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不良人》 第一章 大赦 武朝,云州城。 “杀了他,这样的人渣还放了干嘛?” “林徉,你怎么不死在牢里!” “宋老汉多好的人,非得要了人家的命,留下人家老小怎么办。” “这样的人渣不会改过的,谁知道这一年会不会再犯事。” 枯瘦如柴的少年肩挑枷锁,脚上拷着沉重的脚铐,满脸茫然。 官道两边挤满了老百姓,个个言辞激烈凶神恶煞,恨不能活剥了眼前的少年。 数不清的烂菜叶臭鸡蛋从官道两边砸来,少年的眼睛被发黑的臭鸡蛋糊住,枷锁上的泛黄烂菜叶叠成小山,盖住脑袋。 林徉快要喘不过气来,鼻间充斥着难闻的味道,心里尤为郁闷。 他穿越了,穿越到即将问斩的杀人犯身上,正好遇见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所有犯人允许回家一年,一年之后再度问斩。 “这也太倒霉了。” 林徉被押来到一间两层高的红木客栈前,牌匾上写有灵味居三个字。 隔着很远的官差小跑过来,站在林徉旁边,示意百姓们安静。 “罪犯林徉,入室杀人,然新皇登基,恩泽天下,允许犯人林徉回家一年与亲人团聚。” “犯人林徉,一年之后需向云州府衙报到,一年之内不得无故离开云州城。” “放人!” 林徉肩膀枷锁和脚铐被拿掉,门外安静的百姓更加暴怒:“打死他,杀人犯。” “为宋老汉讨个公道!” 民情激愤!不少身子壮的百姓,卷起袖子,准备冲上前来。 一旁的小胡子官差,环臂抱刀,嘴角斜扯着:“林徉,出来不一定比牢里自在。” 林徉看着步步紧逼的百姓,吓得往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木门。 木门里忽然伸出一只胖手,用力将林徉拉进去。 “老爷,快顶门。” 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立马放下横木,将顶门棍全都立起来。 碰!咚咚!轰! 砸门窗的声音如响雷,骂骂咧咧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开门,林徉出来受死!” “林富贵,李美蛾,你们两个能护不了他一辈子!” “别让老子搁街上碰着他,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林徉被妇人抱入怀里,妇人的眼泪扑簌扑簌落在他脸上:“小徉啊!你还活着,呜呜,娘想死你了。” 妇人以泪洗面,用手捧起林徉的脸:“小徉,你在牢里有没有受欺负。好孩子,你都受脱相了,我的儿。” 林徉看见妇人晶莹的眼眶,心里也有些激动:“娘?” 妇人再次把林徉抱入怀里:“可怜我的儿啊!那些天杀的,我的儿跟他们没仇没恨,凭什么打俺们。” “哼,凭什么,就凭他杀人!”林富贵坐在长条凳上,怒视林徉:“老子起早贪黑的图的什么?” “少你穿还是少你花?什么不干,去杀人!你怎么不死在牢里!” 妇人抹掉眼泪,伸出食指戳林富贵的脑门:“林富贵,你发病是不是?儿子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你说这些顶个屁用!” 本来正襟端坐的林富贵被李美蛾戳的身子越来越歪,身子矮了半截,语气逐渐变弱:“咱也是想让他悔改。” 李美蛾叉着腰,口沫四飞:“屁话!悔改就能活了?咱儿子爱咋活咋活!” 林徉错愕的打量李美蛾,似乎有些明白原主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娘,爹说的没错,是我错了!” 李美蛾:“……。” 林富贵:“……。” 两人同时奇怪的看向林徉,打小到大,自家儿子哪里说过错字,平时打翻桌子都是桌子的错,非得踹两脚才解气。 李美蛾的眼中再度泛出泪花,向林徉扑过来:“我的儿啊,你这是受了多大的苦啊!” 林富贵深吸一口气,对待林徉态度好了些:“行啦,谁对谁错不重要了,最紧要的事不能让林家绝后。” “已经托媒婆去说了,新娘子今天就会到。” 李美蛾剐了林富贵一眼:“如果是瘸子瞎子那样的癞子娘们,老娘剥了你。” 林富贵挺直了身板,表情凝重:“咱花了五百两,指定是个好女子。为了林家的种,这点还是能保证的。” 林徉后知后觉:“娘,你们在说什么?” 李美蛾的手放在林徉肩膀上:“傻孩子,你就一年可活了,你爹让媒婆张罗个媳妇。” “啊?”林徉无法接受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多事,突然被问斩,突然要娶媳妇了:“娘,我现在还不想……。” 林富贵和李美蛾异口同声:“住嘴!” “林家不能无后,儿啊,你就一年可活了。爹娘将来老八十了,谁送终啊!” 在成亲这件事上,两人的口风一致,没有半点缓和余地。 林徉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他没勇气再去惹他们生气。 咚咚咚! 林富贵脸色一喜:“来了。” 李美蛾卷起袖子,抹掉泪水:“你开门,我拉人!” 林富贵重重点头,先将顶门棍拿开,然后迅速拿掉横木:“快!” 李美蛾只看见面前有位穿着白衣服的女人,上手就拉,嘴里喊着:“老爷,关门。” 门被重新关上,客栈中多了两个人。 两人披着孝衣,腰间系着麻绳,胳膊挎着包裹。 一个年轻女子,一位稚嫩孩童。 “啊!我的娘咧,拉错人了!”李美蛾嘴巴张大,塞得下一个拳头,惊恐的盯着女人。 林徉也在看着女人,琼鼻如玉般晶莹,眼睛扑闪如荔枝,巴掌脸蛋,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 林富贵也有些手忙脚乱:“怎么是你?” 披着孝服的年轻女子打开包裹,拿出一纸文书:“官府已经批了,我与林徉是夫妻。” “我爹已经走了,我和我弟弟今后住这!” 林富贵眼睛怒睁,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宋小艾,你是不是疯了!小徉是你的杀父仇人!” 身子弱小的宋小艾红着眼,死死盯住林徉,笑容惨白:“你们林家想趁着大赦留后吧!” 宋小艾声音尖锐:“我爹死了!你们林家也别好过!” “我要让你们林家绝后!” 第二章 一无所有 宋小艾拉一张方桌放屋中间,从灰色布丁包袱中拿出灵牌,香炉,白烛, 林家客栈变成了灵堂! 李美蛾气得直捂心口:“你这小妮子好狠的心,小徉一年后就偿命了,为什么要来害我们。” 宋小艾视几人如无物,走向灵味居的厨房,拿回一个油亮铁锅。 铁锅作烧纸火炉! 林富贵长呼一口气,蹲下来好声商量:“宋家妮子,五百两就当林家的赔偿,你去解除婚约吧。” 宋小艾态度冷淡:“自己去!” “你!你!”林富贵手指哆嗦指着宋小艾,他们林家现在云州城人人喊打,哪个敢出去! 林徉反而平淡的多,主动站起来,往火盆里添了一沓火纸。 宋小艾探出青葱玉指,直接伸入火炉,皱着眉将林徉添的火纸扔出去,全程不发一言。 林徉声如暖阳,态度温和:“宋小姐,对不起。” 宋小艾只是不停往火盆中添纸,根本不搭理林徉。 李美蛾拉着林富贵和林徉上了二楼,抓起茶壶就要砸林富贵:“林富贵,老娘跟你拼了!” “这就是你给老娘找的好儿媳!” 林富贵身子猛地一抖,拔腿就往林徉身后躲。 两人围着林徉转起圈,林富贵喘着粗气:“咱什么也不知道,咱要是知道媒婆介绍的宋小艾,死活也不能答应。” “夫人,息怒,现在人都进家了,可咋办?” 李美蛾在后面追,转了一会眼冒金星,停下来弓腰喘气:“老娘不管,老娘要抱孙子。” “你给老娘去找媒婆,退了这桩婚事。” 两人追逐的时候,林徉大脑一阵刺痛,疼的蹲下去,脑海中闪过原主成长的混账经历。 偷钱,打人,揩油,偷鸡摸狗,鱼肉乡里,无恶不作! 只是关于林徉杀了宋老汉的记忆,始终没有涌现。 李美蛾看见林徉蹲下来,赶紧抱住:“我的儿,你是不是生病了?” 林富贵板着脸:“得得得,这小子的揍性,打小到大一有事就装病,指定是装的。” 李美蛾剐了林富贵一眼:“你这天杀的,儿子在牢里受了多大的委屈,难免落下点病症。” 林徉攥住李美蛾的手:“娘,让宋小姐留下来吧,咱家欠她的。” 李美蛾哇的一下就哭出来:“儿啊,你还有多少日子活?活一天少一天,娘怎么忍心看你连个种都没留下就走了。” “宋家那个恶毒妮子就是来恶心咱家的,哪肯为咱们林家留种!” 林富贵满脸厌烦:“这不是你插嘴的事,不是因为你,会闹到今天这步。” 李美蛾眉倒竖:“林富贵!” 林富贵眼睛赶紧瞟向别处,声音小了几分:“就是他的错。” 屋子里说着话,三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呛鼻的浓烟在屋中弥漫。 林富贵瞬间色变:“走水了!” 李美蛾赶紧拉住林徉:“快跑。” 整栋灵味居内部上了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到处弥漫着呛鼻的气味。 三人匆忙跑到一楼,桌椅板凳冒出淡黄火光,火在向四处蔓延。 “我的桌子,我的椅子!” 林富贵心在滴血,这些都是他半辈子的心血。 李美蛾拉着林富贵往后院拖:“打水救火。” 火势很快,三人跑出来想要再打水返回的时候,火苗从屋里窜出来,已经无法进入前面客栈。 “完了,完了!” 林富贵双臂无力的垂下去,茫然望着被浓烟裹住的灵味居:“我的客栈,哇!” 李美蛾双手放嘴边,作扩音状:“走水啦!救火啊!” “走水啦!” “谁来救救我们家!” 李美蛾喊到嘶哑,还是没有人来。 林徉明白,不是没人听见,是没人想来。 客栈和后院连在一起,客栈主体材料是杉木,如果不想办法,火会烧到后院。 