第4章 路遇歹人 阳光热烈,秋风卷着落叶纷飞。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居然是两个男人骑着快马,还有个男人赶了一辆马车。 他们气势汹汹,面上凶神恶煞。 陈娴月护着兄妹三人,远远的躲在一边。 那几个人一撇眼就看到了她们孤儿寡母。 吁! 领头的汉子圆头圆脑,身上穿着长袍,他的视线盯着猎物一般盯着陈娴月几个人。 “大哥,这娘们儿身段可以啊。”旁边瘦小的男人舔了舔唇,淫笑道。 “这几个娃娃……啧啧啧……养养也能卖不少钱!” 领头的汉子跳下马,快步冲着陈娴月走过来,陈娴月一见形势不妙,立刻要跑,可她们几个人怎么跑得过快马。 “娘子,你不如跟了我,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他伸手就要捏住陈娴月的下巴。 姜落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冷厉神情,她的手藏在衣袖中,紧紧的握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袖珍手枪,尽管袖珍可放在一个十来岁孩子的手里,拿起来还是格外的有分量。 “老二!把这几个小东西绑了扔到马车上!” “是,大哥。” 领头男人色眯眯摸了一把陈娴月的脸,咧嘴道,“爷和小娘子共乘一骑。” “放开!放开!”陈娴月挣扎,她死命护着三个孩子。 姜落慢慢抬起手,对着那人的眉心,正当她要扣下扳机,忽然官道上传来驰骋的马蹄声,远远望去尘土飞扬。 “大哥!是楚家军!” “快!快跑!” 领头的男人翻身上马,正要逃命,身后一道利箭破空而来,穿胸穿过! 鲜血迸溅,犹如绽开了一朵妖异的花! 接着齐刷刷的羽箭落下,赶车的男人被扎成了刺猬。 马车翻覆,车里滚出来十几个被绑成螃蟹的孩子。 “三小姐!” 领头的中年官兵跳下马,从一群被捆绑的孩子中抱起一个昏迷的女孩子。她又惊又怕,烧的迷迷糊糊,见到来人,一瞥嘴就哭了出来。 她胳膊上的衣物都是血污,脸色惨白,明显失血过多。 姜落他们四人站在路边,看着面前混乱的场面。 “咱们快走。”陈娴月慌张道。 姜落仔细打量了这些官兵,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旌旗上绣着烫金的“楚”字。 后面一辆宽敞低调的乌篷马车赶来。 中年男人抱着女孩子走到马车跟前说了几句,接着就看到车内一位少年将军走下来。 他摸了一下女孩子的额头,蹙着眉,他生的极好看,眉如远山眸似秋水,身形挺拔,虽然年纪不大,但难得的稳重。 这些人明显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姜落暗自松了一口气。 脚上的痛意提醒她再不想办法找个代步工具,她后半辈子就只能坐轮椅了。 她扯了一下姜然的衣袖,笑眯着眼睛问,“然然姐姐,想不想坐马车?” 姜然眼巴巴的望着马车,她做梦也不敢想啊。 “我……我不想。” 口是心非。 姜落忍着脚上的疼走向马车,她才靠近几步,就被人呵斥住了。 “放肆!少将军在此,闲杂人等后退!” 姜落心里无所畏惧,毕竟藏在这幅年幼躯壳里的她是二十九岁,她面上装作害怕极了的模样,畏手畏脚的低着头。 陈娴月忙跑过来牵着她的手,害怕持刀的官兵伤害到她。 “官爷,对不住了,孩子还小不懂事,奴不是有意冒犯的。”她低眉顺眼的道歉,腰弯的如同虾米一般,眼看下一刻就跪下去。 “那个……”姜落指了指马车,“那位小姐好像生病了,如果不及时救治,会有性命之虞。” “放肆!” “住手。”少将军掀开车帘,“你是郎中?” 他看向陈娴月,毕竟谁也不相信十来岁的孩子能会医术。 “是,她是。”姜落忙点了点头。 陈娴月害怕得罪面前的大人物,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点了点头。 少将军名叫楚慕北,是秦州楚刺史的二公子,年十九。因为庙会上妹妹被歹人拐走,带兵追了三日,才追到此处,救下妹妹。 姜落扯着陈娴月的衣袖进了马车,她们一身脏乱的衣物,身上隐隐散发着臭气。 陈娴月的手直发抖,脸色难堪,“落儿,小娘……小娘不会医术啊。” “别怕,您只管给她把脉。”姜落纤细的手抓着她的手指,轻声安慰她。 倒也不是姜落喜欢撒娇,只是凭她现在这小身板,就算拼尽全力吼一声,旁人也只会觉得她这样的声量是在娇嗔。 陈娴月在众目睽睽之下,作模作样的给楚三小姐把脉。 楚三小姐瞥了一眼她黑黢黢的手,嫌恶的皱着眉头,马车外头的官兵手里握着刀,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的举动。 姜落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乏力,畏寒,明显是高烧的症状。左臂的衣袖上染着血迹,只简单的用棉布包扎了一下。 她将退烧药和止血伤药悄悄拿给陈娴月,陈娴月按照她的话跟楚慕北说了一遍。 楚慕北半信半疑的接过包装怪异的药,他取出一粒退烧药递给姜落,“吃下去。” “官爷。”陈娴月吓了一跳忙拦下姜落,她招手示意姜然过来,“然然,替官爷试药。” “是,娘。”姜然正要接过药丸,被楚慕北拦了下来,他用刀尖挑着药丸递到姜落面前,“就她吃。” 切~ 姜落心里翻了个白眼,将药丸拿在手里,她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看向楚慕北,“要是我们治好了女公子的病如何?” “治好病要求随便提,治不好?哼!”他并没有说后果,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狭长的眸子带着阴寒的气势,年岁不大,周身凌冽的杀意让人胆战心惊。 姜落将手里的药丢进口中,仰头咽了下去。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见她依旧活蹦乱跳,楚慕北才让人把药喂给楚黎。 接着陈娴月被勒令洗了好几遍的手,才准许她给楚黎敷上止血药。 楚黎白净的藕臂上赫然一道血淋淋的刀痕,皮肉外翻,隐约能看到骨头。 处理好伤口之后,楚黎慢慢恢复了精神。 第5章 自由难得 隔日,楚黎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身上的伤口也不大疼了。 楚慕北阴沉了一夜的神情,总算缓和了几分,他示意手下的副将取一百两银子给陈娴月,就当是诊金。 陈娴月不肯收,她这几个孩子走了许久的路,腿都要走废了,她想要辆马车,能载着她们去眉城。 她正要开口,远处有个传令兵骑马赶过来,行色匆匆。 只见他走到楚慕北跟前,跪下请安,接着低声禀报了几句,楚慕北神色不自然的瞧了瞧陈娴月他们,姜落对上他的视线,他却随即避开了。 “姜御史为官清正,他的亲眷落到这等地步……”楚慕北犹豫不决。 传令兵告诉他京城的衙差将姜家逃走的消息知会了附近几个州县,他们都已经派出人手搜捕。 姜家其他的人已经被抓了回去,只剩下姜御史的妾室和三个子女还下落不明。 可巧这四个人居然被他们撞见。 “少将军……杨太守的人即刻就到,咱们还是主动把人送过去吧?”副将建议道。 “不行。她们毕竟救了黎儿,我不能……”楚慕北将马车上的佩剑拿下来,准备派人用马车把他们四人送走。 副将拦在他面前跪下,“少将军!姜家可是谋逆大罪,您想牵连大人吗?” …… “少将军!”一队穿着暗青色绣着红边的衙差骑马赶来,领头的男人正是一路从京城押解姜家亲眷的衙差徐安。 姜落暗道不妙,想不到她们逃了这么久,居然还是被抓到了! “快走。” 姜落拉了一下陈娴月的衣袖,低声提醒。可陈娴月看到来人已经被吓得腿软,浑身抖的像筛子一样,动弹不得。 “少将军,听说您抓到了姜家的钦犯。” 徐安带着杨太守的人下马请安。 楚慕北脸上挂不住,“你是谁?” “小人徐安,是公府的衙差。” 他不卑不亢,甚至趁着请安的间隙回头瞥了一眼姜落他们。 “怎么办……”陈娴月带着哭腔,他们一定知道那个叫庞州的衙差死了,这件事肯定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来。 完了完了! 她不能让人伤害姜落,她只能自己抗下所有罪名。 “都说秦州刺史楚大人治境有方,家教更是森严,想必少将军不会和逃犯有什么牵扯吧?”徐安脸上带着恭敬的笑,话里话外却都在质疑姜家亲眷为何会和楚家军同行。 楚慕北的副将年纪颇大,一直跟在楚刺史身边,见惯了官场上的风浪。他立刻上前,半是威胁半是撇清关系,“公府的奴才真是好大的气势!我家少将军昨日带兵追缉绑匪,这些人全都是从绑匪手里救下来的。” “至于你口中所说的反臣家眷……她们脸上又没刻字,我们怎么会知道她们的身份!” 徐安起身再拜,“既然如此,那小人就把人带走了。” 他一挥手,手下的人立刻上前将四人捆绑起来。 姜落心情跌落到谷底,她可怜巴巴的望向楚慕北,满眼的期待和哀求。 许是她的目光太炽热,楚慕北的心一沉,可他……无能无力。 陈娴月和姜然跪在地上哀求饶命…… 徐安拖着四人离开队伍,楚慕北的副将看了一眼自家的少将军,立刻会意,他上前叫住他们,伸手塞给他们一些银子。 “他们救了我家三小姐,算是楚家的恩人,还请诸位善待一二。”他软了语气的道。 “日后诸位要是到了秦州,我家大人必不会亏待各位。” “您放心。”徐安眉开眼笑的接过银两,声音也跟着谄媚了几分。 他们骑着马,将陈娴月等人用绳子拖在后面走。 就这样走走停停了四五日才回到原来的官道上。姜家其他的人早就等在了原地,为了防止他们再次逃跑,成年男人都戴上了几十斤的枷锁。 “你们一家人也算团聚了。”徐安骂道,“咱们该算算总账了!” “承儿!落儿!”姜河又恼又喜,本以为他们可以逃掉,结果没想到也被抓了回来。 “大伯父。”姜承有气无力的打招呼。 “我的承儿,你受苦了。”姜老夫人将他抱在怀里,不由老泪纵横。 杨太守又安排了四个衙差和之前京城的四个衙差一起押解他们去岭北。 徐安自从把姜家的人抓回来之后,那是三天两头的毒打!逼问他们为什么找死,居然逃走。 姜落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因为年纪不大,才逃过一劫。可她也从这些衙差骂骂咧咧的言语中得出结论,这些人不知道庞州是被他们杀死的。 可庞州脖子上明显的割痕……除非是因为那地方荒郊野岭,他的尸体被野兽糟蹋了,所以徐安等人才没有发现他被人残害的痕迹! 入夜,徐安手里握着马鞭,他指着姜河骂道,“爷本来在京城过的快活的很!你们这些反贼害的爷跟你们一起发配不说!还想逃走!” “你们是想害死爷啊!” 啪! 高高扬起的马鞭落在姜河的身上,姜河闷哼一声,倒头撞在了墙上,流了一地的血。 徐安还不罢休,还要追着打。 姜落摆脱陈娴月的手,挡在姜河身前。 “官爷!不是我们要逃走,是……”她仰着稚气未脱的脸蛋,眼溜溜的眼睛蒙着雾气,“是因为我们看到庞爷被林子里的野兽咬死……我们害怕被怀疑才逃走的。” “滚开!”徐安愣住,失神了好一会儿才推开她。 她固执的站在姜河身前,小小的身躯对抗徐安。 她伸手摸了一下围墙的硬度,不疾不徐的道,“徐爷动用了周边这么多州县的力量,难不成只是想着把我们抓回来打死?” 要知道押解的衙差虽然可以虐待犯人,但要是所有犯人都死在了路上,他们拿不到流放地的文书,也没法回京城交差。 “你是何意?”徐安探究的望着她,分明就是个营养不良的女娃,居然有这样的气势和见识。 “我的意思是你若再动辄打骂,我们姜家人也不是软骨头,大不了一起自杀,让你抬着尸体去岭北交差。” 第6章 人心难测 姜落的声音不大,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徐安底气不足的垂下握着马鞭的手,嘴上骂了一句,“呸!贱骨头。” 任他嘴硬,却也没再殴打姜家的人。 姜柳氏扶起姜河,哭着替他包扎额头和身上的伤口。 “等等。” 眼见姜柳氏就要撕下自己衣裙上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布条给姜河包扎,姜落忙上前制止了她。 她脸上不悦,“你干什么?你想看着你伯父失血而死吗!” “你用这么脏的布包扎伤口,要是感染了,更要命。” 她将干净的白纱布和伤药递过去,“用这个包扎。” 姜柳氏没有多想,一把接了过去,开始处理伤口。 陈娴月虽然不聪明,可她毕竟是个大人,这些天姜落的种种怪异举动她都看在眼里。 随时随地可以拿出各种治病的药,而且她也不像从前那样娇蛮任性,反而变得很冷静,遇事格外有主见。 陈娴月避开众人的视线,拉着姜落走到一边,她压低声音,紧张的问,“落儿,你坦白跟小娘说,你哪来的药?” “你从来也没学过医术,如何懂这些?” 姜落搓了搓脏兮兮的手,不慌不忙的解释,“小娘。” 她故意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靠近,才神神秘秘的道,“我哪里懂什么医术,是庞州死的那天晚上,我不是被他掐晕了嘛。” 陈娴月哽咽的点了点头,听她又接着说,“本来我都已经活不成了,可巧遇到个须发全白,仙风道骨的老者,他救了我一命,还送了我一件寻常人看不到的宝物。” “宝物犹如聚宝盆一般,可以取出许多东西。” 陈娴月听得迷迷瞪瞪,可姜落说的煞有其事,甚至当着她的面拿出了一把稻谷。 陈娴月惊讶的张着嘴,“这这……” “小娘,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告诉旁人,包括祖父和伯父,不然……” “我知道,我知道。”陈娴月激动的握着她的手,她就知道老爷生前千娇百宠的女儿一定是个福泽深厚的人。 夜色如水,一轮圆月孤寂的挂在天边。 和徐安一同从京城来的另一个衙差周岩是个勤快少言的人,平常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干,而且他对姜家众人从不打骂,平常衙差们吃剩的饭菜都是他拿过来分给姜家众人。 周岩燃了一堆柴火,用包裹里的干粮煮了一锅粥,又将冷的发硬的肉饼烤熟。 肉饼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惹得众人直咽口水。 姜落他们只能坐在远处眼巴巴的看着,等衙差们吃饱喝足之后,周岩才将锅里剩下的已经烧糊了的粥拿过来,同时给他们两个干净馒头,还有衙差们咬了几口没吃完的剩的肉饼也拿给他们。 “周岩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喂狗都不会吗?” 徐安见他动作慢,直接抢过他手里的馒头冲着姜庄辞扔过去。 他们十几个人只有两个馒头和两块吃剩的肉饼,还有一碗烧糊的锅底粥。 姜柳氏忙抢了一个馒头和半个肉饼握在手里,姜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恭敬的将肉饼递过去。 只剩下一个馒头和姜河分着吃。 那一碗糊了的粥也都是留给姜庄辞夫妇的,旁人连多看一眼的份儿都没有。 姜承捡起地上剩下的馒头和肉饼,他将肉饼递给小叔江岸,然后将馒头分了一半给姜落,剩下的一半他自己留了一小块,其余的都给了陈娴月。 “哥,我胃口小,吃不下这么多。”姜落无奈,她把一半馒头又一分为二,拿给姜承。 姜承不肯要,她顺手给了陈娴月。 陈娴月推辞再三,视线一直看着姜承,见姜承没有意见,才小心收下。 咳咳! 姜柳氏盯着陈娴月手上的馒头,阴阳怪气的道,“爹娘还没吃饱呢,你倒好,一个妾室还敢吃这么多!” 陈娴月低着头,不敢多言,她双手捧着馒头,小心递过去。 姜柳氏一副这还差不多的神情,要把馒头拿过去,姜落拦下她的手,“不给她。” “你!” “姜落!你放肆!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姜落仰着头对上她的视线,没有丝毫怯弱,“大伯母还以为这是在京城的姜府呢?” “拿什么长房长媳的做派。” “你!”姜柳氏抬手就要打她,被姜庄辞拦了下来。 “老大媳妇儿,你跟落儿计较什么?她是个孩子。” “爹。”姜柳氏不满,“儿媳是怕你饿着。” “我不饿。” 姜庄辞背过身,姜柳氏见他阻止,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忿忿的剜了陈娴月一眼。 她走到姜老夫人身边,挨着老夫人坐下,“娘,您看那个丫头,二弟夫妇死了,她被小娘养的这么不懂事,居然顶撞长辈。” 老夫人闭上眼睛,她早就看陈娴月不顺眼了。姜落再有不是,那也是姜家的骨血,陈娴月那个小贱蹄子,在京城时勾搭她二儿子,现如今把她孙女儿教的这么不懂规矩。 “从前那些衙差虽说态度不好可毕竟不会饿着咱们,您看现在……那贱蹄子杀了人咱们替她遮掩,跟着她逃跑,所以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好了,别说了。”老夫人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要不是因为是流放,按她从前的脾气,早就叫人把这种不懂规矩的小妾发卖了。 “你去把她叫过来。”老夫人发话。 “哎。”姜柳氏喜滋滋的站起身,也不顾脚镣叮当作响的声音,端着架子就走到陈娴月跟前。 “老夫人叫你过去。”她居高临下的看向陈娴月,同为罪犯,似乎她就要高人一等。 陈娴月忙跟着过去,还没开口,姜老夫人就黑着脸让她跪下。 她顺从的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直视老夫人的眼神。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吗?” “请老夫人明示。”她恭谨的道。 “我那孙女儿平常最乖顺,才跟在你身边几天啊!你看看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 “都是妾的错,求老夫人不要气坏了身子。” 坐在远处的姜落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不过她大概也能猜出来一二。如今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了,一家人还不齐心协力,端的什么主母做派! 她心里觉得好笑,念在陈娴月对她格外照顾的份上,她想过去替她解围。 姜承看出她的心思,立刻拉住了她,“别过去,祖母正教训她呢。” “赶了一天的路,有这个时间还不早点歇着,教训什么?”姜落很不明白。 姜承则不以然,“她是晚辈,又是我们爹爹的妾室,祖母不要说罚她跪,就是要她死也正常啊。” 第7章 谁的命苦 姜落坐回原地,手托着腮,意味不明的道,“哥既然这样想,那日他们要杀了小娘,你为何带小娘逃走?” 姜承见她不再想为了陈娴月去得罪祖母,才松了一口气,他瞥了一眼陈娴月跪的笔直的身姿。 她很怯弱,似乎又很坚韧。毕竟姜家的妾室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在大难临头之际就哭着求着离开姜家。 妾室跟奴婢一样,没道理跟着主人家受苦,有些人眼看逃不掉,宁可没入官署,也不愿意受流刑之苦。 可陈娴月不同,她得知满门流放的时候,哭着闹着要跟着姜家一众去岭北,她抱着姜落和姜然,说什么要替姜二爷照顾子女。 后来她就跟着走了一路,路上真的苦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动辄就会被侮辱打骂。 肉体上的痛苦只是一时的,可他们从前也是京城的高门大户,转眼间就落入尘埃,受非人的折磨,精神上更容易崩溃。 “主人家要奴婢妾室死是应该,可人与人怎可相食?”姜承已经十三岁,读了不少圣人书,从前也立志要进入官场,成为一代名臣。 姜落不想与他辩驳,一个人打观念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的。 她换了一种思路,问道,“那今时今日我若是成了人家的奴婢,人家要打死我呢?” “怎么可能!”姜承声音提高了一个度,立刻否认。 “你可是姜家的大小姐,我们姜家满门忠烈,就算皇上一时被奸人蒙蔽,可日后清醒过来,一定会为我们姜家洗清冤情的!” 他眼神中藏着满满的杀意,“再说了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谁要是伤害你,我就杀了他。” “那小娘呢?”她道。 “小娘也有家人,从前也是清白人家疼爱的女儿。” 姜落从原身的记忆中梳理了一下,想起来陈娴月以前好像有个定亲的未婚夫君,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她忽然进府给姜正合做了妾室。 “我……”姜承语塞,可那些女人怎么可以和他妹妹相比较呢。 姜落站起身,走到姜老夫人跟前,“祖母。” 老妇人面色不善,正要发作,就看到姜承也跟着过来了。 “承儿。”她慈爱的笑了笑,冲他招手。 他走到老夫人面前坐下,“祖母,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别累坏了身子。” “好。”她笑。 尽管一家人都是受姜正合的连累,可她一个妇人也知道姜承是他们姜家最有出息的孩子,日后要是有什么变故,姜家一门兴旺还得依靠姜承。 “小娘,咱们回去。”姜落想要扶陈娴月起身,陈娴月畏怯的看了一眼姜老夫人的神情,头低的更深了。 老夫人不开口,她不敢有分毫忤逆。 “以后懂点规矩,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老夫人端坐在枯叶堆上,眯着眸子,教训她。 陈娴月连连应声,“是。” 她慢慢起身,拉着姜落走回远处的树下半躺下。 姜落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 夜风拂过,带着凉飕飕的寒意。 接下来几日,徐安转了性子,再也没有谩骂殴打,反而是软刀子磨人。 不给吃饱,还日夜兼程的赶路,美其名曰是干粮不足,要快一点赶到下一个驿站补给。 姜家老的老,小的小,哪里撑得住这样的折磨。姜庄辞体力不支,直接摔伤了腿。 姜河头上的伤还没好,日夜赶路他自己走起路来都左摇右摆,可眼见自己父亲伤成这样,他咬了咬牙,背着他继续走。 因为走得慢,徐安骑在马上,手里玩弄着马鞭,有一搭没一搭的教训,“装什么软弱!你们姜家不是骨头都很硬的吗?” “这才走了多久,就不行了?”他脸上漾着笑意,似乎格外欣赏上位者跌入云端的姿态。 周岩心里不忍,犹豫再三小心点建议,“头儿,您看他们实在不行了,要是都病死了,咱们也不好交代啊。” “哼!”徐安瞪了他一眼,姜落那个丫头片子说的很对,要是姜家的人都一头撞死了,他自然没法跟京城交代。 可是人有旦夕祸福,要是都病死了,只能说上天不佑他们姜家的人,和他这个解差有什么关系。 “你倒是好心,那你去背着那老不死的?” 他抬着鞭子挑起周岩的下巴,周岩局促的红着脸,攥紧了拳头。 徐安大笑,“快走!天黑之前不赶到临川驿站,你们今日别想着吃饭!” 周岩低着头走到姜河面前,“我来吧。” 姜河诧异的看向他,见他十分认真,感恩戴德的将姜庄辞挪到他背上。 午后,阳光热烈。 姜落有些渴,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尽,嘴上干裂的口子,如同刀割一般。 她用手挡着眼睛看了看天色,造的什么孽啊,好端端的来这个鬼地方受罪。 “主人,该星球的数据我已经收集完毕,只是暂时无法上传到飞船的主系统上。”金银花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好的。” 这个星球如此宜居,看来可以作为未来家园的备选。 “扫描发现这里比我们地球要大三倍左右,所以主人您的流放之路,肯定还得走半年才能到达岭北。” “你就没有别的法子帮我解脱一下?”姜落皱着眉头,说什么高智慧体,还不是只会幸灾乐祸。 “当然有法子,你直接把这几个衙差杀了,不就自由了。” 金银花简单粗暴的道。 呸。 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姜落也是被抓回来之后,才从徐安口中得知,每个人都有身份文书证明,他们如果私逃,一旦遇到地方盘查人口,就会被发现是流民,到那时候会被直接关在大狱中。 她想了一下,最保险的法子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去流放地。 如今皇帝年迈,京城对于地方的掌控已经乏力。姜落猜测不出十年,这天下必然更乱。 “娘!”姜然一直跟在陈娴月身后,陈娴月忽然倒下吓了她一跳。 姜落回过神来,视线落在陈娴月惨白的脸上。 “小娘?” 陈娴月挣扎要站起身,额头上的冷汗直冒。 她捂着肚子,“落儿,然然,我……我可能要不行了……” 第8章 蛇虫鼠蚁 “娘,您别吓我。”姜然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手上拼命要扶她站起来。 姜落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高烧。视线落在她身下的衣裙上,有块暗红的血迹。 “然然。”陈娴月紧紧抓着她的手,“记住娘跟你说过的话,一定要保护好你哥哥和妹妹,知道吗!” “娘,我知道,我知道。”姜然哭着点头答应。 “小娘,你别怕,没事的。”姜落还是不太适应自己稚嫩的声音,她硬着头皮安慰道。 “偷什么懒!” “还不快走!” 徐安听到身后的动静,骑马折了回来,扬起鞭子就要抽到姜落身上。 陈娴月眼疾手快的把姜落拉到自己怀里,生生挨了一鞭。 狗东西! 姜落变了脸色,之前逆来顺受是她不欲多事,而且对姜家这些人没什么感情,更不想引人注目。 可这个徐安真是得寸进尺,且不说姜正合在京城的官声,就是姜家这些老弱病残谁看了不心软,偏偏徐安整日以折磨人取乐。 她要是没记错,刚出京城的时候,徐安就是在原身面前,活活打死了一个姜家远房的少公子。 那位公子算是姜落拐着弯的堂兄,临死的时候还在安慰姜落别哭。 “官爷饶命,饶命。”陈娴月浑身颤抖,腹部的痛意折磨的她死去活来。 姜承也跑过来护着妹妹,只是他还不习惯低头,只是梗着脖子死死的盯着徐安,直看的人心里发怵。 徐安咽了口水,讪讪的收了马鞭,准备离开。 “你再打一下试试。”姜落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姜承,扬起脏的看不出模样的小脸望向她,她眼睛很大,深邃如墨。 “妹妹。”姜承紧张。 “你再打一下试试。”她平静的声音中带着属于孩童的稚气。 徐安的逆反心思一下就被激发了,他在公府当差多年,还能被一个十岁的丫头片子吓到? “小东西!你活腻了?”徐安跳下马,气势汹汹的冲着她走过来。 姜承想要拦下他,被一把摔开。 姜庄辞挣扎着从周岩的背上下来,“官爷,官爷,落儿还小她不懂事,求官爷宽恕。” “官爷。”姜河也跟着求情。 “妹妹……”姜然很害怕,可她眼含泪水,强忍着恐惧护着姜落。 “官爷,妹妹她不是有意的,官爷要想出气,小女愿意替妹妹受罚!” 她用尽全身力气,闭着眼睛喊了一句。 姜落从她身后走出来,仰视徐安,“狗仗人势的东西!” “你!” 徐安扬起鞭子,众人惊呼。 只听一声惨叫,姜落举起的右手中握着一块亮银色的铁疙瘩,接着徐安的胳膊像断了一般,不受控制的垂下来,马鞭掉在了地上。 鲜血喷涌。 徐安捂着胳膊跪在地上惨叫。 “谁活腻了?”姜落走到他跟前,终于可以俯视他。 “你……你……” 他忍着巨疼,反手就要掐上她的脖子,姜落轻飘飘的抬手,又是一枪。 嘭! 徐安彻底使了力气,两条胳膊荡在身前,血流如注。 “饶……饶命。” “三小姐饶命!”他弓着身子跪在地上,惨叫着求饶。 剩下的衙差被她手里的东西吓得失神,手里紧紧握着刀,但不敢上前半步。 姜落俯身从徐安的怀里拿出绢帕,擦了一下手中的袖珍手枪。 林中风起,雀鸟从树梢上飞过,姜落状似无意的后退一步,反手一枪。 雀鸟扑棱棱的落在地上。 “饶命!三小姐饶命。”一众衙差跪在地上请罪。 “你们都是当差的,也有妻小亲人,我不想为难你们。” “可我们姜家一百多口走到今日只剩十多人,你们还要折辱殴打,真当姜御史十几年的京官是白做的吗?” 官道上除了风声,只剩姜落的声音。这里的女子十四岁才算成人,她只算是个孩子,加上流放路上吃不饱睡不好,身形瘦小,看起来更小。 可她背着光站在路上,斑驳的阳光透过密林,像是给她渡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 她像是踏着光走到人间嗜血的魔童,又像是掌人生死的使者。 “我们姜家的人忠君爱国,君主让我们流放,那我们必定会去岭北安生服刑。” 毕竟世道这么乱,去岭北的话一路上都有衙差护送,比去别处安稳些。 再说她手握金银花,去哪儿不能活下来。 “可是若有人再不识趣,那徐安就是那人的下场。” “是,是。” “三小姐教训的极是。” 姜庄辞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孙女儿,果然是他姜家的根,居然有如此手段。 “诸位也别害怕,我家二郎做京官多年,哪怕如今人没了,谁能保证他没有三两挚友。” “要是那些人知道你们在路上折磨他的家眷,你们也都是当差的,知道有些人一句话就能让你们家破人亡吧?”老爷子皱着眉头,不疾不徐的道。 “是,姜老爷,我们知错了。” “不,小人等知错了。” 姜庄辞扶起周岩,“你是个不错的,多谢你了。” 周岩局促的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的低着头。 姜落收起枪,和姜然扶着陈娴月躺到一边歇着。 又吩咐衙差烧了热水,给她喝了一些。 周岩将大半干粮拿出来分给姜家众人,时隔多日,他们总算吃了一顿饱饭。 徐安两条胳膊上的伤被简单包扎了一下,他疼的冷汗涔涔,躲在一边,再也不敢作威作福。 原地休息了两日,众人恢复了一些精神,才接着赶路。 他们分了两匹马,用来驮着姜庄辞,还有陈娴月。 姜柳氏见陈娴月一个妾室,居然有这么好的待遇,背地里各种闲话骂个不停。 “贱蹄子命真好!” “闭嘴!你少说两句。”姜河呵斥她。 “呵!我少说?我一个姜家的大夫人,居然要步行走路,她一个妾室骑马?” 滑天下之大稽!这满天下哪里能找到这么荒唐的事! “落儿不是说了吗?等到下一个馆驿就让衙差安排两辆马车,到时候都不用走路了。”姜河头疼,从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娶了个刁妇! 第9章 姜三小姐 黄昏,夕阳如血映红了半边天空,霞光笼罩着临川城。 周岩牵着马走在最前头,姜河和江岸的枷锁又重新套了上去。 姜落和姜然扶着陈娴月慢悠悠的走在最后头,自从待遇好转之后,老爷子的气色好转了不少,只是腿伤严重,走起路来仍然一瘸一拐。 进了馆驿,周岩出示押解文书和腰牌,馆丞立刻让人安排了几间房舍让公府的衙差歇息。 徐安立在众人身后,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他胳膊上的伤痛的要命,能撑到现在都是周岩好心跟姜落求了药,才吊住了他的狗命。 周岩指着众人,“姜家这些人向来奸猾,不能让他们住在下房,烦请多安排两间房舍,也好让我等就近看管。” “好。”馆丞心中了然,点了点头让人去办。 进入房间之后,周岩立刻将枷锁打开。 “馆驿中人来人往耳目众多,姜老爷委屈些。” 姜家男女分开居住,两间房只有大通铺,好在铺上了厚实的被褥,条件比风餐露宿不知道强多少倍。 “不委屈,有劳官爷了。”姜庄辞微微施礼。 姜落抬手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上面的泥污已经糊了厚厚一层,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自从出了京城至今,已经三四个月有余,衣服又脏又破,连带着身上的血迹掺合在一块儿,发酵成臭虫闻了都作呕的气味。 难怪方才他们跟着周岩等人进门,馆驿门前的守卫皱着眉头躲得老远。 姜落嫌弃的理了理衣服,让周岩帮他们去集市上买些干净的衣衫,周岩不敢怠慢,立刻去了街市上。 等周岩将衣裳送来,她才回房间沐浴,里里外外洗了三遍澡,总算洗掉一身污糟。 姜落换上素净的麻布衣衫,一头枯燥的发黄的头发用竹簪绾了一下。 过了这么久,她第一回正眼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她的身材格外瘦弱,脸蛋白净,眉眼清秀,隐约能瞧出是个美人胚子。 等陈娴月和姜然走出来时,她才注意到相处了这么久的小娘,果然是位风情美人儿。 粗布麻衣穿在她身上,有种别样的气质,她那张脸柔和娇美,可偏偏眼角眉梢的恭顺让她少了几分趣味。 姜然一如她一般,弱柳扶风,分明比姜落大不了几个月,可一双杏眼却写满了故事一样。 按说都是一个父亲,她们之间多少该有些相似才对,可姜落和她并不像。 她长相大气张扬,姜然则相反,精致内敛。 陈娴月瞧了一眼她绾的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笑出声。 她拉着姜落坐下,仔细替她重新梳了头发,又认真给她挽了个精致的垂云髻。 姜承过来敲门时,陈娴月刚给她整理好头发。 “妹妹。”姜承穿了一身暗青的长袍,上面绣了两片竹叶。 他很瘦,长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幸好他身形挺拔,生的极好看的眉眼,就连左眼角的黑痣也恰到好处。 “祖父叫我们过去一趟。”他道。 “好。”姜落跟着他出门,“是祖父的腿伤又严重了?” “不是。”姜承温声道,“临川有位父亲的故人,早年辞官回乡,就住在临川。他听说我们到了,特意花钱疏通了关系,让我们去府上小住几日。” 姜落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进了房门,姜落一眼就看到焦急等在房间里的一位中年男人。 他一身上好的锦白色绸缎,清瘦,身上散端的是读书人的气质。 “这就是落儿?”他半俯下身子,视线和姜落平视。 “落儿,还不见过李世伯?”姜庄辞提醒她。 她忙施了礼,甜着嗓音叫了一声,“李世伯。” “好孩子,好孩子,受苦了。”李淮波激动的虎胡子都跟着颤抖了几下。 他手足无措,激动的想抱着孩子表达激动的心情,又碍于孩子年纪也不小了。 他身后的李夫人拉过姜落,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老爷。”李夫人红了眼眶,“跟我家纤柔差不多年纪,这孩子瘦的只剩骨头了。” 她这话一说,一屋子的人都跟着难过。 “得知姜家满门流放,我这个心刀割一样,使了不知道多少银子也没打听到你们的消息。”李淮波心里愧疚。 “此番总算等到你们来了,孩子受苦了,我李某人就算散尽家财,也会想法子让你们在临川多留些时日。” “多谢了。”姜庄辞感动。 “姜伯父,我与令郎同朝为官,引为知己,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为难道,“只是馆驿中人多口杂,我不能将你们都接去李府,心里实在愧疚。” “无妨无妨。”姜庄辞了解他的难处,毕竟已经是致仕,方方面面只能靠钱财打点。 “我已经招呼过馆丞,你们安心住着,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李夫人牵着姜落,又招呼姜承一起出了门。 回廊处,姜然探出头脑看着外面的动静,见到姜落和姜承出来,眼神一喜,随后见到还有两个陌生人,又吓得愣在原处。 “伯母,我想和小娘还有二姐姐一起去您家里。”姜落抿着嘴,仰头望着李夫人。 李夫人犹豫的看向自己相公,李淮波点了点头,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儿,“好,就听落儿的。” 陈娴月忙不迭的带着姜然上了马车,一路上李夫人各种嘘寒问暖。还没回李府,马车已经在街上停了三四回。 又是买点心,又是置办锦缎的衣裳,还有各种首饰…… 姜落不肯要,她坚持要买,说什么这些金银首饰虽然俗气,可路上能换吃食,能用来打点关系。 姜落握着沉甸甸的玉兰金钗,当然这花形在这里并不叫玉兰,好像叫什么湖兰花,可姜落不习惯这里的叫法,索性都用地球上的称呼。 包括朝中的官职和这里的百姓供奉的神明和华夏都大不相同。当然因为地域限制,各地方的叫法也都不同,所以旁人问起来,姜落直接说是别处的叫法。 她想姜正合的官声绝对不虚,不然姜家沦落到这这种地步,旁人都避之不及,偏偏这位李世伯上赶着要照顾他们。 第10章 早日成亲 李府。 下了马车,出现在姜落面前的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庭院,门前两个小厮和四个丫鬟早已经恭敬的等在原处。 一见到他们回来,立刻上前请安。 李淮波指着姜承,“见过姜公子。” “姜公子。” “这是两位小姐。”李淮波笑着介绍姜落和姜然,“日后府里所有人照顾两位小姐要像是照顾我亲女儿一样用心。” “是,老爷。” 李淮波有一子一女,长子李疏,次女李纤柔。 进了家门,李纤柔迎了上来,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爹爹,这就是你接回来的妹妹嘛。” “是啊,柔儿,这是你落儿妹妹。” 李纤柔生的肉嘟嘟的,已经出落的很标致,她热情的拉着姜落的手,“落儿妹妹好。” “纤柔姐姐。”姜落笑了笑,真羞耻啊,她一把年纪了,天天娇滴滴的装嫩。 李家氛围和谐,从上到下都透着祥和温馨的气息。 李纤柔更是妹妹长妹妹短的送了姜落和姜然不少小礼物。 倒是那位李疏沉稳庄重,看他也不过十六七岁,每次和姜落说话都隔着四五步的距离,恪守男女有别。 自从姜落到了李府,整日衣来张口,饭来伸手,连带着姜然都被养胖了许多。 馆驿的人来李府催促了好几次,都被李淮波挡了回去。 他一直在想办法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姜正合的儿女都救下来,他想过了,假死换个身份最简单。 可他没想到他和姜承商量此事时,姜承不答应,他坚持生死有命,但气节不能改,他要好好活着,用姜承的身份活下去。 午后,李夫人让人请了陈娴月去后堂叙话。 陈娴月诚惶诚恐,不知道李夫人有何事,居然这么郑重其事的邀请她。 “姜御史夫妇都已经辞世,算起来你算是落儿这孩子的长辈。”李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她坐下,开门见山的道。 陈娴月局促不安,一双手不知道如何安放是好,“夫人,娴月只是个妾室,不敢当三小姐的长辈。” “我知道你安分,只是如今事情紧急,也不好去找落儿的祖父祖母商量,你看我家薄有家产,我那不争气的犬子长相说得过去,读书也用功。” “不知……”李夫人有些不好意思,“老爷他有意让李疏娶落儿为妻,你看……” 落儿年纪尚小,还不到婚配的年纪,可此去岭北,艰难险阻,困难重重,她一个小女儿家如何受得了。 要是她嫁了人,那就是夫家的人,到时候李淮波打点一下京城的关系,请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姜落就不用再流放了。 陈娴月虽不聪明,也听明白了李夫人话中的意思。 她激动的跪下道谢,“夫人,我自然是一千个愿意。” “我回去就跟落儿说,只是您不知道落儿虽然年纪小,却向来有主见,她自己要是不愿意……我也不敢多言。” “好好。”李夫人扶起她,“那你赶紧跟落儿说说,你放心我们李家绝对不会亏待落儿,也不会让李疏再纳妾的。” “是。”陈陈娴月喜不自禁,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姜落要是有了依靠,她也可以放心一些。 回到房间,姜落正翻开书案上的竹简,不得不说这里的文明真是不值一提啊。 姜然正在绣绢帕,阳光洒进房间,不由让陈陈娴月心中一暖。 “落儿。” “小娘。”姜落合上竹简。 “落儿,你觉得李疏哥哥怎么样?” 陈娴月试探的问。 “还不错。”她如实回答。 “那要是你李世伯想要把你留下给李疏哥哥做夫人,你愿不愿意……” “夫人?”她才十岁啊,还是个孩子! “不行。”姜承推门进来,“妹妹还小,娘以前说过,女孩子家太小不可以嫁人。” “好公子,嫁人只是权宜之计,要是落儿嫁给李疏,那她就不用跟着咱们去岭北了。”陈娴月苦口婆心的劝说。 姜承眼眸中闪过希冀的光,他张了张口,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不愿意。”姜落撇嘴委屈的抓着姜承的衣襟,“我不要离开哥哥。” “可是……” “呜呜呜,要是你们不要我了,那我还不如死了干净……”姜落固执的道。 她可不想嫁人,这万千世界她还没放眼瞧一瞧呢。 “妹妹不哭,咱们今日就回馆驿。” 姜承心疼的帮她擦干眼泪,带着她去跟李世伯道谢,同时辞行。 李淮波连连叹息,想不到姜正合为人耿直,他的儿女也这样的有主见有骨气。 他们回到馆驿的第二天,天还没亮,周岩就带着众人出发了。 从此地北去,还有近百里平整的官道可以乘坐马车,出了临川地界再向北,山路崎岖,就只能步行了。 李淮波老泪纵横的把众人送出城,依依不舍的又送了几十里地才回去。 他打点了许多银两,又再三叮嘱让衙差善待姜家的人。 周岩全都应下。 走了近百里地,快出临川时,马儿忽然受惊,不受控制的发狂起来。 眼看就要冲下斜坡,姜落果断的喊了一句,“快跳车!” 接着率先从后边跳下去,双手抱头滚在一边。 姜承跟着跳下来,车辆翻覆的最后一刻,陈娴月才拖着姜然滚下来。 众人惊魂未定,从山坡上冲下来几十个蒙面的黑衣人。 青天白日的一群人这样的装扮,劫匪的特征也太明显了些。 周岩策马走到前头,“大胆,衙差押解罪犯,你们也敢打劫吗?” 姜落见他们未动,还以为这些人是李家买通的人故意装成绑匪来救他们的。 下一刻,劫匪头目,一个腰粗如水桶一般的大汉,扛着刀,笑的阴森森的。 “什么衙差?老子还说自己是刺史大人呢!” 周岩身后的徐安瞪了他们一眼,“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这是衙差的官服。” “你们不认识衣服,难道也不认识这背后写的字吗?” 青色官服,红色丝边,背后显眼的白色的“差”字。 “嘿嘿,老子不识字!”他冷笑道。 “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这几个女的都别放过,全带回去!” 第11章 惨遭抢劫 “你们!你们……”周岩举着刀,那些人齐刷刷的砍刀对着衙差。 姜老夫人被吓得晕了过去,姜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世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劫匪将他们身上的所有值钱的物件儿和干粮饮水都抢劫一空。 “把这些个女人塞马车上带走。” “那几匹马都牵走!”肥硕的男人站在高坡上,指点江山。 衙差拼命反抗,可他们这几个人哪里是几十个土匪的对手,不多时个个挂彩,被捆绑了起来。 “兄弟我也是道上的讲究人,你说说一大家人被流放有什么好?今个儿遇到爷,算你们命好。” “这些个女人留下,剩下的人逃命去吧!” “这位爷,求你高抬贵手!”姜河连连求饶。 江岸死死的抱着女儿,不肯撒手。 他们举着刀,抬手就要砍过去。 “住手!”领头的男人呵斥,“怎么这么粗鲁,要是伤到丫头片子怎么办?” 他走到江岸身边,冲着他怀里的姜梅梅道,“女娃,你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等我们砍掉你爹的胳膊再走?” 姜梅梅眼中噙着泪,挣扎着站起身,“我……我跟你们走,求你们放过我爹。” “乖~”他捏了一下姜梅梅的下巴,色眯眯的道。 收拾完现场,男人手下的小弟介意他把衙差和剩下的男人全砍了,免得夜长梦多。 领头男人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是真瞎啊,这些衙差要是死在这附近,你以为府衙会不追查吗?” “可是咱们放了他们,万一这些东西去报官……” “那你说怎么办?” 小弟谄媚的道,“不如把他们扔到山里喂狼。” “行,交给你去办。”领头男人都目光一直落在陈娴月和姜柳氏的身上。 那些个女娃虽然都有些姿色,可毕竟干干巴巴,看起来让人没有食欲。 但陈娴月不同,容貌姣好,身段曼妙,这要是搂在怀里……啧啧啧。 他闭上眼睛稍稍幻想一下,都觉得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美人儿~”男人握着她的手,“真香~” “滚开!你有本事杀了我!”陈娴月骂道。 “那爷可舍不得,不过你要是不听话,爷可以当着你的面弄死这几个小崽子。”他眼眸中泛着精光,说话间不自觉的舔了舔唇。 姜落用军工刀割断绑在手上的绳子,大大咧咧的走到男人的视线之中。 男人哎了一声,“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干的?我不是让把所有丫头片子都绑起来吗?” “大哥,我绑好了啊。”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走过来。 领头男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当我瞎啊!” 姜落毫不畏惧的站在劫匪面前,摊了摊手,嫌弃道,“乌合之众。” “小东西你说什么呢!”那个瘦高的男人提着刀骂道。 “我说你没用。”姜落挑衅的看向他,手里紧握着军工刀,抬手一挥,分明没见她用多大力气,可男人手里的刀被笔直的割成了两段。 男人吓得后退了半步。 领头男人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上的刀,如此锋利的匕首他还从来都没见过,今天可真是捡到宝了! “咱们比试一下怎么样?如果我输了我们这些人心甘情愿跟你走,要是你输了,就放了我们,如何?” 男人没好气的笑了,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呢,居然挑衅他? “你不会不敢吧?”姜落又道。 “比什么!”男人一拍大腿,瞪着眼睛答应下来。 “射箭。一百五十步开外,互相射向对方,死的那个人,就是输家。” 她小小年纪,一开口却让人惊心动魄。 他没少杀过人,甚至觉得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自然的法则,那些人没有他强,活该死在他手里。 可面前这个女娃浑身散发的寒意,让他心肝一颤。 “好!爷就喜欢你这样不怕死的人。” 男人扔给她一张弓,一支羽箭。 她从被帮着的衙差身边路过,顿住脚步扫了他们一眼,手上一个细微的动作,将军工刀丢给了周岩。 阳光刺眼。 两人站在官道的两端,百步外,只见姜落张弓搭箭,气势如虹。 “妹妹!”姜承挣扎着向她跑过去。 他学过弓箭,要是赌,也应该他来。 姜落完全没有看姜承一眼,她站定身形,抬手一枪,“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去。 长箭穿过男人额头上的弹孔,将子弹逼了出来。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张弓,就倒在了地上。 他到死都没有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居然有力气拉开那张弓,甚至精准无误的射中他的眉心。 “杀啊!” 劫匪乱成一团,周岩等人割断了绳索,提着刀就追杀过去。 场面混乱不堪。 劫匪们眼睁睁看着领头老大死在一个女娃手里,又被衙差一呵斥,吓得三魂丢了气魄,顿时四散而逃。 “快走快走,穷寇莫追。”周岩忙叫停衙差,同时给姜家人松绑。 “哎呦!咱们的盘缠干粮啊!”姜柳氏拍腿直哭。 这些畜牲逃走的时候还不忘把他们的马都牵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别嚎了,要钱还是要命啊!”姜河踢了她一脚,“快跑。” 一行人沿着官道逃也似的离开,走了半日功夫,眼见天黑了,才停下来歇息。 “姜老爷,咱们现在连水都没有,您看咱们是回临川,还是继续往阳川去?”周岩好声好气的询问,其他的衙差也都不敢得罪姜家众人,只能听从周岩的安排。 “这……”姜庄辞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完全没有主意。 姜落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姜承紧跟着她,心里很不舒服,那么危险的关头,居然要妹妹一个小女子站出来解救一家人。 他恨自己无能。 落儿小小年纪竟杀了人,一定害怕极了。 “妹妹。”姜承小声喊她,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 “你别害怕,他是坏人,坏人都该杀。”他试探的拉了一下姜落的衣袖。 姜落缓缓睁开眼睛,清亮的眸子没有一丝恐惧,仿佛今日杀人的并不是她一样。 第12章 荒野求生 姜落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可能因为那个劫匪本就是杀人如麻的恶人,也可能是因为他并不是自己的同胞。 而且那种危急关头,她也只是为了求生。 姜承对上她的视线,愣了神,拽着她衣袖的手滑落。 姜落意识到不对,她现在只有十岁,杀了人应该恐惧才对。 她暗自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撇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抽噎着扑进姜承的怀中,呜呜,她好害怕。 姜承紧紧的抱着她,暗自下定决心,他一定要保护好妹妹,再也不让她遇到危险。 “对不起,妹妹。” “呜呜呜……”姜落后悔啊,她方才掐自己大腿那一下,真是太疼了,哭的她眼泪完全止不住。 一边的陈娴月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怎么可以让落儿又一次经历这么凶险的事情。 周岩还守在姜庄辞身边,等着他拿主意。眼下他们的干粮和饮水都被劫匪抢劫一空,进退不得。 姜庄辞犹豫了一下,他也拿不定主意。 他站起身,招呼姜河姜岸聚过去,“你们看看,咱们眼下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 “爹,咱们还是回临川吧。”姜河道,他觉得一路从临川过来也没走多长时间,还是回去稳妥一些。 姜岸有点后怕,“咱们好不容易从那伙土匪手里逃脱,这在回去要是撞见……可不是东西被抢的事了。” 姜庄辞更加纠结,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坐在一边摆弄树枝的姜落,暗暗叹了一口气,说是个有本事的丫头,可到底只是个孩子呀。 他犹豫了一会儿,心一横,“咱们往前走,去阳川。” 周岩一众衙差也没有意见,眼下他们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保佑他们能活着赶到阳川。 他方才已经看了地图,从此处走到阳川少说也得五天的路程。加上他们现如今食物饮水都没有,别说赶路,要是能活过五天就已经不容易了。 歇了大半个时辰,众人继续赶路,秋日的阳光谈不上热烈,可走起路来,还是渴的厉害。 姜柳氏起初还抱怨个不停,慢慢的她渴的实在难受,终于闭上了嘴。 姜落慢悠悠的跟在最后头,从前她是宇航员,是万里挑一的战士,经过无数的专业培训和体能训练。 如她这般前往外太空执行任务的人,拥有敏锐的判断力,惊人的耐力,可以忍受漫长时间里的孤独。 要是流落到未知地方也拥有超强的求生手段,野外生存能力,枪法,战斗力都是佼佼者。 可如今她成了一个未成年的孩童,又一路这样折腾,吃不好也睡不好,她觉得自己的小身板酸疼的都要散架了。 夜幕降临,天气渐渐寒冷,他们睡在野外,一晚上不知道被冻醒了多少回。 因为大旱的缘故,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枯黄的树。 勉强撑过两天。 这晚姜然舔着干裂的唇,小心摇了摇陈娴月的手臂,“娘,我肚子又饿又渴。” 她声音带着哭腔,渴的声音都沙哑了。 姜落翻了个身,不巧她空间里存了一些干净的饮用水,可那些水完全不够二十多人五天的用量。 她不敢冒冒然拿出来,就是担心引起骚乱。 地图上显示再往前走二十里有条小河,尽管大概率河水已经干枯,不过如果在河床上挖坑取水,应该能找到水源。 她取出一些水悄悄递给姜然,“喝吧。” 姜然摸到久违的冰凉的饮水,心下一喜,“水!” 半睡半醒的众人被她的声音惊醒。 “然然?”姜老夫人试探的喊了一声。 “老二家的,哪来的水?” 陈娴月不敢怠慢,忙接过姜然手里半碗水,要给姜老夫人送过去。 姜落抚着额头,暗自叹息,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是吃独食吗? “快喝一口!”她推了姜然一把,姜然忙喝了一大口水。 陈娴月端着水碗走过去,江岸的一子一女又哭又闹,也想喝水。 姜柳氏更是直接拦下陈娴月,“把水给我,我给娘送去。”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娘也是你能近身伺候的吗?” 她嫌恶的抢过水碗,喝了一口,才笑着将水端给姜老夫人。 “你们哪来的水?”徐安忍着胳膊上的疼,快步走过来,其他的衙差也都渴极了,握着刀,一起围了过来。 姜家众人吓了一跳,姜庄辞紧张的责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们藏着水,难不成想把我们渴死然后逃走?”徐安拱火众人。 “没有的事,就……就剩了这一小碗水……都在这里了……”陈娴月忙解释道。 “拿来!”徐安身边的汪强忘了对姜落手上武器的畏惧,一把抢过水碗。 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打死,也要渴死了,左右都是死路,他不如解了渴再上路! 徐安眼见汪强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立刻把视线落在了陈娴月身上,“兄弟们,她既然能有一碗水,那一定还有私藏!” “快找出来!” 衙差不顾周岩的劝阻,一拥而上,将陈娴月仅有的小包裹翻了个底朝天,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心中不甘,作势就要扒了陈娴月的衣服,仔细搜寻。 “住手!”姜落要站出来阻止时,姜承提前一步站在了陈娴月面前。 “你们找死吗?”姜承壮着胆子,“我妹妹手里可是有能随时要你们性命的东西,你们岂敢放肆!” “笑话!就算不被她杀,也要渴死!你以为我们会坐以待毙?” 汪强抽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劝你们赶紧把水交出来,不然你们姜家的人都得死在这!” 姜落假装害怕,小心牵着姜承的衣袖,“哥……你不是说知道一个有水源的地方嘛~” 她声音很轻,姜承知道落儿是权宜之计,不然面前这群疯了的人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啊,我是知道哪里有水源。” “你们大可以杀了我,然后让大家一起渴死。”姜承冷静的道。 徐安显然不信他的话,“他在骗你们!” “住手。”周岩第一次大嗓门说话,“万一他真的知道哪里有水源呢?” “杀了他咱们都要渴死在这。” 第13章 野外寻水 徐安不忿,这分明就是托词,周岩那个傻子居然还相信? 他正要开口说话,周岩直接堵了回去,他接过汪强手里的刀,硬要塞到徐安手里。 “不怕死你就亲手杀了他,利用汪强算什么本事?” “你!”徐安丧气的低下头,不敢再继续叫嚣。 四周安静下来,众人各怀心思,一夜无眠。 姜家的人被吓得不行,前些天对他们一直恭敬的衙差,今晚差点宰了他们。 天还没亮,姜庄辞就颤颤巍巍走到姜承跟前,“承儿,你真的知道哪里有水源?” “祖父实在渴的不行……实在……”他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嗓子干的生疼。 “祖父……”姜承正要跟他解释,姜落伸出小手握住姜庄辞满是皱纹的大手上,安慰他,“祖父,哥哥他真的知道。” 姜庄辞干枯浑浊的眼神中闪烁着希冀的光,“那咱们快些赶路吧,不然日头出来了,更难受了。” 他叫起众人,踏上寻水之路。 姜承心里全无底气他以为昨晚上那话只是妹妹给他想的缓兵之计,“妹妹……” “你放心,向北二十里左右,有条小河,那里应该可以找到水源。” 姜落抿了一下干裂的唇,认真的道。 “你怎么知道?”姜承犹疑,他发现妹妹真的变了一个人,让他越来越觉得陌生了。 “哥哥~”姜落撒娇,“我做梦梦到的。” 她一脸真诚,姜承立刻就相信了她。 也许真是上天和爹娘庇佑,不想让他们渴死在路上,才托梦给妹妹吧。 日上三竿,阳光映照着众人,他们开始渴的恍惚,开始出现幻觉。 姜落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衙差死死的盯着,她也不敢贸然从空间里取水出来喝。 “还有多久能到!”徐安焦躁不安,从早上开始赶路,他就急的抓耳挠腮,浑身长刺一般。 姜河姜岸被他们昨晚的举动吓到了,闷头走路,不理他们。偏偏姜承不肯受他骂骂咧咧的气,直接挺着腰板回骂道,“你要是不想喝水,大可以不跟我们走。” “小崽子你找死是不是?”徐安的两条胳膊好了些,脾气越发按耐不住。 姜承毫不示弱,“是又怎么样?你有骨气就别跟我们走!” “徐头儿,别吵了,说话越多越渴。” “是啊,快些走吧。”周岩也跟着附和。 晌午过后,他们总算走到了小河边上。 如此干旱的天气,小河里的水早已经干涸了。 众人坐在岸边,又累又饿,本以为到了此处就有水喝,众人心里撑着一口气,现如今看到干裂的河床,心里的信念幻灭,这口气瞬间消散。 徐安倒在河岸上,大口喘着粗气,他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姜承和姜落,这两个小东西一肚子坏心眼。 姜然小尾巴一样跟在姜落身后,眼巴巴的看着枯竭的河水。 她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姜落撑着精神,走下河床,四处看了看,总算寻到一处较为软乎的地方。 按照她的经验判断,往下挖,一定可以找到水。 她礼貌的冲周岩施礼,开口跟她借刀,周岩有气无力的解下佩刀递给她。 她正要去接,姜承忙抢了过去。 “我来。” 姜落指挥他在脚印处往下挖,衙差们顿时看懂她的意图,纷纷加入。 他们轮流往下挖,大约一个多时辰,挖了一个一米见深的坑。 “水!” “真的是水!” …… 他们跪在地上,看着坑里潺潺的细流。 徐安顾不上浑浊,立刻用瓷碗舀上来,喝了下去,他太渴了,莫要说是泥水,就是一碗毒水他也要喝下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坑里的水慢慢沉淀,清澈下来。 这是三日以来,他们第一次喝到水。 陈娴月将清水给姜落端过来的时候,姜落浅浅尝了一小口,微微有些苦涩,还可以接受。 姜老夫人喜极而泣,一路走过来,什么艰难险阻都遇到了,可她差点就渴死在路上了。 姜庄辞缓过神来发现他家老二这一双儿女果然都是机灵有福气的孩子。 承儿昨晚居然都能猜到此处能找到水源! 姜落倒掉碗里的水,她喝不习惯,左右现在大家都喝上了水,衙差也不盯着他们了,她直接取了空间里的纯净饮水。 喝饱了水,被渴意掩盖的饥饿涌上心头。 “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汪强守在水坑边,他再也不要经历这种濒临渴死的感觉了。 周岩提醒他,“没有吃的只喝水,迟早也得饿死。” “好饿……” “娘我也好饿。”姜然道。 “落儿妹妹你饿不饿?” 姜落又喝了一大口水,才点了点头,“饿。” 陈娴月听到她也这么说,含泪看着三个儿女,心里盘算着就算割了自己的肉,也要给他们充饥。 “再忍忍。”陈娴月安慰他们,“再忍忍,娘有法子给你们弄东西吃。” 第14章 火烤甘薯 姜落警惕的盯着陈娴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并且在看到陈娴月眼泛泪花时,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小娘。” 陈娴月蹲下身子,勉强扯了个小脸,“小娘知道落儿有本事,不过……”她环视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道,“现在这么多眼睛盯着呢,要是落儿凭空拿出食物,一定会被坏人算计的。” 姜落乖巧的点了点头。 “乖啦。”她伸手把姜落打结的头发整理顺滑,“小娘有法子不让落儿和哥哥姐姐饿着。” 姜落的余光落在河岸对面那些干枯的藤蔓上,似乎……是某种薯类。 说起来她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虽说这地方的东西和地球上高度相似,可也有千分之一,百分之一的不同,要不是因为金银花有识物功能,辅助她来辨识,她早就迷糊了。 “金银花识别河对岸的藤蔓。”她用意识操作金银花系统。 金银花扫描了一下,数据上传处理中心,片刻之后,金银花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并且在她眼前出现虚空的全息影像。 影像是两张图片对比。 “主人,河对岸的藤蔓属于一年生草本植物。” “和您想的没错,地下结有果实,无毒,可食。” 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姜落的眼眸亮了亮,眨巴眼睛跟陈娴月道,“小娘,你也发现河对岸那些枯草结了果子?” 陈娴月一头雾水,“什么果子?” 姜落牵着她走到河对岸,用脚踢了踢藤蔓的根茎,果然有暗红色表皮的果实埋在土里。 陈娴月一喜,忙伸手去挖。河岸边的土质还算松软,她很快就挖出了四五个巴掌大小的果实。 她们的举动被姜庄辞注意到,“夫人,你去看看落儿在干什么?” 姜老夫人同姜柳氏一块儿快步走到对岸,姜承也跟了过来。 眼看陈娴月从土下挖出这么多东西,姜柳氏不由分说的跟着一起挖。 姜老夫人年纪大,颇有见识,“这不就是红疙瘩吧,这东西不能吃。” “祖母,这东西为什么不能吃?”姜落一派天真的问。 姜老夫人拉过她,帮她擦了一下脸上沾染的尘土,“这东西有毒的,不能吃。” 陈娴月听到老夫人的话,手上的动作停滞了,姜柳氏啐了一口吐沫,将手上刚挖出来的果实扔了老远。 “这晦气东西,居然不能吃!” “可是……祖母……”姜落心里一万种语言飘过,面上却只能无辜的望着那些果实,“我好饿。” “饿也不能吃,听说当年有人就是饿得不行,吃了这东西,然后死掉了。”姜老夫人耐着性子安慰她。 自从这次差点渴死之后,姜老夫人的性子转变了不少。 “哥!”姜落可怜兮兮的看着姜承。 “妹妹。” “我想要吃这个东西。”她用脚踢了一下甘薯。 “不能吃。” 姜老夫人苦口婆心。 姜承听从她的意思,拿出火折子点了一堆柴火,将甘薯都扔在火堆里。 周岩等人也跟着来到河对岸,一群人围着火里的甘薯讨论个不休。 徐安最为激进,“什么有毒没毒的,西北风倒是没毒,人能靠着喝风活下去吗?” “那你先尝尝这东西?”周岩反驳他。 “尝就尝!偏就你们胆小怕死!” 徐安抬起不太灵便的胳膊,从用木棍从火堆里扒了一个甘薯出来。 被火烧过之后,甘薯变得发黑,隐隐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他烫的左手换右手,迫不及待的剥掉烧的发黑的表面,狠狠的咬了一口。 姜落忍着笑,不就是吃个烤红薯嘛,偏偏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表情。 入口香甜软糯,徐安又咬了一大口,真的太好吃了,饿了三天,可算有食物进肚子了。 呕!他忽然表情变得狰狞,众人吓了一跳。 他拍着胸脯,原地跳了两下,眼泪跟着掉出来。 姜老夫人双手合十,“天爷啊,罪过罪过。” 幸好她坚持不让落儿吃,不然死的就是落儿了。 “水……水……”徐安指着深坑里的水。 周岩忙去取了一碗清水递给他,他仰头一饮而尽,狰狞的表情慢慢平复。 他急促的呼吸许久才平复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两腿一蹬闭上眼睛死翘翘,只有姜落正在挑火堆里的甘薯。 她想找一个品相好看些的甘薯。 “好吃!”徐安竖起来大拇指,又迫不及待的挑了一个甘薯。 见他平安无事,围观的人心动了。 “你真的没事?”姜老夫人问他。 他懒得搭理,只想着再吃一个大的。 姜落已经挑好了,并且让它冷了一会儿。她拿起黑乎乎的甘薯,好像烧的有点过了,不过影响不大。 她扒了皮,咬了一口,软软糯糯,入口一股子甜腻的味道,和烤红薯没啥区别。 “妹妹!”姜承一回头见她已经吃了两口,吓得魂都散了。 “别吃!” 姜落忍痛将手里剥了皮的甘薯递到姜承面前,“哥哥你尝一下,好好吃呀。” 姜承眼里泛着泪光,妹妹吃了有毒的食物,他也不想活了,他要跟妹妹死在一块儿。 他咬了咬唇,吃了一口姜落手上的甘薯,意外的香甜,让他有点迷失。 姜落又尝了一口,并且喝了一大口水,免得自己别噎死。 “可以吃!”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火堆里的甘薯都被分瓜一空。 陈娴月甚至直接被挤了出去,烧好的甘薯她一口都没有尝到。她只能继续带着姜然挖甘薯,众人分工默契,取水,找柴,挖甘薯。 夕阳西下,姜家众人吃饱喝足,躺在河岸边歇歇。 活着的感觉真好。 姜落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夕阳落下,大片的赤红的晚霞映照着大地,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喜欢黑夜,这样她可以看到她的飞船所在的方向。但没有想到,黄昏的景色如此绝美。 “快看!神鸟!”周岩将火堆里烤好的甘薯弄出来装在包裹里,准备赶路的时候当干粮。 他一抬头,就看到枯树上停了一只长羽,毛色鲜红的鸟。它个头很大,夕阳下仿佛浑身散发耀眼的光! “真的是神鸟啊!” 第15章 红羽锦鸡 树上的神鸟悠闲的站在高处的树枝上,羽毛被风吹起,有种波光粼粼的美感。 姜落一时被惊艳到,如今大旱,草木枯萎,人能活下来都已经十分不容易了,想不到这东西还能把自己养的油光水滑的。 许是富贵人家豢养的宠物吧。 徐安跪在地上,向着神鸟所在的位置磕头。其他衙差见状也都跪下祈求,姜老夫人跟着跪下。 姜落站在一边看着面前滑稽的一幕,除了姜承和姜然,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的求神鸟保佑。 这只所谓的神鸟看起来足足二三十斤,大有传说中凤凰的高贵气派。 姜落让金银花扫描分析了一下,金银花告诉她这就是一只红羽锦鸡,早就在地球上灭绝的物种。 金银花给了许多专业的数据分析,从红羽锦鸡的生长习性,到生长条件和生物的特质,姜落只听到……无毒……可食……肉质鲜美…… “哥~”姜落忍不住的咽了口水,嘴上喊着姜承,视线一直落在树上。 姜承站在高坡上,俯视众人,“这什么神鸟,不就是长得好看些的鸡吗?” 姜庄辞正要训斥他,他又加了一句,“此去阳川还有三四天的路程,你们要是不想只吃烤甘薯,还是想法子把这只鸡抓住,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吧。” 徐安不敢置信的望着姜承,这小子活腻了吧,居然当着神鸟的面,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你找死啊?” “找什么死?这要真的是神鸟,听到我想吃了它,为何不去逃命?” 姜落震惊,她的脸上想要吃肉的表情这么明显嘛?她这便宜哥哥居然能看穿她的心思。 她也不管这许多,乖巧的将袖珍手枪递了过去,并且告诉姜承如何使用。姜承似乎拥有天生的准度,第一次开枪就直接命中了红羽锦鸡的脖颈。 锦鸡应声掉下了树枝。 众人还跪在地上没来得及反应,那所谓神鸟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就咽了气。 看来这神鸟真是虚名,连自己都保佑不了,又怎么能保佑旁人呢。 姜庄辞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徐安虽然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可一想到一会儿就能吃到肉,还是满心期待。 姜柳氏和陈娴月一起将红羽锦鸡抬到水边,烧水拔毛,将它清洗干净。 本来想要直接架在火上烤的,不过它太大只了,烤起来力不从心。 于是便将它分割成几块儿,衙差们拿到肉直接丢在煮开水的锅里,煮熟吃省事。 姜柳氏耐着心思的把锦鸡架在火上烤。 陈娴月也不闲着,她割了巴掌大的两块鸡肉,想要一半用来煮汤,一半用来烤着吃。 夜幕降临,几堆柴火都在热火朝天的煮着食物。 自从离开临川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吃上肉,众人眼中都闪着光,恨不得下一刻就吃到口中。 姜落拿出一些盐辣椒粉和烧烤料,她将盐分给众人,又告诉陈娴月烤鸡的做法。 陈娴月按照她说的步骤,先将肉块腌制,然后烧烤,肉香四溢。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细的食盐,这东西放在现在,堪比黄金。 陈娴月炖煮鸡汤的石锅里撒了少许盐调味,馥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整片丛林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姜落喝了一碗陈娴月给她盛好的鸡汤,不得不说陈娴月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这食谱她不过就是说了一遍,陈娴月却记得一步不差。 遥想当年她对着食谱做菜时,整个厨房鸡飞狗跳,差一点成了爆炸现场。 后来她总是承认自己在做菜方面许是没什么天赋,也就放弃了这个追求。 吃饱喝足之后,剩下的烤鸡用麻布包裹好,贴身放着,同时每人还背着十来个烤熟甘薯。这些就是接下来的干粮,他们要一鼓作气走到阳川。 等过了阳川再向北走三个月左右,就到达岭北了。 众人歇息一晚,天刚亮,每个人饱饱的喝了一肚子水,开始赶路。 阳川城西有条河,河水常年流淌,城里的百姓依靠这条河生存,哪怕是遇到再大旱的天气,庄稼也有收成。 周岩几个人越说越兴奋,等到了阳川一定要好好歇歇脚,临走时多备一些干粮,最好是让当地的衙门派一些人手,和他们一起押解姜家众人。 三天后,离阳川城还有五十多里,路上陆陆续续能遇到一些行人。 他们大多是流民,眼窝深陷,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破烂的不成样子。 有位老者拄着拐杖,背上背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看起来那孩子也只有十几斤的重量。 他们和姜落擦肩而过时,老人脚下没站稳,摔倒在路边。姜落不欲多事,或者说她不觉得这里的人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因为没有文化认同,甚至连一个星球的居民都算不上,她甚至觉得这些凄惨的经历都是历史发展必然过程。 那老者挣扎再三都没能站起来,所有人都事不关己的看着。姜落的心一软,还是忍不住回身把人扶了起来。 老者饿的发虚,说话也有气无力,他再三向姜落道谢。 姜落微微叹了一口气,将仅剩的一块肉和几个甘薯递给老者。 老者颤抖着跪在地上,冲她谢恩。他将肉递给背上的男娃,男孩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等他们缓了好一会儿,老者才问起,“你们是要去阳川城吧?” “是啊。”姜落点了点头。 “丫头。”老者浑浊的眼神满是激动,他连连摆手,“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能去啊。” “阳川的太守说我们这些流民都是刁民,不准我们进城的……” “而且城里那些穷人家,吃不上饭的都被赶出来了。” “你们都是附近州城逃荒过来的?”姜河问道。 老者眼中含泪的点了点头,“是啊,活不下去了。” “你们往别出去吧,别去阳川。”他又一次向姜落道谢,背弯的很深。 男孩子也从他背上下来,冲着姜落和众人磕了个头。 老者拄着拐杖,牵着他,迎着晚霞离开。 “快走吧!争取今晚赶到阳川宿下。”周岩提醒众人。 阳川的太守只是驱赶百姓,总不会连他们这些公府的衙差都驱赶吧? 第16章 阳川流民 姜落听不清周岩几人的话,她的视线落在远去的祖孙二人身上。那不是求生的路,那是黄泉路啊。 她张了张口想要提醒那两个人不要往那边走,徐安和汪强早已经不耐烦,“还不走?不想到阳川宿下了!” 沿着官道一直走,到了后半夜总算赶到城门外。 尽管已经是深秋,城门外依旧聚集着许多流民,大致情况和那位老者说的差不多,这些人面容憔悴,眼神死气沉沉,许多人躺在地上一觉就睡了过去。 所以门前呈现一种诡异的气氛,死了的人他们无力安葬,就堆在城门西边,而活着的人则聚在东边。 那些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有些肢体已经残缺不全,方圆几里都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姜落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努力避开自己的视线,免得吐出来。 姜柳氏震惊的打量那些尸体,“这些……尸体怎么碎成这个样子……” “大伯母看不出来吗?这些残肢都是被人吃掉了。”姜承“好心”给她解释。 她再也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捧腹狂吐。 “呕!”姜落被气味折磨的绝望,这是一种难言的无法形容的气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 “妹妹!”姜承顿生后悔,他心里一直对祖父和伯父他们要吃人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讽刺一下,却没想到妹妹的承受能力太有限了。 他倒不是心里强大,只是饿殍遍野,易子相食的事情他在史书上也见过一二,眼下亲眼目睹,虽然震惊,但也不至于当场崩溃。 “呕!”姜落弯着腰,眼泪呛了出来,她吐的厉害,恨不得连胃都一并吐出来才能缓解。 “落儿。”陈娴月抚摸着她的背,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哀求衙差,“几位官爷,咱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吧?” “左右这城门卯时才开。” “卯时?”路过的一位模样瘦弱的年轻人听了她的话,顿时大笑起来。 “你什么意思?”周岩听出他的嘲弄。 “我意思是你们还是别做梦了,这城门半个月都不一定会开一回,还卯时开门。” “我劝你们啊哪里来的哪里回去吧。” 他走了两步,实在太累了,就席地坐下。 旁人都是拖家带口,只有他带着一个灰色的包裹,只身一人。 “放肆!对官差敢如此无礼!”汪强被他的态度气到,拔出刀威胁。 男人并不在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你们是外地来的衙差吧?”他打了个哈欠问道。 周岩点头称是。 “那就是了,难怪你们不懂这阳川城的规矩,漫说你们只是衙差就是皇帝来了阳川城也进不得城门。” “不过……”他回身仔细打量了他们,视线落在陈娴月身上,“不过你们说不定能换点口粮活命。” “还请赐教。”周岩坐在他旁边,众人四散开来,坐地歇息。 从年轻男人口中,他们得知,阳川城从半年前忽然来了许多流民。 这附近的州县都因为大旱的缘故,百姓的田地颗粒无收,只能背井离乡,乞讨度日。 只有阳川城城外有条川江的支流曲水绕城而过,所以这里的庄稼勉强丰收。 谁知道阳川的太守,眼看城内的流民越来越多,下令官差把人都抓起来扔到城外去,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同时紧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阳川城如今俨然成了一个独立的国度。 “既然城门不会开启,那为何你们还等在此处?”姜落疑问。 “小丫头,你倒是聪明。”男人颇为可惜的看向她,“只可惜你年纪还小,要是再长大些,说不定能帮你们家换袋粮食呢。” “何意?” “近两个月,韩太守让人每隔半月开一次城门,起初城门一开,不少人抢破了脑袋要挤进城去。” “韩太守的手下兵士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震慑住暴动。”男人指着城门口的石狮子,“那狮子你看着寻常,等明日太阳出来你就看到那可是血淋淋的红狮子。” “他们镇压住流民之后,再开城门,也没有人敢强行冲过去了,而韩太守的手下就在诸多流民中挑选长的貌美的年轻女子,带进城去。因为能活命,而且他们还会给女子的家人一些粮食,所以大伙儿都愿意。” !!! 姜落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压压的流民,人多的数不胜数。 周岩还是不太敢信,他们毕竟是公府的衙差,这阳川和临川诸城一样,都是凌州的管辖,凌州刺史怎可能由着他们如此放肆! 勉强将就了一夜,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也不见城门有任何的动静。 周岩和汪强去敲城门,城内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城墙上来往巡逻的卫兵不少,他们冷眼盯着周岩等人,熟视无睹。 “官爷!烦请通报!我们是公府的衙差!是押解犯人的!路过此处……” 周岩扯着嗓门大喊,城墙上的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回应。 他们身上青色的衙差服饰和周围的流民格格不入,但在阳川守卫的眼中,他们和流民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办?”周岩的不安随着周遭的流民骚动更加强烈起来。 此地往北而去,要走三五个月左右才能到达岭北,并且沿路少有城镇,而且山路崎岖,艰辛非常。 他们要是不在此处补给,只怕真的活不下去。 “依我说咱们何苦为朝廷卖这个不值钱的命!咱们就此回去,带着家人离开京城。”汪强一拳打在地上,咬牙切齿的道。 “就是!这世道咱们这么卖命,死在路上也不见有几两银子的抚恤。” 徐安蹲在一边,从包裹里掏出甘薯,正要咬上一口,他旁边的流民一拥而上,将包裹和他手里的甘薯哄抢殆尽。 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人群有乱哄哄的散开。 他骂骂咧咧的提着刀,却找不到是谁抢了他的食物。 陈娴月紧紧的攥着身上的包裹,这可是她和孩子活命的最后一点口粮,不能被人抢了去。 第17章 疾病横生 隔日,本该三日后才开的城门,意外的提前开了。 周遭的流民蜂拥过去,许多人拉着自己的妻女姊妹,迫不及待的想把她们贡献给韩太守。 城门内走出来的男人穿着一身盔甲,腰间配着长刀,听百姓说他是校尉杨雄。 他带着上百卫兵,个个穿戴重甲,戒备的盯着城外的百姓。 “都站在原地!不要乱!” “不要乱!” “胆敢有放肆者,一律革杀!” …… 周岩和汪强从人群中强行挤过去,他们举着腰牌,“杨校尉!杨校尉!” “我们等是公府的衙差!奉命押解罪犯……” “请让我们进城暂歇。” 杨校尉斜了他们一眼,“公府衙差?” 他们连连点头。 杨校尉嘲弄的笑了笑,“没听说过,快滚开,耽误我们韩太守的事,当心狗命!” 左右立刻上前把他们推开,他们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强行扭送到了堆满尸体的地方。 杨校尉咒骂了一句晦气,接着开始让百姓将女人送到前面来,他一一过目,但凡能看上眼的就会吩咐手下把人带回城里,同时给家人留下几袋粮食。 他们一次会挑选二三十个貌美女子。 姜落站在人群中,抬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后脑勺,完全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 人群躁动不安,许多人拼命拉着自己手边的女人往前挤,人群中的哭泣声,还会别误踩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陈娴月生怕姜落被误伤到,立刻拉着姜落姜然逆着人群忘后面走去。姜承的视线一直盯在妹妹姜落的身上,他紧紧的跟着,怕人太多和妹妹走散。 脚上的脚镣严重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大半个时辰,陈娴月才拉着姜落姜然走出人群。 她回身想要寻找姜家其他人的踪迹,放眼看去,满目都是人,已经不见衙差和姜家人众人。 “娘……我好怕……”姜然缩着脑袋,黑压压的人群,加上腐烂的尸臭。 “小娘……我也好怕,咱们离开这里吧。”姜落耷拉着眉眼,可怜的抿着嘴,眼泪似掉非掉。 “可咱们这样离开……”先不说能不能活下去,万一又被抓到,那可不得了。 再说了她们没有个身份文书,要是遇到人口盘查,要坐牢的。 姜落心中难安,这个地方委实呆不得。先不说百姓聚集,时有抢劫打斗的事情发生。只说这些尸体和吃人肉的人,这一定会染病,如此密集的人群,一旦传播起来,必然尸横遍野。 而且阳川乱成这样,徐安他们那些衙差连城都进不了,凭他们几人,想要在乱哄哄的世道再次找到她们,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最重要的是韩太守用粮食换女人,一旦百姓自家的女人被换了之后,他们一定想办法抢别人家的女人…… “呜呜呜,我好怕,要是我和姐姐也被抢走……呜呜呜就再也见不到了。” 姜落“吧嗒”掉着眼泪。 姜承拉过她,“小娘在这里等着祖父他们吧,我带妹妹走。” 他说话间抬腿就走,陈娴月几乎小跑才能跟上他们的脚步,“胡闹,你们要去哪儿?” “妹妹害怕这里,我要带她离开。” “就算再被抓到,那也是我们兄妹命不好,小娘保重。”姜承心平气和的冲她拱手施礼,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承儿!” “落儿!” …… 原来姜家众人眼见城门前危险重重,姜柳氏差一点都被别人扯过去换粮了,他们只能赶紧离开。 徐安一脸晦气,说什么也不肯再给朝廷卖命,他打算养几日,想法子弄点粮食,就回京城去。 带着一家子人亡命天涯也比送命要强。 周岩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他家境不好,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等着靠他的月俸银子生存,可眼下他实在没法子了。 姜落蹙着眉头,这什么鬼运气,每次想要逃走,都碰巧能被抓到。 她走到周岩面前,一派天真的问,“周叔叔,可不可以帮哥哥他们把脚镣打开呀?” 周岩烦躁的点了点头,从腰间摸出钥匙递给她。 众人解开束缚,活动了一下手脚。 萧瑟的秋风刮过,涌出阵阵寒意。 日暮昏沉,漫天乌云。 城门又一次重重关上,人群四散开来。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惊呼,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相公!相公!”一身布衣,头发乱糟糟的妇人伏在地上痛哭。 片刻之前那个校尉看上了她,可她相公宁可饿死也不肯用她换粮食,可没想到才过了片刻功夫,她相公忽然呕吐不止,晕倒在地上断了气。 “一定是饿的。” “是啊,这男人装什么好汉,我看他婆娘生的颇有姿色,说不定能换三袋粮食呢。”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还有些人不怀好意的把主意打到了刚死了相公的她身上。 姜落远远的隔着人群看的不真切,她隐约听到说这段时日,呕吐不止,晕倒死亡的人不在少数。 所有人都以为是饿死的缘故,没人在意无关紧要的旁人。 有几个男人上前一把抓住那个哭泣的女人,“你相公已经死了,你哭也无用,不如跟了我们吧?” “放开!放开!”女人死死的抱着尸体,可她哪里是几个男人的对手。 “这婆娘换了粮食,又够他们活一两个月了。” 姜落凑过去想看个真切,姜承以为她是想要救人,忙拦着她,“妹妹,不要多管闲事。” “我不是管闲事,我想看看那个男人的……”死状。 她细看了两眼,已经有人扑过去撕扯尸体的胳膊和腿,他们如同野兽一样,完全没有道德伦理。 眼窝深陷,面色黑青,手臂浮肿流脓,呕吐不止,头晕目眩…… 是疫症! 姜落立刻用衣袖捂着鼻子,“快走!这是瘟疫!” 姜家众人慌不择路。 瘟疫? 争抢尸体的人茫然的停手,嫌恶的甩了甩手,一哄而散。 人群中时不时有人倒下,此刻所有人都慌了神。 这疫病绝不是突然爆发的,定然已经在人群中潜伏了许久。 姜落脚下晃了晃,她伸手摸上自己微微发烫的额头,不会叭? 第18章 受伤昏迷 姜落顿觉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她不受控制的吐了出来。 她忙掀起自己的衣袖,胳膊轻微浮肿,有处发痒的地方,她隔着衣服挠了几下,当时以为是蚊虫叮咬,眼下已经溃烂。 “落儿?”陈娴月慌得乱了心神,说话结结巴巴,“你,你哪里不舒服?” “你跟小娘说……” “我没事。”姜落放下衣袖,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她推开靠近的陈娴月和姜然,擦拭了一下嘴角。 “这病会传染,你们,你们离我远些。” 陈娴月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甚至落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跟着一起赴黄泉都想好了。 徐安听到姜落也染上了疫症,顿时脸色突变,逃也似的离开数十步开外。 “她不能跟我们一起走,不然咱们都要被她传染!” 周岩心中有些不忍,可他更不想死,便劝道,“三小姐得了这个病,为了大伙儿的安全,咱们还是把她安置一下吧。” 他说的委婉,如今这乱哄哄的世道,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便是有股子聪明劲,可留她一个人,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陈娴月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我不怕。” “老太爷,老夫人。”陈娴月冲着他们跪下磕头,“我不怕死,让我留下照顾落儿吧。” “只求你们帮我照顾好承儿和然然。” 姜然哭着扑进她怀里,“娘我也不怕,我要跟妹妹一起。” 姜承并没有说话,他坚定的走到姜落跟前,无声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姜庄辞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这造的什么孽啊! “你们抢着送死有什么用!” “我看落儿精神尚好,咱们想法子给她治病要紧啊。”姜庄辞顾虑重重,他舍不得落儿就这么死了,可粮食都要没有了,还妄想草药治病…… 姜老夫人惋惜道,“老爷,我知道你舍不得落儿,落儿何尝不是我心头肉啊。只是咱们现在进不了城,别说看郎中了,就是讨碗水也不容易啊!” 姜落咳嗽了两声,“别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没事的。” 姜庄辞见状,赶忙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我看这天气,恐怕要下雨了。” “好,好。”姜河点头,他带着人走在最前头。 这些人没有放弃她,但也避之不及。尤其是那些衙差,避瘟神一样,远远的跑在最前面。 “妹妹……”姜承跟在她身边,他犹豫了许久,总算下定决心。 “小娘照顾你我很放心,趁我现在有力气,我想跑回临川给你找药。” 他站定脚步,作势就要离开。 “不行。”姜落死死的抓住他的手,他这一去就是在送死。 临川距离此处几百里,他们来的时候先坐了几日马车,又走了六七日才到。 马车走一天的路程,靠着脚程少说也得三四日才能赶上,要是单单靠着走路来回,那至少也得个近两个月。 姜落趁着外人走远,给自己注射了抗生素,她有药,活下来没有问题。 “可是……”姜承带着哭腔。 “哥哥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有神仙庇佑。”她身体虚弱,声音却十分坚定的道。 离开城门,沿着河一路向北,大约走了三十多里地,遇到一个依山傍水的村落。 村子里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靠着树皮草根艰难度日。 天色昏暗,姜落觉得自己头昏脑胀,力不从心。 沿路上时不时能碰到来来往往的逃难的人,他们无不面色愁苦,死气沉沉,全无生机。 姜落觉得胸口憋闷,有些呼吸不上来,她停下脚步,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 因为担心传染给旁人,她和陈娴月隔了几十步的距离,连姜承靠近她都不行。 她磕磕绊绊的走着,腿发软,旁边和她擦肩而过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这么小的身影,直接撞倒了她,她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额头撞到裸露的石头上,磕的她登时失去了神智。 “妹妹!” 姜承见状去扶她,也被绊倒在地,他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连滚带爬的去扶姜落。 “妹妹!你醒醒……妹妹……” “你这个人没长眼睛啊!”姜承恶狠狠的道,他恨不得把这个人杀掉。 那人一听居然是个孩子,立刻回骂,“我呸,小东西,死了活该!” 说完立刻跑开,消失在黑夜中。 “落儿。”陈娴月听到身后的动静,摸黑找了回来。 “落儿。” “都怪你!”姜承狠狠的推开她。 如果她坚持背着妹妹,妹妹就不会被人撞倒了! 陈娴月忍着眼泪,虽说是落儿担心传染给他们,坚持不让她背,可她怎么能听一个孩子的安排。 姜承说的不错,都是她的错。 她该死! 陈娴月心疼又自责的把姜落抱在怀中,众人已经在村里歇下。 她不敢和旁人住在一处,只能带着姜承姜然另找了个干净的草屋住下。 姜落额头上的伤口很深,流了不少血,胳膊也擦破了皮。 陈娴月简单帮她包扎了一下伤口,接着找了个木桶去河边提水回来,想烧开水给姜落喂一些。 彼时,徐安正在小院里来回踱步。 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今日的事情更让他下定决心,他要回京城。 去他娘的押解罪犯! 他要活命! 他趁着夜色,叫上汪强,两人将众人仅剩的干粮席卷一空,悄悄离开。 姜落摔得厉害加上高烧不退,一夜过去之后,依旧是昏迷不醒。 陈娴月自责的一夜无睡,眼睛哭的红肿。 她跑去哀求姜庄辞想想办法救一救姜落,姜家的人还沉浸在干粮被洗劫一空的悲伤中,哪有功夫管她的哀求。 她跪在地上磕头,因为嘴笨,似乎她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可以靠着越磕越重的头来表达。 姜河看不过去,让姜柳氏把她扶起来,“娴月啊,你放心回去,好好照顾落儿,我们和爹商量商量办法。” “好。”陈娴月感激的冲他叩谢,眼角带着晶莹的泪珠,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19章 慷人之慨 姜庄辞和众人商量了一下,眼下没了粮食,这破草房子还四面漏风。 姜老夫人看着陈娴月远去的背影,眼睛亮了亮,他们还是有法子的。 要是陈娴月自愿进城,到时候跟那个杨校尉要一些草药说不定能行。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众人说了,除了姜河和姜岸,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姜柳氏自告奋勇的去和陈娴月商量这件事,她也怕被姜落传染,可她也想用陈娴月换些粮食用来活命。 陈娴月暗自掉眼泪,她没有理由拒绝,甚至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只要能救落儿,漫说只是让她用自己去换草药粮食,就是让她立刻死了一命换一命她也愿意。 “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姜柳氏面上十分难过,似乎带着几分不舍。 “明日,明日我相公和三叔连同两个差爷一起带你去成门前等着。” 陈娴月点头答应。 姜柳氏离开之后,躲在门外的姜然才哭着跑进来,“娘,你要是进了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然然不哭,会见面的。”她轻柔的擦了擦姜然脸上的泪水。 “娘走了以后,你一定要记得娘说的话,要好好保护妹妹。” 姜然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不想眼睁睁看着娘离开,可她没有办法。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记得娘亲说的,爹爹不是她的亲爹爹,爹爹是她们娘俩儿的救命恩人。 因为爹爹救了她们,所以她要让着妹妹,保护妹妹,妹妹闯了祸要帮妹妹背锅,妹妹遇到危险,舍了命也要救妹妹。 她都记得。 可是她为什么不早些长大,她如果是个大人就可以替娘进城去换草药救妹妹了。 呜呜呜,她舍不得娘亲离开。 “乖,别哭了。”陈娴月搂着她。 姜承站在没有一丝光亮的院子里,暗自握紧了拳头,他没用,居然让小娘一个女人去承担一切。 可妹妹在他心里最最重要,今日无论是谁,他都要选择救妹妹。 他回到房间,姜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心中暗自祈祷,妹妹你快点醒过来吧。 姜落已经昏迷一天两夜,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陈娴月每隔一个时辰给她喂一些水。 “小娘,你早点歇着吧。”姜承结果她手里的碗,“我来照顾妹妹。” “你歇着吧,我不困。”陈娴月愣了一下,姜承从来都没有对她如此和善过,她明白姜承的心思,不过她能继续照顾落儿的机会不多了,还是尽心尽力照顾到最后一刻吧。 姜承强忍着眼泪,他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给陈娴月磕了个头,“多谢小娘搭救妹妹。” “我一定……一定拼尽全力保护好然然妹妹,日后黄泉相见,我会告诉父亲他没有纳错人。” “傻孩子,快起来。”陈娴月慌得扶起他,“我受你父亲大恩,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天色微明,姜落悠悠转醒,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她躺在上头,身上盖着陈娴月的外衣。 陈娴月趴在床边歇息,她似乎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一直拧着眉头。 床尾的姜然缩在角落里睡着,姜承坐在门槛上,依着门框睡的正香。 她觉得额头昏昏沉沉疼的厉害,胳膊上的疼意提醒她那日一摔,她这小身板差一点就散架了。 好在她不觉得恶心了,胳膊上的浮肿也消退了七七八八。 “金银花。” “主人我在。” “检查一下我的身体状况。”她闭着眼睛。 金银花立刻全身扫描了一遍,身体虚弱,营养不良,身染疫病,外伤未愈。 暂时死不了。 姜落心里有了底,她又给自己注射了一针抗生素,接着服了治疗病症的药丸。 “此处染病的人不少,有没有中草药的药方能救他们?” “药方是有的。”金银花自信满满的开口,“不过嘛,这个地方大旱,草药是找不齐的。” “废话真多。”姜落有些后悔当初把它设置成高度近人的智能机器人。 “直接说没救不就行了。” “落儿你醒了!” 她轻轻翻了个身,这细微的动静都被陈娴月察觉到了,她从梦中惊醒,喜不自禁的瞧着姜落。 姜落脸色好转了许多,不似昨日惨白的吓人。 “小娘,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姜落勉强笑了笑,陈娴月什么都不用说,她就可以从她红肿的眼窝看出来,她昏迷这些时间,陈娴月多害怕难过。 “躺着别动,我去给你烧水。”陈娴月忙站起身,动作太快,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上。 姜落有些饿了。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有见到人,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进来,“娴月!娴月你准备好了没有?” “咱们要出发了!” 姜落警惕的看向姜然,“小娘要去哪儿?” “娘她要进城给你换草药。”姜然努力憋着不哭,她方才见到落儿妹妹醒的时候,心中还是窃喜的,如果妹妹醒了那娘不是就就可以留下了。 可她高兴了片刻,大伯母就来了。 “妹妹。”她不敢哭出声,只有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可不可以不让娘走啊,我舍不得娘。” “别哭。”姜落勉强爬下床,她身体真是虚弱的不行,小小的动作就让她气喘连连。 “放心,我也舍不得小娘。” 她们走出房门,姜柳氏见到她醒来,先是一喜,顿时又有些不高兴,“落儿醒了!真是太好了。” “伯母,你要带小娘去哪儿?” 姜落询问。 陈娴月端着开水过来,一见到姜落出门,快步走过去,“然然,你怎么扶着妹妹出来了?快回去躺下歇着。” “娘,妹妹都已经醒了,你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姜然憋着眼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小蛤蟆。 “什么醒了就不用去?”姜柳氏立刻上前,就要拽走陈娴月。 “昨晚上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住手!” 