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本诡妖谱》 第一章 诡妖谱(新书求票求投资呀!) 大晟,无名山神破庙。 徐长生猛然惊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正躺在杂草垛上。 大脑昏昏沉沉,酸痛感遍布全身。他捂着头,疑惑的环顾四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四周一片漆黑,月光透过坍塌的屋顶洒入屋内,带来了仅有的一丝光亮。 这里满地都是碎木杂草,凌乱不堪。四周的门窗亦是破败,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霉味。 几个粗壮汉子正围坐成一圈,各自啃着生冷的干粮。 明明自己方才还在网吧包夜,恍惚间一转眼,面前的场景却已经天翻地覆。 混乱的记忆相互交叠,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理清了头绪。 是的,自己穿越了。 这是一个跟武侠仙侠电视剧中描述的非常相似的古代世界,而自己穿越而来,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这个世界中一个小小的捉刀人。 捉刀人,顾名思义,捉刀办事,用命换钱,是靠着抓捕官府发布的悬赏犯人,如同赏金猎人一般的身份。 原主刚刚跟着几个江湖人士清理掉了山中一个小匪窝,正准备天亮下山,去官府领赏钱。 而一旁的麻布袋子中装着的,便是山中匪窝头领的尸体。 血流从袋子的缝隙中流出,浸透了下方的泥土。那抹红色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越发刺眼,令人头皮发麻。 徐长生轻轻捂住太阳穴,只觉得头痛似乎一瞬间又加重了几分。 他一转头,却看见一旁的高台上,一尊落满灰尘褪了色的山神像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的自己。 那雕像空洞的双眼,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异样的光,仿佛是某种活物。 下一刻,面前的景象却忽然微微发生了扭曲。 他看到面前,一本书的虚影赫然展开,宛如投影般,清晰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诡妖谱》 ——编纂者:徐长生 ——年龄:18 ——境界:武道九品隐元境 恍惚中,他看到书页一页页翻过,上面却尽是空白,像是在等待着人填满一般。 哗啦哗啦…… 忽然,书页停了下来。 徐长生定睛一看,却见上面绘制着一个形状扭曲的“乱”字,而下面,则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人形犹如一团黑雾,明明是图画,直视它,却有莫名的恐惧感。 朦胧的黑色,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想要将什么吞噬进去…… 啪!就在徐长生的思绪即将被书中诡异的图样勾走的时候,书的虚影却自行合上,刹那间化作一团光芒,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成功开启《诡妖谱》 ——获得“培元丹”*1 刚才是做梦吗……徐长生以为自己幻视了,下意识想揉揉眼。 谁知摊开手,一枚小指指节大小,淡褐色的药丸竟赫然已经出现在了手中。 培元丹,服之可以净涤脉络,融蕴灵气,强身健体,对武道低品效果尤为显著。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可是千金难求的极品丹药,就这么简简单单获得了?! 徐长生愣愣的看着手中的丹药。 刚才的不是幻觉,那是……系统? 可是自己看到的那个奇怪的人影,又是什么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便将其一口吞进了腹中。 顿时,一股热量从腹中升腾而起,宛如游蛇一般,在体内肆虐纵横。 徐长生盘坐在杂草堆上,只感觉热量流过之处,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通透,冥冥中,自己的修为也明显上浮了许多。 就连先前一直在困扰着的头痛与疲倦,也被一扫而空,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舒畅。 “……不要觉得这一路辛苦,明早把货送到衙门,那可就是一百两银子!” “再干几次,就能凑够银子,娶个媳妇了!” 杂草堆旁,其余几人还在大声议论着,语气欢快,完全没有注意到徐长生这边的异样。 忽然,有人发出了疑惑的喊声。 “等会等会,货呢?” 此话一出,众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徐长生心里一惊,连忙扭头望去。 果然如那人所说,才短短片刻没有留神,那原本被装在麻袋里的尸体,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黑暗的角落,隐约可见,被血浸透的泥土上,一个空瘪的麻袋孤零零的摊着。 麻袋的一侧多了一道破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蛮横的撕开了。 眼见这幅景象,众人顿时变得无比紧张。 “难,难道是诈……” “鬼扯什么呢!” 其中一人厉声怒骂道,锵的一声将腰间的弯刀拔了出来。 他慢慢摸索着,小心翼翼的向前探。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隐没在黑暗中。 谁知下一刻,一声“噗”的闷响,在人群中响起。 众人惊愕的转身。 那边,一个手中提着短剑的汉子正瞪大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鲜血喷涌而出,竟是一只手自他的胸口伸出,连同将他的心脏扯出,硬生生捏碎了! 飞溅的血滴落到了山神像布满尘土的供桌上,像是供桌上开了小朵艳红的花。 被捅穿身体的那人大张着嘴巴,喉咙呜咽,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就这样失去了支撑的力气,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而在他的身后,罪魁祸首收回浸透鲜血的手,机械的将身体转向了第二个人的方向。 黑暗中,人们依稀看清了,他正是那具本该躺在麻袋里面的尸体! 这下,压抑许久的恐惧感,终于爆发了。 剩余的几人想逃,破旧倾塌的门窗却严实的诡异,任刀砍剑戳都打不开。 身后一个个人被这诡异的尸体轻易杀死,存活的人绝望的大喊着,冲上前去乱砍一通,却被尸体一把扼住喉咙,当场拧断了脖子。 短短半分钟,原本热闹的山神庙,竟已是一片死寂! 杀死了最后一个逃跑的人,尸体的脑袋却在恐怖的咔咔声中,缓慢的扭过了一百八十度。 它望向自己的身后,那里是最后一个活人。 角落的杂草堆上,对视上了尸体那空洞僵硬的眼神,徐长生长长呼出一口气,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第二章 鸣鸿刀 供桌上的血滴渐渐淡去,山神像静默无声,夜风自屋顶漏洞吹过,轻轻扫动神像上破碎的蛛网。 徐长生两手紧紧地握着刀,看尸体迈着僵硬的步伐,缓缓向自己靠近过来。 他看似沉稳,蓄势待发,内心却已经是一团乱麻。 毕竟原主的记忆之中,这种古怪的事,可从来只在说书的口中出现过! 月光照耀下,尸体衣装稀碎,下摆处鲜血缓慢滴落。 它的全身早就已经被砍的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活动却依旧丝毫不受影响。 狰狞的脸上,一枚眼珠早已经被剜掉,仅剩的一枚夸张的凸出,盯紧了身前的徐长生。 随后,尸体原本僵硬的步伐,忽然变得灵活异常,如同鬼魅一般,刹那间便已经飘到了徐长生身后! 但徐长生刚刚服下了培元丹,药力尚未完全吸收,正是满身力量无处释放的时间,怎会任这种小伎俩得逞。 他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回头一刀,劈向了身后尸体的脑袋! 噗!一刀劈歪,落在了尸体的肩膀上,强大的力道硬生生将尸体的一条手臂自肩膀处削去。 浊血飞溅,尸体大张着嘴巴,发出了无声的哭喊,甩动另一只手臂,想要扼住徐长生的喉咙。 徐长生扭身闪开,想要再补一刀,谁知廉价的长刀砍在了尸体坚硬的骨头上,竟瞬间崩刃! 尸体甩手一拳,正中徐长生的胸口。力道之大,竟硬生生将他打飞了出去。 砰!长刀脱手而出,徐长生撞在墙角,灰尘四起。 谁知,等他踉踉跄跄爬起身,却发现刚才尸体的一拳,虽然剧痛,但根本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 培元丹,不愧是珍贵丹药,锻体之能可见一斑! 这下,看着不依不饶,还要追击的尸体,徐长生心中反倒勇气大涨。 这还怂什么! 他轻轻扭动手腕,听着关节处发出的细微咔咔声,随后便再无犹豫,起身一拳打在了那尸体的面门上。 轰!这次换做尸体倒飞而出,撞进杂草堆,艰难挣扎。 徐长生怎敢停歇,快步上前,一把钳住了尸体的脖子。 尸体挥舞着手臂,还想反抗,自己的力气却远在此时的徐长生之下。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尸体的脖子竟硬生生被徐长生徒手扭断! 下一刻,一道如同烟雾一般的黑影,源源不断的自尸体的口鼻中涌出,迅速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带着尖锐的嘶吼哭嚎声,向徐长生扑来。 这黑影的模样,与先前徐长生在《诡妖谱》中看到的图画一模一样! 打尸体姑且能用拳头,打这种怪物要怎么动手? 徐长生惊愕的后退几步,想要躲避,谁知这怪物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将他包围在了中间。 黑雾发出了难听的嘶吼,意图侵占徐长生的身体。 但就在徐长生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那本诡异的《诡妖谱》却又忽然再次化作虚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书页迅速翻动,哗啦作响,很快便又翻到了黑影的一页。 下一刻,一道金光自书页中绽放出来,瞬间便将四周的黑雾破除! 金光之中,黑雾迅速消退。人影痛苦地挣扎着,身躯却一点点淡去,转眼间便已经烟消云散。 这下,山神庙中终于恢复了平静。 是那本书救了我…… 劫后余生,徐长生踉跄着后退几步,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但随后,一副虚幻的场景,出现在了徐长生的面前。 这是…… 他仿佛开启了上帝视角,注视着下方的景象。 他看到一群人扛着麻袋,来到庙中丢下。 麻袋松开,里面竟然是一具具伤痕累累的尸体! 看上去,似乎这座无人问津的山神庙,是被人当成了抛尸的好地方。 尸体堆积,怨念积累,无家可归的它们渐渐成型,躲藏在这里,寻找活人。 为什么我们要死?为什么你们活着! 这些尸体从何而来,徐长生不想关心。他人口中的盛世,在这种偏远的小地方,生活还是一样的混乱艰难。 但招惹上自己,可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下一刻,一道金光却忽然自他的手中聚集。 ——成功编写《诡妖谱》内容 ——获得了“鸣鸿刀”*1 不等徐长生反应,金光便尽数散去。 他只感觉手中一沉,低头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中竟多了一把崭新的长刀。 长刀装饰简约,用料却显得极为不凡。刀鞘上雕刻着雁羽装饰,刀柄厚实,抚摸上去竟有丝丝温意。 鸣鸿刀,赤鸢所化,身居离位,引魂渡天,灼净鬼魅。 徐长生用力将刀刃拔出,那瞬间,刀刃反射月光,在昏暗的屋中,竟如同实质的刀光般凌厉,寒意四射。 是把好刀! 徐长生轻轻掂着这把刀,空挥了几下。 鸣鸿刀刀身修长,形似苗刀,如同为他量身打造一般,一收一放之间拿捏自如。 挥砍间,破空声宛如邪鸟长鸣,气势逼人。再加上这把刀似乎具备斩杀诡异的力量,这让他越发爱不释手。 小心翼翼的将鸣鸿刀收回刀鞘,他感觉自己好像摸清楚了一点那个《诡妖谱》的作用。 难道这世上,还有更多像这山神庙怨魂一样的东西,等着自己去填写进书中? 似乎只要自己将它们找到,便能够获得奖励。 至于这奖励的内容,虽然不由自己决定,但却是相当丰厚。且不谈培元丹这种珍贵丹药,就连鸣鸿刀这种品质的武器,恐怕也是原主奋斗十年,也买不起的。 想清楚了这一点,徐长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在山神庙中休息了片刻,他拎着鸣鸿刀,重新将尸体翻了出来。 虽然说《诡妖谱》会送给自己奖励,但没有银子,也是万万不能的。 扛着一具尸体下山,不但费劲,也吓人。想到这,徐长生用力一挥刀,干净利落的将尸体的脑袋砍了下来。 一点崩刃的迹象都没有,果然是把好刀。 徐长生拎着人头,一脚踹向了山神庙的大门。 没有了山神庙怨魂的控制,大门轰然倒塌。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不敢在这山中多做逗留,便独身一人,大步向山下赶去了。 第三章 洞明境 晨光洒下,山泉水叮咚作响,四周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窸窣的虫声。 徐长生放下拎了一路的人头,轻轻掬起泉水,洗了洗脸上的血污。 水中倒映着青年陌生的面孔,虽然因为多年游历,已经略显沧桑,但仍是一副俊秀的好皮囊。 这张半是沧桑半是帅气的脸,放在过去的世界,打造一个忧郁男神人设,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徐长生苦笑一声,重新拎起了人头,向山下走去。 记忆中显示,原主年幼时便失了父母,野小子孤零零一路漂泊,靠着命硬,没被饿死,流浪许久,被一个懂些刀法的捉刀人收留做了徒弟。 然而那位师父后来却被仇家寻见,惨死在了客栈里,只留下原主一人,接替下了师父的活,继续做了捉刀人。 或许是受了原主心态的感染,短短一夜时间,徐长生的心态便稳定了下来。 原主年纪轻轻,已是杀人无数。此时他看着手中这颗人头,倒也不觉得有多吓人。 江湖险恶,捉刀人自是赚得金银千两,也结下仇怨无数。 生死有命,要是想多活几天,胆子小得连死人都怕,可不行。 一路思索着,晌午时分,徐长生便出了山。 下山不远,便是一座小城。 走在路上,目力所及,人人皆是粗糙布衣,面容枯黄,眼神中失了活人的灵气。 原主记忆中显示,如今岳州大旱,已有两年。百姓生活困苦,朝廷却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已是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境地了,不知这“太平年间”,究竟何处才是太平? 只有看到徐长生,他们麻木的脸上才流露出了一丝惊恐,慌张的避让。 毕竟任谁看到一个浑身是血,腰挎长刀的人,拎着一颗人脑袋向自己走来,也都会两腿发颤。 无视了路人杂乱的目光,徐长生大大方方的拎着人头,走进了官府的大门。 “这是北山上匪窝头子的脑袋,我来领赏。” 徐长生径直找到了负责捉刀人事宜的侧屋,把人头交了上去。 “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 衙仆一边核对着人头的身份,一边随口问道。 “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活着。” 徐长生没有详说死亡的细节,反正说出是冤魂作祟,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人相信。 那名衙仆轻轻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毕竟对捉刀人这个行业来说,死几个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捉刀人地位低下,都是会点功夫却又不安分的主。 他们主动找上官府,做上捉刀人,听从官府差遣,安排任务,领取赏金,却又不像一般衙仆,能安稳的拿着薪水。 高不成低不就,一群游离在官府与江湖之间的人,哪里会有人想费心思管这群人的死活。 运气好的捉刀人能多活几年,办成几个大案子后找个清静地方养伤,但大都过不了几天安稳日子,便要被仇家找上门来。 更多的却是不知在哪山哪沟里,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连个姓名都留不下。 衙仆确认了尸体的身份,安排给徐长生送来了一百两的银票。 “回去休息吧,过几天再来领活干。” 离开官府,徐长生找了一处客栈,换下了沾血的衣服,稍作休憩之后,便开始重新宁心静气,感受体内的变化。 培元丹的药力实在太猛,仅仅只是一时仓促的吸收,根本不能发挥出它全部的功效。 此时盘坐床头,聚气凝神,徐长生才感觉到了这珍贵丹药真正的奥妙。 那股热流再次出现,不但没有丝毫衰退,反而因为一夜的压制,显得更加凶猛。 它自全身游走,灼烧着徐长生的经脉,宛如锻造一般,重塑着徐长生的身体。 徐长生紧闭双眼,汗水缓慢滴落。 终于,在伴着一声舒适的大笑声,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与此同时,诡妖谱的虚影再次浮现在面前,封面上的字迹如晕染的墨色般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内容。 ——境界:武道八品洞明境 这一枚丹药,竟然让我直接从九品提升到了八品?!徐长生看到这一幕,倍感惊喜。 从原主的记忆中,他读到,天下武道,按修炼之法,被划分为九品。一品最强,九品最弱。 而九品隐元境,八品洞明境与七品瑶光境,被称为武道的“下三品”,讲究武道入门最最基础的“锻体”。 入九品的武者,无论力量,还是速度等身体素质,相对于普通人,都是质的飞跃。 而如今自己抵达了第八品,不但力量速度等相对于九品更上一层,身体的坚实度还额外得到了质的飞跃。 从八品开始,武者的身体便会越来越不易受伤,升至高品,且不谈刀剑劈砍,就连山崩海破之力,恐怕都能轻易挡下。 感受着身体提升之后,轻松畅快的感觉,徐长生越发坚定了早早填补《诡妖谱》,获取更多奖励的心。 他翻身下床,直奔官府而去。 中午刚送人离开,下午竟然又来了……衙仆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笑容的青年,心想没见过卖命这么积极的捉刀人。 “有活吗?我缺钱用。” 徐长生随口编了个理由。 缺钱倒是不会缺钱的,一百两银子完全足够一个普通人富裕的生活很长时间了。 果然,听见这话,衙仆斜斜的瞥了徐长生一眼。 “这么多钱还不够花……看上哪家小娘子了?” 徐长生脸微微抽动了一下,忍住没说话。 他一边低声嘟哝着,一边翻看案卷。 “北边墨树镇,出了一桩案子。给的钱倒是不少,但是挺麻烦……” 衙仆将案卷展开,递给了徐长生。 徐长生见他表情古怪,好奇地接过来细细读了一遍。 案卷上简略地记录了墨树镇一桩尚未破解的连环杀人案的情况,官府没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能像这样搁置,丢给了捉刀人。 然而里面的一些描述,却让徐长生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鬼嫁娘……” 里面记录,案发的时间都在深夜,在其中一处案发现场,有人曾经碰巧看到了诡异的情况。 “……子时有嫁娶者,自路南行来……随从面相枯白,宛若鬼魅!” 第四章 望气术 读完了案卷,徐长生眉头已是舒展不开。 太怪了,为何原主的记忆之中从未显示这个世界有这么多诡怪之事。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 “这案子怪得很,都传是由鬼怪伤人,官府也没查出来什么结果,反倒是有知情人也跟着归了西……” 那衙仆坐在一边,碎碎念叨,言下之意却似乎是提醒徐长生不要随便掺和这乱摊子。 谁知徐长生读完,轻轻将案卷卷了卷,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个活,我接了。” 毕竟高风险才可能有高回报。 捉刀人的办事流程还算简单,稍微登记了一点东西,便领下了协助办案的凭证。 走出衙门,徐长生径直回到了原主先前下榻的客栈。 他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了一下,便径直赶往了那发生案件的墨树镇。 墨树镇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连接着下面好几个村子,因此人流量还算不小。 新晋入了武道八品洞明境,徐长生感觉自己赶路似乎都快了不少。长途奔袭竟然完全不觉得疲惫,黄昏时分,便已经赶到了墨树镇。 他本打算找个客栈休息,天亮再去附近调查一下,看看案发现场。 但绕过一个路口,却见旁边的一处大院中,似乎有一大群人正围在门口,议论着什么。 徐长生好奇的走上前,却听见旁边的人低声议论着。 “……真的,昨晚好几个人都看到了,还有举着唢呐的呢!” “都说是遭了冤魂,可这冤魂也没个来路……” “小声点,不要被那鬼嫁娘听了去,晚上把花轿抬到你家!”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屋内几个身穿衙仆衣服的人却是抬着一大块门板,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门板上遮了块白布,底下盖住了什么东西,但那隐约可辩的形状,那空气中迅速弥散开来的腐臭气味,却分明令人作呕。 是尸体……凭感觉,徐长生立刻猜到了白布之下的东西,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让开让开,看什么热闹。” 几个衙仆走在前面厉声吆吆喝喝,替抬门板的人开路。 其中一人来到了徐长生面前,用力挥手驱赶。 “走开走开,回家去!” 徐长生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了案卷跟官府发放的腰牌。 “我是大理寺在册的捉刀人,接了这个案子的悬赏,来协助查案。” 谁知听见这话,旁边的几个衙仆纷纷好奇的聚了过来。 “捉刀人?我们这穷乡僻壤,还会有捉刀人过来?” 他们接过腰牌,看都不看,先是上下打量了一圈徐长生,脸上的蔑视之情顿时不加掩盖。 “哦……还以为是哪里的江湖高手,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说完,周围一群人却一齐发出了哄笑,显然是并不觉得徐长生能起到什么作用。 徐长生倒是没什么心思搭理这群家伙,自顾自的走到了门板边,轻轻掀开白布探头看了一眼。 果然,白布之下是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妇人的脸,表情凝固在了死前的那一刻。她的眼珠外凸如蛙眼,舌头伸长,恐怖狰狞。 而在脖子处,还紧紧地束着一根细长的绳子。暗紫色的绳子勒痕,深得几乎要像是将她的脖子勒断一般。 看到这一幕,徐长生心里还是有点犯怵,但或许是杀过了不少人的原主心态格外强大,他还不至于流露出害怕的表情来。 他仔细端详了一圈,顿时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条绳子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乡村之中常见的粗麻绳。它的材质看上去既不是麻也不是绵,倒像是纸绳…… 就在他意识到了这一点的那一瞬间,面前的场景忽然变得虚幻了几分。 随后,那本奇怪的书影,又出现在了面前。 哗啦哗啦,书页飞速翻动,周围的声音仿佛都随之远去。 很快,一页新的内容,停在了徐长生面前。 书页上是等待填补的空白,却有“乱”,“祸”,“厄”,“灾”,“诡”五个大字依次闪过,最后却停在了“乱”字上。 模糊的感觉涌入脑海,徐长生顿时理解了这五个字的含义。 这五个字,分别对应了诡异的五个等级。其中“乱”最弱,而“诡”最强。 现在新出现的这一页,“乱”字作缀,想必危险性或许不会太强。 而在“乱”字之下,画页上,绘制着一个精致的黑色剪影。 那似乎是一对新郎新娘,正在对拜,只是那新娘的四周多了些扭曲的幻影,层层环绕,看上去分外诡异。 诡妖谱翻页了……难道,真的是如他们所说的,鬼新娘杀人? 还不等徐长生细看,书页忽然再次自行合上。随后,新的提醒出现在了面前。 ——获得了“望气术” 紧随其后的,则是对望气术的使用介绍。 世间万物,吉凶祸福,生老病死,兴衰演化,一切的发展走向,都离不开“气运”。 而望气术便能够让人看到“气运”的存在,并通过这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判断吉凶,甚至预测未来。 这原本是天机术士才会学习掌握的技能,却没有想到,徐长生就这么通过诡妖谱,简简单单的获得了。 哪怕没有杀死诡异,仅仅只是发现,也能够获得新的奖励……徐长生暗自记下了这个小小的发现。 “……小子,别在这碍事!” 忽然,身后传来了愤怒的喝骂声。 徐长生的思绪被打断,略显疑惑的回过头,却见又是方才的衙仆。 衙仆喊了徐长生好几声,却见徐长生跟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蹲在门板旁边拦着不让人走,越发气愤。 徐长生抿了抿嘴,接过了自己的腰牌,犹豫了一下,却没掉头离开,反而趁人不备,大步向着院内走去。 “哎你这野小子!” 看到这一幕,那衙仆更加火大,手按在刀柄上便追了上去。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重。 院子不大,正对着的屋门大开着,门口是一滩尚未干透的血迹,一路滴滴答答,延伸到了院门口,显然这里面便是案发现场了。 徐长生心念一动,只觉得眼睛微热,随后,面前的世界随之褪去了色彩,只留下一道道如同气流般交织着的光芒,在面前曳动。 望气术! 或许是刚刚死人的缘故,整座宅院已经被浓郁的黑雾缠绕,典型的不祥之兆。 徐长生正打算进屋去,看看能不能通过诡妖谱,了解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却听旁边的侧屋之中,不时地传来严肃的问讯声。 走近一看,原来是带领外面衙仆前来查案的班头,正在对着一个样貌老实的中年男子问话。 第五章 子夜的结亲队 “大人,小的真的不知情啊……” 中年男子战战兢兢的站在角落,身体恐惧的颤抖,脸上却是已经哭的发红。 “小的今早一觉睡醒,家里婆娘就……就已经……” “自家婆娘被人活活勒死,这么大的动静,你竟还能熟睡,真是满口荒唐!今日你就随……嗯?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那班头话还没说完,眼睛的余光却忽然瞥见有个人影靠近了过来。转头一看,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顿时面露疑惑。 身后的衙仆迟迟赶到,紧张的解释道。 “老,老大,这小子说自己是什么捉刀人,接了悬赏来这里破案的。” “捉刀人?” 班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徐长生,轻啧一声。 “老大,我这就把他轰出去。” 那名衙仆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一把拉住了徐长生的手,想将徐长生拉出去。 奇怪的是,五大三粗的衙仆,竟然用力一拉,不但没有拉动徐长生,自己反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愣愣的看了一眼面带嘲弄微笑的徐长生,似乎是在怀疑自己用力的方式不对。 衙仆正要再拉一把,一旁的班头却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制止了衙仆的行为。 “行了行了。既然是接了悬赏来的,那就让这小子一起吧。” 说完,班头目光移向了徐长生。 “小兄弟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徐长生轻轻点了点头。 周围的这几个衙仆,甚至还没有踏入武道境界。只有面前的班头,是武道九品。 武道每个品级之间,身体素质都会有极大的提升。普通人与八品洞明境角力,就宛如八岁稚童想要撼动成年男子,实在是不自量力。 “既然如此,我恰好还有几个感兴趣的问题想问问他。” 见班头应允,徐长生毫不客气,转头望向中年男子,语气严肃的问道。 “昨天晚上命案发生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中年男子已经被班头质问的惶恐到了极点,眼见面前的少年虽然不是衙门中人,但气场骇人,怎敢怠慢,立刻回答道。 “回,回大人,小的当时就睡在这间旁屋中。” “你大晚上好好的,不跟自家老婆睡在一起?” 徐长生打量了一圈这个又漏又破的旁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长期住人的样子。 “实不相瞒,大人,昨天晚上是跟婆娘吵了架,被赶过来的……” 被老婆赶出卧室这种事,说出来实在丢人,中年男子越说声音越小。 但徐长生心思却不完全在对话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集中意念,施展了望气术。 瞬间,一股浓郁的黑气向四周扩散,源头正是中年男子,煞气逼人。 他要死了……徐长生心中微微一惊。 这种气运之相,是最恶。面前的男人此时还活蹦乱跳,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暴毙! 这般暗自思索着,徐长生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想通过望气术看看面前的男子身上的黑气究竟是因为杀人所留,还是即将被杀所生。 然而中年男子虽然惶恐不安,但回答的还算顺利,望气的结果表明,他真的对自己老婆的死一无所知。 “捉刀人大人,你看出什么来了?” 那名班头见徐长生心思飘忽,不屑的问道。 他虽然用上了“大人”这个称呼,语气却是轻蔑,显然也是不相信面前这个少年能给出什么老道的看法。 “人不是他杀的。” 徐长生言简意赅。 “这几次的案子应该有关联性,你们可以查查死者的关系网,看看与之前的几个案子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不过,这好像是鬼嫁娘的案子里,唯一一个身在案发现场的生还者……回忆着之前看到的案卷,徐长生微微有些疑惑。 之前的案子之中,根据记录,全部都是一家老小上上下下,被杀了个干净。而邻居也像中年男子一般,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但如果真的是鬼怪,这次的案子,它怎么会嗅不到一院之隔旁屋中活人的气息? “行了行了,把尸体搬回去,让仵作验尸!” 班头呆烦了,见面前的男子身上查不出什么线索,便招呼着其他衙仆准备出门。 “等会。” 忽然,身后又传来了徐长生的喊声。 班头紧皱着眉头回过头,不耐烦地问道。 “又怎么了?” “今晚,那鬼新娘可能还会回来找他。” 徐长生解释道。 谁知班头听了,却是面露怒气。 “我当是什么厉害的捉刀人,原来也是个相信这种唬小孩子把戏的。” 他一拍刀柄,大喝道。 “老子手下的人没空为了什么鬼新娘鬼旧娘的守在这里!” 说完,衙门一行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见衙门不想费心思管,陈书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回过头,中年男子正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房门口,呆呆的不敢动。 望气术看破之下,小院之中黑气缓缓向他身上缠绕而去,如同无数的蛇,紧紧勒住了他的身体,仿佛是要将他活活勒死。 命中注定的事情,今晚吃点好的吧……徐长生收回目光,大步离开。 他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远处的地方,找了家客栈住下。 吃饱喝足,徐长生一边运转气息,稳固自己洞明境的修为,一边耐心的等待着。 却听夜半子时,一声渺远的唢呐声,忽然悠悠传来。 正在打坐假寐的徐长生身体骤然一绷,双眼立刻睁开。 这种颇具威胁力与邪煞的气息,一瞬间让他回忆起了,自己在山神庙的遭遇。 那时候自己面对活尸,也是同样的紧张感! 徐长生一把拎起刀,翻身下床,直奔案发现场。 然而大路上,这诡异的景象,却一时之间让他愣住了。 月隐星稀,昏暗的大路上,一群人身穿红衣,步伐机械僵硬,面相可怖。 那竟是一队抬着花轿,缓慢行走着的迎亲队! 然而与成亲的喜庆氛围截然不同,这队伍整齐之中,却透着阴森。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手持唢呐的人,在卖力地吹奏着。身后两排拿着乐器的人敲锣打鼓,替最后那抬着花轿的人开路。 但这奏乐声却听得不真切,恍恍惚惚,仿佛是来自梦中,抑或地府的声响。 鬼嫁娘,结亲来了! 第六章 他被杀了 大道上,迎亲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为首的那名吹唢呐的领头人停止了吹奏,一行人静默无声,注视着大路另一端伫立着的徐长生。 他们步调整齐划一,衣装整齐,与乡下迎亲的花轿队伍别无二致。 然而抬轿人行动却异常僵硬,极不自然。四周散发着的这股阴翳的死气,无形无质,更加令人感觉脊背发凉。 先前自己在山神庙中击杀的那具活尸,也是“乱”字级别的诡异,与面前的鬼新娘一样。现在自己有了能斩杀诡异的鸣鸿刀,或许可以尝试对拼一下…… 这般思衬着,徐长生单手按在刀柄上,缓缓将鸣鸿刀抽了出来。 唰啦啦……细微的摩擦声令四周的空气都短暂凝固。而这一举动,也终于成了双方开战的导火索。 只见最前面的几人身影飘忽一下,随后便以诡异的速度疾行而来。 他们分明是有腿的,但下身那疯狂拂动的衣摆,却如旗帜般肆意舞动,仿佛这具身体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拖动着前行一般。 但对方速度再快,徐长生也已早有准备。 他双手紧握鸣鸿刀,微微俯身,随后骤然扭身,用刀柄末端而非刀尖,狠狠地撞在了最前面一人的胸口。 噗!一声闷响,徐长生却意外的感觉,自己戳到的好像并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如稻草人般,轻飘飘的东西。 这一击自然也是没能解决掉对方,而是仅仅只让那家伙的身躯活动停滞了一瞬间而已。 徐长生扭头望去,瞬间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却见与自己面对面,那杂乱的头发之下,竟然是一张糙纸糊成,浊彩点绘的斑驳人脸。 这……这是个纸人!!! 那家伙僵硬的扭动头颅,空洞的眼神对上了徐长生的视线,随后抬手便要拍下。 但徐长生怎会给它攻击的机会!他稍一侧身,调转刀头,毫不留情的挥刀劈过。 噗嗤……鸣鸿刀如同砍断了一束秸秆,丝毫没有受到阻碍。 手持唢呐的纸人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伤口处忽然冒出了一大团白亮的火焰。 那火焰寂静升腾,如同地狱鬼火一般,瞬间将纸人吞没。纸人痛苦的扭曲挣扎着,似是在无声哀嚎,但也终究抵抗不住,化作了一团飞灰。 鸣鸿刀,身居离位,灼净鬼魅! 这一幕给了徐长生信心,他紧握鸣鸿刀,一步踏出,翻手间,刀光已经掠过其中一人的身体。 无论是劈砍突刺,亦或者格挡挑击,鸣鸿刀都如徐长生手臂的延伸。 徐长生突入人群,左右腾挪先转,刀光飘逸间,斩杀诡异竟如砍瓜切菜般得心应手! 一具具纸人被斩碎身体,在火光中挣扎,化作一团飞灰。而徐长生大肆挥砍间,已经迅速逼近了花轿的位置。 但就在这时,一声细小的破空声,忽然突兀的传来。 凭借八品洞明境那再度获得了提升的身体能力,徐长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声异响。 那声音速度实在太快,即使是他都难以反应,只能凭借本能,猛然上挑刀刃,格挡在了自己身前。 叮!下一刻,有什么东西稳稳的与刀刃相撞,力道之大竟让徐长生手都感觉到了颤动。 他定睛一看,这才看清,那飞来的东西,竟是一个绳头! 这绳头看似绵软,打在刀上却异常坚韧。那上面隐隐浸染了血滴,透着诡异的红色。 