李美蛾绝望的瘫在地上,脸上挂着泪珠:“谁来救救我们!” “救火啊!” 林徉来到林富贵面前:“爹,不能再待了,咱们得离开。” 林富贵眼中无神,甩开林徉的手,积压的情绪爆发:“滚,给老子滚,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死在牢里,还出来祸害老子!” “老子的心血啊!老子死也要和客栈死在一起。” 李美蛾也没再护着林徉,已经哭成一团。 “得想办法!” 林徉让自己冷静下来,望着在浓烟中的客栈,二楼的门窗都关着,就后院的门敞开。 火燃烧需要氧气,现在的客栈就是一个开着炉门的火炉。 林徉小跑过去,把门关上,拉来石墩抵住门。 客栈往后院的门关上,再去看客栈,冒出的烟雾更浓,已经看不出客栈的轮廓。 咚! 林徉连忙往后躲,屋顶有东西落下来。 噼里啪啦! 客栈里桌椅板凳烧炸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似被点燃的小挂鞭炮。 咔嚓! 林徉注意到身边的柱子上出现裂纹,木制最怕火烧,就算火灭了,高温还在。 客栈要塌了! 轰! 地面猛地一震,好比响雷在耳,又如地牛翻身,面前的客栈轰然倒塌,变为一片废墟。 等到尘埃落定,隔着废墟往外望,人山人海。 穿着白色孝服的宋小艾手捧着灵牌,站在人群最前面尤为显眼! “天杀的!你们这群天杀的!” 李美蛾发疯一般越过还在冒白烟的废墟,冲到人群面前,扯着嘶哑的嗓子:“呜呜,我们林家怎么得罪你们了!” “眼睁睁看着俺们客栈被烧!” “往常你们家走水,俺家人干看着了?” 有些脸皮薄的百姓避开李美蛾的视线,开始往回散。 也有妇人反击李美蛾:“李美蛾,你们家活该,你儿子是杀人犯,你活该!” “你们家被烧是老天爷显灵!” 李美蛾红着眼,怒瞪回去,咄咄逼人:“杀你爹了?杀你儿子了?” “呸呸呸,说什么混账话呢!” 李美蛾头发散乱,痴痴往后退两步,半笑半哭:“哈哈哈,你们就是眼红俺们家生意好。呜呜,我的家,我的灵味居!” 宋小艾眼眶不再红,眼神有些恍惚,终究是没说什么。 第三章 报恩父母 面对半疯癫的李美蛾,很多人脸上挂不住,开始不再围观,慢慢散去。 灵味居的崩塌换来片刻的安静! 人群散去,宋小艾并没走,依旧抱着灵牌,穿着孝衣,牵着弟弟的手。 李美蛾看向宋小艾:“你满意了?我的家没了,你还待在这干嘛!” 宋小艾拉着弟弟从李美蛾身边走过,在废墟中翻出一张断了条腿的方桌,用石头垫在桌子腿,保持方桌的平衡。 灵牌重新摆上,宋小艾继续焚香守灵。 林徉把李美蛾拉回来:“娘,只要人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林富贵怒吼道:“好什么好?银子全给你娶媳妇了,客栈也没了,饿死算了。” 客栈是林富贵的精神支柱,客栈倒下这一刻,林富贵活下去的信念也没了! 咕噜噜! 林徉听见李美蛾肚子咕噜叫的声音:“娘,你饿了?” 李美蛾和林富贵坐到一起,表情苦涩:“你爹说的对,一家人饿死算了,什么都没了!” 林徉心疼的看着两位老人,明白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毕竟是因自己而起。 他是一个乐观的人,阳光总在风雨后,要相信有彩虹。 翻遍后院所有屋子,林徉只找到几张有豁口的公鸡碗,一个废旧的腌咸菜的黑坛子! 林徉拿黑布蒙住脸,向着附近的菜市走去。 走在热闹的菜市正中间,林徉拿下脸上的黑布,叉腰大叫:“我是林徉!”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正在买菜的百姓,卖菜的商贩,纷纷望向林徉的方向。 “他就是那个被大赦的杀人犯,还敢出来闲逛!” “砸死他!” 看不清的菜叶和臭鸡蛋往脸上砸,林徉的脸上和肩膀上很快覆满了各种碧绿菜叶。 林徉一边喊一边将衣服扒开,菜叶全往里塞。 没一会,林徉的衣服被塞得鼓鼓的。 低头往衣服里扒拉,有白菜,碎豆腐,烂笋。 林徉皱起眉头:“没有葱姜肉。” 撩开烂菜叶组成的眼帘,林徉艰难向着卖肉的摊位挪步:“我是林徉,是谁用猪肉砸我?我最烦油哄哄的腥臭味!” 旁边拿着杀猪刀的光膀子猪肉贩骂骂咧咧:“姓陈的,受死!” 猪肉贩抓起一滩猪油就往林徉脑袋上砸。 林徉赶忙塞入怀里,继续往前走:“谁扔的烂葱叶,辣着老子的眼睛了。” 被扔过来的菜叶变成了烂葱叶! 林徉再次低头扒拉,肉和葱姜都有了,赶紧跑向僻静处,逃之夭夭。 回来的时候,二老还是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看着前方。 林徉喊了两声,两位老人没搭理他,便先不管。 客栈虽然倒了,土灶还在,一些铁制的厨具也在。 林徉把所有的菜放到菜筐里,用水淘洗干净,切碎备用。 没有油就炼油,猪油先用水煮定型,然后放在干锅里煸油。 猪油有了,把葱姜爆香,各种菜一窝脑倒进去。 没有盐就用水涮咸菜坛,倒些盐水进入。 香味很快溢出来,林徉一脸回味无穷,他不是医学博士,也不是理工博士,他只是一位经常刷某音的普通宅男。 猪油烩菜盛进有豁口的公鸡碗中,林徉端到两位老人面前:“爹,娘,吃饭了。” 李美蛾还是孤零零抱着林富贵的胳膊,林富贵双目呆滞看着前方。 先是宋小艾要让林家绝后,然后两人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两件事的打击太大了! 林徉不禁想起自己的过往,他每天手机不离手,宅在家里,面对爸妈的辛苦,熟视无睹,让他们伤了多少次心。 想到这,林徉放下碗筷,在李美蛾和林富贵面前跪下。 “爹,娘,孩儿不孝,惹出了天大的麻烦,不能为你们二老送终。” “孩儿发誓,从今天开始堂堂正正做个人,你们的客栈毁在我手上,我亲自给你们挣回来。” “我为你们开一百家,开到全国。” “爹,娘,吃口饭吧!” 林徉流露真情,不止是劝面前的两位老人,也是隔空补上对父母舍不得说的心里话。 李美蛾眼中重新有了神彩,眼中再次泛起泪花:“我的儿终于长大了,娘吃,娘吃。” 李美蛾端起面前的猪油烩菜,扒了一大口。 “唔!”李美蛾表情精彩起来,忍不住多嗦一下筷子:“好吃,我儿做的菜好吃啊!” 林徉松了口气,他是第一次做菜,但那些某音视频深深的印在脑海中。 林富贵白了林徉一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银子没了,客栈没了,吃什么吃?饿死算了。” 啪! 李美蛾抬手照着林富贵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费什么话,儿子第一次做菜这么好吃,你就不能吃两口。” “你!”林富贵蹭的一下站起来,握紧双拳,嘴角气的抽抽:“我,我又没说不吃。” 林徉主动端碗递给林富贵:“爹。” 林富贵伸出胖手,用力夺过来,脸别到一边,扒了两口。 嗯? 这味道! 猪肉的香味和淡淡的咸味,各种食材的原生味道混在一起,虽然不是佳肴,味道已是中上。 要知道这可是自己的混账儿子第一次做饭呀! 林富贵板着脸:“哼,白菜太大,猪油炸的太老了……。” 话才说到一半,坐在地上的李美蛾踹了林富贵小腿一脚:“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林富贵手上的菜洒了一半,烫着了手,怒瞪着李美蛾:“我,我不说了。” 林徉找了一个没有豁口的碗,打满烩菜,朝着宋小艾走过去。 刚做好的菜很烫,林徉的手烫的有些麻木,还是没有撒手,小心翼翼放在灵桌上:“宋小姐,你也饿了吧!” “先吃点东西。” 宋小艾瞥了一眼桌上的猪油烩菜,用手一扫,满满一碗菜掉在地上。 啪嗒! 公鸡碗四分五裂,里面的菜汤顺着地面的裂缝渗的哪里都是。 宋小艾解开满是布丁的包袱,拿出一张大饼,掰成两半,递给自己的弟弟。 林徉挠了挠头,再次道歉:“宋小姐,是不是不合你口味!你想吃什么,我再去做!” 脸已经哭白的宋小艾轻启樱桃嘴,小口吃饼,不发一言。 第四章 鸡精豆腐脑 猪油烩菜全被倒在地上。 李美蛾端着碗将林徉拉回去:“儿啊,你真是糊涂,咱家跟宋家小妮子家啥关系?” “你还真把她当媳妇了?她专门来祸害咱家的。” 林徉看了宋小艾一眼,辩解了一句:“娘,毕竟是是我对不住宋家!” 林富贵吃完猪油烩菜,继续瘫在地上,茫然望着变成废墟的客栈。 一日有三餐,日子想要往下过,决不能只是每天捡点烂菜叶过活。 吃了饭,林徉再度低头在废墟里寻找起来,找到一个小型石磨,还有二两碎银子,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方桌长凳。 林徉融合了部分这个时代的记忆,武朝是没有豆腐脑的,豆腐脑成本低操作简单,找到的这些东西刚好能用上。 拿上碎银子,将自己包裹的严实,林徉再度出去。 回来时,他的手上多了十斤黄豆,几斤虾米,三斤鸡蛋。 李美蛾和林富贵再度坐在地上,依偎在一起,见林徉回来,只是瞥了一眼,继续发呆。 两位老人还是没有从客栈的打击中反应过来。 林徉先打了井水泡上黄豆,然后去烧锅炒虾米。 他也有些踌躇,这些东西的做法只看过视频,没亲自尝试过,不晓得能不能成功。 虾米炒干水分,趁着余温还在,倒入石磨中磨成粉末。 虾米被磨碎的嘎吱嘎吱声此起彼伏,在石磨的转动下,虾米粉末越聚越多。 林徉用手指点了下虾粉放入口中,味道十分鲜美,与后世的鸡精不相上下。 李美蛾看见林徉忙碌的身影,颇多感慨:“富贵,你觉不觉得小徉这次出来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富贵无力的抬起眼皮:“屁!” 