姜落疾言厉色的制止她,她完全不听,发了疯一样要把陈娴月拉走。 姜承跑出来拦下她们。 “你不能带走小娘!” 姜柳氏坐在地上大哭,老天爷啊!都是姜落这个扫把星,才害得她女儿也染了病啊! 第20章 死伤无数 昨晚上姜柳氏的长女姜秋忽然呕吐不止,她掀开衣服一看,发现和姜落的症状一模一样。 同时那些和他们隔了一个院子的衙差也都有了症状。 今早上天还未亮,姜老夫人也呕吐到昏迷不醒。 眼下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陈娴月身上,想用她去换些草药。 “娘她已经病的不省人事了,娴月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姜柳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直嚎。 “都怪这个小扫把星!要不是她得了病,也不会传染给大家伙!” “你胡说。”姜承辩解,“我妹妹也是被传染的!” 姜柳氏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的道,“陈娴月你要是自己跟我去还有些体面,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我就回去叫人把你绑了去!” 姜落嘴里发苦,她走上前,站直身子,如今的她更加瘦弱,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几两肉。 “伯母把她送进城然后呢?” “那位杨校尉就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就算他答应了,你知道治疗疫病的药方?” “退一万步说,你拿到草药,不会被别人抢了去?” 她字字珠玑,刀子一样剜在姜柳氏的心上。 姜柳氏被她的气势吓得失了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什么意思?”姜柳氏细看了一下她的精神,想不到才两天不见,她已经好转了许多。 难不成这病不瞧也能好转? 不对啊,如果能自愈,那城门前怎么会死那么多人。 姜落忍着咳嗽,她呼吸急促些都会带来头晕目眩,若是咳嗽只怕引起胃里翻江倒海。 “他们的病……没什么大碍的。”姜落犹豫了一下,摊开双手,“大伯母你瞧瞧我不是好转了嘛……” 她走回房间,悄悄将药放在木桶的水里。随后让姜柳氏把水提回去,给众人喝下去。 “相信我,我就是喝了这水,好转的。” 她半信半疑的提着水回去,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姜落不想总是暴露自己的与众不同,可她每一次都身不由己,不过幸好这是乱世,所有人都只顾着活命,也想不到其他。 世道不太平,人总是成熟的早些。她这身体虽说只有十来岁,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小些,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要是国家存亡之际,十多岁足够上战场保家卫国了。 姜落又歇息了两日,这两日都是靠着陈娴月和姜承出去挖草根回来吃,勉强撑下去的。 姜家其他的人起初以为他们有吃的来过两回,后来发现他们也只能吃草根果腹,就没再来了。 等到第三日姜河过来时,姜落才知道那些衙差都病死了,而且姜老夫人也没有撑过去,一早上断了气。 姜落诧异,老夫人年纪大了没能挺过去她还能理解,可那些衙差都身强体壮,怎么会都死了? 陈娴月带着他们去给老夫人磕头,姜庄辞看到陈娴月来,顿时变了脸色。 他擦干眼角的泪水,骂陈娴月没良心,姜家救过她,她却不肯给姜家的人换药。 陈娴月跪在地上暗自垂泪,不敢反驳一句。 姜落知道他心情不好,只当做没听见他的话,跟随姜承跪在地上给姜老夫人磕了两个头。 他们守了三日的灵,再也撑不住了,就找了个平整的土坡挖了坑把人埋了。 眼下这地方再待下去迟早要饿死,所以他们盘算着寻找别的出路。 姜柳氏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陈娴月的身上,她什么都没有说,可那算计的眼神又说明了一切。 入夜,姜落并没有和姜家众人住在一起,而是坚持回了小院。 陈娴月不明白她的心思,姜承却懂。八成那些人寻找出路之前,还是会想法子拿陈娴月进城换粮食。 妹妹做的很对,不能和他们住在一块儿。 姜落心里很不踏实,她晚上的举动太明显了些,只怕姜家其他人会留心他们的举动。 果然,夜半姜承假装起夜,从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之后,告诉她们,外头有人盯着他们的小院。 姜落冷笑,她的心中五味杂陈,要说姜家这些人对她不好吧,所有人对她都十分照顾,要说这些人好,他们又总是算计陈娴月。 “妹妹,咱们可能走不了了。”姜承懊悔。 “走?”姜然不明所以,“妹妹咱们要去哪儿?” 那些衙差都已经死了,他们不用继续流放之路了呀。 “祖父他们要拿小娘换粮食,咱们要逃走。”姜落小声跟她解释。 陈娴月并没有睡,今天白天她已经注意到姜柳氏的心思,不过她也不想自己的儿女被饿死,能换些粮食算是她能为姜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落儿,小娘知道你和承儿都是好孩子,想要救小娘。”她笑着道,“不过没事的,小娘心甘情愿。 姜落没有说话,躺在茅草铺就得床上翻了个身。 姜承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口还是闭了嘴。 …… “金银花。” “主人我在。” 金银花应声之后,久久不见姜落下达指令,它又问了一句,“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金银花的储存空间里有个仓库,里面保存有地球上几十种动植物的种子,还有日常生活必需品,像枪支弹药,医护用品,野外求生的工具等。 植物的种子不多,都是样品。包括基本的粮食作物,蔬菜水果等。 动物则是用了高科技冷冻技术,在不破坏动物生命机能的情况下将动物瞬间冷冻,如果到了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就可以将其解冻,从而恢复活力。 姜落选了一只公鸡,将它解冻取出来之后,公鸡瞬间恢复了生命,落在地上,雄赳赳的踏着步。 因为夜晚太黑,它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待在原地。 姜落叫醒陈娴月,把军工刀递给了她,让她把公鸡宰了做烤鸡吃。 陈娴月一阵惊讶,“这哪儿来的?” 姜落挠了挠头,“就忽然跑到房间来的。” 陈娴月饿的发虚,真是上天庇佑,她忙去厨房收拾公鸡。 因为院内都是土墙,屋檐上又是茅草,如今天干物燥,在院内生火怕引起火灾。 她就按照姜落说的,把鸡架在院门外烤。 陈娴月的举动全部落在盯着他们的姜河夫妇眼中。 第21章 止步阳川 夜半。 姜柳氏眼巴巴的盯着架在门前的烤鸡,随着时间的推移,烤鸡散发诱人的香味。 她咽了咽口水,恨不得立刻上前,先臭骂陈娴月一顿,然后将烤鸡据为己有。 “好哇!我就知道这小蹄子藏着好东西!想不到她们居然还有肉吃!” 姜柳氏咬牙切齿,面上的表情狰狞着。 “你说这个陈娴月居然有肉吃,那咱们还拿不拿她换粮食?” 姜河倒是看得清楚,他道,“不知道他们碰巧哪里捡来的肉,咱们姜家十来口人呢,还是拿她换几袋粮食稳妥些。” “也是。”姜柳氏点了点头,还是她夫君考虑的周到。 屋内,姜落坐在床上,单手托腮指使着姜承,让他赶紧找工具在后墙上挖个洞,好让他们趁夜离开。 四面的墙都是土墙,干硬坚固。 姜承四处寻找工具,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摸了一圈,总算找到姜落悄悄丢在床下的中号军工铲。 姜然站在姜承身后看着他,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院门外的烤鸡上。 肉的味道太香了,她被馋的直流口水,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别的事情。 陈娴月进来时,姜承已经在后墙挖了个小洞。 “承儿!”她忙上前接过军工铲,接着他挖的洞扩展。 片刻功夫之后,墙上出现了一个半米宽的小洞,足以爬出去。 姜落跳下床,拍了拍手,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墙外头,黑漆漆的一片,月黑风高什么都看不到。 院外的烤肉香味更浓,她也忍不住咽了口水。 “好啦,咱们走吧。”她压低声音道。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点灯火,他们摸黑爬出墙洞。 姜落临走前,故意大声问,“小娘!烤鸡好了没有啊?” “我好饿!” 陈娴月忙不迭的回应她,“落儿乖乖睡一会,等肉烤好了,小娘喊你起来吃。” 他们离开小院,背上仅有的两个包裹,沿着河一路向北而去。 院外的姜河夫妇守着烧鸡,眼见柴火熄灭,姜柳氏上前将烤鸡取了下来,也不见陈娴月出来。 他俩一人吃了一大口肉,缓了片刻,发觉事情不太对。 等他们踏进院门,推开房门时,就看到后墙上的洞。 “不好!他们跑了!” 夜色漆黑如墨,耳边只有阵阵风声传来。 姜落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单薄的衣物,深秋的天,越来越寒凉。 姜然依依不舍,她做梦都想要吃一口方才的烤鸡,她又累又饿,有些走不动了。 “娘,咱们去哪儿?” “万一被祖父他们追上了,会不会打死我们?” 姜落牵着她的手,笑眯眯的安慰她,“放心,他们不会追到我们的,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流放了。” 他们走了一夜,陈娴月欣喜他们真的重新获得了自由,可她也害怕,这世道她凭着自己一个人怎么养活三个孩子啊? 天明时,他们已经走了五十多里路。 姜落有些走不动了,陈娴月取了水,捡了些柴火,想烧点热水喝。 姜落肉疼的取出一捧稻谷用来煮粥,这些都是种子啊,是她想着安定下来,想用来播种的,如今拿出来吃,真真是奢侈。 他们将稻谷剥成白花花的米粒,放在随身带来的陶罐中煮粥。 随着温度的升高,罐内的白粥翻滚,散发着谷物的芳香。 姜然手里留着一粒她剥完没舍得放进罐里的米,圆滚滚的白的喜人。 她在京城吃过许多白米,但没见过这么颗粒饱满又大又白的米粒。 “妹妹,这米好好看。”她小心的用脏兮兮的手帕裹好,贴身放好,像是对待珍宝一般。 “是啊,这可是很厉害的人种出来的。”姜落的思绪飞得很远,那是她的家乡,是如神祇一样的人种出来的。 姜落端着瓷碗坐在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白粥,香甜的粥煮的滚烂,入口即化。 她眯着眼睛,神情愉悦。 “从今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再也不会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啦。” 陈娴月听的眼泪掉进腾腾热气的粥里,真的好香。 “小娘一定好好努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她没有力气,不过缝补浆洗,刺绣都在行,她可以多干些活。 再不济,她还有些姿色,要是能嫁一个殷实的人家,她不求自己过的多好,只要儿女有口饭吃就行。 “好好喝~”姜然咧着嘴笑的眉眼弯弯。 姜承坐在一边不说话,自顾自的喝着粥。 阳光照耀在林间,散落斑驳的影。 她们饱饱的吃了一顿饭,又歇了一会儿,继续赶路。 从浅水滩过了河,又走了两里地,遇到一片村落,依山傍水。 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逃荒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 姜落站在村前看了看,山脚下有一大块平坦的地,上面长满了枯草。 “小娘,咱们就在这里安家吧。” 他们用半袋稻米跟村前一户人家换了山脚下一处破旧的院落,斑驳的院墙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因为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塌了。 五间草屋,屋檐上的茅草都已经腐烂,长满了枯黄的杂草,到处漏风。 吱呀作响的门窗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屋里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 姜落本想着自己寻一个地方盖房的,可他们孤儿寡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如找个现成的住处来的方便。 村里不少人暗地里笑她们傻,果然是孤儿寡母的外乡人好骗,居然用这么好的稻米换了一处没法住人的破宅子。 陈娴月是不懂以物换物的门道,可姜落说很值,她当然就答应换了。并且让宅子原来的主人家给他们立了文书,并请村里的里长做了个见证。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她一定会好好把三个孩子养大,不辜负当年二老爷对她的搭救之恩。 陈娴月又欣慰又委屈,她含泪将里屋收了一番,四个人将就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宅子原先的主人陈伯顶着黑眼圈过来敲门。许是因为占了天大的便宜,村里那些人在背后冲着他指指点点,他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他就找了四五个人过来,帮陈娴月修补房屋,又将院墙重新修葺了一番。 这样折腾了两天,宅院焕然一新。 陈娴月是个极其勤快的人,她把那些旧物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连院门前的台阶都擦拭一新。 房间里的杂物清理出去之后,只剩下空旷的四面墙。 第22章 就地取材 姜落坐在空荡荡的房间,摆弄窗前挂着的一串锈迹斑斑的风铃。 不用颠沛的感觉真好。 房间里原本摆着一张木床,很可惜年头太久,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只能堆在柴房里当柴烧。 住宿条件不好倒也不是最紧要的事情,他们眼下是需要寻找食物。不然总是吃空间里的作物种子,那些数量有限的种子终有消耗完的一天。 陈娴月手脚勤快借着陈伯的由头和村里一些妇人混了个脸熟,那些人心地倒也不错,告诉她后山上可以挖出不少野菜。 只是山上少有人烟,有人撞见过丛林野兽,所以她们一般都是十来个人一起进山,赶在日落之前回来。 村里大部分的人家都是这样靠着挖野菜勉强度日。 当然村里也有两家富户,旱灾来临之前他们就是村里的小地主,拥有几十亩地,所以家里存粮很多。只是他们分外吝啬,也很少和村里的其他人家打交道,怕人家觊觎他们的粮食。 陈娴月心中了然,和她们约定隔日一早一起进山去挖野菜。 她沿着村里的小路回到东边的村前,推开院门,姜然先跑了出来,姜承坐在柴房门前摆弄手里的那些腐朽的不成样子的木头。 姜落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看着姜承,他很聪明,虽然从前也没有接触过木工的活儿,可他只是摸索了半日,就做出了两个板凳,并且像模像样。 姜承献宝一样搬着他做好的小板凳递给姜落,“妹妹你看。” “好看。”姜落眯着眼睛笑着夸奖他,“哥哥真的好厉害呀。” “当然,你以后就不用坐在地上了,地上凉会生病的。”姜承咧着嘴,擦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好~” 姜落冲着姜然招了招手,“二姐姐~哥哥给我们的小板凳做好啦。” 姜然喜笑颜开的小跑过来,她接过小板凳,另一只手紧张的攥着衣角,“谢谢大哥。” 姜承收敛了笑容,表情淡淡的,“不谢。” 他又回到柴房门前,从一大堆没用的木头里面,挑出几块平整的木板来,他还要做两个板凳。 要是这些木头没有这么腐朽,他甚至可以做出一个小桌子来。 “落儿。”陈娴月走到她身边坐下,“小娘明日要出去一趟,晚些才能回来,你跟着哥哥姐姐在家,要乖哦,不能乱跑。” “小娘要去哪儿?”姜落歪着脑袋问她。 “村里……村里王婶儿家有些活要做,明日想让我去帮帮她。”她犹豫了一下,不敢实话实说,姜落这小丫头太聪明了些,要是知道进山有危险一定不会让她去。 “我会听哥哥姐姐的话的。”姜落点了点头,收回目光。 阳光照在院子里,给荒芜的土地抹上几分鲜活的气息。 姜落伸出手,试图抓住面前的光,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这一切都真实的让她惶恐。她真的莫名其妙变成了另一个人,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小娘~”姜落悠悠的开口,“那边山坡上长了好多草,咱们用草编一张草席出来吧。” “草席?”陈娴月捏了一下她的鼻头,“你这丫头真真是聪明。” 她一直盘算着怎么能弄一张床出来,也好让他们一家四口不用整日睡在地上。因为山上的树木虽多,她力弱砍不了树不说,就算砍回来也没那个能耐做出床来。 落儿说的极是,漫山遍野的荒草,编草席不用太多力气。她多编一些草席,把它们堆在一起,这样勉强可以当床用。 她们三人一起出了院门,在家附近拔草。到了夜半,月上枝头,已经堆了大半个院子的长草。 陈娴月将那些枯草整理成一小摞一小摞,然后用韧性好些的茅草做绳子,将草紧紧的捆在一起。 就这样一点一点拼凑,很快就织成了能容一人睡下的草席。 陈娴月心里高兴,不觉得辛苦,她将三个孩子安顿好,又回到院子里继续编织草席。 趁着月色,陈娴月脸上藏着浅浅的笑意,只要能让孩子们过的舒服些,就是让她干上三天三夜她也不觉得辛苦。 天色微明时,陈娴月伸了伸腰,艰难站起身来。 地上已经编织好三张草席,她将院子里零落的枯草收拾到一会儿,放到柴房中。 等到姜落他们醒来时,堆满枯草的院子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姜落有些心疼的望着陈娴月泛黑的眼眶,她应该一夜未睡。 陈娴月用仅剩的稻米煮了一大锅粥,她要离开一天,怕饿着孩子们。 吃了早饭,陈娴月挎着草篮子出门。 她穿着打了补丁的麻衣,一头乌发只用木簪子简单的绾了一下,脚上穿着草鞋。 姜落站在门前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 院子里是一块空旷平整的地,干裂的开了口。 这种条件,想要种地,恐怕还得从河边提水过来灌溉。 她和姜然小胳膊小腿的,姜承都格外瘦弱,这对于他们来说,着实是体力活。 可他们也不能坐吃山空,还是要种些粮食出来。红薯是最适合种植的作物,它对生长条件不挑剔,产量又高,只是现在是秋天。 她挑挑选选决定种些萝卜,白萝卜和胡萝卜,生长周期短又可以抗饿。 西边那一小片地就用来种小白菜,小白菜长的很快,两周左右就可以端上餐桌。 她跟姜承说了自己的想法,姜承并不多想,提着木桶就去河边取水。 姜落则在家里和姜然挖地。 从清早折腾到黄昏,两人挖了七八步距离的地,姜承提水提的手上都磨出来血泡,一直咬牙坚持。 太阳落山之后,他们终于将萝卜和小白菜种下了地。 又过了许久,陈娴月才一脸疲惫的提着篮子回来。 篮子里装满了各种野菜。 她手臂上带着伤,衣服破的一道一道的,应该是被灌木丛刮破了。 今天进山时她们人多,就走的远了些,所以回来的晚了。 陈娴月从来没有进山挖过野菜,山路难行,这才摔的一身的伤。 “小娘,你进山了?”姜落眉头紧锁,生气道。 第23章 流民风波 陈娴月眼神闪躲,她紧紧的提着手里的野菜,转移话题,“粥吃完了吧?小娘去给你做晚饭。” “小娘。”姜落跟了过去,“山里那么危险,你不能再去了。” “可是……”陈娴月低着头,“你不是说那些都是种子,是留着来年开春种的。” “再说了,咱们初来乍到村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咱们要是闭门不出却又有东西吃,难免会被人惦记……” 姜落语塞,她固执的道,“那下次我要跟小娘一块儿进山。” “不行。”陈娴月想也不想的拒绝她。 姜落梗着脖子不肯退步。 终是陈娴月服了软,她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姜落乱糟糟的头发,“好,小娘不进山去挖野菜了。” 姜然坐在炉灶前烧火,姜落抢不到活做,只能和姜承眼巴巴的围在一边看着。 厨房里很明亮,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在夜晚能有这么明亮的灯光。 姜落告诉他们这叫太阳能照明灯,仔细跟他们解释了一番,他们稀里糊涂的听不大明白,只一句话,这盏灯不用煤油和蜡油,只要白天有太阳晚上就可以照亮。 陈娴月累了一天,脸上依旧挂着满满的笑意。她将挖回来的野菜清洗干净,用开水烫了一遍,摆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晾晒。 剩下一些鲜嫩的部分直接加水放一点点细盐煮成菜汤,一人一大碗当作晚饭。 这一篮子的野菜,足够他们四人坚持十来天了。 姜落喝了一口汤,入口微微发苦,勉强可以接受。 “娘~今天我和哥哥妹妹种了蔬菜,妹妹说过十多天就可以吃啦。”姜然的眼睛亮晶晶的纯净的犹如山泉水一般,她满眼的期待,大口大口的咀嚼野菜叶。 陈娴月放下碗筷,她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院子里的地被翻了,而且湿漉漉的,一看就知道浇了不少水。 “然然是不是让妹妹干活了?” 姜然顿时收敛了笑容,低着头不敢说话。 姜落撇了撇嘴,“小娘偏心,哥哥姐姐能干活,我也不比他们弱~” 陈娴月心疼的拉过她的手,小手微微泛红,手腕上还有两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小娘知道落儿厉害,可是落儿是嫡出的小姐,而且年纪又小……” 姜落蹙着眉,老大不高兴,“姜家已经败落了,我现在和二姐姐一样都是娘的女儿,分什么嫡庶。” 陈娴月沉默,厨房里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阳川城。 自从瘟疫横行,城门前聚集的百姓再也不奢望太守能开恩放他们进城,为了活命,百姓四散而去。 他们沿路乞讨,四处逃亡。以阳川城为中心,沿路随处可见百姓曝尸荒野。 阳川城的种种传到了秦州刺史的耳中,他和凌州刺史同为封疆大吏,本不想插手别人治下之事,可百姓死伤太多,令人惊骇。于是他派次子楚慕北带人微服查访此事。 楚慕北到达阳川时,城门已经打开,城外堆成山的尸体也早已经被处理干净。 仔细调查才得知凌州刺史已经派人来了阳川,可阳川的钱太守却告诉来人他之所以封城是因为城外瘟疫横生,他为了保护城内百姓不得已而为之。 他善后的动作很快,州里的官员简单查访了几日,没有查出什么名堂。而他又送了几大箱的真金白银当作孝敬,州里的人也就离开了。 楚慕北并不相信钱太守这么清白,他只身带了两个随从进城,剩下的大部分人都隐藏在了城外。 在城里住了四五日,他刚查到一些端倪,城外的人手也给他传信告诉他找到了一些流民,那些流民可以证明钱太守强抢民女,坑杀百姓。 此时,他的行踪意外暴露。钱太守得到他带人暗中查访的消息时勃然大怒,责骂楚家的人手伸得太长,居然妄想暗中调查他的罪证! 于是钱太守假借流民作乱,派兵四处追杀流民。一方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楚慕北,一方面是为了将当初聚集在城门前的那些百姓杀了干净,这么就没有活着的人证了。 楚刺史生有两子一女,长子体弱多病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而这个次子楚慕北却是天纵英才,十三岁就跟随楚刺史上过战场,十七岁带领八百骑兵将北境的游牧族赶跑上千里。 只可惜楚家的人委实作死,他身为阳川太守,顶头的凌州刺史都不管他,偏偏楚家的人出来作妖! 官兵在城里大肆搜查外乡人,楚慕北趁乱带着两名随从逃出城。 还没来得及和大队人马聚集,得到消息的校尉杨雄就带着人马追杀而来。 楚慕北和随从只能扮成乞讨的流民,一路逃亡。 杨雄扑了个空,抽刀狠狠的砍在树干上,“派人沿路往南追!只要遇到流民乞丐,一律格杀,决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阳川的领地!” “是,校尉!” 众人四散而去。 杨雄犹豫了一下,“等等,再派一队人沿着河往北追,万一有人反其道而行……” “是!” 杨雄心中苦涩,之前扬武扬威,所有人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可谁知事情闹的这么大,不但他们本州刺史关注,连隔壁的秦州刺史也惊动了。 万一钱太守有个好歹,他一定会被拿来第一个开刀! 他还年轻,他可不想死啊! 楚慕北带着随从往沿着河往北边而去,与他们同行的还是几十人,都是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其中不乏妇人和孩子。 他的想法很简单,想混迹在百姓中逃出阳川的领地,然后亮明身份,说服这些百姓跟他回秦州,这样一来他既可以帮助这些逃难的百姓,也有了弹劾钱太守的证据。 百姓逃亡了多日,体力不支,他们走走停停,尽管楚慕北心里着急,可离开百姓独自逃亡,更加惹人注目,他也只能暂且忍耐。 走了一天一夜,眼看又是难熬的晌午,河水慢慢变浅,河对岸赫然出现一片连绵的小山村。 “兄弟姊妹们,前面有人家,咱们进村去要些吃的吧!” 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百姓蜂拥着蹚过河,跑去村里乞讨。 第24章 讨价还价 “站住!” “站住!” …… 身后的官兵气汹汹的赶路,他们沿着河漫无目的的搜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寻找的人不可能往北来,所以这一伙官兵就懈怠了。 他们骑着快马穿过河水,很快追上了人群。 百姓们吓得瑟瑟发抖,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被驱赶了三四回,见到官兵过来本能的害怕。 “你们这些刁民!跑什么?”领头的官兵是个都头,姓陈。 陈都头骑着马,居高临下的扫了一圈,手里的摆弄着马鞭。 “前日流民作乱,我一看你们就是同伙!” “官爷,官爷冤枉啊!” 几十个百姓跪了一地,口呼冤枉,“官爷,您瞧瞧我们这一群老弱妇孺,哪里像是能作乱的样子,您高抬贵手就放过我们吧。” 人群里的孩子吓得哭出声,陈都头扬起手就是一鞭子抽过去,那抱着妇人的孩子本能的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溢满了衣襟。 孩子吓得抽了过去。 “把他们都带走!” 跪在人群中间的楚慕北低着头,他狠狠的攥着拳头,强忍着心中的不甘。 跪在他左边的随从咬牙切齿,“主子,咱们拼死一搏,也好过受这种窝囊气!” “闭嘴,你不怕死,别连累主子。” 另一个随从低声呵斥他。 这个姓陈的都头带了近百人,且有三十多匹马,想出其不意杀人夺马而逃容易,可这样做一定会连累这些无辜的百姓。 最重要的是一旦暴露二公子的行踪,那只会引来更多的追兵,到时候公子岂不更加危险。 楚慕北悄悄挪动自己的位置,让自己尽量靠前一些,万不得已之时,他需要第一时间控制这个领头的男人。 陈都头并不知道危险靠近,他还坐在马上,视线落在跪在边上的一位姿色尚可的女子身上。 他指了指那个女子,手下的人立刻将女子拽到他面前。 女子尖叫着挣扎,求救的声音撕心裂肺,可她哪里是两个大汉的对手。 陈都头跳下马,伸手捏住女子的下巴,她身上的衣服褴褛不堪,脸上都是污泥。 他拿出帕子吐了口吐沫仔细擦拭了一下女子的脸,果然脏兮兮的背后藏着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容。 “果然是个美人坯子,爷的眼光就没错过。” “是啊,这么脏的人,都头您都能瞧出来她是个大美人儿,都头果然慧眼如炬。”手下的人谄媚的奉承道。 “官爷,求求你放过我女儿,求求你了。” 花白头发的老者跪着爬出来,他声泪俱下的哀求。 陈都头一脚把他踢开,嫌弃的擦了擦衣摆上的污秽。 村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村里的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事发的地方离姜落家距离很近,姜落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的真切。 她的视线落在人群中一个少年的身上,他穿着和流民一般无二的衣裳,跪下时腰却挺得很直。 这侧影……莫名的觉得眼熟…… “妹妹,我怕,咱们快回屋里藏起来吧。”姜然怯生生的道。 旁边的姜承紧张的变了脸色,他顺着姜落的视线看过去,“那不是之前逃跑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少将军吗?” “楚家军?”姜落疑问。 “当时小娘和妹妹还救了他妹妹呢,他居然眼看着我们被抓走。”姜承冷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姜落诧异,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楚家军应该隶属秦州管辖,那这位少将军和秦州刺史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既然是秦州人,如何会出现在阳川?并且还如此落魄。 陈娴月本来正在王婶家帮忙干活,听到有官兵进村,她以为是冲着姜家的人来的,也顾不上危险,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姜落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时,暗道不妙。 果然她还未走近,就被人盯上了。 “站住!”陈都头那个熟谙拍马屁的属下看到她,立刻上前把她拦了下来。 “你是干什么的?” 陈都头的视线从她洗的干净发白的满是补丁的衣裙上移到她的脸上。 她生的秀美,岁月似乎格外优待美人儿,只给她留下无限风韵。 陈娴月吓得腿发软,她战战兢兢的道,“回官爷,民女是大竹村人氏。” “村妇?”陈都头邪性的笑了笑,不自觉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我怎么觉得你也是作乱的流民!” “带回去审审!” 陈娴月正要求饶,身后的院门忽然打开。 姜落缩手缩脚的从院里走出来,底气不足的喊了一声,“娘,你怎么才回来?” 陈娴月拼命给她使眼色,让她快些回去,不要出来。 她置若罔闻。 姜落自顾自的走到陈都头面前,伸手小细胳膊护着陈娴月,“你为什么要抓我娘?” “小东……”他脏话还没骂出口,姜落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视线落在楚慕北腰间若隐若现的玉佩上,然后仰头乖巧的问,“你是想要钱吗?” “钱?”陈都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干菜,你们穷的连件新衣服都没有,还有钱?” “我没有钱,可我有好东西,我爹爹说这块好东西能买几十个丫鬟。”她说的一脸真诚。 “当真?” “当然啦,小孩子怎么可以骗人。” “快点拿出来!”陈都头不由心动。 他上前一把揪住姜落的衣服,将她提了起来。姜落一阵冷汗,之前被掐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落儿。”陈娴月哀求,想让陈都头放过她。 “快点拿出来!” 姜落涨红了脸,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你杀了我……你就得不到好东西……” 陈都头面色不自然的放下她,她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复心情。 “只要你把东西拿出来,我就放过你娘亲。” 他俯下身子,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姜落犹豫了一下,挺起胸腹,壮着胆子和他讨价还价,“除了我娘以外,我还想在你抓的这些人里挑两个童养夫。” “童养夫?”众人哄堂大笑,他们头一回听说这么荒唐的事情。 “是啊。”姜落掰着手指算给他听,“我爹爹以前是大地主,可有钱可有钱了,后来他死了,但他以前说我们姜家不能断了香火,所以要找男人上门入赘。” “别那么多废话,东西呢?” “你答不答应?”姜落不肯退步,并且继续诱惑他,“那可是能买几十个美女的值钱物件……” “你这么有身份,难不成就只想要这等相貌平平的山野村妇嘛……” 第25章 山神之名 陈都头被姜落一个小丫头挑衅,心里很不忿。 什么意思?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讽刺他没有见识? “你就一个人要两个童养夫?”陈都头斜着眼睛觑着她。 她满不在乎的都囔,“我还有个姐姐嘛~” “好,爷今个儿高兴,就答应你。” 陈都头压抑住内心的火气,他倒是要看看这小东西一会儿收不了场该怎么办! 姜落自动忽视他的怒火,慢悠悠的走进人群,仔细打量那些年纪在八岁到二十岁上下的男人。 年轻的男人都想被她看上,这样说不定就能保住一条小命。 楚慕北低着头,他旁边的随从眼尖,一眼就认出曾经和姜落见过面。 加上她刚才自称姓姜,更加确定见过她。 “主子,这丫头想做什么?” 楚慕北不作声,姜落从他身边路过了两次,都没有拿正眼瞧他。 陈都头不耐烦的催促她,“快点!爷可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玩过家家!” 她走到边上跪着的一个男孩子面前,双手捏了捏他的脸,弯着腰夸奖他,“你长的挺好看的,留下给我做郎君叭?” 男孩红着脸,眼睛又惊又怕,神情有些木讷。 姜落领着他出了人群,又念念叨叨说什么要给自己挑个姐夫。 然后她又走进人群,小脸拧巴着,看起来丑兮兮的。 “怎么都没有个长的好看的男人?”边说话边停在楚慕北面前,她捏了一下他的脸,又不规不距的摸了一下他的腰。 楚慕北忍着不发作。 “好啦,我就挑他们两个了。” “都头,这点小事你应该能做主吧?” 陈都头脸色铁青,“东西呢?” 姜落抬手晃了晃,阳光下一块质地晶莹的整块白玉雕琢的玉佩躺在她的手心里。 玉佩很大,窝在她手里显得尤为的厚重。 这东西通体洁白,流光溢彩! 果然是块好东西! 小丫头没个见识,还买几十个丫鬟,这东西就是换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那也是绰绰有余! 陈都头喜不自禁。 姜落并不相信这等见色起意的男人能信守诺言,于是她装神弄鬼的跪在地上朝着山上拜了一拜,嘴里念念有词。 众人都听不明白她说的话,被她的举动弄的一头雾水。 姜落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身,笑眯眯的跟陈都头解释说,“我们靠着山里的人家都相信山神。” “你看我们孤儿寡母,万一我把东西给你了,你却出尔反尔,我又奈何不得你。所以我把我们都约定告诉了山神,若是有人违背承诺必然会遭天谴。” 陈都头冷笑,他真是喝多了,遇到这么一个睁眼说瞎话的丫头片子。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赶紧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姜落抬手一挥,将玉佩冲着他扔了过去,晶莹如雪的玉佩在半空划出好看的弧度。 陈都头的心紧张的提到了嗓子里,这个小赔钱货!万一摔坏了玉佩,他要把她的头扭下来! 他双手捧着玉佩,眼里泛着精光。 发财了!发财了! “来人!把这个丫头片子和她娘一起带回去!” 陈都头话音刚落,左右立刻上前,就要动手。 嘭! 只听凌冽的两声异响,左右两个官兵的手臂各出现一个血窟窿。 他们捂着胳膊惨叫的躺在地上打滚。 陈都头一惊,脸色变了几变。 “这……” “呀!”姜落也跟着吓得慌了神,“有人不守承诺,山神发怒了。” 她吓得躲在陈娴月身后,陈娴月也跟着她冲山的方向作揖。 “都头,这地方邪性的很,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是啊。”躺在地上的官兵哭喊着要走。 “反正那姓楚的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往北跑。” 陈都头犹豫不决,“可杨校尉说了,遇到流民一个不留?” 他紧张的翻身上马,恨不得马生双翅,立刻飞离此地。 “那还不简单。”楚慕北提醒他,“官爷您有慈悲之心,只需要把他们赶进山去就行了。” 姜落皱着眉头,假意道,“这不妥吧,山上时常有狼群出没。” 陈都头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吩咐手下的人把百姓赶进山里去。 “快!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凡是不跑进山里的,一律砍死!” 百姓爬起身,逃也似的往山上跑。 陈都头可不顾不得这许多,他带头纵马离开。 眼看官兵走远,楚慕北才冲着姜落抱拳施礼,“多谢姜小姐搭救之恩。” “不必谢。” 要不是因为小娘被官兵盯上,她才不会冒险出来救人。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楚慕北身份特殊,他贸然出现在此地,想必和阳川流民之事有关。 她救了他也算是做好事,说不定这个楚慕北真的有本事,可以给附近百姓寻一条生路。 楚慕北生的极好看的眉眼,尽管他脸上擦了许多锅底灰,身上的衣服也破烂的不成样子。 可脸上高挺的鼻梁遮不住,眼眸清冷如高山之巅的积雪,他安静的站在流民之中,身姿却如芝兰玉树,让人移不开视线。 姜落心里又感叹了一番,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你赶紧走吧,万一那些官兵回过神来,一定会再回来的。” 楚慕北犹豫,他这几日四处奔波,脚上磨的满是血泡,走起路上总是锥心的疼。 再则姜落既然说了要把他留下当童养夫,万一那些官兵回来不见他的踪迹,岂不是平白连累了她。 “我脚上有伤,走不动。”他为难的道。 姜落从他脸上移开视线,转头问站在一边像木头一样的男孩,他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 整个人很沉闷,眉毛很浓,眼睛如深潭中碧绿的水,看不到底。 “我叫姜落,你叫什么呀?” 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喑哑,“我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阿四。” “那你有家人吗?那些躲进山里的人……有你的亲人吗?”姜落仰着头看他,他摇了摇头。 “落儿,带他们回家吧。”陈娴月招呼道。 那些被吓得躲进山里的人,一时半会定然不会回来。 姜然和姜承拉开门,姜承把手上的袖珍手枪藏在口袋里,警惕的打量楚慕北和那个叫阿四的男人。 眼神中满是敌意。 第26章 借宿一晚 姜承拦在门前,戒备的盯着楚慕北和阿四,眉头紧锁,“我家不收留陌生人。” 陈娴月哑然,她不敢反驳姜承。 “哥哥~” 姜落试图冲他撒娇。 “落儿。”他脸色凝重,“你哪来的那么贵重的玉佩。” 他们姜家当年在京城也是数得上名号的高门大户,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那玉佩贵不可言。 可姜家抄家时连一块散碎银子都没能带回来,姜落怎么可能有之前的玉佩。 “他的。”姜落诚实的回答,“从他身上摸出来的。” “他这种白眼狼,你救他做什么。”姜承不肯退步,坚持不收留他,反倒是对一边低着头安静站着的阿四有几分好脸色。 楚慕北抿唇不语,初见那次他之所以不出手搭救,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他们得罪杨太守那个固执的老头,因为此事他回去之后还被父亲训斥过。 他父亲觉得姜正合为官清正,而且还出手救了楚黎,他不应该袖手旁观。 至于让姜落试药…… 楚慕北颇为歉疚。 “抱歉,上次的事……” 提起上次,姜落气鼓鼓的站在姜承身边,假意帮腔道,“哥哥说的对,你就不是好人。” “不过哥哥你看他也没处可去,不如让他睡在柴房可好?” 姜承见妹妹站在自己这边,脸色缓和了一些,嘴上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陈娴月招呼他进门,小声跟他解释,“您别听落儿胡说,家里太穷,连张床都没有,她让你住在柴房还暖和一些。” 楚慕北淡淡一笑,恭敬的冲她点头行礼,“多谢收留,等明日我的随从回来,我们就会立刻离开。” 晚饭依旧是野菜汤,楚慕北盯着盛满野菜的碗,惆怅了许久,一点不剩的吃完了。 微苦的野菜吃到他的心里更苦,这世道如此艰难,百姓连果腹的粮食都没有。 阿四局促不安,他坐在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有。他不敢吃的太多,害怕被赶出去。 这是他流浪两年多以来,第一次有屋檐遮身。 他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没了,吃着百家饭长大,不知受了多少欺辱和白眼,后来好不容易大些,能够跟地主赁块田地种田,结果天灾到来,他就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去外乡乞讨。 吃了晚饭,姜落还没起身,阿四就忙着帮陈娴月收拾碗筷。 陈娴月拦下他,“不用,你也累了一天,好好歇着吧。” “只是……”陈娴月有点不好意思,“家里太穷了些,晚上只能睡在草席上。” “不不。”阿四眼含泪水,“这已经很好了。” 他跪在地上,冲着陈娴月磕头,陈娴月忙放下碗筷扶起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动辄就跪,我们落儿最不喜欢人家跪下了。” 他红着眼眶站起身,姜承领他到隔壁房间歇着。 姜然紧张的拉着妹妹的衣袖,“落儿,为什么要把他们留在家里啊,我害怕。” 姜落帮她擦了一下嘴角,脸上浮现好看的酒窝,“不怕,就算他们是坏人,落儿也会保护姐姐的。” “不对。”姜然纠正她,“我……我虽然胆小,可我要保护妹妹。” 姜落把一瓶伤药递给陈娴月,让她去柴房的时候顺便把要给楚慕北。 夜深人静,她睡不着,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看风景。 繁星点点,弯月高悬。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她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句诗,随口吟了出来,接着一声轻微的叹息。她现在可没有这么好的意趣,看今晚的情形,明日又是大晴天,园中的菜地又该浇水了。 她方才一出门,就惊动了柴房中未睡的楚慕北。楚慕北本想瞧瞧这小丫头要做什么,谁知道她蹑手蹑脚的出门,就只是坐在院子里赏月。 天阶夜色,想不到她从官家小姐落入尘埃之中,丝毫没有抱怨,反而心境如此豁达清明。 “小丫头,这么晚了不睡觉做什么?”他从柴房走出来,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辉。鼻梁高挺,面容舒朗,流畅清晰的下颌骨,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或疏离或深邃。 “发什么呆?”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姜落猛然回过神来,幸好,幸好她现在年纪不大,不然这个楚慕北一定觉得她图谋不轨。 “赏月啊。”姜落理所当然。 “你脚上的伤可好些了?” 楚慕北在她身边坐下,“好多了,多谢你小娘给的药。” “恩。” 两人一时无话。 楚慕北侧身看向她,瘦瘦巴巴的小身板,眼睛很亮,朝气蓬勃。看她的眉眼,以后长开了应该不会太丑。 “听你小娘说你们也到过阳川城外?” 姜落惊讶的瞪着眼睛,毫不夸张的和他说起城门外的事情,“那些官兵毫无人性,用粮食换女人,而且有不听话想要闯进城的人,他们就会直接打死。” 她说了许多,见楚慕北默不作声,声音才戛然而止,她试探的问,“你就是为了查钱太守的事情才来阳川的吧?” “是啊。”他自嘲的笑了笑,眼眸中皆是失望,“可惜什么有用的证据都没有。” “还害的百姓被追杀,死的死伤的伤。” 姜落疑问,“不应该呀,他们私自封城这就应该是大罪。” “钱太守说是因为瘟疫横行,不得已才封城。” 楚慕北揉了揉她脑袋上微乱的头发,“你长大就会明白了,大人的事情很多都身不由己。” “其实只要能让坏人得到报应,用什么罪名不重要啊。”姜落歪着脑袋看向他,眼神亮晶晶的如同藏着星辰。 楚慕北顿觉眼前的云雾忽然散开,这些时日他一直盯着城门前残杀百姓之事,之后因为被追杀,疲于逃命。 姜落说的很对,只要能让钱太守罢官,权宜之计也不是不可用。 凌州派人去阳川时,钱太守对上官的孝敬,还有他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之事! 他心里一喜,他居然没有一个丫头片子看的透彻。 “小丫头,等我回了秦州,派人来接你们去秦州好不好?” “不好。”姜落拒绝。 他很不理解。 姜落随手折了根枯草,在地上信手画着图案,“我们只想安稳度日,不想去漩涡之中。” 第27章 豆粉糕点 “怎么会有漩涡?在秦州有我护着你们,你们一定不会这么辛苦。”他打定主意,不管他们答不答应,等他安全回到秦州,就一定派人过来接他们。 姜落似乎有种直接看穿人心的魔力,她对上他的视线,意有所指,“你放不下阳川的百姓,自然也放不下天下的百姓。” “所以你说,秦州会太平嘛?” 楚慕北的心“咯噔”一下,他不再多言。 沉默了片刻,姜落又道,“人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若真想谢我,就尽自己的能力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安定日子。” “他们是我,而我也会是那些不幸百姓中的一人。” 楚慕北努力打量着她,甚至想透过她的皮相看清楚她的灵魂。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呢?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落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言,她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爹爹之前跟我说的。” 楚慕北了然,难怪她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见识和境界,姜正合真是可惜了…… 他摸了一下腰间,本想把玉佩留给姜落作个念想,可抬手的一霎那才想起来玉佩被姜落用来买他了。 “我那块玉佩可是我未过门的夫人送我的定亲信物,你可要记得赔给我。”楚慕北打趣她。 姜落站起身白了他一眼,“要不是我,你那未过门的夫人可就要成望门寡了。” 翌日一早。 众人还未醒,院门外就有人敲门。 是楚慕北的两个随从。 他们跟着百姓在山里躲了一夜,心里是在放心不下二公子,便连夜潜了回来。 看到官兵已经离开,他们冲着天空放了一束烟火,提醒山里的百姓,安全,可以从山里出来了。 “主子。”两人守在门前,结果看到是楚慕北亲自过来开的门。 “百姓都没事吧?”他问。 “主子放心,他们很快就会从山里出来了。” 楚慕北点了点头,安下心来。 “几位要走啊?”陈娴月听到动静走出来。 “是,正要和您告别。”楚慕北起初得知她只是姜正合的小妾,心里难免有些轻视,可一想到她一个任人买卖的小妾居然不辞辛苦的照顾姜家儿女,心里又多了十分的敬重。 “小落儿还没醒吗?”他问。 陈娴月作势要回房间去叫醒姜落,他忙制止,“不用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他问两个随从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随从将一小袋银子和一块碧色的玉石吊坠交给他。 他递给陈娴月,“我们眼下只有这些东西,就当做是谢礼,他日相见必当重谢。” “这些我……妾不能收。”陈娴月摆手拒绝,而且她们也用不到这些东西。 如今这年头,除非是在大城镇,不然钱财还不如食物来的金贵。 