而绳头的另一端却长长的延伸而去,连接向了花轿那垂下的门帘。 伴随着徐长生的视线汇聚,门帘缓缓拉开。 精致的花轿之内漆黑一片,却依旧隐约可见一个暗红色的人影端坐其中。 鬼新娘!!! 那人影身穿红色嫁衣,脸上遮着红盖头,如此喜庆的装扮,却透着无与伦比的压抑。 明明一场人生大喜之事的婚礼,却透着家破人亡般的沉重。 她轻抬着一只手,直指徐长生的方向,好似刚才的绳子,便是从她的袖口中弹射而出。 徐长生怎敢掉以轻心,手心微微用力,刀身随之轻颤,将绳子震落。 他正想要大步上前,直接将花轿之中的人斩杀。却见诡异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方才那被震落的纸绳,竟如同活物一般,自行扭动腾起。 它又似一根细长到诡异的长蛇,虽然没有了抽碎空气的气势,却多了更胜刀光的锋利。 唰!纸绳斜斜抽过。徐长生险而又险的躲过,手臂却还是不小心被刮到,衣物瞬间破碎,鲜血开始迅速渗出。 而其他东西,却没有这个好运了。 路边一栋矮屋的木柱,不小心被纸绳波及。原本胳膊粗的木柱微微颤动了一下,竟是被硬生生抽断! 失去了木柱的支撑,矮屋顿时散架,倒塌的轰鸣声响彻夜空,扑面而来的尘土更是呛得人喘不过气。 亲眼目睹了木柱被断开的全过程,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割裂痛楚,一滴冷汗自徐长生的额角流下。 另一边,鬼新娘却似乎并不愿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徐长生。 她端坐在花轿中,缓慢僵硬的抬起了第二只手,宛如僵尸般高抬着手臂,直指徐长生,似乎打算发射出第二根纸绳。 谁知,方才木屋倒塌的响动,似乎惊醒了附近熟睡中的居民。 他们纷纷点亮了灯,正欲打开门窗探出头,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变故惊动了鬼新娘。 她似乎迟疑了一下,不知红盖头下的目光是否在徐长生的身上停留。 随后,只见景象一阵扭曲,整个花轿竟如同阳光下破碎的泡沫一般,开始迅速的消退。 徐长生挨了一下,还没有找补回来,怎会轻易放这家伙离开! 他忍受着手臂的疼痛,大步冲上前,挥刀想要阻拦住色彩淡去的花轿。 谁知一刀砍过,却是如同挥过了空气,什么也没有碰到。 很快,衙仆们便再次赶到了。 他们看着坐在路旁,独自给自己包扎着伤口的徐长生,犹豫了半天,才终于有一个人走上了前。 “大人……” 那名衙仆的语气异常忐忑。 “您说的是对的,白天那人……被杀了。” 第七章 东渡村 不用他说,徐长生也早已猜到了。 死者毫无疑问是被鬼新娘那诡异的纸绳拉扯,硬生生勒死的。方才交手,那纸绳上飞溅的鲜血,就来自傍晚见到的那个怕老婆的中年男子! 不曾想那人竟然还敢睡在这死了人的凶宅之中,又被鬼新娘找上了门。这次,这一家又是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见徐长生面无表情,那名衙仆无奈的走了。 徐长生独自坐着,心念一动,《诡妖谱》再次出现在了面前。 书页随着徐长生的意念翻动,立刻便找到了鬼新娘的一页。 可惜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就在徐长生思索之时,白天见过的那名班头却小跑着赶了过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粗糙的小瓷瓶,揭开了便要向徐长生手臂上倒。 “哎哎哎,什么啊。” 徐长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手臂。 “这是我以前讨来的刀创药,涂一点就灵,给大人倒点……” 班头的态度已经判若两人,战战兢兢,仿佛在伺候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都说捉刀人是高手,不但武功高强,白天是小的有眼无珠了,还请捉刀人大人不要计较……” 他语气异常卑微,一副生怕徐长生一气之下放弃这个案子,不肯再提供协助一般。 方才从附近围观者的口中,班头听说了,真有鬼新娘夜行一事。 鬼怪伤人,班头这样一个平时只是管管邻里乡间事情的普通衙仆头头,怎么敢随便涉足! 这下,敢跟鬼新娘正面硬刚的徐长生,就宛如上天赐予的救星一般,他怎么肯随便应付。 徐长生看他已经吓得脸色苍白,自是猜到了心中的小九九。只是自己本就是为了斩杀诡异而来,倒也没必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更何况,当初就算他不小瞧自己,按照自己所说在附近设下了人手,也不可能打得过鬼新娘。 他从怀中取出案卷,借着衙仆火把的微光,重新细细研读了起来。 加上这一次,一共八次案件了。 每一次案发,死者都是全家被杀,无一幸免。而且全部都是绳痕,作案手法高度一致,应当都是鬼新娘所为。 只是这些死者,分散在墨树镇下辖的多个不同的村子中,都是普通的农民,平日里也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没有任何共通点……” 徐长生轻声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班头也探头过来瞄了一眼。听了徐长生的话,他一拍脑壳。 “共同点的话,硬要说,倒是也有……” 见徐长生扭头望向自己,他脸上又带上了那奉承的笑。 “大人见谅,都是小的瞎想的。小的听说,这几个死了人的户,多年前都是从一个叫东渡村的村子搬出来的。只是当时搬出来的人相当多,所以……” “东渡村?” 徐长生完全不记得案卷上有关于这个村子的记载。 “害……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当时那个村子人口兴旺,有一大户人家乐善好施。但后来不知怎的,那家人好人没好报,新婚夜,要过门的新娘子莫名其妙死了。后来过了不久,这家人又突遭大火,一家老小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班头面带苦笑,讲述着故事。 “后来啊,村里的人就觉得这件事不吉利,陆陆续续都搬出来了。时隔这么多年,那里不要说住户,就连这个村名,都被抹去了。” 新婚夜死了新娘……徐长生陷入了沉思。 看上去,的确很像是跟方才自己看到的鬼新娘有关联的内容。 联想到之前在山神庙中,自己遇上的活尸,似乎也是因为山神庙被人打量抛尸,怨念积累,才闹起了古怪。 “那个村子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看看。” “大人,您这就为难小的了。” 班头一脸无奈。 “不是小的不愿配合您,实在是……时间太久,小的也不知道那村子在哪里了。不过……小的好像记得,从这里往南七八里地,那里有个村子,里面住着个叫吴老三的,他们家也是从东渡村搬出来的,而且好像还跟当初那大户有点渊源。” “还有这种事。” 徐长生稍稍有了点精神,立刻起身。 “这里就留给你们慢慢研究吧,我自己去查查有什么线索。” “好嘞好嘞,大人慢走!” 虽说案件如果由捉刀人完成,那么衙门不但没好处,反而还要倒贴给捉刀人赏钱。 但碰上个这么诡异的案子,班头倒是乐得清静,巴不得徐长生一个人把事情全办完,把人贩抓回来呢。 当然,前提是杀人的真的是人的话。 七八里路,对徐长生来说不过是一小会的功夫而已。 太阳尚未升起,天色一片昏暗。然而寂静村庄之中,却已经有早起劳作的人了。 他们面黄肌瘦,背着背篓,带着锄刀,零零散散便要往村外去。 旱灾肆虐,普通村民家里没有余粮,只能去挖一点草根树皮之类的东西来充饥。 同样的场景,此时正发生在岳州无数村庄之中。 山路崎岖,徐长生拦下几个村民,一路打听,这才终于找到了班头口中的那户人家。 “你找谁啊?” 开门的是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想来他便是衙仆口中的“吴老三”了。 徐长生倒也不墨迹,干脆了当的开口。 “我是衙门的人,为最近周围发生的杀人案一事而来。” 听见这话,吴老三明显变了脸色。 “杀人案……跟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他见徐长生年纪轻轻,穿着打扮又不像是衙门中人,便微微咬牙,作势想要关门。 谁知徐长生轻轻抬手,一掌按在了院门边缘。 那陈旧的木制院门在两人的力量作用下,咯吱作响。但任凭吴老三使出了吃奶的劲,这门竟是关不上一丝一毫! “门坏了,我可不修。” 徐长生面带微笑,看着一脸错愕的吴老三。 “别害怕,我不是带替官府来拿人的,只是想了解一下二十年前,东渡村的一些事情而已。” 第八章 吴老三 五大三粗的衙仆都掰不动,一个小小的平民还想要角力?徐长生在心里想道。 吴老三见状,自知是拗不过徐长生了,只得泄了气,放开门,任凭徐长生跟在自己身后走了进来。 院内,一个中年女子蹲在地上,用木棍用力捣着木盆内一大团不知名物体。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女子放下木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狐疑的抬头,上下打量了一圈徐长生。 “这是谁啊,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把木盆向自己身前拉了拉,护在了两腿之间。 徐长生定睛一看,这才看清女子在木盆中捣碎的原来是树皮。 树皮捣碎捣烂,便可以直接食用了。这种几乎不能称为“食物”的纤维,却是现在岳州乡下百姓的主食。 附近的树皮已经都要被百姓扒干净了,这盆中的一丁点还不知是这家人费了多大功夫弄来的。 不吃,活不下去,吃了,其实多半也活不下去。 看到女子警惕的模样,徐长生无奈的摇了摇头。 吴老三已经进屋了,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一个小木凳上。 徐长生见没有其他椅子,便身子一倾,两手抱胸,随意的靠在了门框上。 “二十年前,东渡村有个大户人家,死了个新娘子,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吴老三身体微微一颤,但还是用力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过去那么久了,谁会记得那种事!” 徐长生双眼微眯,只觉眼眶微热,望气术随即施展。 他清晰地看到吴老三在说话的瞬间,他的气息骤然间变得无比混乱,像是一个卑微的灵魂,在拼尽全力的挣扎。 他在说谎……徐长生冷哼一声,没有直接点破,而是继续问道。 “那你认识,东边李家村的李狗蛋,镇子上住着的何二,还有……” “不认识!” 吴老三再次摇头,额头上却是已经冒出了细汗。 “都不认识啊……那你认识也在镇子上住着的李四喜吗?。” 徐长生像是闲聊般,随口问道。 李四喜便是前一晚,刚刚被鬼新娘杀死的中年男子。 谁知徐长生话音刚落,吴老三却是全身剧烈一颤,差点蹦起来。 “李四喜也死了?!” 那瞬间,他的惊恐已经满溢到窒息,以至于惊呼声都破了音。 徐长生眉头微皱。 “什么叫‘也’?你不是说,不认识刚才那几个人嘛。” 这时候,吴老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他的脸色登时由蜡黄变得苍白,额头上汗珠如雨滴落,人已经是吓傻了。 “看来你是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了,也知道最近的传言,是什么杀了他们。” 徐长生两手抱胸,慢慢走到了吴老三身前,自上而下俯视着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庄稼户。 他的气息已经彻底乱了,表明方才的暴露如一柄利刃,直接将他的心理防线捅了个稀碎。 “我再问你一次,二十年前死去的那个新娘子的事情,你记不记得?” “记……记得……” 吴老三结结巴巴的说道,神情惶恐的抬起头,正对上了徐长生的视线。 “那天老赵家娶新媳妇,那个新媳妇,是被半路截下来,拖进山里强暴了之后,用绳子活活勒死……” 忽然,他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恐惧,终于无法忍受,爆发出来了一般,机械的喊道。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干……我什么都没干!” 徐长生微微皱眉,看着吴老三失魂落魄的模样,刚要继续询问,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中年女子的声音。 “什么乱七八糟的,要你一个臭小子跑到我们家里来乱问。” 原来是吴老三的妻子,捣碎了树皮,抱着木盆进了屋。 “我只是带替衙门来了解一下情况罢了,如有冒犯还望夫人多包涵。” 徐长生笑着客气的说道。 “有什么好问的,那老赵家就没一个好东西,活该了他们全家死绝。” 那中年女子放下木盆,恨恨地说道。 “哎?那户人家跟夫人家有仇?” 徐长生故作好奇的问道。 他立刻明白了,原来自己在调查的那个二十年前住在东渡村的大户人家,姓赵。 “你可不知道,当初那老赵家呦,仗着自己家里有几个钱,在人前那是神气得很啊,看的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中年女子骂骂咧咧的说道。 “那年我们收成不好,老赵家假惺惺的拿了点米给我们分。说起这事我就来气,他们给的米,越分越少,一开始领回来,还能让我们吃饱,到后面过了两个月啊,领回来的米,我们全家连个半饱都吃不上了。你说那老赵家那么多米,我们乡里乡亲的,吃一点怎么了,他就是存心想饿死我们!” 徐长生微微皱眉,没有再接话,默默地听着她大声吵嚷。 “他老赵家人品也不行,我们村人想找他们家借点钱,去镇上赌坊稍微耍耍,他家都不肯借。结果转天,大把的银子当聘礼,送出去了。他们家就是小气!那么多钱都舍不得给我们点花!” 中年女子越说越气,竟是气的把盆子往桌子上一摔,尖声叫嚷道。 “我看你不用去查什么老赵家了,他们家就是活该!死了媳妇也是报应!” 徐长生眉头紧皱,再不理会这家伙的喊声,扭头便走。 握紧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微微有些发抖。他怕自己忍不住,在这里闹出命案。 走出屋外,他抬头望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天色微明,东方泛白,太阳马上要升起,又一个夜晚过去了。 常听人说,太阳底下无新事。但这般荒谬的事情,竟也会发生在人世间。 这家破人亡,就是老赵家舍财救济全村人的回报? 身后的土屋之中,还隐约传来中年妇女那尖锐的嗓音。 徐长生回头看了一眼,便大步离开了,准备赶往东渡村。 最后的目光中,土屋之上,黑气越发浓郁。煞气扑面而来,显示着灾厄即将降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第九章 大白天撞了鬼 徐长生本以为班头口中所说,时过境迁,东渡村难以找寻,只是句脱口而出的胡话。 等到他真正问起了路,这才发觉地图的重要性。 从日出时分,开始一路打听,一直找到了日上三竿,徐长生这才打听到了去东渡村的路。 虽说是路,却是木桥坍塌,人迹磨灭,踪迹已然难寻。 绕过了一片枯死的树,徐长生总算见到了东渡村的遗址。 乡村土屋,经不住风吹雨打。多年无人打理,早已经坍塌了大半。 远远望去,不像是一座荒村,倒像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地,黄土之上零星生着几丛枯黄野草,四周更是不见其他活物的踪迹。 徐长生微微眯眼,施展望气术。 顿时,一股冲天黑气逼迫而来,凄厉的怨气令人后背发凉,照得眼眶生疼。 这村子十有八九跟那鬼新娘脱不了干系……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在心里暗自思索。 望气术的视野之中,天地褪色。怨气积累二十年,侵蚀大地,早已经将这一方小天地都扭曲成了死域。 过去听故事,含冤而死的女子,怨气令当地六月飞雪。 当时只觉得是古人胡乱编造的剧情,可如今亲眼见识到了这毫无生机的土地,不由得令人惊异。 难道这岳州大旱两年,也是因为这股怨气……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徐长生便自行摇了摇头。 嫁娘之死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大旱才是这两年才忽然爆发,怎么会有关联呢。 就在徐长生胡思乱想之时,他已经不知不觉深入进了东渡村废墟之中。 正午的烈日洒下强光,目力所及的一切事物都显得刺眼。徐长生忍着炎热转了转,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当他接近了村子中央,一座看上去像是被火灼烧过的砖石大院的时候,却有一股冷风,平地吹起。 冷风如刀,轻易穿透了衣物的遮挡,带来的却不是酷暑下的清凉,而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寒。 徐长生微微瞪大双眼,环顾四周,这才惊觉仅仅是眨眼之间,自己周围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前一刻还晒的人头疼的烈日,转眼已经被阴云遮蔽。四周凭空泛起了白雾,影影绰绰,四周的一切事物都显得不真切了。 徐长生暗道不好,转身要走,却见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袭红衣! 那是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精致的嫁衣丝毫不掩她有致的身材。她静静伫立在白雾之中,头上那块松松盖着的红盖头,宛如染透了血的布,显得格外刺眼。 鬼新娘! 徐长生完全没料想到,自己大白天竟然还真能撞了鬼。 只见那诡异的红色身影缓缓抬起一只手,随后,一声细小的破空声骤然传来。 徐长生立刻闪身,同时腰间鸣鸿刀出鞘,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一刀凌空劈下。 唰!细小的切割声,飞在了半空中的纸绳被拦腰砍断。 然而还不到高兴的时间。 那怪物动作快的诡异,仅仅是这一刹那的空档,她竟已飞掠数米,贴近到了徐长生身后! 鬼新娘手中扯着一节纸绳像是握着一段勾魂索,作势便要缠上徐长生的脖子。 眼睛的余光瞥到了一抹红色掠过,徐长生当即收力,微调刀身,用鸣鸿刀那长长的刀柄,用力向身后撞去。 砰!又是熟悉的闷响声,她果然也是个纸人! 鬼新娘的力量似乎相较于之前的几个纸人,并不算大。她吃到了徐长生刀柄冲击,顿时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徐长生借机扭身,一刀斜挑,想要直接劈碎她的身体。 鸣鸿刀挥开空气,发出了如鸟鸣般的声音。 然而就在刀刃即将掠过鬼新娘身体的时候,她的躯体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拉扯一般,以一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方式,横向飘了出去。 长刀挥空,鬼新娘头上的红布却是飘荡而去。她的样貌,也终于显露在了徐长生面前。 令徐长生意外的是,那竟然不是一张用劣纸糊出来的诡异面孔。 她的容貌与正常人没有丝毫差异,活脱脱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五官端正。只是脸色尤其惨败,表情也异常僵硬,透着非人的气质。 此时的鬼新娘似乎是因为自己的红盖头飞了,僵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徐长生。 红盖头飘然落地,四周的诡异白雾如潮水般淡去。 徐长生本想提防着她的动作,谁知下一刻,她却忽然像是失了战意一般,身影开始缓慢消散。 这一次,徐长生自然是不可能再给鬼新娘逃脱的机会了。 他抢先一步冲上前去,想要拦腰将她砍碎。 谁知就在出刀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直直的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不等徐长生反应,便感觉一个人飞扑而来,压到了自己身上,其中一只手更是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受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阻碍,徐长生挥刀的手自然是歪了一下。 鸣鸿刀擦着鬼新娘的身体劈下,却仅仅只切碎了嫁衣的一角。 纸质的嫁衣碎片燃起火苗,升腾着飘落,瞬间化作了一团灰烬。 鬼新娘却是随着淡去的白雾一起,身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看着猎物又一次从自己面前消失,徐长生气不打一处来。 他回过头,牙齿紧咬,看着旁边这个方才阻拦了自己的家伙。 那是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男子,胡子拉碴,头发结块,一身旧衣服破破烂烂,全身凌乱不堪,活像是街上摆碗要饭的叫花子,又像孤身一人荒山独居的野人。 “你tm有病啊!” 徐长生下意识爆出了现代版国粹,怒声骂道,同时不由分说,甩手便将鸣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鸣鸿刀的刀刃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杀意升腾。 感受着脖子上冰凉又坚硬的触感,那男子却是忽然两腿一松,扑通一下,跪在了徐长生面前。 “她是无辜的,求求英雄,放她一马吧……” 男子一边说着,眼中竟是不止的落下了泪。话音刚落,他忽然两手伏地,给徐长生磕起了头。 “求求英雄……放她一马……” “别磕了!你是什么人?” 徐长生见状,厉声喝止住他,疑惑的问道。 男子战战兢兢抬起头,颤声说道。 “我……我是她的丈夫……” 第十章 二十年前的真相 “啊?” 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属实是让徐长生没有想到。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跪在自己身前的男子,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姓赵?” 男子忐忑的点了点头。 这下,徐长生明白了。 二十年前,东渡村老赵家迎娶新媳妇的,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当初听班头说,老赵家一家老小全都被一场大火烧死了,却没想到当事人竟然没有死,而且一直活到了现在。 只是看他的样子,这二十年过得也不怎么好受。 徐长生收起鸣鸿刀,弯腰揪住了男子的衣领,一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是捉刀人,接了悬赏,来协助衙门处理杀人案的。” 他单手轻松将男子拽到了自己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厉声说道。 “既然那怪物是你的妻子,那刚好有些事情就免去我找的功夫了。” 男子看到徐长生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惊恐不已,连连点头。 二人就这样离开了东渡村,向着有衙仆留守的墨树镇赶去。 路上,在徐长生的逼问之下,男子这才终于道出了二十年前,新娘子死去的真相。 二十年前,东渡村中,赵家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户。 男子名叫赵东祥,由于父亲走得早,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家里的当家人,将家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赵东祥人善,时常资助附近的乡民。 那年连月干旱,东渡村民收成极差,眼看一年将尽,家家户户却是将要断了炊。 赵东祥不顾家里人反对,硬是安排将自家存粮散出,每日为东渡村村民分粮。助村民熬过这段日子。 但没想到的是,这连续几个月的施舍,却最终成了祸端。 刚开始,村民对赵东祥的行为感激涕零,带走米的时候千恩万谢,感动的几乎要给人下跪。 然而时间久了,一切恩情却渐渐淡去,舍米这件事,仿佛成为了理所当然一般。 村民们开始对每天去赵家领米习以为常,有时还常常因为分的少了,破口大骂。 也有人开始想要向赵家索取财物等其他东西。 赵东祥本以为这是无关紧要的事,依旧不愿意辩解,照常为村民分米。 却没想到那几个索要财物未果的人,竟动了歪心思,打起了赵东祥那即将过门的新娘子的身上。 于是即将大婚的时候,那几人偷偷潜入新娘子家中,趁新娘子偷试嫁衣的空档,将新娘子迷晕带走了。 他们本想着用新娘子勒索赵东祥一番,换点钱财,好进县城的赌坊玩乐。 却没有想到,几个人看到了新娘子的美貌,一时之间竟动了邪念! 等到赵东祥带着人,找到了被丢弃在山林之中的新娘子的时候,那可怜的女孩,却已经被一群禽兽糟蹋得不成样子,又被他们用绳子,活活勒死在了这荒山老林之中。 路上,赵东祥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忍不住一边讲述,一边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他怨恨自己无能,怨恨自己施尽善心,最终却换来了一村的白眼狼。 联想到之前,吴老三夫妻二人的话语,徐长生默默的赶着路,心中百感交集。 村民的所作所为堪称恩将仇报,但赵东祥的所为,却也让他感觉懦弱。 一心为他人着想,甚至不惜损害自己来成全他人的人,最是容易被他人背刺! 见赵东祥的脸都被扇得发红,他抬手制止了赵东祥的行为,沉声问道。 “那这鬼新娘,又是从何而来?” 赵东祥还是畏惧能打败鬼新娘的徐长生,低声继续讲述。 原来在收回了新娘子的尸体之后,赵东祥心中放不下亡妻,于是便决定借用他人口中的一个土法,用秸秆跟纸制作出纸人,穿上新娘子的嫁衣,与自己完婚。 这样,据说便能够成夫妻之实,安抚了新娘子的魂魄,来世二人依旧能够恩爱。 然而就在成婚的那天晚上,却有人在赵家家中摸黑铺上了稻草,点燃了火焰,想要杀人灭口! 一家人死的干干净净,却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如何,只有赵东祥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祖上留下来的家业没了,家里也只剩下了我自己。我本想向那些分过米的村民,求一条活路,谁知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帮我……” 说到此处,赵东祥已经是泣不成声。 “我离开了东渡村,四处辗转,才勉强活下来。但是前一段时间,半夜时分,我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走出房门,她……她就站在那里……” 徐长生默不作声,看着赵东祥那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表情。 “是她告诉了我,究竟是什么人害死了她,也是她告诉了我,到底是谁烧死了我们全家……我知道她来历不明,可是……她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样貌一点都没有变……” “杀死那些人,是你协助的吗?” 徐长生疑惑的问道。 赵东祥自知已经没有挣扎的余地了,反而坦然了许多。 “是我白天替她摸清了过去那些人的住所,晚上她便会去将仇人杀死……我们一家人二十年前都死了,凭什么做出这种恶事的他们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是啊,为什么好人不长命,恶人却能逍遥自在,存活至今? “除了旁边村子里的吴老三一家,她还想杀什么人吗?” 徐长生问道。 赵东祥摇了摇头。 “吴老三是当初玷污她的人中,最后一个活人了。” 听了这点,徐长生没再说话,在心中暗自构思起了计划。 没过多久,二人回到了墨树镇,果然那帮衙仆还没走。 徐长生向班头解释了赵东祥的事情,叮嘱衙仆将他收监。 纵使杀人的是鬼新娘,但赵东祥替鬼新娘探路,寻找仇家,也是同样有罪。 “大,大人,这人我们可以押走……可是这杀人的事情,还没完呢。” 班头听完了徐长生的讲述,犹犹豫豫的开口说道。 “不是小的想扣了您的赏钱,只是这抓鬼的事……” “交给我好了。” 徐长生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今夜过后,墨树镇便不会再有鬼新娘杀人的事了。” 第十一章 不过一个纸人 子夜,村中漆黑一片,只有隐约星光将这里照亮。 吃了一肚子烂树皮,吴老三只觉胃里如同火燎般难受,无法入睡,却又没力气活动,只得躺在床上难受的低哼。 一旁的妻子却是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嘴角口水涓涓滴落,不知在梦中梦到了什么美食。 吴老三隔着纸糊窗上的破窟窿,看着外面的天空,脑海中回荡着那个奇怪的小子白天的话语。 ——看来你是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这句话如同震雷般,一字一词,敲打着他的良心,让他如惊弓之鸟般惶恐不安。 其他几个人都死了,他知道很可能马上就要到自己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蓦然间,一股恶寒直冲脑门,让他全身猛然剧烈颤动了一下。 吴老三被吓了一大跳,一挺身便从床上惊坐了起来。 这一动作惊醒了身边的妻子。那种中年女子睁开眼,含糊不清的低骂道。 “要死啊,大半夜不睡觉,神经兮兮的。” 然而吴老三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遏制不住两手的颤抖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中年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坐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吴老三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旁边的妻子,翻身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便踉踉跄跄向门口逃去。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了,他想逃离这间被盯上了的屋子! 然而,当二人逃到了院子里的时候,面前的景象,却让吴老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瞬间都停了半拍。 紧关的院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一个身穿红色嫁衣,身形单薄的女孩,正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星光下,她一头长发散落,略略的遮住了面孔。身上的红嫁衣精致异常,此时却已经凌乱不堪,千疮百孔,上面沾染着暗红色的污渍,犹显肮脏。 那是被杀之人的血。但弄脏了嫁衣的却不是血,是他们败坏了的心! “是,是你……” 即使时隔二十年,吴老三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经让自己垂涎了许久的面孔。 那无人察觉的荒山中,自己也没能忍受女孩的哭喊与挣扎带来的诱惑力,遵从邪心,压到了她的身上! 吴老三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 “我我我,我知错了,求求你放我一马……!!!” 他一边哭喊着道歉,一边拼命地磕着头。 额头与硬土地碰撞,淤紫之中渗出了丝丝血迹,像极了那天女孩被死死缠住的脖颈。 一旁的中年女子惊恐的站在原地,全身筛糠般颤抖。 她至今都想不通,为什么邻里相传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鬼新娘,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女孩身体轻晃,步伐僵硬,一点一点向前走来,完全无视了两人小丑般的姿态。 今夜,她也如那日的绝望一般。 身穿红嫁衣,却没有了迎接自己去见如意郎君的花轿,没有了震天响的锣鼓,没有了满座的宾客。 就连自己的红盖头,都已经不知被丢到了何处。 留下来的,只有这二十年不散的怨念,这空洞僵硬的躯体。 这身破破烂烂的红嫁衣。 一条细长的纸绳,从她的袖口中伸出,向着吴老三夫妻的脖子飞去。 还在跪地磕头的的吴老三,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缠了上来。 他惊恐的抬头,却见那一袭嫁衣就站在自己身前,苍白而不含任何感情的脸庞就自上而下,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那瞬间,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在莫大的求生意志作用下,他猛然站起身,连一旁的妻子都不顾了,用力撞开面前的鬼新娘,惊嚎着向门外冲去。 然而下一刻,早已缠在了脖子上的纸绳,却骤然收紧。 吴老三一下被绳上传来的大力拽翻,趴倒在地上,舌头长长的伸了出来。 死亡的绝望感觉伴随窒息而来,他狼狈的拖着绳子,不顾满身尘土,衣衫破碎,艰难的向前爬行着。 二十年前,或许也有一个女孩,如这般挣扎过。 另一边,那位自始至终,都觉得是平生祸端的中年女子,正翻着白眼,拼命地撕扯着脖子上的绳子。 她还是想不通,自己一生光明磊落,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她甚至觉得老天无眼!!! 窒息挣扎的动静,对比当初女孩被人玷污时绝望的哭喊,不知轻微了多少。 但两人对比那个女孩,又不知幸运了多少。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他们的挣扎戛然而止。 破败的院中,只剩下了两具尸体,还有一具穿着怨念积淀的纸人。 纸人收回绳子,踉踉跄跄想要离开。 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了扑通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吴老三家的屋顶上,翻身跳了下来。 她回过头,认出了那是白天刚刚跟自己交手过的少年。 自始至终,徐长生都没有出手。 他坐在屋顶上,默默地看着鬼新娘,亲手了解了自己最后一段仇怨。 捉刀人只是拿钱办事,没有什么秉公执法,救人一命的说法。 况且,他们死得不冤。 纸人没有动弹,像是失去了生机一般,只留破烂嫁衣在夜风中轻轻摆动。 那张苍白的面孔,细看下来,的确算得上美人。 赵东祥艳福不浅,可惜造化弄人啊…… 徐长生心念一动,身前金光凝聚,《诡妖谱》再次展开。 在金光之中,徐长生清晰地看到,一缕缕黑气自女孩身上飞出,被收进了书中。 女孩伫立在原地,像是迎合金光的力量一般,微微张开了双臂。 恩怨已经了解,她没有牵挂了。 终于,最后的黑气被吸走。在诡妖谱哗啦啦的翻页声中,女孩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轻轻倒在了地上,身上燃起了火焰。 火光中,女孩那精致的面孔已然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张用粗草纸糊成,陈旧不堪的纸人扭曲面孔,以及一身杂色纸拼接而成,破破烂烂的衣服。 徐长生默默看着它无风自燃,转眼便化作了一团灰烬。 到最后,真不过是一个纸人而已啊。 第十二章 背水 新的篇章被填写,鬼新娘的一页画上了句号。 最后的金光洒落到了徐长生身上,他的意识随之朦胧。 恍惚间,他又重回上帝视角。这一次,镜头被拉向了二十年前。 徐长生就如同看电影一般,看完了鬼新娘从诞生,到杀人的全部过程。果真如赵东祥所说,丝毫不差。 金光荡漾,书页轻拂。就在一切消失的时候,徐长生却看到有一个虚幻的身影,远远的对着自己拜了一下。 俊俏的容貌,不禁让他感慨。 如果二十年前无事发生,这般美人真是便宜了赵东祥了。 啪!书页并拢。 