李美蛾的胖手迅速伸到林富贵腰间,掐住一块肉顺时针拧了一圈。 林富贵疼的五官扭曲起来:“呦呦呦!咱的意思是咱想放屁。” 李美蛾这才松开:“儿子之前哪里给咱做过饭。” 林富贵快言快语:“酸汤丸子里撒尿……,呦呦呦……!” 林富贵再度五官扭曲。 从中午忙活到黄昏,两碗豆腐脑被端到两人面前:“爹,娘,尝尝我做的新菜。” 豆腐脑被勺子分成片状,上面浇上鸡精水,撒上几点碧绿葱花。 白与绿的简单搭配,单是看一眼都让人心旷神怡。 李美蛾迫不及待的端过来:“我儿做的这道菜真好看啊!” 爽滑的豆腐脑刚入嘴就顺着食道滑下去,汤水的鲜美冲击着味蕾,李美蛾眼睛不禁瞪大几分。 “唔,好吃!”李美蛾感觉全身毛孔都打开了,她没想过如此好吃。 林富贵一脸嫌弃:“汤不像汤,菜不像菜,成何体统。” 李美蛾好吃到忘记打林富贵,使劲拉着对方的袍子:“老爷,你快尝尝,是真的好吃。” 李美蛾端起碗往林富贵脸上怼,林富贵的身子往后撤,想要离碗远远的:“不吃这水尿巴汤的玩意。” 李美蛾眼睛弯成月牙,迫不及待要林富贵尝尝:“尝一口,就一小口。” 李美蛾用勺子撬开林富贵死死抿住的嘴唇,送了些汤水进去。 林徉紧张的盯着林富贵,他知道自个便宜老爹是大厨出身,如果能得到他的认可,这道菜就成功了。 咂砸!林富贵咂了两下嘴巴,主动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又尝了一口豆腐脑。 李美蛾喜极而泣:“老爷,是不是很好吃,咱儿子出息了,会自个创菜了!” 林富贵吃了一碗后,难掩脸上的激动之情,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轻轻点了下胖下巴:“唔,比一般小吃摊上的东西强点。” 林徉松了口气,将自己的建议说出来:“爹,娘,我想支个摊子卖豆腐脑。” 李美蛾握住林徉的手,两行清泪流下来:“好啊,我的儿知道上进啊,好啊,呜呜。” 林富贵一盆冷水浇下来:“你进牢这些日子,咱家食客少很多。现在,咱们一家是云州城的过街老鼠,哪个敢来吃?” 林徉看向林富贵的眼神温和:“爹,你放心,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我们现在抓紧做豆腐脑,我把方法交给你们。” 林富贵犹豫片刻,被林徉扶起来,这道菜确实好吃,不该埋没了。 因为豆腐脑,三人好像看见了新的希望,干起活来格外卖力气。 第二天。 林家后院缺胳膊断腿的方桌被垫上石头,暂当食客的座位,热腾腾的汤水煮了一桶,白花花的豆腐脑用木桶盛放。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林徉不知在哪找到块木牌挂在脖子上,垂在胸前。 要开摊了,李美蛾心里有些害怕:“儿啊,他们不会把咱摊子砸了吧?” “真有人来吃吗?” 林徉拉起李美蛾的胖手:“娘,你就放心好了。” 李美蛾看见林徉脖子上挂的木牌:“儿啊,你挂的是什么?” 林徉低头看了眼木牌,满脸决然:“爹,娘,孩儿要你们答应一件事。” 林富贵扭过头,眯着眼睛:“有屁就放。” 李美蛾跳起来,照着林富贵脑门就是一巴掌:“姓陈的,能不能跟儿子好好说话。” 林富贵抬起拳头在李美蛾脸前比划,呲牙咧嘴:“我就不能有点起床气。” 林徉冲着二老抱拳:“爹,娘,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只管卖豆腐脑收银子,千万不要插手。” 李美蛾不懂林徉是什么意思:“儿啊,你在说什么?” 林徉没有解释,戴着木牌往外走,大声叫喊:“卖豆腐脑喽!十文钱一碗!” 林徉的叫喊比鞭炮声还顶用,很快围过来一大圈人。 “林徉,什么狗屁豆腐脑!老子不吃杀人犯的东西。” “听说林家为了娶媳妇把家里存银全花了,结果娶得是宋小姐,哈哈哈哈,林家要绝后了!” “宋小姐真是厉害啊,对付恶人就该这么做,让他们过不安生!” 恶言恶语像是锋利的刀子,直直往林家人心窝里戳。 背对着二老的林徉掀开胸前的木牌,上面跃然写着两排大字! “豆腐脑十文钱一碗!” “食之可打林徉一拳!” 第五章 我的儿啊 木牌上的字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围观的百姓炸开了锅。 “吃一碗豆腐脑就能打林徉一拳?” “还能有这好事!哈哈,我先来。” 一位壮汉撸起袖子,从怀里抓出十文钱扔到地上:“瞅好了,十个铜板。” 林徉轻轻点头:“嗯!” 壮汉忽然屏气凝神,攥着拳头砸向林徉的小腹:“去死吧,林徉!” “呕!” 一拳下去,林徉躬身如虾,小腹疼痛难忍。 “天杀的!干啥呢!” 身后的李美蛾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就打男人:“天杀的!凭什么打老娘的儿子!” 壮汉被李美蛾抓了一下,冲着林徉努嘴:“瞅好了,你儿子自个说的。” 李美蛾这才看清木牌上的字,喝一碗豆腐脑就能打林徉一拳。 李美蛾痴痴捧起林徉的脸:“我的傻儿子,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她拉住林徉的手,眼中立刻泛起泪花:“儿啊,跟娘走,爹娘就算渴死饿死也不能让你受这样的罪。” 旁边的壮汉挠挠头:“我说,你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不做,我可就把铜板收回来了。” 林徉像根木头,无论李美蛾怎么拉都拉不动:“娘,去卖豆腐脑。” 红着眼的李美蛾扭头看到林徉决绝的脸蛋:“儿啊……呜呜。” 林徉用力抓住李美蛾的手:“娘,你答应过我的。去卖豆腐脑。” 林富贵步伐沉重的走过来,黑着脸,一言不发,将李美蛾拖拽回去。 被拖着的李美蛾双腿乱踢:“林胖子,你这个天杀的,快放开老娘!” 林富贵任由李美蛾如何踢打,也不撒手。 一直被拖回摊位,李美蛾才重新挣扎开来,抓住林富贵衣领子:“林胖子,反了你了!” 李美蛾抬起的手终究没有打下去,因为她看见林富贵腮帮子鼓鼓的,黄豆般大的小眼红了大片。 林富贵已话不成声:“听儿子的。” 李美蛾暗自放下去抬起的手,哇哇大哭:“我的儿子,呜呜!” 林徉重新站起来,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如冬日暖阳:“好轻的拳头,一点也不疼,谁还要喝豆腐脑?” 又有一位肤色黝黑的大爷走到前来,扔下十个铜板:“咱要打死你!” 黝黑的拳头直勾勾砸向林徉的脸颊,将林徉打的后退好几步才站稳。 林徉被打的一侧瞬间红肿起来,强挤出一丝笑容:“大爷没吃早饭吧!” 黝黑的大爷并没有离开,再度掏出十文钱:“俺能吃两碗。” 碰! 又是一拳击打面门,这次直接打的林徉嘴巴猩红,牙齿间溢出血丝。 老大爷过后是一位老妪:“林徉,你记不记得往俺家泼过粪?” 林徉精神已是有些恍惚,笑容惨淡:“那阿婆更不能惜力。” 嘶! 林徉话音刚落,只觉得脸颊一疼,老妪的手里藏着一根银针。 打了林徉一巴掌,银针也扎进林徉的肉里。 林徉忍痛拔出银针,半根针已经见红:“阿婆,去喝豆腐脑吧!” “呸!”老妪临走不忘吐林徉一口。 更多的人走上前来,冲着林徉拳打脚踢,很快林徉的脸上没有了好地,肿成了猪头。 正在盛豆腐脑的李美蛾以泪洗面,泪水模糊了视线,根本不敢看自个的儿子。 林富贵同样板着脸,将盛好的豆腐脑端到客人桌上。 坐下来的人大多是揍林徉,顺带着喝一碗豆腐脑,都没寄希望有多好喝。 最开始打人的壮汉,才品了一口汤,顿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会如此鲜美!” 单是汤水的鲜美都让壮汉愣了好一会,壮汉回过神来,又品尝一口豆腐脑。 还未开始咀嚼,豆腐脑已经顺着食道下到胃里,又滑又软。 一碗豆腐脑很快见底,壮汉却没尽兴。 “什么狗屁东西!真难喝?老子没打过瘾,必须再给林徉两拳。” 听到壮汉话的其他人脸色铁青,不过想过给了铜板了,怎么也得尝一口。 豆腐脑端到面前,他们捏着鼻子先喝了一口汤,然后同时愣住。 “太好喝了!” 老妪也愣住了,这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不是盐的味道,怎么会如此鲜美? 老妪同壮汉一样没有声张,这是杀人犯的摊子,决不能说他家的饭菜好吃。 老妪吃完之后,重重的磕了下碗:“哼,难喝!” 老妪默默排到殴打林徉的队伍后头。 林富贵心有疑虑,儿子的豆腐脑十分美味,这些吃过的人为何如此反应! “呜呜!”李美蛾边哭边盛豆腐脑,视线完全是模糊的。 林富贵赶紧过来提醒:“别让泪水混进去,你想让儿子的罪白受吗?” 李美蛾崩溃的蹲下去:“儿啊,咱的儿子啥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林富贵哀叹一声,接替李美蛾的位置:“所以我们更应该做好豆腐脑,不能让他的罪白受。” 噗! 林徉趴在地上,地上吐了一大滩血,此时的他全身上下疼的厉害,只觉得天旋地转,已经站不起来。 面前的队伍越聚越多,很多喝了一碗豆腐脑的人又折返回来排队。 林徉使劲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些。 一双白色布鞋出现在林徉眼前,林徉缓慢的抬头,看见一身孝布的宋小艾。 林徉红肿的双目被挤成一条缝,嘴巴也被肿胀的脸颊挤成鹦鹉嘴,五官全部走形,离开原本的位置。 他挤不出来笑容,只能勉强发出笑声:“宋小姐,你也想喝豆腐脑?” 宋小艾青葱玉指中滑落一两碎银,落在林徉面前。 