楚慕北解释说,“如果不出意外,阳川城很快就会变天了,到时候你们可以用这些东西去城里换食物。” “多谢您的好意,我们不能收。”姜落睡眼惺忪,刚走出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落儿,以后你们有什么难关,记得来秦州找我。” 他见到姜落走出来,心情立刻变得不错。 这么机灵的小丫头要是他的妹妹就好了。 “咱们走吧。”楚慕北跟随从道。 随从犹豫的提醒他,“主子,咱们回去要从北边绕行,这一路没有干粮,怎么能撑回去?” 他自作主张的看向陈娴月,“这位夫人,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备一些干粮,他日我们主子回到秦州,必定派人来重谢。” 陈娴月为难,她不是不想帮忙,可他们都艰难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东西给他们当干粮。 楚慕北脸色变了了,“胡闹。” “主子,属下只是怕我们回不到秦州就饿死在路上。”他单膝跪地,一脸茫然,不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实在抱歉,我们家里确实没有食物能做干粮……” 陈娴月拒绝。 姜落瞥了一眼楚慕北手上的银子和玉坠,“村里有个王员外,他家里颇有存粮,不如你们去他家试试?” “按姜丫头说的去做,多换些粮食回来。” 楚慕北吩咐道。 许多之后,众人都以为他是不是住在王员外家了,他从气喘吁吁的背着两口袋粮食回来。 一袋谷子,一袋大豆。 他好说歹说那王员外都不肯卖给他粮食,说他那些银子玉坠跟石头有什么区别。 他脾气一上来没忍住,把人小小的教训了一下,才逼的王员外答应卖给他两袋粮食。 陈娴月看着两袋粮食,不知如何是好,这谷子还需要剥皮,看上面的灰尘就知道是陈年已久了。 这大豆倒是干净,可豆子能做什么干粮。 姜落招呼众人剥谷子,又跟陈娴月小声交代了几句。 “可是家里没有白糖啊?”陈娴月犹豫,糖这种贵重东西,从前在京城也不见家里有存余。 “有,小娘您只管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姜落眨巴眨巴眼睛,冲她娇声道。 “哎。小娘这就去。” 陈娴月去了一大盆大豆,洗干净晾干之后,将锅烧热,把大豆一点一点炒熟。 豆子的香味慢慢挥发出来。 直到完全熟透,取出来晾凉。 然后用村里共用的石磨将炒熟的豆子磨成粉末,接着加入姜落拿给她的白糖,按压成方方正正的手心大小的块状上锅蒸。 因为豆粉本就是炒熟的,所以只需要水开之后再蒸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出锅了。 豆粉绵软香糯,加上白糖的清甜,让人垂涎欲滴。 剥好的谷米,煮熟做成锅巴便于携带。 楚慕北尝了一块豆粉糕点,入口软糯,豆粉的味道和甜味完美融合。 想不到这么简陋的厨房,也能做出如此美味。 他们将大半糕点和锅巴打包,剩下的粮食都留给了姜落他们。 姜落看向阿四,“四哥哥,你要不要跟他走?” 阿四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我要留下。” 楚慕北笑了笑,“落儿救了你我,你我都要记得恩情啊。” 阿四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知道,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他们背着包裹出了院门,楚慕北冲着院内的人笑着挥手,“咱们,后会有期。” 第28章 布置陷阱 姜承面色不善,最好再也不见。 “小娘,你手艺真好~”姜落尝了一块糕点,味道香甜,她笑眯眯的夸奖道。 陈娴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是落儿教的好。” “也不知道落儿这小脑袋瓜子里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慈爱的捏了捏姜落的脸。 姜落咬了一口糕点,拿出一本食谱,“我都是在这上面看到的。” 陈娴月从前也读过书,认识不少字,她仔细翻看了一下,上面的图案栩栩如生,只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这上面写的什么?” “食谱。”姜落道。 “这是字嘛?”陈娴月笑,哪有这么简单又刻板的文字。 姜承也好奇的拿过去翻了一遍,他自认读书认真刻苦,结果也是一字不识。 姜落垫着脚尖,趴在陈娴月的耳边说,“这也是那位白胡子爷爷给我的,他说这是一个强大神秘的国家的文字。” “我都认识,我以后教你们。” 陈娴月神情严肃恭敬,捧着菜谱的姿态犹如捧着圣旨一般。 她对落儿的说辞深信不疑。 “好。”几人齐声点了点头。 晌午,陈娴月用谷米煮了粥,他们就着糕点和锅巴饱饱的吃了一顿。 午后,陈娴月和姜承去河边取水浇地,留下姜然姜落在家里。 阿四闷声跟在陈娴月身后,“我去吧,挑水这个活儿我以前经常做。” “小娘,让他跟哥哥去吧。”姜落挽着陈娴月的手,“咱们有别的事情做。” “那好。”陈娴月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她怕姜承不舒服,御史大夫家的嫡公子和流民孤儿一同劳作。 不过姜承并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别的神情,他提着木桶就先行出了院门。 “小娘。”姜落见陈娴月的视线还落在姜承身上,轻声唤了她一声。 “落儿要小娘做什么?” “小娘不必事事看哥哥的脸色,他还小,很多事情都要小娘自己做主呢。” 姜落看穿她的心思。 她低下头,局促不安的道,“可你哥哥毕竟是嫡公子,放在以前……”莫说她让姜承干活,就是坐在一起吃饭都不可能。 妾的地位低下,如同仆人,哪怕姜夫人从前对待她和姜然宽厚,也给了她不少人前的体面,可终是不能混为一谈。 自从到了大竹村安家之后,她开始顾忌许多。姜落再三叮嘱不要跪拜,不要尊卑,家里的人都要力所能及的干活,她也只当姜落还小,不懂这些。 姜落松开她的手,“小娘难道还想着我们这种逃犯的身份,日后哥哥还能娶个高门小姐,我还能嫁一个显贵郎君?” “那临川李家……”陈娴月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小娘一定会拼尽全力,也不让你嫁给山野村夫了此一生。” “小娘。”姜落负手叹息,小小年纪有种说不尽的老气横秋,“你这样会把哥哥惯坏的。” 她一时也改变不了陈娴月的想法,她的话却一字一句的落在姜然心上,她对这个妹妹更加敬佩。 当初在京城她只觉得妹妹光鲜亮丽受尽宠爱,她心中又敬又怕,每每见到都远远躲着。 那时的妹妹好像成了骄纵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如今的妹妹聪明睿智,想法特别,对她和小娘都极好。 如果让她选,她喜欢现在的妹妹。 姜落站在院子里看着四处不到两米的土墙,她们是村前第一家,家里虽然穷,可孤儿寡母难保不被人惦记。 再加上楚慕北那个随从得罪了王员外家,她担心王员外会让人报复。 “小娘,现在世道这么乱,咱们住在村里,万一有坏人半夜翻墙……落儿害怕……” 姜落缩着肩膀,像是想到了害怕的事。 她现在已经很适应自己的身份,对着撒娇和孩子气的表达方式也运用的很熟练。 陈娴月点了点头,落儿考虑的极是。 “那落儿想怎么做?” 姜落走到墙下,用木棍画了一排印记,“咱们在墙下布置一点陷阱,万一真有坏人也好有个防备。” 她将尖锐的木棍埋在土里,陈娴月顿时明白她的想法,立刻去找了许多干树枝,将上头一段削尖,然后稀稀疏疏的埋在墙角下。 阿四提着水来来回回四五趟,她们还在布置陷阱,一直忙到黄昏。 又过了几日,院中菜地里的小白菜已经发芽,一天一个变化,此刻已经是葱绿一片,长势甚是喜人。 姜承隔一两日就会和阿四去提水浇地,这小白菜也没辜负他们的辛劳。 相比较下,萝卜的秧苗就长得慢了些。 夜深人静,姜落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风景,夜色像一块墨蓝色的毡子,繁星闪烁,夜风拂过带来真真寒凉。 眼看就要入冬了,可他们连冬衣都没有,更不要说御寒的被褥。 陈娴月日日愁苦着面容,背地里不知道唉声叹气了多少回。 姜落细看着夜色,坐累了又换了个舒服的姿态。她很喜欢思考的时候单手托着腮,她做这样的动作,胳膊肘就要撑在腿上,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阿四在她身后站了许久,她一直都没有发觉。 直到她坐的有些冷了,准备回房休息时,因为起的太急,顿时一阵天昏地暗,差点倒在地上。 阿四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她,她站定身形,才看到是阿四。 “小心。” “多谢阿四哥,不然我肯定要摔得一身土。”姜落不自觉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嫣然一笑。 阿四低着头,暗自握紧拳头,他涨红了脸,下了很久的决心才开口,“落儿小姐,我知道夫人最听你的话,我想……” “怎么了?”姜落仰着头望向他,脖子微酸也不见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要不说那我回去睡觉啦。” “小姐,眼看就要入冬了,家里穷的连冬衣都没有,我想 ……我想不如你让夫人把我卖给村里那两家员外家里去,定个死契或许能换一床棉被。” 他眼神坚定,心里早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第29章 贼人爬墙 姜落想也不想,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 “阿四哥,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不过我不会答应的,小娘也不会。” “可我是心甘情愿的。”阿四眼中含泪,“我孤苦无依多年,直到这几日才被人正眼相待,你们对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 “阿四哥。”姜落拉他坐下,“你放心吧,小娘会有办法的,你别担心。” 他紧张的缩回手臂,和姜落保持距离。 “你以后想做什么?” 姜落问他。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回答,“想让你们永远吃饱饭,吃上大饼。” “等老天爷不发怒了,大旱结束,我就好好种田,好好帮员外家干活。” 他边说边看姜落的眼色,“小姐,我吃的很少的,我很能干活,求你们一定不要赶我走,就算要走,也是能帮到你们。” 姜落笑眯眯的望向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很瘦弱,眉眼俊朗,就是人有些呆头呆脑,胜在知恩图报。 “你还年轻,以后自然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只要你不想走,没人会赶你走。” “多谢落儿小姐。” 阿四感激涕零,“我……我不是不想走,我想去换一床被褥,这样你们冬天就好过些。” 他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前后矛盾,落儿小姐不会觉得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吧? 他急的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你以后就叫我落儿就好了,我们家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可是……”他这几天也从姜然的口中听说了一些事,知道他们都不是寻常人,从前都是京城里的大官。京城那是他做梦都没有见过的地方,更不要说姜承姜落居然还是大官的儿女。 姜落站起身,人行走于天地之间,怎么可以没有姓名。 她想了想,问道,“你说你没有名字,那我给你想个名字怎么样?” “好啊。”阿四感激,作势就要跪在地上。 “起来。”姜落跟他解释,“按说姓名需要长者赐,我比你小,不应该给你起名字,你要是觉得不合适……” “合适合适!” 他眼眸中写满了期待,目光炯炯的看着姜落。 “既然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就跟我们一样姓姜如何?” 他点了点头。 姜落又继续说,“你比哥哥姐姐年纪都大,伯,长也。你以后就叫姜伯宁如何?” 安宁,康宁,宁静致远。 “好。” 月上中天。 院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探头探脑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布衣,站在姜家门外四处观望。 眼见四下没人,他还是盘算如何摸进院中。 他本是王员外家的家仆,因为前几日借宿在姜家的客人上门卖粮,王员外不肯被贼人打了一顿。 那人虽说留下不少钱财,王员外心里终归出不了这口恶气,所以派他过来,让他找机会教训一下姜家这群不知死活的孤儿寡母。 他白天里远远看见陈娴月,生的貌美,身段婀娜,那样貌绝不是村妇可比,所以他动了别样的心思。 他目测了一眼土墙的高度,这围墙他只需要助跑几步,徒手就可以翻进去。 男人爬到墙头,院里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地下。 他心里有些没底,转念一想,只要他跳下去,那绝色的美妇人就可以抱在怀里了。 他咬了咬牙,纵身一跳! “啊!” 凄惨的叫声划破黑夜,惊醒了姜家众人。 哀嚎声甚至惊动了不远处的邻居。 姜落被陡然吓醒,心跳不止。 她起身要去开灯,院中的男人听到屋里的动静,也顾不上脚底板被刺穿的疼意,一瘸一拐的夺门而出。 血迹流了一地。 天亮时分,村里的人都看到血迹从姜家蔓延到王员外家门前。 王员外被人议论,嘲讽,面子上挂不住,痛骂了那个成事不足的仆人。 仆人痛苦不已,他躺在地上跟王员外道,“都怪那妇人貌美,非常,小人也是想把她弄回来孝敬员外啊,求员外救我。” “孝敬我?我看你是自己色迷心窍!” 王员外完全没有想要给他治伤的意思,他的关注点停在“妇人貌美”四个字上。 “我有妻妾五人,个个是美人,老爷我会像你一样没见识?” “老爷,小人不敢有假话,那妇人真的国色天香。” “哦?”王员外心里一动。 他直接让人把仆人扔到了村里,并且告知乡亲都是恶奴不听管教,居然夜半翻墙,觊觎姜家财物。 他们王家一向治家严苛,绝对不容这等恶奴,所以把他交给村里的里长处置。 事情平息之后,他还特意带着粮食布匹到姜家谢罪。 陈娴月开门时,他直接被惊艳的失了魂。 这十里八村哪有这等美貌的女子,尽管已经成亲生子,年岁也不小了,可身上的风韵更盛,眉眼如水,我见犹怜。 陈娴月见他如此表情,立刻变了脸色,将他带来的赔罪礼物扔出了院门。 王员外并不恼,隔日就让村里的王婶作为媒人登门求亲。 王婶心里为难,可看到那半袋稻谷,立刻就登门劝说陈娴月。 她说王家是村里有名的富户,粮仓里的存粮吃三五年都足够,牛羊几十头,家里的丫鬟仆人身上穿的都比村里的人家要好。 陈娴月要是能给他做妾,日后穿不尽吃不绝,有的是福气。 “再说了王员外是真的中意你,你要是答应他,你的几个孩子也不会饿着了啊。” “你看看你家里连张床都没有,这冬天怎么过?” “你得为孩子们着想啊。” 王婶喋喋不休,“王员外说了,你嫁过去,你的这几个孩子虽然不能再喊你叫娘了,可吃穿他都会给,绝不会亏待了你。” 她说的眉飞色舞,恨不能自个儿年轻几岁,去给王员外做妾。 陈娴月的表情从愤怒到犹豫再到哀伤。 躲在里屋的姜然憋着委屈,不敢说话,姜承和姜伯宁都不在家里。 姜落则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她直接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不答应。” “回去告诉那个男人,别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王婶气的站起身,指着她,“哎!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第30章 官兵追杀 王婶憋红了脸,怒指着姜落,转身缓和了语气跟陈娴月道,“妹子啊,你可不能听孩子胡说。” “你想想,婶子是和你关系不错才来说这种事,不然放在别人身上谁愿意多这个事。” 陈娴月正要开口,姜落走到她跟前,牵着她的手,手上的力道很重,“赶她走。” “可是落儿……” “那老头都四五十了!年纪做我祖父都够了,他想得美!” 姜落咬牙,恨铁不成钢的道。 这家里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着卖身。 “娘,别答应她,她没安好心。”姜然也跟着出来,“就是哥哥在家,也不会答应的。” “王婶,抱歉,多谢你的好意。” 陈娴月硬着头皮拒绝。 “你这糊涂鬼,你等着娘几个儿饿死吧!” 王婶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彼时,阳川府衙。 钱太守得知杨雄手下的一个小小都头居然因为一块玉佩,放跑了几十个流民。 他们派出去的所有人马都没有找到楚慕北的踪迹,而偏巧有人在城北的大竹村放跑了一群人。 钱太守勃然大怒,直接让人把陈都头推出去砍了脑袋。 陈都头到手的玉佩还没有捂热,结果就丢了脑袋。 杨雄也因为御下不严,被狠狠的责骂了一顿,接着派他带人往北追,无论如何都要查出那群流民的踪迹。 一定不能让楚慕北活着离开阳川。 此时距离放走流民已经过去了七天。 杨雄带着大队人马赶来大竹村,陈娴月正在河边洗衣服,她一抬头就看到远处尘土飞扬。 她害怕又有什么麻烦,立刻回家叫上姜落几人躲进山里。 姜落觉得这伙人来的气势汹汹,很有可能和之前流民的事情有关,便通知了附近几家邻居一起逃命。 村里的人都被催收赋税闹怕了,听到有危险靠近,立刻敲锣打鼓,召集所有人逃走。 姜落她们带着剩下的粮食躲进往深山走去,身后跟着上百口村里的百姓。 杨雄赶到大竹村发现村里人去屋空,他领兵多年,一眼就看出来这群刁民没有走远,于是派一部分人守在村里,其他的人沿着村子,四散开来去搜查。 村里的那些百姓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一些妇孺,年轻力壮的中年男人不多,只要七八个。 他们久住大竹村,很快就走到了最前面,躲进山里。 姜落她们从来都没有在山里行走,加上她和姜然瘦弱不堪,走起路来,体力跟不上。 陈娴月只进过一次山,慢慢跟丢了村里的百姓。 他们甚至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官兵追进山里的身影。 山路崎岖。 “落儿,小娘背着你走吧?” 陈娴月鼻音很重,心跳加速。 “不行,这路背着人根本没法走。” “小娘,此处山高林密,官兵找不到我们的。”姜落安慰她。 再说了,她们力弱,要是跟百姓走在一处,他们带着的干粮可就保不住了。 现在正好,化整为零方便藏身。 他们从晌午走到黑夜,走到天明,耳边时不时传来野兽的低吼声。 远处隐约能看到村民的火把。 他们找了一处三米见深的小山洞,姜伯宁和姜承自告奋勇的拿着太阳能的照明灯进去查看了一番。 洞里很干燥,乱石堆积,没有野兽蛇虫。 他们躲进山洞暂歇。 姜落靠着岩土坐下歇息,想不到山里也旱成这样,树木灌丛枯黄,偶尔才见树下长着青绿矮小的植物。 “金银花。” “我在。”金银花的回应出现在她脑海中。 “有没有这里详细的地形图?” 金银花检索了片刻,一副全息的地图影像虚空出现在她眼前。 她仔细看了一遍,连绵不绝的山川绵延几百里,山前那条河是曲水的分支,有一部水来自有山上的积雪瀑布。 眼下山里干旱已久,野兽骤减,植被枯萎。 但愿那伙人抓不到一个村民,不然他们要是知道村里的百姓都躲在山里,恐怕会放火烧山…… “妹妹?”姜承叫了她几声,她一直在发呆,完全没有回应。 姜落回过神来,接过他递来的一张烤饼。 逃命逃的匆忙,陈娴月也没忘带了几壶水上山。 他们吃饱喝足,打算小睡一会儿。 刚睡了半个时辰,就听到山洞外传来哭泣声和阵阵的脚步声。 姜落被惊醒。 洞外的人走进来,他们也没想到洞里居然有人,吓得撒腿就跑。 等回过神来,王婶提醒众人,洞里的人好像是姜家人。 百姓又走了回来,陈娴月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王婶扫了一眼她身上背的粮食麻袋,眼中泛着光。 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妹子呀,婶子对不住你,不该给你和王员外说亲。” “无事,都过去了,不必再提。”陈娴月挣脱开她的手。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陈娴月不解。 王婶唉声叹气的坐在地上,“唉,别提了,越往山上走,树越少,隔着几里地都能看到人,我们被官兵发现了,所以就跑回来了。” 姜落心里暗笑他们蠢,躲藏应该往深处走,而不是高处,从半身腰绕过去不就行了,何必翻过山顶。 等等。 被官兵发现? 姜落立时变了脸色,情况不妙。 她正要跟陈娴月说,让她劝大伙儿赶紧赶路,往后山走。 王婶的视线一直落在他们都干粮上,其他进了山洞的村民互相使了眼色,忽然发作。 陈娴月被推倒在一边,姜承和姜伯宁见他们要抢粮食,死死的护着。 他们拳打脚踢,动了杀心。 姜落倒在地上,姜承一见,忙撒开手上的粮食去护着她。 “伯宁!” “伯宁把粮食给他们!” “阿四!” …… 姜落阻止他,那密密麻麻的拳脚落在姜伯宁身上,眼看他就要被打死了。 陈娴月想去护着他,被人再次推开。 嘭! 一声震破耳膜的剧烈声响,吓退了众人。 姜伯宁蜷缩在地上,怀里死死的抱着半袋稻谷。 脸上身上都渗着血。 “你们谁敢再动手,我就放火把官兵引来!” “既然不想活了,那大家一起死!” 姜承怒骂。 第31章 恶有恶报 村里的百姓被姜承手上黑漆漆的东西吓得噤声,他们拿起抢走的粮食跑出了山洞。 “姜家这些小东西不知死活,咱们不如把他们堵在洞里烧死得了!” “就是!” “外乡来的人果然不是东西!藏着粮食不给我们吃!” “那伙官兵指不定就是被他们引来的!” …… 洞外的声音传进洞里,姜承红着眼睛,满身的杀意,他站在洞口,“我看谁敢?” 姜落扶起地上躺着的姜伯宁,他咧着嘴冲着她笑了一笑,“落儿你看,我们还有粮食。” 你是不是傻?姜落想要骂他,话到嘴边又含泪咽了回去。 姜伯宁浑身都是伤,他抱着粮食的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他就是死了都不能放手。 之前在村里的时候他就见过许多人家为了留稻种,哪怕家人饿死了,都不舍得吃一口。 这半袋稻谷是他们一家的命,要是没了,他们就得饿死。 他死了也不怕,他早就该死了。 姜家收留他,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能看到姜家的人饿死。 姜落给他服了止疼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 “伯宁哥哥,咱们要马上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 旁人都只当她说的危险是村里的百姓,她懒得解释,几人扶着姜伯宁,绕过山腰,往下一座山赶去。 他们走了许久,连翻过了三座山,累的姜然呼吸都跟不上了。 姜伯宁忍着身上的痛意,紧紧的跟上他们都脚步。 夜深。 姜落小憩了片刻,忽见村前那座山火光冲天,映红了大片夜空。 众人惊愕! 幸好他们没有跟村里的人一起躲在那里,不然可就没命了。 看来恶人也不一定做的都是恶事,要不是村里那些人抢他们都粮食,他们也不会逃走。 姜落站起身,他们不敢怠慢,必须连夜绕过眼前的高山,下山去。 这火势太盛,如今天干物燥,必然蔓延的很快。 姜然累的几次倒在地上,额头都磕破了,爬起来咬着牙继续走。 又走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下了山。 此刻他们距离大竹村已经有一百多里。 秦州,刺史府。 楚慕北带着两个随从历经千辛万苦总算进入秦州地界,三人到馆驿亮明身份,骑着快马赶回刺史府。 他跟楚刺史说起阳川城的种种,惨不忍睹,阳川太守禽兽不如。 派人沿路追杀他的事情也被属下一一禀报给了楚刺史。 楚刺史犹豫不决,毕竟他不想被御史弹劾僭越。 阳川再乱也是凌州地界的事,他身为秦州刺史,出面过问恐怕不妥。 旁的事情可以不提,阳川太守居然敢派人追杀他的儿子,真真是不知死活。 楚慕北想了一下,提醒道,“爹爹何必烦恼僭越之事,您只需要上一份奏折,用凌州刺史的名义将阳川的事情如实上报。” “到时候自然有人过问阳川之事。此事爹您要是不管,恐怕没得郡县有样学样,到时候生民涂炭啊!” 楚刺史眼前一亮,祸水东引,不错。 他立刻写了奏折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楚慕北回到房间,还来不及歇息,立刻派人去大竹村寻找姜家人。 此时大竹村的官兵已经撤离,山上的大火蔓延了几十里,天空灰蒙蒙的染了一层尘雾。 姜落他们回到村前的家中,村里的房间都被烧坏,满目疮痍。 因为担心官兵会再回来,他们只得离开此地。 陈娴月提议不妨往南走,去投奔临川李家。 姜承却不肯答应,不想牵连李家,也不希望他们觊觎妹妹。 “咱们继续往北走吧,去安州。” 姜落道。 她不想去秦州,仅凭楚家人的野心,那里并不是太平之地。 “安州在哪儿?”姜然天真的问。 “边城。”姜承解释,他曾在地域志上看过,安州是最靠边城的州城,和蛮夷相邻。 那里地广人稀,西方和北方两边靠着大山,川江的源头就在西边的山脉上。 与安州南面相邻的阳州隔着川江相望。 “落儿拿主意就是,你说去安州,那咱们就去那儿。”陈娴月没有意见。 姜伯宁忍着伤痛,努力不拖姜家众人的后腿,他也跟着点头。 他们说走就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竹村。 转眼半个月过去,姜伯宁身上的伤好转了许多,他们才走了一半路上。 天气越来越冷,一身单衣冻的人直打寒颤。 幸好每日勉强能吃饱,日子不算难熬。 又走了二十来天,他们总算到了安州地界。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朝廷的人已经到了阳川,也不知道楚慕北派去寻找他们的两拨人都空手而归。 朝廷的使臣到达阳川时,阳川城内人心浮动,大白天许多人家闭门不出。 钱太守正在府邸饮酒作乐,笙歌乐舞,不绝于耳。 怀里拥抱的美人儿,个个衣不蔽体,甚至那些跳舞的歌姬身上都是穿着他特意剪裁的奇形怪状的衣裳。 或露出大腿,或胸前风光无限。 但凡有不听从他的命令的女人,都会被他拉到院子里残忍折磨。 那些被他用粮食换进城里的女子,长的姣好的就留在他身边供他享乐,姿色平平的女子赏给属下。 有些不听话的或者玩腻了的女人就会经历非人的折磨。 京城使臣到达阳川时,他还正在院子里玩闹人命。 使臣直接宣布旨意,钱家满门抄斩。 钱太守吓得顿时酒醒,连忙磕头求饶,愿意把自己所有的家产献给使臣。 使臣冷笑的道,“我等到阳川之前,路过秦州,楚刺史再三交代要好好善待太守你呢。” 他话里话外,吓得钱太守失禁的坐在地上。 “钱太守,请吧。” 钱家上下一百多口,除了被强抢来的民女,所有人都在一个时辰之内被押赴刑场。 府内哀嚎声一片,鸡飞狗跳。 钱太守被吓得晕死过去,使臣倒是难得的有耐心,特意叫来郎中把钱太守救醒。 让他清醒的看着满门被斩杀,最后眼看着刽子手举起刀砍向他的脖颈。 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喊一声。 遍地鲜血,惨不忍睹。 第32章 白菜饺子 阳川初定,楚慕北亲自带人赶到大竹村,满目断壁残垣。 他询问了附近的百姓,有人见过官兵烧村烧山,但村里百姓的去向,无人知晓。 楚慕北遍查官兵,得知在山上看到过村里的百姓。 立刻带人上山寻找,漫山大火之后焦糊的景象。 经过十来日的搜查,只找到几十具烧焦的尸体,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分辨不出身份。 楚慕北心中失落,愧疚的离开阳川。 深秋,落木萧萧。 姜落他们走到一处小村庄,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村前有片湖,湖水干涸,沿岸的树木枯黄腐朽。 村里的人平常喝水都要走到二十里外的一口河里挑水。 姜落不解,与其每日这样劳累,何不直接搬去河边居住。 村里的老者告诉她,故园难舍。 而且河边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无法安身。 “妹妹~咱们是住在村里还是去那边呀?”姜然望着灰扑扑的村落,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儿生气。 那些土墙和烟囱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斑驳潦倒。 姜落牵着哥哥的手,身体的大半力量都倚在他的胳膊上。姜承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还是留在村里比较好,至于挑水,他和伯宁有一把子力气。 “咱们留下。”姜落和他异口同声的道。 在路上折腾了一个月的时间,姜伯宁身上的伤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些。 村里那个张老伯见他们一家穿着破旧的单衣,跑到村里张罗着弄了两床破被褥。 被褥上污迹斑斑,棉花都硬成了块儿。 不过总算是有了遮寒之物。 陈娴月将被褥拆开,简单的缝制成了短袄,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穿在身上倒是暖和了不少。 村里的没有空闲的宅院,姜落他们只能想办法自己盖房子。 一路走来,见过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都是背井离乡想要寻找一条活路,可惜天灾人祸之下,走向的都是死路一条。 姜落起初很震撼,她前二十多年生活在一个盛世之下,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慢慢的,每天见到无数人在她眼前倒下死去,她的心开始变得麻木。 好不容易到了边城,这一次总算可以安定下来了吧。 盖房子需要木料和石块,这些他们都弄不到,姜落建议用淤泥混合茅草做成形状一致的泥砖,晾干之后用来垒墙。 等围墙建起来之后,屋顶用茅草覆盖,可以遮风挡雨。 至于院墙,就不必建成土墙了,因为费时费力。他们可以砍些木料做成篱笆小院。 想法简单,做起来却格外费时费力。幸好有村里百姓的帮助,他们才勉强在入冬来临之前盖好了主屋,屋内分成三个部分,东屋住着陈娴月和姜然姜落,西屋则是留姜承和姜伯宁居住,中间的部分权当作是前厅。 在他们盖房子之前,姜落建议翻一块地出来用来种萝卜和小白菜,姜承和姜伯宁白天修整房屋,晚上不辞辛苦的去挑水浇灌。 功夫不负有心,房子落成时,这些小白菜已经长得翠绿一片。 陈娴月为了感谢村里百姓的帮助,送给他们一家一筐的小白菜,和一些白菜的种子。并告诉他们这菜种植简单,二十天左右就可以收获,村民大喜。 入冬。 姜落站在屋内的窗前,看着漫天的大雪,心情甚好。 今冬有雪,来年开春这旱情应该就会缓解。只是眼下这个寒冬的冬天,不知道有多少百姓熬不到明年开春。 村里的百姓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姜落在建房子的时候就提出用土砖砌成床的模样,也就是炕。他们没有御寒的被褥,只有草席,有了炕至少冬天不会冻死。 下了一夜的大雪,天地间只有白茫茫一片。 姜落跟着陈娴月出门,院子里的萝卜被白雪覆盖,扒开积雪,拔出萝卜,白白胖胖的手臂长的白萝卜映入眼帘。 姜落激动的险些落泪,真好! 他们以后再也不会饿着肚子了。 午后的空地他们还种了一些冬小麦,长势甚是喜人。 晚饭时,姜落拿出一些小麦,让陈娴月磨成面粉状。 他们一家人围在屋里,准备包饺子。 萝卜白菜洗净切碎,放少些的食盐和香料。 用水和面,在分成大小均匀的小块,擀成圆形的面片。 姜然瞪大眼睛看着姜落熟练的动作,“妹妹,这叫什么啊?” “饺子。” “哇!”她盯着面粉咽着口水,真的太馋了。 “可是我也在京城待了许久,为什么不知道还有这种食物?” 她这话一问出口,姜承也看着她,心里格外好奇。 陈娴月早已经见怪不怪,因为这种食物的吃法,她在姜落给她的食谱上看到过。 那本书上的字她虽然还认不全,不过大致意思能猜出来。 陈娴月很聪明,对于厨艺拥有不可比拟的天赋,再复杂的菜谱,只需要告诉她一遍,她就可以做出来。 姜落的视线落在她粗糙的手指上,还是她眼角的细纹,若是她生活在华夏,才二十九岁的年纪,应该会有另一番天地,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辛苦拉扯三个孩子。 饺子包好之后,姜伯宁一直烧好了一锅滚烫的水。 饺子分两次下锅,水开之后又加入冷水再次煮开。白澄澄的浑圆的饺子在锅里翻滚,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一人一大碗饺子,姜落尝了一个,味道不错,胜在食材新鲜,可以吃出萝卜的甘甜和小白菜的清香。她想要是饺子馅里加入一点食用油或者香油,一定更加美味。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屋里亮着灯,热气腾腾的饺子…… 陈娴月几度眼泪欲滴,总算熬过去了,她这几个孩子都活着,她没有对不住二老爷和夫人。 他们憧憬着等来年开春,在主屋左右再建两间茅屋,然后围上篱笆小院。 日后他们就要安心生活在这里,再也不受颠沛流离之苦了。 这一年冬天,安州边上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他们没有外出逃荒,却依靠种菜撑过了漫漫冬日。 第33章 进城换物 转眼新春伊始。 这是姜家众人第一次离开京城过年,也是姜落在异星过的第一个新春。 姜承他们心里记挂着姜家其他人现在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活着。而姜落一心只想着她的家乡,这种万家团圆的日子里,她的家乡一定是灯火璀璨,烟花绚烂吧。 她神情落寞的坐在窗前,满眼天上的星辰。 姜伯宁看出她闷闷不乐,可不敢上前安慰,他怕打扰到她。 吃了晚饭,姜承躲回房间看书,他们跟着姜落学习汉字已经两个月有余,简单的书籍差不多都能看懂。 只有伯宁他笨一些,总是跟不上众人的进度。 陈娴月对食谱有很大的兴趣,她从姜落口中得知,有一个地方,厨艺好的人可以成为星级厨师,受人尊敬。也知道有个叫华夏的地方,拥有八大菜系,美食浩如烟海,有些人穷极一生都吃不尽那里的美食。 而且姜落还说,在那个地方,男男女女没有尊卑贵贱之分,男人也需要对婚姻忠诚。所有人都可以为了自己毕生的理想而奋斗,男不婚女不嫁也是常态,因为每个人的追求不同。 陈娴月听说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觉得不可思议,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种地方,一定是姜落胡言乱语。 姜承对于书籍上描写的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很感兴趣,几乎除了吃饭的时间,都在看书。 至于姜然,她似乎对什么事物都很好奇,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入春,姜然的生辰就在二月初二,她已经十一岁了。 姜落让陈娴月带着村里的人种了一些红薯,红薯对于生长环境要求很低,产量又高,是最好的粮食作物。 村里十几户人家都收到了姜家送的种子,他们跟着姜家一起种菜,饿的吃土和吃树皮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 因此村里的人对陈娴月他们都格外尊重。 阳春三月,灰扑扑的村落已经在大片荒芜之中,长成了一片一片的青绿色。 雪水融化,村前的湖里也存了一些水,他们再也不用跑到几十里外的河里挑水灌溉。 望着村里吃不完的蔬菜,众人商量着不如装两板车的菜运到百里外的城镇上售卖,即便是卖不出去,也能换一些粮食和布匹。 姜承和姜伯宁也跟着他们一起拉着蔬菜,连夜启程赶去城镇上买菜。 百里外的城镇叫五时城,城里果然热闹的紧,和沿路上乞讨的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承在京城见过繁华,他不觉得这里比村里强多少,无非就是人多一些。 连年干旱,他们这些人拉着几板车的青菜,一进城就吸引了许多人都目光。 有些人花铜板买,有些人用稻谷和衣裳棉被交换。 姜承的视线落在一家成衣铺子里,他们已经换了两床被子和半袋稻谷。可他想给妹妹换一身干净漂亮的衣服,他妹妹从前在京城穿的都是锦衣华服,发髻上的簪子都嵌着宝石。 自从流放之后,他最心疼妹妹受苦了。 老板看出他的心思,“你这两筐菜最多换一身麻布的衣服。” “这样吧,我看你们也可怜,就让你们一人挑一身麻衣如何?” 姜承摇头拒绝,“我想要一身绸缎的裙裳。” “绸缎?”老板大笑,“你这小乞丐口气倒不小。” “只有麻衣,爱要不要!” 姜伯宁小声跟他道,“换两身麻衣的吧,若是只要一身绸缎的,然然没有,她肯定也不愿意穿。” 姜承沉默了片刻,说的也是,落儿固执,她若是不肯做的事情,旁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他用两筐菜和全部的铜板跟老板换了两匹麻布和一身成衣的裙裳。 以后他要多种些粮食和菜,他要给妹妹置办梳妆台和胭脂首饰。 来回两百多里路,他们去的时候害怕青菜被晒的不新鲜,赶路急了些。回家时体力用尽,走了两天一夜才回来。 姜承暗想,等存了钱,他要带妹妹到城里住。 回到家,陈娴月已经围好了篱笆小院。 “落儿,你哥哥回来了!” 陈娴月脸上带笑,忙在衣裙上擦了擦手,招呼姜落出来。 “妹妹~”姜承几天不见她,心里很是不放心,担心她自己在家会受委屈。 他献宝一样拿出新的衣服递给姜落,“你看这是什么?” 姜落嘴角挂着浅笑,她是真的高兴,她这个哥哥真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疼。 从前她是个独生女,加上父母恩爱,对于她这个爱情的结晶也没有太多的关注,所以她自小就“被迫”独立。 眼下生活条件艰苦,她依旧被娇惯的跟大户人家的娇小姐似的。她抗议过好多回,陈娴月和姜承每每都是嘴上答应,过后该怎么惯着她就怎么惯着。 姜落看着板车上的被褥布匹和一小块荷叶包着的猪肉,笑容不断。 “哇~”姜落惊喜,“新衣服哎。” 她欢喜的接过。 姜承手不自然的扯着自己打满补丁的衣角,他觉得这东西配不上妹妹,眼看着妹妹见到意见麻布衣服都如此欢喜,他心里的酸涩更甚。 “然然姐姐有新衣服嘛?”姜落眼眸中闪着星星,期待的问。 姜然忙摆手,“我……我不用新衣服,我的衣服还能穿……” “东西不够换,还有两匹布,可以让小娘给然然做一件。” 一匹布可以做两件衣服,这两匹布可以做两件大人的衣裳,三件孩子的衣裳。 这样一来家里的人都可以换新衣。 姜然摸了摸板车上陈旧的麻布,看起来颜色很暗淡,可完完整整,不像她身上全是补丁的布料。 陈娴月感动的落泪,她没想到姜承居然心心念念记挂着她和然然。 这一晚,村里的人家都喜气洋洋,比过年还要欢喜。 有人时隔两年吃上了肉腥,有人换上了新的衣裳。 他们并不知道沿路那么多乞讨的流民都盯着他们,甚至暗中跟踪他们来到了村里。 近百的流民携家带口靠近村落,翠绿的颜色刺伤了所有人的人眼睛。 他们没有想到,此处的百姓居然过的这样好。 村前村后种满了蔬菜。 第34章 进村抢劫 “快来人啊!抓贼啊!” “快来人啊!” 姜落家东边的邻居孙老伯敲着锣,高声呼喊着。 夜色下,村里的人家听到动静拿起锄头和木棍,冲出家门。 孙老伯反应不及,被闯进村里的流民抓了起来,他想要反抗被一脚踢倒在地上。 “老东西,不想死的老实点!”领头的男人,又高又瘦,身上穿着破旧的满是泥污的衣服,一脸的灰尘,胡子很长,只有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如同狼一样,警惕的盯着面前的村落。 姜落听到动静本想出门看一下,被陈娴月死死的拦着。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很危险,她不能让落儿冒一丁点儿的风险。 姜承和姜伯宁拿起木棍冲出院门。 他们村里的十来户人家,年纪小的男孩和上了年纪的男人,加起来也没有二十人。 他们被这帮忽然闯进来的流民团团围住。 流民个个虎视眈眈,死盯着他们,恨不得下一刻就把村里这些人生吞活剥了。 “把你们的粮食交出来!” 领头的男人吴勇威胁道。 倒在地上的孙老伯嘴角溢出鲜血,他咬着牙强撑着精神求饶,“诸位爷,我们这小村子就这几户人家,都是年老力弱连逃荒都逃不走的,哪有什么粮食啊!” “求你们行行好,就放过我们吧!” “笑话!我们亲眼瞧见你们村里的村民拉菜去县城里贩卖,你们要是没有粮食,哪来的闲心种菜!”吴勇不依不饶,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起哄。 “大哥,我们实在饿的走不动了,这些老东西不听话,不如砍死两个,让他们知道害怕!” “就是!大哥,咱们哪有功夫和他们浪费唇舌!” …… “诸位,诸位,我们村里真的没有粮食,只有这村前村后种的菜,你们要是不嫌弃只管都拿去。” “爷爷!” 孙老伯的孙儿哭着跑向他,被流民揪着衣领扔了出去。 “老头子,这些菜不能给他们,不然咱们都要饿死啊!”孙婆子哭的撕心裂肺。 姜承憎恨这些欺凌弱小的人,他们要是真的有这个骨气,大可以去五时城里去抢劫,何必跟村里这些老弱计较! 他伸手摸进怀里,正要拿枪杀了领头的吴勇。他的刚准备抬起手来,姜落从人群中挤到他身后,拦下了他。 “妹妹!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姜承紧张。 “别杀他。” 几十个流民,总不能都杀了吧,便是狠的下这样的心,子弹也不够用啊。 姜落垫着脚尖,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姜承半信半疑,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不妨试一试。 他不顾吴勇的警告,走到前面把孙老伯扶了起来。 “大家把手里的武器都放下。”他对村里的百姓说道。 百姓都受过姜家的恩惠,要不是他们给村民菜种,村里的人去年冬天还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 众人愣了片刻,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 姜承语气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 “咱们就听姜承的,要不是他家,咱们都活不过冬天。”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村里纷纷放下手里的武器。 吴勇大笑不止,这些愚蠢的村民一定是害怕,以为示弱就能活命吗? 姜承丝毫不畏惧他,因为他知道自己可以在一瞬间要了吴勇的狗命。 “你叫吴勇是吧?现在我们已经束手待擒,你们想要的粮食我们也不是没有,可那些都是才种下地的,需要入秋才能收获。” “至于村里这些蔬菜萝卜,你们想要大可以都拿了去。” “只是你们要清楚一件事情,吃完这些东西,你们还是只能等死。” 吴勇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持着木棍的手没由来的低了几分。 “你……你什么意思?” 姜承看了一眼姜落,继续道,“我们都是穷苦百姓,本应该互相扶持,你们想抢劫也是迫于生计,我们能理解。” 他一边说话,一边帮孙老伯顺气,视线完全没有留给孙勇他们分毫。 随孙勇一起闯进村里的流民,被他的言语说动,不由心酸。 他们的妻儿老小还等在村外,等着有口饭吃活命。 “我们也不想杀人,你们只要乖乖把粮食交出来!我们立刻就走。”吴勇声音低沉了几分。 “粮食都种下地了。”姜承道。 “你哄鬼呢!这么干旱的天,种下地和扔了有啥区别?” 吴勇身后的矮个子男人骂道。 “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进村里搜。不过搜了之后意义就不一样了。”姜承循循善诱。 “其实你们想要活下去也不难,大可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种田。只要勤快些,总不会饿死。” 姜承走到吴勇身边,小声道,“你们留在村外的家人已经被请进来了,你也不想鱼死网破吧?” “小东西!你!”他作势就要动手。 姜承机灵的躲开他挥过来的棍子,反手一枪打在他的胳膊上。他登时惨叫,变了脸色,半跪在地上。 “让你们留下也不是没有条件,如果你约束不了你带进村的这些人,你就得死。可是你们要是规规矩矩的懂分寸,那咱们以后就是相亲相爱的邻居。” 吴勇疼的几乎昏厥,他强忍着疼意,恐惧的看向姜承手里黑漆漆的东西,“我答应,我答应留下来,只求你们给我们一口吃的。” “我这些兄弟姐妹都是一个村里逃难出来的,我们……我们背井离乡只想活命。” 众人见到吴勇如此说,立刻吓得都跪在了地上,口口声声答应留下来规规矩矩做人。 姜落递了一瓶伤药给吴勇,让人帮他处理伤口。 孙老伯和村里的村民心里多少有些意见,可他们不是吴勇这些流民的对手,只能默许让他们留下。 村外等候的那些老弱妇孺也跟着进了村,孙老伯招呼村里的人给他们煮了两大锅青菜萝卜汤。 众人感恩戴德,含泪吃下。 他们也不是没有去五时城乞讨,可城里的人看不惯他们,他们讨要不到吃的,有些人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去偷去抢,但凡被抓到,哪怕只是偷了一个馒头都会被打死。 他们走投无路,才把心思动到了这个村里。 第35章 定名姜村 “啊!” 有人饿的太久,连吃了四五碗青菜萝卜,撑得胃炸开,口鼻流血的倒地身亡。 吴勇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孙老伯才和他们说起村里每日挑水灌溉种地的事情。 这些青菜萝卜生长周期很短,产量又高,他们村里已经储存了好几地窖的萝卜。 只是二十里外的河里,水也越来越少,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到秋天,地里种的红薯和小麦就枯萎了。 夜深,村里的人各自回家,跟着吴勇闯进村里的流民只能蜷缩在一块儿,忍受料峭的春夜冷风。 望着村里隐约的灯火,他们羡慕又感慨,要是能像村里这些百姓一样,有地方住,有东西吃,谁愿意东奔西走,四处抢劫为生。 隔日天还未亮,吴勇就守在姜家门前,等着他们起床。 姜承递给他们半袋青菜种子,这些种子足矣种满漫山遍野。 他们难得吃饱饭,手脚格外勤快,一天甚至往返两三趟挑水灌溉。 慢慢的连姜家的菜地和孙老伯家的地他们也会浇灌。 一个月后,他们望着漫山遍野的青菜,感动的泪流满脸。 总算不用饿着肚子,可以顿顿有食物果腹了。 他们白天挑水,晚上砍木料盖房子。 入夏前夕,村里错错落落的竖起几十间新房子,他们总算安了家。 地里的红薯丰收,足够村里的人吃上半年。 热辣的太阳落山,微风拂过,总算有了一丝凉气。 姜落他们用土墙围了新的院子,房屋加盖了一半,宽敞不少。 同时在院子里挖了个地窖,用来存放红薯和萝卜。 姜落在屋后种了些辣椒和茄子,每日精心浇水伺候,长势喜人。 她坐在院子里,一家人围坐在石桌前喝着红薯粥,商量着明日要干的活。 姜然欢喜的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捏着刚绣的一朵荷花,针脚粗糙,荷花的形状弯七扭八,她若是不提前解释那是荷花,姜落还当是变异的物种呢。 “娘~你看我这有进步没有?”她欣喜的望着陈娴月,期待她的认可。 陈娴月没忍住笑意,一口粥差点呛到自个儿。 姜承放下手里的碗筷,淡淡开口,“一般。” “伯宁哥哥,你看呢?”姜然期待。 姜伯宁接过去,左看右看,诚恳的回答,“这花丑了些。” 她委屈的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姜落一把从姜伯宁手里抢过来,细细欣赏,“然然姐别听他们的,他俩都是大男人,懂什么刺绣。” “我觉得挺好看的啊,你看着荷花……”她停顿了一下,真诚夸奖道,“多么别具一格。” “妹妹,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俩不懂刺绣?”姜承笑她,“你那纤纤玉手,连针都不会拿吧。” “哥!”姜落面子上挂不住,“唉,算了,谁让我哥哥现在都不爱我了呢。” “嫌弃就嫌弃吧,赶明儿我就离家出走算了。” “不行。”姜伯宁激动的站起身,他慌得阻止。 “刺绣又不能当饭吃,落儿妹妹不用会。” 他的反应很大,吓了众人一跳。 姜然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再说什么,只满心欢喜的回想着姜落夸她绣的荷花,别具一格。 她一定不会让落儿妹妹失望,等她在练得熟练些,她就要把妹妹衣襟上都绣满花儿朵儿的。 陈娴月笑眯眯的起身收拾碗筷,由着他们插科打诨的胡闹。 姜承认真的问,“妹妹,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要留下吴勇他们?” 姜落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答,“如今这世道,大部分百姓都吃不饱饭,偏咱们可以,你觉得他们容得下我们嘛?” “可是万一……”姜承回想起那日,已经心惊胆战,万一吴勇不听劝,执意杀了所有人,抢走村里的食物该如何是好? “万一杀了就杀了呗,他们不杀还有别人会来杀我们。”姜落拍了拍姜承的胳膊,“我的好哥哥,一顿饱和顿顿饱,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你看现在,咱们村不是已经初具规模了嘛~”现在这个时候若是再有人过来打家劫舍,反抗的人不就更多了嘛。 此时的姜落并不知道在安州和秦州,都已经开始赈灾,大部分的灾民也被分散到了这两地的州城附近。 翌日一早。 天还未亮,院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姜落被惊醒,心脏狂跳不止。她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动不动就受惊吓,引以为豪的警惕感都要把她害的神经衰弱了。 “孙老伯,一大早您有什么事嘛?”陈娴月开口,见到是他和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中年男人。 “夫人啊,阿承呢?起了没有?”孙老伯笑眯眯的问。 “有……有什么事嘛?” 陈娴月不由的紧张起来。 “无事,无事。大家伙儿请你们去村里去商量事情,您把阿承伯宁他们都带上。” 姜落迷迷糊糊的也跟着一起出了门,到了村里的大柳树下,才知道原来是红薯丰收,如今他们也不缺吃缺喝了,想着村里不能没有名字,众人商量着取了个村名。 只是村里这些人没一个识字的,听说阿承小小年纪读过十多年的书呢,有大学问,就想让他题个村名在石头上。 等村里的工匠镌刻之后,树在村口。 姜承答应下来,“写字简单,只要诸位不嫌弃我写的丑。” “哎呀!阿承你可不要这么说,你可是有大学问的人。”孙老伯笑眯眯的道,他看姜家这几个孩子,真真是越看越欢喜。 “不知村名是?”他问。 “我们这里从前叫什么北湖村,不过我们大家伙商量过了,以后就叫姜家村。” 孙老伯老泪纵横,要不是姜家的人带给他们蔬菜和萝卜种子,哪还有人能活下来,姜家的人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也好。” 姜承脑海中闪过他看过的书籍,提笔在大石头上写下工整大气的三个字,标准的楷体,上书“姜家村”。 “这字真好看啊!” “这字怎么和我之前在城里见过的招牌上的字不太一样?”有个人提出疑问,他旁边的人抬手狠狠的拍在他的脑门上,骂道,“你懂个屁!” 第36章 舍身相救 石头上的楷体汉字,让姜落心情甚好。 她笑眯眯的望着这三个字,果然没有人能拒绝华夏文化的魅力。姜承不过学了小半年,提笔居然写下汉字,而不是他学了十年的语言。 “依我看呐,村里的娃娃不少,空闲的时候可以跟着阿承识字。” 孙老伯提议道。 姜承自然答应,他记得《史记》上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当然这事也只是孙老伯随口提了一句,村里也没有人放在心上。他们敬重读书人不假,不过能吃饱之后,更多的人想着吃好,穿好。 娃娃们要是去读书识字,家里不就少了个干活的帮手嘛。 姜落每日的生活也简单,清早起来沿着湖边走到山坡上看看青葱的麦田,闻一闻清新的空气。晌午姜承和伯宁挑水回来,她就跟着一起去给屋前屋后的菜地浇水,午后小睡一会儿,起来看书,黄昏时分就开始坐在院子里欣赏霞光满天,云卷云舒。 这天姜落坐在院子里摆弄小青菜,旁边的姜然依旧不辞辛苦的练习她的绣工。 陈娴月空闲的时候就绣花,她已经存了好几条绣的精华的帕子,想着下一回村里有人进城,就托人给变卖了,也好存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姜然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她的手艺着实进步空间太大。 姜落突发奇想,“金银花。” “主人我在。” “你会不会预报天气?”她无心疑问,在飞船上所有的数据都是主系统处理,像金银花这种储物空间,她还真没有注意到有没有这个功能。 金银花自信满满,“主人,我可是万能系统,没什么是不会的。” “万能?”姜落哂笑,“所以你只能储存种类繁多,但量少的东西?” “还不是你的储物空间不给力,我前半年至于被饿的半死不活嘛?”姜落抱怨。 金银花尴尬的沉默,许久之后,它悠悠开口,“我预测到,三天后正午,本地区会有中雨。二十四小时内的降水量在10~25毫米。” “不错嘛,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功能。”姜落笑眯眯的拔了一颗小青菜,等她回过神来,见到没人注意她,又把小青菜埋了回去。 三天后有雨,那岂不是就不用每日辛苦挑水灌溉了! “哥~” 姜承听到她在院内的声音,放下书卷,回应道,“怎么了?” “明后天咱们去山上捡柴火吧。” “那伯宁自己去挑水嘛?”他问。 姜伯宁刚收拾完柴房,他忙不迭的点头回应,“我自己可以。” “不用,我昨晚夜观天象,三天后可能有雨,所以这两天多捡柴火回来,就不用挑水了。”姜落解释。 姜然放下手里的刺绣,“真的嘛!” “听说这地方快两年没下雨了,三天后真的会下雨啊?”她激动地像捡了银子一样高兴。 这地方没种菜之前,漫山遍野的黄土,风一吹过,风尘迷眼睛。 “当然,我怎么会骗然然姐呢。”姜落走到她跟前,拿起她绣的帕子看了看。 恩……怎么说呢?水平保持的很稳定。 姜落很想告诉她,刺绣这条路也许不太适合她,可每次开口,对上她殷殷期待的目光,姜落深以为还是不要打击别人的自信为好。 月色昏暗,夜风清凉了许多。 一夜无梦。 姜落早早的起身,等着和姜承他们一起上山捡柴火。 姜家村后的山坡,说是山,其实不过就是个土坡。山上满是枯黄的树木灌丛,村里的人都是在山上砍柴烧火。 等下了雨,万物生长,这山上绿葱葱一片,景色应该不错。 姜落跟在他们身后捡柴火,姜然第一次上山,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她跟着陈娴月走在最前面。 姜伯宁扛着村里借来的斧头,砍树,姜承负责收拾成堆,方便背回去。 姜落跟在后面收拾细小的树枝,她还没动手,姜承就叮嘱再三,让她小心,不要划伤了手。 姜伯宁也是,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害怕她会做危险的事情。 她觉得无奈,埋头收拾柴火。 这些人也太小心了叭!她又不是个水晶琉璃球,难不成一碰就碎了? 姜落将落叶堆里的枯枝一并捡起来,拢在一处。 “落儿你歇一歇,这些活我来就行了。”姜伯宁劝她。 她抬头对上姜伯宁居高临下的视线,他强壮了些,脸上也有肉了,看起来比从前好看不少。 眼神明亮,嘴唇薄而有形,脸庞线条分明,很是俊朗。 相比之下,姜承因为年纪小,就秀气一些,但俊美的更加细致。 姜落微微失神,她这爱好欣赏美色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没事,我做得来。这活也不重,再说了你们都干活,偏我闲着,那我不是白吃干饭了嘛~” “妹妹莫说白吃,就是供起来当公主都不为过。”姜承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笑着打趣她。 姜落心中暗自叹息,幸好她意志坚定,不然指定要被这些人养成废物。 她没有留神,只顾着捡树枝,手指触及到冰凉的物体,定神一看。 那三角头的黄绿色的蛇,长约三十公分,仰着头吐着信子盯着姜落。 姜落心里一凉,浑身都汗毛“刷”的一下竖了起来。 她平生什么都不怕!偏偏最恐惧蛇! “啊!” 那蛇箭一样飞向她。 姜落躲闪不及,绝望的闭上眼睛。 “小心!” 身上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姜落睁开眼睛,就看到姜伯宁头铁的用手抓住蛇,猛的把它甩出去。 那蛇反应奇快,回首就是一口,咬在姜伯宁的手腕上。 他闷哼一声,挡在姜落身前。 “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姜落惊魂未定。 姜承听到两人的惨叫,飞快上前,举着木棍,狠狠的敲扁了蛇头。 “姜伯宁,你是不是傻?”姜落恐慌不安,忙将他衣袖上的衣服撕开。 “我……我听以前村里的老人家说,尖尖的蛇头是毒蛇,我怕它伤到你。” “胡闹,那你也不能用手去抓它。” 姜落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她太恐惧了,处理伤口的手忍不住的颤抖。 第37章 登门拜访 陈娴月听到姜落的惊呼,快速跑回来。 她看到姜伯宁倒在地上,嘴唇黑紫,整个人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 拿起姜伯宁的手臂,上面清晰可见的咬痕,血迹黑褐色。 “小娘,你做什么!” 姜落见她就要张口把毒血吸出来,立刻拦下她。 陈娴月眼角带泪,这孩子真真是命苦,自从到了他们家,一直任劳任怨,想不到居然会死于毒蛇咬伤。 “他救了落儿,我这条命情愿赔给他。”她带着哭腔道。 姜落推开她,“别怕,别怕。”她像是在跟陈娴月说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只见她手脚麻利的取出银针,用火折子通红,扎进伤口放出毒血。 让后让姜承扶着伯宁坐好,让手臂垂下,低于心脏的位置。接着撕了一块麻布在手臂处绑好,减缓血液流动。 药品,药品…… 姜落从空间里拿出血清,给他注射。 姜伯宁慢慢回过神来,他强撑着笑容,拉着姜落和姜承的手,“我没事,不要紧的。” 姜落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一会儿的功夫,她浑身都紧张的湿透了。 “放心,肯定没事的。”姜落道。 姜伯宁只当落儿是在安慰他,毕竟他也不是第一个被这种毒蛇咬伤的人,他记得从前村里有个大户家里的老爷就是被这种毒舌咬伤了,不知道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名贵的草药,可是还是没能活下来。 他心里有点害怕,看到姜落平安无事,心里又有些安慰。 不打紧,他的命就是落儿救的。 姜落他们把姜伯宁搀扶回家。 直到入夜,姜伯宁还是离不开人,他想多看看姜家的众人,害怕一闭上眼睛就这么去了。 姜落他们只能守在他的房间里,不离开半步。 后半夜,姜伯宁再也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的睡去。 他恍惚记得自己都已经看到黄泉路了,他听姜落说过奈何桥,本以为这么快就要见到了,结果被姜落和姜然的笑声吵醒。 接着他听到村里的欢呼声。 他坐起身,浑身已经没了不适感,只有胳膊上包扎好的伤口告诉他,他不是做梦,是真的被毒蛇咬伤了。 走出房门,院子里正在下雨。 豆大的雨滴落在院子里,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大地干涸已久,拼命的吮吸雨水。 雨水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冲进雨中,痛痛快快的淋一场。 他喜不自禁,真的下雨了。 姜落发现他的身影,走到他身边,仰着小脸问他,“可好些了?” “有哪里不舒服嘛?” 姜伯宁有点不好意思,“没有。” “那就好。” “你看,真的下雨啦!” 这一场雨比金银花预测的要久,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村前的湖里积攒了半湖的水。 满上遍野的植被也开始复苏,枯黄色的表面,慢慢变成嫩绿色,青绿色。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青山绿水,花红柳绿,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 姜落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长得绿油油的小青菜,屋后的辣椒也长得很饱满,她想了一下,可以养一些家禽了。 先前一直不养,主要是因为村里不稳定,她又担心有变故,这才一拖再拖。 眼下天降甘霖,各处的流民也都看到希望,有了盼头,动荡暂时应该平稳下去了。 院门传来敲门声,“娴月啊!” “娴月~” 姜然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陈老伯家斜对面的三婶,她娘家姓陈,整天乐呵呵的说陈娴月是本家妹子,所以跟娴月亲近许多。 她早年守寡,一个人拉扯女儿杏花,十分不易。 要不是村里的人诸多照顾,恐怕早就饿死了。 “陈姨,我娘不在家。”姜然乖巧的道,她注意到三婶身后站着一位模样娇俏的女孩子。 女子正是杏花,她手上捧着两只小鸡仔,黄橙橙的颜色,模样甚是喜人。 “然然妹妹。”杏花冲着院内张望,表情略略有些失望。 “这是我娘托人从城里买回来的,一共十只,给了陈伯两只,这两只是送给你们的。” 姜然慌张,“这,这我们不能要。” “拿着吧,我跟你娘说过了。”三婶笑眯眯的把鸡仔塞到她手里。 姜落取出之前陈娴月买手帕存的十几个铜板,跑了出去。 她将铜板塞给杏花,“谢谢陈姨和杏花姐姐。” “你这孩子,这钱我们不能收!”三婶喜笑颜开,嘴上推辞。 姜落坚持要给她,甜甜的道,“这是路费,陈姨不要,人家进城的人还能不要个喝茶跑腿的钱嘛~” 三婶弯腰捏了一下她肉乎乎的小脸儿,“你们两个小丫头,姨姨越看越喜欢。” “陈姨进屋喝茶叭?” “不了。”三婶摆手拒绝,“你伯宁哥哥不在家啊?” “伯宁哥哥和承哥跟着娘出门了。”姜然如实道。 “好。” 三婶叮嘱他们看好门,不要到处乱跑,才带着杏花含笑离开。 杏花一步一回头,张望着村外的路口,像是在期待什么人。 “妹妹,杏花怎么奇奇怪怪的?”姜然捧着珍宝一样,将鸡仔放进菜园子里。 它们很兴奋,四处啄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姜落想了一下,“应该是看上咱们哥哥了叭。” “看上谁?大哥嘛?”姜然攥着手,呼吸轻了几分。 姜落不确定,“应该是伯宁吧。大哥还是个小屁孩,怎么会有人看上他?” “怎么不会。”姜然反驳。 “谁看不上我?”门外的姜承提着新摘回来的菜,不满的问姜落。 姜伯宁挑着井水去了厨房。 “你俩说什么呢?这么开心。”陈娴月被鸡仔的叫声吸引过去。 姜承放下手里的菜,胡乱揉了揉姜落的头发,“小丫头,居然偷偷说哥哥我的坏话。” “当心我下次进城不给你带吃的。” “哼~”姜落心情甚好,嘴上不依不饶,“本来就是嘛~我看杏花姐姐是看上伯宁了,至于哥哥你嘛……” “怎样?”姜承宠溺的望着她。 “以后想找到媳妇儿都不容易。” “姜落!”姜承作势要追她,她逃也似的跑去找陈娴月。 “小娘!伯宁!快救救我~” 第38章 少女情怀 陈娴月从来不管姜承和姜落的玩闹,姜承是个懂分寸的,从来不会真的欺负姜落。 而姜落机灵,谁也不能在她手下讨了便宜。 偏偏姜伯宁固执,每次看到姜落被追的落荒而逃,都要跑回去维护姜落,最后落得个没趣。 他傻傻一笑,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姜承和落儿说起,明日想跟村里的人进城一趟,他们可以卖一些蔬菜和红薯,看能不能多赚几个铜板,多买几只鸡鸭回来。 姜落告诉他不用,鸡鸭鸣鹅,牛羊牲畜,她都有。只是她一直考虑能不能养,村里的人倒还算守规矩,可他们要是富裕的过分,难保村外的人不会眼红。 她想了一下,决定跟陈老伯和吴勇商量一下养殖的事情,入冬麦子就成熟了,到时候他们也有了草料,可以饲养一些家畜。 空间里储存的动物种类繁多,数量却不多。 像牛羊之类,可以一个村子里的人共同养,等到繁殖多了,再分给每家每户。 至于如何给他们解释来历,大可以让所有人家都出钱,假装是从城里买回来的。 姜承觉得可行,主意暂时定下。 村里的人对姜家莫名信任,又犹豫他们穷的很,拿不出那么多钱财,而且牛羊不是鸡鸭,咬咬牙就能买得起。 这牛羊,他们便是拿得出钱,也不一定有人卖。 借着这个机会,姜承把买牛羊的任务揽下,准备进城去看看情况。 村里把全部能拿出来的钱都聚在一块儿,交给了姜承和伯宁。 陈勇的小弟魏三儿一肚子意见,他觉得眼下能吃饱就行了,干嘛把刚攒的钱拿出去买牛羊。 就算进城买东西,也不应该把所有钱财都交给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他不满的嘀咕了几句,被陈勇骂了回去。 “哼!” 他的视线落在杏花的身上,杏花出落的真水灵啊,看的他不由得心痒痒。 他还想着多攒几个铜板,去跟陈寡妇提亲呢。 姜承和姜伯宁天不亮就出发去五时城,他们在城里逛了一整天,仔细询问了牛羊的价格,他们手里全村的积蓄也只能够买半只羊羔的。 后半夜,天色昏暗,他们才背着买好的生活用品和一些女孩家的首饰回来。 姜落把早已准备好的两只羊羔和两头小牛犊交给两人,两人将牛羊牵到村里,村里的百姓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夜盖了一处牛棚,留着养牛羊。 自此之后,村里的百姓更加忙碌了,需要轮流割草,放牛,放羊。 眼看着牛羊一天一天长大,个头又粗又壮,十分喜人。 姜承只告诉他们这牛羊是他们抵押了贵重物件给人家,人家才愿意卖给他们的。 村里的人都知道,那些铜板肯定是不够的,他们心里越发感激姜家。 黄昏时分,晚霞映红了大半天空。 云朵悠然的飘过,也染上一抹酒红。 姜落身上穿着淡粉色的衣裙,发髻上簪着姜承给她做的青色的竹簪。她长胖了一些,不再是从前瘦瘦巴巴的模样,眉眼间可以瞧出来端正的美人样貌。 她笑起来格外好看,浅浅的酒窝,弯弯的眼眸,脸上的稚气让她多了几分童真,少了些风姿卓然。 她站在屋后的菜地里,认真盘算着晚上吃青椒还是茄子。 陈娴月吆喝让她快些回家,“晚上吃地三鲜。” 姜落豁然开朗,如此她就不用纠结了,青椒茄子土豆,一锅就炖下了。 “落儿快回来,你陈姨来啦~”陈娴月扯着嗓子喊道。 她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跑回家。 跟着三婶一起来的还有内敛害羞的杏花。 村里的女人和陈娴月不同,她们没有读过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而且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们只是依附于男人,所以总是处处显得娇弱卑微。 莫说她们,便是陈娴月帮了村里这么多的忙,为人热心,依旧有很多男人看她不顺眼。 “陈姨~” “杏花姐姐~”姜落甜甜的冲着两人打招呼。 陈三婶“热情”的拉过她,一把将她揉在怀里,动作豪爽,看的陈娴月揪心不已,生怕她把握不住力道,伤到落儿。 “丫头啊,你喜欢你杏花姐姐嘛?”她问。 姜落点了点头,“喜欢。” “那让你杏花姐姐给你做嫂子好不好?”她循循善诱。 姜落挣脱她的怀抱,站定身形,“我是愿意的,不过婚姻大事,应该两情相悦才对。” “哎!说什么呢?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 她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唉,我这闺女儿命苦,自小就没了爹,我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 “娴月妹子啊,我也不把你当外人,提亲本来该托媒人来的,我却想着啊,咱们都是亲似一家了,何必在乎这些虚礼呢。” 陈娴月坐在一边,手不自然的放在腿上,她有点局促,从前着实没有碰到过这种场面,她不知道如何应付。 “是,陈姐姐和我们不必客气。” “不过孩子们的事,是不是也要跟孩子们商量一下?” 陈三婶一惊一乍的站起身,“商量什么!”她低声笑道,“不瞒你说,我这闺女儿,打第一回瞧见你家伯宁,就相中他了。” “要不是伯宁这小子死活不开窍,我们也不能先上门啊。” “是是。”陈娴月招架不住,“那……那我跟伯宁说一下。” “这孩子害羞,你看你方才直接跟他说,他吓得直接躲屋里去了。”陈娴月硬着头皮道。 姜落走到陈娴月身边,小声问,“伯宁哥怎么说啊?” “伯宁他不肯成家。”陈娴月小声跟她嘀咕了一句。 “知道了小娘,我去劝劝伯宁哥。”她故意大声道,让陈三婶以为她们俩不是在说悄悄话,而是陈娴月让她去劝伯宁。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陈三婶喜笑颜开,一边的杏花低着头,脸红的醉酒一般,什么话都不说。 看得出来,这姑娘是真心喜欢姜伯宁。 姜落冲她们微微施礼,随后离开前厅,去往西边的房间。 她敲门,无人回应。 “伯宁哥?” 屋里的人听到是她的声音,才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快速将她拉进了房间。 第39章 伯宁拒婚 “哥,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姜落见他哭丧着脸,闷头坐在屋内的小板凳上,整个人如同受气的小媳妇儿一般。 “落儿妹妹,我不想成亲。”他道。 “你是不喜欢杏花姐姐嘛~” 她看杏花生的样貌端庄,勤劳能干。而且陈三婶看起来也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她家就一个闺女儿,也不用帮衬家中的兄弟。 “我……我不想成亲。杏花姑娘很好,我,我只想跟着你们。” 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带着一些哭腔,听得姜落也跟着难受起来。 在这个时代,女子十三四岁就可以成家,男主十五六岁就可以顶立门户。 姜伯宁已经十六岁了,要不是因为天灾人祸,他早就成亲了。 姜落私心觉得他年纪还小,随口劝了一句,“你若不喜欢,那我去跟小娘说。” “你放心吧,是你成亲,若是你不愿意,谁都强迫不了你。” 姜伯宁眼中闪着希冀的光,他还以为陈夫人要把他赶出去呢。杏花是个独生女儿,要是让他上门,姜家就不用再养着他这么一个多余的人了。 “真的?”他激动不已。 “当然。” 姜落勉强够得到他的肩膀,郑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向他保证。 “可是……”自古父母之命,他自小没了爹娘,姜家救了他,那就是他的再生父母,要是陈娴月答应,他也不能不听啊。 姜落看穿他的心思。 “人生千姿百态,哥哥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只管去努力,旁人管不了你,这世道也奈何不得咱们。” 她笑眯眯的冲着他撒娇,努力让他高兴起来。 他看向姜落,明明是他们最小的妹妹,可她的言语总是离经叛道,却又让人充满希望。 姜落离开姜伯宁的房间,去找杏花,央求她带自个儿出去玩。 杏花会意,她以为是姜伯宁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说,要落儿妹妹悄悄告诉她。 两人出了院门,姜落果然开口,“杏花姐姐你是真的喜欢伯宁哥嘛~” “当然。”她红着脸,有些害羞,语气坚定。 姜落嘴角挂着甜甜的笑,一对小梨涡甜腻腻的,让人瞧着心里就不由高兴起来。 “其实吧,伯宁他不是我和大哥的亲哥哥,他只是我们逃荒的时候在路上捡回来的。” “他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正好你喜欢他,他也无家可归,所以他想要上门做个赘婿……” “姐姐,什么是赘婿呀?”姜落歪着脑袋,装作一脸无辜的,好奇的问她。 杏花脸色变了变,谁也没有跟她说过姜伯宁不是姜家的亲生儿子啊。她和娘一直以为姜伯宁就是姜家的长子,姜家的人有本事,尤其是那个姜承。村里的人还说什么姜家从前是大户人家出身,后来家中突逢变故,所以才没落了。 她们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捡回去的孩子,姜家怎么可能对他多好。 怪不得平常见他生的一副好相貌,总感觉呆头呆脑的。 “这个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我做不了主,我回去跟我娘商量一下。”杏花低着头道。 她心里是真的欢喜姜伯宁,只可惜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她总不能就这么托付后半生吧。 “好叭。”姜落心里暗笑,表面上乖顺的答应下来。 她本想着让小娘直接拒绝,又担心乡里乡亲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直接拒绝,陈三婶肯定觉得是他们瞧不上杏花。 从而心里有了龃龉。 索性姜落直接坦诚的把姜伯宁的身世告诉杏花母女,他们母女要是真的看上了伯宁,而不是有别的想法,那到时候就只能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拒绝了。 杏花匆匆回到姜家,不知道她低声跟陈三婶说了什么话。陈三婶面上的脸色变了变,起身告辞。 陈娴月挽留她们留下吃个晚饭,陈三婶推说家里有要紧的事情,改日再来。 “那个我看伯宁这孩子似乎对我家杏花也没有意思,虽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不过到底是孩子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咱们也不能一点不尊重孩子们的心意。” “是啊,是啊。”陈娴月客气的笑道,“说的极是,我觉得还是看两个孩子的意思。” 陈三婶带着杏花匆匆离开。 姜落站在院子里,嘴甜的冲她们道别。 “你这丫头,是不是拉着杏花出去说了些什么呀?”陈娴月看到姜落狡黠的笑容,就知道这孩子心思活泛。 “我可不做棒打鸳鸯的事,我只是把伯宁哥的身世如实告诉了杏花。” “不过她要是真的不在意这些,说明他们是真的瞧上伯宁了,而不是听了村里的风言风语,以为咱们家颇有家产呢。”姜落坐在石凳上,托着腮,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陈娴月叹息了一声,从前流放路上,她每日只盼望着少挨一下打,能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现在她们安顿下来了,可偏偏烦恼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姜落说的对,他们虽然出身大户人家,可家里一点儿积蓄都没有。 姜然就算了,她本就是个苦命的孩子。 可姜承姜落怎么办?她总不能真的让姜承娶一个乡野村妇,让落儿在村里挑一个粗鄙的汉子过一辈子吧。 姜伯宁听到陈三婶离开,才从房间里出来。 “谢谢夫人,谢谢落儿妹妹。”他作势又要跪下。 姜落蹙着眉头,一脸不高兴,“你若是再这样,我就让小娘把你赶出去。” 他站定身形,局促不安的攥着拳头。 陈娴月笑着安慰他,“你别总拿自己当个外人,在咱们家你有什么说什么,不想做的事情,没人会逼着你去做。” “哎,我知道了。”他木讷的笑了笑,眼眸中闪过期望的光。 “不过伯宁啊,你也年纪不小了,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陈娴月提醒他。 他连连点头,“夫人,我知道。” “我……我去村里挑水去。” 他走进厨房,提着木桶出门。 “哥~”姜落百无聊赖的扯着嗓子喊。 姜承不满的打开窗户,放下手里的书,探出头,“说。” “你躲在房间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怕杏花瞧上你嘛~” 姜承咬牙切齿,“姜落!” 第40章 惨遭不幸 盛夏,麦田里传来丰收的喜悦。 烈日炎炎也挡不住田间的欢声笑语,姜落头戴草帽,跟着陈娴月他们下地收麦。 姜承见她小脸晒的通红,舍不得她受苦,再说村里哪有人家像他们一样,把年幼的女孩子带下地干活。 姜落不肯听话,姜然也闷头只顾着割麦子。 他们在山坡上种了两亩地的小麦,麦穗颗颗饱满,芳香宜人。 村里只有原先几户人家有种小麦,后来的几十户人家只有红薯和蔬菜。 他们乐呵呵的帮忙收获,只期盼着入冬时,能卖给他们一些种子,这样来年他们也可以吃上香甜的麦子。 这地方气候适宜,水分充足的情况下,也可以种稻谷。 去年干旱,姜落才让村民种了小麦。 有了村民帮忙,姜落也乐得清闲,坐在田间地头的树荫下看着众人忙碌。 收获后,她也不吝啬,每家每户送了大半袋小麦,当做来年的种子。 他们自己家囤了一粮仓,以备不时之需。 夏天能种植的作物就多了,水稻,高粱,大豆,玉米,花生…… 姜落储存的种子不多,也不想一下子全部暴露在众人面前,毕竟许多作物都是人们不曾见过的。 她只让陈娴月种了水稻。 连着几场大雨村前的湖里积满了水,用来灌溉足够。 村里热火朝天的忙碌,直到天气转凉,才清闲几分。 不知不觉,他们这个姜家村,已经聚集了一百多户人家,小有规模。 村里的明面上的里长是孙老伯,他是村里的老人,颇有些威望,但村里的大小事他都会把姜承和姜伯宁叫过去商量。 “落儿~我和小娘先回去了。”姜承挑着水桶走在最前面。 姜落正在田间小路上等着姜伯宁收拾刚拔完的杂草,姜然本和她坐在一起,听到姜承说先回去,她起身小跑着跟着离开。 “妹妹,咱们回去吧!”她喊姜落一起。 姜落看了一眼地里正干活的姜伯宁,摆了摆手,“你和大哥先回去吧,我等伯宁哥一起。” “好~”姜然头也不回的跑开。 姜承回头看了几眼,有姜伯宁在,他不必担心落儿会走丢。 半晌,姜伯宁忙完,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手上的污泥蹭到脸上,看起来甚是滑稽。 姜落憋着笑,从袖中取出姜然给她绣的帕子递给姜伯宁,示意他擦擦脸。 姜伯宁憨笑一下,不敢接过去,他的手脏兮兮的怕弄脏了落儿的手帕。 他抬袖擦了一把脸,宠溺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 “好~”姜落也不介意,跟在他身后,小尾巴一样。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伯宁哥!” 路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冲着他们跑过来。 姜落一看,却是陈杏花。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现在姜家众人面前,今日不知道什么风把她吹过来了。 姜伯宁见她冒冒失失的跑过来,怕她碰到姜落,忙将落儿护在身后。 杏花嫣然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糖,塞给姜落,“落儿妹妹,我和你哥哥有话要说,你去前面等着好不好?” “好呀。”姜落点头答应下来。 “妹妹!”姜伯宁慌了手脚。 “哎呀哥,杏花姐姐找你一定有事。”她笑眯眯的冲姜伯宁眨了眨眼睛,转身跑开。 杏花扭捏了许久,手上不自觉的扯着衣襟,低着头不敢看姜伯宁。 姜伯宁不耐烦,他全部的视线都落在远处的姜落身上,害怕她跑远,离开视线范围。 “伯宁哥,我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你很好。” “这村里没有长的比你还好看的人,而且……而且我一直心悦你。” 姜伯宁淡漠的“哦”了一声,“你要说什么?” “我娘说我年纪不小了,让我赶紧嫁人。” “伯宁哥我不想嫁人,如果非要成亲,那我想和你在一起。” 杏花泪眼婆娑的望向他,含羞带怯。 她大胆的伸手拉住姜伯宁的衣袖,姜伯宁被她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我对你无意,也不想成家。” 他冷言冷语,完全看不到人家女儿家的敏感脆弱。 “我要回家了。” “姜伯宁!” 杏花又羞又愤,“你既然不喜欢我,那当初帮我挑水做什么!” “我还帮王婆婆砍过柴。”他皱着眉,头也不回的离开。 姜落摆弄手里的糖果,姜伯宁走近,“咱们回家吧。” 她笑的不怀好意,“伯宁哥,我看杏花姐姐也不错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喜欢姑娘。”姜伯宁回答道。 他就想着留在姜家,多干些活,日后多存些钱财,要是落儿成亲,他能帮着多攒一些陪嫁。 “那你就喜欢男人喽?”姜落跟在他身后,八卦道。 “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姜伯宁实在闹不明白他的脑回路。 夕阳西下,晚霞映照在村里的小路上,渡上一层银辉。 杏花被姜伯宁拒绝,心中委屈,转头向村外的山坡上跑去。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魏三儿眼中。 魏三儿觊觎她许久了,可惜他每回去陈三婶跟前献殷勤,三婶都骂他不怀好意,让他滚远点。 他心里清楚的很,陈三婶无非就是嫌弃他死了老婆,是个鳏夫。 他悄悄跟着杏花,一路向村外走去。 杏花坐在山坡上,遥望残阳,默默的掉眼泪。 她心里实在委屈,早知道就不该自作多情。 “杏花妹子?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啊。” 魏三儿眼见四下无人,轻浮的坐过去。 杏花心情不好,“要你管。” “不就是想男人了嘛,村里男人多的是,你何必盯着姜家那个不通情趣的木头人!”他说话间就把两手搭在杏花肩膀上。 杏花大惊,一下跳了起来,“你滚开。” 她转身要跑,魏三儿将她扑倒在地上。 “你怕什么,我就是安慰安慰你。” 他的手不老实的在杏花腰上游走。 杏花挣扎着,白皙的脖颈拥有让人着迷的魔力。 魏三儿丢了魂,不管不顾的压住她,亲她的脖子。 杏花惨叫着求饶,他兽性大发,完全没了理智。 “听话,不听话老子弄死你们娘俩!” “魏大哥!魏大哥!” “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杏花哭的稀里哗啦,声音沙哑着求饶。 魏三儿扯开她的衣襟,露出诱人的风光。 残阳似血。 第41章 突逢变故 杏花死命挣扎,苦苦哀求。 魏三儿完全不为所动,只顾着自己发泄兽欲。 杏花抵死不死,伸手抓伤了他的肩膀,他吃痛的松开手,随后恼羞成怒,一巴掌甩在杏花的脸上。 杏花被打的嘴角渗血,她绝望的望向不远处的村落。 夕阳下,炊烟袅袅。 那一刻她的前半生所有画面在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她开始绝望。 魏三儿扯下她的裙摆,露出修长的腿,她连踢带打,被魏三儿死死的掐着脖子。 她涨红了脸,任由魏三儿在她身上折腾。 慢慢的,她的呼吸开始变淡,瞳孔放大,接着失去意识。 魏三儿折磨了她许久,见她没有反应,还以为她屈服了。 嘴角带笑的骂道,“小贱蹄子,你早点儿这么识趣多好!” “你放心爷不会亏待你,等明个儿爷就去你家提亲,你娘要是敢不答应,我就把今天的事情吆喝的人尽皆知!”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就是有滋味,比他早年死了的老婆味道好极了。 他说了许久,杏花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魏三儿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踢了她一脚,她依旧是一动不动。 他吓坏了,俯下身子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杏花早已断了气! 他吓得跌坐在地上,他!他杀人了! 魏三儿逃也似的离开山坡,幸好此刻是吃晚饭的时候,村里并没有什么人。 他立刻回到家里,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装作是才睡醒的样子去了吴勇家蹭晚饭。 吴勇见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免不了劝他踏实勤奋的干活儿,日后也好讨个媳妇儿。 他嘴上答应。 吴勇拿他没有办法,谁让当时逃难的时候,魏三儿抢了一张饼还分了一半给他。他们一家三口就是靠着那半张饼撑过了三天。 正是因为这份恩情,他对魏三儿格外的照顾。 清晨,炙热的阳光映照在大地上。 姜落起了个大早,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姜然趴在床前,眼巴巴的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然然姐,你做什么?” 姜然献宝似得拿出一件新的靛蓝色的衣裙,上面绣满了各种形态的荷花。 一看就知道出自姜然的手笔。 衣服应该是陈娴月新做的,而姜落还没来得及穿,就被姜然藏起来了。 看这分量,她至少也得绣了一两个月。 那些个荷花荷叶按照针脚的细密,大约能分出来时间,也看得出来姜然绣工进步的过程。 只是……稍稍花哨了些。 谁家衣裙的袖子上绣着两大朵荷花! 姜然见她直愣愣的盯着衣裳,心情微微失望。 “妹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她低着头,小嘴一撇,说不尽的委屈。 姜落忙接过去,“喜欢,喜欢,我真是太惊喜了。” “没想到才几个月,姐姐你的绣工进步的如此飞快!” 她硬着头皮“真心实意”的夸奖。 “真哒?” “自然。”姜落郑重的点了点头。 姜然顿时信心满满,不枉她天不亮就守在姜落的房间,想要看到她惊喜的表情。 “等天凉快儿一些,我要给大哥和伯宁哥的衣服上都绣上。” 姜落很自然的脑补出姜承和姜伯宁身上穿着这种花里胡哨衣服的场景,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忙解释道,“那大哥和伯宁哥一定会非常惊喜。” 姜然蹦蹦跳跳的离开姜落的房间,临出门前,叮嘱她一定要穿上新衣裳。 姜落偷偷叹了一口气,自作孽啊,当初她就不应该夸奖姜然的绣工。 还好这衣服不是大红大紫的布料,不然…… 她认命的洗漱梳妆,穿上姜然给她绣的新衣裳。 她一走出门,陈娴月站在院子里就看到了,强忍着笑意,“房间里有我新给你做的衣裳,快去换了吧。” “不用。”姜落抱着她胳膊撒娇,“这多特别啊。” “漫说是咱们村里,就是放在京城里也是独一份。” 姜承走出房间,刚喝进口中的茶笑着喷了出来。 “然然给你做的?” “哥!”姜落不满,“你这不是嘲笑,你这是羡慕。” “对,羡慕。” 姜承见到姜然房间的门窗未关,怕打击到她,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姜落走到他跟前,小声跟他说起方才姜然想要给他和伯宁准备的惊喜。 姜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的神情莫测。 “开门!开门!” 院门外传来砸门的声响。 叫门的人是孙老伯和吴勇,听动静门外的人不少。 “陈娴月!” “快些开门!” 陈娴月忙打开院门,门前都是村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气势汹汹的盯着院内,像是抓贼一样。 “诸位出什么事情了吗?”陈娴月一头雾水。 姜承本能的把姜落护在身后。 孙老伯冷着声音,“姜伯宁呢?” “有……有什么事吗?” “快叫他出来!”孙老伯脸色不好,面对姜承的时候才勉强缓和了一些。 “阿承啊,你带着你妹妹进屋去。”他道。 姜承不肯。 姜伯宁慌乱的穿好衣裳,开大门,院外的人见到他就一窝蜂的冲进院子里。 “就是他!” “对,就是他,昨个儿黄昏的时候,我们都看到杏花就是和他在一起说话,两人还拉拉扯扯的。” 有人站出来指认姜伯宁。 “你昨日见没见过杏花?”孙老伯逼问。 姜伯宁愣了一下,如实道,“见过,只说了几句话,我就回家了。” “可有人证?”孙老伯继续逼问。 姜伯宁看了一眼姜落,低下头,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不能牵连了落儿。 姜落站出来,“老伯,昨个儿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杏花姐姐还给了我一颗糖,不过我和伯宁哥很快就回家了。” “你们一起回家的?” “是啊。”姜落点了点头。 “我呸!”陈三婶哭喊着进门,围在院子里看热闹的人,自动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他们是一家人,肯定互相袒护!里长啊!你一定要给我家杏花做主啊!” 陈娴月见她哭的红肿了眼睛,上前要扶着她,被她一把推开。 “滚开!” “你们这群畜生!”陈三婶怒骂,她杀人的目光落在姜伯宁身上,“你!你!你这个杀人害命的凶手!” 第42章 自证清白 姜伯宁吓得变了脸色,难不成是因为他拒绝了杏花,所以杏花想不开,走了绝路? 姜落上前握着姜伯宁微微颤抖的手,小声安慰他,“别怕。” “老伯,我哥哥做了什么事,你们这么大阵仗的兴师问罪?” 孙老伯叹了一口气,“我护不住你们了!杏花被人奸杀,衣衫不整的躺在村前的山坡上。” “早上有人上山才发现她早已经死了。” “昨日所有人都看到她最后见到的就是姜伯宁,你说说,除了姜伯宁还能是谁干的?” “不是我!”姜伯宁解释,“我不会杀人的,更不可能对杏花不敬。” “你小子!我知道当初我和杏花上门提亲,之后知道你不是姜家亲生的就反应了,是我们对不住你!” “可逆也不能怀恨在心,弄死我的女儿啊!” “里长!你要是不管,我就要去报官!我要让他给我女儿偿命。” 陈三婶怒骂,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吴勇跟魏三儿站在人群后头,看着热闹。吴勇道,“里长,你不能因为姜家的人对村民有恩,就维护他们吧?” “是啊,不杀了他,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盯上下一个女人。”魏三儿附和。 姜伯宁红着脸,他笨嘴拙舌,只会不断地重复,“不是我!” “我没有杀人。” 姜落抓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因为害怕而不停颤抖的身体。 “老伯!”姜落在人声鼎沸中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我可以给姜伯宁作证,不是他做的,如果是他,我愿意陪着他一起死。” “妹妹!”姜承皱着眉头,上前护着妹妹和姜伯宁。 “里长,昨晚上伯宁一直在家,绝不可能出去害人。” 孙老伯叹息,伸手撸了一下自己花白的短胡须,“阿承啊,不是老伯不信你,可村民都看到了。” “老伯,我们也不为难您,这样吧,您让我们看一眼尸体,和案发现场,如果真的是伯宁,我愿意和他一起承担责任。”姜落可怜巴巴的道。 孙老伯一时心软,答应下来。 杏花的尸体已经被收敛起来,他们去了现场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 到了陈家,姜落仔细打量着杏花的尸体。脖子上清晰可见的掐痕,面目青紫,显然是窒息而死。 她抬手想要看一眼杏花身上的伤痕,被陈三婶推开。 “死丫头,我女儿都已经死了,你居然还敢不敬!” “陈姨,我只是想……”她的视线落在杏花的手上。 她的手很脏,满是污泥。 污泥中带着轻微的血迹,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到。 她惊喜俯身又仔细瞧了一遍,杏花的指甲缝隙里藏着丝丝血肉。 显然她死前挣扎的时候,抓伤了凶手。 “老伯你们看!” 她指着杏花的手,“仔细看一下,她指甲里的血肉。”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身上是不是没有抓伤?” 陈三婶点了点头,杏花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几乎不着寸缕,确实没有抓伤的痕迹。 “所以这些血丝和肉屑一定是凶手身上的!”她笃定。 人群中的魏三儿立刻变了脸色,他只想到昨日许多人看到杏花和姜伯宁在一起,认为所有人都会相信凶手是姜伯宁,完全没想到抓痕的事情。 孙老伯信服。 姜落示意姜伯宁进房间,她和一众女人都走出房间,让孙老伯等人仔细检查一下姜伯宁身上是不是没有伤口。 众人瞧了一遍,姜伯宁身上没有抓伤的痕迹。 眼下抓到凶手就很简单了,只要把村里的人都叫到一处,挨个检查身上有没有抓伤,就可以找到凶手。 姜家村地处偏远,村里近百户人家各个都很面熟。如果一个陌生人在村子附近溜达,一定会被注意到。 村前巡逻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那只能说明,凶手是村里的人,他熟悉岗哨,才能轻易避开。 里长立刻敲锣打鼓,召集村里所有的男人到村前聚集。 魏三儿隐没在人群中,想要趁乱逃走。立刻有人眼尖的注意到他的举动,喊住他,“魏三儿,里长让大家开会,你去哪儿?” “我……”魏三儿心虚,“我尿急,想去方便一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很有嫌疑,先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吧。”有人提议。 魏三儿撒腿就跑,身后的男人蜂拥而上,追了过去。 不多时,他就被抓了回来。 众人脱下他的衣服,看到他肩膀上清晰的抓痕。他辩解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只是这个借口实难让人信服。 一顿毒打之下,魏三儿才交代了作案的过程。 陈三婶几度哭晕过去。 魏三儿被五花大绑的关在村里的马棚中,吴勇骂他找死,跪在地上求里长给他一条活路。 “里长,三儿他只是一时糊涂,不是有心想杀人,求你放他一条活路。” “只要能饶他一命,需要多少钱粮,我都想法子赔偿给三婶。” 他跪在地上求饶,许多跟他一起进村的人也一改方才愤世嫉俗的态度,跟着求饶。 还有人骂骂咧咧,说什么不过就是不小心弄死了个女人,何至于偿命。 大不了他们离开姜家村就是! “想要离开的人只管离开,你们不会以为外面的世界也和咱们村里一样,衣食无忧吧?”姜落冷笑的骂道。 “有你个丫头片子什么事?”跪在地上的男人站起身,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也想跟杏花一样,好好享受享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姜伯宁冲上前狠狠的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你再说一句,我就要了你的命!” 他阴恻恻的盯着男人,紧握着拳头。 姜承走到他跟前,拉过伯宁,“伯宁哥,不要动气,咱们应该尊重别人的选择。” “除了他还有谁想离开?” 众人不作声,吴勇气他们作死,慢慢站起身,不敢再继续求饶。 “那好,就送他一家离开吧。” 男人一家四口,一儿一女年纪都不大。 “对了,你们一家在村里待了半年,既然要走,那就只能按长工算。一个月是个铜板,换成粮食带走。” “其他所有收成都归村里所有。” “我……吴勇哥……” “里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辩解。 姜承冷眼旁观,薄唇轻启的骂道,“滚!” 第43章 白驹过隙 男人顿时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他哀求的看向吴勇,吴勇沉默的低下头。 谁让他不知死活对姜落不敬,村里但凡和姜家相熟的人都知道,姜落是姜家捧在手心的命根子。 一家子宠她宠的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这个东西不知死活,居然当众出言侮辱。 男人被媳妇儿的谩骂下带着一家子离开姜家村。 姜承嘴上强硬,男人走的时候把自己能带走的家资都带走了,他也只当没看到。 村里的人都骂那个男人罪有应得。 魏三儿被关起来,等候处置。当晚上有人听到牛棚传来一声惨叫,等人冲进去查看时,魏三儿的胸前插着一根锋利的木头,人已经断了气。 村里巡逻的守卫瞧见魏三儿死的时候,陈三婶跌跌撞撞的从牛棚出来。此事众人心照不宣,魏三儿被草草掩埋,无人提起。 自此之后,村里的人,人人警醒守礼,不敢越雷池半步。 渐渐的此事被众人淡忘。 隔年春天,村里已经有了十几头牛羊,鸡鸭遍地都是。 