一切幻境如潮水般散去,徐长生深吸一口气,轻轻举起了手。 下一刻,果然如他所料,一道金光在手心汇聚。 ——获得了绝学“背水”*1 金光散去,一个小小的卷轴出现在了徐长生手中。 绝学?这是什么东西?听名字倒是很不妙……他轻轻拉开,却见上面尽是如天书一般的蝇头小字。 就在徐长生疑惑不解之时,却见那卷轴上的小字忽然自行悬浮了起来! 它们化作光芒,遁入徐长生眉心。顿时,徐长生感觉自己的脑海中被硬生生塞进来一股庞大的信息流。 这股信息流实在太过杂乱。他踉跄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摔倒,连忙原地运转气息。 这一运转,竟是过去了大半夜! 等到东方渐白,他才悠悠转醒,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绝学“背水”,有破釜沉舟之势,才有摧敌破军之力。 与其说它是“绝学”,不如说它是一套“心法”。运转“背水”,能够让人不顾一切,迅速压榨人体潜能,短时间内获得超越极限的爆发能力。 然而副作用也是相当明显的,这本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绝学,使用过后,自己也会因为压榨潜能,变得无比虚弱。 如果背水一战,依然不能摧毁敌人,那就只能逃脱无门,背水而亡了。 待到徐长生将这份绝学学习完毕,手中的卷轴便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轻叹一声,不禁有些沮丧。 怎么自己忙活了这么久,就给了这样一个使用起来还带副作用的奖励。 但不管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好。 不多久,早已经被叮嘱过了的班头们便骑着快马,赶到了现场。 徐长生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倒是瞒过了自己围观鬼新娘杀人的过程,只说是没有救下。 一行人回到城内衙门,他领了赏钱,便回了客栈。 赵东祥究竟要怎样判刑,是他的命,徐长生不愿理会了。 连续好几天没能好好休息,他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再去寻找下一波诡异。 顺便练习一下自己刚刚获得的绝学。 古代的生活,若是呆的久了,倒也觉得枯燥无味。 饱暖思**,现代人基本不愁吃穿,所以才有心思研究各种享乐的东西。 但现在岳州旱成这样,没有粮食吃不饱饭,哪里有人有心思去研究玩乐呢。 就连堪称穿越古代必须要打卡的特色景点之首的勾栏青楼,都倒闭了。 要说唯一的乐子,似乎便是他人口口相传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奇闻乐事。 而如今,有位年轻的捉刀人一出手,便替官府摆平了那桩惹得人心惶惶的鬼新娘杀人的案子,这件奇事自然是成了百姓口中传的最快的新鲜事。 饭馆没几个客人,徐长生找了个靠近柜台的位置,要了盘花生米,跟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听来的故事,倒也不觉得无聊。 “……都说那位捉刀人可是真英雄,面对鬼怪,他大刀一挥,哎呦,那位鬼嫁娘,可当场就连人带着花轿,一块被砍成了两半喽!”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从桌上抓起根筷子,模仿起了挥刀的姿势。那枯黄的脸上微微有了红光,仿佛他自己便成了他人口中斩杀诡异的年轻捉刀人。 “可我听说,那位捉刀人没能杀死鬼新娘,让她跑了啊。” 徐长生坐在旁边看着他夸张的架势,笑着说道。 “小兄弟,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 老板放下筷子,故作高深的摆了摆手。 “那位捉刀人功夫甚高,又怎么会是区区一个小鬼逃得掉的。” 他一边说着,目光不经意间一瞥,却是注意到了徐长生腰间的鸣鸿刀。 “小兄弟也是学刀的?都说学武的人彼此好搭话,要是将来小兄弟能碰上那位捉刀人,可千万要替我跟他说一声,让他来我的店里,我请英雄吃饭!” 徐长生听了,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老板还想继续讲听来的英雄故事,客栈的门却忽然被人用力推开了。 徐长生回头望去,却见进门的竟然是两三个身穿制服的衙仆! 他们站在门口扫视一圈,吓得老板赶忙带着谄笑上前。 “几位爷,您是来吃……” 谁知,不等他话说完,为首的那名衙仆却一眼看到了坐在柜台边的徐长生。 那人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挤开老板,快步走到了徐长生身边。 “捉刀人大人,县太爷有案子想求您帮忙!” 听见衙仆口中的称呼,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纷纷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而老板却还站在原地,脑子一时之间还没有理顺事情的经过。 “什么案子,还要特地来请我?” 徐长生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却还是起身跟在了几人身后,向外走去。 路过老板身边的时候,他侧目一笑。 “老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盘花生就当你请我吃饭了!” 说完,便大步走出了饭馆。 半晌,店内老板才反应过来,脸上满是惊喜跟懊悔。 另一边,来到了县衙的徐长生,一进门,便见县太爷正一副烦恼模样,在屋内来回转圈。 “捉刀人大人,你可算来了。这个案子,我实在是处理不了啊!” 看到徐长生进门,他连忙走上前,将一份案卷塞到了徐长生手中。 按道理捉刀人的地位自然不比县太爷,但见他的语气,却能知事情何等棘手。 “大人别急,先等我看看。” 徐长生客气的安抚了县太爷几句,随后便疑惑地打开了案卷。 又是死了人的案子,只是这一次上面写的,却不再是杀人案。 “……湖妖杀人?” 第十三章 二刘庄 徐长生疑惑地读出了案卷上的文字。 上面记载,县城管辖之下,一个无名小湖,发生了湖中妖怪杀人的案件。 虽说无名,那湖却也是个怪湖,这等干旱的时节,湖水丝毫没有干涸的迹象,依旧滋润着附近村庄的村民。 靠着这个怪湖,村里的人的人旱涝保收,富足异常,即便如今旱灾肆虐,周围的村子也少有人外出逃荒。 然而根据案卷上记载,最近一段时间,时常有人失足坠入湖中死去。 坠湖淹死,本不是什么离奇的事。然而就在前几天,有人半夜路过湖边,竟撞见了湖中有什么东西在湖内翻动,嘶吼的声音! 这下,淹死人的怪现象,被归咎成了湖中妖怪拖人下水的灵异事件。 有妖藏在湖里,择人而噬的消息更是吓得百姓惶恐,不敢轻易靠近湖边。 但怎么会呢……看完案卷,徐长生越发觉得不对劲。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世界,的确是有妖的。但这所谓的妖,可不是没有理智的怪物,而是与人一样有智力,有自己的文明的异种族生物。 大晟是人朝,而西方相邻,有“青丘”,“傲来国”,“狮驼国”三个小国,全部都是妖国。 三个妖国与麾下众多大小妖族构成了妖盟,实力便足以比肩大晟。 再加上大晟朝东北方相邻的游牧蛮族地界,大陆上,三股势力势均力敌,呈三角对立相互制衡的关系。 但是,妖国离这里远着呢! 且不论人与妖之间几乎没有往来这点,县城位于大晟东北,距离妖国边境还有十万八千里。 哪来的妖会跑这么远,来人族的地界上吃人? “此案甚是蹊跷,本官也曾派人前去搜查,却一无所获。而今听说捉刀人大人有降妖伏魔之力,所以……” 县令在一旁解释道。 降妖伏魔?怎么不去请高僧道士……徐长生在心里吐槽道。 但捉刀人终究不是自由身,县令语气客气归客气,派出来的工作还是要接的。 为官府卖命,官府怎么会留下逃避的空间?越是蹊跷,越是有危险的案子,越需要安排给捉刀人去处理。 徐长生答应了下来,收好案卷,便径直出了门。 那怪湖与墨树镇虽然都在同一个县城管理之下,但两者之间的距离却是相当远,即便是徐长生,也要一天多的脚程。 他特地准备了些干粮,学着流民的样子背在了背上。 走在路上,时常看见逃荒的人。 他们身形瘦削,饥肠辘辘,艰难地跋涉在土路上,从一个村镇到另一个村镇,沿途乞讨,试着逃离这片干燥的大地。 然而岳州之大,又是他们一群普通人,两只脚能够丈量完的。 徐长生不时看到有人倒在路上,再也爬不起来。也有人颤颤巍巍,想向他讨要一点干粮。 更有甚者,竟仗着人多势众,想要强抢徐长生的干粮。最后的结果自然不用多说,一人一脚,被他毫不留情的踹进了路边的土坑。 直到满目枯黄的尽头,忽然间出现了一片绿植茂密,排布整齐的房屋,徐长生这才总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村子名叫“二刘庄”,是临湖而建的几个村子里面最大的一个。 临近傍晚,天色尚没有变黑,正是酷暑消退,最清凉的时间。然而放眼望去,此时的村中却静悄悄的,路上鲜有人走动。 只有被房屋遮蔽的村庄内部,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奏乐的声音。 徐长生疑惑的进村,向着奏乐的方向靠近,却远远地看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竟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祭坛。 那祭坛是用土石杂木,临时堆砌出来的,看样子是最近才完成的。村民们正围着祭坛跪成了一圈,放眼望去满是灰黑色的粗布衣衫。 祭坛下方,一些村民正手持着锅碗瓢盆,充当乐器,略显混乱的绕着祭坛一边拍打,一边唱着听不懂的歌。 而在祭坛上方,一个怀里夹着拂尘,道士打扮的人正端着一碗清水,癫痫似的无规则舞动着,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地从碗里蘸取一点清水,洒向下方的村民。 我是不是走错路了……徐长生愕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狐疑的翻出地图,重新回忆起了自己白天走的路。 这里是普通村子吗?难道不是个什么神教什么功的奇葩传教大会? 就在他疑惑之时,一旁却有村民注意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外乡人。 不等徐长生理明白事情的经过,他们便已经一拥而起,将徐长生团团围在了中间。 “这里是二刘庄对吗?” 见这帮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徐长生不知自己哪里惹怒了他们。本着讲文明的原则,还是决定先好好说话。 谁知对方却似乎并没有要沟通的意思。 “哪里来的外乡人?” “这里没有给你讨要的粮食,滚出去!” 一个身体精壮的汉子大吼道,伸手便要去推徐长生的身体。 那人足足比徐长生高了半个脑袋,赤膊的身体被晒成深褐色,结实的吓人。 然而下一刻,他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横着倒飞而出去,落在了旁边的墙角,疼得低声哀嚎。 “我刚才问啊,这里是不是二刘庄?” 徐长生眉头紧皱,注视着四周的村民,脸上已经满是不耐烦。 顶着大太阳赶了一天路,心情本就差到了极点。我想好好跟你们说话,你们却以为我好说话? 而这一摔,也是彻底的震惊到了周围的村民。 太快了,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面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怎么出手的,便见汉子被丢了出去! “这,这里正是……” “什么人,竟然敢在湖神祭祀中撒野?!” 就在村民结结巴巴的要回答徐长生的询问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喊声却忽然自前方传来。 徐长生抬头望去,却见祭坛上,那个道士竟然一脸气愤,用力挤开跪倒一地的村民,步伐滑稽的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胆敢在湖神祭祀中捣乱,你当心触怒了湖神,自己下场跟那些人一样,落进湖里淹死,永世不得超生!” 第十四章 清心符 湖神又是什么东西,我不是来找湖妖的吗……徐长生越发摸不着头脑。 却见眼前的道士胡子拉碴,面黄肌瘦,毫无仙风道骨。身上的道袍亦是破烂,不像是量身定制,倒有几分捡来别人的破衣,裁剪缝补之后套在了身上的违和感。 只有那灼灼逼人的语气,分毫不虚,像极了公交车上强行占座倚老卖老的老人。 吐槽的点实在太多,徐长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 “你哪个山头的?” 谁知那道士听了这句玩笑一样的话,却愣了一下,随后两手掐腰,表情越发傲气。 “本座乃是天上太白金星下凡,特地来此解救天下苍生。如今路过此处,见……咦啊!!!” 只听锵的一声清响,道士的话才刚刚出口一半,便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丝毫不想浪费时间的徐长生,竟是当众拔出鸣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刃贴在脖子上,再往前毫厘便要割开皮肉了。道士惊恐的看着徐长生,眼珠如同蛙眼般向外凸出,牙关都忍不住发颤。 “你……你要做什么……” “这个村子,管事的是哪个?” 徐长生无视了他,单手握着刀,目光冷冷的扫过周围的村民。 凶狠的气势一时之间,更是将其余的村民尽数镇住。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还是有一个离得近的男子站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找谁?” 徐长生从怀里取出腰牌,递了过去。 “我是捉刀人,替官府来处理你们这里的案子。” 那人接过腰牌,好奇的翻看了起来。 “捉刀人?捉刀人是干啥的……” “好像是来替咱们抓妖怪的?” “看他年纪不大,细皮嫩肉的……怕是不够湖神塞牙缝的。” 周围的村民低声交谈道,目光不时扫过徐长生,显然是不满于他的突然闯入,又害怕这个看上去不好招惹的外乡人听见了,发怒动手。 镇住了这群村民,徐长生瞄了一眼快要吓到失禁的道士,冷哼一声,收回了刀。 道士赶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这才拍打了一下本就凌乱不堪的道袍,又是做出一副高人似的模样。 “既然是官府中人,本座便不与你计较。这个村子乃是触怒了湖神,所以才会被降下责罚。只需待我完成法事,献上祭品,平息了湖神的怒气,异象自然便可平息了。” 他一挑拂尘,高声说道。 “施主还是请回吧!” 徐长生轻啧一声,自觉给这装神弄鬼的家伙搞得教训还不够,刚要反驳,却听一阵哭喊声,从远处传来。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声音正是来自湖的方向。众人一惊,没空顾及徐长生与道士,转头便向湖边赶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腾,徐长生挤开人群,率先来到了湖边。 穿过一片杂草丛生,零星生着几棵柳树的荒地,一个倒映着黄昏,如镜般平静透彻的大湖赫然出现在了面前。 湖对面是连绵的矮山,景色生动自然。但此时最为吸引人目光的,却是湖边的泥滩上,躺着的那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一个似乎是她母亲的女人正跪坐在孩子身边,抱着他的脑袋大声哭喊着。 几个村民站在旁边,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看到众人赶来,这才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准再去湖边了吗?!” 那个接下了徐长生腰牌的男子走在众人前面,怒声质问道。 “二哥……孩子偷偷跑到湖边下水乘凉,我们没看住……” 一旁的一个男子愧疚的低着头,小声说道。 徐长生眉头紧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尸体跟前蹲了下来。 男孩似乎还没有死透,身体还在无意识的微微抽搐着。他赤裸着身体,翻着白眼,龇牙咧嘴,表情狰狞,皮肤晦暗。 怎么看都不像是淹死的…… 徐长生不是法医,不懂得什么验尸的操作。他凝神静气,缓缓调动起自身的功力。 瞬间,周围嘈杂的声音变得朦胧又渺远,只剩下面前这具尸体上缠绕着的黑气,丝丝缕缕挥之不去。 看似没有死透,但也已经是神仙难救了。 他轻叹一口气。 黑气虽然虚无缥缈,但依旧隐约可以看清,它如同一条线,连向了湖心。 但当徐长生调转目光,将观测的重心放在了尸体上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面前的这具还在微微抽搐着的尸体,竟忽然之间变得朦胧,随后,在望气术的视野之中,凭空消失了! 双手分明还能触碰到尚存余温的尸体,双眼却已经看不到了它的存在。就好像这具尸体,对望气术隐形了一般! 徐长生惊了一下,心思波动,望气术的效果骤然消失,周围的景象再度恢复正常。 尸体还好端端的躺在身前,但已经停止了抽搐。 这次是真的死了。 望气术无法观测,以天机术士们的道理,只能是这具尸体的精气神,全部都丧失干净了。 往往只有死去几十年,彻底魂飞魄散了的尸体,才会彻底沦为精气神尽失的死物。 但这个孩子才刚刚死在众人面前! 意识到了这一点,面前的景象忽然变得朦胧。 下一刻,一缕金光自行于身前荡漾,哗啦啦的翻页声再次响了起来。 徐长生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快速翻动的书页,直到一个扭曲的“乱”字闪过,才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果真又是诡异作祟! 然而当他想看看这一次的诡异究竟是什么来历的时候,却见书页上,正绘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的漆黑剪影。 一大团灰雾覆盖在剪影之上,缓缓荡漾,却不似书页上的绘画,倒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蒙蔽,阻止了徐长生进一步观察一般。 徐长生努力调动心神,想要突破这层迷雾窥见真相,下一刻,诡妖谱却忽然自行合拢。 啪!书页合上的动作实在太大,以至于环绕的金光都如同被拍散了一般。 ——获得了“清心符”*1 第十五章 贡品 徐长生缓缓吐出一口气,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现实。 他悄悄张开手心,周围没人注意到他手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红木雕成,瓶盖大小,缀连着红绳的护身符。 护身符上雕刻着“清”字,看上去朴素异常,平平无奇。然而徐长生将其攥在手心,却分明能感觉到一丝令人舒适的凉意。 清心符,持有者心净如水,不落杂尘,万般魑魅魍魉,亦不能蛊惑其内心。 是个能替人免除心灵控制的好东西! 女子还在哭着,周围的村民无奈上前安抚,想要将尸体移走。 徐长生最后瞄了一眼尸体,不声不响的收起清心符,起身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怪湖。 忽然,身后再度传来了那尖锐的喊声。 “是湖神,是湖神啊!” 道士从人群中挤出来,指着地上的尸体,对着村民们大喊道。 “湖神发怒了,你们耽误的太久,湖神已经不能忍耐了呀!到时候恐怕不但村里的人要死,这个湖也会彻底干了!” 听见这话,村民们惊恐万分,不知所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什么湖神,不过是诡异作祟……徐长生略感不悦,刚要开口,忽然有人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捉刀人大人,您怎么看?这场法事……” 徐长生一回头,却见又是那个领头的男子。 那人嘴里问着,眼神却有些飘忽,表情似乎对这场法事很忌惮。 “如若真是湖神发怒,我倒有意跟他说道说道。” 徐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口应下来,起身高声对着道士喊道。 “道长,方才我与湖神攀谈几句,他说今日天色已晚,要改日再行法事。” 一边说着,徐长生目光却是紧紧地盯着道士。 “道长,你明白吧。” 道士正欲反驳,却见徐长生表面上语气客气,手却又一次按在了刀柄上,肌肉绷紧。 他连忙转怒为笑,连连答应。 “想,想不到施主还有这般法能,官府中人果然不同寻常……既然湖神应允,那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我们明天再来举行法事,也不为迟!” 说完,他讪笑几声,转头便走,生怕自己再多说什么,引得面前这个不好招惹的家伙冲上前来,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捉刀人都是亡命徒,有事可是真下手!在江湖晃荡,这点眼力,道士还是有的。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徐长生不屑的撇了撇嘴。 但这一套说辞,却是将周围的村民搞得越发模糊。他们听见二人的对话,目光再次转向徐长生之时,便不再只是简单的畏惧与愤怒了。 难怪这个年轻人敢公然破坏法事,原来是跟道长一样,是能通鬼神的神仙啊! 就连身边站着的男子,似乎都被唬住了。 “捉,捉刀人大人,湖神真的是这么说的?” 徐长生甩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不要多问。 “先回去吧,我还有挺多事情想问问呢。” 二人自村民之中穿过,人群自发的让出了一条大路。 落后的思想让这里的人对于神鬼之事深信不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纠正他们对一个神棍的信赖。 毕竟人的思想桎梏,一旦生根发芽,就不可能连根拔除。要打败一个神棍,不妨把自己变成另一个神棍。 令徐长生没有想到的是,回到村中,那名奇怪的男子竟非常热情的邀请自己,到他家住宿。 一进门,便见一个神情憔悴的女子含着泪走上前来。 “是不是要来带走她了……” 一转头,看到了跟在男子身后的徐长生,顿时有些畏惧地止住了声音。 “这位是来自县城的捉刀人,帮我们捉妖的。” 男子连忙解释。 “怎么回事?” 徐长生疑惑的问道。 “实不相瞒,那位道长想要通过法事,来安抚湖神,可这法事的祭品,正是我家的女儿啊!” 男子长叹一声,语气悲伤地回答。 话音刚落,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女孩怯生生的从门内探出头来,带着一丝畏惧,打量着这个出现在家中的陌生人。 虽然年纪尚小,但女孩的身材却已经发育开了。未经妆点的容貌出落得水灵,是个美人的胚子了。 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女孩不要随便出来,这才向徐长生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就在二刘庄上报官府湖怪之事之后,不久便来了这个奇怪道士。 他公然在村内宣告怪湖大旱不干,是因为有湖神庇护。如今村民只索取却不供奉,湖神便要发怒,要将二刘庄的村民尽数淹死在湖中做祭品! 鬼神之事,村们怎敢不遵从,连忙按照道士的意思,筹备法事,凑齐贡品。 谁知道士又令村中年轻女子齐聚,从中挑选出一位容貌最佳的,声称是为湖神娶妻,要一同作为献给湖神的贡品。 不幸的是,被选中的便是男子的女儿。 荒年间,人命比米贱,在这世道,女孩的命又是最最下等,少一个人,便少一张嘴。 只是男子家中多年只有这一个女儿,又生的漂亮,宝贝的不得了,怎甘心就这么糊里糊涂,做了法事的贡品? 孩子是割下来的肉。见霉事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其他村民自然是万分高兴,巴不得法事快点进行,把湖神哄开心了。 全村没人愿意替男子家说话,一个人怎么会拗得过全村人?被迫无奈,男子只得把希望寄托到了徐长生这位忽然出现的年轻捉刀人身上。 徐长生听完,沉默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明天,法事还是要正常举行。” “啊?!” 男子本以为徐长生会帮忙阻止,却没有想到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别着急,不管有没有真湖神,明天绝对就能见到了。” 徐长生一边说着,单手按在了自己的刀上。 “我倒是想看看,那个道士究竟是真的诡异,还是在装神弄鬼。” 他向男子仔细地讲述了自己的猜想,男子这才放下心来,约定明日一同到湖边寻找真相。 第十六章 法事 天气阴沉沉的,给人一种将要下雨的错觉。 但呼吸间,空气依旧干燥,热得让人感觉有些乏力。 村民们又像前一天那样,带上了锅碗瓢盆,和着道士那怪异的吟诵声,拍打,跪拜。 徐长生默默站在远处,围观着这滑稽的一幕。 “送——神——出——闺——喽——!!!” 忽然,道士用力一甩拂尘,拖着长腔,高声喊道。 话音未落,只见旁边的巷中,几个人推着一辆小车,慢慢走了出来。四周的村民齐刷刷的跪地,俯身不起,神情畏惧。 小车上,摆放好了不少的瓜果点心,甚至还有鸡鸭鱼肉。 男子的女儿穿上了崭新的衣服,端坐当中,清秀的面容被一块红盖头遮住,俨然是一个将要出嫁的新娘子。 只是她的手脚却各被一块红布绳紧紧地缠缚住了,动弹不得。而那红盖头之下,下颌处隐隐还有未干的泪痕。 道士端着水碗,跳下祭坛,阻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端着碗,一边洒水,一边替众人开路。 身后,几个精壮的汉子护在小车左右,推着小车磕磕绊绊的向湖边前进。 绕过湖岸,走了不多时,便来到了一片临水的小树林。正对着湖水的地方,村民们早已经摆放好了木桌,更有精心雕刻而成的湖神牌位,供奉其上。 “不要……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被拖下小车之时,女孩死死的抓住小车的边缘,苦苦的哀求道。 法事结束,她就要跟这群贡品一起,被丢在岸边无人问津了。到时候是真的有湖神将她掠走,还是被别的什么野兽妖怪拖走,都听天由命。 然而那几个推车的人却没有理睬女孩的哀求,毫不怜惜的硬生生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妮子,送走你一个人,能换来湖神保佑二刘庄,这是多大的福分呦。为了咱们二刘庄的人,你就委屈一下吧。” 其中一人一边搬着贡品,一边低声说道,似是在安慰女孩一般。 但看得出,他的语气丝毫没有惋惜怜悯的意思。 不仅如此,就连周围的其他村民,也都一样,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 他们在为村子能够得到湖神保佑,能够从死人的阴霾之中走出来而欢喜。而牺牲的贡品,又不是自己家的女儿,有谁会理睬呢? 死了你一个人,能够保佑我们所有人,所以为了我们,你去死吧。 女孩的哭喊挣扎,丝毫都触动不到他们的心,一切都被淹没在了众人轻松的气氛之中。 很快,贡品摆放好了。女孩也被当作贡品之一,绑在了桌边。 木桌子沉重异常,红布绳又粗又坚韧,女孩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从上面挣脱。 她哭了一路,已经哭累了,正斜靠在桌边,声音沙哑,低声啜泣着。 “迎——神——喽——!!!” 道士高举双手,大声喊道。身后,众村民齐齐跪下,磕头的闷响声连成了一片。 “别出去。” 树林里,男子正站在徐长生身边。看到自己女儿孤零零的一幕,他差点按捺不住,想要冲出去,又被徐长生一把拽了回来。 “她不会有事,不要打草惊蛇。” 徐长生低声叮嘱道。 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的鸣鸿刀却早已经出鞘,此时正被单手提着,寒光微敛,如一只等待猎物的鸣凤,随时准备振翅而出。 毕竟,对于那个让诡妖谱有了反应的诡异究竟身在何处,他也没有确切的把握。 它究竟会趁现在人多,冲出来将所有村民尽数掠食,还是会等待众人离去,独享女孩的身体。 又或者,它根本不会出来? 思索间,法事已然结束了。 村民们收拾了东西,三两结伴往家里赶,热闹的像过年。 徐长生与男子远远的看见,女孩被人用红布绳绑在了桌边,挣扎许久也动弹不得。 湖边静下来了,风吹过枯叶,沙沙响。 等了许久,却也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真的不会来了……徐长生暗自思索,不禁想要再使用一次望气术,查看一下怨气的流动。 但就在这时,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忽然自树林的另一侧出现了! 徐长生定睛一看,顿时有些待不住了。 那不是刚刚主持完了法事的道士吗?! 只见道士迈着轻松欢快的步伐,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 他没有看到躲藏起来的男子与徐长生,只当是周围没人,便放心大胆的小跑着来到了供桌旁边。 女孩连头上的盖头都没有弄掉,不知来者是谁,害怕的全缩成一小团,身体微微颤抖,一动都不敢动。 道士却毫不在意,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鸡肉,美滋滋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便贪婪的塞进了嘴里。 他一边吃,一边把目光转向了坐在地上的女孩。 “姑娘,别害怕。” 见女孩下意识的想逃离,道士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里哪有什么湖神,都是糊弄小孩子的,唯一的真神只有道爷我了。以后把我伺候好了,有你的好日子过的。” 他嘴里这般说着,沾满油腻的手却是伸向了女孩身前的衣服。 就在即将触碰到女孩胸口的那一刻,忽然,女孩向前猛探身子,张嘴差点咬在了那道士的手上。 道士连忙缩手,躲过一劫。看着身下的女孩,顿时恼羞成怒。 “死丫头,还指望着村里的人来救你?他们早就被道爷我糊弄回去了!就算你没了,他们也只当是湖神显灵,怪罪不到道爷我头上!” 他嘴里骂道,再也不顾什么怜香惜玉,上前便要撕扯女孩的衣服。 忽然,一道破空声传来。 道士还不等反应,便感觉身子一斜,竟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剧痛迟迟传来,自后背波及全身,整个人竟如同被一头牛顶翻一般! 他趴倒在地上,艰难的回头,这才看见身后的小树林里,徐长生一手提刀,一手掂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眼神冰冷,大步向这边走来。 一旁的男子更是再也不顾,冲到了女儿身边,将其紧紧护住。 第十七章 人不是你杀的?! “你你你你……” 道士自知事情落败,惊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你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不但欺瞒村民,还想霸占我女儿!” 男子转头怒喝道。 道士后背被石头砸了,此时却也顾不上疼痛,晃晃悠悠站起身想逃。 谁知一阵劲风吹过,转眼间,徐长生已经直奔他而来! 见徐长生提着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道士哪里敢硬拼! 他忽然将手探进衣袖之中,从中取出了一张黄纸符,当做暗器,胡乱用力丢出。 那黄纸符也同样怪异,脱手而出之后,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无风自动,直奔徐长生而来! 其中一枚恰好落到了徐长生身前。 徐长生不以为意,挥刀斩碎。谁知下一刻,那枚黄纸符竟凌空自燃,随后,如手榴弹般骤然炸裂! 这一炸威力不小,徐长生踉跄着倒退几步,穿了没几天的新衣服已经是一片乌黑。 这假道士还会点真道士的手段?!他有些惊愕了。 那道士见攻击有效,随即再次从衣袖中抓出了一大把绘制着各种花纹符号的黄纸符,不要钱似的丢向了徐长生。 这次徐长生不敢硬接了,闪身躲过。 黄纸符晃晃悠悠,飘落进了湖中。 几秒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湖水像是被丢了一枚炸弹,炸起了数米高的水花,声如雷震! 黄纸符落空,道士已然没了其他阻拦手段。 徐长生冲到身前,调转刀头,便想用刀柄先把这道士锤翻。 谁知,那个道士忽然翻手,从袖口中弹出了一页黄纸,硬按在了徐长生胸口。 只见一阵白烟骤起,如醉酒般的迷蒙感,瞬间袭上了徐长生的脑海! 道士一连后退几步,惊魂未定的看着面前僵立住了的徐长生。 见黄纸符起了效果,他这才得意的尖声笑道。 “这可是道爷我自道门灵云派那里顺来的神符,一贴能定鬼神,岂是你这般小人物能挣脱开的?” 徐长生能听见他的说话声,但那声音却混混沌沌,如同钟声一般回荡在四周。面前所见的世界错位扭曲,身体也不受控制。 道士从腰间抽出破旧的桃木剑,上面还沾了不少暗褐色的污渍,俨然是干透未擦净的血迹。 他两手握紧剑柄,对准了徐长生的胸口便用力刺了下去。 锵!一声清亮的碰撞声。 银光一闪,桃木剑竟被拦腰打折! 鸣鸿刀嗡嗡轻响,像是在宣告徐长生此时的愤怒一般。 你个老阴x……他在心里暗骂道。 一道淡绿色的柔光自徐长生胸口之中扩散开来,所经之处,白雾尽散。就连贴在了身上的黄符,都无风自动,飘落了下来,在半空中燃成飞灰。 清心符! 任是再强劲的控制,面对这块神符,也只能败下阵来。 道士惊愕的瞪大双眼,看着自己手中的断剑,见自己的宝贝符贴刚沾上身便失效了,忙将另一枚符贴贴到了自己身上,转身要跑。 黄纸符让道士的速度一下变得飞快,却也还是走的太迟,没能躲开,被徐长生一把抓住了衣服。 随后,一阵惨叫声,回荡在了整个树林上空。 不久,鼻青脸肿的道士,被押回了村中。 徐长生挑断了他的手脚经,准备交给村民们说道清楚之后,便送交官府。 还是同一个祭坛,只是这一次徐长生站在上面,脚边押着跪地不起的道士。 “诸位!这个道士装神弄鬼,假借案子祸害我们二刘庄百姓,现在已经被这位官府来的捉刀人大人擒住了!” 男子高声喊道,很快便全村老少尽数招呼了过来。 徐长生再次将刀架在了道士的脖子上。道士不敢不从,胆战心惊的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道士原本是道门灵云派一个连正式弟子都算不上的小人物。眼见自己天赋差,得不到道门垂青,便从门派之中偷了些纸符法器,在偏远地区晃荡,靠着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为生。 如今旱灾降临,捞不到油水,听闻二刘庄富裕,便来到这里,借着湖神的名义蹭吃蹭喝几天。 谁知他不经意又想到,自己年纪已大却还没有个家室,连小娘子的身子都不曾正经碰过,便借着法事的名义,从村里挑了个最漂亮的姑娘,想着结束之后直接带走。 没想到,却被半路出现的徐长生破坏了好事。 听完了道士的话,台下的村民哑口无言。 他们心里满是愤怒,但却也对男子与女儿有一丝丝愧疚。 人在做天在看,当初自己可就是那么轻易地听信了道士的话,险些害了别人家的女儿! 然而村民们醒悟了,徐长生却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呢。 “我问你,灵云派是正统道门门派,为什么你会用这种窃取别人精魄的邪门手段?” 徐长生记得,大晟朝与道门素来有密切的关联,朝廷对道门大力扶持之下,各个大大小小的门派也是遍地生根。而道士口中的灵云派,便是岳州一个榜上有名的大门派。 “你拿走了那些死人的精气神,是想做什么?” 徐长生厉声问道,同时不忘又把刀刃向着道士的脖子逼近了几分。 道士被吓得吱呀乱叫,声音都变调了。 “我我我我我没拿过什么精气神!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没拿?” 徐长生微微皱眉。 “那你为何要淹死这村中的村民?” “冤枉啊!那些村民不是我淹死的!!!” 道士哭喊道。 “我就只是混口饭吃,那里敢做这种害人的事!” 人不是道士杀的,死者的精魄也不是道士夺的……徐长生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他收起刀,伸手想要将道士拎起来继续询问,却忽然听身前的村民疑惑的问道。 “那是什么啊?” 徐长生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望去,眼前的景象却再次让他震惊。 血雾!铺天盖地的赤红色血雾! 雾气自湖的方向弥散了过来,将沿途的建筑一一吞没。速度极快,俨然是马上就要降临到众人的位置了。 从那血雾之中,徐长生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面对诡异之时,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第十八章 真正的邪物 血雾如浪般压来,诡异的艳红宛如要令整个天空都变色。 血雾前方,一个小孩子从家门中跑出来,扭头呆呆的看了一眼血雾,随即被吞没,宛如失去意识一般,当即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隔着不远的距离,徐长生分明看清,那血雾就像某种有生命的东西,有目标的主动延伸,一瞬间将小孩的身体包裹吞没! 现在,它的目标,是聚集在祭坛四周的大量村民了。 徐长生收回视线,看了一眼下方还在愣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村民们,忍不住怒喝道。 “还愣着干嘛?!跑啊!” 村民们如梦初醒,这才挤作一团,你拥我挤,向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大人,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男子还停留在徐长生身边,没有移动。他回头看着那迅速扩散而来的血雾,恐惧得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那湖里真的有东西,是它吞噬了村民的精魄……徐长生眉头紧皱,发动望气术。 那血雾并非是煞气,而是徐长生没见过的力量。因此在望气术的视野中,这股血雾丝毫都没有起到阻碍。 他一眼便看清了此时道路尽头,正站在血雾之中,一个人形的东西,正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自己的力量。 那家伙生着人面,却有尖牙利嘴,两条腿细长,脚像蹼一样扁平,异常恐怖。 真的是妖……这下,徐长生确信了。 想必是刚才自己与道士的战斗,无意间将这个怪物惊醒了。他这才离开了湖水,开始光明正大的吞噬村中的百姓。 而这诡异的血雾,恐怕就是那妖释放出来的妖力了。 “你先跑,我来对付它。” 徐长生头也不回的对男子喊道,同时一脚将道士踢下了祭坛,示意男子将这家伙一同带上。 “可是大人,你一个人……” “别废话赶紧走!” 徐长生怒喊道,一把将腰间的鸣鸿刀抽了出来。 妖吞噬人的精魄,想来便是为了变强。此时不干掉这家伙,血雾恐怕还会继续移动。到时候不要说二刘庄,周围的地区都要遭殃。 让这家伙不断吞噬其他人,滚起雪球,可就麻烦大了! 徐长生抽刀,竟是没有躲闪,直接迎上了那浓郁的血雾。 他清楚地记得诡妖谱上对这家伙的记载,还只是最低级的“乱”。那样的话,自己应当能够与之有一战之力才是! 血雾见有活物主动迎上前来,立刻加快了进度,像是突然有了明确的目标一般,延伸出一个长长的角,想要将徐长生吞噬。 徐长生用力挥刀,想要破开血雾,谁知这血雾有了浓郁的妖力加持,并非会如寻常雾气般消散,竟像是一团烂泥,硬生生抵消掉了大半刀砍的力量! 血雾如跗骨之蛆般缠绕而上,徐长生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内部,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撼动了,正在被外力努力的剥离出去。 那就是精魄吗…… 转眼间,徐长生已经如同被淤泥吞没的人,大半个身子进入了其中,沾满血红。 就在这时,一道淡绿色的光芒忽然突兀的绽放在了血雾之中,竟瞬间将四周大片的血雾驱散! 血雾像是会与绿光中和一般,转眼间徐长生的四周便成为了大片的空白,在铺天盖地的赤红之中,如一个空旷的孤岛,却安然无恙,邪魔不侵! 徐长生从衣服中取出清心符,发觉果真是这个家伙的功效。 清心符离开了衣物的遮蔽,自身的光芒更加强盛。四周的血雾难以接近徐长生的身体,只能将其团团包围,宛如一堵艳红色的墙。 徐长生惊喜的解开绳扣,将清心符挂在了自己胸口。 有了这个神器的庇护,这下他彻底放心了,静气凝神,想要寻找妖物的踪迹。 然而妖物怎么会坐以待毙? 它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一心只想追寻着活人的气息,扑上来吞噬。 见血雾对徐长生无可奈何,它当即闪身上前,眨眼间便破开血雾,到了徐长生面前! 徐长生挥刀格挡,邪物与鸣鸿刀凌空对撞,竟一瞬间迸射出了火花! 这刹那间的僵持,徐长生也总算看清了这怪物的面貌。 它果真是人形,但面孔上却布满了细长的棕红色毛发,盖去了五官面貌,连嘴都看不见了。只余下两只棋子大小的漆黑眼瞳,如两个戳出来的血洞一般,毫无生机的注视着前方。 怪物的全身不着片缕,同样被湿漉漉的棕红色毛发覆盖,俨然是刚刚从水中钻出。 它的两只前爪格外粗壮,末端的指甲足有一拃长短,灰褐如金属,每根都异常锋利,像是短匕首一样,相互交错,死死地锁住了鸣鸿刀。 徐长生想要将刀抽出,却见那怪物灵活异常,竟是借势腾空弯曲身体,宛如杂技一般,两只脚重重踏在了他的胸口! “咳!” 这一脚力量相当之大,徐长生连连倒退,勉强才稳住了身形。 却见那怪物一击得手,却不恋战,四肢并用左右腾挪,转眼间却又遁入了血雾之中,失了身影。 这样下去,会被它生生耗死!徐长生两手紧握长刀,提防着四周,一边在心中暗自思索。 妖物在血雾之中遁身,难以寻见其所在,只能听见似有若无的嘶吼声在四面八方回荡,恐怖异常。 它显然明白面前的这个少年不好招惹,但徐长生身为武者,澎湃的生命力让它本能的不忍放过。 但就在妖物找到时机,想要再次扑出的时候,徐长生的脸上却带上了奇怪的笑容。 下一刻,他单手拖刀,然后……开始跑路! 这下,就连妖物都愣住了。 徐长生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像是拿定了主意,不愿再战,要直接逃出血雾一般,再也不顾周围的情况。 妖物怎么会肯放过这么好的猎物,立刻四肢并用,追在了后面。 他丝毫没有任何提防,看似全身都是破绽。然而怪物冲出不远,立刻发现了大问题。 徐长生速度实在太快了,它竟然有些追不上! 第十九章 水獭? 清心符宛如一道强力的屏障,排开了四周的血雾。奔跑的徐长生如一枚冲入云间的导弹,将大片的血雾一分为二。 但血雾是以邪物为中心扩散的,如此巨大的范围,想要逃出去又谈何容易? 没冲出去多远,徐长生的速度便明显地慢了下来。 邪物大喜过望,追了一路,眼见面前的猎物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它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赶紧将面前的人类扑倒,啃食他的灵魂。 但下一刻,面前的徐长生,却一个急刹车,停下了脚步! 听见身后野兽在地面上奔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徐长生明白那家伙果然如自己所想,直直的从自己身后追来了。 静气凝神,力从地起。 仅仅是刹那间,全身的力量便被融于手臂,又汇聚刀尖。 邪物凌空高高跃起,带着意义不明的尖锐嘶吼,斜斜扑下! 与此同时,徐长生扭转腰身,借力将自己蓄谋已久的一刀,全力挥出。 绝学,背水! 短暂的蓄力,不足以调动徐长生全部的潜能,因此挥出的一刀,爆发力也极为有限。 但也足以让血肉之躯的邪物,皮开肉绽! 鸣鸿刀上反射着艳红的光,破开空气时生如怒凤。 呼啸斜劈,周围的血雾竟都难以抵挡这一刀强大的威势,如风摧般被一分为二! 邪物的爪尖与鸣鸿刀相撞,又骤然崩碎。刀刃切纸般划开它的身体,血高高喷出,如雨般飞溅! 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徐长生低头望去,地上的邪物已经被一分为二,正在微微抽搐着。被鸣鸿刀切过的地方,骨肉尽碎,伴着涓涓血流,令人难以直视。 一股浓郁的黑气自切口处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了虚幻的人形。 这就是真正的诡异本体了……徐长生这下,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被能够斩杀诡异的鸣鸿刀伤得实在太严重了,这团黑影并没有像之前遇到过的那样,试着夺舍其他人。 徐长生心念一动,面前的景象再次微微扭曲。 金光闪过,诡妖谱在哗啦哗啦的翻页声中,缓缓浮现出了身影。 书页的金光仿佛带着强大的吸引力,洒落到黑气身上,黑气顿时不成人形,被强硬的拖动着,向书中飞去。 然而它似乎并不情愿,还在拼命地挣扎,发出愤怒的吼声,只是于事无补。 沙哑的嘶吼如风风声般细微,却又分明清晰地传入了徐长生的耳中。 “……无上……金鹏……!” 什么东西?徐长生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 但这次却迟了一步,黑气已经完全遁入了诡妖谱之中。 下一刻,一阵晕眩感如浪涛般扑面而来。 徐长生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丢进了柜筒洗衣机中,又像被卷入了漩涡,意识一片混沌,完全难以把控方向! 无数个记忆片段从他的面前闪过,却又万分碎裂,丝毫不能拼凑完整。内容也是扭曲异常,光怪陆离。 这个家伙,在此之前,就已经疯了!这是徐长生脑海中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 啪!书页用力合拢。 徐长生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竟四肢无力,不由自主的用刀支撑,半蹲在了地上。 他轻咳一声,浓烈的血腥味自喉咙涌出,又被生咽了下去。 方才邪物的一脚,力量实在太大了。虽然拼力抵挡,还是被震出了内伤。 再加上后面动用绝学,小幅度的透支了身体,更是让身体状况雪上加霜。 幸好,不严重…… 他仰头望去,诡妖谱伴着金光,再次缓缓隐去了身形。 邪物被抹杀,战斗结束了。 这时,一缕金光从中分出,晃晃悠悠,飘落到了徐长生面前的地面上。 金光散去,一本蓝色封面,古式线订,略显陈旧的书,凭空出现了。 ——获得了“《授仙道经》”*1 经书?徐长生疑惑地瞄了一眼,将它从地上捡起来,顺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这本书虽然看上去不算太厚,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里面的文字用墨笔抄就,没有配图。 徐长生随手翻了翻,一时没看懂,便随手将它收进了怀里。 后面有时间了再仔细研究一下吧,诡妖谱给的东西,总不会差的……大概。 他休息了一小会,恢复了些体力,便起身上前,走到了邪物旁边。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才一小会没有注意,邪物竟然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那红棕色的毛发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棕褐色的正常毛发。 躺在地上的再也不是那个面目可憎的怪物,而是一只样貌普通,至少还在人类的审美承受范围之内的……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变成的妖。 它的脸很像人类,只是显得鼠里鼠气。身上的绒毛也很密集,背后生着长长的尾巴。 两只手上,那异常危险的利爪也已经折断,变得如同人的手指一样了。 既然生在水里,可能是水獭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吧…… 徐长生懒得去猜,耸了耸肩,便毫不留情的挥刀,干净利落的将邪物的脑袋斩了下来。 赏钱有了。 四周的血雾消退得很快,此时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只余下空气中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淡红。 徐长生远远地瞄了一眼太阳,发觉时间还不太晚,便提着邪物的脑袋,转头向村民逃跑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他们跑掉了没有。 但令徐长生没有想到的是,走出村子不远,他竟看到村民们在男子的带领下,一齐走了回来! 村民们手里还拿着石头树枝,一群人灰头土脸却又气势汹汹,活像要去隔壁村子拉帮结派打群架。 “大人!” 远远地看到徐长生走来,男子当即快跑几步,迎了上来。 “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喏,这家伙也已经被我杀了。” 徐长生笑了笑,提起手中的脑袋晃悠了几下。 男人嘴唇颤抖了几下,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随后,身后大片的村民竟也一同跟着跪倒了一片! “捉刀人大人是天神下凡,诛杀妖孽,保佑了我们二刘庄啊!” 第二十章 授仙道经 呃,夸张了夸张了…… 徐长生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之前那个道士呢?没弄丢了吧。” “在的在的。” 男子回过头招呼了一声,当即有两个人拖着道士的两条手臂,将他拖了上来。 道士身上的道袍彻底破烂了,显然方才逃命的时候,没人顾及这家伙被拖着,是后背着地还是肚子着地,又或者是脸着地…… “以后湖里应该不会有怪物拖你们下水了,放心好了。至于这人,我就带走了。” 陈书单手拎着道士的衣服,把他蛮横的扛在了肩上。 道士手脚的肉筋都被挑断,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只能低声痛苦的哼哼几声,就此作罢。 徐长生叮嘱完了村民,便再无挂念,在村民们震天的感谢声中,大步向着县城的方向赶去。 他没有回之前的县城,而是继续往前,准备直接去下一个县城的县衙了。 从这个方向往东,便是衡月郡,继续走,便能够抵达大晟朝九州之一的岳州城了。 大晟朝分设九州,各自下辖若干个郡,郡下又设县,如此分层,进行管理。 现在整个岳州都面临大旱,陈书却很想去岳州城看看。 一方面是赚了钱,不花掉难受。 另一方面,他很想看看,最底层的百姓生活这般艰难,岳州城之中的人生活又是如何。 掌管岳州却两年没能解决旱情的官员,生活又是如何! 下一个县距离不远,虽然肩上扛着一个大活人,但还是不到一天便抵达了。 徐长生完全无视了路人异样的目光,腰间挎着刀,一手拎着邪物脑袋,肩上扛着假道士,就以这个相当霸气的姿态,踹开了县衙的大门。 “这是在隔壁县作妖,淹死十三人的邪物。这是坑蒙拐骗,对良家女子图谋不轨的假道士。” 听完徐长生的介绍,负责记录的衙仆都惊呆了。 见过捉刀人送悬赏的人来,却没见过,送来的不是人! 但捉刀人都是大理寺登记,一旦作假被查出,便是触动国法,要被缉拿的。因此一般也没有捉刀人会为了这点赏银,冒这么大的险。 换句话说,徐长生说的都是真的! 在查验过了之后,徐长生如愿以偿的又领到了一大笔银子。 他连忙跑到旁边成衣店,换了套新的行头,随后便挑了个满意的客栈,一头扎了进去。 已经一整天没好好吃顿饭了。 吃饱喝足,徐长生再次从怀里摸出了那本《授仙道经》。 看名字,好像是一本经书。 徐长生打着哈欠,猜测会不会是“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这样的内容。 但在他细读之后,伴随着深入了解,这才发现了这本书的奥妙之处。 这根本不是什么修仙的道家经书! 这是本教人通神晓鬼的奇书! 虽然书名叫做《授仙道经》,但里面的内容,却更像是天机术士研究的范畴。 也不对,毕竟天机术士们经天纬地,上观天象,下究地理,却没人会去研究邪煞鬼魅之事。 而这本书里,却详细的记载了,从各类阴阳风水,到抓鬼驱鬼,乱七八糟的内容! 怪哉! 诡妖谱怎么会想到给我这种东西……徐长生暗自疑惑。 难道我会变成一个云游道士,四处抓鬼,替人驱邪,嘴里喊着“妖魔鬼怪快离开”? 虽然现在在做的,好像已经是这种事了…… 即便如此,徐长生还是认真的翻看了几页,潦草的将里面的内容记在了心里。 书太厚了,只能将来一点一点学习了。 合上书,徐长生盘坐在了床上,开始试着调动体内的力量。 先前受的内伤还在缓慢的愈合,但活动之余,还是会隐隐作痛。 而被绝学压榨之后,四肢的疲乏感也同样没有抹去,需要时间来恢复。 这种身体状态欠佳的感觉,实在令人烦躁,却也无可奈何。徐长生只能通过修炼,来加速身体的痊愈。 武道九品力量大增,八品承伤能力大增。 而如果能够进入炼体下三品的最后一品,七品瑶光境,便能够大幅度提升身体的痊愈能力。 到时候,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不是致命,都能够以超出常人好几倍的速度进行恢复。 徐长生相信,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就能相对轻松的使用那份绝学了。 现在还是要好好扛着这份副作用才是。 在县城休养了好几天,身体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见这个县城之中似乎没有能够助自己提升修为的诡异,徐长生便不愿再多呆,早早地准备好了干粮,继续赶路。 下一个目标是衡月郡,路还很远。 一路上全都是因为干旱荒废的土地,以及鲜有人居住的村落。整片大地仿佛早已经死去,只留下了少数的生命还在苟延残喘。 徐长生赶了一天路,傍晚时分,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上去稍微大一点的村子。 但这个村子却似乎,有些怪异…… 远远地,徐长生便看到天空之中有乌鸦在盘旋,成群结队,似乎是寻找到了食物。 这在如今的岳州,实在是不少见的情景。常常有人饿死荒野,引来这种吃腐肉的生物。 但等徐长生绕过了一个小山坡,眼前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那里是荒山野尸,这明明是一大片乱葬岗! 狭窄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摆放着一大片人的尸体! 他们被草席简单的包裹,有的甚至连草席都没有,就这样被很随意的摆放在了土地上。 而更加诡异的却还不止于此。 浓烈的腐臭味,引来了天空中大群的乌鸦。但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拦着它们一样。所有的乌鸦都在盘旋,却没有一只肯飞下来啃食尸体! 徐长生愣愣的看着面前这副凄惨的景象,眼睛的余光却不经意的瞥见,似乎前方的拐角处,有什么人在活动。 他连忙追了过去,却见原来是两个男人正搬着一块门板,费劲的在山坡上前进着。 门板上,草席卷成了卷,一只脚从中露出,枯黄干瘦,遍布丑陋恶心的脓疱。 又是一具尸体! 第二十一章 诡异的村庄 徐长生赶忙上前,拦住了那两个抬尸的人。 “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死这么多人?” “外乡人,别多事,快快离去。” 那两人似乎很顾虑,一边回答着,一人搬着门板一侧,稍一用力,便随意地将上面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随后,他们不愿再搭理徐长生,逃也似的转头便走。 “哎……” 徐长生刚要阻拦,不经意一低头,却发现方才的尸体一不小心,已经从草席上滚落了出来。 那具尸体似乎才刚刚死去,枯黄的皮肤似乎还尚存弹性,整具身体也没有变得僵硬。 诡异的是,他的身上从头到脚,竟遍布了如水痘一样的脓疱。 这些脓疱密密麻麻,有的足有棋子大小。外层的皮肤已经彻底溃烂,破碎的脓疱之中流出了淡黄色的脓水,混杂着丝丝缕缕的鲜红血丝,边缘如已经腐烂了般微微发白。 最为恐怖的便是脸部,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五官的模样。脓疱已经深入皮肉,腐蚀出了森森白骨,眼珠如同黑洞,牙床外露,狰狞异常。 再放眼四周,却能够看出,其他的尸体似乎也是一样的死法。 难道是传染病……徐长生在心里暗自思索。 这个村子实在太过诡异,他不愿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多呆,急急忙忙想要离开。 然而太阳西落,再往前已经没有了其他可以住宿的地点。内心稍做挣扎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沿着小路继续向前,很快便找到了那两人所居住的村子。 然而明明是傍晚时分,村子中却异常的安静,枯败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放眼望去,仅仅只有零星几股炊烟飘出,晃晃悠悠,如同村子仅存的一缕活人的气息。 就在徐长生四处打量的时候,旁边的一间小院的门却忽然推开了。 一个佝偻老人被村妇送出,二人相互道别。 “……若是熬不过今夜,明天一早,也尽快送到山上去吧。” 老人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村妇不言语,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僵硬的点头。 “老丈,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看旁边的山坡上,堆积了很多死人?” 徐长生赶忙上前询问。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 “小伙子,你是外地人,还是尽快离去吧。村里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要是你也不小心染上,岂不是冤死他乡。” 徐长生苦笑着回应道。 “这里方圆不见人烟,难寻客栈。还请老丈收留小子一晚,行个方便。” 见徐长生气质不凡,不像一般人,又似乎对怪病并不惧怕,老人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他带着徐长生一路向村内前进,路上便讲起了村中怪病的由来。 原来早在一年前,这种怪病便已经出现了。 一开始感染的人很少,只是偶尔会有人身生脓疮,因此并没有被村中的人重视。 然而时间久了,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患病的人往往精神失常,口中说着疯言疯语,高烧不退,用不了多久,便全身溃烂死去了。 如今,每隔一两天,便会有人死去,而已经感染脓疮的人更是十有八九。原本人丁兴旺,还算热闹的村子,如今已经是人烟稀少,眼看就要亡村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一户门前。 “村中人去的太多,留下了大片空房。这一间还算干净,你今夜就睡在这里吧。” “多谢老丈。” 徐长生客气的拱手行了个礼。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却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头撞在了徐长生身上。 徐长生转头望去,恰好看到一个女人手中端着一碗水,晃晃悠悠追了出来。 “二狗,快喝水!” “我不喝!” 小孩子一下躲到了老人身后,害怕的看着走来的女人,声音沙哑的喊道。 “那水里有死人的味道,我不能喝!” “死孩子胡说八道,水里有什么死人的味道?” 女人表情有些不悦,伸手便要去拉老人身后的小孩。 小孩抱着老人的腿,死活不撒手。 “我都看见过,那个水井里有死人!” 听见小孩子的话,老人和女人的表情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女人见有外人在,似乎不愿多说什么。再也不顾孩子的哭喊,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拉着回家去了。 徐长生站在后面,不禁陷入了沉思。 “出门在外,诸事小心。熬过今夜,明天便早些上路吧。” 老丈回头向徐长生叮嘱完毕,便自行离开了。 难道这里晚上,还会发生什么?徐长生敏锐的品味到了其中不对劲的味道。 入夜,村民死去大半的村庄,安静的可怕。 外面连风声都听不到,破旧的窗户外是昏暗的天空,泛着隐隐的暗红色。 徐长生吃完了冷干粮,一如既往地坐在一旁打坐调息。 还是摸不到真气的感觉……他在脑海中暗自烦恼。 真气是中三品练气期主要锤炼的内容,练成之后,战斗便不再拘泥于一刀一剑招式的形式,开始向着以气驭剑,乃至于真气化形等更高级的方向发展。 虽然此时的自己,还处在炼体的下三品时期,但下三品到中三品,也就是武道七品到六品的过渡,是卡住了无数武道修炼者的坎。 如果不能提早准备,临时抱佛脚,只能花费更多时间。 然而,那一丝一缕真气,留存于体内,既不知其从何而来,又难寻其游行踪迹。练气一事,实在是一道高山,而自己连登山的第一步台阶,恐怕都还没有找到。 就在徐长生暗自烦恼之时,却听见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那声音好像是个人,慌张的在路上狂奔,失声大喊着。 大半夜撞邪了?!徐长生赶忙提起刀,推开门便走了出去。 却见空旷的街道上,一个衣衫破烂的男人,如同中了邪一般,发疯似的左右躲闪着。 四周明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两眼瞪得浑圆,止不住的打喊,像是看到了什么最为恐怖的事情。 “……别过来!你为何回来!别过来!!!” 第二十二章 吊死的人 徐长生满心疑惑,正要上前拉住这个人。 忽然间,一股莫名其妙的恶寒升腾而起,让他忍不住身体微颤了一下。 那感觉就好像炎热的天气,有一股冰点的寒气自地面升起,毫无阻碍的透过衣服贯通身体,竟带来了丝丝的麻木感。 他猛然转头望向了男人用手指着的空地,那股恶寒似乎正是由此而来! 哪里有东西?徐长生想要仔细看清。然而黑暗中的街道分明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所幸周围还有住户。听见了着嘈杂的声音,纷纷亮起灯,出门来看。 这似乎更加惊动了男人。他惊恐的大喊一声,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向着更深的黑暗处奔去了。 “那是谁?” 徐长生见有村民走来,不禁疑惑的询问道。 “他啊,是我们村一个叫王大锤的。” 村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表情同样疑惑。 “他平时还好好的,怎么今晚忽然这个样子了?” “这几天,他不都神经兮兮的吗。” 另一个出来看热闹的村民纠正道。 “老是嚷嚷着看见了什么东西,跟中了邪一样。但是变成这样好像还是第一次。” 几个村民你一嘴我一句,竟就这样在路上聊起了天。 徐长生见只是个疯子,没什么大事,苦笑一声,在心里感慨一句村民的聊天热情,便打算进屋去。 谁知刚一转身,一句低语却让他警觉了起来。 “会不会……真是跟她有关?” 其中一个村民小声说道。 “想什么呢。” 另一个人厉声打断,随后有些慌张的看向了徐长生的方向。 见徐长生回头望来,那人立刻摆了摆手,作出了笑脸。 “外乡人,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好,打扰了。” 徐长生拱手回应,便带着满心的疑惑回了房间。 本以为只是小小的插曲。 但第二天一大早,徐长生刚刚起床,便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响,好像有一大群人在房子附近折腾一般。 他好奇地走出院子,果然看到村民们三三两两,沿着街道走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徐长生拦下一个人问道。 “哎,听说水井那边吊死人了!” 那人回答道,神情完全是看热闹的模样。 徐长生心里却微微一惊,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跟随着一行人沿着街道一路向前,很快便来到了出事的地点。 那里是间小院,一口水井孤零零的呆在角落,旁边长着棵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 一具尸体孤零零的被吊在树梢,看样子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村民们环绕在四周,小声议论着,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徐长生好奇的凑上前,隔着人群向中间望去,顿时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这不就是昨晚,那个嚷嚷着“别过来”的疯子王大锤吗?! 此时的王大锤依旧是那副骇人的模样,临死之前惊恐的表情永远的定格在了他的脸上。他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露出了满是脓疮的皮肤。 尸体满身脓疮被放置了一夜,早已开始腐烂了。黄褐色的脓水滴落到树根处,聚成了浅浅的一滩。腐臭味更甚八月在太阳下暴晒一天,无人清理的垃圾桶,刺鼻至极。 无数蚊蝇被吸引而来,环绕着尸体嗡嗡作响,舔食着脓疮处的血水。 但在这幅恶心的场景之下,更加诡异的感觉却让徐长生精神紧绷。 他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寒意。 仿佛那具尸体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明明是炎日酷暑,无形的凉意却环绕四周。 徐长生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急促的乱跳,仿佛本能的想要躲避面前的事物一般。 那种感觉,就像当初遇见了诡异一般。 “去把他放下来,然后也抬到后山去吧。” 众人议论间,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村民们听见,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徐长生扭头望去,却见来的竟然是昨天见到的那位老者。 “都听王先生的,散了吧散了吧。” 他们对这位老者似乎相当尊崇,见老者说话,立刻开始聚团向外走去。 只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人还留在原地,想要上前将王大锤的尸体从树上解下来。 “慢着。” 徐长生走上前,阻拦住了那几人。 “这个人死得有些蹊跷,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解决了。” “你又是哪来的?” 那几人见忽然冒出来个陌生的少年阻拦,顿时有些不耐烦,厉声呵斥道,作势想要驱赶。 然而老者却轻轻抬手,拦住了他们。 “村中苦于顽疾久矣,受不住疾病痛苦,自行了断的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王大锤又疯疯癫癫。” 老者低声问道。 “想来只是那王大锤自尽,小兄弟还有何看法?” “我看未必。” 徐长生摇了摇头,抬手指向树下。 “此人被麻绳束颈,高悬树上。如若是自杀,四周又怎么会没有用以踩踏的垫脚物?” 几人循着徐长生指的方向看去。王大锤下垂的双足距离地面足有半米,下方果真空空如也。 “兴,兴许是被刚才看热闹的人拿走了也说不……” 其中一人高声想要反驳,又被老者阻拦。 “昨日初遇,便觉得小兄弟气质不凡。不知小兄弟是何身份,又为何路过此处?” 老者轻轻拱手,客气地问道。 “不敢当,小子是大理寺一个小小的捉刀人,本要去岳州城,今日见死者状况诡异,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原来如此。” 老者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是官府中人,那就随小兄弟调查吧。” 徐长生这才得以上前,近距离的观察王大锤的尸体。 然而刚刚走近没几步,他便明显的感觉到,那股寒意竟一瞬间被增大了许多倍。 寒意并非是来自尸体,却更像是来自旁边的那口水井。它如针芒刺背,与空气的灼热对比,让人万分不适。 联想到前一日,孩童口中曾经提到“水里有死人味”,徐长生立刻转身,向众人询问道。 “这井里可曾发生过什么吗?”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等了好几秒,其中一人才犹犹豫豫的开口。 “这井里……曾经有人淹死其中。” 第二十三章 桃木钉 徐长生见那人回答的支支吾吾,不禁微微皱眉,径直走到了水井边。 寒意彻骨,站在井边,竟如同身处寒冬腊月,心跳不由得都加快了几分。 心念一动间,望气术施展。 顿时,一股黑气冲天而起! 黑气如同蘑菇云,自井口升腾,又向四面八方扩散开,遮天蔽日,将整个村子笼罩在内。 徐长生转过头,却见丝丝缕缕的黑气自空中降下,犹如乌云降下了细密的雨线。细长的形态宛如绳索,轻轻缚住了在场每个人的脖颈。 他们的生命气息已经如枯油的灯,无比衰微了。黑气正不断地蚕食着他们的生命,并终将会将这个村子所有的村民,带到死亡中去! 哗啦哗啦…… 金光在徐长生面前缓缓亮起,诡妖谱开页大的如同电视屏幕,又厚实无比,却也能自行翻动。 书页上,黑气盘绕着融入其中,缓缓凝聚,构成了一棵歪脖子树的虚影。 而在那树上,赫然悬着一个枯瘦的人影。整体的样貌,竟与此时徐长生身边吊死的王大锤别无二致! 又是怨气化作诡异吗……徐长生苦恼的想。 为何多灾之年,酿成诡异的却总不是灾祸本身,而是积蓄的怨气? 由于书页上的仅仅只是剪影,徐长生分辨不出画像上的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凭直觉,他却能感觉到,那绝对不是刚刚死去的王大锤本人。 这口井,这棵树,还有隐情,只是这帮村不肯说! 就在徐长生思索之时,诡妖谱却已经翻页完毕。 伴随着书页合拢时啪的轻响,又是一道金光从中飘出,落入了他的手中。 ——获得了“桃木钉”*1 这是……徐长生看着自己手里,这根小指大小,散发着淡淡新木香气的木钉,顿时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这桃木钉虽然名字是钉,但实际上却似乎仅仅就只是用桃木枝子简单削了削,削出来的一根木头楔子。 虽然在天机术士的理论中,这种桃木钉能够镇魂辟邪化煞,但这种东西……自己用桃树枝做一个不好吗? 然而即便心中这样想着,当轻轻将这根木头钉子捏在手中的时候,徐长生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温润感。 仿佛自己拿着的不是根粗糙的木头钉子,而是一块细长温婉光滑的碧玉一般。 徐长生深吸一口气,一转头,却见其余几人正表情异样的注视着自己。 “这位……捉刀人大人,可曾看出什么异样?” 其中一人似乎对此尤为关心,连忙问道。 徐长生随意将桃木钉装进衣兜。 “这井中有阴气,应当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谁知几人听了,表情顿时变得气愤不已。 “村中人都饮用这口井中的水,一定是这阴物坏了井水,才害得我们全村患上怪病!” 而那位老者却满是担忧神色。 “大人,如今大灾不退,这口井可是全村老少唯一的水源了……既然大人能看出有阴气,能否帮助我们一村人除去这个祸害?” 眼前便是诡异,徐长生自然不会推辞,再加上众人满心恳求,只得答应了下来。 如果只是在井中溺死,最多只是释放了些阴气,应当不会有这么大的怨念才对……他在心中暗自思索。 怨念积累,形成了能祸害整个村子的诡异,怎么可能呢。区区一个溺死之人,有何理由要在死后祸害村民。 徐长生虽然口中答应了下来,对这件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思索之时,那名对井水显得很是关心的年轻人,却不声不响的从后面跟了上来。 “大人,官府中人住在死人屋内,多有不合适,不如去我家中做客吧。” “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徐长生没反应过来。 谁知那人表情异常热情,二话不说,拉着徐长生的手臂便要向自己家的方向走。 “大人无需多怪,我们村的人向来好客!