宋小艾眼中冷漠:“大家今日的钱都记在小艾身上!” “小艾替亡父谢谢大家了!” 宋小艾朝着人群说完话,便孤零走回灵桌,继续为父亲守灵。 后面排成长龙向林徉围过来,林徉只好闭上眼睛,迎接下面的狂风暴雨。 “好啊,大家为宋小姐出气!” “一两银子一百下,哈哈,打死他!” 无双腿涌动犹如乌怏怏的黑云,拳头似雨点不停扑过来,躺在地上的林徉眼前越来越黑,终于支撑不住,晕睡过去。 第六章 豆腐脑不能停 等到林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草席上,耳边是李美蛾的哭闹声。 李美蛾抓着林徉的手,泪流满面:“儿啊,你死了让娘可怎么办好?你好傻,哪有站着不动让人打的,呜呜。” 林徉在李美蛾的搀扶坐起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娘,豆腐脑都卖完了?” 李美蛾看着脑袋上裹着厚厚绷带的林徉,手指竖在林徉嘴边:“儿啊,谁爱卖谁卖,这豆腐脑咱不卖了!我的儿哪受过这样的苦!” 林富贵坐着只有三条腿的长凳,骂骂咧咧:“拢共卖了五两碎银,请大夫抓药便去了半数。” “没见过做生意这么做的!咱不用你赔客栈,只求你别再作了。” 林徉眼中明亮:“爹,第一天就赚银子了,我们的豆腐脑一定能大卖。” 林富贵把脑袋一横,扭头对着另一边:“那些人都是冲着打你来的,有谁会真心来买?” 林徉离开草席,强撑着身子去打井水,浸泡黄豆。 李美蛾赶紧伸出胖手拦住,不停的劝说:“儿啊,你伤还没好,可不能下地。” 林徉的手轻轻放在李美蛾手背上,嗓音温和:“娘,虽然我被打了,但是豆腐脑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明天一定会有人买的。” 哒!林富贵噌的一下站起来,身下的三条腿长凳没了平衡支撑倒在一边:“让他作,作死算球!” 李美蛾瞪向林富贵:“你就不能念儿子点好!” 林富贵本就肥胖,一生气脸肿的像蛤蟆:“老子没这个儿子,让他自己去死。这个种,不留也罢!” 李美蛾旋即捋起云袖。 林富贵嘴巴闭合的很快,忙低头像是在找什么:“我记得明明是四条腿。”。 林徉已经打好井水,泡上黄豆,又从废墟里找了还能烧的木料暂当柴火。 李美蛾再次按住林徉的手:“儿子,你想让娘给你跪下吗?这豆腐脑不卖了成吗?” 最难报的是亲恩,林徉心中暖流涌动:“娘,我答应你不再站出来挨打。” 李美蛾眼瞪大几分,满脸惊喜:“儿啊,你说真的!” 低头扒拉东西的林富贵忽然飘来一句:“你不挨打,谁还买?” 李美蛾两手扒起裙摆,迅速小跑到林富贵身边,一脚踹在林富贵屁股上:“屁话,咱儿子好容易想做生意,好赖话不分?” 林富贵摔个狗吃屎,迅速爬起来,又怒又怂瞪着李美蛾。 李美蛾拿手指点林富贵的太阳穴:“再瞪!” 林富贵小嘴叭叭:“没瞪你。” 李美蛾这才腾手去帮林徉生火。 次日,东方刚出现一抹鱼肚白,不少人出现在摊位前叫嚷。 “林徉,出来挨打!” “十文钱能为民除害,值了!” 林徉躲在屋子偷瞧,并没有出现。 李美蛾毕竟曾是灵味居的老板娘,笑靥如花:“呦,瞧你说的,俺们开门是卖豆腐脑的,整天被你们打算咋回事!” “要是不买,就别挡着摊位。” 李美蛾的话令众人唏嘘一片:“切,比屎还难吃的玩意,也敢拿出来现眼。” “对,什么豆腐脑,一点也不好吃。” 有不少人听说林徉今天不出来挨打,直接走开了。 “咱咋说的?干生意不是这么干的,靠得是味道,是口碑。”林富贵穿着不太合身的活计服,灰色抹布斜搭在肩头,大嘴巴快撇到耳后根。 “做生意不能靠耍小聪明,不长久。” 林富贵长舌妇般叨叨,坐姿幽怨:“能这么简单做成,咱林家给他当家,咱都听他的,哼。” 李美蛾斜眼瞥林富贵:“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跟自个孩子置气。” 林富贵一跺脚:“这能是置气!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娘,我想喝豆腐脑!”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两人的拌嘴。 妇人连忙捂住小孩的嘴:“你这孩子喝那玩意干嘛?马尿一样。” 孩子用力去掰妇人的手,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哇哇。我要喝,我就喝。” 妇人边骂边解开钱袋子:“喝喝喝,就知道喝。” 妇人气愤的拍桌子上十文钱,语气很不善:“一碗马尿!” 李美蛾眼前骤亮,想到儿子的交待:“今天小徉不能出来挨打,只收您五文钱。” 妇人愣了下,扒拉回来五文钱,没有吭声。 “吴老二的媳妇,真给你们吴家丢脸,杀人犯卖的玩意也要喝。” 妇人聋拉着脑袋没敢搭话,小声催促孩子:“快点喝。” 躲在屋里的林徉心中一紧,豆腐脑生意的难处从来不在味道,而是人们心中的成见。 “娘,我也要喝豆腐脑!”又有孩子说话。 又有妇人拿出十文钱拍在桌子上,嘴里不停对着小孩指指点点:“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 李美娥说道:“只要五文钱。” 妇人眼神躲闪,声若蚊音:“两碗。” 李美娥脸上的笑容渐浓,嗓音清脆:“客人两位,豆腐脑两碗。” 林富贵有些呆滞,真有人来喝! 李美娥用眼白剐林富贵:“还愣着干嘛,上菜呀!” 林富贵后知后觉,端着豆腐脑上桌。 围观的人站出来一名壮汉,抓耳挠腮的走过来,拍了十文钱:“多的五文钱给俺记上,等林徉好了,俺还要打他。” 李美娥听了汉子的话,牙已经呲起来,但想到儿子的交待,恶狠狠的回了句:“好。” 汉子的行为让其他人眼前一亮,他们都忘不掉豆腐脑的味道,却又不敢夸好。 “俺也要一碗,告诉林徉,俺的拳头等着他哩!” “还有我,给我盛一碗。” 李美娥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多不胜数,喜逐颜开:“好,都有,你们都有。” 林富贵端着豆腐脑往桌上送,脸上有了笑容:“您的豆腐脑,请慢用!” 豆腐脑摊位挤满了人,林家的几张破桌子根本不够用,不少人端着公鸡碗蹲在路边喝。 哧溜豆腐脑的声音此起彼伏,令人口水直咽。 屋内的林徉松了口气,擦掉鼻子的汗珠,万事开头难,只要能开张,后面会更好干。 第七章 林富贵的倔强 豆腐脑还没到中午已经卖空。 林徉这才敢出来收拾摊位:“娘,咋样?” 李美蛾哈哈大笑捧起一把铜钱:“儿啊,咱的豆腐脑卖完了!” 林富贵笑得脸都僵了,围在铜钱旁:“这钱拿去添置点桌椅碗筷,我方才看了,很多客人都没个地方坐。” 林徉也认为应该这样:“娘,这里总共多少钱?” 李美蛾毕竟是做过老板娘的人,张口就来:“将近八百文。” “嘿嘿,八百文!”林富贵嘿嘿傻笑:“黄豆才使了一半,虾米几乎没动,这生意做的漂亮。” 林徉挤了挤眉毛,不解的望着李美蛾:“娘,昨天不是还卖了五两!” 李美蛾翻了个幸福的白眼:“傻孩子,昨个都是冲着揍你来的,大多没喝豆腐脑。” 李美蛾冲着宋小艾的方向努嘴:“昨天那位主占了大头。” 林富贵的手伸向铜板:“咱觉得这生意可以正儿八经的做,拿铜钱添置些东西,碗筷都太少了。” 啪! 李美蛾啪叽打在林富贵手背:“跟你有啥关系!” 林富贵将胖手缩回去,疼的吹两口:“咋跟咱没关系,咱也出力了。” 林徉倒是不在意:“娘,爹毕竟有经验,这些钱他拿去使也好。” “屁的经验!”李美蛾大摇大摆坐在长条凳上,一条腿踩着凳子:“林富贵,你自个说的。豆腐脑能卖钱,家让儿子当。” “这些铜板怎么使是儿子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林富贵一时语弱,脑袋缩进脖子里,不敢看李美蛾:“他才多大,哪能当起家!” 林徉也为林富贵说话:“娘,这些钱全当我赔爹的,客栈毕竟是因为我才没的。” 林徉只想用自己余下的岁月好好孝敬二老,并没有想过当家的事。 “不成!”李美蛾咽不下这口气:“林胖子,昨天夜里你出力了?还是出钱了?这家以后小徉当。” 林富贵脸色难堪,两手不知道往哪放:“咱那不是……。” 李美蛾的腿离开长条凳,气冲冲向着林富贵跑去:“林胖子,你答不答应!” 林富贵条件反射般,拔腿就跑。 李美蛾从地上捡块椭圆的石头在后面砸:“跑,你往哪跑!” 碰! 石头在距离林富贵一丈远的位置落下,正好砸到宋家灵桌。 桌上的贡食被砸的稀巴烂,灵牌也被震到地上摔成两截。 林徉赶紧小跑过去,帮宋小艾收拾:“真是对不住,宋小姐,我娘不是故意的。” 在林徉的手快要触碰到灵牌时,耳旁响起一声冷漠:“别碰!” 宋小艾的弟弟宋阳冲着林徉扑过去:“我要咬死你。” “嘶!” 林徉被宋阳咬到手掌虎口,疼的倒抽口冷气,并没有推开宋阳。 他实在不知道做些什么补偿两人,只求不再对二人造成半点伤害。 李美蛾抄起桌子腿就向宋阳抡去:“撒口,反了你们了!” 宋小艾抬起纤纤细胳膊,握住李美蛾的桌子腿:“不许打我弟。” 李美蛾气的唾沫星四飞:“宋小艾,这是我们林家的地方,你带着你弟给老娘滚。” “小徉,你还愣着干嘛!打他呀!” 林徉望着满眼怒火的小宋阳,对方额角青筋毕现,用力很猛。 手掌已经被咬破,猩红的血渗入宋阳牙缝当中,林徉的手掌血流如柱。 宋阳没有从林徉眼中看到半点恼怒,渗入嘴中的咸血令宋阳冷静许多。 他主动松了口。 宋阳松了口,宋小艾也松了手。 李美蛾扔掉桌子腿,连忙捧过林徉的手掌,心疼不已:“儿啊,你的手还要不要啦!” “你以前的混账劲呐!她们不让我们活,咱们也不让她好过。” 宋阳被宋小艾护在身后,歪着脑袋,心有余悸的偷瞧林徉。 