村民人人富足,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俨然一个世外桃源。 因为村里几次遭到外村人和一些山贼流寇的侵扰,姜落建议姜承带着村里的青壮年练兵。 随着时间推移,村落已经形成上万人口的小镇。人口来源也简单,一是别村看着姜家村眼红就过来抢劫,结果自己就被赔了进来,二是许多因为苛捐杂税活不下的百姓流亡到此处,自愿留下来。 五时城是个县城,隶属于良城管辖。 良城则是安州最边上的郡城,常年受北夷族的侵扰。这儿的官府自顾不暇,加上姜家村这几年没少供给县城粮食,对于姜家村的赋税,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承拉起来一支上千人的队伍,负责在乱哄哄的世道保卫家园。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五年匆匆而过。 姜落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闲暇时去书院教孩子们和妇人读书。 她女子开书院的事情被一大帮人反对,险些引起骚动,是姜承力排众议,坚定的拥护姜落的想法。 书院开起来之后,门可罗雀,渐渐有孩子上门,入夜后,忙了一天的妇人也会带着儿女进入学堂,听姜落讲故事。 她们沉迷于形形色色的故事里,渐渐对于读书有了浓厚的兴趣,村里大半的人开始把读书和耕种看的一般重要。 村里的学堂也越来越多,姜落不胜其烦,就叫了几十个读书人,教他们汉字和汉史,他们脑筋聪明,一学就会。 就这样一传十百,村里也开始有了女夫子。 近日,五时城的县令年老辞官,新上任的县令从州里下来。 他一来就听说姜家村的荒唐事,顿时勃然大怒,如此离经叛道,简直闻所未闻! “村民拥兵?这不是谋反吗!”县令曹永逸拍案而起,吓得一边的主簿施全手哆嗦了一下,怀里抱着的竹简都掉在了地上。 “大人息怒,姜家村民众乖顺,五时城大半赋税都出自他们之手。” “再说了。”施全难为情的解释,“五时城治下九成的百姓都归心于姜家村,咱们虽说是官府,有名无实罢了。” 曹永逸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忙跪下听训。 “你收了那些刁民多少好处!居然……居然……”身为梁国之臣,怎可屈膝于刁民! 他多年读书,为的就是造福一方百姓。 “县尉何在!”他道。 施全不敢隐瞒,只说县尉此刻正带人在姜家村收麦子。 县尉孙强正是姜家村人氏,为人忠勇厚道,曾在学堂读过一年书,颇识大体。 他打仗英勇,带兵剿灭过几次土匪,一路从衙差升为县衙县尉。 掌管县内军事。 曹文逸差点没被气的背过气去,“点齐县内所有兵马,本官倒要看看这个姜家村是什么妖魔鬼怪!” “大人这不妥吧?”施全上前阻止,“孙大人还没回来,动兵之事,是不是再行商量?” “来人!把施全关入大牢,等本官回来再发落。” 曹文逸带上县衙所有的兵力,足足五百多人,气势汹汹的直奔姜家村而去。 施全临被关起来之前,让人快马前去姜家村送信,就说新来的县令是个愣头青,不太好惹,让孙强通知村民,小心为上。 “是,大人。”衙差应承道,正要出门,又被施全喊住,“罢了,罢了,我着急糊涂了。” “不必通知。” 施全捡了个舒服的藤椅,自己搬进大牢,今日不用处理文书,四舍五入就相当于休沐了。 “哎呀~偷得浮生半日闲呀。”施全翘着二郎腿,从衣服口袋里抓了一把花生米出来,伸手丢了一颗,张口接住。 “大人,县令他气势汹汹,为什么不用通知孙大人啊?”牢里的衙差不太明白。 “曹县令一路过去,沿途的百姓自会通风报信,何必咱们派人跑去受累。” 施全早就看透了。 衙差心向往之,他很不明白,不过就是个村落,难不成真像传言中所说是个世外桃源。 曹文逸带人赶到姜家村时,村里只有些妇孺和孩童在玩闹,大部分人都在田间地头忙活。 姜落坐在门前,两个奶娃娃缠着她要听故事。姜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劝他们小声一点。 方才他俩在学堂胡闹,被夫子赶出来罚站。结果这两个孩子趁着夫子不注意,偷跑到村前来找姜落玩儿。姜落劝他们回去,他们不肯,姜落只能委屈巴巴的哭丧着脸假哭,“呜呜呜,一会儿夫子发现咱们三个在一起,一定连我一起罚站。” 奶娃娃立刻保护心爆棚,“不会,不会。” 他们拍着小胸脯,男子汉的道,“夫子才不会胡乱罚人。” 姜落哭的更认真了些,他们只得认命的低着头,“好吧,那我们回去了,落姐姐,你等我们下雪了要带我们玩哦~” “好。”姜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大队人马静立在村前,尘土飞扬。 他们面前则是淡然坐在石凳上的年轻女子,她全然没有惧色,俨然一副千军万马于她而言不过浮云的姿态。 第44章 兴师问罪 “这里可是姜家村!”曹文逸坐在马上,高声呵问。 姜落蹙着眉,素手掸了掸身上的扬尘,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她身穿梅染的浅红色长裙,上面绣着两枝梅花,腰间是深绿色,挂着浅色的香囊和玉佩。 乌发如瀑,身姿卓然。 眸似秋水,眉如山黛,宜嗔宜喜,恍若神仙妃子,画中美人。 “是。”她道。 “你们村里的人呢?”曹文逸狐疑,按照城内的传闻,此地刁民拥兵上千,他们浩浩荡荡的赶过来,姜家村应该严阵以待才对。 “大人来的路上没瞧见?如今正是夏收时节,村民都下田了。” 姜落理所当然的回答。 “刁民!” 曹文逸下马带人走进村里,里面也完全没有任何的异常。 不远处的学堂正传出阵阵的读书声。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再往村里走,可以看到湖面上的水车,正在不知疲倦的汲水。 路上晾晒粮食的妇人手里拿着毛笔在洁白的如同绢布一般的东西上记账。 荒唐,太荒唐了,女子怎么会识字写字? “你手里这东西是什么?”曹文逸一把抢了过去,摸在手中平整光滑,用来写字甚是合宜。 妇人不满,“你这人好没有见识,这是白纸,用来写字的。” “白纸?” 跟着曹文逸来到姜家村的许多官差,他们也是第一次来,真真是大开眼界。 出了五时城大约四十多里,他们就发现沿路都是宽敞标准的土路,路两遍种满了整齐挺拔的水杉树。 进了村之后,发现村里的人各自忙碌,完全无视他们这么大的阵仗。 这个姜家村给他们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是他们在别的地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神清亮。 简单来说他们很懂礼貌,又不卑不亢。 就拿面前这个晒粮食的妇人,穿着打扮干净,举止大方有度。要是换一身绸缎锦衣,告诉他们这是城里哪家大户的当家主母,他们也是相信的。 妇人解释道,“造纸你们都没听过?姜落说竹简笨重又不好制作,所以我们这方圆早几年就用白纸了。” “你们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们一沓。” 有人在城里见过贩卖白纸的字画店。 只是那东西动辄都要一金,这里的百姓居然随手就能拿一沓送人! 她含笑着解释完,才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着铠甲,“你们是城里的官差?” “是这附近又闹土匪了吗?”妇人叹了一口气,心疼道,“从城里过来近百里呢,这附近的土匪来了走走了来,我们都习惯了,再说了有姜承在,用不到麻烦你们。” 曹文逸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任他气势汹汹的赶过来,可进了村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情况和他想的大不一样。 直到孙强一脸泥污的从地里赶回来,他听说新任县令曹文逸来了姜家村,立刻带着属下赶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你这副尊容,成何体统!”曹文逸不满。 孙强不以为意,他笑着冲曹文逸抱拳施礼,“大人,什么体统不体统,夏收时节,村里的百姓忙不过来,我才带着衙差过来帮忙。” “不过你放心,县衙的事情都没有耽误,而且他们都是自愿的。” “是啊大人,我们都是自愿的。” 曹文逸冷眼旁观,“不是说这里的刁民拥兵自重?” “哪有的话,世道不太平,都是村民自发聚集在一起抵御土匪的。” “是吗?” 孙强笃定,“当然!” 曹文逸重重的叹了一气,沉默了许久,他从安州城下来,安州附近的百姓大多穷苦,吃不饱穿不暖。 前几年的大旱好不容易过去,朝廷的苛捐杂税又下来了,加上边城动荡,北夷侵扰,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他本以为五时城的民生会更加艰难,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光景。百姓丰衣足食,妇孺都能进学堂读书,真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孙强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姜家村,并告诉他,五时城的大半赋税都出自姜家村。不仅如此,城内许多做生意的商人和读书人也都尽皆出自姜家村。 “大人行事该稳妥些,既然来了姜家村,也该拜见一下姜家的人。”孙强提醒他。 “姜家何人?” “大人进村的时候没注意到,就村前那户人家。” “大人,孙大人说的应该是方才门前坐着漂亮女子的那户人家。”有人提醒道。 曹文逸面色如土,他堂堂九品县令,饱读诗书,居然要拜见山野村夫。 “大人~”孙强又提醒道,“要是没有姜家,五时城的百姓可没有这么衣食无忧的生活。” 曹文逸强忍着不适,视线落在学堂里,教孩童读书的居然是个女子,不仅如此,学堂内也坐着不少女童。 “这成何体统?”他指着学堂。 孙强明白他的意思,不好意思的道,“是啊,我起初也觉得太离谱!这不是有悖人伦嘛!不过……不过大人习惯就好了。” “孙强,你说这话,我要是告诉你夫人,你等着回家跪搓衣板吧。”晒麦子的妇人打趣他。 孙强挠了挠头,嬉皮笑脸的求饶,“张大婶,别呀,我夫人忙了一天累得很,我可不能惹她动气。” “你!你夫人?”曹文逸两眼一翻,要不是身后的人眼疾手快的扶助他,他几乎要气的背过气去。 “大人,您可别小看孙夫人,她可能耐着呢,咱们村那么多学堂的夫子,就她能过目不忘,任你多厚的书本,她看一眼就能记住。” 妇人自豪的夸奖道。 “去姜家!”曹文逸咬牙道。 孙强见他离开,瞪了一眼跟着他来的衙差。 “平常让你们自愿报名来干农活,一个两个推三阻四的,怎么县令一句话,你们就狗腿一样跑来了?” “孙大人,我们不是……” “是啊,属下等也是逼不得已。” …… “别废话了,来都来了,日落之前,那边二十亩地,都给我收完。”孙强黑着脸,一本正经的吩咐。 “啊?” “是。”众人无奈答应。 孙强脸上一喜,拍了一下离他最近的男人都肩膀,“收完,晚上给你们炖羊肉吃!” “羊肉?好嘞!” 乌泱泱的一行人,脱下盔甲,下地干农活。 第45章 烧烤羊汤 曹文逸折身回到村前,姜落依旧坐在原处,不过手里多了一卷书。 方才只有她一个人在,此刻她身边多了个年轻男人。男人坐在另一边煮着茶,茶叶在开水里翻滚,周遭的空气弥漫着诱人的茶香。 “请问,姜承姜公子在吗?”曹文逸脸上僵硬,不情愿的问道。 姜落头也不抬,“不在,我哥在地里干活呢。” “那姑娘是?” “我叫姜落。” “姜落?就是你发明了造纸术?”曹文逸面上一喜。 姜落含笑放下手里的手,摇头否认,“不是我,谁发明的已经不可考究,不过是蔡伦先生改良了造纸术。” 蔡伦?如此奇才,曹文逸从没有听说过,不免心里嘀咕。 “别的不说,本官方才在村里听说,女子入学堂是你的主意?”姜落点了点头,并且示意姜伯宁给他倒一盏茶。 他不客气的接过茶水,“自古以来,女子都应该藏于闺阁之中,专于后宅,教养子女,伺候公婆,如此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入学堂当然是为了读书明理,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姜落道。 “女子要什么见识!真真是荒唐。本官寒窗读书二十余载,从来没听过哪朝哪代有女子读书,女子抛头露面。” “且不说其他,单单是秦州刺史,他体弱,楚夫人帮他主事,就因为女子主事,才造成秦州三年内乱!”曹文逸吐沫横飞,循循善诱,试图说服姜落。 姜落托着腮,略略思考了一下,“如大人所说,女子本就见识短,所以不必读书。” “当然!” “那大人有什么长的见识?”姜落笑问。 曹文逸负手而立,整个人自信爆棚,“本官生于乡野,读书二十载,入安州刺史府为幕僚,从跟随刺史大人上过战场,也曾远赴京城,遥拜天子。” “那大人抵御外贼,可有军功?入朝觐见可有利民之举?”姜落站起身,似是瞧笑话一般继续道,“安州之外是为梁国,梁国之外仍有天下。天下与世间万物而言也不过沧海一粟,如此而言,你算有什么见识呢?” “既然你也不算有见识,是不是大人你也不该读书。” “你!你……”曹文逸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别的不说。”姜落把手里的诗集递给他,“这本书上,大人可识得一个字?” 曹文逸接过去,仔细翻看了一遍,顿时冷汗涔涔,他真的一字不识。 姜落信口道,“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 “此情此景,如此诗词,莫说我们村里的妇人,便是黄口小儿也能随口吟诵。大人自称饱读诗书二十载,不知能作出否?” “我……我……”曹文逸心中关于读书人多年的自满轰然崩塌。 怎么会这样呢?这世间真的有这种地方!这般奇人!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敛了衣袍,郑重的冲着姜落施礼。 “都是下官无知,下官日后一定勤勉政事,让五时城皆如姜家村一般。” 姜落才细打量了他一番,清瘦高挺,一身书生气。看来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不然上官也不会把五时城丢给他。 幸好厚道的人命好,五时城并不是个烂摊子。 “伯宁哥,通知村民,就说曹县令今晚要留在村里和我们一起吃饭。” 姜伯宁点了点头,“好。” 当晚,村民也没有对这位新上任的县令表现出过多的热情。 不过跟着曹文逸一起来的衙差高兴坏了,他们没有想到村里的伙食居然这么好。 大块的羊骨放在锅里熬煮,翻滚的羊汤配上新鲜蔬菜,鲜味浓郁。 红柳枝串成的牛肉串,架在火上炙烤,撒上孜然辣椒,香的让人直咽口水。 滋滋冒油的牛肉串和蔬菜串,让人馋的舌头都能咽下去。 曹文逸坐在人群中,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里的百姓喝酒吟诗,句句惊才绝艳,男女分席而坐,高兴是载歌载舞。 他心里觉得这种场面荒唐,可又有些向往,要是他夫人和女儿也来了姜家村,一定会很高兴。 姜家村的酒并不是寻常的浊酒,而是清澈见底的粮食清酒,芳香辛辣,回味无穷。 酒喝过半,又端上来不少菜肴。也不是常见的炖菜,而是铁锅炒制的炒菜。 滚油热锅,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小炒。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入口油而不腻,大火爆炒之下,菜色本身的味道被锁住,入口咀嚼之下,香味才慢慢散发出来。 曹文逸眼睛都看直了,他想便是皇帝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种多样的美食! 众人饱餐一顿,留在村内的客栈歇息。本来天一亮他们就要回县衙的,可手下的人不肯,好说歹说才缠着曹文逸留下来吃了早饭再离开。 村里的早饭,种类也多种多样,看的他们眼花缭乱。 各色的面条,点心,馄饨,饺子,甚至还有松软的面包……他们听都没有听过。 曹文逸离开的时候紧紧的握着姜承的手,“君少年英才,我当奏报刺史大人,让君如州府为官。” 姜承拒绝,他担心逃犯的身份暴露,“种田种习惯了,不想为官。” 曹文逸甚是惋惜,但心中也明了姜承绝不是拥兵作乱之人,他心怀百姓,悲天悯人。 可惜啊,这等人才要是能入朝为官,必定能扶大厦之将倾。 他心里有疙瘩,多年根深蒂固的思想让他觉得女子抛头露面就是伤风败俗,读了书更不服从管教。 可他也清楚,这姜家村早已经不是他一个县令能撼动的。 除非他上报州府,可州府一旦得知这里的百姓如此富庶,苛捐杂税必定接踵而至,那他岂不是陷全城的百姓于死地吗! 唉!罢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逍遥日子了。 他带了五百多人来姜家村,回去时只有两百多人跟着,剩下的人全部都自愿留在村里干农活。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第46章 边城动荡 夏日炎炎,湖中的荷花开得有些垂头丧气。风拂过阵阵热浪,夹杂着荷香。 姜落前一刻觉得没有胃口,打算晌午不吃了。下一刻陈娴月就端着冰镇的莲子羹递给她解暑,清凉香甜,既解暑又让人食欲大开。 姜落娇嗔的揽着她的腰,扑在她怀里撒娇,“小娘,你的手艺这么好,以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你呀,多大丫头了,整日的撒娇。”陈娴月笑着宠溺道。 “赶明个儿我家落儿成亲了,那我跟着去,做个做饭的老妈子。只要落儿不嫌弃我,我就一辈子伺候你。” “娘,你跟着妹妹走,那我怎么办?”姜然不依不饶的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她一左一右挂着两个丫头,晃得她招架不住。 姜然最近不知怎得了,忽然对医术很感兴趣。一有时间就缠着村里的郎中学习医术,加上姜落给她的医书《千金方》,《本草纲目》,她医术进步飞快。 “你们两个真真都是我的冤家~”陈娴月被她们缠的没招,只得威胁道,“等你们大哥回来,我就告诉他,你俩又在家里胡闹。” “娘~” “小娘~” 陈娴月见她们眨巴眨巴眼睛撒娇,任命的妥协,“好好好,不告状。” “你看看你们大哥,比你俩大不了几岁,你看看你们大哥多稳重。” “就说伯宁,也比你俩听话。” 姜落不依,“我们哪有不听话。” “就是嘛,娘最偏心大哥。”姜然附和。 “好好好,我老了,是管不了你们了。你们出去瞧瞧,哪有人家的女儿十六了还不嫁人?” 陈娴月扶额,她真真是操碎了心,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城跪在二老爷和夫人墓前请罪。 她怎么催促,这几个祖宗就是不肯成亲。 姜落就算了,她年纪最小。可姜承都十九岁了,像村里那些成亲早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可他偏就不着急。 姜然也跟着他们学坏了,如何都不愿成亲。姜伯宁看着忠厚老实,说什么都肯听,二十啷当的男人,也说没遇到中意的女子便不成亲。 这一个两个的,把她气死算了。 当然陈娴月心里也明白,除了婚姻大事,旁的事这些孩子从来没有让她操心过,而且个个孝顺。 她过的比京城的高门夫人都顺心惬意,在姜家村又受人尊敬,完全没什么可挑剔的。 她想她命真好,虽说年轻时错失所爱,但遇到了夫人一家的照顾。后来姜家遭遇横祸,他们过了大半年的苦日子,如今也苦尽甘来了。 晌午,姜承满腹心事的回到家中。跟他说起什么事情他都心不在焉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姜落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发什么呆!” “妹妹,良城要丢了。”他顾虑重重,良城怎么说也是梁国的边城重镇。一旦良城有失,那安州也危在旦夕。 若是北夷拿下安州,接下来一定会继续向内地进军,到那个时候,百姓被战火席卷,极有可能梁国也要丧于北夷之手。 这几年北夷都是小打小闹,这一回却大举进犯,良城朝不保夕。安州刺史老迈昏庸,他向朝廷递了折子,朝廷让他自己解决,丢了城就以死谢罪。 他左右为难,只得发布告示征兵,抵御北夷。 “哥,你想带人去守良城?”姜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他要不是动了这个心思,定不会如此为难。 “不行!”姜承还没接话,陈娴月立刻激动的站起身。 “老爷在世时就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可最后还不是落个家破人亡,如今咱们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而且老爷夫人就你这一点骨血,你怎么可以去打仗!” 她边说边掉眼泪,下一刻就要跪下。 姜承叹息,“我早已拿定主意,只是心里放不下你们,才犹豫。” “哥,我支持你。”姜落目光炯炯的望向他,“我支持你去,良城不丢,咱们在家里不会遇到危险的。” “相反,要是城镇被北夷攻破,咱们这里的安生日子可就到头了。” 而且姜承的心思她明白,他们的爹爹姜正合死谏之下落了个悲惨下场,他们也跟着隐姓埋名。要是姜承带兵守下良城,一战成名,说不定可以让朝廷改了旨意。 到那时候姜家再不是罪臣之家,爹娘也能风光大葬。 “落儿!他是你亲哥哥啊!”陈娴月哀求的看着她,希望她能阻止姜承。 “小娘,你放心,哥哥一定会平安无事,一战功成。”姜落坚信。 “可是……” 姜承见妹妹如此支持他,再没了后顾之忧。“我会留下几十个机灵的护卫,还有伯宁也会留下保护你们都安全。” “哥,伯宁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跟着你过去建功立业为好。”姜落建议姜伯宁跟他一起去良城。 姜伯宁不肯,“我不要去,我想留下保护你们。” “你傻呀,不建立功业,以后你连媳妇儿都找不到。”姜落笑骂他。 他沉默,犹豫了许久,才勉强答应下来。 这几年他跟着姜承一起读书习武,学的一身的好本领,如果一直让他留在村里,岂不白白辜负了几年的辛苦。 姜落叮嘱他们出门要千万小心,战场凶险,要互相照顾。姜伯宁会错意,坚定的告诉她,“你放心,拼了我这条性命,我也会保护好姜承的。” 他们走的很急,姜承简单的在村里号召了一下,便有近两千的义士跟着他赶赴良城。自此之后每半个月姜落都能收到他们寄回来的家书,姜承带人初到良城就打了北夷先锋军一个措手不及,北夷惨败。 之后的对阵之后,姜家军作战勇猛,锐不可当,几乎连战连捷。三个月后,北夷连连溃败,退守玄城。 姜承一战成名,安州刺史解沛上表为姜承请功。姜承则趁机上书请罪,坦言自己是罪臣姜正合之后,为国尽忠乃是父之遗愿,不敢受赏。 朝堂上的人何等聪明,姜承十九岁就立下如此大功,人才难得。再则北夷侵扰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此次在姜承手下吃了大亏,他日定会卷土重来,这种卖命的活不给他,旁人也不愿意接手啊。 于是在朝臣的劝谏下,皇上下旨为姜正合平反,并以二等忠义伯的名号风光大葬。 姜承则晋封为良城太守,敕命镇守边关。 第47章 家人走散 姜承回京谢恩,又请旨把姜家一众惨死的亲人都迁到良城安葬。 皇上被他誓死守卫边城的心意感动,立刻应允。 姜承将爹娘的遗骨还有姜家流放路上埋葬的亲人都迁回了良城,这一去一回,只有了三个月的时间。 彼时,姜落刚接到他的传书,姜承让他们先去良城,等他回去,一起祭拜姜家亡故的亲人。 姜落有些心疼姜承,一十九岁,也不过刚成年的年纪,居然背负这么多。 他们正准备离开姜家村,谁知村寨就被一伙儿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土匪袭击。幸好村里早有防备,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只是土匪这一侵扰,耽误了姜落他们启程的时间。待到姜承坐船一路逆流而上,绕过安州赶到良城时,才发现姜落她们还没到。 等收拾完土匪,姜落才出发赶去良城。 他们随行只带了十来个随从。 秋去春来,万物复苏。沿路绿水环绕,青山相送,迎春花早早的盛开,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芳香。 枝头冒出嫩芽儿,一大早喜鹊儿叽叽喳喳叫唤着不停。 陈娴月很高兴,她们和姜承已经大半年未见了,自小到大,他们兄妹还从来都没有分开过这么久的时间。 姜然激动不已,背着包裹的手都微微颤抖,“妹妹,你说良城繁不繁华?” “应该比不了京城吧。”姜落想了想回答她。 “娘,咱们去了良城还回姜家村嘛?咱们是不是和大哥一起住在良城啊?” 陈娴月嗔怪她,“你这丫头稳重些,城里不比乡下,再说你大哥已经是良城的太守了,你到了那里,一举一动可都要守着规矩,不能给你大哥丢脸。” “我知道啦,娘。” 姜然挽着姜落的手,不无羡慕,“妹妹以后就是正正经经的姜家大小姐啦!” “以后嫁的夫君一定是良城最好的好儿郎。” “呸~”姜落拍开她的手,“姐姐想要嫁人可不要带上我,我还小,还想留在小娘和大哥身边,多过几年呢。” 马车行过五时城,继续往西北而去,大约再走两百多里就能到良城。 入夜,天刚黑,他们正准备在路边的旅店宿下。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着,“强盗来了!强盗来了!快跑啊!” “啊?”姜然大惊失色。 此刻人群已经乱成一团,姜落立刻道,“快下车,跟着人群跑,马车目标太大了。” 陈娴月拉着姐妹二人,身边有十来个随从护着,她们顺着人群逃走的方向,没命的逃走。 身后隐约可以听到喊杀声和追赶的火把。 姜落跑的气喘吁吁,人群四散开来。她和一众随从被冲散在人群中,起先还能看到陈娴月和姜然的身影。等到跑到密林中时,三三两两的行人,也分不清谁是谁。 他们不敢高声呼喊,也不敢用点火照明,害怕被强盗发现踪迹。 姜落背着包裹,靠在身边暂歇,她想着等天一亮,强盗散去,应该可以找到众人。 就这样忐忑不安的过了一晚上,直到天亮,行人开始呼朋唤友,互相寻找。 姜落转了半晌,也没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群人逃到哪里去了?不会都走丢了吧?她想回姜家村去看看情况,此处离姜家村太远了些,她有走回去的功夫,不如到前面镇子上买一匹快马赶去良城,让姜承派人回去寻找他们。 姜落锤了锤因为走了半日微微发麻的双腿,认命的继续往前走,想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镇上去。 因为突然出现的强盗,沿路时不时能看到镇上的官兵巡逻,一路倒也太平。 姜落顺利买了一匹枣红色的马,歇息一晚,继续赶路。 路上有不少良城方向的百姓携家带口的往内城而来,因为连年动乱,他们不堪其扰。 至于那天晚上遇到的强盗,恐怕就是流民所为。 姜落继续赶路,离良城一百里左右时,她遇到一队押着粮草的官差。 她上前问路,官差见她只身出门,分外客气的道,“姑娘也是去良城?” “那正好跟我们一起吧,这样路上我们还能保护你。” “是啊,我们就是去押送粮草去良城的。”领头的男人是个胖子,五大三粗,腰间别着弯刀,一脸的络腮胡须。 众人都唤他,王头儿。 王头儿上下打量了一番姜落,面上慈目善眉,心里动了别样的心思。 他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标准的美人儿。 先前良城打仗,他以为北夷来势汹汹,这一仗必败,所以想着多少粮草送过去,也都是糟蹋,因而就怠慢了几天。 姜承姜太守得知此事大怒,这次指名让他亲自押运粮草前去良城。他已经忐忑了一路,生怕姜太守治他一个怠慢军机之罪。 他此次前来,带着全部家当,他这些年搜刮的金银珠宝可全在后头的箱子里了,跟在队伍后头马车里的还有两个他精心挑选的美人儿。 不过他花了许多银子买来的女人,要是比起问路的这个女人,那真是天差地别。 他眼珠子一转,动了歪心思。 要是把这种绝色美人儿送给姜太守,说不定姜太守一高兴,他身上的罪就免了。 想到此处,他示意了一下手下的人,让人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姜落。 姜落想着既然是押送粮草的官兵,那应该就是大哥治下的士卒,心里便没了防备。 她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入口,她顿觉天旋地转,轰然倒在地上。 王头儿见她摔倒在地上,心疼的不行。 “把她给我绑了,放在马车里。” “绑……绑轻一点,可千万别伤着……” “头儿,您就放心吧。” “不过马车里那两个女人怎么处理?” 王头儿不耐烦的一摆手,“给爷留一个,剩下那个赏给你们了。” “多谢头儿!”几人大喜,忙凑到马车前,拉下来一个姿色相对平淡的女人。 女人被他们粗鲁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求饶,被几个官兵来回推搡着搂在怀里。 吓得她连连尖叫。 王头儿完全不顾手下人大白天就这么荒唐,只顾着交代车里剩下的蓝衣女人,“你!照顾好这个姑娘。” “是,是官爷。”蓝衣女人噙着泪,瑟瑟发抖磕头。 第48章 良城危急 马车帘落下来,姜落睁开眼睛,蓝衣女人正要惊叫,姜落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 耳语道,“嘘,别说话。” 蓝衣女人惊恐万状,车外的女人还在尖叫求饶,“你没昏迷?” “你们是谁?”姜落透过车帘的缝隙观察外面的变故。 女人低声抽噎,“我们是被那位官爷买来的,他……他是良城的押运官,要把我们献给太守。” “太守?” “姑娘,求你救救我这姐妹,她家里还有未婚的夫君,她是被她爹卖的。”蓝衣女人哭的更大声了些。 姜落无奈,她袖中的手紧握着匕首,她眼下自己逃命还行,要是想在这么多的官兵手下救人…… 几个官兵以戏谑人为乐,那女人被几个人推搡来推搡去的过程中,衣服渐渐被扯开。 眼看只剩下中衣,姜落咬牙纠结,她若是跳下去告诉这位王押运官她是太守之妹,不知道有没有可信度? “住手!”她认命阻止,手上的匕首飞出马车,狠狠的扎在粮车上。 “你?你没昏迷!”王押运大惊。 那几个官兵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停手。姜落解开已经割断的绳子,跳下马车,一把将那女子拉倒自己身后。 “我知道你们想把我献给太守,我听说姜太守年纪轻轻,俊朗不凡,我心里是愿意的。” “但你们要是敢欺辱这两个姑娘,那我们就一起寻死,让你拉着尸体去太守府。” 姜落说话不紧不慢,声音轻柔又十分的有力度。 她拔下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上。车上的蓝衣女人也壮着胆子道,“是,是,你敢动我们,我们大不了撞死在粮车上……” “哎!你这个贱骨头!”王押运怒气冲冲,目眦欲裂,他抬手就要打过去。 巴掌停在姜落千娇百媚的小脸面前,他忍下了,这么好看的面容要是打坏了,可就不值钱了。 “罢了,把她们塞车上去,继续赶路!” “是,头儿。” 姜落拉着她们坐回马车,阴错阳差,反正都能到良城,也算顺风车了。 蓝衣女人抱着方才被欺辱的女人一直哭。 姜落皱着眉头等她们哭累了,才来得及问一下关于良城的事情。 王押运从州里押运粮草去良城,她们便是安州城外农户家的女儿,因为颇有姿色,被王押运买来送礼。 良城月前就开始动乱了,听说是北夷起大军十万,势要拿下安州,一雪之前的耻辱。 “可我怎么没听说良城危急的事情?”姜落诧异。 蓝衣女子低声道,“我们也是听押粮的官兵偷偷议论的,这件事绝密,说是怕城里的百姓闻风而逃,造成动乱。” “姑娘,你命真不好,偏偏撞见押粮的车队。”她们一直哭,哭的姜落心烦意乱,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小娘,小娘以前遇到事情就爱哭。 也不知道她们流落到哪里去了,会不会遇到危险? “姑娘,姑娘,咱们想法子逃走吧。”她们殷切的看向姜落,绝望的眼神几乎将人吞没。 “不必逃走,等进了城,我有法子救你们。” “真的?” “嗯。”姜落点了点头,她刚闭上眼,就听到千军万马奔来的地动声。 她掀开车帘,往后一瞧,就在她过来的路上,烟尘扬起,遮天蔽日,马蹄声越来越近。 “安州派兵支援良城了?”王押运示意众人退到路边,不要挡住大军的去路。 “头儿,刺史大人不是说,粮草都不足了,大有要弃了良城的意思,怎么会派兵支援良城啊。” “奇怪……” 旌旗蔽日,青旗上烫金的“楚”字。 姜落愣了一下,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这个楚家军还真是活菩萨,哪里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若是没猜错,应该是秦州派兵支援良城。 “楚家军?楚家二公子,镇远将军!” 王押运震惊的喊道,想不到安州自己都弃了良城,和安州隔河相对的阳州也没派人来救,反倒是中间隔了一个凌州的秦州过来帮忙。 “将军,好像是良城的粮草。”副将提醒楚慕北。 一身白盔银甲的楚慕北下令让众军原地驻扎,此地距离良城不过百里,若有危急,不出半日可到。 “押运粮草就这些士卒?万一遇到变故如何是好?”楚慕北不满,都说这良城的姜太守用兵如神,现在看来到底是太年轻。 本来他爹爹不肯让他亲自带兵来良城,毕竟秦州三年动乱他一直戍守岭北,辛苦非常,好不容易才回到秦州。可他听说了姜承的事情,想着姜承在良城,之前救过他的那个小丫头应该也在。 当年姜家人对他有恩,他必须亲自带兵前来支援,无论守不守得住良城,至少要保下姜家众人的安危。 副将顾虑重重,他们此番只带了八千士卒,北夷号称十万,良城坚守了十日已经非常难得了。 他们这八千人,就算死守,也不过是拖延些时日罢了。 “将军稍候,属下去询问一下押运官。” 副将韩阳走到路边,王押运立刻上前施礼,他询问了押运粮草之事。 王押运忐忑不安,口口声声只说是刺史大人的意思,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再说了,从州府到良城太平的很,哪里需要重兵守卫。 韩阳瞪了他一眼,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马车上的蓝衣女子一见到王押运居然也有害怕的人,哭喊着下车求救。 姜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们就已经连滚带爬的下了车。 “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 押运粮草还随行带着女人?韩阳示意她们过去,“怎么回事这是?” 王押运还要狡辩,蓝衣女人道,“大人救救民女,民女是被他买来的,他要把民女等送给姜太守。” “求大人救命。” 王押运爬到他脚边,“大人您别听这两个贱婢胡说,她们都是小人家里的奴婢。” “您看,身契都在此处。”王押运从怀里掏出卖身契。 女人们哑然无语,哭着喊着“冤枉。” 姜落无奈的摇了摇头,从马车上下来,“那我呢?王押运也有我的身契?” “这……这……”王押运变了脸色。 “大人,民女只是路过问个路,就被他们强行绑上了马车。”姜落装委屈,她一出现,千军万马中忽然浮现一抹清丽出尘的身影。 她声音轻柔,如同山谷中清冽的山泉水。 第49章 经年再见 韩阳愣神了片刻,远处传来马儿嘶鸣的声响,才恍然缓过神来。 “你们几个跟我过来。”韩阳领着他们走向还没搭好的毡帐。 “将军,这几位女子口称是被王押运强买来送礼的。” 韩阳抱拳施礼,众人随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位英气俊朗的将军正背对着他们。 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眸看不出神情,眉眼朗秀如皓月,鼻梁高挺,薄唇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六年不见他身上的少年意气退去,多了几分稳重。 姜落余光落在他身上,这几年他应该过的很辛苦,肤色都黯淡了些,盔甲下隐约可以看到腰间……腰间挂着那块当年她摸走的玉佩。 “怎么回事?”他淡淡的开口,身后的亲随立刻搬了一张长凳过来,请他坐下。 “将军,楚将军,这都是误会。这两个女人确实属下买来的,可按照大梁朝律例,买卖两个婢女也不犯法吧。” 王押运嘴硬的辩解,“至于这位姑娘,她是问路的时候晕倒了,下官好心把她扶上马车,打算带她进城看郎中。” 呵~楚慕北轻笑,眼底的凉意溢出。 “将军,他说要把这几个姑娘送给姜太守。”韩阳低声提醒道。 姜落站的不远,听的清清楚楚,她开口道,“那茶碗里呛鼻的迷药味,你跟我说我是不小心晕倒的?” “是……是。”王押运跪在地上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这都是姜太守的要求,下官也是听命行事啊。前方战事紧急,太守心力交瘁,需要找几个可心人伺候……” “闭嘴!”姜落有些恼。 韩阳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敢污蔑上官,你有几颗脑袋?。” “将军,此人因之前的战事押运粮草不利,害怕姜太守责罚,才想着送礼脱罪。”姜落不卑不亢,一言道破了他的心思。 “押下去。”楚慕北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他还盘算着良城这一仗该怎么打。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王押运哭喊着被两个士卒拖了下去。 蓝衣女子跪下谢恩,口口声声愿意留下伺候楚将军。 楚慕北抬手一挥,“安排人送她们回安州吧,这个王押运慢待军情,送去让刺史大人处置。” “是。” “姑娘请吧。”韩阳走到姜落跟前示意她离开。 姜落看了楚慕北两眼,六年不见,他没有认出自己来。 “我是要去良城。”姜落解释。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良城做什么,那里正在打仗,快回家去吧。”韩阳只当她太年轻,所以不知深浅。 “我家就在良城。” 姜落牵起自己枣红色的马儿,准备离开。 韩阳警惕的看向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遇到被绑架的危险,居然如此冷静,此人会不会是北夷的细作? “将军……您看?”韩阳抬眼看向姜落。 楚慕北点了点头。 韩阳立刻上前,“姑娘,我们也是去良城,路上危险,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 姜落坐在马上,似笑非笑,“你家将军应该不会去良城吧。” “姑娘。” 韩阳也不管她说什么,示意属下上前拦下她的马,强行留下了她。 她也不恼,顺从的跟着来到楚慕北的毡帐中,楚慕北已经脱下盔甲,披了一件玄色的袍子。 “你为什么说本将不会去良城?”楚慕北仔细瞧了她一眼,看着面善,只是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并不认得这样的女子。 “我听闻将军十几岁就征战沙场,良城这么危急,百姓四处逃亡,此时你就算带兵进入良城又能如何?”姜落不疾不徐的道。 “接着说。”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听她说。 “没了。”姜落的余光落在他桌案上的茶盏上,她毫不客气的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韩阳阻止不及,就看到她拿起楚慕北的杯子倒了一杯水,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她瞥了一眼桌案上的良城地图,“画的这么粗糙,怎么看得出兵力部署。” “将军,此女子一定是细作!先把她关起来吧。”韩阳立刻上前将地图盖了起来。 姜落轻笑,嘲讽他无知。那个细作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官道上,还大张旗鼓的要去良城。 “你要去良城?你对良城很熟悉?” 楚慕北问她。 她有意无意的看向他腰间的玉佩。 “我第一次来良城,不过良城的地图我能画出来。”姜落道。 韩阳冷笑,似乎不相信她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能耐,他们这一副不太精细的地图都是无数士卒冒着生命危险才勘察出来的。 姜落大咧咧的坐在书案前,“纸笔。” 楚慕北点了点头,韩阳不情愿的拿来笔墨纸砚。 姜落让金银花把良城方圆三百里的地图放大给她看,她照着一笔一划的划下来,精准到山川沟壑。 最重要的是良城往西北方向的草原大漠都标注了出来,她画了大约一个时辰,洋洋洒洒,龙飞凤舞,好似山川异域都印在她脑海中。 楚慕北被她的举动惊到,他拿过姜落画的地图,险些惊掉下巴。他行军打仗多年,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能把地图画的这么细致又条理分明。 韩阳惊的合不拢嘴,这图……一定是胡乱画的!怎么可能有人能记清楚这么多沟壑纵横的山路小道和房舍。 “这……这不可能!”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出去探查,若有错漏,我情愿被当作细作处置。” 姜落托着腮,表面上沉思,实际上只是在肆无忌惮的打量楚慕北。 好几年过去了,他生的还是这样赏心悦目,让人瞧着就心情大好。 不过按他这个年岁,孩子估计都两三个了吧,她有些可惜,这么好看的男人,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 “你叫什么?”楚慕北将地图全部交给韩阳,示意他先下去。 姜落被他问的猝不及防,正要开口,毡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急匆匆的冲进来,见到除了楚将军在,还有她这个多余的人,便闭了嘴。 “说。”楚慕北走到他跟前。 来人低声禀告,“良城北门被攻破了,良城丢失只在旦夕之间!” 第50章 粮草先行 “你说什么!那姜太守一家呢?”楚慕北紧张的问。 “还在城里,姜太守说势与良城共存亡!”禀告军情的小兵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道。 “韩阳!”楚慕北喊了一声。 毡帐外面的韩阳正吩咐先锋营斥候去暗查地图的真伪,忽然听到楚将军的声音,立刻跑了进来。 楚慕北脸色凝重,“立刻起兵,赶赴良城。” “将军,北夷一定是得到了咱们前来支援的消息,所以才提前攻城,依属下看,此时赶去也救不了良城啊。”韩阳苦劝。 “救不了良城,也要把姜家的人救出来!”楚慕北脸色变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寒。 姜落的心“咯噔”一下,良城北门丢了……那兄长怎么办? 她没想到陪着姜承读了这几年的书,姜承这家伙还是个榆木脑袋,丢了城也比丢了命好吧! 再说良城也不是他的家。 姜落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件她遗忘了的事情,爹娘和姜家族人的棺椁!没错,姜承将姜家所有亡故的亲人都带去了良城,那他誓死也不肯丢了良城的。 “良城现在什么情况?多少敌军?如何部署的?” 姜落着急的上前,她一连串的问题,把前来禀告的小兵吓了一跳。 “这……”小兵看了一眼楚慕北,低头不敢回应。 “姜太守呢?有没有危险?” “将军!”韩阳打断姜落的话,示意小兵出去,“眼下还是以静制动,先派人赶去安州和阳州求救兵。” 楚慕北盯着桌案上的地图,“安州那个老头要是靠得住,也不必咱们千里迢迢赶过来了。” “你带五千兵马进城支援,我带三千绕开西门的敌人,从敌后夹击。” 眼下良城三面临敌,北夷就是想逼退姜家军,从而占据良城。可没想到遇到了个硬茬,姜承死战不退,他们没有法子,只能强行攻城。 楚慕北眼下除了进城坚守,和绕后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听到他的部署,韩阳不肯答应,“将军您带人马进城坚守,属下带人绕去敌后!” …… 姜落无心听他们争先抢后,只想到姜承一定要平安才好。要不是楚慕北非让手下把她拦下来,她线下都要进城了,也不会在此处干着急。 “报!将军,姜太守带人杀退了北夷,夺回了北门,眼下良城死伤惨重,暂时仍在姜家军的控制之下。” 前面的斥候来报。 楚慕北紧张的脸色缓和了两分,“甚好,趁着这个机会,大军立刻进城。” “将军。”姜落停下要离开的脚步,她听了这么多机密,想必楚慕北也不会放她轻易离开。 “我有个主意,或许可以一举击溃北夷。” “只是这个法子有点冒险,不知道将军敢不敢?”她吩咐让韩阳把她画的地图拿回来。 韩阳不情不愿的让属下把图拿了进来,她展开地图,指了一下良城的方向。 “如方才斥候所言,良城三面被敌人环伺,那将军眼下带人进城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要想一劳永逸,还是需要击溃北夷才为上策。” 韩阳大笑,倒也不是他看不起面前这个年轻的小丫头,而是他家将军带军打仗多年,什么样的惊险血战没见过。眼下北夷号称十万,良城的守军不过一万,加上他们的八千人马,五倍悬殊,指什么击溃北夷? 她自认为自己读过几天书,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秦州民风开放,刺史夫人也能主事,他们家的楚黎大小姐也是带兵打仗的女中豪杰,却也没有面前这个女人如此大的口气。 他嘲讽的看着姜落,伸手就要把她手上的地图抢过去,“小姑娘,你被吓傻了吧。” “说什么大话呢?” “我家将军人称常胜将军,他都没有你这样的自信。” 姜落并不和他一般见识,只是定定的看向楚慕北,“楚将军以为如何?” “您若是不信我,大可以放我离开,我自去良城借兵马。”姜落坦言自个儿此去良城就是为了帮姜太守解围。 “不行!”韩阳拒绝,她身份不明,良城之危凶险,怎么能随便放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离开。 “那将军借我百骑人马,我亲自领着他们,去击溃北夷。” 楚慕北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落在地图上荒漠处标注的一座北夷城池上,玄城。 北夷不同于大梁,他们只有两座城池,玄城和安州相对而望,玄城大后方则是北夷的王城。 玄城距离安州的良城只有八百里,此次进攻良城的北夷军就是从玄城而出。 他们奔赴八百多里,在良城外安营驻扎,粮草军械都从玄城送出来。 楚慕北脑海中涌现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位姑娘借百骑人马,不会是想着绕开良城南边的北夷军,奔走五百里,于半途中劫夺北夷的粮草吧? 他眼前一亮,这法子冒险了些,可万一成功,北夷不战而败。 “你要烧粮草?”楚慕北看向她。 她点了点头,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回答道,“是啊。” “韩阳,你调最精锐的百骑人马,本将亲自带兵。” “将军!此女来历不明,万一是圈套……”韩阳犹豫。 “本将出发之后,你立刻带领大军进驻良城,务必保护好姜太守一家。”楚慕北披上战袍,回身看了一眼姜落,“此行危险,你跟韩阳进城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画的地图,还是我看的熟练些。”姜落提议。 楚慕北愣了好一会儿,目光闪烁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良久他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入夜,天色昏暗。春风料峭寒凉,姜落裹了一件狐裘的大氅,跟着楚慕北趁着夜色出发。 大军随后也开始飞速前进赶赴良城。 姜落他们奔走了一夜,绕开南面的北夷军,直奔敌后。 天微微亮时,总算赶到荒漠中北夷的粮草转运处。为了防止粮草大营被人偷袭,北夷特意把粮仓设在了偏后方的位置。 他们却没有想到楚慕北会带着人绕开守军之后,一路秋风扫落叶一般,沿路往玄城方向寻找。在夜色的掩护下,百骑人马行动迅捷隐蔽,直到找到粮仓所在。 一声令下,近百支火箭射向粮草营,大火随风而起,一发冲天。 第51章 绕行进城 北夷粮草大营一时间冲天的大火,军中大乱。 春风刮过,火势更盛,北夷军想要救火都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批粮草被焚烧殆尽。 因为害怕北夷军发现他们的行踪,姜落建议放弃马匹,众人徒步翻过高山,绕到阳州,之后坐船先到安州。 楚慕北完全赞同的想法,众人将马匹放开,换上百姓的布衣,绕过荒漠草地,到达浮虞山脚下。 众人奔走五日,才越过浮虞山,到达阳州。 楚慕北亮明身份,阳州官吏派船只送他们沿江北去,赶赴安州。 此刻他们才知道,北夷粮草被焚烧,军心大乱,撤兵之后,姜承带领城中将士杀出,北夷军大乱,奔逃踩踏,北夷死伤无数。 无奈之下只得连弃周边小城,退守玄城。北夷元气大伤,五年内,再也无力卷土重来。 