尤其是大人这种身份,平时那是高不可攀,一辈子都难见一次,今日有此机会,当然要邀请大人来家中坐一坐。” 徐长生想了想,没想通他是何用意,便没有再推辞。 那人名叫王二麻子,是村中一户普通村民,独自一人居住,家中还算宽敞。 看得出来,经历了大旱,现在的村民家中,根本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招待。 徐长生倒也不在意,吃过了粗茶淡饭,便钻进了王二麻子准备的客房之中了。 随后,他悄悄从怀中取出了那本《授仙道经》。 书在怀中放了一夜,捂得有些皱了。徐长生一边叹息自己暂时还没能搞到储物法器这种高级法器,一边逐页的翻了下去。 望气术只能看透怨气,但这还不足以让这种邪物显露出真身。 幸好,授仙道经之中对于这一门类的知识记载尤为详细,所需要的材料也非常简单。 仔细阅读之后,徐长生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他将王二麻子喊进了屋,吩咐他替自己准备需要使用的东西。 “……今天就筹备好吧,晚上我要去井边。” “好说好说。” 见所需物品全部都是些简单东西,王二麻子将信将疑。 “大人,这种东西真能灭掉那个邪物?” “姑且试一试吧。” 徐长生并没有在意,随口答道。 “如果这个方法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谁知那王二麻子一下变得万分激动。 “可不能试一试啊!” “怎么了?” 徐长生看他表情不对,微微皱眉,疑惑的问道。 “没,没什么……” 王二麻子赶忙收起了表情,讪讪出了门。 这人难道跟那口井有关系……徐长生疑惑之余,心中不禁有了个坏念头。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王二麻子才带着东西回来。 无所事事,正在院中练武的徐长生锵的一声收起鸣鸿刀,示意王二麻子将东西放进屋内备用。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笑眯眯的说道。 “我一个人可能不太好办,恰好你在,今晚你跟我一起去井边吧,两个人办事顺利一些。” “使不得,使不得啊!” 第二十四章 孩童与村妇 王二麻子一瞬间竟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摆手拒绝,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仿佛徐长生不是想要他帮手,而是想要他的命一般。 徐长生微微眯眼。 “你是害怕我保不了你的安全?” “我……我……” 王二麻子被吓得浑身发抖,支支吾吾,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徐长生轻轻叹了一口气,装作无奈的模样。 “好吧好吧,那今晚你就留在这里,我自己去。” 说完,他便径直从王二麻子手中接过了东西,自己向屋内走去。 然而眼睛的余光却分明瞥见,王二麻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投过来一个满是怨恨的眼神。 入夜,村中依旧是静的可怕。 徐长生带上东西,早早的赶到了井边。 他先是拿出了一盏简陋的油灯,在水井小院院门口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放下。 油灯里面的油混进了几滴黑狗血,这是授仙道经之中记载的方法。 随后,徐长生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粗糙的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细细绘制出了几个符号。 看来将来要练一练毛笔字……画好符纸,拿在身前细细端详,徐长生不禁暗自吐槽道。 过去穿越之前,自己的字就被人评为龟爬,想不到现在穿越之后,这副丑字还原度高得倔强。 随后,他点燃油灯,将朱砂符纸用灯火点燃。 符纸被夹在手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奇异的白亮光芒,随后竟刹那间燃净,只余下了一缕白烟。 徐长生轻闭双眼,深吸一口气,顿时嗅到了黄符纸燃烧之后的焦糊味。 与此同时,一丝眼眶微热的感觉传来,眼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抚摸一般,粗糙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他刚想要擦一擦眼泪,然而双眼睁开的瞬间,面前的景象却将他吓了一大跳。 四周已经完全不是之前那副黑暗的景象了! 油灯的昏暗光芒照亮了四周,朦胧的黑暗里,能够看清,有很多模不清的影子,在四处飘荡着。 他们的身体四周环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分明是人形,但却没有实质,凡人的眼睛同样无法注视。 或许是受到了油灯光芒的吸引,其中一些影子缓缓向着这边飘了过来。然而才刚刚飞出几步距离,身上的黑气却骤然绷紧。黑气如同线缚一般,让他们不能随意移动,就这样永远的被困在了村中。 好,好热闹啊……看到这幅景象,谅是靠着原主那两手染血无数的稳定心态支撑,徐长生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个符文的作用是点燃之后,吸进烟气,便能够在半个时辰之内,目视四周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徐长生只想见识一下那环绕在整个村子中的怨气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释放出来的,却没想到看到了这副更加震撼的场面。 难道这些都是死在了这村子里面的人……徐长生暗自揣度。 或许这些因怪病而死的人,灵魂都不得消散,就这样被怨气束缚在了村里,永远浑浑噩噩的存在下去。 思索间,徐长生扭头望向了井口的方向。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井口坐着的竟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人! 那里,一个看上去不过才三四岁的孩童,安安静静的坐在青石边,呆滞的目光僵硬的扫视着四周飘荡的影子。 他的脸色铁青,身躯枯瘦,肚子却撑得巨大,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孩童,倒像是喝了劣质奶粉的大头娃娃。 而在他的身下,已经满是水洼。整个人似乎刚刚从井中爬出来一般,浑身湿漉漉的,满是污浊的泥水。 这就是正主?徐长生站起身,缓缓向着孩童靠近了过去,还不忘一手轻轻搭在了鸣鸿刀的刀柄上。 鸣鸿刀能够斩杀诡异,不知道这种东西在不在其中之列。但有武器在手,总是安心一些。 孩童微微扬起头,双瞳对上了徐长生的目光。 徐长生这才看清,他竟是没有瞳孔的,眼眶里面只有污浊的白色! 此时的孩童似乎对徐长生能够看到自己这件事,并不觉得诧异。 他注视着徐长生,蓦然间咧开嘴笑了。 一行肮脏的泥水随之从他的口中流出,源源不断的沿着下颚滑落。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能笼罩整个村子的怨气?徐长生有些错愕的看着这一幕,完全想不通。 他伸手拔刀,高高举起,想要将面前的孩童劈成两半。 但就在这时,那孩童的眼神骤变。 他像是提前预知到了危险一般,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仰去,竟是直接头朝地,落进了井中,恰好躲开了徐长生的一刀。 扑通!落水声自井口悠悠传来,四周的影子像是受到了召唤,忽然变得躁动了起来。 他们疯狂的挣扎,低声嘶吼着,撕扯身上的黑线,宛如被囚禁已久的野兽,想要挣脱束缚,重新获得自由!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那怨气凝聚而成的黑线却依旧越缠越紧,丝毫不愿放过他们。 徐长生愕然的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忽然,一声响亮的哭喊,响彻整个夜空。 “救命啊!!!” 徐长生被惊了一下,转头望去。 这熟悉的声音,不就是白天招待了自己的王二麻子! 这下,徐长生再不敢耽搁,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赶忙提着刀,向王二麻子的家中奔去。 一进院门,面前的景象便再次将他吓了一跳。 只见王二麻子蜷缩在院子角落,手中举着一根木棍,全身筛糠似的颤抖,已经是惊恐到了极点。 而借助先前的朱砂符,徐长生分明看清,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飘忽的人影。 那人影似村姑打扮,脑袋如折断了般低垂,披头散发遮住了面容,全身的衣服破破烂烂,活像叫花子。 她露出来的双手,瘦削得仿佛只剩下了骨架,此时却还紧紧地握着一根麻绳,想要将绳子套到王二麻子的脖子上。 那根麻绳伴随着她缓慢的步伐,末端轻轻摆动着。 然而绳子的另一端,却分明是紧紧地缠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第二十五章 怨念因何起 啪嗒,啪嗒…… 女人赤裸的脚踩在地面上,踩出一个个鲜红的脚印。 凌乱的黑发之下,隐约能看清,女人大约二三十岁,模糊的面容还算秀丽,但那苍白而毫无血色的皮肤,再加上充血瞪大的双眼与青紫色的双唇,却依旧只能让人感觉到恐怖。 冲天怨气升腾而起,汇聚四周。彻骨的寒意席卷整个小院,本是盛夏,徐长生却感觉自己身处寒冬腊月,手指都因寒冷变得有些不太灵活。 她才是正主?徐长生想不明白。 原本以为是井中有什么东西作恶,为什么如今却是在这小院之中有怨灵索魂? 看样子,这个村妇打扮的家伙,想要让王二麻子像王大锤一样,吊死在树上! 眼见村妇已经握着粗麻绳,来到了王二麻子身边,徐长生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他大步上前,手中鸣鸿刀破空震颤,带着破开黑雾的气势,直奔那村妇的脑袋而去。 唰!一刀落下,却挥了个空。 徐长生惊愕的看到,自己的长刀竟毫无阻碍的穿过了村妇的身体! 不,不是穿过,而是在刀刃落下的前一刻,那村妇的身体便已经自行消散,化作了雾一样的幻影! 空气被扰动,幻影破碎后又重新凝聚,这一次,却是在徐长生的身后。 她不由分说,双腿微微用力,竟是一跃而起,将手中的绳索套在了徐长生的脖子上! 瞬间,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伴随着诡异的绝望感席卷而来。 徐长生艰难的撕扯着脖子上的麻绳,然而诡异的是,无论自己怎样触碰,脖子上分明都空无一物! 他像是被空气勒住了一般,无法逃脱,只能任由脖子上的绳索越缠越紧。 危难之时,徐长生艰难的将手伸进衣领,从里面取出了一小把白色的物体。 他无暇顾及其他,紧紧抓着那团东西,用力向身后一撒。 顿时,一阵物体灼烧的声音,伴随着村妇尖锐痛苦的尖叫声响起。 脖子上的麻绳骤然一松,徐长生终于有了缓和的机会。 他连忙翻滚向前,脱开了村妇的纠缠。 只见村妇的身上脚下撒的,竟然是普通的糯米。然而对村妇来说,这些糯米落到身上,却如同烧红的铁砂一般,令她痛苦不堪。 此时的村妇完全没了攻击人的气势,站在原地痛苦的挣扎,拍打着自己的身体。 但凡糯米洒下之处,她的身体纷纷被灼烧起了白雾。就连黑气遇到白雾,都尽数退散。 短短几息之间,小院之内的寒气便已经褪去了大半。 这用糯米驱邪的办法,也是徐长生从授仙道经之中看来的。 毕竟第一次尝试跟这种东西打交道,没有什么实践经验,于是他多做了好几手准备。 徐长生缓了几口气,从衣服里面摸出了一张新的黄纸符。 他捏住黄纸符,在鸣鸿刀上用力一擦。顿时,一道白亮的火光闪过,鸣鸿刀凌厉的刀刃上,凭空浮现出了许多暗淡的花纹。 用这种纸符,可以让寻常的武器,拥有堪比桃木剑一类武器的驱邪功效。既然鸣鸿刀都无法斩杀这种诡异,徐长生只得选择再上一重附魔。 然而,就在他打算冲上去彻底解决掉村妇的时候,对方却似乎察觉到了危险。 不等徐长生出手,村妇放弃了进攻,扭身便跑,转眼间已经到了院门口。 等到徐长生追来,黑漆漆的夜色里,哪里还有了人影? 小院角落,王二麻子还蜷缩成一团,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嘴里无意识的念叨。 “别过来……别过来……” 徐长生想要上前把他拉起来,却惊愕的发现。 他好像已经像王大锤一样,被吓破了胆,成了疯子。 天亮,待到村民们醒来,徐长生这才终于有机会找到了那位老人,将晚上的经历,告知了他。 “女人的怨气,绝对不会是凭空生成的。你如果知情,却坚持要瞒着我,那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们。” 谁知老人听完,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怪我心软,将此事隐瞒,这才害了这一村的人啊……” 在徐长生的逼问之下,老人终于说出了实情。 原来那晚上袭击王二麻子的女人,原本是逃荒来到了村子里的一个流民。 她带着孩子,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村民见她可怜,便收留她,允许她住了下来。 但偏远村庄,穷苦村民,想要生活下来,又何其困难? 幸好村中还有一口老井,里面还有水源。靠着这口井,村民才能在此艰难度日。 然而越是依赖,越是害怕井水干涸。不久之后,不知从何人那里传出了一个言论,说只要将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孩童,投于井中,便能够保井水不尽。 开始之时,这种奇特的言论自然无人相信。然而传的久了,相信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村民们在村中搜寻,最终发现,那女人带着的孩子,正是阴年阴月阴日生。于是村中人便选了那孩子,作为祭品,献祭给水井。 女人孤身一人流浪在外,食不饱穿不暖,唯一的安慰便是自己的孩子。如今有人要将孩子抢走拿去献祭,她怎么会肯,自然拼死阻拦。 然而一介弱女子,又怎么会阻拦得住。最终,那不过两三岁大的孩子,便被人绑上石头,投进了井中活活溺死。 女人独自一人在井边哭喊了一夜,天亮时分,村民便发现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根麻绳,吊死在了那井边。 “原来是这样。” 徐长生听完,心情又怎么会好的起来。 “村中的怪病,想必便是那孩子的怨气污染井水,这才害死了村中之人。只不过,那女人为何偏偏要找上王大锤跟王二麻子?” 老人犹豫了几秒,见徐长生表情不善,还是吐出了实情。 原来正王大锤贪恋那女人美貌,想要欲行不轨,三番五次闯入女人家中,谁知却都被女人赶出门外,当众喝骂。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王大锤也颜面尽失,这才借水井之事,编造谎言,蓄意报复! 第二十六章 冤冤相报 当日,正是王大锤与王二麻子不顾女人阻拦,抢走孩子,当着村民们的面,将孩子投进了井中。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叹息。 “村中人皆姓王,相互之间势必沾亲带故。遇到此事,村中人相互袒护,自然无人替那女娃说话。可怜那女娃,唉……” 徐长生听完,单手紧紧地握住了刀柄。 怪不得当日,看到了王大锤的尸体之后,王二麻子会变的如此惊慌,不惜拿出家中所剩不多的粮食做招待,也要劝自己留下来。 想必为的只是让自己做个保镖,保他一时安宁。 可笑。 王二麻子助纣为虐,害死了女人与孩子,不但不思悔改,还想要蒙混自己,企图保全性命。 而这村中之人,愚昧至极,见死不救,对女人的挣扎袖手旁观。如今得了怪病死去,也是罪有应得! “如今王大锤已死,王二麻子也疯了。村中之人得病死去大半,这报应,应是足了啊!” 作为村中年龄最大的人,老人自然是成了族长一般的人物。看到自己族人患病死去,他的内心也已痛苦不堪。 老人长叹一声,哀求道。 “大人既然有驱邪之能,还望救救这一村百姓。我们村里的百姓,已是知错了……” 徐长生望着痛苦流泪的老人,明白事已至此,在放任下去,也不过是冤冤相报,永世不了。 “如今既然主犯已经遭了报应,那女人孩子的冤魂杀了村中这么多人,也算与你们村子两清了。今晚我就去与之清算,去除你们村子的怨气。” 老人听了,竟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道谢。 当晚,徐长生便召集来了村中剩余的百姓,将王大锤伙同王二麻子,对女子图谋不轨,散布谣言,最终害死了女人孩子的事一并说了出去。 村中对此不知情的人,听说此二人便是让村子被怪病缠绕的罪魁祸首,皆是愤怒不堪,又满心后悔,不应随便听信谣言。 而少数知情此事的人,却也羞愧难当,愧于当初没有站出来替女人说句公道话。 徐长生见此情景,知道时机一到,便用力拍了拍手。 随后人群自行分开,几个人押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王二麻子,来到了院中。 王二麻子早已经疯了,全身肮脏不堪,衣着破烂,口中念念有词,含糊不清的不知在嘟哝着什么。 但即便如此,在被押到了水井旁边之后,他依旧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发疯的扭动了起来,惊恐地尖叫着,想要挣脱绳索。 好几人一拥而上,一顿折腾,这才勉强将他压制了下来。 徐长生感受到寒意弥漫,明白那冤魂就在这里。 他转向水井,朗声喊道。 “这便是你的仇人。取了他的性命,这桩怨债,就此了结吧!” 话音刚落,四周的空气竟忽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 村民们纷纷退下,各自聚拢成一团,惊恐的看着那自水井之中冒出来的寒气。 白色的寒气弥漫中,无数人形虚影上下浮动着,恐怖异常。 而在这些虚影中间,井口处,竟有一个身穿粗糙布衣,浑身湿透,披头散发的女人,单手抱着孩子,行动僵硬的从里面爬了出来! 村民之中当即有人认出,这竟真的是当初,死在了村里的那对母女! 女人怀抱孩子,拖着湿泞的脚步,与徐长生擦肩而过,来到了王二麻子身边。 王二麻子手脚被捆,躺在地上像条虫子一样蠕动挣扎,嘴里惊恐的呜呜大喊着,想要逃离。 但已经为时已晚了。 只见女人轻轻弯腰,将怀里的孩子放下。 落地瞬间,那孩子煞白的双瞳骤然睁开,随后竟迈着踉跄的步伐,扑到了王二麻子的身上! 伴随着一阵野兽撕咬猎物时候含糊不清的喉声,以及王二麻子死前痛苦的嘶吼,血花飞溅,染红了井边的地面! 没过几秒,王二麻子胸前便被撕咬的不成样子,整个人变得血肉模糊,脑袋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经被咬碎了喉管,彻底咽了气。 孩童抬起头,铁青色的脸上糊上了一层血花,竟吓得几个胆小的村民再也控制不住,怪叫一声,夺路冲出了院子! “仇人已死,你们可以消失了。” 徐长生淡淡的说道。 谁知听见这话,那女人跟孩子的身体忽然僵硬了一瞬间。 随后他们机械的转过脑袋,无神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徐长生,像是看上了新的猎物一般。 随后,不等徐长生反应,村子上空的黑气竟忽然扭转方向,纷纷向着院中涌来! 黑气像是水流,裹挟着不知多少村民的虚影。这些虚影被黑气拉扯,相互之间重叠到了一起。 原本迷糊不清的影子,竟通过这种方式,层层相叠,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狰狞恐怖的实体傀儡! 他们足有十几人,自上空摔进院中,又挣扎着爬起身,嘶吼着冲向了聚在院中,一时吓傻了的村民们。 “怎么,难道你真想让这一村人给你陪葬吗!” 徐长生怒喝一声,手中黄纸符在出鞘的鸣鸿刀上用力一擦。 瞬间,白亮的火光腾起,在刀刃上久久不息。本就威武的鸣鸿刀,吵缠绕上了驱邪的火焰,一时之间更是霸气十足! 他大步上前,手起刀落,轻而易举便将一具怨气傀儡拦腰砍成两截。 随后,他再也没空去顾及村民能否逃脱,转而将重新在怨气当中找到了那对母女。 大胆! 怨气傀儡像是受到了女人孩子的指挥一般,瞬间调转攻击矛头,一拥而上,朝着徐长生扑来。 徐长生一刀一个,斩杀这等怨气犹如切菜一般,转眼间便清出一条血路,冲到了女人身前。 他抬起刀,对准女人的脑袋,便要用力劈下。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自己手中缠绕着驱邪火焰的鸣鸿刀,落到了女人身上,竟只是被蛮横弹开,没能造成半点实质性的伤害! 徐长生连连倒退,惊愕的看着向自己直扑而来的女人。 这份怨气,太强横了! 第二十七章 为什么我们要死 授仙道经中记载,邪物的实力与其生前的实力,并无太大关联,反而与其死的时候,所生成的怨念,息息相关。 女人与孩子生前怀着对一村人的怨恨,死后更是祸害村民,害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如此众多的怨气汇聚一身,面前的女人早就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怨魂本身了。 她是整个村子怨念集结在一起的产物! 徐长生奋力挥刀,女人却仅仅只是两手握爪一顿乱挥,便轻松将削铁如泥的宝刀硬生生格挡了回去。 看到那肆意的怨气还在不断的侵入女人的身体,徐长生紧咬牙关,想要拦住这个黑化的怪物。 “为什么……我们要死……” 女人嘴里沙哑的嘶吼着,声音如风声吹过破旧的窗户,尖锐刺耳,在四面八方回荡。 那不是女人一个人的声音,更也是徘徊在四周的无数村民虚影的声音。 为什么我们要死?! “事已至此,你杀尽一村百姓,又有何用?” 徐长生大喝道,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桃木钉。 驱邪黄纸符不起效果,烧不尽这份滔天的怨念,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将其彻底镇压封印了。 女人嘶吼着挥爪上前,长大的嘴巴里污浊的泥水如瀑布般倾倒而出,两只苍白枯瘦的手犹如鹰爪,指甲异常锋利。 徐长生却是微微侧身,躲过一击,随后不由分说,近距离用力抬腿,一击膝顶,全力顶在了女人身后。 砰!疯狂的女人守不住前冲的力,竟是踉跄几步,向前趴倒在了地上。 陈书一跃而起,趁其翻身的空档,手中鸣鸿刀拖曳着火光,如同一枚长钉,重重落下。 锵!伴随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鸣鸿刀在这般巨大的力量下,终于穿透了女人的身体。 长长的刀刃丝毫不受阻碍,竟是当场将女人的身体贯穿,将其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女人胡乱挥舞着爪子,想要起身,但却被徐长生骑坐在后背上,伸手一把按住了额头。 徐长生就这样一手按住女人的脑袋,另一只手捏着桃木钉,准备靠蛮力将其钉在女人额头上! 但就在动手的前一刻,一道黑影却从旁边扑来。 那小小的黑影带着撕心裂肺的哭嚎,扑在了徐长生身上,竟是毫不犹豫,低头便对着徐长生的后颈,狠狠咬下! 噗!一瞬间,鲜血横飞。 剧痛自身后传来,徐长生知道是那孩子的冤魂趁自己腾不出手,偷袭了自己。 但他别无办法,猛一咬牙,挥手便捏住桃木钉,狠狠地对准女人的脑袋拍了下去。 “给我灭!” 桃木钉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女人的头骨,在徐长生强大的拍击力量下,竟是齐根没入! 这下,还在不断挣扎着的女人,终于像是断了线的傀儡一般,戛然而止。 她的身体还是变得僵硬,原本的色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石化一般的灰白。 随后,这具冤魂构成的躯体终于片片破碎,像是碎裂的雕像一般,化作无数烟尘,融入大地,消失不见了。 徐长生用力伸手,一把揪住了还在自己脑袋后面撕咬的孩童。 他将其用力扯下,回手从地上拔出了鸣鸿刀。 孩童面相狰狞的看着徐长生,嘴里满是从徐长生后颈咬下来的碎肉与鲜血,哪里还有几分孩童的天真烂漫? 徐长生忍无可忍,将其高高抛入空中,回手一刀,凌空斩成了两半。 啪!那孩子的尸体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黑色的烟雾从中冒出,原本的血肉却是迅速褪去。 徐长生拄着刀,大口的喘息着。他定睛一看,却见那孩子竟不是纯粹由怨念构成的身体,而是一具实实在在的尸体! 黑烟从中泄出,遗留下来的是一具孩童的尸骨,上面还残留着青绿色尚未完全腐烂干净的皮肉,以及许多孩童那细软的毛发。 然而莫名间,徐长生看着那具已经几乎被腐蚀成了头盖骨的孩童脑袋,却隐隐感觉,它似乎带着微笑。 那双空洞的眼神,似乎还在注视着自己。 后颈血流不止,一阵晕眩感伴着剧痛传来。 徐长生强撑着身体,在心中呼唤。 下一刻,金光在他的面前展开。 诡妖谱凭空凝聚出身形,飞速翻页,将光芒投向了孩童尸骨上,那图案尚未消散的黑烟。 黑烟感受到了威胁,迫切的想要逃离。但在诡妖谱的金光之下,它依旧难以挣扎,最终还是一点一点的被拖入其中。 伴随着内容的编纂,原本的剪影,终于有了色彩。 书页中,歪脖子树上,女人的眼神空洞无比。一旁的井口幽深,却分明能让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藏在了里面。 编纂完成,书页啪的一声合拢。 一缕金光从中分流而出,落在了徐长生身前。 ——获得了《凌波微步》*1 随后,一本小书翩然落下,掉在了他的脚边。 徐长生哪里还有力气去研究这本书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拼着最后的力气捡起书,收进了怀中,随后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等到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徐长生艰难的从床上坐起身,疑惑地环顾四周。 “醒了啊。” 床边坐着的,赫然便是那位村中的老人! 屋内弥散着淡淡的草药香气,带着升腾的水汽。老人端来一个破碗,里面赫然呈着小半碗黑褐色的药汁。 “这是?” “是给你疗伤的药。” 老人轻声回答道。 “我啊,年轻的时候曾经拜道门青令派为师,只可惜正统的道门功法没有学会,只学了些皮毛。后来早早归乡,其他的也忘去了,只余下些从道门习来的草药方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笑着叹了口气。 “我老头子就靠着这几个方子,在这村中替人治病,倒也对得起师父栽培。这药汁是外敷的,涂上去,伤口愈合的快。” “多谢老丈。” 徐长生感觉到背后伤没有那么痛了,想来老人已经给自己换了不知多少次药。 “只是这外伤虽然好治,但尸毒却难解……” 老人一边涂药,话风却忽然一转。 第二十八章 凌波微步 (从明天开始,恢复一天两更啦!白天复习比较忙,一般是晚上连续更新两章哦。) “尸毒?” 徐长生微微一愣,循着老人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侧过脑袋,依旧隐约能够看到伤口,足以见得那日怨魂撕咬得有多凶狠。 刚刚愈合的伤口上已经凝结成了薄薄的血痂,上面沾着黑褐色的药汁。 然而在伤口一周,却如蛛网一般,蔓延出了许多细小的黑紫色血线。 那些血线密密麻麻,此时已经自后颈延伸到了肩膀,隐隐有向全身扩散的趋势,看上去尤为令人不安。 “咬伤你的并非是怨魂,而是实实在在的尸体。人尸最毒啊……” 老人解释道。 “这种毒,会一步一步深入人的躯体,最终会把人的身体从内到外都给腐烂掉。到时候人看似还能动,但也已与死人无异。” 僵尸……徐长生倒吸一口冷气。 “求老丈指点解毒之法。” 徐长生连忙拱手,请求道。 老人探身,轻轻扶住,叹了一口气。 “你是我们村子的恩人,我受不得此礼。但奈何我学艺不精,只懂得医人之法,却不懂这尸毒啊。” “那中了这尸毒的人,便只能等死吗?” 徐长生追问道。 “尸毒并非是不可解除的,但需要道门正统之法,才能够将其破解。” 老人低声说道。 “你修炼武道,身强体壮,有盛阳之气在身,尸毒要完全侵占身体,也绝非易事。你只要注意时时运功控制,便能够拖延时间了。” “拖延时间,供我去找道门正统对吗?” 老人点了点头。 这下,徐长生放心了不少。 大晟朝对道门极为尊崇,不但大力扶持道门发展,更是道门优秀子弟开辟进入朝廷的通路。 因此,道门门派在大晟朝遍地开花,各州各郡,几乎都有大大小小的道门门派。 自己本就想要动身前往岳州城,那岳州城相邻的灵云山上,有一灵云派,乃是岳州数一数二的道门门派。自己只要前往此处,便能够获得治疗! 第二天,徐长生不顾老人的挽留,再次踏上了路途。 尸毒存在于体内,徐长生总感觉那个孩童仿佛依旧趴在自己的后背上。 他瞪着苍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嘴巴紧紧地咬在自己后颈上,不断的撕咬。 幻痛的感觉,明知是错觉,却依旧让人寝食难安。 走在路上,他忍受不住,不时地伸手去探,想看看自己的后颈上是不是真的有东西。 而与此同时,令他产生了异样感觉的,却也并非只有这尸毒一件事。 入晚,徐长生路过一家小镇,在客栈中歇息。 他点亮油灯,取出了那本《凌波微步》,仔细研读了起来。 诡妖谱怎么会送来这玩意……看到封面上的名字,徐长生有些哭笑不得。 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了。 但等他仔细开始研读,却不知不觉间,沉浸在了里面。 凌波微步顾名思义,是一种轻功步法。 学会了此步法,不但行动间身形变幻多端,而且跳跃腾空身轻如燕,练至极致,想要借力而起,踏空前行,也完全不在话下! 这对正疲劳于每日步行赶路的徐长生,自然是雪中送炭的好东西! 不知是否是这本书来自于诡妖谱的缘故,徐长生对里面的内容,竟没有丝毫的理解障碍。 他一边阅读,桌下的两腿一边轻轻地摆动,暗自运转着功法,以此简单练习着。 不过半个时辰,这本奇妙的功法,入门的内容竟已经被徐长生基本掌握! 而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破空声,房间侧面的窗纸,竟忽然破开了一个小洞。 正在温习功法的徐长生,几乎是想都不想,两腿一蹬,整个人便带着身下的椅子,哧啦一声向后滑去。 与此同时,他伸出手,凭借本能,一把抓住了那支险些将自己的脑袋射个对穿的暗器。 那竟是一支一扎来长,玄铁打造的精致铁针! 他望向窗外,甩手拔出了腰间的鸣鸿刀。 下一刻,又是一根银针,穿透窗纸而来,直奔他所在的方位! 徐长生甩手一刀,鸣鸿刀凌空与铁针相击,火化四溅! 然而这种铁针,又怎么可能拼得过鸣鸿刀这种宝刀? 拦腰砍断铁针,徐长生心中已经凭借这两根针,大体判断出了对手的方位。 他压低身资,整个人犹如贴地飞飞行一半,直奔纸窗而去! 窗外,客栈对面的屋顶上,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正在忙着为自己那把弩箭一样的暗器,安装下一发铁针。 然而还不等他更换完毕,只听轰隆一声,客栈房间的窗户,竟是从内部被大力撞破! 徐长生脚踏窗沿,一跃而出,身形犹如飞在夜空中的一只鸟,就这样惊人的划过了十几米的距离,毫不犹豫的一刀劈向了屋顶上的黑衣人! 见此情形,黑衣人自然是大惊失色! 他连忙举起手中的弩格挡,自己则是向后跃起。 只听一声巨响,那柄金属混合硬木打造的弩,便已经被鸣鸿刀一分为二! 黑衣人连续几个后空翻,与徐长生拉开了距离,扭身在屋顶上跑酷一般狂奔,向着远处奔去。 徐长生怎么会轻易放过这家伙?迈开大步,便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虽然只是初步学习凌波微步,但起到的效果,却是空前绝伦! 徐长生只感觉自己仿佛没有了体重一般,身体跃在空中,想轻就轻,要重便重。几米宽的街道,一跃便可越过。要追上这样一个在屋顶上踉跄逃窜的敌人,岂不是手到擒来? 转眼间,他便已经追到了黑衣人身后,手中鸣鸿刀高高抬起,对准那人的后背,毫不犹豫的挥下。 但就在这时,竟又有一道黑影,一刀捅穿徐长生脚下的瓦片,向他攻来! 徐长生完全没预料到这个位置竟然还会有敌人偷袭,急急地后跃,总算险险的躲过了这一刀。 瓦片下之人自屋顶漏洞冲出,落到了徐长生一侧。 这片刻的时间,又有两人自街道黑影中跃上屋顶。 四名黑衣人,就这样呈包围之势,将徐长生围在了中间。 “哪路人马,在此为难徐某?” 徐长生扫视一圈,冷冷的开口问道。 第二十九章 杀手 仅凭气息,徐长生便能够感觉到。这四名黑衣人,全部都是武道九品的实力。 这种配置,若是四人之间稍加配合,已经足以跟一名武道八品的武者打个有来有回了。 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哼一声,开口问道。 “徐长生是吧。” “是。” 徐长生瞥了他一眼,痛快地回应了。 “那老子杀的就是你!” 那人大喝一声,手中长刀用力一震,直直的对着徐长生刺来。 徐长生见对方似乎没有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意思,索性便也不再收手。 他甩手挥出鸣鸿刀,刀尖映射月光,如同带着残影一般,向上挑去。 锵!徐长生出手实在太快,力道又重,那人被震得虎口发麻,竟是险些握不住刀! 然而这还没完。只见徐长生挑完,翻手扭转刀身,对着那人的手腕,便是一斩。 刹那间,刀尖掠过对方手腕,溅起一行细血。 这一刀,看似轻描淡写,却已经将那人的手腕,斩断了一半! 那人惨叫一声,丢了手中的刀,痛的站立不稳,竟是翻滚着自屋顶滚落下去,在地上捂着手腕,痛苦哀嚎。 其他三人见徐长生眨眼间便已经解决了一人,相互对视,彼此眼中不免心生丝缕胆怯。 然而被安排来杀人,又怎么会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三人紧握武器,一拥而上,步伐整齐划一,自三个方向向徐长生攻来! 徐长生快步后撤,手中长刀乱舞,与那三人战成一片。 铿锵交响间,却见徐长生抓住时机,两手骤然绷紧,扭腰借力,狠狠劈下。 只听一声清亮的响声,其中两人的武器,竟像是破烂铁片子一般,被鸣鸿刀一击斩成两片! 徐长生乘胜追击,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人,手中长刀毫不留情,对着那人身体用力刺下。 这一刀力道极大,就连屋顶的瓦片都被贯穿。那人毫无反抗之力,就这么被硬生生钉死在了屋顶之上! 又有一人持刀上前,想要从侧面偷袭。 然而徐长生的身影却诡异一闪,竟是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躲开了这一击。 脆弱的瓦片一踩就碎,走在上面,随时有可能滑倒。 然而此时的徐长生步伐却极为轻盈,进退之间,竟像是凌空浮动一般,脚尖蜻蜓点水,丝毫没有受地形影响! 眨眼间,他已经来到了剩余两人身后,一人一脚,将他们踹下了房顶。 伴随两声闷响,二人轰然落地,摔得不轻。 徐长生扭身拔刀,紧随其后自房顶一跃而下,甩手间,那两人摔落地面,还未起身,便一人一刀,被斩下了脑袋! 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洒向徐长生,又被其鬼魅般向后闪身,轻松躲过。 连杀三人,重伤一人,徐长生竟是周身不染滴血,仅衣装微乱! 他大步上前,抓住了那个被砍断了手腕的人的衣领,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你要杀我?” 徐长生冷冷的问道。 他倒是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什么人。 对方疼的呲牙列嘴,颤动的手腕把血甩得到处都是,却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见状,徐长生索性抬手,一把把那人遮脸的黑布扯了下来。 有报仇的胆量,还遮什么脸? 但等扯下黑布,徐长生更迷糊了。 不是这谁?我应该不脸盲啊…… “你谁啊,我跟你有仇吗?” 谁知听见这话,那人强忍着疼痛,怒声喊道。 “半年前你引来官兵,屠尽我山寨中所有人。这般大仇,我就算做鬼,也绝不可能放过你!” 半年前……徐长生这下明白了,原来是原主过去惹下来的仇怨。 既然这样,倒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那你做鬼去吧,快来找我。” 我还巴不得有鬼送上门来,帮我填充一下诡妖谱呢……徐长生在心里暗自吐槽道。 他再也不顾那人的挣扎,向前一丢。 随后,手腕翻转,长刀凌空一挥,便当场将那人斩杀。 