林徉强挤出一丝微笑:“娘,不碍事的,这件事跟宋小姐没关系。” 李美蛾的手指快抵住宋小艾脑门:“你给我滚,你还嫌害我们家不够惨?” 宋小艾将灵牌用两块石头将灵牌固定住,继续烧纸守灵,不理会李美蛾。 李美蛾气的身子打颤:“没见过这么贱的女人,俺家娶媳妇的银钱被你黑了还不够?五百两啊,宋老汉两辈子能赚够五百两?” “还有俺家的客栈,你这个贱女人就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林徉拦住李美蛾,对着宋小艾频频点头:“宋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替我娘向你道歉。” 林徉把暴怒的李美蛾拉回来,好心商量:“娘,这事毕竟是我的错。多少银两都换不回一条人命。” 李美蛾哀叹一声,只能把气撒在林富贵身上:“林胖子,给老娘滚过来。” 林富贵麻溜跑回来,蹲在李美蛾手边,给李美蛾揉腿:“不气不气。” 李美蛾揪住林富贵的耳朵拧一圈:“能耐了是吧?还跑不跑了?” 林富贵疼的哎呦直叫:“不跑了,夫人你轻点。” 李美蛾伸手:“房契拿来,让儿子当家。” 林富贵叫苦连连:“夫人,无后不当家!” 李美蛾恍然大悟,视线重新放在林徉身上:“你爹说的是啊!可武朝没有婚约就云雨是要浸猪笼的。” “武朝纳妾又必须正房签字,怎么留后?” 林富贵越靠越近,声音很小:“怡红院。咱们跟老妈子说好,租一年。等到孩子呱呱落地,咱们就离开云州” 李美蛾听到之后,眼前一亮:“林胖子,真有你的,这主意成。” 林徉看看李美蛾又看看林富贵,两人你唱我和,对答如流,极为默契。 “爹,娘,你们就不怕那里姑娘有病?” 李美蛾眼珠瞪大:“呸呸呸,瞎说什么。” 林富贵表情严肃起来:“儿啊,等会你跟爹走一遭,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林徉正想反驳,李美蛾眼泪又要下来:“儿啊,你得为娘着想。等你走了,你让娘咋办?” 林徉反驳的话终究没说出口,他还有什么资格惹两位老人寒心。 不远处的宋阳一直在偷瞧林徉,回想刚才林徉对自己的反应,是一种害怕自己受伤的感觉。 宋阳又看看眼睛通红的宋小艾,连忙晃头:“宋阳,你胡想什么。那个人杀了你爹!” 第八章 林徉的拜帖 “官人,来玩呀!” “这位大哥,上来玩呀!” 怡红院外,莺莺燕燕的姑娘站在门口,挥动青色或粉色薄纱手绢,纤秀腰肢扭动,脸上风情万种。 林富贵指着不远的怡红院门口:“去吧。” 林富贵塞给林徉一个钱袋,上手一称的有十几两。 林徉被钱袋的重量惊住了:“爹,你怎么还有银子?” 林富贵脸聋拉着:“这是老子的棺材本。你且记着,门口的那些招客的姑娘不用理。入门有小厮,使点钱,他会告诉你楼里的好姑娘。” “爹,你很有经验呀!”林徉表情变得有趣。 林富贵慌忙退了两步,胖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胡扯,咱根本没去过那地方。” “你小子啰嗦什么,快去。记着包夜,明儿这个时候还来。” 林徉被林富贵推到怡红院门口,还未有动作,姑娘们已经将他拉进去:“来啦公子。” 林徉眼前一阵变幻,已经到了怡红院内部,烛火被红灯笼罩着,放出红光。 空气中弥漫着各色香粉味,林徉忍不住鼻痒,打了个喷嚏。 “呦,林公子,您可有日子没来了!”一位瘦弱的少年弓腰来到林徉身前,笑靥如花:“林公子还是老三样?” 林徉挑起眉毛:“老三样?” 小厮点头哈腰:“美人在怀,美人揉腿,美人喂食。” 林徉脸色有些尴尬,他待在这里很难受,按照林富贵的吩咐塞给小厮半两碎银。 小厮将手中碎银抛了两下,脸色瞬间聋拉起来,之前的林徉可是挥金如土。 打赏都是一小钱袋。 小厮的态度也差了起来:“找哪位姑娘?” 林徉定睛问道:“你们店里最好的姑娘是谁?” 小厮扯着嘴角:“林公子连如烟都忘了?自然是花魁柳如烟小姐,不过柳小姐是卖艺不卖身,林公子怕是要失望了。” 林徉却眼前一亮:“好啊,那就如烟小姐吧!” 小厮看白痴般盯着林徉:“林公子要见如烟小姐?呵呵。” “瞧见那边的笔墨纸砚没,三两一帖,如烟小姐看了拜帖同意上楼,才能见面。” 小厮漏出一口白牙,眼神嘲弄:“林公子,多少名流才子写下千古名句才得以见上如烟姑娘一面。你呀,还是省省吧。” 林徉已经走到写拜帖的位置,交给丫鬟三两白银。 他的记忆缺失了部分,却知道武朝与自己所熟知的历史并不相通,一些死记硬背的诗词刚好派的上用场。 “快看,有人写拜帖拜会柳如烟小姐了!” “哈哈,是谁不知好歹。” “好像是林徉,那个被大赦的杀人犯。” 小厮环臂抱胸,表情鄙夷,不停的摇头:“林公子的书法果真是龙飞凤舞。” 林徉被羞的脸红,他还不太擅长拿毛笔,字写得歪七扭八,勉强能够看出什么字。 “如此笔力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林徉一抬头,发现身边站着一位手持白纸扇的白面书生。 林徉刚好落笔:“你要写吗?” 唰! 江流儿潇洒的合上纸扇:“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也敢学人索要拜帖。” 林徉讪讪赔了声笑,将写好的词拿给旁边的丫鬟。 丫鬟一脸嫌弃的将纸叠成方块状,放进青色云袖中。 江流儿身边跟着几位同样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在旁边附和:“江兄难得来云州,何不留词半阙,见一见那花魁柳如烟,也是一桩佳话。” “正是,江兄此次必定高中,以后再想求江兄的词就难喽。” 江流儿眯起眼睛,捧手恭了几下:“承蒙几位兄台高看,那江某就留词半阙。” 江流儿刚答应下来,就有人帮他交了拜帖钱。 被挤到后面林徉好生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样的知己好友。” 旁边的小厮用胳膊怼了怼林徉:“林公子看见没有,人家这才是写字。” 江流儿下笔有力,狼毫笔在他手中仿若活了起来,点成钩,横浓淡,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丫鬟同样眼前亮了起来,她是柳如烟的贴身丫鬟,专门负责递交拜帖。江流儿的书法在以往拜帖中能排前五名。 江流儿写完之后不忘记拿出私印,印上江流儿三字。 有了林徉的对比,众人对江流儿赞不绝口。 “哈哈,江兄的书法已达臻境,远不是一般人能比。” 江流儿特地瞥了林徉一眼:“可笑,如此书法也敢出来显摆!” 林徉表情很真诚,由衷的赞叹:“你写的很好。” 江流儿脸往后仰几分,鼻孔对着林徉:“亏你有自知之明。” 江流儿旁边的同僚哈哈笑了:“江兄有所不知,此人乃是云州大赦犯人林徉,乃是不学无术之人。” “他与江兄乃云泥之别,怎可同日而语。” 林徉对待众人的挖苦只是无奈的躲避视线,他写拜帖全是应付时间。 他来到这里,完全是不想李美蛾和林富贵伤心。就算还剩下一年寿命,他也不会与没有感情的女子发生关系。 已经有人祝贺江流儿:“江兄,等下见到柳姑娘,劳烦画上一副仕女图。我等俗人是无法瞻仰美人容颜了,只能借江兄妙手!” 江流儿潇洒开启手中纸扇:“一介风尘女子而已,怎敢惊扰妙笔!” 旁边的人哈哈笑了:“江兄果真不是一般人。” 这名索要仕女图的男子被其余几人奚落:“江兄何等人物,岂是轻易能动笔的。” 此男子挥手打了自己的嘴巴:“汰,是咱污了江兄,该罚。” 一众人哈哈乐起来。 丫鬟带着拜帖上了阁楼。 阁楼中香风扑鼻,身袭白群的柳如烟正在对月沏茶,姿态优雅。 若不是在怡红院,准会被人认作是一名才女。 “今日的拜帖?” 丫鬟拿出拜帖放在一旁:“小姐,今日有位才华横溢的公子,小姐准会邀请他上来。” 柳如烟探出纤细玉指,捏起最上面的拜帖,打开是歪七扭八的黑字,甚至不如稚童写的好。 丫鬟连忙伸手要夺:“小姐,方才忘记扔掉了,污了小姐的眼睛,是小青不对。” 柳如烟已经轻轻念出声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山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九章 颜面尽失 柳如烟手捧林徉那张歪七扭八字,看了半晌,然后将桌上剩余拜帖全部扔掉。 丫鬟小青忙去捡起:“小姐,你好不小心,这些当中就有我说的那位公子。” 柳如烟眼睛弯成月牙,小心翼翼将林徉的作品放回桌上:“其余的不用看了。” 小青使劲揉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小姐的意思是这幅?” 柳如烟再次捏起林徉的字,贴在心口:“如烟三生有幸见此佳作。” 小青确定无误后,哒哒跑下楼。 江流儿朝着几位同僚拱手后,开始踏上台阶:“诸位,我去去就来。” 周围人脸上漏出羡慕:“真是厉害啊,能见到如烟姑娘。” “江兄不愧是大才子,才到云州两日已经能见到花魁如烟。” “江兄真乃我辈楷模!” 江流儿笑眯眯眼:“诸位谬赞了。” 小青对于江流儿视若无睹,小跑到林徉面前,蹲下作揖:“林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 躁乱无比的怡红院瞬间安静如一汪湖水。 安静过后是无数的质问:“如烟姑娘要请林徉?这怎么可能?” “林徉哪里会作诗作词,就是个大赦犯人。” 江流儿直视小青:“他偷给你多少银子?” 小青表情苦涩:“我家小姐的的确确是请的林公子。” 林徉旁边的小厮是亲眼看见林徉落笔的人,那些字歪七扭八,根本不能看。 