江水悠悠,五条长舟行驶在水面上。 两岸杨柳依依,明媚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姜落自从到了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如此辽阔的江水,她坐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的风景,听着耳边水拍堤岸的声音,心中格外宁静。 妹妹~我第一次见这样壮观的江水哎~ 姜落微微失神,她恍惚间听到耳边传来姜然的声音,回过神来才察觉到是错觉。 她不由笑自己犯傻,小娘和姜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兄长和伯宁收拾完良城的残局,应该会派人四处找她们吧。 船舱内,楚慕北换上素色的长袍,挽着发,头上的碧玉簪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贵不可言。 他就像是书卷中走出来的贵公子一样,穿上盔甲是凌凌杀意,威武不凡,换上常服,又多了些书卷气,儒雅矜贵。 想必他这样的人物就是史书中所描绘的儒将吧,风雅超群又杀伐果决。 他端着茶盏逆着光,看向坐在甲板上的女子。参军廖盛站在一边,韩阳临行前再三交代他密切注意这个女人都举动。 他起先也对她满是敌意,自从烧了北夷粮草,又轻易从北夷军重重包围之中脱身,他顿时对她改观。 “将军,这姑娘真是神仙人物,这一回要是没有她,良城的百姓可就惨了。”廖盛佩服之至。 楚慕北摆弄手上的茶盏,他有些看不透姜落的心思,甚至相处这些时日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军士都喊她一声小姑娘,她也不解释,总是眉眼弯弯,笑眯眯的模样,似乎世间并没有让她烦恼的事情。 “是个很聪明的人。”楚慕北颇为诚恳的夸奖道,他惜字如金,夸人的话真是很少从他口中说出来。 廖盛神秘一笑,壮着胆子揶揄道,“属下听韩副将说过一个叫姜落的小丫头,听说她十来岁就聪明的紧,还是您的救命恩人呢。” 楚慕北不可置否。 他又道,“不知道那位姜落小姐和这位小姑娘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楚慕北横眼扫过去,他讪笑的挠了挠头,“属下开玩笑的,开玩笑。” “自然是姜小姐更聪明些。”楚慕北道。 这话要是旁人说,廖盛自然是不肯信的,毕竟哪有人会比面前这个神秘的小姑娘更聪明。不过既然是楚将军亲口所言,他就十分坚信了,甚至期盼着早日到达良城,见一见楚将军时常提起的姜家小姐。 楚慕北捡了个干净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修长的略带薄茧的手捏着茶杯走向船头。 姜落一回头温柔的眸子正好撞进他的眼里,柔顺的乌发如瀑,不笑时,总是眉眼清冷,不过她大多的时候总是笑的,浅笑,微笑,含笑……眼神淡淡的疏离,身上散发着一种卓然的气质。 “喝水。”楚慕北将手里的茶水递给她,她轻声细语的道了句谢,接了过去。 “你这茶水里没有放迷药吧?”她问。 楚慕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打趣,便面色不改的回了一句,“放了。” 姜落嘴角扬起笑意,微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日头,天气晴好,还有如此英俊的男人同她共赏美景。 她喝了一小口,茶汤微苦,入口后回甘。她不喜欢,她还是喜欢花茶,喝久了香香的花茶,身上都跟上浮现似有似无的香气。 “你怎么知道北夷的地形图?” “是个秘密。”她不肯说。 楚慕北在她手边不远处坐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笼罩一层淡淡的光。 “这几日总听你提起姜承姜太守,你和姜家有何关系?”楚慕北问道。 她想了想,“自是最亲近的人。” “那将军不远千里带兵前来支援良城,是因为故人嘛?”她好奇的问,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光芒。 他点了点头,“恩,六年前,姜家的三小姐救过我,姜家也救过我妹妹,恩人有难,怎么能不前来搭救。” 姜落的心没由来的一软,她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时无话。 楚慕北自诩聪明,可他想不到六年前那个小豆芽菜一样顶着一头枯黄的乱糟糟头发的姑娘会长成面前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 “三小姐她近来可好?”他想问姜三小姐是否成婚,夫君是什么模样的人,如今过的可还顺心?话到嘴边,只问出来“可好”两字。 姜落坦言,“挺好,她在良城治下的姜家村种田,日子过得很惬意顺心。” “若不是此番北夷进犯,姜太守要报效国家,他们现在还在过着诗酒田园的生活呢。” 楚慕北听了她的话,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意。诗酒田园,倒像是那个小丫头的心性。 那句天阶夜色凉如水,他一直记得真切。 “将军呢?近几年可好?”她顺口问道,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合适,又找补了一句,“我替三小姐问的,赶明儿她要是知道我见了你,若是问起你的事,我也该知道怎么回答。” “我很好。” 很明显,一提起这个问题,楚慕北脸上的疲惫之色愈发明显。这几年秦州不太平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北陵动荡之事也是近些时日才平息,想必楚慕北一直在东奔西走吧。 “她……问起过我?”楚慕北抿了抿唇,放在身侧的手抬了起来。 姜落理所当然的说,“是啊,她总是说从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 第52章 春日初雨 风雨欲来,惊涛拍岸卷起千层浪。 天色忽然变了,乌云密布。 姜落的话惹得楚慕北的心不受控制的停滞了一下,他微微红着脸,有些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 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没问她的名字。 姜落硬着头皮道,“你唤我阿宁就行。” 雨吓得很急,他们躲在船舱里看着外头的风浪,船行驶了一日,到了安州渡口。 楚慕北到达馆驿,让人给韩阳快马送信,他们则留在馆驿休息一日,再去良城。 姜落也趁机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到小娘和姜然下落不明,让姜承派人寻找,她如今身在安州,一切平安,让姜承不要挂念。 “烦请亲自交给姜承姜太守。”她边说话,边将信放进信封,提笔在上面写下娟秀的小字“阿宁亲笔”。 廖盛忍着笑意,“将军,既然要去太守府送信,您何必写一封亲笔书信送给三小姐呢。” “胡闹。”楚慕北有些恼,“出门在外不懂规矩,三小姐是女儿家,不可胡乱玩笑。” “是将军,属下知错。”廖盛不敢再多言。 楚慕北的余光扫了一眼姜落手上的信,看来阿宁她对姜承一往情深啊,这一路上总是时不时的听她说起姜承,如今刚到安州就迫不及待的给姜承送信。 姜承真真是好福气。 春雨缠绵,姜落没有想到在驿馆住了一晚,这雨越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接着过去了三日,天气总算放晴。 姜落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城内的繁华和城外的破败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看着街上叫卖的小贩,沿路旌旗招展,热闹祥和。 她走到楚慕北的房门前敲门,询问他何时启程去良城,若是不着急的话她想去城里见一见世面,同时看一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楚慕北答应下来,眼下良城无事,他们也不着急过去。 再者他也是第一次来到安州,可以四下转转,瞧瞧热闹。 两人一拍即合,廖盛也满心欢喜的跟着他们一起去街上看热闹。 廖盛似乎对姜落格外的好奇和热情,时不时的询问她的事情,问她图为什么画的那么漂亮,师承何人?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完全是刨根究底的问法。 姜落招架不住,远远的躲着他们。 楚慕北出言训斥廖盛,“你这么胡闹,再吓到阿宁姑娘。” “公子,属下可是好心。您想啊,这个姜太守出身高门,虽说险些败落,可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一方太守,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个阿宁姑娘,聪明是聪明了些,不过要是出身太差,恐怕不能门当户对,到时候伤心的还是她自个儿。我先问问清楚,也好给她提个醒。” 楚慕北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呵斥道,“别说的冠冕堂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少打阿宁姑娘的主意。” 廖盛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属下可不敢,要属下说,阿宁姑娘和将军您最相配,她要是能留在您身边做个妾室,那日后一定能帮您不少忙。” 眼看楚慕北就要发作,他立刻道,“不过属下也知道您心心念念姜三小姐,自然看不上旁人。” 楚慕北被他折磨的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廖盛这个人很聪明,打仗也机灵,就是这张嘴啊,真真的碎。他真后悔带着廖盛出来,说话总是口无遮拦。 他见姜落时,那丫头才十来岁,一个小孩子,自己怎么可能对孩童有别样的心思。他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无非就是记挂着她是救命恩人,又从没有见过她那样聪明乖巧的女娃娃罢了。 姜落没有注意到落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只顾着在街上看热闹,想买些新鲜的玩意儿回去带给小娘和姜然。 她走到一家首饰摊前,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玉簪银钗,造型各异,花枝招展。 碧玉的芙蓉花簪,素净大方,很适合陈娴月的气质,她拿起来看了看,想要买下来。摸了一下袖口才想起来她很少去街上,自然从来想不起来带钱的事情。 平常她要是想买什么东西,伯宁总是跟着她,都是伯宁付钱。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芙蓉花簪。 小摊的老板白了她一眼,“看你穿着打扮倒像个有钱家的小姐,怎么连一两银子的簪子都买不起。” “滚滚滚,买不起别耽误我做生意!” 姜落轻笑了一声,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正要走,楚慕北迎了上来,显然小贩的话被他听到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摊主,不悦的问,“够了?” 小贩摊主立刻变了小脸,“哎呀,够了够了,就是买下小人的摊子都够了。” “姑娘,您看您喜欢哪些,小人给您包起来。” 姜落回身,淡淡的回了一句,“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没了心情,眼下我都不喜欢了。” 说着将银锭一把拿了回来,递给楚慕北。“有银子也不想给这种人赚。” 廖盛叉着腰,气呼呼的瞪了摊主一眼,“呸!狗眼看人低!” “我家姑娘像买不起你东西的人?” “阿宁姑娘,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像这些女孩子家的首饰,咱们还是去前面的锦绣阁买。那里的东西精致,像街边这种货色配不上您。” 他将盛气凌人表现的淋漓尽致,摊主被他怼的哑口无言,眼看着大笔的银子从面前溜走,心疼的抽了自己胡乱说话的贱嘴。 楚慕北拉过她的衣袖,要带她去旁边的锦绣阁,她不肯,被扯的踉踉跄跄。 “真不用,我就随便看看。我出门……” “你还怕我堂堂朝廷的镇远将军,没有银子给你花嘛?”楚慕北打趣她,“你帮了良城这么大的忙,救了良城无数百姓,莫说几百两银子,便是你想要买几座绸庄脂粉铺面,也是应得的。” 姜落忍俊不禁,“那就多谢将军好意啦,等到了良城,我会让姜太守好好酬谢你们。” 她挑了几套成衣和首饰胭脂,都是给小娘和姜然的。姜承和伯宁最喜欢吃醋,若是不给他俩带礼物,恐怕他们要抱怨好久。姜落犹豫了一下,又挑了两件成衣,素青色银丝织锦的长袍,还有件品竹异色的丝锦叠领袍。 第53章 姜家众人 “这块玉佩倒是别致。”楚慕北拿起一块雕刻半开未开的牡丹造型的玉佩。 姜落瞥了一眼,好看,通透无暇,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是好东西。”她给了肯定的意见。 楚慕北将玉佩递给店家,“挑个精致好看的盒子,包起来。” 廖盛凑上去,神神秘秘的问,“是要送给三小姐嘛?” 姜落的视线落在那块玉佩上,原来是挑给她的,想不到这位楚将军还是很记恩情的嘛。 她趁着楚慕北走开点空隙,八卦的问,“你家将军还没成家?” “当然没有。”廖盛回答。 “我跟你说,当年有个小姑娘救过我家将军,将军从此念念不忘……” “啊?那你家将军这心思是不是有些变态……”姜落毫不客气的评价。 廖盛想了想,这样污蔑楚慕北似乎有些不妥。“当然,我家将军还没成亲自然不是因为那位姑娘才耽搁到现在。” “不过我家将军对那位姑娘真是念念不忘,一心想当面谢谢他们呢。” “这样啊。”姜落心里了然。 “你喜欢姜太守?”廖盛问。 姜落否认,“当然不是!” “哎呀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我想问你姜三小姐成亲了吗?” “没有。”她回答。 “哎呀!”廖盛一拍大腿,声音之大,引得店内的人纷纷侧目。 “你说这巧了不是,这就是缘分呐!我家将军阴错阳差耽误到现在,那位三小姐也没有成亲……天作之合!” 姜落纠正他,“三小姐才十六岁啊,哪里能成家。” “廖盛。”楚慕北喊他,他立刻狗腿似得跑过去。 姜落才注意到店铺掌柜打包好的金银首饰,大包小包的足足搬了一马车,他们按照楚慕北的吩咐将东西都送到馆驿。 “将军这些东西都是要送给姜家众人的见面礼嘛?”姜落猜测。 楚慕北颔首,“是。” “可是我怎么觉得便是再大的恩情,此番你带兵前来救援良城都已经算报答了。”姜落试图跟他讲道理,委婉的告诉他姜家的人不喜欢这些金银玉器,丝绸锦缎。 楚慕北并不以为意,若不是带兵出门匆忙,他在秦州在就备下更贵重的礼品了。 隔日天未亮,他们便骑上快马出发前去良城。 姜落倚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无所事事的摆弄腰间的香囊,那是姜然亲手绣的,里面装的花瓣都是村前的山坡上开的各色的花。 也不知道她们如今身在何处?姜承找到他们没有?这乱哄哄的世道,真不应该随便出门。 马车走了两日,才入夜,距离良城还有半日的路程,楚慕北本想马不停蹄赶到良城,便驱马到马车前询问姜落的意思,“阿宁姑娘,可还撑得住?” “这荒山夜店条件简陋,咱们不如连夜进城?” 姜落掀开车帘,他骑在马上,夜风拂过他的衣襟,飘逸的衣角和浮动的发丝,形成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好啊,连夜进城吧。” 这两日他们除了吃饭的时间,几乎没有休息。按说他们前往良城,应该提前知会姜太守,让良城派人来迎接。但楚慕北不肯,并没有告知良城他们的行踪,一路上只想早日进城。 夜风微凉。 楚慕北询问完她的意思,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问起之前那个叫阿四的少年。姜落告诉他阿四一直跟在姜家人身边,现如今也在良城之中。 两人还在说话,良城方向忽然来了几十人马,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官府的人。 廖盛上前和他们见礼,来人正是姜太守身边的亲随,他们奉命出来寻找三小姐,没想到在此处碰到了镇远将军。 领头的男人是跟着姜承和姜伯宁一起离开姜家村的二柱,姜落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下了马车。 二柱没想到姜落居然跟镇远将军在一处,惊喜万分。 “三……” 姜落悄悄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立刻会意,没有继续行礼,还是满脸喜色的上前,“您怎么在此处?” “太守他急疯了,自从接到您的信,亲自带人赶到安州也没有找到您的踪迹。”二柱低声道。 “还有姜主簿,他连日奔波往返姜家村和五时城,为了您跑死了好几匹马,差点没把安州翻了遍。” 姜落有些惭愧,事出突然,她着急跟着楚慕北一同去焚烧北夷的粮草,没来得及跟兄长通报一声。再说了她也是害怕姜承知道她冒险,会不顾一切的带人把她追回来。 “小娘和姜然呢?找到她们了吗?” 二柱道,“夫人和二小姐和您走散之后,遍寻不见您,就去了良城,就是她们告诉太守您走丢了,太守那几日一边守城,一边派人找您。良城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就亲自带人出去找您了。” 姜落扶额,她以为是人家走丢了,原来走丢的人居然是她自个儿。 二柱激动的吩咐手下的人,“快马告知太守大人和姜主簿,就说三小姐找到了。” “三小姐,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二柱兴冲冲的告诉她,不但夫人和二小姐没有走丢,就连姜家其他的人也找来了良城。 他们得知姜承成为良城太守,立刻投奔而来,如今已经在良城的姜府住了半个多月了。 说来也是他们命好,当时和姜落他们分开之后,他们无处可去,就想着回临川投奔李家。 才走了两日,眼看就要撑不住了,他们遇到了一支好心的商队。就这样他们一路跟着到了临川,这些年有临川李家的照顾,他们过的十分顺心。 不仅如此,姜河的女儿姜秋还嫁给了李疏,夫妻恩爱和睦,此番姜秋留在了夫家,没有跟着姜家众人前来良城。 良城刚经历了大战,城内风声鹤唳,少有行人。城门前戒备森严,凝重不已。 二柱带人跟在姜落的马车后面,将她团团护着,连楚家军的军士都无法靠近半步。 廖盛不满的抱怨,“姜太守真真是小气,护的跟眼珠子似得,不知道还以为阿宁姑娘是什么稀世珍宝呢。” “入了城再胡乱说话,我就让韩阳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楚慕北冷言威胁道。 廖盛捂着嘴巴,闷闷哼哼的不服气。 第54章 家中规矩 刚进城门,姜伯宁就带人迎了过来。 姜落下了马车,深更半夜如此大的动静来迎接她,让她心中不安。 她打量了一眼人群,还好小娘和姜然没来。 姜伯宁冲到马车跟前,铮铮男儿见到她的那一刹那,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他沧桑了许多,眼窝深陷,头发凌乱。 “姜落!”他压着嗓音,想要骂她又不忍心,豆大的眼泪滑落。 他哭的姜落慌了手脚,只顾着道歉,“哥,我错了,我不该去做危险的事,我不敢了。” “你别哭嘛。”她捏着他的衣袖撒娇,从袖中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你是不是跟小娘学会了,这么多人瞧着呢,你堂堂主簿大人,还掉眼泪。” 姜落打趣他,他红着眼瞪了姜落一眼,“下次还敢吗?” 姜落立刻娇声保证,“不敢了,我再胡闹就罚我三天不许吃饭。” “哥~伯宁哥~我为了赶回来见你们,都已经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啦,你看我的眼睛……” 她的眼睛微微泛红,布满了血色。这一看又让姜伯宁心疼的不行,没由来的气消了一大半。 “大哥呢?” “还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让人去接应了。”姜伯宁道。 “小娘和然然姐呢?你没告诉她们吧?”姜落心虚。 姜伯宁脸色变了变,清了清嗓音道,“她们在姜府。” “你……你……你你你就是姜落姜三小姐?”廖盛不可思议的结巴。 “这位是?” 姜伯宁才注意到跟着姜落一起进城的除了自己人,还有近百陌生人。 “伯宁哥,这位就是秦州的楚将军,此番带兵前来搭救良城的正是他。”姜落介绍道。 姜伯宁抱拳施礼,“多谢楚将军。” 楚慕北还礼,视线落在姜落的身上,“三小姐真是……” “都是楚某的不是,若早知道三小姐的身份,万不会带上三小姐去冒险。” “二柱,吩咐驿丞收拾好房间,不可怠慢了贵客。”姜伯宁道。 楚慕北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婉言拒绝,“楚家军就驻守在城外,我还要过去处理些事情,等改日姜太守回来,我再来登门拜访。” “如此,也好。” 楚慕北将准备的礼品都留给了姜落带回去,自个儿则带人离开了良城,直奔军中而去。 姜伯宁亲自驾车,送姜落回到姜府。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 “哥~”姜伯宁正要离开被姜落叫住,“你去哪儿?” “我……良城才安定下来,太守又不在,我还有事要处理。” 姜落狐疑的看着他,便是有事情处理,也是白天的事情,现在夜半三更,有什么事情能这样着急。 “你老实说去处理什么事情?” 姜伯宁含笑看着她,哄小孩子一般温声跟她道,“良城一战,伤亡很大,我要帮着处理抚恤的事情。” “你听话,早些回去歇着。” 姜落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姜府的大门缓缓敞开。 姜庄辞带人从大门内走出来,他身边站着一位陌生年轻的女人,一身锦缎绣着暗纹的繁花图案,贵气逼人。 旁边分列着姜河夫妇,姜岸和他的一双儿女。 经年不见,他们苍老了些,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巍峨高耸的院落,富丽堂皇的朱漆大门,连姜府门前的石狮子都威严不可侵犯。 他们身穿锦衣,满头珠翠,高高的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刻意虚假。 姜啸没出来迎她,那位纨绔堂哥,姜落倒不觉得意外,只是她都已经到了家门前了,还不见小娘和姜然出来就很奇怪了。 “见过祖父。” “大伯父,伯母。” “叔父。” 姜落见礼。 姜庄辞冲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上前来,“落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天都把祖父担心坏了。” “让祖父担心了,是落儿的不是。” 姜柳氏理了理身上一寸一金的绸缎衣衫,堆着笑意走上前,一把抓住姜落的手,“落儿呀,这些年不见,你可还好啊?伯母时时想你……” 说着假装抹了一把眼泪。 姜落抽出自个儿的手,问了句,“我小娘和姜然呢?” “她们……天太晚了,她们已经睡下了。” 姜柳氏道。 “伯宁哥,陪我进去。”姜落皱着眉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姜伯宁犹豫了一下,试探的看了一眼姜庄辞,解释道,“落……三小姐,我还要回府衙,等明日……” “姜伯宁?”姜落定定的看向他,“如今你做了主簿,我自是不敢在您面前放肆了?” 姜伯宁着急辩解,“不是,我是……” “伯宁啊,三小姐让你陪她进去,你听她的就是。”姜庄辞道。 “是。” 姜落心里冷笑,她才几日没见姜伯宁,倒是不知道,伯宁如今这么听从姜庄辞的吩咐了。 进了大门,府里的丫鬟仆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他们低着头,不敢抬眼仔细瞧一瞧这位大半夜回来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三小姐。 听说这位才是太守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正正经经嫡出姜家小姐…… 姜落穿过曲折的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她从前在地球上,在江南才见过这么一步一景的园林,想不到眼下居然能住进来。 假山奇石,流水小桥,亭台楼阁,水榭花都…… “小姐,太守吩咐了您住在后宅西边的揽月阁。”有个怯生生的丫鬟上前引路。 姜庄辞借口太晚了,直接带着陌生的女人,姜落那个的便宜继祖母回房歇着去了。 姜岸也领着儿女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有姜河夫妇还坚持不懈的跟着她。 过了垂花门,穿过内院,又走了许久才到揽月阁。 姜落并没有进门,直接问随行的丫鬟,“我小娘住在何处?” “这……婢子不知。”她低着头,声音细小的如同蚊蝇。 姜伯宁解释,“姜承让他们住在西厢,离你住的这里只隔了一条回廊。” 姜落方才过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西厢黑漆漆的不想有人居住的模样。她坚持要去拜见,府里的丫鬟跪在地上拦住她的去路。 “小姐,天色太晚了,您还是早点歇着吧。” “是啊,您这么折腾,老太爷要责罚婢子们了。” “伯宁哥?”姜落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真的很累,有种无力感,“我小娘她们呢!” 第55章 妾就是妾 姜伯宁和她相处了这些年,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生气的模样。 “她们……应该在后院。” 姜落急切的赶过去,夜幕昏沉,后院漆黑一片,时不时还能听到虫鸣声。 “前面那么多房间,为何安排她们住在这里?”姜落很不高兴。 柴房门前燃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两道纤弱的身影跪在地上。 姜然抱着陈娴月,让她把大半重心都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娘~您别难过了,等落儿妹妹回来,一定会给咱们做主的。” “你这丫头,咱们什么身份?大夫人和老太爷责罚咱们是应该的。这里是良城的姜府,可不是姜家村啊。”陈娴月哽咽,她已经跪了好几日,腿已经麻木的没什么知觉。 起先老太爷说她不恭敬,罚她不准吃饭,之后便是姜柳氏说她没规没矩,妾就是妾,姜然怎么可以唤她娘亲,她被打了几巴掌,跪在后院反省。 后来姜承说接到了落儿的信件,出去寻她,姜柳氏更加变本加厉,直接不准她们娘俩吃饭,让她们跪在后院不准起身。 “可是娘……”姜然掉眼泪,“那等落儿妹妹回来,咱们回姜家村吧,我不喜欢这里。” “傻孩子。”陈娴月只是叹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到那时候了。 “小娘?”姜落努力压抑心中的怒火,快步跑了过去。 陈娴月听到她的声音,本能的要起身奔向她,可还没站起来就麻木的倒在地上,甚至听到了一声明显的骨头错位的声音。 “小娘,姐姐,你们受苦了。”姜落扶起姜然,姜然又站不稳,两条腿麻木的动一下就撕心裂肺的疼。 陈娴月更加严重,她方才倒下去的时候,崴伤了脚,脚踝处肿的像馒头一样。 “你们帮我把她俩扶回房间。”姜落吩咐身边的丫鬟。 跟在她身后赶来的姜河夫妇,瞧了一眼陈娴月,姜柳氏立刻道,“真是狐狸精,惯会卖惨!” “老太爷不就罚你们跪了一会儿嘛?装的半死不活的给谁瞧呢?” 丫鬟本不敢上前,都守在一边瞧着。 姜落看向姜然,“你能不能自己走?” 姜然眼含热泪,她浑身难受,可不想姜落因为她们母女,得罪了老太爷和大夫人。 “能走。” “妹妹……你别管我们了,我们没事。”姜然小声跟她说。 姜落半蹲下身子,要背着陈娴月离开,陈娴月挣扎,险些连带着姜落一起倒在地上。 “小娘!你不回房间,是想让我也陪你们在这里跪着吗?” 陈娴月不敢在反驳她,顺从的让她背着离开。 揽月阁很安静,里面的陈设都换的全新的物件儿。 她们沐浴更衣之后,才惴惴不安的躺在床上睡觉。姜落眼看着她们睡下,浑身的疲惫没有缓解分毫。 院内,姜伯宁坐在石凳上,眯着眼睛歇息,他太累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姜落走到他身边给他盖外袍的时候,他才猛地惊醒。 “冷不冷?” “不冷。”姜伯宁似乎很抗拒姜落的靠近,刻意的和她保持距离。 “我已经十六了,不是小孩子,可以照顾自己。你和大哥太过担心我了,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保重。”姜落又心疼又抱怨,她看到伯宁如此谨慎又憔悴,眼睛酸涩。 姜伯宁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他强撑着笑意,宽慰姜落,“我没事,我是怕你遇到危险。” “你为什么不住在府中?” “住在府衙比较方便。”他解释。 “因为老太爷还是因为大夫人?” “府衙处理事情也不用来回奔走,而且那里很宽敞。” 姜落和他各说各话。 “是因为老太爷不准?” “姜家村好些跟着我们出来的弟兄都战死了……” “你是不是受伤了?”姜落闻到隐隐的血腥味。 “落儿,我想回家。”他声音喑哑,夜色下的眼眸写满了悲伤和落寞。 良城的姜府很奢华,府衙也庄严,做这个主簿受人拥戴。可他不想,他只想回到姜家村,守在姜落身边种地耕田,听她说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伯宁哥。”姜落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的拥着他,努力安慰他的情绪。 “你别难过,你不喜欢这里,咱们就回姜家村去。” “别难过。” 姜伯宁在她轻声的安慰下,平静下来,他自知不妥,慌得挣脱她的怀抱。 “天……天都快亮了,我回去了。” 姜落捏了一下他的脸,威胁道,“好啊,我这就回去睡觉,不过我随时可能会醒来,我醒来的时候若是看不到你,那你以后就别要我这个妹妹了。” 姜伯宁总算笑出了声,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去了姜承的书房暂住。 姜落这一觉睡的漫长,黄昏时分她才幽幽转醒。 她醒来时,姜然还在睡梦中,陈娴月因为脚裸疼的厉害,早早就醒了,本想请郎中过来瞧一下,又怕被责骂,只得找了些姜落从前给她的药服了下去,缓解疼痛。 “小娘,脚上的伤处理了嘛?”姜落进入里间,小声问陈娴月。 她点头,“处理了。” 姜落不信,坚持要看一下她的伤,脚踝肿的老高,姜落叹了一口气,亲自给她敷了药,又叮嘱她注意休息,不要胡乱走动。 她这边刚处理完,姜伯宁就过来喊他,说是姜承回来了。 姜承在她熟睡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来看了她两回,她一直在睡,便没有叫醒她。 此时,楚慕北登门拜访,姜承已经和他客套了一个时辰,实在无话可说,才让伯宁来叫她。 姜落换了一身云锦的罗裙,寻了个玉簪简单的挽了发。 “伯宁哥,这么早就醒啦?” 姜伯宁比昨日活泼了些,“小祖宗你瞧瞧日头,太阳都要落山了。” “你这个衣服不好看,穿这个。”姜落拿出在安州给他买的品竹纹绣的叠领袍。 姜伯宁依言换上了她买的衣服,果然多了几分卓然的气质。他生的俊秀,下颚的线条分明,就是为人沉闷了些。 “好看。”姜落夸奖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 “走叭,咱们的主簿大人。” 姜落走在前头,回身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们一前一后出现在前厅,姜承起身,全然不顾有客人在场,打趣道,“时辰尚早,妹妹就醒啦?” “哥!”姜落不满。 “见过楚将军。”她微微施礼,走到楚慕北的对面坐下。 第56章 终是外人 楚慕北起身回礼,他笑,“阿宁?” 姜落不大好意思,捏着衣袖上的褶皱,闷声解释,“当时在船头听到你和廖参军的话,我怕坦白身份,你们会失望,这才隐瞒了一下。” “这位就是当初那位……” “他叫姜伯宁。”姜落介绍道。 姜伯宁冲着他点头示意,坐在姜落旁边。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姜承主动打破寂静,“晚上我在府中设宴,酬谢楚将军。” “将军勿要推辞啊。” 楚慕北并不客气,答应下来。 随后府衙中来人叫走了姜承,伯宁着人筹办晚宴,也要离开。 楚慕北身后跟着的韩阳廖盛,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不过姜落瞧着廖盛浑身上下长了茅草一般,横竖不是滋味。 姜伯宁正要走,想到姜落,便开口道,“将军稍待,我去去就来。” “落儿,我送你回房。”他道。 姜落冲楚慕北挥了挥手,转身跟着姜伯宁离开。 “哥,他们什么时候回秦州啊?”姜落好奇的问。 姜伯宁似乎有些不高兴,“你舍不得他走?” “怎么会,我就好奇问一下。” 晚宴时,姜庄辞坐在主座,姜承陪坐在楚慕北身边,下首坐着姜伯宁。 另一边则坐着姜河姜岸。 宴席上还请了几位良城举足轻重的官吏,都是良城中的士族大家。 “伯宁啊,你这个主簿多亏了姜承抬举吧。若不是我们姜家,你哪有今日?” 宴席过半,众人散去大半,只有楚慕北还在。 姜庄辞几杯酒下肚,眼神迷离,面色微醺,便开始放言高论。 姜伯宁并不反驳,甚至借着身体不适,起身告辞。谁曾想,他这一示弱的举动,在姜庄辞看来竟是挑衅。 “站住!” “祖父,您喝多了。”姜承阻止。 “姜承,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才是骨肉血亲。” “你说说你好不容易得了朝廷恩赏,成了良城太守,这主簿的职位不应该留给你堂兄吗?” “他一个外人,和咱们终归不是一条心。” “祖父,您喝多了。”姜承站起身,脸色不佳。 “不是祖父多言,你看看这几年我和你伯父叔父不在你身边,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姜庄辞借着酒意继续道,“你那个小娘,一个妾室平常说话也敢你呀我呀的,简直荒唐!” 姜伯宁坚持要走,不顾身后的姜庄辞的怒吼声。姜河劝姜承听祖父的话,说什么都是为了他好。 月色如水,笼罩着院落。 楚慕北见状起身告辞,没了外人在场,屋内的吵闹声,越发的明显。 大门外,姜伯宁正要骑马离开,被暗处走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哥~” “落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知道你要走,怎么啦府里住不下你?” 姜伯宁正要解释,楚慕北带着韩阳廖盛走了出来,姜承也跟在后头相送。 “妹妹?”姜承很意外。 “楚将军慢走~”她甜甜的道。 楚慕北心情不错哇,趁着夜色离开姜府。 府内隐约能听到骂骂咧咧的吵闹声,姜落拉着姜伯宁的衣袖,不肯让他走。 “哥,你看到没有?自从伯宁哥来到良城,他就和我们生分了。” “他甚至都不肯在府里住下。” “落儿妹妹听话,别让你大哥为难。”姜伯宁软着声音哄她。 “那好,等小娘伤好以后,我立刻带你们回姜家村。”姜落负气的道。 姜承诧异,“小娘怎么受伤了?” “还不是您那位好祖父,让她和姜然跪在后院两天!你和伯宁不是身强体壮还上过战场吗?你俩寻个地方跪两天试试?” 姜落很不高兴,她再晚回来几天,陈娴月和姜然的小命都要交代在后院了。 “落儿。” 姜承为难,那毕竟是姜家的长辈,是他们的亲祖父,他也不好太过分的反抗。 “哥你想说什么?说你有了家人,有了别的好妹妹,不要我和然然姐了。”姜落很不高兴,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当她在后院看到小娘和姜然被糟蹋成那副模样时,她真是杀人的心都有,可是她又不能。 “姜然怎么能和你比!” “算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请你劝劝你的祖父和那位大伯母,别惹我,不然我要是得罪了他们,那就是他们自找的。” “还有伯宁哥,你爱去哪儿住,就去哪儿住。日后也不必想我这个妹妹,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们管。” 姜落负气的跨进大门,憋着一肚子气回到揽月阁。 陈娴月和姜然已经回了西厢的房间,揽月阁里空荡荡的,安静的很。 门前有四个丫鬟守在那里,见到她回来立刻忙碌起来,姜落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晃悠,就让她们都回去歇着了。 她亮着自己的太阳能照明灯,坐在窗前,双手托腮思考人生。 “金银花,我想家了。” “主人,你心安处即故乡,坚持住。”金银花给她做了一个加油的表情。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她真的变了,变得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一夜无眠。 天还未亮,有小丫鬟敲门,试图叫醒她,她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道,“再让我睡一会儿。” “小姐,时辰不早了,您要去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呢。”丫鬟提醒道。 老夫人?那女人看来比她小娘都要年轻,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好意思续娶了个这么年轻的女人。 而且那女人看着闷声不响,实则一脸的精明。 姜落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这么早的时辰,村里干农活的人都没起呢,这个点去请安?! 她正要发作,丫鬟看穿了她的心思,“小姐时候不早了,昨日老太爷喝了酒都已经起来了。” “那是他年纪大,觉少。” 姜落戳穿他。 “可是陈小娘和二小姐已经过去请安了。大夫人说您若不过去,她们就要一直跪着。” “你叫什么?” “奴婢翠儿。” “翠儿你去把姜承给我喊起来。” 姜落吩咐她。 “啊?”翠儿慌张,“太太守大人昨晚睡得迟,这么早叫醒他不好吧?” “去叫!” 第57章 无辜受累 姜落瞧着哪哪儿都不顺眼,这偌大的院子叫什么揽月阁?小娘名字中带“月”字,既是长辈应该避讳。 她看了一眼院内郁郁葱葱的竹林,吩咐让人把揽月阁改成青竹院。 天色朦胧,姜落晃晃悠悠的赶到内院,姜庄辞住的正房。 果然陈娴月和姜然依旧恭敬的候在门前等着请安,姜庄辞和他的新夫人尚未起床。 姜落刚到,睡意朦胧的姜承也跟着翠儿过来了,他直奔姜落走过来,“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姜落假意抹了一把眼泪,委屈的低着头,抽噎道,“呜呜~都是落儿不好,起的晚了些,这个时辰来给祖父请安,他应该不会怪罪吧……” 姜承脸色变了变,他几时见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姜落如此委屈过,“是祖父让你这么早过来请安?你回去吧,我去跟祖父说。” “哥哥。”姜落拉住他的衣袖,恭敬守礼的说,“还是不麻烦哥哥了,作为晚辈晨昏定省是应该的。” ??? 姜承一头雾水的望着她,抬手抚上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一定是因为今个儿早上醒的太早了,所以说胡话。 他们在姜家村读的书,接触的思想,和姜落经常和他说起的先进文明的种种,姜承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心里也是向往着人人平等,天大大同。 “别闹了,回去睡吧。我一会儿还要去府衙处理事情。” “你当知道,如今的良城百废待兴,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开始,我很忙,落儿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他声音疲惫,一如既往的温柔,又满是责任感。 “那我若是带小娘她们回去了,祖父找我麻烦怎么办?” 姜落问他。 他无奈,“祖父怎么舍得找你的麻烦,无非就是他老人家迂腐了些,可能会为难小娘和然然,她们应该体谅一下老人家。” “我应该体谅嘛?”姜落心里冷笑,果然委屈不落在自己身上,都可以冠冕堂皇的说一声要多体谅。 “落儿。好好好,随便你胡闹,凡事有哥哥做主。”姜承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满意了?” “满意。” “带小娘回去歇着吧。”有姜落在家,他心里也知道旁人为难不了小娘和姜然。 陈娴月心中一阵感动,姜承果然是把她们娘俩儿记在心里的,甚至为了她们不惜得罪老太爷。 姜庄辞慢悠悠的起床,透过窗户隐隐约约能看到内院站着的人影。他整理好衣冠,端着长辈的架子准备出来训话。 房门刚打开,就看到姜落拉着陈娴月头也不回的离开院子,甚至听到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姜承冲他施了礼也跟着转身离开。 姜庄辞新娶的这个女人,临川人,二十四五岁,读过几年书,之前许配过一个夫君,无奈还没过门夫君早逝,她便守寡在家中。 后来姜庄辞见她貌美,花了不少银子,娶她过门。 一开始姜庄辞还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头发花白,娶一个如此貌美年轻的女人会被人嘲笑。可是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一接触就迷糊了,也顾不得旁人笑话。整日和新夫人如胶似漆的腻在一处,新夫人是个尖酸霸道的性子,还极喜欢金银首饰。 新夫人柳玉扶着姜庄辞,看到院子里来请安的人都不给他们面子,顿时耷拉着脸,不高兴了。 “你们姜家真是好家规!” 甩着脸子就回了房间。 姜庄辞脸上挂不住,还只能软着性子哄她高兴。 他心里一直觉得就是这些年姜承姜落养在小娘身边,才如此没规没矩,不把他放在眼里。 “都是那个陈氏教坏了两个孩子,他们还小,等过些时日就知道谁和他们才是一家人了。” “别生气嘛。”姜庄辞花白的胡须动了动,从背后紧紧抱着柳玉。 柳玉缓和了几分脸色,“一个妾室如此放肆,这要是放在我们柳家,早就发卖了。” “是是,夫人说的极是,等这两日我就找人处置了陈氏。” 青竹院。 姜落难得过了几日清静的日子,除了姜柳氏会时不时的跑来献殷勤之外,别的一切都好。 听说是因为姜秋和李疏的亲事让姜承很不高兴,姜承觉得李疏人不错,本该是自己亲妹妹的婚事,居然被姜秋横抢了去,所以对姜河夫妇礼貌又冷淡。这种距离感让姜柳氏觉得不知所措,生怕惹恼了这兄妹俩,以后在姜府的日子不好过。 姜承总不在府里,她便只能讨好姜落。 姜落没心思应承她,只能托病躲在房间里不出去。这借口一出,倒是累坏了姜伯宁,他白天处理完府衙的事情,晚上不管时辰多玩晚都要来瞧一瞧姜落才放心。 姜落跟他解释自己是装病,他就是不听。朝廷发的那些俸禄,全被他用来买各色的玩意儿送给姜落和姜然。 良城花神节前夕,姜伯宁跟她说起官府会大办一场,让百姓热闹热闹,届时城内会有许多新鲜玩意儿。 “大哥会去嘛?”姜然问道。 姜伯宁点了点头,“应该会去。” “不过他事情繁多,就算去也要傍晚时候才有时间。” “那我不要等他。”姜落道,“姐,花神节那日咱们早些出门如何?” 姜然低着头,捏着手中的帕子,“你跟伯宁哥先去吧,我等大哥。” “行。”姜落爽快的答应下来。 黄昏时分,西厢那边忽然吵吵嚷嚷,似乎有许多人。 姜落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去。 柳玉坐在院中正门的位置,身边跟着四个丫鬟两个仆从,还有一位陌生面孔的妇人。 姜然被关在房间里,她使劲拍门,求众人放她出来,完全没有人搭理她。 陈娴月被按在地上,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按着她,陌生妇人仔细打量她,如同相看牲口一般。 “太夫人,她这生的是有些姿色,不过年纪太大了些,卖不成多少银子。”陌生妇人恭敬的道。 “这等姿色还能不值五两银子?”柳玉白了她一眼,“你莫要瞧着我年轻就觉得我好糊弄。” “五两,你把人带走。” 陌生妇人为难,五两倒也能接受,只是这女人身上穿着的绸缎衣裳也太好了些,她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陈娴月挣扎着要起身,脚上的伤隐隐作痛。 第58章 伤口裂开 姜落走进西厢的院子时,完全没人注意到她。 “我还说这么晚了,谁这么没规矩,吵吵闹闹不让人睡觉呢。”她嘴角挂着冷笑,走到陈娴月面前。 柳玉见到她出现,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这姜家所有人里,她最看不顺眼的就是姜落了。 凭什么她整日没规没矩,所有人还都要顺着她的心意! “还不把人带走?”柳玉瞪了一眼妇人,提醒她。 妇人拉着绑好的陈娴月,就要拖着她出门,姜落站在她们身前挡住去路。 没人注意到她空落落的手,凭空变出了一把匕首。她拿着匕首割断了陈娴月手脚上绑的绳子,又将姜然放了出来。 “去找大哥。”她推了一把姜然和陈娴月,小声道。 柳玉见到她们要走,立刻让人去追,姜落站在门前,寸步不让,她把玩手上的匕首,笑着威胁,“我看谁敢出去?” “姜落!你大胆!你竟敢忤逆长辈!” “你大不孝!”柳玉骂道。 “我倒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发买我小娘?”姜落回怼她。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提高声音道,“太夫人不过就是看上了库房里的一块玉佩,陈氏居然死死护着,不肯给。” “她一个低贱之人,居然如此目中无人,留她何用?” 库房里的玉佩?姜落立刻想到应该是楚慕北送给她的那块半开未开的牡丹玉佩,难怪小娘不肯给她。 姜落回头看了一眼,姜然和陈娴月已经走的没了踪影。 她走到柳玉身边,抬手就打了那丫鬟两巴掌,“狗眼看人低!谁低贱?” “你!”丫鬟捂着脸,委屈的掉眼泪。 柳玉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你你……” “来人把她给我拖到柴房关起来!” “哟哟哟,如花似玉的年纪嫁了个老头子,你很了不起哦?” “这里是姜府,你狗仗什么人势!” 姜落毫不留情面的骂她,她被气的红了眼眶,要不是仅有的体面告诉她不能在下人面前掉眼泪,她早就忍不住了。 “我告诉你,这里是姜府,是我哥拼了性命挣下来的,你真当你是长辈了?”姜落步步逼近,似有似无的晃动手上的匕首威胁她。 她退无可退,一脚踩空,摔倒在地上。形容狼狈,乌云髻散开,丑态尽露。 “还有你们!”姜落指着在场的所有丫鬟仆从,“我记下你们了。” “明日你们若是还能待在府里,那我再不踏进这姜府一步!” 下人们被吓得噤声,不敢抬头看头。 姜落总觉得没有多打几下人,手心痒的难受。真气人啊,万恶的旧社会,不然她真想甩柳玉两巴掌。 她收起匕首,转身离开。柳玉自从跟了姜庄辞,哪日不是被他捧在手心里娇惯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捡起脚边的尖锐的石块,狠狠的砸向姜落,姜落背对着她,没有留意到她的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姜伯宁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抱住姜落,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石块。 石块砸到他受伤的肩膀处,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姜落惊魂未定,回头看了一眼始作俑者。 “你!” 她捡起石块冲着围墙砸了过去,石块不负众望的反弹出去,擦着柳玉的脸而过,留下血淋淋的划痕。 “太夫人!”丫鬟们围了上去。 “伯宁哥,你你……你肩膀上的伤口……” “我没事。”姜伯宁拉着她快步离开。 幸好他没走远,才被匆匆出府的姜然找到,他不敢想,万一他晚来半步,姜落会出现什么意外。 