振去刀上血迹,徐长生环顾四周,看着这满地的尸体,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主天资尚可,但不过也才武道九品。若是自己没有魂穿进来,用一颗培元丹提升到武道八品,遇上这样的围杀,可能真的要当场交待在这里。 听那人的话,原主当真搞得很大啊……徐长生想到这里,不禁又隐隐有了一丝担忧。 今天来的是四个武道九品,若是下次来得是实力更强的敌人怎么办? 传说江湖上,有一份不同于大理寺悬赏单的悬赏榜,上面尽是心怀仇怨之人为复仇,立下的赏银。 大理寺之中的捉刀人,皆在这份榜单之中占有一席之地,更有江湖人士为了钱财,暗中追杀。 被人悬赏的赏金猎人,想想还有些有趣。但有趣过后,却是莫大的危险。 徐长生明白,自己绝对不能一辈子停留在武道八品。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变强,才能随时应对将来可能会有的杀手! 第二天,早早地收拾好了东西的徐长生,继续向州城的方向赶去。 靠着凌波微步的技巧,他的行路速度竟是快了一倍有余!不等天黑,便抵达了一处名为“禾士县”的县城。 一路上,徐长生遇到的流民,纷纷都在传言,这座县城的县太爷每日开铺舍食,救济县城百姓,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 更有意思的是,听说这位县太爷,施舍给百姓的竟然不是粮米粥,而是混杂着粮食跟肉,煮出来的肉粥! 大旱已经两年了,多富裕的县城啊,伙食这么好……徐长生对此相当好奇。 但就在他准备进城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城门口正围了一大堆人。 他们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凑成一大片,怨声震天,却没人进城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 徐长生没搞清楚情况,好奇的走上前来逮了一个流民问道。 “那看门的官兵,不肯让我们进去!” 那人抬手指了指城门口那些全副武装,正在站岗的人,恨恨地说道。 “他们自己吃饱了,一点都不愿意分给我们!” “就是!他们宁愿看着我们活活饿死!” 第三十章 禾士县 “我们就走在这里吵,看他们肯不肯让我们进去!” 另一个女人嚷道,随后扭头转向城口,尖声哭喊。 “饿死咯!禾士县的官老爷行行好,积积德吧!!!” 周围的人随即应和,一起哭喊。一时间吵闹声竟是让人耳鼓隐隐作痛。 毕竟,只要进了城,就有饭吃了,不用再挨饿了。 “城内已经容不下了,往别处去吧!” 官兵们在城门楼大喊道,但却无济于事。 铺天盖地的哭声与骂声,将其他所有声音尽数掩盖。 徐长生不愿再搭理他们,自顾自的用力挤开拦路的人,靠近到了城门口。 城门紧闭着,看样子这里已经封锁了相当长的时间了,门前的土地上竟然还有积淀已久的暗红色血迹,看得人隐隐不安。 有几个流民正挥舞着地上捡来的石头,用尽全力向城门楼上投掷,泄愤一般用力砸着城门楼上的官兵。 虽说是吃不饱肚子的流民,不过这不是还挺有活力的嘛…… 徐长生用力扒拉开那几人,抬头仰望了一下城门楼。 “死开!哪来的小毛孩子!” 那几个流民骂骂咧咧,作势便要将手中的石头砸在徐长生的脑袋上。 他们已经气红了眼,完全失去理智了。 但等他们看到徐长生斜斜瞥来的那杀人似的眼神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讪讪向后退了几步。 徐长生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功法。 随后,众人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一跃而起,脚踏城墙,三两步便跨越而上,轻盈的登上了城门楼! 这一幕不但吓到了下方的流民,更是将守城的官兵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什么人?!” 他们慌张的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这个眨眼间便跃上城楼的年轻人。 “我是大理寺的捉刀人,接了任务,路过此处,想吃点东西歇息一下。” 徐长生被好几把武器指着,依旧神情自若。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腰牌递了过去。 捉刀人的身份在地方上拥有许多便利,他们处理的都是官府解决不了的麻烦,在解决任务的时候,官府自然要给予帮助。仅仅只是要求进城这种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 几名官兵对视一眼,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你进去吧。” 至于徐长生到底接没接任务,他们可没有权力过问。 徐长生便用这份权限,成功进到了城内。 虽然在此之前,徐长生猜测过城内的景象,但等到真正看到之后,还是暗自吃了一惊。 城内一派祥和,居民们脸上满是笑容,丝毫不像是正在经历大旱的灾民。 一道城墙,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墙内是真正的盛世,墙外却是饥荒,灾难,无与伦比的人间悲剧。 这场景,让自穿越以来,满目都是灾难的徐产生越发的对这座县城有些好奇了。 往城内走了不远,便能够看到,街边支起来的临时铺子。 那里放着大锅,里面煮着沸腾的肉汤,县民们聚拢在一旁,手中拿着碗盆,想要挤到前面,去接住官兵递来的一勺熟肉。 整条街上,都是鲜美肉汤的香味。 想不到,传闻竟然是真的。大旱这么久,这座县城不但饿不到,竟然还能吃上肉……徐长生路过铺子旁边,远远的瞄了一眼,暗自惊叹。 他没有跟灾民抢肉吃的打算,索性在旁边找了家还在营业的客栈,进去点了些饭菜,犒劳自己。 客栈内已经有客人在了。 一进门,徐长生便瞥见靠窗的角落,一个身穿白衣,样貌俊秀的年轻男子,正独自一人对着几盘菜,安静的吃着。 那人的衣着装扮相当不俗,看上去倒像是个远行的公子哥。 徐长生收回目光,没有太在意,随意挑了个座位,点了些菜。 “……您还真别说,我们县的县太爷,那可真的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客栈老板似乎健谈,点菜的空档,便跟徐长生攀谈了起来。 “听说禾士县有肉吃,今日一见,真令人开了眼界。” 徐长生笑着说道。 “那可不,听说县老爷在县衙内准备了数不尽的鸡鸭猪羊,管够!” 老板手舞足蹈,脸上满是笑意。 “客官你是外地来的,外面现在情况怎么样?” “外面……唉。” 徐长生轻叹一口气,简略的对老板讲了讲自己一路所见的情景,听得老板都跟着连连叹气。 “我们能生在禾士县,也是天大的福气啊。现在都没人敢出城了,只要出了城,这辈子都不用想再回来喽!只可怜外面的那些灾民,吃不上饭,恐怕只能活活饿死了。” “这么大的灾难,朝廷至今都无数为所动,倒也不知为何。” 徐长生轻声说道。 “咱们小老百姓,怎么会知道那位女皇帝的考量,只能祈祷她老人家没把咱岳州给忘喽!” 老板无奈的说道。 提及此事,徐长生却是微微有些不满。 “大旱至今,如果朝廷想管,早就该管了。恐怕朝廷之中住着的,都是些沉迷享乐之辈,受灾挨饿的不是他们,他们才不着急管老百姓的死活。” 然而话音刚落,一声略显清冷的嗓音却忽然响起,让徐长生愣了一下。 “或许朝廷已经派人下来,处理此事了。岳州百姓只要稍作等待,便有答复。” 徐长生扭头望去,却见开口的竟然是那个白衣男子。 此时望去,徐长生不经意间与之对视,这才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却见他面容如细啄的玉,称得上一个美字,令人印象深刻。脸庞小巧,细致的皮肤透着白嫩,全然不似平头百姓的枯黄。 而最令人难忘的却是那眉眼之间的气质,一双秀眼好似他腰间挂着的那把长剑,精致又透着凌厉,锋芒内蕴,美得让人不敢靠近。 若不是那微冷的英气与身前的一马平川,这中性的样貌,徐长生第一眼倒真差点以为这是位女子。 这小地方还有这么秀美的男子,难怪常听古人有龙阳之好……徐长生在心里感叹道。 第三十一章 施舍 但看脸归看脸,对他的说法,徐长生倒是不愿苟同。 一路上看到了这么多人间惨剧,徐长生虽未亲眼见过朝廷,却也已然对其不报好感。 “百姓已经饿死无数,朝廷就算这才派人下来,恐怕也只是找了酒囊饭袋之列,做做样子罢了,怎么可能亲身感受百姓的困苦。回到京城,享乐的依旧是他们!” 听见这话,那名年轻男子忽然呆住了。 他直直的注视着面前的这名面容略显沧桑的少年,嘴唇微微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忽然起身。 “这等家国大事,岂是你能明白的。” 说完,转身就走。 徐长生微微皱眉,没看懂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追问,却见店小二端着自己的午饭,小跑着走了过来。 “客官,您的菜来喽!” 罢了罢了,一个路人而已,管他呢。 徐长生并未在意,略显不悦的摇了摇头,便打算填饱肚子了。 饭是粗粮,有些难以下口,但菜却是肉菜,并且价格还相当便宜。 徐长生夹起一块肉,正要放进嘴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丝心慌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 那瞬间,徐长生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停了半拍一样,将要咬下的牙齿也随之僵住。 他愣了两秒,缓缓移开筷子,望向了面前的这块肉。 肉是很正常的模样。店家的手艺很好,明明没有那么复杂的调料,这道菜却依旧被烹饪的相当诱人。 徐长生犹豫了几秒,心念一动,迅速集中注意力,施展了望气术。 这盘肉瞬间变了模样。 盘子里竟隐隐地散发着黑气! 那黑气丝丝缕缕,令人异常不安,却又不像是寻常的诡异那般,浓郁的让人一眼就察觉到不对。 这道菜变质了,吃了拉肚子?徐长生看着这盘菜,想不出来这么淡的黑气,是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 “店家,这肉是什么肉?” “是现杀的猪肉,可新鲜了!” 店家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着回答道。 “我们这的客栈都是受了县太爷的恩惠。他老人家宰杀了猪羊一类,都会派人送到我们这些店里一些。客官要是不信啊,可以来后厨看,早上现杀的活猪,可肥了!” 徐长生装作不经意的般,笑着摆了摆手,拒绝了店家的邀请。 但看着面前的这盘菜,他却总有一种倒胃口的感觉。 最终,徐长生还是没能吃下去,索性另点了饭菜,这才勉强填饱了肚子。 徐长生并没有打算在这座小县城多做停留。 这里虽然好,但只是对于灾民而言的。自己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混吃等死不行的。 他补充了些干粮,又背起行囊,出了城,继续向前走去。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临近傍晚时分,他竟又见到了那个奇怪的年轻男子! 走出县城,接下来一路便是荒郊野岭。 天色渐晚,徐长生找到了一处破败小庙,决定进去将就一夜。 小庙中已经睡下了十几个灾民。他们全部都是进不去禾士县,无奈选择继续赶路的可怜人。 而等徐长生进门,却意外地发现,那名年轻男子竟先自己一步来到了这座庙中,正在角落里休息! 男子看到徐长生进门,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又生硬的别过了脸,显然是还在记恨着中午对话的事情。 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眼……徐长生在心里暗自吐槽一句,自己也挑了个角落,解下干粮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流民们眼巴巴的注视着徐长生鼓囊囊的干粮袋,拼命地嗅着,仿佛隔着这么远也能闻见干粮的香味一般。 但徐长生的手一直按在旁边的鸣鸿刀上,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一个小孩子似乎是饿极了,不声不响从后面摸了过来,想要偷偷从干粮袋中取一点食物。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袋口的时候,徐长生微微侧过头,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小孩子见状,竟是被吓得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小块干粮忽然在空中划过弧线,掉在了小孩子面前。 那个孩子惊喜的捡起地上的粮食,转头望去,看清了是角落里的年轻男子丢来的,迅速的把干粮塞进了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大喊道。 “谢,谢谢你!” 然而这一幕,却被其他流民看见了。 “那个人也有吃的……” 他们低声交流道,双眼死死的盯着年轻男子,不像是看到了粮食,倒像是要把年轻男子都一并嚼碎吃了一般。 年轻男子诧异的回过头,看到众人的眼神,微微愣住了。 见状,流民们终于忍耐不住,一拥而上,向着年轻男子扑去! “你们干什么!” 年轻男子惊愕的站起身向后闪去,大喊道。 “你有吃的,求求你分我们一点吧!” “我们好几天没吃饭了!” 十几个人将年轻男子团团围住,口中虽然在哀求着,眼神却是已经扫过了年轻男子的全身。 他们在疑惑,这个衣着光鲜的人明明没有带干粮口袋,是从哪里变出来了吃的? “不要得寸进尺。” 看到他那副为难的样子,徐长生望向流民们,冷冷的说道。 同时手中的鸣鸿刀微微出鞘,金属摩擦的声音犹如一柄利刃悬在流民们面前,硬生生止住了他们的步伐。 “没有救活所有人的打算,就不要蓦然出手救人。” 吓退了流民,徐长生转头对年轻男子说道。 流民有几个会记得施舍者的恩?他们只会索要更多,直到将对方的所有东西拿走。 如果对方不再愿意提供帮助,那这份原本应当算是恩情的东西,就变成了天大的仇怨。 对此,徐长生一直深信不疑。 半晌,年轻男子忽然开口,低声说道。 “你说得对,如果朝廷能早日有所作为,这些平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说话声很小,但分明是说给徐长生听的。 话音落下,破庙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徐长生犹如一尊杀神,无形中镇住了在场的所有流民,让他们不敢造次。 外面的天空,迅速黑了。 众人或饥或饱,也都纷纷躺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一个出去方便的流民,在门外疑惑的开口。 “那是什……啊!!!” 第三十二章 阴兵 噗!不等众人反应,却见窗外,一股鲜血喷出,自破旧的窗户洒进了屋内!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纷纷惊愕的起身,已经是慌作了一团! 却见破庙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身穿官服,手持砍刀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胆子大些的流民,颤声开口问道。 然而对方并不接话,扫视一圈之后,竟是齐齐举刀,作势要开始砍人! 官兵无缘无故对流民下手了?徐长生在心里暗骂一声。 虽然对这群流民没什么好感,但自己毕竟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他大踏步上前,一脚踹在了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官兵的胸口。 这一脚力道相当之大,那名官员被踹中,竟是撞在了身后其他人的身上,几人一同倒飞而出,摔在了屋外! 徐长生趁此机会,回头对屋内吓得浑身发抖的流民们大喊道。 “走窗户,快走!” 流民们这才幡然醒悟,纷纷起身,你拥我挤,想要从破碎的窗户处钻出这个破庙。 然而刚才的一脚,带给徐长生的感觉却很是异样。 生硬的触感,仿佛自己踹到的并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坚硬的木头一般。 更何况,吃到了这么沉重的一脚,那几人摔出去,竟是一声不吭! 他立刻拔出鸣鸿刀,追出了门。 然而来到院中,面前的景象却让他一时之间惊呆了。 足足有二十几个同样打扮的官兵,手持长刀,将破庙团团围住。 他们像是疯了一样,见人就砍! 好不容易才从窗户之中逃出来的流民们,一转眼,便再次被官兵追上,连反抗都来不及,便死在了刀下。 遍地是尸骸,鲜血将土地都泡成了泥浆,耳边尽是尚未咽气的流民绝望的嘶吼声! 眼见徐长生出门,两名官兵立刻调转矛头,直奔这边而来。 徐长生正愁满腔怒气无处发泄,眼见他们逼近,便暗下蓄力。只等两人出招,自己便反手格挡,一刀砍向了他们的脖子! 手起刀落,两颗人头向上飞出,宛如球一般摔在了地上。 但等他再次转头望去,流民却已经被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 官兵们丝毫没有再搭理徐长生的意思,一人扛起了一具流民的尸体,迈着飞快的步伐,奔入了夜色之中。 自始至终,他们都一声不吭,安静的像是执行程序的机器人。 徐长生正想要追上去,身后却传来了一丝骚动。 他回过头,惊讶的看到,之前的那名年轻男子竟然没有死! 年轻男子略显吃力的两手拖着一具官兵的尸体,踉踉跄跄,向着徐长生这边走了过来。 “有两下子嘛。” 徐长生随口说道。 他本以为这年轻男子就是个赶路的富家公子,腰间佩剑也只是为了好看的,没想到竟然真能出手杀人。 虽然看上去,这好像不是人…… “为什么这里会有阴兵……” 年轻男子拖不动,索性不拖了,气喘吁吁地丢下官兵的尸体,低声说道。那原本就显得有些中性的声音掺杂进了喘音,更有些像女声了。 借着月光,徐长生这才看清,他那一身白衣已经变得凌乱不堪了,袖口还有好几处被撕扯的破碎,露出了略显纤细白皙的手腕。 昏暗的场景里,只是随意的掠过视线,若是不仔细看,倒也真容易把他看成是个姿容上等的女子。 年轻男子轻轻揉着有些脱力的手腕,看起来,方才他与官兵的一战,也不是那么轻松。 “你认识?” 徐长生问道,俯身观察起了地上的官兵尸体。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这些人虽然看上去完整如初,但身体却早已冰冷,完全不像是刚刚死去的人。 倒像是……僵尸。 “道门有一种奇诡之法,能够驱使尸体活动,称为赶尸术。” 年轻男子解释道。 “但这些尸体所用的方法,却与我所了解的赶尸术大不相同,而是以赶尸术为基础,融合了道门名为‘驱魂秘法’的道术,创造出来的活人尸,便唤作阴兵。” 徐长生微微皱眉,听着年轻男子低声解释,忽然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天机术士。” 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天机术士?原来如此……” 徐长生略显惊讶,不由得又上下打量了对方一圈。 天机术士是大晟朝衍生自道门道术,一个全新的门类。 天机术士上占天星,下窥地脉,通气运,晓天命。对比如今以修炼功法,提升战斗力为主,任凭其他道术逐渐没落的道门,不可谓不全面。 但那是其他人口中的评价。 对徐长生来说,这些人无外乎……算命先生罢了。 “变成阴兵的人已经死去了,但灵魂却没有离体,被驱魂秘法锁在了体内,通过驱魂,来达到操控肉体活动的目的。” “那他们带走这么多尸体是做什么,为了创造更多阴兵?” 徐长生反问道。 但这次,年轻男子却摇了摇头。 “我不是施术者,怎么会知晓他的想法。” 徐长生不满的低哼一声,锵的一声将刀收进了刀鞘中,转身便向着阴兵们最后消失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儿?” 身后,年轻男子开口问道。 “去把那个施术者找出来。” 徐长生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当着自己的面杀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这种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忍了的。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懂望气术,能看到他们去了哪里。” 年轻男子小跑几步,追了上来,跟在后面说道。 “阴兵之法要取活人性命,太过残暴,本应是禁术,不为人所掌握才是。我想看看是什么人违反道门法令,在这里使用禁术!” 常听人说天机术士跟道士百年前是一家,道门的事你一个天机术士也掺和……徐长生在心中吐槽道,但还是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跟随。 毕竟自己的望气术仅仅只是入门,有个懂奇术的天机术士帮忙,也是好事。 第三十三章 羡慕吧 半夜的荒野,寂静无声,仅有二人的脚步声踏在泥土地上的细响声回荡。 嗅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年轻男子似乎有些恐惧,小跑着跟随在徐长生身后,寸步不敢离。 “你叫什么名字?” 徐长生为了让这家伙能跟上自己,用不了凌波微步。仅仅靠着步行前进,倍感无聊,便随意的开口问道。 “天机术士博学多才,传说都是经天纬地之能,受人尊崇,无论到何处都会被奉为上宾,为何你会孤身一人在这偏远地区跋涉?” 大晟对天机术士极其看重,女帝更是设立钦天监,推当代天机术士第一人李淳风为监正,命其监测大晟气运,推古演今。 据说就连大晟镇国太平公主李灵月,都拜李淳风为师,足以见得天机术士地位之重。 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下,开口答道。 “我叫李唐,奉师父的命令来到这里调查一些东西。具体的情况……不可说。” “啊?” 徐长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无趣的耸了耸肩。 天机术士,果真都搞得神神秘秘的,没意思…… 空气炎热干燥,尸体的血很快便干了,血腥味消散得很快。 徐长生抬头望天,却发现阴兵撤离的方向,竟似乎是沿着流民们逃亡的方向逆行,回到了禾士县中! 天蒙蒙亮时,二人略显错愕的站在了禾士县城墙之下。 “阴兵怎么会把那么多尸体,扛进城里?” 李唐抬头仰望高耸的城墙,低声说道。 徐长生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自己一路上见过的怪事也不少了。 那种似有若无的危机感总是环绕在心头,伴随着自己缓慢接近禾士县,不祥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这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之前自己收进了诡妖谱中的那几份诡异…… “禾士县已经禁止流民进入了,城门走不通。城墙上时时有士兵巡逻,贸然进去可能要引出麻烦。” 徐长生低声说道,一转头,却见身边的李唐把一个小护身符递了过来。 “喏,拿上这个,只要你不搞出什么大动作,就不会被人注意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抖擞起了堆放在脚边的一大捆绳子。 “你从哪弄来的绳子?” 一转眼间,莫名其妙凭空出现了一捆绳子,这让徐长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从储物法器里取的啊,羡慕吧。” 李唐笑眯眯的说道,跃跃欲试,想要将绳子抛到城墙上挂住。 “出门在外,不准备点工具怎么行。之前我就是用这种方法,偷偷从城墙上翻进里面的。” 徐长生却是不等他甩绳子,轻啧一声,伸手便揽住了他的腰。 “哎你干嘛!” 李唐大叫一声,立刻想要挣扎。 “扶稳了。” 徐长生看都不看他,扭头瞄了一眼城墙,两腿瞬间发力。 下一刻,在李唐的惊呼声中,徐长生已经单手揽着他,竟是如平地起飞般,三两步便跃过了城墙! 两人轰然落地,激起了一阵尘土。 此时天色尚早,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再加上李唐递来的护身符的作用,因此没人发现他们闹出来的动静。 徐长生扭头看了一眼李唐,却发现这家伙正满脸羞愤的注视着自己。 “你这是干嘛?!” “这样不比用绳子翻墙快的多吗。” 徐长生笑着说道。 “轻功,凌波微步!羡慕吧。” “你!” 李唐攥了攥纤白的拳头,感觉自己应该打不过这个家伙,只得气愤的又将拳头放下。 “看。” 徐长生气完了他,心满意足,并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转头看向城墙下。 虽然早已干涸多时,但那泥土之上的小片暗褐色,毫无疑问是洒下的血迹! 看样子,阴兵们带着尸体,也是从这里翻墙进城的。 “他们的确是进城了,只是后来去了哪里……” 他转头望向李唐,使了个眼色。 李唐脸上满是不悦,但还是施展起了望气术。 “阴兵活动留下的痕迹很薄弱,只能追寻死者的痕迹……” 他抬手指了个方向。 “走吧。” 阴兵挑选的全部都是街巷之间鲜有人迹的小路。凌晨时分本就行人稀少,这一路上更是无人能够撞见他们的踪迹。 操控阴兵的人对这座县城很熟悉……徐长生暗暗记下了这一点。 然而一座小县城,面积本就不大,要藏匿十几具尸体尚且困难,更不用说几十名阴兵了。 什么人能够做出这种大手笔的事情? 思索间,一旁的李唐却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面。” 他低声说道,语气分外严肃。 不用他说,徐长生自己也能感受到了。 强烈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自己宛如在与诡异面对面一般。 空气中满是凝重的血腥味,看样子,昨晚死去的人,不是第一批了。 他与李唐对视一眼,再度伸手,想要带着李唐一起登上院墙。 “不,不用了!” 李唐慌张的后退,连声拒绝。 他伸手一指,旁边的墙角下,恰好堆放了许多柴火。 “我从那里爬上去就行了……你不许碰我。” 好端端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似的,婆婆妈妈……徐长生在心里吐槽一句自己轻轻一跃,便攀上了墙头。 但面前的一幕,却完全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里哪里是自己想象中,尸体堆积成山的人间地狱啊! 院内,百十头猪堆放在一起,血腥味熏天。 它们身上都带着触目惊心的刀伤,猪血涓涓流下,已经在院内积成了一滩小小的湖。 几十名县民在衙仆的指挥下,搬运着死猪,将它们一头一头运送到了院子角落。 那里,十几名屠夫一字排开,手中屠刀挥舞如飞,正卖力的分割着猪肉。 更有人带着小车守在一旁,只等屠夫将猪肉分割完毕,他们便立刻把猪肉装车运走。 整个流程一气呵成。这里,活脱脱是一个大型的猪肉加工市场啊! 李唐两手攀住墙头,费力的探出了脑袋。 看到这一幕,也是被惊住了。 “你的望气术……是跟屠夫学的吗?” 徐长生扭头望向他,疑惑的问道。 第三十四章 人变畜? “我的望气术是……” 他说到一半,语气也软了下去。 二人看着院子中的情景,一时之间,竟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追了一夜,怎么追到屠宰场来了。 联想到之前的所见所闻,徐长生明白,这里应该就是县衙负责统一派发,供各个铺子煮粥,救济百姓的地方了。 看来这个县里,还真的有吃不完的肉啊…… “我们回去重新找找?” 李唐费劲的趴在墙头,低声说道。 他的表情也满是疑惑,说话间,目光直直的盯着下方堆积起来的猪肉,像是在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徐长生同样觉得没有问题。这里还有这么多衙仆跟屠夫在,怎么可能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把这么多尸体运进来? 然而,那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却始终环绕在心头。 联想到之前,自己在客栈之中,那口散发着黑气的肉…… 徐长生再次转头望去,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我感觉有点古怪。” 他叫住了正准备从墙头上滑下去的李唐,低声说道。 “想来,寻常时候宰杀家畜,应当是一头一头来的吧。” 李唐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直直的盯着不说话。 徐长生抬手向下一指。 “正常来说,应该杀死一头,处理好之后,再杀下一头。否则这等炎热天气,早早将猪宰杀,肉来不及处理,会很快变质。” “有道理。” 李唐点了点头。 “但你看,这些猪,全都是死的。” 徐长生语气异常严肃。 “这么多猪,就算是下面这些屠夫一起上,恐怕也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到时候,最后的那几头猪,肯定早就腐败发臭了。在这个粮食紧缺的时候,县衙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对哎……” 李唐重新观察了一下那堆堆放的猪肉,随即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那些猪,好像不是被正常宰杀的。” 他的目光扫过距离最近的几头猪,却猛然发现,这些猪的身上,伤口有的在胸口,有的身体一侧被豁开,有的缺了胳膊少了腿。 有的猪甚至连脑袋都没有了去,切断处血肉模糊,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身体! 这幅景象,同样被徐长生发现了。看着这些死相各异的猪,徐长生却一点一点将它们的身影与另外一些东西重合…… 就在这时,一声严厉的大喊忽然自下方传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 徐长生被惊了一下,低头望去。 却见原来自己跟李唐在院子墙上呆了太久,被下面看管猪肉的衙仆发现了! 那衙仆挥舞着长矛,作势便要冲上前来驱赶。 “快走。” 徐长生用力一挥手,李唐应声跳下了柴垛。 等到衙仆赶来,院墙上哪里还有了方才二人的身影? 走在街道上,两人并着肩,沉默不语。 “你也想到了,对吗?” 李唐扭头,轻声对徐长生问道。 他的个子比徐长生低了大半个脑袋,因此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之对话。 徐长生沉默不语,心中却是起了风浪。 那个大胆的猜测,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那些猪……是昨晚被杀死的流民的尸体变的吗?! 有人操控阴兵,杀死流民,然后把它们变成家畜,煮成肉粥,送给城里的百姓吃掉? 这时,一声哭喊却忽然在前方响起。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他吧!” 徐长生与李唐对视一眼,二人加快脚步,寻声找去。 却见绕过一个拐角,竟然便已经到了县衙的门口! 一个老太太坐在县衙门口的地上,像是被人强行推出来的,正在无助的哭嚎着。 两名衙仆手持武器,站在门口,语气颇为凶狠。 “赶紧滚!别在这里打扰县令大人休息!” “发生什么事了?” 李唐看到这一幕,表情顿时有些愠怒,大步上前,厉声问道。 “你们作为衙役,见百姓有难,不予以帮助,怎么还在此驱赶?!” “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在这里乱叫?” 衙仆怒气冲冲的喊道。 听见这话,徐长生面无表情,解下自己腰间的腰牌,甩手一丢,恰好砸在了那人的脸上。 “自己看。” 那人被腰牌砸中,惨叫一声,活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另一人捡起腰牌,看清了上面的字,顿时有些软了。 “原,原来是捉刀人啊。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 捉刀人虽然跟衙仆没有上下级,但毕竟职业特殊,揍人也是没商量的,衙仆自然不敢招惹,生怕自己跟同伴一样,脸上也挨上一下。 “她是怎么回事?” 徐长生冷冷的问道。 不等衙仆开口,那名老太便像是终于见到了救星一般,扑了上来。 “大人啊,你可千万要帮帮我!” “老人家,别着急,慢慢说。” 李唐轻声安抚道。 老太缓了缓气,口齿终于清晰了许多。 “我家的儿子,是名屠夫。他被县令大人召集,到这里来替人分肉了。但是……自打他进了这县衙,已经一个多月了,都再也没回过家一次啊!” 她一边哭,一边说。 “我老婆子就这一个儿子,平时可孝顺,但如今他不回来,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我想来这里见见他,可是他们非说这是大事,不让我见啊!” 李唐听了,不由得扭头,与徐长生对视了一眼。 “我儿子现在在里面,是生是死,我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啊!两位大人,你们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老太说完,再次忍受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徐长生联想到了方才在屠宰场的所见,扭头望向两名衙仆。 “我有事情想见一见县令大人,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县令大人如今为了城中百姓,操劳过度,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在里面休息,你还是请回吧!” 衙仆大声拒绝道。 “没事,我懂点医术。” 徐长生随口回应道,带着李唐转身便向县衙里面走去。 “县令大人现在不见客人!” 衙仆正要追上去,徐长生却故作不经意般,抬手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腰牌。 那名衙仆害怕挨打,只得无奈的目送二人进门。 第三十五章 县令 “你还懂医术?” 李唐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好奇的问道。 “医人不太擅长。” 徐长生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医鬼,倒是半个行家。” 说话间,两人已经过了便门,来到了大堂。 几个衙仆见有外人,赶忙上前拦截。 “我与县令大人有约,敢问县令大人人在何处?” 徐长生两手一拱,不动声色的编了谎话。 那人见徐长生与李唐是大大方方走进来的,态度又客气,不疑有他,立刻抬手指了个方向。 “大人在内宅办公,你们进去就见到了。” “多谢。” 徐长生正要继续前行,一旁的李唐却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开口。 “这座县衙之中,气息非常古怪。” 他扫视一圈,语气相当严肃。 “这里黑气流动,属积怨已久,十分不详。” “县衙本就是执法断案之处,旁边就是牢狱,有积怨之气也属正常。仅仅靠这一点,不能断定这县令有问题。” 徐长生轻轻摆了摆手,但心中所想的可能性,越来越向着县令身上引导。 毕竟县衙当坐怀天地正气,就算有邪魅,也当被轻松镇压,不该肆意妄为才是。 自己一行人毕竟是闯进来的,自然不可能当真正的客人,让县令依礼迎接。 徐长生带着李唐,一路硬闯,直接来到了内宅。 “这里是县令大人居所,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 听到外面的动静,县令疑惑地走出了门。 徐长生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烦人的衙仆丢到一边去,一转头,看到了县令,便应景的拱手行了个礼。 “县令大人,大理寺捉刀人,徐长生,特来拜访。” 说完,他装作不经意般抬头,迅速的上下打量了县令一圈。 县令果真如衙仆们所说,一副病相。 对比下属吃饱喝足的百姓,县令倒是神似县外那些饥饿的流民,皮肤暗黄,脸颊凹陷,还顶着浓重的黑眼圈。 这副模样,不像是一个安定县城的父母官,倒像有几分现代连续加班一个月的打工人。 