他错愕的打量林徉:“林少,你到底写了啥?” 不止是别人觉得不可能,林徉自身也有些不敢相信:“你家小姐真的请我上去?” 小青再次重重点头:“林公子没有听错,我已经问过小姐,的确是林公子。” “呵呵呵。”江流儿发出一连串冷笑:“风尘女子果真是风尘女子,也敢学人要拜帖。” 江流儿的一众同伴纷纷为他叫屈:“江兄的字和才华远在此人之上,如烟小姐怎么可能邀请他上去?” “哼,花魁不过尔尔。” 小青十分为难的说出来:“小姐并没有看江公子的字。” 江流儿冷笑着:“你们果然耍诈,既然未曾看字,怎会有邀请上楼一说。” 其余人一听柳如烟根本没看江流儿的字更加气愤:“你们怡红院在搞什么,江兄一字千金,竟然看都不看。” “你可知江兄是五城第一大才子,有状元之资!” 小青没见过这等场面,有些害怕,说话声音也小了:“是小姐说,有此词作,其余不用看了。” 林徉见小青被几个人围攻,心有不忍:“兴是柳小姐错了,我不上去就是。” 林徉想要离开这里,却被江流儿的同伴拦住。 “林徉,你且将那首词说出来。我等自有分辨!” “对啊,空口白牙,江兄之才当世前十。我等不信一个大赦犯人,能够写出多好的词。” 江流儿眯起眼睛:“回去告诉柳小姐,就算看了我的词,邀我上楼。江某断不会上去。” “怎敢不看别人拜帖!” 林徉见几人咄咄逼人,事情越闹越大,连忙摆手:“哪有的事,我哪会作词。我也同意江公子上楼!” 啪! “休要揶揄我!将你的词说出来!”江流儿愤怒的摔掉手中扇子,他何时需要人施舍了! 林徉不得不颂念出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词念完,怡红院再度陷入绝对安静当中。 林徉有些脸红,毕竟是苏轼的词,他是拿来用的。 许久,有窃窃私语声蔓延开来:“好词啊。一蓑烟雨任平生,何等快哉!” “此等词,林徉竟然做的出来。” 江流儿的几个同伴听到此词后,同样极为震惊。 “好词,千古难见的好词!” 江流儿听完林徉的词,脸色更加难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此等好词,怎会出自你这样的人之手!” “你是抄的!” 林徉重重的点头:“我是抄的!” 江流儿:“……。” 江流儿愣了好半天,才手指发抖的指着林徉:“你,你。” 林徉挤出一丝微笑,面带歉意:“很不好意思,我的拜帖可以拿掉。我也觉得确实不如你。” “你——!”江流儿脸红起来,听得一顿气血翻涌。 林徉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身上黑点多多,如果闹大了对他很不利,甚至有可能提前问斩。 林徉两眼无辜,表示认同对方的话:“我没有才华,词也是抄的,你还觉得我哪里比不过你的,我都可以承认。” 一向洁身自好的江流儿操起手中折扇朝着林徉砸过去。 江流儿的同伴忙拦住他:“江兄,万不可做出如此不雅的行为,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江兄,万不可污了自己的名声。” 林徉后退到桌前,尴尬的看着眼前暴怒的江流儿,满脑子都是对不起,见到你很高兴。 江流儿被按住之后,逐渐冷静下来,深呼几口气:“哼,不过是胭脂俗粉作凤凰窝。野雀终归是野雀,怎知皓月明朗!” 小青听出江流儿话外弦音,为自家小姐正名:“我家小姐是出身不好,却曾在云州诗会拔得头筹。” “我家小家平生只得见两人,北地杨真,南城陶明,哪个不是当世大文豪?” 周围的食客也纷纷站起来:“什么五城才子,哪里比得上杨真和陶明,那才是文满天下的大才子。” “如烟小姐是被两大才子留词赞美之人,乃是天上仙娥!” 江流儿等人脸色聋拉起来,论起名声,他却是不比二者。 外人的絮叨声更大:“纵使是林徉抄的,也是一首千古好词。” “有本事,你也去抄。” 江流儿怒瞪怡红院当中的食客:“有朝一日,我的名声定在二人之上。” 林徉怕江流儿心中还有怨恨,拱手奉承一句:“对对对,江兄不是凡人,一定能扶摇直上。” 江流儿听到林徉的话,眼中再次充斥怒火:“你……。” 小青白了林徉一眼,赶紧拉住他:“上楼吧,林公子,莫再说话了!” 林徉与江流儿擦肩而过,还在点头道歉:“对不起,江公子,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画面。” 江流儿再次上头,抄起手中的折扇同林徉砸过去:“滚,给我滚!” 第十章 我不是才子 林徉跟着小青上了阁楼。 皓月当空,阁楼是个花园,假山溪石,花粉扑鼻。 正中心有间四根朱红柱子支起的凉亭,凉亭四面垂着白色薄纱帘,透过薄纱依稀看见里面女子的轮廓。 林徉板板正正的站着,并未多看凉亭中女子。 外貌和地位差的太多,是能够杜绝心中欲望的,眼下便是如此! “公子词中洒脱令人心生向往,请公子入亭。” 听音识女人,柳如烟讲话宛转悠扬,说话似唱歌般。 林徉向着凉亭走去,正好阁楼起风掀起纱帘一角,凉亭中跪坐一名白裙女子。 女子身上香气四溢,白裙的裙摆花瓣般铺了半个亭子,宛如仙娥下凡。 柳如烟身子略丰腴,却恰到好处,举止之间满是女子风韵。 脸上蒙着白色面纱的柳如烟,抬起青葱玉指,绕至耳后取下面纱银链:“公子佳作定会流传千古,小女子便献丑了。” 一旁的小青见柳如烟拿下面纱,眼中颇为惊讶,大才子杨真来到阁楼,自家小姐都没有拿下面纱。 小青端来红木小凳放在林徉身后,柳如烟浅浅抬起藕臂:“公子,坐。” 林徉安静坐下,离得近了,柳如烟身上的香味更加扑鼻,皮肤似是白玉般晶莹,荔枝大眼如天山之湖,淡淡描眉仿若远山。 柳如烟一手捏青花茶壶,一手挽袖,为林徉倒茶:“公子词作令人叹为观止,小女子最爱当中的竹杖芒鞋轻胜马。” 林徉拘谨的摆手,嘿嘿笑了:“抄的。” “咯咯。”柳如烟抬起云袖半掩面:“公子说笑,云烟读遍前朝诗词,未曾找到此篇。” 林徉颇为无奈,端起面前青花小碗,喝下里面的半口茶水:“真是抄的。” 柳如烟重新端坐,打量着林徉:“听闻公子乃大赦之人,能写下此篇诗作的人必定经历过大苦,而后才有洒脱。” 林徉讪讪笑着,对方不信也不多作解释。 柳如烟忽然招手,好像踮脚摘花,小青连忙将柳如烟扶起。 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的柳如烟,手放腰间,微微欠身:“公子,小女还有一事叨扰公子。” 站起来的柳如烟更像是仙娥了,她比一般女子高些,修长的身段却不显笨拙。 林徉有些呆了:“你说。” “过几日是兴王妃的寿辰,如烟要过去献曲。公子这首词虽好,却不合时宜,妾身想请公子再作一首。” 原来是求诗。 柳如烟见林徉迟迟不答话,远山眉微微皱:“妾身知晓佳作难求,但求公子多用点心。” 林徉挠了挠头:“好吧,拿纸笔来。” 柳如烟抬起眸子:“公子的意思是?” 佳作难求,柳如烟求的急迫,林徉如此之快便有了想法? 小青将桌上的点心撤去,铺上笔墨纸砚。 柳如烟也好奇起来,站到林徉身后,仔细盯着宣纸,林徉写一个字,她便小声念一个字。 “明。” “月。” “几时有。” 柳如烟才看了一句,心弦好似被撩拨,不由得欠身离得更近。 香气在旁,柳如烟的侧颜快要贴在林徉肩膀。 林徉不由得脸红起来,如此貌美的女子这么近的距离,没有男子会不紧张。 林徉一时出神,本就歪七扭八的字变得更浮夸。 柳如烟青葱玉指扣在林徉手背:“公子握笔的手法不对,握笔讲究擫押钩格抵。” 林徉有些难受,艰难的写完。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柳如烟怔怔看完,荔枝大眼中滑落两滴晶莹泪珠,她对诗词比常人敏感,词中之意完全能感知到。 柳如烟想要拿起宣纸仔细研读,却被林徉用手拦住。 柳如烟疑惑:“公子?” 林徉红着脸,硬着头皮说:“还没给银子呢!” 利益交换,两人地位相差太多,林徉不敢多想,能捞则捞。 小青听到林徉的话,目瞪口呆:“你可知我家小姐不是什么人都想见得,用你的诗作,你竟然如此低俗的索要银子。” 林徉翻了个白眼,要的更加理所当然:“总不能白用!” 柳如烟也恢复正常,从词的意境中走出来:“公子索要几何?” 在她看来,词作乃无价之宝,纵使变卖全身家产也不及此作价值。 林徉探出两根手指:“二十两。” 他拿着词站起来,眼中闪躲:“二十两不高吧,你们不要我可就给别人了。” 林徉心里也犯嘀咕,二十两是好几天豆腐脑的盈利了,是不是要得高了。 柳如烟旋即释然,此作无价,林徉如此做是不想自己欠下人情,果真君子行径。 “小青,去取银子!” 小青歪着脑袋,气抖的探出两根手指:“小姐,二十两啊!我一年的赏银。” 柳如烟轻点下巴:“去取吧。” 小青取来鼓囊囊的钱袋,生气的塞到林徉手上,口气不善:“哼。” 林徉也觉得尴尬,便着急拱手:“那我就走了。” 柳如烟荔枝眼不由得睁大几分:“公子,这便走了?” “长夜还如此漫长……。” 往日被邀请上楼的才子,无不与柳如烟畅谈到第二日。 林徉生怕柳如烟意会到上当,揣着银子急匆匆下楼,不给对方多说的机会。 “公子,公子。” 柳如烟提着长裙在后面紧追:“公子,公子。” 林徉已经下楼,不见踪影。 柳如烟望着桌上佳词,又想想林徉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莫非公子的二十两之说是考验如烟?如烟却让公子大失所望。” 小青在旁嚼舌头:“小姐,我看他分明就是拿了银子没脸待下去,和小姐没有半点关系。” “他写的字还没我写得好,像虫子在纸上爬一样。小姐是没看见他的表情,听到小姐给银子的时候,嘴快咧到耳后根了。” 柳如烟无力的敲了小青脑门一下:“你呀,林公子如此大才之人,岂会因为黄白之物动容。” “唉,必定是如烟哪里令公子不满,只恨如烟方才没有细细思量。” 