姜落被姜伯宁拉回青竹院时,姜然已经焦急的等在院中。 “妹妹,大哥他已经去找祖父了。” “不管他。”姜落走进房间拿出药箱,忙着给姜伯宁处理伤口。 “可是……祖父万一责罚大哥……”姜然担心不已,她害怕连累了姜承。 “你放心,祖父聪明的很。”老爷子惯会欺软怕硬,怎么可能真的惹恼姜家最有出息的姜承。 “坐下。”她示意姜伯宁坐在椅子上,姜伯宁捂着肩上的伤口,不肯让她看。 “我回去处理一下就行了,不打紧。”他拒绝。 姜落愣了一下,恍然明了,“啊对,你和大哥一向嫌我笨手笨脚,然然姐医术了得,让她帮你处理伤口。” 姜然犹豫了一下,接过她手里的伤药。 姜伯宁的反应更大了,忙站起身,呼吸都不自然了些,“不用,不用。” 他肩膀上的血迹越来越深,顺着衣袖慢慢的浸透袖子。 “伯宁哥,你伤的有些重,还是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吧。”姜然要上前扶他坐下,被他躲开。 “那个……”姜然以为他害羞,“我去找娘来,让她帮你处理。” 姜然放下药,就往外头走。大哥去找祖父,娘亲放心不下跟了过去,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想跟过去看看情况。 她出了青竹院,快步往正房而去。 姜落拉过椅子坐下,手上握着伤药,直勾勾的盯着姜伯宁,“坐下。” 姜伯宁内心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听从她的言语坐下了。姜落顾不上其他,直接上手扒开他的领口。 他侧开头,视线看向远处。他肩膀上的伤口很深,巴掌一般的长度,血肉模糊外翻,隐约能看到骨头。 只一眼,姜落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血染红了她的手,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掉下去。 这么重的伤,他还每天装的没事人一般,甚至接连跑死了几匹马去寻找她的下落。 姜落忍着心中的酸涩,手上麻利的给他清洗伤口,这么严重的伤口,需要缝合才能好的快些。 不然伤口感染,可能连小命都得丢了。 她没有见过战场上的凶险,也没有听大哥和伯宁提起过一句辛苦,可她看到这样的伤,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伯宁哥,疼吗?” 他咬牙摇了摇头,额头上冷汗涔涔,手忍不住的颤抖。 “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她声音带着鼻音,又娇又嗔。 姜伯宁摸不着头脑,还是用仅有的理智回应她,“好。” 她给姜伯宁注射了麻药,同时仔细给医用的针线消毒之后,开始给伤口缝合。 第59章 搬出姜府 姜落说起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故事,声音婉转绵长。姜伯宁只顾着听她说话,也不回头看她在做什么。 半个小时左右,她终于处理完伤口,给他包扎完毕。 姜伯宁觉得胳膊有种麻木的感觉,好在感觉不到疼。他回头时,姜落正低着头给他整理衣服,鼻尖微微沁着汗珠,小脸红扑扑,蹙着眉头,专心致志又小心翼翼的将衣袖整理好,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可他觉得他一点儿都不疼,心里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他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荒唐,忙站起身向她道谢。 “记得两天换一次药。” “好。” “以后可不要再受伤了。”她恼火的道。 “好。”姜伯宁顺从的答应她。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姜然和陈娴月回来了。她们俩的脸色不太好,可想而知方才姜承在老爷子那边没少生气。 陈娴月仰着笑脸,努力的平复心情,“然然说伯宁受伤了……” “我已经给他处理好了。”姜落道。 “大哥呢?” “大哥被府衙的人叫走了。”姜然回答。 “祖父没有为难你们吧?” 姜落盯着姜然,她最是胆小,心里有什么秘密稍稍吓一吓她就忍不住说出来。 “没有,只是训斥了两句。倒是老夫人……一直哭,好像是她受了好大委屈一样。” “她脸上的伤,伤的很重……只怕一时半会好不了了。”陈娴月补充了一句。 “那也是她活该。”姜落摊了摊手,“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力道和弧度都是算的正正好! 夜风拂过院落,竹叶沙沙作响。 姜柳氏捏着帕子几乎是小跑着走进来,她一见到姜落就连哄带骗的道,“我的落儿啊,你祖母脸上的伤口疼的厉害,一直哭,郎中也没法子。” “要不你去瞧瞧?” 姜落收拾桌案上的药箱,毫不在意的回答,“伯母,我又不是郎中,让我去瞧有什么用?” “你不是有止疼的药……”姜柳氏打量着她的药箱,赔笑道。 “你祖父说了,今个儿你要不去给你祖母磕头请罪,他明日就要把你殴打长辈的事情告到府衙去!” 府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想要毁了姜落的名声。姜落一个未嫁女,若是传出去一个殴打长辈的名声,这辈子也别指望许配人家了。 “伯母?”姜落拉着她坐下,好奇问,“莫不是祖母她与你娘家皆是姓柳,所以伯母总是向着她说话?” 姜柳氏挣脱姜落的手,立刻站起身,“我家是清清白白的京州柳家,和她们没有干系。” “那就是了,您想想要是她毁了容,祖父不在娇惯她了,而这时候又有人送了几位贴心的小妾给祖父。到时候有人失了宠,这姜府还不得是大伯娘您掌家嘛?”她眼神闪烁,话里话外的暗示姜柳氏,希望她看清楚局势。 姜柳氏愣神了片刻,恍然明白姜落的话。这个柳玉要是毁了容,迟早会被老爷子厌弃,到时候她就是长房长媳,这姜府自是她说了算。 若是郎中给的把柳玉的伤治好了,凭她这样年轻,日后姜家的后宅哪里轮得到自己说话。 她一拍手,笑着道,“还是落儿聪明。” “不过,你祖父十分生气,你还是去磕头赔个罪吧。” 姜落摆了摆手,“好,多谢伯母报信。” 姜柳氏离开之后,姜伯宁拦下她,“我去找姜承,让他跟祖父说情。” “伯宁哥,您还没看明白嘛,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去给那女人治伤,顺带给那个女人出口恶气的。” “别搭理他们,天色不早了,天塌下来也明日再说。” “对了伯宁哥。”她叫住要离开的姜伯宁,“你和大哥有什么私房银子?” “没有多少,都在库房里呢。”姜伯宁如实道。 “那好,明个儿一早你安排十来个可靠的衙差来一趟府里,我有点私事请他们帮忙。” 她特意嘱咐让姜伯宁不要来,免得被人泼脏水。 姜落去库房转悠了一圈,值钱的物件儿真不少,大部分都是楚慕北送的丝绸金银玉器之类。 天蒙蒙亮,姜落就已经骑马从西城绕回来了。她将库房里的贵重物品当了五百两的银裸子,在西城买了一处宅院。 宅院往南过两条街便是石空寺,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宅院宽敞,布局优美,水榭楼台别有趣味。因为良城是边城,这偌大的宅院才如此便宜,若放在其他州城,怕是要几千两银裸子。 她是个爽快人,交了钱,定了契约,过了文书,就回姜府去了。 她到姜府门前时,姜伯宁给她安排的衙差已经等在门外了,他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不知道这是一趟什么样的差事。 姜落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领着他们进了大门,府里的丫鬟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得直打哆嗦。 尤其是昨晚上在西厢看着柳玉发买陈娴月的那些人,更是惊恐不已,害怕这位三小姐把她们卖了。 姜落完全无视他们的注视,直接让人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走。若不是还念着些骨肉亲情,姜落恨不得把府里的立柱都敲下来抗走。 “姜落!你这是做什么!”姜庄辞听到府里闹哄哄的动静,立刻走出来,结果就看到进进出出的人在往外搬东西。 柳玉也跟着出来,她脸上的伤口包的只能看见嘴巴和眼睛,甚是滑稽。 “你们是要造反啊!谁让你们进我家来抢东西的?”柳玉心疼的看着那一箱箱贵重物品被搬走,她上前阻拦,拦不住衙差们匆匆的脚步。 “祖母。”姜落好心好意的搀扶她,“祖母既然容不下小娘她们,所以她们打算离开姜府,出去另住。” “这些东西,都是楚将军送给她们的谢礼,所以人家带走也无可厚非吧?” “你……你……” “别激动,祖母您老人家多注意身体。”姜落心情舒畅,好心的提醒老爷子,“祖父您也别恼,大哥和伯宁哥的俸禄啊,积蓄,都给你们留下了呢。” “只是……”姜落稍稍可惜了一下,叹了口气,“反正以后不会饿着您。” 她拉着陈娴月和姜然出门时,姜府上下几乎被她搬空,只剩下孤零零的门窗。 第60章 祖父告状 春风卷起庭院的落叶,连带着尘土打着旋儿翻飞。 姜庄辞阻止不及,一口气上来缓了好久才憋过劲来。他涨红了老脸,气的连连咳嗽。柳玉泪眼汪汪的看着一箱子又一箱子的金银绸缎被搬走,恨不得自个儿也跟着去了。 “备车!备车!”姜庄辞咬牙切齿的道。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我要去找姜承,让他看看他这个好妹妹干的事!” “老太爷……”小厮颤抖着声音上前禀告,“马车都被三小姐带走了。” 黄昏时分,府衙的衙差手脚利落,只一天的功夫就把宅院打扫了出来。姜府搬出来的陈设都用得上,这宅院终于有了家的模样。 姜落题了匾额“姜宅”,让小厮找人做出来,挂在大门上。 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日头,姜落坐上马车,准备去接大哥和伯宁回家。 府衙后院。 姜伯宁刚要离开,就撞见心情不错的姜落,她第一次踏足府衙,地方太大了些,害的她差点迷路。 “伯宁哥,大哥呢?” “还在前衙和林少府商议……” 姜伯宁忽然想到很严肃的事情,“老太爷还在外面等着太守呢。” 他指了一下旁边的房间,很显然姜落方才的声音已经引起了房间里人的注意。姜庄辞负手走出来,冷哼了一声,大有让姜落好看的意思。 “祖父~”姜落脚下没动,嘴上甜甜的唤了一声,原地施礼。 “姜伯宁!姜承还没忙完吗?”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他是不是听说我来找他,才故意躲着我?” “祖父,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去再说嘛?”姜承穿着暗蓝色纹绣官服,宽大的袖袍随风微微浮动,自从风流。他皱着眉头,面色有些不悦。 “阿承啊!”姜庄辞一见到他就开始卖惨,老泪纵横的抓着姜承的袖口,抽噎道,“你可要为祖父做主啊,咱们姜家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个尊卑?” “从前祖父只当你妹妹年纪小,又是跟在小娘身边长大的,才对她一再宽容,可她如今以下犯上,殴打长辈,还带人把府里的东西都搬空了!” “姜落?”姜承回头看向她,她低着头装可怜。 “昨晚西厢的院里那么黑,府里许多丫鬟都瞧见了我是无意弄伤了祖母。” “至于搬家……”姜落目光炯炯的望向姜伯宁,“伯宁哥说他年纪大了,想要另立门户,我帮他搬的家。” “小娘她们想跟着伯宁哥住,所以小娘她们也搬走了。” 听完她的解释,姜承软了声音,“祖父,您看您也不喜欢小娘,不如就让他们搬出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你!你!”姜庄辞指着她,“库房里的东西你都搬完了,你还狡辩!” “大人!”前衙的衙差进门禀报,“楚将军身边的廖参军来了,说有事求见。” 姜承正想让他把客人领到偏厅去,廖盛就毫不自觉的大大咧咧的走进了后院,他一见姜落,兴冲冲的上前打招呼。 “三小姐!方才在前街看到个人影像您,没想到还真是你!” “廖参军。”姜落欠了欠身子施礼。 “哦?哦!”廖盛打完招呼才发觉院子里的气氛很微妙,他后知后觉的尴尬一笑,“太守大人在忙啊,那末将去前面等候,前面等候。” “等一下。”姜落叫住他。 “祖父方才说库房里的东西,那库房里大都是楚将军送给小娘的谢礼,谢她当初在流放路上救过楚将军的妹妹,是不是啊廖副将?” 廖盛觉得姜落的说法没什么问题,憨憨的点了点头,“是啊。” 他走远之后,姜庄辞的脸色已经没有好转。可他被姜落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暗自生气。 姜承强忍着笑,面上训斥道,“落儿,祖父说你错了你可知错。” “知错。”姜落乖巧的站在原地,低下头认错。 “祖父,伯宁都要成家立业了,分开住也不算什么大事,至于库房里的东西,既然廖参军都这么说了,那些也都是小娘她们的东西,咱们也不好据为己有啊。” 姜承扶着他走进房间,“您放心,有孙儿在,您老只要安安心心待在府中颐养天年就是。”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妹妹做的没错,您本就不喜欢他们,如今分开了正好。” 姜承句句都顺着他的意思说,恭敬守礼,姜庄辞气消了一半,迷迷瞪瞪的上了马车,回去的路上他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要是知道老爷子来告状,我才不来呢。”姜落嘀咕了一句。 姜承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满意了?” 能把老爷子气成这样,想必不是搬了库房里的东西这么简单吧?按照他对姜落的了解,十有八九她把姜府上下都搬空了。 “哥,你先去忙,我带伯宁哥回家啦~” 姜承点了点头,不忘提醒她,“给我留个引路的小厮。” “知道啦!” 廖盛来找他也没有紧要的事,无非就是良城的城墙修缮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城内房舍的重建也进入尾声。楚慕北的八千官兵放在边城,秦州那边的粮草供用不便,他们打算不日撤军。 姜承心中不安,此番楚慕北不远千里来帮忙,他们却没有机会酬谢楚家军。 姜承心中犯难,第一次进姜宅,他浑然不知这新宅院和姜府布局相似的很,无非就是后院的池塘花草多了些诗意。 他住的主院,陈娴月和姜然住在西厢后面的院落。姜落住在东厢后面的院子,院里种着各色的花草,春有桃李,夏有荷莲。 姜伯宁住在东厢前面的院子,清静宽敞,离姜落的住处也近。 这房间都是她们自个儿选的,姜落本想着和姜然换住处,姜然不肯,说什么都要和陈娴月住的近一些。 姜落倒不觉得她和小娘的院子离得近,反而是和姜承的主院只有一墙之隔。 姜承回来之后,把楚将军要班师的消息告诉伯宁和姜落。 他总觉得为人应当心怀仁义,楚将军如此帮他和良城的百姓,他总要有所表示才对。 姜落想也不想的提醒他,“哥,你是打仗打糊涂了?想要谢他有何难。” 第61章 打算回乡 姜落似笑非笑,“姜家村许多你习以为常的东西,连京城都没有的,更何况是秦州。” “冶铁炼盐,染料造纸……最重要的是红薯和土豆。”姜落道,“这两样东西足可以让天下百姓再不受饥荒之苦。” “哥哥随便教他们些,都是天大的酬谢。” 姜承若有所思,不是他不肯,只是这些都是他们姜家村之所以能发展成万人村的根本所在,如今轻易教给旁人…… 她看穿姜承的心思,笑道,“哥~这些技能你不教给他,百姓间也会互通有无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教给他们,既显得仁义,也是一份天大的恩情。 “好,就听落儿的。” 姜伯宁守在一边,安静的听着她和姜承的闲聊,他对这些似乎提不起来什么兴趣。 夜风拂过庭院,清幽的草木芳香袭来。 姜落想起姜家村有月亮的晚上,良城很好,未来定然会很繁华,可她只想安静的留在姜家村,期待太阳风暴早日过去,她早一天回到地球。 这里的争斗纷乱,她都不想参与。她能做的已经尽力做完了,让小娘和姜然留在良城,教他们立足的手段。 “哥,我想等花神节过后,就回姜家村去。”她抚了下耳垂,认真道,那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简单直白的陈述。 姜承诧异,“良城不好吗?落儿以后良城就是我们的家了。” “是很好,而且有大哥你在,以后会更好,可是我不喜欢这里啊。” 姜落半是微笑半是哀愁,分明只是十六岁的女子,身上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淡泊。 “哥,姜家村离良城又不远,我想你了会来看你的。”她娇声道。 姜承犹豫的看向姜伯宁,姜伯宁并没有顺从他的意思劝阻姜落,反而眼眸中闪着光,隐隐期待着。 姜承自知拒绝不了她,可还是不肯放弃的问,“是不是因为祖父他们?我可以让官兵团团把守这里,不让他们烦扰你。” 姜落无奈,她在情感上对姜家其他人没有多余的在意,可姜承不一样,姜承和他们是骨肉血亲,如今的时代,一顶大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姜承完全无法挣脱。 所以当姜家众人为难小娘时,她也只能躲,为的就是不让姜承夹在中间为难。 如今两家的距离,便是坐着马车也要两三个时辰的路程,离得远了姜家众人也不会日日作妖了。 当然她更希望小娘和姜然能硬气起来,不要总是逆来顺受。 “不是因为他们,是因为我就喜欢诗酒田园的生活。”姜落笑着安慰他,“我只是回家去,又不是生离死别,大哥你何必脸色这么凝重。” “好,也好。既然你不喜欢这里,那过几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姜承依依不舍。 隔日,他按照姜落的建议,将许多农业生产的技能教给楚慕北。 楚慕北大喜,无以为谢。 “楚某替秦州百姓,谢过姜太守。” 他抱拳施礼,面上的喜色不减。 完全是捡到宝了。 姜承脸色不佳,勉强跟他应承了几句。 姜承送他离开府衙时,忍不住问出了声,“楚将军。” “太守何事?”他来的路上还觉得姜承年少不更事,未必能治理好良城,如今一看,有他在是良城百姓之福。 他本以为姜承如此严肃,是有天大的事同他说,或者是想着要秦州有所回报。 姜承犹豫着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我年轻,还未成家……” 要和他们楚家联姻吗? “没有教养过儿女,可能不懂孩子,尤其是女儿家的心思。” 女儿家的心思?姜承莫不是有喜欢的女子,不过喜欢的女子和教养子女,这跨度是不是大了些? 楚慕北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心中早已经风起云涌。 又听到姜承继续说,“如果你有个女儿或者妹妹,她不喜欢城中的锦衣玉食,只想回乡种田,这是什么样的心思?” 姜落想回乡种田,看她四肢不勤,也不像是个吃苦的主儿。想必从前在家的时候,也是被姜承他们娇惯的不行的大小姐,怎么会想着回去种田? “你们……那乡里可有什么年轻英俊的郎君,女儿家大了,会不会是动了凡心?”楚慕北措辞严谨的试探的回答道。 “英俊郎君?”姜承仔细回想了一下,不过姜家村实在太大了些,寻常姜落接触过的那些男子,好像确实有几个生的颇为英俊。 不过说起英俊,他和伯宁如此俊朗,姜落日日瞧着他们,还能看的上那些山野村夫? “这个……” “等过了花神节,我要先给她定亲事。” 要让姜落多见见良城的好儿郎,可千万不能让她被无知村夫迷了眼睛。 楚慕北的心咯噔一下,那样清丽卓然的神仙一般人物的女孩子,哪有人配得上! 他悠悠开口,“一直听说良城的花神节热闹非凡,无缘得见……” “将军何必惋惜,后日就是花神节,不若让众军先行,将军再小留几日。”姜承客气道。 楚慕北颔首,眼角带笑,“如此,叨扰了。” “求之不得。” 姜宅。 姜落要回姜家村的事情传到陈娴月和姜然的耳朵里,陈娴月一千个不肯,除非她和姜然陪着一同回去。 姜然坚持不让她回去,说起同回,姜然又有些犹豫。如果回去良城,那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姜承几面了啊,他们一家人不就分开了吗? “小娘,你和然然姐不要同我一起回去。”她拒绝。 “然然姐也不小了,虽说有一身医术,可也不能耽误了她的姻缘。过两年她要是遇到中意靠得住的男人,还是早些成婚的好。” 姜落笑眯眯的道,“良城的好儿郎多着呢。” 她隐隐感觉到姜然总是莫名的亲近大哥,那份亲近和兄妹之情不同,这种预感让她很惶恐,血脉相连,怎么能有这种糊涂的想法。 她不敢带着姜然回姜家村,一是怕耽误姜然的前程,二是怕距离会让姜然心里的杂念更重。 只有让她留下,花花世界迷人眼,才能让她看清前路。 “我不想!”姜然着急拒绝。 陈娴月紧抓着她的手,继续劝她,“不可以,你一个人回去,小娘放心不下!” 第62章 花神节日 姜落郑重其事的冲陈娴月道谢,真诚的道,“您为了我和大哥做的足够多了,接下来该我和他孝敬您才对。” “不过小娘您是知道我的,我向来惫懒,您和然然姐就留在良城吧。” “有大哥在,旁人欺负不了你们。若是祖父他们来找麻烦,你们不必事事恭敬,要自己保护自己。”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陈娴月和姜然自顾自的掉眼泪,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姜然舍不得她走,又舍不得离姜承太远,这左右纠结之间,更加委屈。 陈娴月眼含热泪,“落儿,小娘不想待在这里,小娘和你一起回去。” “小娘~”她挽着陈娴月的胳膊,“眼下您当然要多陪陪然然姐啦,您以前不是说等我成亲了,要跟我一处照顾我。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好好。”陈娴月这才止住眼泪,笑了起来。 只是她又哭又笑的表情,委实让她心疼。 “再说了,你们想我了,给我寄信,我立刻就赶来了。” “好。” 总算将这两个女人哄开心了些,姜落回到自己房间歇息。 金银花不理解她怎么突然想回去了,本以为她会借着良城帮着姜承图谋更多的城池土地。 它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姜落叹了口气,“看多了生离死别,不太看凑热闹了。之前流放路上一心想吃饱穿暖,到了姜家村又一心不想被人抢劫。后来村子发展起来了,姜承又有了建功立业的想法。” “不过那是他的理想,不是我的。我只想早日把类地行星的数据带回地球。” 她看向窗外,不知道三十年过去,那些数据还有用嘛?定然会耽误科研进展吧。 她的父母亲得知飞船失联,这些年一定会痛苦…… 姜落擦了一下眼角滑落的泪水,她怎么也变得爱哭起来。 金银花,我真的有些孤单。 不过她不会说的,因为金银花再是高智能科技,它也不会理解人类灵魂意义上的孤单。 转眼到了花神节,姜落一早上醒来就听到宅院里喜气洋洋的,那些丫鬟随从洒扫的时候都忍不住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长街上的人们,脸上也难得了露出了笑容。 良城短短时日之内恢复了生机,这一切都是新任的年轻太守的功劳。 沿街叫卖的小贩,处处可见的杂耍,酒楼瓦肆各种喧嚣声,丝竹声不绝于耳。 自然这些都不是最热闹的,午后会有花神游街的活动,扮演化身的女子是良城千挑万选出来的美人儿,斋戒十日,焚香沐浴,穿上五光十色的繁复花纹的华服,坐在花车上游街而过。随从的二十位女子也是扮作各色的花朵造型,随花神而过。 入夜之后,满街的灯笼,漫天的烟火,西城湖边画舫上更是文人墨客吟诗游湖,诗情画意。 姜落在房间里听了一会儿,已经对连开两日的花神节了解了大概。 晌午用过午膳,陈娴月耐不住宅院里这些下人的央求,放他们都去看热闹了。 “小娘不去瞧瞧热闹嘛?”姜落注意到姜然今日格外精细的打扮,嫩青色长裙绣着柳叶,腰间绯色的纹绣,清雅别致。追云髻带着青玉的玉簪,银步摇。 端的是画中人儿一般。 “是啊,娘你不去嘛?”姜然一边吃着素笋肉片,一般微微侧身问道。 陈娴月笑着摆手,“你们姐妹去就行啦,我一把年纪了,可不爱凑热闹。” 姜落道,“城中的卧云楼,小娘可以寻个安静雅间坐在临窗的位置,喝茶焚香,顺便可以看看长街上的热闹呀,而且不用人挤人。” “也好。” 正说话间,姜伯宁已经回来,姜然顺着他回来的方向看去,不见姜承。 “伯宁哥,大哥呢?” “大哥还在府衙处理公事。今明两日城里热闹,需要严防有细作借机闹事。”姜伯宁回答道。 姜然闷头吃饭,不在多话。 “伯宁,午饭吃了吗?”陈娴月怕她饿着,同时也注意到姜然似乎对姜承过分的关心。 “吃了吃了。” 姜落用完午膳,端坐着等待慢慢吃饭的姜然,姜然放下碗筷推了一下她的胳膊,“妹妹,你跟伯宁哥先去吧,我晚一些再去。” “好吧。” 姜落站起身,走出房间。 她们住在西城,离花神游街的主街并不远,所以他们出了姜宅,打算绕小道慢悠悠的走过去。 果然一出门,就看到门前热闹的百姓,如同过年一般。 姜伯宁跟在她身侧不远,悄悄注视她,杏粉夹杂雪色的织锦裙,腰间挂着香囊和一块白玉的牡丹造型的玉佩,粉面桃腮,眉眼如画,犹如把芳菲桃李色的云霞披在身上。 她生的好看,稍微一打扮更是不可方物。 只是……姜伯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如果他没记错,小娘说过这玉佩是楚慕北送她的。 尽管这物件儿配在她腰间和她今天的打扮相得益彰,可那毕竟是陌生男人送的东西,怎么可以戴在身上。 他暗自思忖,决定今个儿上街多买几块儿玉佩给姜落,免得她配饰寥寥,只能戴旁人送的玉佩。 “哥!那边有糖人哎?” 这东西地球上也有,只不过后来随着社会发展,科技进步,慢慢没落了,她也只在一些影像资料中看到过。如今亲眼瞧见,心情自是不同。 姜伯宁被她拉着往小摊前走去,摊主一看这两位的打扮,知道是贵客。 立刻做了个云鬓环髻的美人儿造型的糖人儿递给姜落,姜落喜不自禁的道了谢。姜伯宁掏出一小块碎银递了过去,摊主千恩万谢,忙说要不了这许多钱财,要给姜落多做几个。 姜落想了一下,“既有佳人儿,那就再做个才子吧。” 摊主点了点头,手上毫不犹豫的开始用烧得滚烫的糖水在铁板上作画。 他手艺极好,人物做出来惟妙惟肖的。 姜落眉眼带笑,手里拿着两个糖人儿,随着人群继续往前走。 听身边议论不绝的百姓所言,马上花神的花车就要过来了。 花神节不但是百姓祈祷春季风调雨顺的节日,更是年轻男男女女出门游玩,若有人互相中意,便可以互留信物,等来日提亲的节日。 姜落深以为,这和上元节有异曲同工之妙。 “公子?您是和心上人同游嘛?”有两个打扮娇俏的女子害羞且大胆的拦下姜落和伯宁,红着脸询问。 第63章 都是巧合 姜伯宁愣神了一下,本能的伸手护着姜落,担心来来往往的行人挤到她。 姜落定睛一看,两个娇俏女子,穿着喜气可人,乌黑的发髻上别着水母绿的宝石簪子,眼睛又圆又亮。 年岁不大,看她俩身后跟着的随从,应当也是良城中有脸面的人家的女公子。 “不是。”姜伯宁红着脸否认。 “那这位好看姐姐是……”她们笑着冲姜落打招呼,姜落颔首,也浅笑着回应。 “是本家妹妹。”姜伯宁心里不耐烦,面上不动声色。 这两个女娃娃怎得如此烦人?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的人偏偏找他们搭讪! 她俩一听是妹妹,更是喜上加喜,弯弯的眼眸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这个给你!” 她俩趁着姜伯宁都没反应过来,直接把手上的香囊塞给他,接着羞涩的快步跑开。 姜伯宁仿佛接到了烫手的山芋,逃也似的将手上的香囊丢开。姜落乐不可支的指着他,随后弯腰捧腹的将香囊捡了起来。 这香囊上的刺绣阵脚细密,绣工极好,可不是姜然的手艺能比得上的。 “哥,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没准儿她俩还躲在暗处瞧着呢,您就这样丢了多伤人家姑娘的心。” “我不要。” 他坚定的拒绝。 姜落忍着笑,“好嘛好嘛,这香囊上可是绣着人家姑娘的芳名呢。你这样随便处置,万一有心人捡了去上门提亲,你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的一生。” 姜伯宁不情不愿,任她怎么说也不肯收下。反倒是姜落的话提醒了他,这街上人多眼杂,姜落腰间配着香囊,万一丢了也是麻烦。 “你把你的香囊给我。”姜伯宁道。 “嗯?”姜落抬手摘了下来,“收好啊。” 不小心丢了确是个麻烦,早知道她不带出来了。 不远处的清风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位明靛色华服锦衣的公子端坐在茶案前,对面坐着一位青色长衫浓眉大眼的男人,他端着茶盏,气势豪迈。 “嘿嘿。”他咧着一口白牙,意犹未尽的看着楼下过往的人群。 “要我说,主子还是最疼我,不然也不会让韩阳和我大哥带兵先回秦州,留下我陪您在良城瞧热闹。” 华服男子正是楚慕北,他郑重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意味不明的询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是你不靠谱,所以我才不放心让你带兵回去?” 廖武困惑片刻,随即茅塞顿开,接着拍腿大笑,“害!不管您怎么说,反正韩阳那小子临走时骂骂咧咧的,嫉妒我呢!” 楚慕北无奈,他真后悔,好不容易送走了廖盛,他怎么又把这个脑子不灵光的男人留在身边了。 “哎!主子您瞧!”廖武看到楼下的一幕就差没有站起身把脖子伸到窗外去看热闹。 “那……那不是姜三小姐和姜主簿吗?” “三小姐把香囊送给了姜主簿!!” “哎呦!原来如此啊!”他一副看到不得了的绝密的神情。 他在廖盛那听了不少姜家的事情。 楚慕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看到姜伯宁把手上的香囊贴身放进怀中,只是姜落手上怎么还拿着两个香囊…… 他们两人? “将军您听说了吗?这个姜伯宁不是姜家的亲生子,是外面捡回来了的。” 廖武神神秘秘的道,“我听说当时阳川动乱,一伙流民逃到了三小姐住的村子,她凭借机智果敢救下来姜伯宁。” “而且我听说当时她说姜伯宁是她给自己挑的童养夫!” 楚慕北郁结,脸色晦暗不明,“我知道。” “您也知道?”廖武大笑,“这事也是韩阳跟您说的?他就是个大嘴巴,一点秘密都保不住!” “我上次被我夫人罚跪,一定是他透漏出去的。” 他跃跃欲试的握着拳头,打算回去找韩阳算账。 “因为三小姐救姜伯宁时,我也在现场。” 廖武一副明白了之后又困惑不已的表情,“那三小姐怎么没挑您当童养夫啊?” 楚慕北黑着一张脸,今晚!今晚就让人把廖武送回去,以后他十步之内不想再看到这货。 他冷着一张脸,目光一直似有似无的看向街上,花神的花车巡游路过时,簇拥的人群把姜落和姜伯宁冲开。 姜落站在原地,努力保持平衡张望着,可她被人流推着走,完全抽不出身。 “廖武。” “哎。” “带人护着三小姐。”他吩咐道。 廖武心领神会,“您就放心吧。” 他带着四个随从,雄赳赳气昂昂的下了楼,挤到人群里。 他见过姜落一面,过目不忘。可姜落对他不熟,脸生的很。 她正纠结怎么找到姜伯宁,结果被五个大汉围住,他们硬生生的把她和人群隔开,中间那个男人一脸憨厚的冲着她傻笑,她被吓了一跳。 这个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甚至有点吓人。 “三小姐,您别怕,我我家主子让我请您过去。”他憨厚一笑的挠挠头。 “你家主子是谁?”姜落疑惑的问。 “您的故人。” 她完全反抗不了,就被强行护送上了清风茶楼。 楚慕北见她进了,不由紧张了两分。他只是让廖武去保护姜落,这东西怎么把人请过来了! “楚……公子。”姜落看了一眼周围谈笑风生的众人,改了口。 “三小姐请坐。”他欠了欠身子,邀请道。 本想出来凑凑热闹,想着离开良城之前,能远远瞧一眼姜落,谁曾想居然还有说话的机会。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穿这样轻浮俗气的衣衫! “公子请我来是有事……” 楚慕北犹豫不知怎么开口解释,姜落又道,“我和伯宁哥走散了,还请公子派人帮我找寻一下。” “让人去找。”楚慕北抬手吩咐道。 廖武完全没有自觉性,他吩咐完,又回到了桌案前,恭敬的站在楚慕北身后。 哇!三小姐真真是神仙人物啊,真的好看,比上次远远瞧着更好看,更明艳! 韩阳这小子总算是说了一句让人信服的实话! 他还在发愣,姜落捏起面前空空如也的茶盏就要给自己倒杯水。 楚慕北抬手拦下,将杯子扔到一边,解释说,“这杯子脏。” 说着捡了个干净的青瓷的茶杯倒了杯茶递过去。 “您请我来,是有什么事嘛?”她温声客气的问道。 廖武鬼使神差,抢在楚慕北还没开口之前,回答道,“我家主子想知道,当年您挑童养夫的时候怎么没挑他?” 第64章 难言之隐 楚慕北端起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垂眸抿唇,浑身笼罩着冷飕飕的阴寒。 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想一剑劈过去,看看这货脑子里是不是空空荡荡的。 姜落“噗”的一声,刚喝入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呛的她连连咳嗽。 要命!鼻腔里的水让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咳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 廖武完全没有体会到这两个人的反应咋就这么大,难不成他家主子就不想知道为啥人家不选他吗? 廖武眼睛闪着期待的光,盯着姜落,“说啊说啊,急死人了。” 姜落扶额,斟酌着如何开口,“那个,当时年少无知,轻狂了些。” 廖武立刻就明白了姜落的意思,他自觉他的脑袋瓜就是好使。“那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打个比方说啊。” “就是主子他和姜主簿,遇到危险,您只能救一个,您救谁?” 他就不信了,他家主子这张脸会有女子不动心?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主子还是要败在姜伯宁那个小白脸手下。 呃……姜落求救似的看向楚慕北,楚慕北低头喝茶完全无视他们两个人的谈话,似乎话里话外说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感情这个粗犷的大汉居然就是“婆婆媳妇落水先救谁”这个要命问题的祖师爷! 不过她自然是救她伯宁哥了,她和楚慕北又不熟,这有什么可比性。 廖武不晓得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主子怎么能屈居人下。他的视线忽然被姜落袖口露出来的香囊吸引了过后,对哦,方才姜落已经把香囊给了姜伯宁。 看来六年后这一次,姜落还是选了姜主簿。 啧啧啧,他家主子真真是…… 他同情的看了两眼楚慕北,只见楚慕北郑重放下茶盏,薄唇轻言道,“军马坊还少个马圉,我瞧你正合适。” 廖武脸色变了变,“别呀主子,属下这个偏将做的好好的,咋要去当马夫!” 懂了,他眼珠子一转,恼羞成怒,迁怒于人……于无辜的他。 他丢了句,下去找人,立刻下了楼。 “秦州民风彪悍了些,廖武的话,还请三小姐不要放在心上。”他有些歉疚的解释道。 “他并不是故意打趣你。” 姜落笑了笑,他不是故意的,你不是吗?你手下的人,你就不能及时制止一下。 她看楚慕北分明就是想瞧她的笑话,这个男人真是腹黑。 “廖武性情豪爽,我自不计较。”姜落笑着回答,计较也是跟你这个主子计较。 她在心里暗自抱怨道。 他们相对而坐,姜落习惯性的托着腮,闲看街上路过的花神们,五彩斑斓,花香袭人,真真是热闹。 单从此处瞧着,良城百姓已经从战火中走出来,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祥和景象。 花车后头那一身绿衣的姑娘,头上簪花,手上提着花篮,两相映衬更显得人比花娇。 “想不到良城居然有这么多佳人儿。”姜落心情甚好,这等场面瞧起来赏心悦目。 “主子!”不知道跑出去多久的廖武,又急冲冲的跑了回来,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他小心觑了一眼姜落,分明该是同情,可他忍不住笑意。 “大呼小叫。”楚慕北无视他。 他自顾自的道,“方才手下的人已经找到姜主簿了,已经告诉他三小姐和您在一处,让他不必忧心。” “不过,依属下瞧,主簿大人也没心思担忧三小姐的事情,他刚回家,就有人送了四个美人儿上门!” “那真真是好看的紧!您是没瞧见,那几个女子见到姜主簿恨不得贴在他身上了……” 咳咳! 楚慕北提醒他闭嘴,他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巴,“那个,三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生气。” “我……我下去透透气。” 路过的春风丝毫不给他留情面,哐哐,吹的窗户晃动了几下。 “我什么都没看见。”他掩饰道。 姜落被他闹的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人家送美人儿给姜伯宁他跟着高兴什么劲?而且他似乎很怕自个儿误会一样。 姜伯宁都已经不小了,早就该成家了。有人送美人儿给他,好像是好事。 “天色不早了,听说西城湖那边游船很热闹,不如咱们去瞧瞧?”楚慕北温声细语的问道。 孤男寡女他也怕坏了三小姐的名声,只是她前脚刚送了香囊给姜主簿,这个姜主簿后脚就左拥右抱收了四个美人儿,姜落此时此刻应该很失落。 “三小姐别误会,我是想着若真是如廖武所言,您此刻回去,怕是也不妥。” “好啊。”姜落想了想,也对,她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耽误伯宁的好事。 两人下楼坐上马车,向西城湖而去。 一路上热闹喧嚣,吵的姜落有些头疼,加上她和楚慕北无话可说,就安静下来。 她这样无精打采的模样落在楚慕北眼中,却实实在在被他误解了。 “三小姐……” “您不必这么客气,就唤我姜落就是。”她纠正道。 阿宁,他想到之前姜落用的假名。 “阿落姑娘。” 他真是倒了大霉留下廖武这么个祸害,还不如他哥廖盛靠谱。他把人惹得抑郁,而自己却得赔着小心哄着。 “那个姜主簿的事情,你也别难过,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有的事。” “像你这样蕙质兰心,姜主簿他不会太辜负你。” 姜落习惯性的喜欢伸手捏人家的脸,她抬手就摸了过去,临靠近楚慕北时,他吓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姜落才反应过来停下了手。 “那个,你和廖武是不是误会了?伯宁是我兄长啊,如同我大哥一般,我怎么会对他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画舫,廖武等人守在岸边闲逛。 楚慕北不知怎得,听她这样说,心里竟有几分高兴,“那香囊……” “我上街之前,并不知道花神节竟同上元节一样,可以互赠香囊,伯宁怕我弄丢了,便替我保管。”她边说着边招呼廖武,廖武不知道发什么了何事,站在岸边恭敬的看向船上的姜落。 姜落把袖中的香囊递了过去,“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 廖武颤抖的捧着两个香囊,什么意思?难不成三小姐竟看上了我? 第65章 画舫夜游 天还未黑,画舫游荡在湖面上,荡起波光。 风拂过湖面,带来舒爽的凉意。 姜落和楚慕北坐在二层的船舱里,楚慕北忍着笑意,看到廖武被姜落戏弄的哑口无言,肯定他今晚要是不回去,廖武一夜都难眠。 “你手下的人都这么有意思?”姜落问道。 “秦州地广民稠,偶尔有一两个脑子不灵光的,不足为奇。” “不对吧。”姜落好笑的盯着他,“方才谁劝我说男人三妻四妾寻常,让我看开些。” 楚慕北的视线落在她腰上的玉佩上,她竟戴着自己送的玉佩! “是我冒昧。” “楚将军一把年纪了怎得还未成家?莫非是在秦州没遇到心仪的女子。” 楚慕北摸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那块他在阳川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玉佩。 “当初定了亲的,不过信物被谁顺了去,害得我错过了大好良缘。”他惋惜的回答。 “真的?”姜落半信半疑。 “假的。”他玩笑,语气莫名的宠溺,“笨姑娘。” 姜落抬眼打量他,面前的男人真的生的极好看的眉眼,他明明就端坐在她面前,可总觉得他恍若仙人一般。 哪怕是午后在茶楼时,芸芸众生之间,他就安静坐在那里,却总是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这么完美无瑕的面容,要是捏一把,应该很有手感吧,姜落暗搓搓的想。 赏心悦目! “阿落姑娘?” “阿落!”他见到姜落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挥了一下。 姜落刚反应过来失态。 嘭!船尾传来一声巨响,整个画舫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船体倾斜。 姜落坐在椅子上,几乎是一瞬间被甩了出去。楚慕北眼疾手快的拉住她,两人被甩到船舱外。 “主子!”船夫和烹茶的小厮都是楚慕北手下的侍从。 他们提着剑踉踉跄跄的围过来,护着楚慕北和姜落。 从船尾跳上来二十来个黑衣杀手。 暮色四合,天还没彻底黑下去,两岸已经燃起了烟花爆竹。 所有人都瞧着热闹,没人注意到湖里两船相撞的事。 以少敌多,姜落立刻明白他们不是这些刺客的对手。 “你们会水吗?” 她低声问。 两个侍从点了点头。 楚慕北有些紧张,他并不会水啊! 十几个杀手跳上画舫,前面几人手持刀剑,后排的人拉着弯弓,死死的盯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那人回答楚慕北。 “放肆!你可知我家主子的身份?你们活腻了吗?” “杀了就是你家主子!”他怒目圆睁,抬手就要喊放箭。 姜落拉着楚慕北,同时提醒两位侍从,打不过还不跑。 “跳水。” 她将脚边烹茶的炉火踢到纱帘上,随即拉着楚慕北率先跳了下去,两名侍从紧随其后! 黑衣人一见他们逃走,立刻吩咐对着湖面放箭。 霎时间,眼看那十几支羽箭冲着他们而来,楚慕北顾不得不会水的恐惧,一把将姜落扯进怀中。 背后中了好几支剑,哪怕有水面的阻挡,羽箭还是直直的插进他的肩膀和背上。 湖面涌出一片暗红色。 姜落反应过来,拉着他潜入深水中,顺着水流往下游而去。 楚慕北不会水,完全是顺从她的力道,紧紧抱着她的胳膊。 姜落努力换气,楚慕北完全不会在水下呼吸,他渐渐失去意识。 姜落拼命把他拖出水面,画舫烧起来大火,黑衣人一见场面不可控制,来不及追赶,四散而逃。 姜落拖着一个不会水的大活人游泳,体力不支,她紧紧的抱着楚慕北,努力叫他。 楚慕北双目紧闭,水面隐隐还带着血迹。 此刻他们还在湖中心,这西城湖太大了些,连着城外的护城河,她想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她没力气游到岸边,更别提还拖着一个人。 湖面上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围到燃烧的画舫那边去了,没有人注意到漆黑夜色下的湖面上还有两个奄奄一息的人。 方才那两个侍从也没了踪迹。 她又冷又累,她想方才掉进水的瞬间,要不是楚慕北护着她,她早就被羽箭扎成刺猬了。 如此来说,活一会儿再被淹死算是赚了。 她唤醒金银花,可空间里并没有救生衣的设备。毕竟她是漫游宇宙,不是下海探险。 “楚慕北,咱俩要死在这里了。” 她紧紧抱着他,手臂有点麻木。 楚慕北毫无反应,依靠在她身边。慢慢的,她开始失去意识。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沉睡舱,依稀瞧见地球上的风景,马路上穿梭的飞车…… 湖边岸上的廖武一眼就认出是楚慕北的船着火,他立刻派人回去搬救兵,同时驾船前去查探。 落水的两个侍从返回去爬上烧的只剩框架的画舫,廖武才从他们口中得知主子和三小姐都不见了。 府衙派出几百人手,沿湖搜查。 姜承同时让人封闭四门,追查凶手。好端端的一个花神节,闹的全城人心惶惶。 那些杀手目的明确,显然就是冲着楚慕北而来,大概率是北夷人遗留在城内的细作所为。 …… 姜落醒来时,发现躺在熟悉的房间。 外面守着陈娴月和姜承,姜然坐在床前,院内似乎也有人。 “落儿!你醒啦!”姜然心里一喜。 她喊了一声,院内跪着的姜伯宁才强忍着麻木的腿,踉跄的走进房间。 “哥。” “小娘。” 姜承带人沿着水流找寻了好久,天快亮时,才在护城河入口找到了飘在水边的姜落。 发现她时,楚慕北已经被冲进了护城河。 “可好些了?”姜承急切的询问。 她呛了水,鼻腔和嗓子有些疼,头晕乎乎的如同一团浆糊。 “伯宁哥?你脸色……”姜落担忧的问,“你怎么回事?” “伯宁哥看你昏睡了一天未醒,非要在院内跪求神明庇佑你。”姜然强忍着眼泪解释。 他在院中跪了一日了。 姜伯宁不说话,见到她醒来,总算心安一些。 “楚慕北呢?他没事吧?”姜落挣扎着坐起身。 “楚将军就在隔壁院子,他伤的很重,不大好……”陈娴月扶着她,跟她说道。 “我去瞧瞧他。”姜落嗓子格外的疼,说话时刀割一般。 第66章 九死一生 姜落拖着身子赶到外院楚慕北的房间,廖武带着几个护卫守在门外。 一个粗壮的汉子红了眼眶,他见到姜落过来,立刻上前施礼。 姜然扶着姜落回了礼,“楚将军状态怎么样?” 廖武不知所措,他一个人远在良城,如今送信回秦州一来一回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万一将军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百死难赎。 “二小姐说将军状况不太好,可能……可能……” 楚慕北的伤是姜然给他看的,对于楚慕北的情况,自然是姜然更了解。 可姜然担心姜落刚醒,怕她忧心,就没有实话实说。 姜落咳嗽了两声,努力平静语气安慰他,“你别太难过,你家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她自己走进房间,房间里很安静,陈设简单,阳光洒进门内,安静祥和。 内间,楚慕北面色苍白,紧闭双眼侧躺在床上,他肩膀和后背受了伤,连平躺都做不到。 姜落拿出手帕给他擦拭额头的汗渍,心里暗自祈祷,楚慕北,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她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落水的那一刻,如果不是因为楚慕北眼疾手快的抱住她,那这些羽箭就会插在她的身上。 姜落自认平生最讨厌欠别人的人情,可是没有想到现如今还是被一个几面之缘的男人救了。 她的指腹摩挲在楚慕北的脸上,紧蹙的眉眼,冰冷没有温度又苍白的唇。 姜落几乎将空间里所有救命的良药都拿出来交给了姜然,请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楚慕北就活。 三天后,昏迷了四日的楚慕北总算从昏迷中醒来,他虽然身上的伤很重,但是因为有了止痛药的缘故,也没有受太多痛苦的折磨。 他醒来时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轻柔温和。 房间里寂静一片,是以姜落的声音很小,却依旧字字落在他的心上。 她似乎在说一个悠长的故事,故事中是一个背井离乡孤身一人的女子,那女子…… “阿落。”他哑然开口。 姜落被突然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附身惊喜的望向醒来的楚慕北。 “你!你总是醒了。” “可好些?身子哪来不舒服?” “伤口还疼不疼?” 楚慕北稍稍感受了一下,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受的伤十分严重,可是他稍微感受了一下,并不觉得伤口很疼,只觉得四肢微微有些麻木。 奇怪。 “我没事。”他勉强笑了笑,面色恢复了少许的血色,嘴唇干裂。 姜落喜不自禁的要出去招呼廖武进来,这几日他怕是担心坏了。 阳光映照在她的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银辉色的光芒。 她站在床前,没由来的让楚慕北心底一软。他拉着她的衣袖,“先别走。” “我有些渴了。” 姜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倒了一杯温水,放了一点点白糖在里面。 她扶着楚慕北坐下,小心的避开他身上的伤口,动作轻柔,谨慎小心。 楚慕北觉得胳膊没有力气,并不去接她手上的茶杯,由着她亲手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