然而那瞬间,时间似乎暂停住了。 四周的一切色彩褪去,就连随风摇摆的枯黄花枝都止住了。 徐长生瞪大双眼看着周围的景象。 下一刻,金光散开,伴着哗啦哗啦的翻页声,诡妖谱再次出现了。 看到诡妖谱的一瞬间,徐长生仿佛听到自己的脑袋传来一声嗡响。 是了,是这家伙! 书页缓缓翻开,上面的黑色剪影,隐约可辨是一个人。 他高高的举着双手,仿佛在祭拜天地一般。四周无数黑影升腾,将其环绕在内。 而恍惚间,徐长生仿佛又看清,在那人影的剪影背景之中,隐约有无数道人影来回飘忽,捉摸不定。 ——获得了“纳戒”*1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徐长生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拳头。 手心里,一枚显小的戒指闪烁着金光,凭空出现。 书页合拢,时间再次恢复流动。 徐长生再次抬头,看向县令的眼神便已经多了一丝敌意。 “捉刀人?” 县令精神状态很糟,没有注意到徐长生的异样,只觉疑惑。 他不明白自己境内一派祥和,没有悬赏什么大案子,为何会有捉刀人前来。 但见二人气势汹汹,还是呼退了衙仆,邀请徐长生与李唐进到了屋内。 “本县境内没有悬赏,为何强闯本县衙?” “是这样的……” 徐长生倒也没什么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将自己在县外荒野上遇到流民被杀,一路追查过来的事讲了出来。 但他还是隐瞒了阴兵的事,装作对诡门道术毫不知情的样子,只当是贼人抢劫。 “若非当时徐某有些身手,恐怕自己的脑袋当时也要被那群土匪给割了去。” 徐长生语气异常严肃,一副愤怒的样子。 “徐某是个粗人,有人险些害了自己,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特地赶回禾士县,想问问县令大人,这周遭是不是有什么匪窝,兴许便是那群贼人。若是县令大人公事繁忙,徐某可以代行,将其剿灭。” “实不相瞒,禾士县最近,各地百姓闻讯而来,汇集于此,场外已经是一片乱象。” 县令似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紧皱眉头,露出烦恼的模样。 “本官最近为了此事,已经是食宿不宁,身子也垮了。但土匪一事……本官倒是从未听说。” “既然如此,看来土匪并非是在禾士县附近。” 徐长生点了点头,起身行礼。 “既然如此,贸然打扰县令大人,徐某再次赔个不是,告辞!” 自始至终,李唐都没有插话。 他一直在暗中调用着望气术,细致的观察着县令的情况。 一直等到走出县衙,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看出什么了?” “他的体内气息紊乱,被黑气缠绕,不像是久经操劳,倒像是自身的阳气被吸干之后的状态。” 李唐认真地分析道。 “寻常人不可能有这种气象,他一定是使用了什么诡术,而且是对自身有极大伤害的。” “是他没错了。” 这回答在所料之中,徐长生认可的点了点头。 “直接点破,他不会认的。” “你的意思是,等他再次施法的时候,再当面戳穿?” 李唐立刻明白。 “一个县,人口虽然不多,一天的口粮消耗,也何其庞大。” 徐长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若是真想当这个受人尊崇的父母官,就不得不夜夜动手,否则第二天就有人要挨饿。” 说完,徐长生扭头向东边望去。 “等到晚上,我们回到这里,不出意外的话,就能撞见真相了。只是这样做,苦了这一县城的百姓啊……” 此时不过才旭日初升而已。 太阳每日东升西落,全然不会在乎大旱之下垂死的人们,对它是何等的诅咒。 但若是临北苦寒之地,将要冻死的人,又是怎样期待这一缕阳光落在自己身上? 太阳不是人,不会在乎这些。 可是有人若是想做百姓的太阳,骂名与赞名,一碗水怎么端得平? 第三十六章 晚上好啊 两人随便找了家客栈,静静地等待天黑。 徐长生窝在屋里,迫不及待的将纳戒戴在了手上。 纳戒顾名思义,是具备储存能力的法器。 这种法器价值相当不菲,对常年在外居无定所的徐长生来说,再好用不过了。 他将《凌波微步》跟《授仙道经》,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取了出来,一字排开摆在了桌上。 不要说别的,就单是这两本书,平时携带就很让人头疼。揣在怀里太重,装进行李袋怕弄坏,刮风下雨还要注意不要淋湿,稍微皱了一点都让人难受的不行。 还有那一沓银票,大把的铜板,都重的不行。 现在好了,统统塞进纳戒! 清心符还是要留在身上,以备不测。桃木钉却是留在了那具小孩的尸体上,这让徐长生倍感心疼。 收拾完了东西,他盘坐在床头,运转着功法,等待天黑。 脖子后面,短短几天,尸毒再一次扩散了。如今当初被咬伤的伤口处,触碰上去已经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冰冰凉,像是尸体一般。 而每当睡到半夜,徐长生总会感觉到,自己仿佛在被什么东西注视着。或许是尸毒之中残留的怨气,尚未被封印,于是便承载着那怨灵的意志,扰人心神。 必须快一些赶往道门,寻找解毒之法了。若是迟了……他不禁暗自担忧。 转眼间,夜幕已至。 徐长生来到隔壁,敲响了李唐的门。两人静静离开,前往县衙。 街道上早已经没了行人的踪影,漆黑又寂静。 李唐似乎是又有些害怕,不住地四处张望,小跑着跟随在徐长生身后,寸步不敢离。 “你害怕?” 徐长生回头问道。 “不害怕。” 李唐回答得异常干脆,但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劲。 终究是大半夜出去抓鬼,天机术士经天纬地,理论知识强大,但实战经验可不像道士一样足。 “大男人,硬气一点,不要怂。” 徐长生看他脸色微微有些白,忍不住说道。 但话音刚落,却见李唐行下脚步,颤颤伸出手指指向前方。 “哎,那个……” 陈书疑惑的回过头。 却见无人的街道上,一大群身穿官服,手持利刃的阴兵,竟是从拐角处转出,直奔这边而来! 远远的看到了徐长生与李唐二人,他们也放慢了脚步。两伙人,就这么在大街上打了照面。 “晚上好啊。” 徐长生低声说道,微微俯身,拔出了腰间的鸣鸿刀。 对方足有三四十人,比上次还多,看样子正是准备出城去杀人。 “交给你了。” 身后传来了远远的喊声。 徐长生疑惑地回头,却见几秒不看,李唐竟然脚底抹油,远远的跑到后面一堆杂物后面,躲了起来! 这家伙……徐长生轻啧一声,明白只能自己来了。 古有叶先生一个打十个,今天且看徐某,一个人杀他三四十个! 阴兵们加快脚步,挥舞着长刀,脚步震地,直冲而来。 徐长生再不废话,凌波微步运转,整个人斜斜跃出,一脚踏在了斜前方一根木柱上。 他借力腾空,两手持刀,自上而下,像一根撞城门用的撞木一般,膝盖狠狠地砸在了前排阴兵的身上。 这一击冲力极大,那群阴兵挤作一团,竟是你拥我挤的向后倒去,一下被砸翻了一大片! 徐长生用力挥下鸣鸿刀,身侧两名阴兵的脑袋登时被砍下,血溅如花! 他一脚踩在阴兵尸体上手中长刀挥舞如飞,面对四面八方团团围杀过来的阴兵,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所谓绝学背水,越是在绝境,越能激发潜力。如今腹背受敌,徐长生不但丝毫不畏惧,反而应对的越发从容。 看着徐长生脚边迅速堆积起来的阴兵尸体,不远处,李唐的眼神却微微发生了变化。 这小小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勇猛的人。要知道这可不是三四十个敌人,二十三四十个恐怖的阴兵啊! 寻常人见到阴兵便要被吓得两腿发软,此人竟然毫不畏惧,反而越战越勇,实在少见! 而另一边,徐长生却敏锐的发现。这些阴兵虽然已经身死,因此进攻肆无忌惮,不畏疼痛。 但他们的力量却与寻常人无异,而且由于身体已经是尸体,活动速度反而有所降低,因此斩杀起来,并不艰难! 转眼间,三四十名阴兵,已经被杀的一个不剩。 徐长生站在尸堆血泊之中,用力振去鸣鸿刀上的血滴,低头瞄了一眼身上沾满尸血的衣服,厌恶的皱紧了眉。 真恶心。 “出来吧,都清理干净了。” 他扭过头,向李唐大喊道。 李唐小心翼翼的钻出来,见的确都死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杀了这么多阴兵,想必县令已经有所察觉了,快赶往县衙吧。” 徐长生低声说道。 谁知李唐听了,摇了摇头。 “县令想必不在县衙。这座城的黑气凝聚在了屠宰场之中,想必那里才是真正施法的地点。” 徐长生思索了两秒,觉得有理。两人立刻调转方向,向着屠宰场奔去。 果然刚刚靠近屠宰场,徐长生再次有了那种面对诡异之时,心慌的感觉。 那感觉来得相当强烈,县令果然就在这里面了! 两人越过院墙,果然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县令正捏着一团燃烧的符纸,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 他用血在地上绘出了一排排符文,正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空气中满是浓重的血腥味与尸臭味,宛如置身于一个百年不打扫的垃圾堆,熏得人喘不过气。 徐长生提着刀大步上前,县令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二人一般,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就在这时,几个人影忽然从旁边的黑暗中冲出,挥舞着屠刀,砍向了徐长生。 徐长生闪身躲过,定睛一看,却见袭击自己的人,竟然是白天自己见到的那几个负责分隔猪肉的屠夫! 此时近距离观察,他才看清,那几个屠夫脸色苍白,动作僵硬,两眼失神,与外面被杀的阴兵,没有丝毫差异! 第三十七章 死了的人,活了的人 “他们还活着,只是被控制了!” 李唐仅仅一眼,便认出了这些屠夫身上还存有阳气。 徐长生见状,连忙收住了手臂上的力,一脚将冲来的屠夫踹飞,大步冲向县令。 “禾士县县令,私用邪术,残害流民,你可知罪!” 县令并未回应,手上的动作却是骤然加快。那几个被踢飞的屠夫像是被强行拉动的木偶一般,竟扭曲着身体从地上被无形的力量扯了起来,想要阻拦徐长生。 但身后,李唐两手一拍,手腕上玉镯绽放光芒,瞬间化作几个符文,飞向到了屠夫身边。 那几个符文凌空结成法阵,将屠夫团团困住。任凭他们如何敲打,都移动不了分毫。 徐长生冲到了县令旁边,伸手想要将他按倒在地。 谁知前一秒还在疯魔乱舞的县令,忽然间抽手,从袖口之下摸出一把匕首,用力刺了过来! 但这种小伎俩,怎么会伤的到徐长生。 徐长生手腕翻动,一把捏住了县令的胳膊,用力将其扭到了县令身后,死死按住。 “他被邪术上身了,现在没有意识!” 李唐赶来,一边解释着,一边急急忙忙的施法。 县令还是一副疯狂的模样,像极了那些被控制的阴兵,嘶吼着想要将二人撕碎。 他双眼通红,口水自长大的嘴巴里流下,不受拘束的那条手臂胡乱挥舞着,喉咙里正不断地发出不明所以的沙哑吼声。 只是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瘦弱的皮包骨头,犹如一副骨架,实在没什么力气。 但当李唐捻好法咒,轻轻在他的额头中心点了一下之后,他才终于像断了线的傀儡一般,忽然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徐长生轻轻一松手,县令便不受控制的趴倒在了地上,艰难地喘息着。 “为何要用邪术残害城外流民?” 李唐厉声问道。 县令披头散发,跪趴在地上,用力抬起头,双眼之中满是怨恨。 “你们这不用忍饥挨饿的人,怎么会懂……” “什么?” 徐长生与李唐对视一眼。 此时的县令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意识,神情再无疯狂,取而代之的却是生命垂危般的颓然。 这个不过四十岁出头的男人,已经如百岁老人一般,被邪术的反噬,榨得油尽灯枯了。 “大旱是天灾,百姓要饿死了……” 县令喃喃说道。 “你们只见了那惨状,却不知饥饿有多恐怖。那时候,城里遍是吃人惨状,白日里若是听见哭丧声,便有不知多少人冲进家门,要去争夺那死人的肉!” “那朝廷下拨的赈灾款呢?” 李唐瞪大双眼,语气略显焦急。 “你们县,也没有收到赈灾款吗?” “赈灾款?什么赈灾款……” 县令一边说,脸上却带上了无奈的笑。 “我写信询问岳州刺史,消息却如石沉大海。等我亲自前往岳州城,却是连岳州刺史的面,都没能见到,便被轰了出来!” 他越说表情越扭曲,嗓音越发沙哑,情绪开始变得激动。 “死去的,可都是我禾士县的县民啊!朝廷的赈灾款,我却是连半文钱都未曾见到。而等我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既然天要亡我禾士县,百姓不得不以人为食,那为何不能……” “所以你就动用邪术,让城中百姓吃了城外流民的肉?” 李唐的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他们也是人,不该是让你随意宰杀的家畜!” “他们活不了!” 县令猛然抬头,对着二人大吼道。 “反正逃不了饿死,与其抛尸荒野,被流民野狗争抢相食,为何不能从来救救我禾士县民!” 这一声吼像是用尽了县令所有的力量,声音之大,将李唐都惊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 “我能习得这邪术,却依旧无力保住县民。杀人偿命,我也只能以死,向死去的县民们谢罪……” 县令低声说道,却是趁二人不备,从袖口中又取出了一把匕首。 “等等!” 徐长生迟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要阻拦,但却为时已晚。 县令手起刀落,喉咙鲜血飞溅,泼洒在了积满流民人血的暗红地面上,转眼间便已与之融为一体。 徐长生扶住了县令尸体,却见县令瞪大双眼,仍是死不瞑目。 李唐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已是说不出话。 “已经死了,只能这样了。” 徐长生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松手,任凭县令的尸体软软的向后倒去。 杀一些人来救一些人,县令的所为究竟是对是错,他也想不明白。 见李唐还是呆呆的,似乎还没有从这一幕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徐长生轻咳一声,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这种邪术,想来不会是一个普通县令平白无故所能学会的,你能看出这种邪术出自何处吗?” 李唐转头望向鲜血法阵,注视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 “这种阵法甚是诡异,老师从来没有提及过,书籍之中想必也鲜有记载。” 徐长生微微皱眉,刚想再问点别的,一阵书籍翻页声,却忽然凭空响起。 一股黑气自鲜血法阵之中升腾而起,于半空中凝聚成形,化作了一大团黑色云雾。 那云雾宛如无数人影纠缠在一起,扭曲的结合,更是隐隐有哭嚎声传来。直视这一诡异景观,令人不寒而栗。 或许,他们便是惨死在了县令手下,那些无辜的流民吧。 徐长生扭头看了一眼李唐,发现他好像看不到这一幕,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他凝神静气,金光散开,诡妖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金光贪婪地吞噬着黑气,那黑气剧烈颤动着,竟是隐隐有散开的迹象。 无数人影哭嚎着,拼命在空中游动,想要逃离金光笼罩的区域,但却无济于事。 终于,最后一道人影也被吸收进去,整个大院,只留下了血腥味在飘荡,宣告这里过去的惨状。 可怜这些流民,漂泊离乡,没能填饱肚子,反而暴毙荒野,就连尸体都被肢解,被他人毫不知情的吞下了肚。 最后一缕金光飘荡,又逐渐凝聚。随后,竟是缓缓飘了出去。 ——获得了“赤兔马”*1 第三十八章 赤兔马 这又是什么鬼?! 徐长生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听见那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转头望去,却见一匹高头大马自黑暗中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那匹马通体赤红,体型相当健硕,站在二人面前,宛如一个小巨人。 看到这家伙向自己走来,谅是徐长生,都有点慌了。 怎怎怎么会连这种东西都能变出来啊! 徐长生惊愕的扭头看向李唐,却意外地发现,李唐对此好像没有太过惊讶。 “这是你的马吗?” 他轻声问道,双眼直直地注视着赤兔。 “呃……是啊。” 徐长生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是匹好马,不过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四周太过黑暗,再加上方才的战斗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走了,李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匹马是凭空变出来的,只当它是现在才跑了进来。 “我的马比较通人性,想必是自己溜出来找我了。” 徐长生不得不撒了个谎。 毕竟自己可不能直接点破,这匹马是诡妖谱送的。 赤兔来到了徐长生身边,温顺地低下了头,打了个响鼻。 我好歹穿越之前是个现代人,不要说骑马,就连活的马都只在动物园里见过啊! 徐长生在心里呐喊,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试着摸了一下赤兔的脸。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赤兔并没有反抗,反而是微微晃动着自己的脑袋,主动迎上了徐长生的手。 看到这一幕,徐长生这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的尸体怎么办?还有那些人……” 李唐转过头,指向四周。 脚边是县令的尸体,不远处那些屠夫失去了控制,也已经纷纷倒在了地上。 “只能留他们在这里了。” 徐长生无奈的说道。 法术已经解除,屠夫们只需要沉睡,天亮醒来,想必就恢复正常了。 到时候,想必他们会带着被控制时候的记忆,仓皇的逃回家中,把自己的经历告诉自己的家人们。 到那时,屠夫们正常了,但这座城,恐怕就要彻底乱了。 每个受到了救济的人都会知道,自己过去一直以来吃的肉,都是城外流民身上的肉。 不知道到时候,这座城会是何等的混乱。 但再混乱,恐怕也不会比此时城外那些饥饿的流民更差了吧。 赤兔身上配着一套崭新的马鞍缰绳。徐长生试着走到了马的身边,却惊喜的发现,自己好像不需要刻意学习,骑马的流程就已经如同本能一般,出现在了自己的肌肉记忆之中。 想来,或许是原主过去骑马,遗留下来的能力。 他一跃而上,稳稳地骑在了马背上。 “走,我们回去吧,明天天亮,就该出城了。” 李唐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同爬上了马背,坐在了徐长生身前。 他比徐长生个子矮许多,此时坐在一起,这身高差显得尤为明显。 嗅到李唐束起的长发之中,微微散发出来的那似有若无的香味,徐长生疑惑地微微皱了一下眉。 但他还是没多想,用力一振缰绳,赤兔马便迈开蹄子,向着客栈的方向赶去了。 天亮,县令死去的消息,如同暴风雨一样,传遍了全城。 但醒来的县民们,最为关心的却并非是这位被他们每日每夜赞颂的父母官的死,却反而是更为现实的问题。 肚子饿了,铺子里却没有肉粥吃了,怎么办? 而等到过了不多久,肉粥的真相自屠夫们口中传出,百姓们知道了县令用邪术,将流民的尸体变成家畜的肉之后,城中百姓们,反而更加不关心县令的死了。 县令为什么要用邪术做这种事?是谁杀了县令?为什么?没人关心。 失去了食物来源,惊慌的县民们四处奔走。有的那怕已经知道了,家畜的肉是用人肉变的,依旧固执的闯进了已经空落落的屠宰场,想要从中寻找到一点剩余的肉来填饱肚子。 而更恐怖的是,有的县民却摩拳擦掌,将目标对准了此时还尚不知情,仍然在想尽一切办法,进城蹭饭的流民们的身上。 县民们想要出城,杀流民来煮粥充饥!!! 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徐长生只觉胸口郁结,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一个用他人的性命,换来的美好的梦,现在梦碎了。 太阳还要升起,照亮这片已经万分灼热的干旱大地。 他牵了赤兔马,正要离开,却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拉住了。 回头一看,竟然是李唐。 “事已至此,你要有什么事吗?” 徐长生疑惑地问道。 “你是捉刀人对吧。” 李唐开口问道。 “是啊。” “我给你十两黄金,换你接下来一路做我的护卫跟助手,如何?” 徐长生听了,表情愈发疑惑。 虽然这家伙看上去,好像的确是能拿得出来十两黄金的人,但是十两黄金换自己作护卫,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你想干嘛?” “你去岳州城,我也要去岳州城。” 李唐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我要去调查一下赈灾款的事情,但是这一路太远了,我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我看你身手不错,十两黄金雇你,可以吗?” “二十两,少了不干。” 徐长生轻啧一声,心里却满是吐槽。 这家伙年纪轻轻的,有时候又跟个女孩似的矫情,还想去调查赈灾款……准不是什么好事。 他生硬的回答完,转身正要走,谁知身后,李唐却立刻痛快的答应了。 “好,就依你,二十两黄金。” “啊?” 徐长生愕然,立刻转过头。 “这可是二十两黄金啊,不是二十两银子!” 李唐自然明白,轻轻点了点头。 一翻手,手腕上的玉镯子闪过一道光芒,几张银票随即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徐长生自然认得,那是京城通宝票行发行的大额银票,相当于整个大晟朝的最大的银行发行,造不得假。 “这下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了。” 李唐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得意。 “……行,你上马吧。” 徐长生无奈,只得答应了下来。 混乱的禾士县,或许县民们的结局,最终还是会像外面的流民一样,落得凄惨。 县民们恐惧饥饿,不在乎除了食物之外的一切。 自然也就没人会注意,有两个年轻人乘着一匹骏马,离开了这里,向着远方奔去。 第三十九章 受伤的人 哒哒哒……赤兔马飞奔在土路上,马背上徐长生与李唐早已经精疲力尽。 传说赤兔马“日行一千里,负重八百余斤”。经理了这一整天的长途跋涉,徐长生这才深切的明白了“此马非凡马”的含义。 这匹马的最快的奔驰速度,徐长生自认就算是自己用凌波微步,极限速度也难以超越。而就这样奔袭了一整天,赤兔马竟然丝毫没有疲倦的态势,实在令人惊叹。 但坐在马背上,倒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赶了一天的路,二人已经是巴不得原地躺在尚有余热的土地上,呼呼大睡了。 时间已经是傍晚,太阳西落,四周渐渐了下来。 路边满是枯死的树木,地势渐渐陡峭了起来,眼见便是要进山了。 “翻过这座山,距离岳州城便不远了。” 徐长生在心中盘算着距离,再次惊叹赤兔马惊人的远距离奔跑速度。 如果没有这匹马,自己想要走完这条路,恐怕还要四五天才行。但如今看来,再有一天多,恐怕便能抵达岳州城了。 “今晚不会就在这山林之中露宿吧。” 马背上,李唐环顾四周,略显担忧的说道。 “怎么,你还怕有野兽半夜溜过来,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徐长生半开玩笑的吓唬道。 短暂的相处,他开始逐渐了解这个家伙了。 这个奇怪的天机术士,明明胆子好像也不大,但却就敢一个人只身跑到这偏远地区来游历。 真是奇怪,这家伙细皮嫩肉的,竟然没有在半路上被流民宰了吃掉。 “我倒是不怕野兽之类。” 李唐低声嘟哝道。 “但所谓穷山恶林,必有鬼魅。你看这地方……” 徐长生循着他的目光简单扫视一圈。 森林之中,树木遮挡阳光,周围的环境黑的格外快。如今昏暗的阳光照耀下,四周可不是一副阴森的场景。 那些枯死的灌木树枝,交错在一起,伴随着微风缓慢晃动,远远望去,倒也像是怪影飘忽。 而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尖锐诡异的响声,也正如某种不知名怪物的尖叫一般,渗人的环绕在四周。 风声起,李唐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看你那点出息。” 徐长生白了他一般,低声说道。 换做穿越之前的性格,徐长生遇到这幅景象,大概会比李唐还要害怕。 但如今穿越进了原主的身体,就连诡异都杀了好几次了,还害怕这种东西? “你一介武人,怎么会懂。我们天机术士,跟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打交道打的多了,就……” “就好比,你现在眨眼。闭眼,然后睁眼的瞬间,你的面前便已经多了一个面相狰狞的怪物,大吼一声张着满嘴尖牙咬在了你的脸上?” 徐长生半开玩笑地说道,看他这幅样子,忽然忍不住想要吓唬他一下。 “那……那是不可能的。” 李唐果断摇头反驳,但声音明显有些虚了。 他可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种可怕的场景。 “那又或者,就在你身后,正在骑马的我,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毛茸茸,张着青面獠牙的怪物,随时有可能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你,你别吓我。” 李唐口中说着,却还是忍不住心虚的回头偷偷瞄了一眼。 见徐长生还是好端端的人,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吓唬人的。” “只是见了此情此景,讲点贴合气氛的故事罢了。” 徐长生笑着打了个哈哈,不再吓唬人了。 毕竟自己讲完,也会瘆得慌。 就好像穿越之前,半夜躺在床上摸黑玩手机,视线全部被发亮的手机屏幕吸引,忽视了对四周黑暗的感知。那时候,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一个苍白的面孔,从旁边冒出来,直直的盯着自己。 或者自己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漆黑的窗户玻璃上,会不会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又或者半夜玩电脑的时候,聚精会神之时,会不会真的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从屏幕下方冒出,伸出手,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 想来,都是自己吓自己罢了,但每次细想,也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或许是四周的气氛实在太过阴森了,二人又不知不觉陷入了沉默。 然而就在徐长生思量,是不是真的要露宿森林的时候,赤兔马却忽然急刹车,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叫! 徐长生被惊了一下,这才从走神中清醒过来,向前望去。 却见前方的山道旁边,竟然真的有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衣装破烂的人冲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神经一直在高度紧绷的李唐,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险些当场发出惊叫。 而徐长生定睛一看,却见那人踉踉跄跄从山坡上冲下来之后,便一下摔倒在了道路中央,一动不动了。 “等会,那好像是个人。” 若是什么诡异的东西,想必诡妖谱会发出提醒。而如今自己丝毫没有心慌一类的症状,徐长生便非常确信那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大活人。 二人从马背上跳下,冲到了那人身边,将他翻起。 却见那人浑身是血,身上到处都是被凌乱树枝划伤与摔伤的伤口,似乎是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一般,已是昏迷不醒。 “看样子,应当是附近山村之中的住户。” 徐长生从衣服上判断出了这人的身份。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住户还呆在这深山之中?” 李唐疑惑的说道。 “或许这附近就有村子,我们沿着山道继续往前走走看。” 三个人乘一匹马的马背,实在是有些勉强。幸好赤兔马体型较大,这才勉强驮了过来。 而正如徐长生所预料到的,没走多远,面前赫然便出现了一个小山村。 “有人在家吗?” 翻身下马,徐长生找到了一户屋内还亮着灯的村户,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跟一个老人。 “他是你们村的人吗?” 李唐扶着那名受伤的人走上前来。 谁知那二人看了一眼,便惊叫出声。 “李四,他不是跟着村里的男人一起上山打猎了吗?!” 第四十章 别过来! 见村民认识他,徐长生与李唐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二人跟在后面一同进屋,简单的将李四安顿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啊。” 那名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徐长生与李唐一圈,见二人骑马又配了刀剑,衣着气质不凡,便有些忐忑。 “我们是赶路的。” 徐长生解释道。 “刚才路过前面的山路,恰好见到这个人倒在路边,就把他救了回来。” “原来如此,你们是好心人啊。” 那名老人感慨地说道。 “方才听你们说,这么晚了,村里的男人们还在外面打猎吗?” 李唐好奇的问道。 谁知此言一出,那名中年妇女与老人皆是一愣,随后便一齐叹了口气。 “是发生什么了吗?” “不瞒你们说啊……” 老人低声开口说道。 “我们这里是个小村子,平时就靠着种点地,打点猎为生。但是现在天气这么旱,山里的溪水都干枯了,田地也就种不了了。” 他越说,声音越显得悲伤。 “村里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些不想走的还有上了年纪的,就靠着打猎过活。但是天气旱了,能打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唉……” “是啊,而且最近山里还有怪事,出去打猎,有好几个人,到现在都没回来。” 那名中年妇女接过了老人的话茬,无奈的说道。 “后来村里的人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叫上了不少人,一起进山,想图个安全,结果到现在,快要两天了,一个人也没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望向了躺在一边的李四。 看得出来,或许这一家当家的男人,就在那些打猎失踪的人里面吧。 “我试试看帮他治疗一下吧,等他醒来,或许能问清楚点什么。” 李唐自告奋勇,走向了昏睡的李四。 他悄无声息的从储物手镯之中取出了几个装着疗伤药的小瓶子还有几根细长的银针。 天机术士懂得真得五花八门啊……徐长生感慨道。 却见李唐颇为认真地替李四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随后便拿出银针,小心翼翼的对着几个点扎了下去。 顿时,原本还在昏迷不醒的李四,竟一下有了反应。 但下一刻,他的反应却让众人始料未及。 只见李四猛然睁开双眼,惊愕的环顾四周。 随后,他竟疯了一般,大叫着挣脱了旁边的李唐,全然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它来了,它来了!别过来!!!” 听见这话,徐长生心里猛然一惊。 他与李唐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尽是不解与惊骇。 李四疯叫了几声,猛然转头,看到了一旁角落里的一个破木柜跟墙构成的小小的空隙。 他趁几人不备,赶忙跳下床,蜷缩着身子,一头钻了进去,只在外面露着一个满是伤痕与淤青的后背。 “别过来……别过来!” 他又吵又嚷,似乎是已经完全精神失常了。 见状,李唐无奈,跟着跳下床,单手并拢成手刀,一击打在了李四的身后。 顿时,李四像是被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身子再次瘫软了下来。等到李唐将他从缝隙里面拽出,人早已经又昏迷不醒了。 “他这是……” 中年妇女跟老人已经是被吓坏了,颤颤抖抖的抬手指着李四问道。 “可能……山里有什么东西。” 徐长生眉头紧皱,低声说道。 “这山中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作祟?” 谁知两人听了,却是一起摇头。 “这山中就连咬人的动物都不多。我在这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了,却也不曾听说,这山中有什么害人的东西啊……” 老人低声说道,声音也微微发颤。 “他身上的伤都是摔伤,应该是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摔出来的,没有什么受到其他伤害的伤。” 刚刚才替李四处理过了伤口的李唐开口说道。 “兴许是这人从山上掉下来,摔伤了脑子?” “或许是吧……” 徐长生默默地注视着李四,想不通事情的经过。 他转头望向中年妇女与老人二人,语气客气地问道。 “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二人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不会白白住宿的。” 见两人似乎有些犹豫,李唐赶忙补充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储物的玉镯之中,一下又取出了一张银票,想要递过去。 徐长生不经意瞥了一眼,险些吐血。 那可是张一百两银子的大额银票啊! 一百两银子,在这小山村之中,村民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的钱。 他们活到现在,可能连银票都没有见过。 果然,看到李唐拿出银票,中年妇女与老人对视一眼,完全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徐长生伸手在李唐的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把,把他递银票的手拍了回去。 你快拉倒吧…… 就在李唐缩回手,满脸不解的瞪着徐长生的时候,却见徐长生轻轻一点,便从自己的纳戒之中,取出了一个小布包。 他解开小布包,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了中年妇女与老人。 “就用这些,作为今晚住这一夜的报偿如何?” 李唐好奇地伸头望去,却见徐长生送出去的,竟然是一布包的干粮! 然而看到这一包干粮,中年妇女与老人,却明显地比见到银票要开心一万倍。 “好说好说……快去打扫一下,让两位客人住下。” 老人满心欢喜,连忙安排中年妇女前去打扫。 总算不用露宿森林了……徐长生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过去自己带的是好几天份的干粮,足够支撑到岳州城。 而如今有了赤兔马,赶路速度大大加快,口粮便有了多余,刚好送给村民换取借宿。 