柳如烟回到凉亭,奉若珍宝般捧起林徉留下词作:“林公子。” 第十一章 狗熊也是熊 林徉一溜烟跑出怡红院,三两拜帖,半两碎银打赏小厮,算起来还赚了十几两。 林徉回来时,正好看到林富贵的蹒跚身影:“爹!” 林富贵听到这声爹,身子一咯噔,僵硬的扭头:“你出来了?” “你一年轻人,这么快?” 林徉被林富贵的话噎的脸黑,将想好的说辞讲出来:“爹,怡红院那些姑娘一听留种的事没人答应。” 林徉拿起钱袋子:“她们还给我凑了十几两,让我再也别去。老妈子说怕砸了自个招牌。” 林富贵脸色一沉:“没用的玩意。” 林徉路上还想了个好办法:“爹,我有不让林家绝后的法子。” 林富贵难得来了兴致:“你小子快说。” 林徉凑在林富贵耳边:“爹,你和娘……。” 林富贵听得脸色越来越差,弓腰将鞋脱掉,举起就砸林徉:“我打死你这个混账玩意。” 林徉一路跑,林富贵光着只脚一路追。 回到豆腐脑摊,林徉直往李美蛾身后躲:“娘,爹要打我。” 李美蛾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拿勺,直奔林富贵走去:“嘛呢,林胖子你活腻歪了不成!” 林富贵弯腰喘着粗气:“我打死这个混账玩意。” 李美蛾掂着勺子在林富贵脸前比量:“儿子听你的去了怡红院,你还想弄啥子!林富贵,今天你不跟老娘说清楚,老娘拍死你。” 林富贵瞪着林徉,破口大骂:“你知道这混账玩意在说啥?他说他不留后了,让老子给他生个。” 李美蛾一听也火大了,回头去找林徉。 林徉笑着往外退:“爹,娘,家里没菜了,我去买。” 脑袋上裹着黑布,林徉开心跑向菜市,嘴里哼着:“七月八号,真是个好日子。” 蒙住面的林徉来到菜市,发现今天的菜市格外安静,街上买菜的人很少。 摊主们坐在自己的摊位上,眼神恐惧,时不时望着街另一头。 林徉看见街另一头走来三个人,两名瘦弱男子,一名满脸横肉的髯虬大汉。 那髯虬大汉只穿着一件单衣,胸前大片黑毛漏在空气中,目似豆粒。 三人从街那头往这头走,路过一个摊位便停下来要银子。 摊位们在怯怯私语:“这牛犇比林家那小子还可恶,一年到头没卖几个钱,全被他收了去。” “小点声,人家弟弟是云州府衙的,出了事没人捞你。” 牛犇三人来到一位卖桃的老人摊前:“老王头,今年地税二两银子。” 王老头脸上挂满汗珠,如枯树枝般的手颤颤巍巍,掏出油哄哄的钱袋。 未等王老头的手递过来,牛犇大手一抓,将钱袋子口朝下,里面的铜板全倒出来。 五百文不到。 王老头眼皮聋拉:“这两天没卖几个铜板,俺老伴又摔了一跤,没剩下几个钱了。” 牛犇豆粒眼珠缩了下:“嗯?” 手下的小厮立马抓住王老头的衣领,将王老头提近几分:“娘的,有银子抓药,没银子孝敬牛哥。” 王老头年老体衰,胆子也小,被这么一抓,身子抖得更厉害:“牛,牛哥,俺真的是有难处。您缓俺几日,俺有了银子俺立马给你。” 小厮上来就是一拳:“老东西,早干嘛去了。” 一拳砸在王老头面门,其余摊主纷纷缩脖子,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这拳头打在自个脸上。 小厮将王老头拖出来,死狗般扔到一旁,上去就是拳打脚踢:“你娘的,今天给你个教训。” 两名小厮捋起袖管,冲着王老头一阵拳打脚踢。 裹着黑布的林徉望了一圈,发现没一个人吭声,老人家被打的苦苦哀嚎,身上的单衣已有些发红。 林徉第一反应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又想到自己是个大赦犯人,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住手,放开那个老头。” 林徉的声音有些发抖,喊出这句话后,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两步。 牛犇看向林徉的位置,两个小厮也停下手,怒视林徉:“娘的,你是不是找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徉从钱袋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他的银子,我帮付了。” 牛犇豆粒般大的眼珠瞪大几分,昂起头,络腮胡子对着林徉,并没有接林徉手中的银子,而是盯着林徉手中的钱袋子。 “你很有钱?” 牛犇大手一抓,抓向林徉的钱袋子:“拿来吧你。” 林徉没有反抗,能花财免灾结束这桩事也行。 牛犇转身盯着半死不活的王老头:“给我继续打。” 泥菩萨也有几分火气,林徉从一旁抽出垫摊位的石头,冲着牛犇的后脑勺砸过去。 “啊!” 牛犇痛叫一声,第一反应去捂脑袋,结果摸到一手血:“娘的,老子杀了你。” 所有摊位的老板都站起来了,眼中的恐惧少了些。 这条街上,第一次有人敢跟牛犇做对。 林徉转身就跑,他现在蒙着面,牛犇等人并不知道他是谁。 捂着脑袋的牛犇大声嚷嚷:“给老子拦住这个混账,他跑了,你们整条街别想好过。” 摊主们纷纷站出来,挡住林徉的前路,不让林徉过去。 林徉无路可走! “娘的,跑啊,再跑啊!” 牛犇按住林徉的脖子,将林徉按在地上:“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混账长什么模样。” 脸上的面巾被扯开,牛犇倒是愣了好一会:“林徉!” “怎么会是林徉!” 拦住林徉的摊贩纷纷松了口气,愧疚感也少了很多。 牛犇和林徉都不是什么好人,就让他们去狗咬狗一嘴毛。 牛犇身强体胖,林徉被压得无法动弹。 “娘的,今天是啥日子,杀人犯都改邪归正了?” 林徉面色冷漠,知道自己必挨这顿打了:“七月八号。” 牛犇从旁边拿起一块石头,冲着林徉的后脑砸去。 噗! 脸贴在地上的林徉,吐出一大口血沫,眼珠子直接冒白。 随后而来的两名小厮,踹了林徉几脚:“太岁头上也敢动土,弄死你。” 几人冲着林徉一顿拳打脚踢,用了最大力气。 旁边的摊主别过头不敢再看,照这样子打下去,林徉活不成了。 牛犇也看出不对劲来,林徉进气少出气多,脑袋在不受控制的抖。 他兄弟虽是当差的,若真出了人命,也不好交待。 “呸!” 牛犇冲着半死不活的林徉吐了一口唾沫:“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第十二章 酱油 烈日当头,林徉趴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后脑渗出的血染红一大片头发,有十几只苍蝇趴在伤口上嗡嗡吃食。 街上的摊主回到自己的摊位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很复杂。 他们自认为林徉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是坏蛋,却又心神不宁。 王老头爬过来,赶紧将林徉抱在怀中:“恩人,恩人!” “你们在那干嘛,救人啊!” 两边的摊主还是不为所动:“王老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杀人犯林徉,比牛犇还要罪大恶极!” “就是,就是,他们狗咬狗,自作自受。” 王善老脸挂着泪花:“俺不知道他是什么杀人犯,俺只知道没他,俺就死了。” “俺只知道被人打得时候,你们没一个人敢站出来。” 一些小贩羞愧的低下脑袋,还有一些梗着脖子嘀咕:“你自己没银子交,能怪谁?” 王善不再逞口舌之勇,艰难拽住林徉的肩膀拖行,地面留下两条猩红血迹。 菜市两边的小摊贩目光漠视,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年迈的王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林徉拖到附近的医馆:“蒋大夫,救人,快救人。” 此时的林徉已经奄奄一息, 一位满头华发的儒雅老者眼中惊咦:“又是他!” 王善顾不得其他:“蒋大夫,快些救人吧,恩公快没命了。” 蒋忠不敢耽搁,医者眼中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救死扶伤:“何二,拿些止血的药草来。” 林徉脑袋上原先的白布被拆掉,换上新的草药,又煎些补血的草药,林徉脸色总算好起来。 蒋忠擦掉额头的细汗,坐在一边:“把这小子救回来可费了老朽不少好药。” 听到林徉没事,王善心里的石头总算稳稳落地:“蒋大夫,恩人的救命银子,俺会凑齐的。” 蒋忠握着不太大的拳头砸砸自己的左肩和后腰:“你怎么凑?你还赊着一味药哩。” “得咧,不要你出银子了。” 王善百思不得其解:“不要了?” 店里的伙计为蒋忠端来茶水,蒋忠悠闲品口茶:“他爹林富贵每年给医馆二百两,从不间断。从上面扣即可!” 王善目瞪口呆:“莫非恩公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蒋忠停顿片刻,眼神猝狭:“不。” “是治那些被他打伤的人!” “啊?”王善完全呆滞住:“这,这,这怎么可能?” 蒋忠继续喝茶,嘴角的胡子不小心被茶水浸湿,沾了些水珠:“奇了,打人者倒成了被打者。” 王老头再看林徉的眼神变得好奇许多。 “医馆往东,原有间灵味居,你晓得位置吧?” 王善重重点头:“知道。” “去请他家人过来,他这幅样子小半个月不得下床得好好养着。” …… 有裂纹的土墙,雾蒙蒙的蜘蛛网,林徉已经躺在草绳床上半月。 嘎吱! 