他们能在这个干旱的小山村,活到现在,也是极为不易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一亮,二人便又乘上了马,准备进山了。 “两位客人若是遇上打猎的男人,还请让他们早些回来!” 身后,中年妇女与老人托付道。 徐长生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然而一转身,一丝熟悉的心慌感,却忽然涌了上来。 他瞬间勒住马,微微瞪大双眼,沿着山路向前望去。 第四十一章 雾中黑影 有什么东西在那边…… 初晨的微光照耀下,山路空荡荡的,望去只是灰蒙蒙的一片,蜿蜒着消失在了树林的深处。 四周一片寂静,隐隐只有早起的村民活动的声音,丝毫没有怪异。 但徐长生握紧马缰绳,额头却是不知不觉间,有细汗流下。 一丝莫名的恐惧,自心头涌起。 “怎么了?” 李唐疑惑地扭头问道。 他并没有使用望气术,因此完全察觉不到异样。 “没,没什么。” 徐长生安定了一下心神,方才的恐惧如过眼云烟般,转瞬而逝。 “走吧,今天再走一天,明天晌午之前,应该就能到岳州城了。” 他用力一振缰绳,赤兔马通性的迈开四蹄,向前飞奔。转眼间,方才的小山村,便已经被甩在了身后。 然而进山之后不一会,怪异的现象便忽然出现了。 “奇怪,怎么起雾了……” 李唐低声说道。 一直在走神思索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奇怪感觉的徐长生听见声音,扭头环顾四周,果真看见周围的树木之间,景物隐隐变得模糊了起来。 一层薄薄的雾气如同白纱一般,遮蔽了四周,将二人环绕在其中。 “山里清晨的雾气吧,一会应该就散了。” 徐长生低声说道,然而心中的疑惑却越发升腾。 如此干旱的时节,这山中还能凝聚起来雾气吗? 二人本没有太过留心,然而伴随着赤兔马继续向前奔驰,又多了一会,雾气竟变得越发浓郁了起来! 眼见四周,便要是一副白茫茫的景象了,谅是徐长生再过神经大条,自然也察觉了不对。 他轻勒缰绳,赤兔马立刻放缓了脚步。 “这里不对劲……” 徐长生低声说道。 “我们出来已经有将近一个时辰了,按这匹马的速度,山路再长也该走完了。” 李唐低声分析道。 然而四周的景象却似乎与二人刚刚离开村子的时候所见到的,并无二致。 一样枯死的树木,干硬的土地,被人常年踩踏踩出来的蜿蜒小路。 只是多了四周这越来越浓的白雾。 雾就像一双大手,自四面八方环抱过来,将二人紧紧地拥在了中央。任凭他们向哪个方向前进,似乎都找不到尽头。 “你能辨别方向吗?” 徐长生在心中暗道不好,语气却是强作镇定,低声向李唐询问道。 “当然了,我们天机术士辨别方向的法子多着呢。” 见要用到自己的本领,李唐的语气微微有些骄傲。 他一边说道,一边露出了手腕上的玉镯,想要从那玉镯之中,取几样法器出来使用。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沙哑诡异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救命……!!!” 那声音不像是人声,竟有几分像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相互摩擦,发出的尖利怪响! 徐长生猛然扭头望去,却见身侧不远处的白雾之中,赫然站着一个朦胧的人影! “那里有人!” 他低声喊道。 正要掏出法器的李唐自然也是听见了刚才那怪异的喊声。 然而等他循着徐长生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却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在哪里?” “不见了。” 徐长生眉头紧皱,索性调转马头,直直的向着那人影先前的方向追了上去! 周围宛如一座迷宫,明明四通八达,但一成不变的景物与遮蔽了视线的白雾,却让人在其中不断的徘徊。 徐长生策马赶到先前人影的方位,四周却哪里有什么人的踪迹? “……它来了……!!!” 而正当二人疑惑之时,那声怪异的响声,竟又再次响起! 这一次,徐长生分明看清了,那人影就在自己前面不远处! “你是什么人!” 他大声喊道,驱马上前,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鸣鸿刀上。 无论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露头,自己都能与之一战! 但那分明就近在眼前的黑影,却又如同远在天边一般,无论赤兔马怎么追赶,竟都难以触及。 转眼间,黑影再次消失,四周又只剩下了一片白雾。 “可恶,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长生沮丧地骂道。 “这里的地脉相当诡异,我看不清……” 李唐瞪大双眼,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已经施展了望气术。然而此处的地脉错综复杂,形成了一道一道杂乱无序的乱流。这让这里的“气”被搅得无比浑浊,又有白雾的阻碍,根本看不清那人影的身份! “……快跑……!!!” 又是沙哑的声音,凄厉的腔调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这一次,徐长生扫视四周,却猛然发现,自己先前追逐的人影,好像并不只有一个! 四周的白雾中,好几个黑影浮现,淡去,徘徊不定。它们如同这片森林的鬼魅,环绕四周,已经将二人层层包围。 “……不要……!!!” “……别扔下我……!!!” “……怎么办……!!!” 诡异的响声此起彼伏,徐长生惊愕的坐在马背上,手中紧紧地攥着鸣鸿刀的刀柄。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坐在身前的李唐却忽然有了发现。 “那个方向,有一股很强烈的黑气在升腾,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大阵势,已经被吓得不行了。 毕竟就算是双手沾血,斩杀了好几次诡异的徐长生,此时也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长生没有思考的余地了,索性用力一震马缰绳,准备赶往李唐指出的地点。 赤兔马不愧是宝马,面对这般诡异的境地,似乎只有它的心态还安然无恙,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 马蹄破开白雾,黑影被甩在身后,又自行消散。 二人一头冲进了那弥散黑气的地点,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们再次惊愕在了原地。 只见前方的地面上,竟零零散散,散落着不知多少人的断肢残骸! 他们像是被什么野兽硬生生肢解了一般,洒落的鲜血渗入土地,又早已凝固,只留下了四周,刺鼻的尸臭味与血腥味! 第四十二章 心眼 “这是……” 李唐颤声问道。 但不用多说,二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些人,想必就是进山打猎后,失踪了的村民了。 村民们零散的肢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了,满是缺口。 最令人感到恐怖的,却还是两人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人头。 那颗脑袋上,惊恐的表情尚未褪去,然而却只留下了半张脸。它被一张大嘴咬了一口,半个脑袋连同里面的头骨,都被轻而易举的咬掉了,露出了里面粘稠的脑浆与尚未彻底干涸的血液。 只有在头骨的断裂处,还能依稀看清,上面布满了锋利的齿痕。 什么样的怪物,能够像是咬苹果一样,一口咬下人的头骨…… 就在徐长生惊愕之时,诡妖谱却再次动了。 金光洒落,书页翻动,书的影子缓缓浮现在了徐长生面前。 依旧是“乱”字标记,但相较于之前,却有明显的不同。 那硕大的“乱”字形状迅速地扭曲变形,在空中微微晃动,竟似乎隐隐之间,有着向下一级的“祸”字变化的迹象! 看到这一幕,徐长生明白,这一次的诡异,可能比自己之前遇到的所有怪物,都要强大。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书页的画像上,上面的内容,却再次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上面黑色的剪影,虽然朦胧,却依稀能够看出,那竟然是一个枯瘦的人形! 只是相较于人,这剪影之中怪物的身材,实在有些不成比例了。它的四肢格外修长,身子却很小。而在最上方,一个几乎与身体一般大小的脑袋赫然被纤细的脖子勉强支撑着,张着一张狰狞的大嘴。 而更令徐长生不解的是,这剪影,还在不断变化着。 上面的人影眨眼间消失不见,却又在书页的另一块空白处出现。它竟像一个鬼魅,在诡妖谱的书页之上自由的闪烁着,完全不受控制!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徐长生喃喃自语。 啪!书页合拢。 ——获得了“绝学:心眼”*1 一丝流光自消散的诡妖谱书影之中掠出,如同一条金色的游蛇,遁入了徐长生的眉心。 顿时,又是滔天的信息量被强行灌入。 徐长生闷哼一声,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你怎么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不对,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李唐表情更加不自然。 “没,没事。” 徐长生艰难的睁开双眼,轻轻摆了摆手。 无论感受多少次,这种被强行灌输进大量信息的感觉,还是会觉得难受……他在心里吐槽一句。 心眼,其实是一种新的感知能力。除开了五感之外,这套绝学为陈书提供了第六种,类似于直觉一般的感知。 它令徐长生能够过滤掉无用的信息,抛弃视觉听觉的屏蔽,准确地找到想要的信息。 但开拓一种新的感知,何谈容易? 此时的徐长生坐在马背上,只觉得脑袋发胀。 有一种朦胧的信息,从四面八方袭来,涌入他的脑海。 但这些信息就好像视觉看到了太多的色彩,听觉捕捉到了太多的信息一般,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仅仅提高了获取信息的能力,却又没能提高筛选信息的能力,如此换来的,就仅仅只是徒增的难受罢了。 过了好一会,徐长生才勉强从繁杂的环境中脱离出来自己的意识。 “好些了吗?” 李唐担忧的问道。 “好多了,刚才身体有点不舒服。” 徐长生敷衍的回答道。 想要掌握这种新的感知,一时半会肯定是不行的。自己只能要么像修炼“背水”的时候一样,用整整一夜的时间,去贯彻领悟。 要么就只能细水长流,慢慢的去理解感受了。 四周,那怪异的声音似乎远去了。 但虽然看不到了那飘忽不定的黑影,二人却依旧能够不时的听见,密林身处传来的凄厉恐怖的嚎叫。 “……救救我……!!!” “……好疼……!!!” “接下来怎么办?” 李唐低头看了一眼下方零散的尸体,血腥的场面让他感到恶心,险些吐出来。 “继续向前吧。” 徐长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被完全遮蔽住了,白茫茫的一片。在白雾的散射下,四面八方都是乳白色实质般的光芒,柔和,却也混淆了人的感知。 徐长生也判断不出,二人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他轻振缰绳,赤兔马应声迈开四蹄,向着前方奔去。 这一路上,满是惨死的村民遗留下来的残肢。从这血腥的场景中,似乎隐隐约约能够看出,这似乎是一场追杀。 村民们惊慌逃窜,跑得慢的便会被身后的怪物追上。 而怪物撕碎了一个人,又在密林中追逐下一个,直到将所有的村民,尽数杀死。 那怪物还在这里吗……徐长生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看到的却是一片白茫茫。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赤兔马冲了不久之后,面前的场景,竟豁然开朗! 雾淡了,周围的景象再次恢复了清晰。 此时的天竟已经有些黑了。二人在迷雾之中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就这样花去了一整天的时间! 而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的,赫然便是之前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小山村! “我们怎么回来了……” 李唐疑惑的开口嘀咕道。 然而空气中飘来的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却让徐长生的内心警铃大作。 “情况不对……” 他翻身下马,锵的一声,将腰间的鸣鸿刀拔了出来。 昏暗的山村,寂静的可怕。 本该是晚饭的时间,村中却没有一户冒起了炊烟。远远望去,整座村子就像是一座死村一般,没有丝毫活人活动的迹象。 坐在赤兔马马背上,李唐也被徐长生的动作吓到了,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紧张地注视着四周。 却见徐长生绕过一户村民的院墙,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院门,向里面望去。 那一大滩尚未干透的鲜红液体,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敢相信,就在自己离开的这一天的时间里。 这座村子,竟已经被那不知名的怪物屠杀一空!!! 第四十三章 枯瘦的怪物 (今晚好像要发烧了,神情有些恍惚,只更一章好了,不好意思哦) 雾散了过来,像是要将这座村子淹没。 徐长生提着刀,一户户看了过去。 破碎的门窗,飞溅的血液,残肢,咬痕。 村民死前那一瞬,脸上凝固的惊恐。 “小心些,那东西可能还留在这里。” 徐长生低声叮嘱道。 而马背上,李唐紧攥着缰绳,脸上已是没有了血色。 到底是什么东西杀了村民?徐长生心里也没有底。 他不经意间转身,却发现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先前那场白雾,已经扩散了过来。 雾中,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跃动…… 最终,二人停在了一户村民门前。 屋内隐隐约约传来了躁动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进食一般。 徐长生回头与李唐对视一眼,自己握紧鸣鸿刀,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这里正是二人前一夜,借宿的那一户村民的家! 似乎是察觉到了院内开门的动静一般,屋内的声响戛然而止。 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徐长生目光扫视整个院子,一眼便看到了里面的小屋,破碎的窗口处,悬挂着的那只断手。 那只手异常枯瘦,皮肤松散,上面布着暗褐色的斑,显然便是家中老人的尸骸了。 虽然不见那名中年妇女与另一个被捡回来的村民的影子,但徐长生已然确定,他们两个凶多吉少。 土石搭建的房子采光不好,从外面看去,屋内漆黑一片。 里面的东西在等人进去……徐长生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的用手点了一下纳戒,从里面取出了一张黄褐色的符。 那是依据授仙道经,用多种材料制成的驱鬼符。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在使用之后,能一瞬间燃烧出大量驱邪的浓烟。 徐长生站在院门口,两指捏住黄纸符,在鸣鸿刀上轻轻蹭了一下。 遇金则燃。 接触到刀刃的一瞬间,黄纸符嗡嗡作响,热量骤然聚集,俨然便是要燃烧起来了。 徐长生用力一甩,之见柔软的黄纸符在热量的带动下,竟如同飞旋的纸牌一般,钻进了屋内!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轰响,一股黄烟顿时升腾,从房屋的各个空隙之中冒了出来。 “你还有这种东西?” 马背上,李唐诧异地说道。 作为天机术士,他一眼便认出了,这黄纸符是道门才会用得到的东西。 虽然具体是什么效果,他不清楚,但徐长生从未当着他的面显露这一手,此时拿出来,自然是令人惊讶。 然而不等他反应,却见徐长生猛然转身,对着他惊愕的大吼道。 “快闪开!” 李唐后知后觉,惊恐地扭头望去。 却见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已经多了一个样貌可憎的怪物! 那怪物四肢细长,却又扭曲,表皮暗淡粗糙的像是树皮一般。 此时站在李唐身后,正如一棵枯瘦的小树,然而偏偏又不生书树叶,只长了一颗骷髅般的大脑袋。 那怪物高高的举起一条手臂,手臂上的枝条锋利得如同砍刀,作势便要对着李唐的脑袋挥下! 关键时刻,赤兔马动了。 它愤怒的嘶吼一声,竟是毫不留情,闪电般抬腿,一蹄子踏在了那怪物树干般的小腿上! 怪物完全没有想到面前这匹通体赤红的马会这般通人性,被当场踢中,翻滚了几圈,飞了出去。 徐长生这才抓住空隙,闪身回到了赤兔马身边,两手握紧刀柄,紧张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奇怪的怪物。 他是怎么忽然间离开房子,来到我身后的……徐长生万分确信先前那怪物应当就在房子里,于是更加看不透这怪物的能力。 那怪物被踢中之后,似乎并没有受伤。 只见它扭曲了几下身子,竟是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它静静地站着,身体维持着站起来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怪异姿势,张开双臂,宛如一个不会动的死物一般。 只有他的身上沾满的那些死去村民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向下滴落着。 “……救救我……” 就在徐长生没有搞清楚,这怪物一动不动,是要做什么的时候,一声沙哑的求救声,却从怪物的喉咙里发了出来。 “什么?” 徐长生愣了一下。 却见先前那诡异的白雾,已经遮天蔽日般覆盖了过来,转眼间,便已经将怪物的身体淹没。 怪物扭曲的脸上连五官都不甚明细,但那一刻,徐长生却分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疯狂的笑容! 下一刻,一道黑影自白雾中冲出,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爬着攻向了二人的方向! 天色已晚,黑影遁身的速度又极快,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 徐长生却大踏步上前,凭借本能,重重的将鸣鸿刀劈下! 然而伴随着刀光闪过,刀刃却是自那黑影的身上直接穿过,砸在了下方的地面上! 徐长生这才看清,原来自己挥砍得目标,竟然只是一个黑乎乎的幻影! “……山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沙哑的嗓音,还在不断的重复着怪异的话语。 “……好疼……” “……一起跑……” “……别丢下我……” 白雾迅速扩散,转眼间,便已经将二人所在的位置吞噬。 “你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吗?” 徐长生低声问道。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物……” 李唐立刻回答道。此时四面八方都是白雾,怪物的声音像是环绕一般,从各个方向传出,诡异至极,令他万分担忧。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又是一道黑影,破开白雾而来。 徐长生依旧反应迅速,瞬间扭身,凌空挥出一刀。 然而刀尖划破白雾,却依旧是砍在了空气上。那黑影仅仅只是个怪物的形状,却没有怪物的实体,稍一触碰,便彻底破碎。 怪物不断地在四周遁身,徐长生自知,不可能轻易地抓到它了。 这家伙想必是要将自己混在幻影之中攻击,又或者,是想要将二人耗得精疲力竭也说不定! 想到这,他索性不再防备,而是紧握刀柄,缓缓闭上了双眼。 黑暗中,视力被遮蔽,却似乎有另一份感知,点亮了四周。 心眼! 第四十四章 簪子中的剑光 那瞬间,大脑的胀痛感险些让徐长生晕阙过去。 无穷无尽的信息涌入脑海,明明没有睁开双眼,然而皑皑白雾中,四周的风吹草动,一花一木仿佛都尽收眼底。 包括那个屹立不动的恶魔。 那怪物原来自始至终,一直都静静的站在原地。 他保持着那扭曲的姿势,身上的碎布片伴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着。 然而白雾之中,却依旧不断的有阴影生成。 “……它来了……” “……救命……” “……我要死了……” 阴影嚎叫着,腔调怪异,然而徐长生却忽然明白了这些话语的来源。 他们口中不断重复着的,正是被这怪物所吞食,那些无辜受害村民们临死之前的哀嚎! 似乎是察觉到了徐长生的心眼自自己身上扫过,又或者是觉得时机成熟,不需要再施加恐吓了。 那瞬间,怪物终于动了。 他的身影飘忽一下,随后消失在了原地。 那是仿佛瞬移般的空间跳转,速度快的匪夷所思。 然而周围的一切扰动,都已经被徐长生所接受,他理所当然的,提前预知了这怪物行进的路线! 怪物并非是闪烁到了徐长生的身后,而是再一次向李唐发起了攻击。 那是狩猎恐惧的恶魔,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有无穷无尽的饥饿本能。 而此时此刻,面对激发了心眼,已经毫不畏惧的徐长生,被阴影的嚎叫惊吓的李唐,显然是最棒的食材! 黑影如烟尘般破碎,转眼间又在李唐身后凝聚成型。 对比阴影的虚张声势,本体的攻击更显无声无息,丝毫不会吸引人的注意。 然而徐长生,不吃这一套! 就在怪物即将对着李唐,挥下自己锋利的手臂的时候,徐长生却已经踏着凌波微步赶到了。 他两腿微微用力,竟是原地腾空而起,如同跳高一般,轻盈的自骑着赤兔马的李唐头顶上翻身越过! 随后,徐长生在半空中扭转身姿,手中的鸣鸿刀丝毫不留情,对着怪物的脑袋,狠狠劈下。 锵!怪物抬起手臂格挡,然而坚硬的手臂是如硬木一般的材质,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名刀鸣鸿的锐利?! 刀光一闪,鸣鸿刀的刀刃,竟是深深地劈进了怪物的手臂之中! 怪物哀嚎一声,向后跳去。然而这一举动,却反而再次加重了自己的伤势。 被重创的手臂被鸣鸿刀卡死,脱离不开,在两者的角力之下,竟是从刀创口处硬生生被折断! 淡绿色的液体挥洒而出,如同植物的汁液一般,滴落到地面,却又腐蚀出了一阵细小的烟雾。 徐长生紧握鸣鸿刀,守在了怪物与赤兔马之间。 物理攻击是有效的,那恐惧便没有任何意义。 他再也不给怪物挣扎反抗的机会,这一次竟是一跃而上,主动向还在因为痛苦挣扎扭曲的怪物发起了进攻! 怪物只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明白徐长生对自己早已经毫不畏惧,甚至想单杀自己,又怎么可能傻傻的愣在原地? 他翻身跳跃,遁入雾中,想要借此机会脱身,重整态势。 然而殊不知,这层白雾,早已经被徐长生彻底看透! 徐长生紧随其后,想要一鼓作气,砍下怪物的脑袋。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却发生了。 一阵酥麻的感觉,忽然自身后传来。 徐长生只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趴在自己的身后,在对着自己的后颈吹气一般。 然而不等他细想,身后的某种东西却当场重新凝聚,化作了一个虚幻的人形。 它宛如一个小小的婴孩,却是两手抱着徐长生,对着他的后颈,狠狠地一口咬下! 剧痛传来,徐长生闷哼一声,险些控制不住脚下,乱了凌波微步的步伐,自己将自己绊倒。 他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的后背空无一物。 那分明是自己身后积累已久的尸毒,在这村子无数死去村民积累的滔天怨气下,被刺激,如同野火般重燃,趁自己全力压制心眼的力量,无暇顾及其他的空档,给自己捅了刀子! 尸毒越是在阴森可怖,怨气积累之地,越容易死灰复燃。 徐长生紧皱眉头,拼命晃了晃脑袋,想要摆脱尸毒对自己心性的干扰。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发现因为方才的变故,那怪物遁入白雾之中的身影,却是再次被自己跟丢了! 徐长生慌忙提刀起身,想要重新集中精神,寻找怪物的所在。 然而身后的尸毒发作,阵阵剧痛却让人难以忍受。 大颗的汗水,自他的额角滴落。 怪物在白雾中缓慢前行,他重新又捕捉到了食物的滋味。 新生的恐惧,虽然很淡,却是来自徐长生的方向。 在本能的驱使下,怪物手足并用,在地上踉跄爬行着,又如野兽般的奔跑,想要从背后一口将这个伤了自己的人类咬死。 但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处白雾之中,还有一个人不声不响,从自己的储物手镯之中,取出了一件新的法器。 就在怪物破开白雾,嘶吼着冲向徐长生的那一刻,李唐却也一跃而下,将手中握着的东西,狠狠地向着怪物的身上刺去。 那竟是一根穿金绣银,宝珠点缀的精致簪子! 簪子形同一柄细长的小剑,锋芒内蕴,攥在手里,却依旧有着令人难以直视的诡异威压。 怪物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会忽然暴起。 那根簪子明明并非是武器,此时锋利度却仿佛更胜神器鸣鸿刀。 面对怪物那坚硬的表皮,簪子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如同刺穿一块豆腐一般,干净利落的没入了怪物的身体之中! 下一刻,一道金色的剑光冲天而起,白雾应声驱散。 而整个夜空仿佛亮起了一道闪电,被那一瞬间的光芒照亮! 光芒散去,李唐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而此时的怪物,像是被那柄小剑斩过了千百剑一般,身躯早已支离破碎,再也没了活着的气息! 白雾散去,那诡异的气氛荡然无存,四周终于重现了夜下山村的容貌。 只是没了活的村民。 第四十五章 恐惧化身的怪物 而与此同时,这一道金光,却也如一柄光剑,劈开了夜空。 中间藏着的浩荡剑气,宛如一枝花,二人所见仅仅只是根脚,只在深空之中,那藏匿的剑气才终于脱离了束缚,瞬间将空中云雾斩得支离破碎。 千里之外,巍巍山巅,坐落着一座小小的书院。 有一曼妙身影睁开双眼,刹那间活了这满山的景致。花草树木,皆有了情态,多了些让人赏玩不尽的文雅气。 女子好似天上仙子,样貌出尘如山巅净雪,眉眼之间却凝着淡淡的愁容,仿佛有什么毕生心事郁结,已经成了心疾。 她扭头望向窗外,重重云烟遮蔽双眼,她的目光却似乎飞越千里,将那道金光尽收眼底。 金光缓缓散去,这一剑想必已是被大晟无数炼神境强者收入眼中。 但女子并不在意。 “已经用了?” 她轻声叹息道。 “看来又要去一次长安了。” …… 徐长生愣愣的看着提着簪子,静静站在原地的李唐,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被斩成了一地碎木头的怪物。 “刚才那一剑……是你用出来的?” “我……” 李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簪子,索性拿在徐长生面前晃了一下。 “只是个防身的法器而已,我看你差点被他杀了,情急之下就用出来了。” 不等徐长生看清他手里拿的那细长的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便慌张的将簪子重新收进了储物手镯之中。 白雾被震荡一空,四周的视野已经变得干净异常。 徐长生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将躁动的尸毒压制了下去。 他大步走上前,蹲在了怪物的尸骸跟前。 此时被剑光斩碎,怪物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看上去,倒像是树木成了精?但又不像,或许只是诡异凝结,化作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吧。 怪物身上的伤口,看似像是被毫无道理的乱切了一通,好似一个不会砍柴的孩童,用柴刀劈烂了稚嫩的小树。 但在修养武道的徐长生眼中,他却分明感受到了方才的那道光,中间蕴藏着的剑意。 那是连绵不绝的剑意,落到了怪物身上的恐怕只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其他大半的力量…… 这样的攻击,真的是一件防身的法器能用出来的?他抬头看向天空。失去了云雾的遮挡,空中星辰璀璨,交相闪烁,美得让人不由得有些痴了。 徐长生忽然有些沮丧。 如果自己刚才站的远一点,看到了方才金光的全貌,或许自己的刀还能有所顿悟,从中领略出一二也未尝不可能。 这时,他面前的怪物碎块忽然动了。 徐长生惊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挥刀,却见它们竟凭空开始消散,像是升华的干冰一般,化作了缕缕黑气,在半空中凝聚。 哗啦哗啦……书页翻动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吸引人注意。 诡妖谱伴着金光缓缓浮现,明明无风,书页却自行翻动。 黑气被吸入其中,没有丝毫挣扎,像是已经被那一剑斩去了所有的反抗力量。 伴随着黑气的收纳,新的篇章也已经被编纂完毕。 “乱”字渐渐淡去,金光犹如利针,骤然间钻入徐长生的眉心。 他只觉自己的精神恍惚了一下,随后便发觉自己的视野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却好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救救我……!!!” 那是谁的呼救声,随后又戛然而止。 “它来了,快跑!!!” “别扔下我!!!” “快打他!!!” 徐长生仿佛化身成了怪物自己,在看着第一视角电影一般,看着怪物一个一个追上,杀死了那些无辜的村民。 山怪只是个传说,被村民们口口相传。 所有人都只当它只个传说,直到诡异降临。 传说便成了现实,听过了传说的人对故事的恐惧,化作了渴望继续存在下去的怪物赖以生存的力量。 怪物需要更多的恐惧,需要以他人对自己的恐惧为食! 一个因恐惧而诞生,被诡异具象化了的传说故事,化身成的怪物。 绝望降临,村民们的挣扎显得尤为无力可笑。 而四散逃脱人的人群之中,徐长生却不经意间注意到,有个略显熟悉的人跑错了方向,一头自山崖下坠落了下去。 他晕了过去,却也因为失去了意识,不再恐惧肆意杀戮的怪物。 侥幸逃过了一劫。 怪物杀死了所有害怕着自己的人,绝望的在山中徘徊,却也无济于事。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恐惧,它要消失了。 直到山村中,被救了的幸存者睁开双眼,惊恐地大喊。 “它来了!!!” 徐长生猛然睁开双眼,感受到了刹那的晕眩感。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噗通乱跳。 村庄的毁灭,原来是因为自己与李唐。 是因为救下了李四,才将狩猎恐惧的怪物,吸引到了村子里。 这个结果让徐长生难以接受。 “你怎么了?” 李唐疑惑地问道。 他站在一旁,眼见怪物的尸骸消失,又看到徐长生瞪大双眼,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没,没什么……” 徐长生站起身,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想要借此平息自己混乱的思绪。 至于事情的真相,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告诉李唐了。 村民们已经死了,不可挽回。 “我们继续赶路吧,留在这里借宿……不太好。” 徐长生提议道。 李唐自然是连连答应,毕竟现在的村子,已经遍布尸体。 但就在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赤兔马的时候,一道金光却忽然冒出,盘绕在了徐长生的手上。 ——获得了《唐门暗器图谱》*1 随后,又是一本厚厚的书,从金光之中现出身形,落在了徐长生手中。 “今夜赶路,明天傍晚应该就能抵达岳州城了……你在看什么呢?” 李唐骑上赤兔马,扭头对徐长生说道。 “没什么。” 徐长生随口答应道,来不及细看,连忙将书放进了纳戒之中。 耽误了一天时间,二人乘着赤兔马,一路奔驰,再次赶往了岳州城。 后续大纲&完本通知 因为书的成绩实在很差,今天也没能拿到推荐位,因此准备直接完结了。 向一直以来还在追读这本书的几位读者道歉,对不起…… 又扑一本,大概我真的不适合写书吧…… 后续的剧情的话。 首先是女主的身份,假名李唐,真实身份是太平公主李灵月(第33章曾简单暗示过),奉师父李淳风(大晟监正)的指示,到岳州调查旱情。 旱灾并不是天灾,是岳州城内一位幕后黑手(最后boss的手下)召唤出的“旱魃”引发的。(如果没有切书,下一篇章便是这本书的第一个终篇“旱魃篇”) 幕后黑手强制胁迫岳州刺史,私自调走赈灾款,并靠着朝中一位大臣(同样是本书最后boss的手下),欺上瞒下,瞒过了朝廷两年。 直到李淳风观测大晟气运,发现气运被扭曲,才最终推测出岳州有问题,这才有了女主前往岳州的事。 男女主抵达岳州,查到了岳州刺史的问题。女主靠着自己的身份,让岳州刺史入狱。 但岳州刺史并非贪污之人,平时生活拮据,丢失的赈灾款并非被他挥霍,男女主自然心疑赈灾款去了哪里。 但还不等查清楚,岳州刺史作为幕后黑手安排的替死鬼,被人刺杀,线索断了。 男女主靠着查阅大量情报,最终发现一座在旱灾期间兴建的佛寺不对劲。 女主看透佛寺风水异常,男女主于是顺藤摸瓜,想找到当初佛寺的建造人。 但最终却查到,所有跟佛寺相关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两人调查许久,才查到似乎有一个人没有死,逃回了故乡,留下了消息。 男女主前往那人的故乡(本书开局,男主苏醒的时候所在的县城),却得知那人一家老小全部都失踪了。 男主回忆起自己在山神庙的经历(第2章收录活尸之后看到的回忆碎片),赶往山神庙,在地下挖出了那人一家老小的尸体,从而也确信佛寺有大问题。 后面这部分细节还没想好。 最终根据佛寺一事,幕后黑手被抓了出来。 佛寺的作用是掩人耳目,实际作用是用特殊的风水扩大旱魃的影响力,通过大灾削减大晟气运。 (最后boss意图通过吸纳大晟气运,加持自身,顺利度过天劫,突破一品达到武道最高境界“紫薇帝境”) 幕后黑手用佛寺下的法阵激活旱魃,想鱼死网破,与男女主拼命。 男主晋升七品,用“绝学背水”压榨自身潜能,用出全力一击将旱魃击败。 男女主分别,女主为男主留下联络用的法器。 女主将男主的消息带入京城,男主进入李淳风与京城另一位大佬的关注中。 这是第一个大篇章后续的内容。 然后是其他一些小细节。 第19章,怪物的身份是妖族因为吸收诡异而发狂的一个小卒。他是三大妖国之一狮驼国国君“金鹏”的手下。 (怪物死前曾经喊出金鹏的名字) 第二篇章将围绕“人口贩卖”这个主题展开,最终在结尾引出最大的买家“金鹏”。 那名小卒本身也是金鹏安排在大晟,负责购买人口的成员之一,只是因为私吞太多血肉,控制不住力量,发狂了。 主角将大晟朝的地下人口贩卖揭露一角,通过李灵月,使得朝廷开始介入。 第二篇章结尾,金鹏的人口来源相当于被主角断了,于是开始派人追杀主角。 金鹏与最后boss走了不同的路,想通过生物的血气精华,吸纳诡异本身,从而突破一品。 他通过大量从大晟购买优质人口,从而炼化血肉,供自己修炼。 金鹏本会成为主角实力来到一品左右的时候,正式开打的一个大boss,并会借机引燃主角与佛门之间的矛盾。 另,三大妖国,青丘狐妖对诡异持绝对排斥态度,狮驼国在金鹏的带领下,全国吸收诡异增强自己,隐隐有统一整个大陆的欲望。傲来国美猴王身居海外岛上,对大陆发生的一切持围观看热闹的态度。 还有四十五章,开局出现的女子,是云间书院的院长,准一品水平的大佬,算教会李灵月识文断字的启蒙师父,她将一剑的剑意赠送给了李灵月防身,并被李淳风告知,这一剑斩出的时候,大晟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