李美蛾端一碗豆腐脑过来,愁容满面:“儿啊,咱家只能喝这个了。” “欸,你说你没事招惹牛犇作甚,这下好了,咱家就那些银子,全被牛犇抢了去。” 门开着,林徉透过门看到豆腐脑摊,不过摊主是宋小艾。 林家门前有两个豆腐脑摊,此消彼长,这些日子林家的豆腐脑摊几乎无人光顾。 “宋家那妮子太恶毒了,偷学咱们做豆腐脑的法子,一点活路都不给咱家留。” 林徉接过豆腐脑,问的第一件事是:“娘,我让你晒得那些黄豆晒了吗?” 李美蛾听到晒黄豆,眉头皱的更深:“可别提那些黄豆,晒得一身臭味,馊了一样。” “泡黄豆的水都发黑了。” 林徉一听发黑,顿时坐不住了,小跑到外面院子。 黑色的大水缸发出怪味,林徉掀开上面盖着的笼布,拿起木勺往下压,黑水涌入木勺中。 食指轻点黑水,林徉尝了尝:“还可以。” 因为晒得时间不够长,酱油的味道不比后世,可炒菜调味已经足够。 “儿啊,你又作什么妖,这东西哪能喝?” 李美蛾忙打掉林徉手中木勺:“儿啊,你疯啦!” 林富贵哼了一声:“让他喝,喝死算球,几十两子没了,还被人家打个半死。” 林富贵眼神幽怨的盯着忙前忙后的宋小艾:“恶毒的宋家妮子,咱觉得林家愧对她,没对她藏着掖着。” “她倒好,顶的咱们一点生意都没有。” 林徉看到酱油,喜出望外:“爹,宋小姐有事做就最好了,至少不用再守灵。” “爹,你快来尝尝这个!” 林富贵不动如山,用眼白剐林徉:“你有病就回去躺着,别来烦老子。” 林徉知道直接品尝很不雅,从自家摊位前舀一碗豆腐脑,滴两滴酱油。 “爹,你来尝尝这个味道如何?” 黄豆泡出的黑油滴在豆腐脑上,宛如墨汁在水中蔓延,泛白的汤水却变得更有食欲。 林富贵毕竟是伙夫出身,很快意识到这黑油不简单:“嗯?” 林富贵用勺子舀一块豆腐脑,脸色很快变了:“混账!” “啪!” 林富贵端起碗就砸,公鸡碗四分五裂,里面的豆腐脑被摔成了豆花。 “混账,跟屎尿一样的玩意也敢做。” 林富贵说着话,拿起转头就要砸缸! 李美蛾赶紧跑过来:“死胖子,你干嘛?” 李美蛾很容易便握住林富贵的手腕,只见林富贵冲她挤眉弄眼:“快,往屋子里去。” 李美蛾夺下石头,扔到一边:“死胖子,你丢不丢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搁外边丢人现眼!” “你们两个都给老娘滚进来。” 旁边的食客哈哈大笑:“林富贵,你给咱十两银子,咱帮你打一顿咋样?” “真不知道瞎鼓捣的啥玩意,比屎还臭,真是个败家子!” “林胖子这辈子毁在他的败家儿子上喽!” 正在忙碌的宋小艾瞥了林家三口一眼,并未太过在意。 林徉心情很差,他也是第一次做酱油,是按照某音上来的,没想到又惹二老生气了。 三人进了屋子,李美蛾直接扯住林富贵的耳朵:“死胖子,你有毛病是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儿子!” 第十三章 再起波折 “嘘!” 林富贵竟然不顾耳朵的疼痛,示意几人小点声。 “那些黑油是好东西,将来会比豆腐脑还要大卖。” 林徉眼中重新有了光亮:“爹,你刚刚是装的?” 此时的林富贵小眼精明:“这黑油的制造法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徉眼珠溜溜转,总不能说某音刷的:“孩儿在牢房时,一位死囚说的,他也是偶尔发现。还未等到大赦,他便驾鹤西游了。” “他听闻孩儿家里是开酒馆的,便告诉我。” 林富贵小眼精光毕现:“好,此法已成世上唯一了。” 李美蛾这才松开林富贵的耳朵:“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在外面训斥儿子。” 一向对林徉没好脸色的林富贵嘿嘿笑了:“宋家那妮子就在旁边,外面那么多看林家笑话的人在。” “咱要是说此物的好,再被宋家妮子偷了去咋整?” 李美蛾觉得是这个理:“可恶的宋家妮子!那咋整?她赖在咱家不走,咱做点啥都藏不住。” 林徉却主动说:“爹,娘,我觉得不必瞒着宋小姐。我欠她们家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李美蛾心疼的拉过林徉的手:“傻孩子,你都拿命还了,是她见不得咱家过得好。” 林徉目光澄清:“爹,娘,酱油既然是我想出来的,就让我坐主吧。” “万不可瞒着宋小姐。” 林徉对着两位老人跪下来:“就当我为宋家赎罪了。” “儿啊,我的儿长大了。”李美蛾红着眼抱住林徉:“好,老娘倒要看看宋家那妮子能狠成什么样。” 林富贵面色铁青:“不成,这样的好手艺不能当着外人面鼓捣。” “你欠那小妮子的还得清,你欠咱的咋还?” 父母之恩大于天! 林富贵越想越气:“宋家妮子昧了咱家五百两,烧了咱家客栈,豆腐脑的生意也要抢咱的。” “咱家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林徉站了起来:“爹,你之前说过,若是去了怡红院就是我当家。” 李美蛾站在林徉旁边,对着林富贵指指点点:“咱儿子还有多久可活?就不能顺儿子一回?” “妇人之见!”林富贵气的嘴皮子抖:“这种秘方会改变武朝食宿,你们知不知道有多重要!” 李美蛾两手叉腰,拿手指头点林富贵的脑门:“长本事了你,多重要,多重要!” 说一句多重要便点林富贵一下。 林富贵脸黑的像炭:“得得得,你们爱咋咋地。” 咚咚! “林公子在吗?” 林徉打开门,发现是小青,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来干嘛?” 小青拿出一枚香囊递给林徉:“我家小姐给你的。” 香囊用的上好丝绸,上面绣了朵金黄牡丹,林徉用手摸了摸,有些硬。 竟是用金丝编织而成! 香囊当中有张纸条。 “海棠花开。” 林徉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家小姐还说了什么?” 小青有些不耐烦:“我家小姐说,公子见香囊自然全都明白。” “东西已送到,我走了。” 林徉从屋中翻出来一个干净的陶罐,盛满酱油:“小青姑娘,礼尚往来,替我送给你家小姐。” 小青捏着鼻子后撤两步:“唔,好难闻的东西,这是什么?” 林徉笑着解释:“是酱油,炒菜用的。” 小青将酱油罐高高举起,离自己远远的,另一只手使劲捏着鼻子。 里面的怪味着实令人无法忍受。 “儿啊,那位小姑娘是谁?”李美蛾立刻凑了过来。 林徉手中的香囊被李美蛾拿了去:“海棠花开?啥玩意?” 纸条被李美蛾随手扔到一旁,反倒将香囊拿在手中:“儿啊,这香囊里有金丝。” 林徉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娘,你将香囊典当了,买些菜来,顺便买口大锣。” “爹,你想几个放酱油会好吃的菜,等会炒了吃!” 林富贵胖嘴撅着:“我可没说过要听你的。” 李美蛾旋即捋起袖子,再次拧上林富贵的胖耳朵:“死胖子,是不是能耐了?” 林富贵嗷嗷叫疼:“哎呦,我做还不成吗?” 柳如烟送来的香囊,金丝有两钱重,典当了五两银子。 李美蛾将买来的菜洗好,按照林徉的吩咐板正摆齐。 “儿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徉拿起铜锣敲了一下,铛的一声,刺耳的锣鼓声喳喳响起。 旁边喝豆腐脑的人放下勺子,怒瞪着林家人的方向:“能不能让老子安稳喝会豆腐脑。” “林家的人是不是有毛病,大白天敲什么锣?” 林徉见吸引到不少人注意,开始言归正传:“灵味居重新开业,今日开业大酬宾。” “所有人免费吃食。” 林富贵一听不收钱,顿时没了干劲:“咱不做免费的菜。” 李美蛾袖子捋到臂弯:“现在是儿子当家,你做不做?” 林徉将其中缘由告诉林富贵:“爹,酱油刚刚问世,首先是要打出名声。名声打出去,还怕没有生意?” 李美蛾听得眼中冒光:“死胖子听见没?儿子说的多有道理!” 林富贵一刹那有些愣神,这才默不作声的忙作起来。 厨子出身的林富贵手艺极好,不然灵味居也不会在云州城屹立不倒几十年。 林徉和李美蛾成了伙计,将炒好的菜端到豆腐脑摊上。 “大家都尝尝,这是本店出的新菜,不收大家的银钱。” 食客们发觉这些菜品与寻常客栈的不同,看起来颜色浓郁,极具食欲。 宋小艾放下手头的活计,将林徉端来的菜随手扔掉:“宋阳,帮忙。” 小宋阳跑前跑后,将桌上的菜扔到地上。 啪! 林富贵费尽心思炒好的佳肴,被倒在地上,根本没进客人的口。 林徉解释说:“宋姑娘,这些免费菜肴不收银子。” 李美蛾咋咋呼呼:“宋家妮子,你是不是有病!这都是银子买来的。” 宋小艾拿来竹子编制的扫把,将地上的菜扫往林家那边。 食客们纷纷站起来,为宋小艾撑腰:“咋的?你们林家找事是不是?” “什么狗屁酱油?跟屎尿一个味,你们纯属想害死我们。” “宋小姐扔的漂亮。俺可不想吃你们林家的玩意。” 第十四章 帮忙 豆腐脑摊位的所有食客站出来为宋小艾撑腰。 “你们林家人想干什么?还想打人不成?” “太无法无天了,你们林家的东西就算不要铜钱也没人稀罕!” 李美娥将袖子捋到胳膊肘,直勾勾盯着宋小艾:“宋家小妮子,你要是有脸,就把话说清楚。” “对,小徉杀了你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小徉只剩几天可活了,他已经抵命了!” “你不让我们林家留后,烧了老娘的客栈,偷学俺们的豆腐脑的秘方。我和小徉他爹可曾亏待过你?你这是把我们往绝路上推啊!” 李美娥眼睛越说越红,指着吃饭的食客:“还有你们这些人,这是我们和宋家的恩怨,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林家?” 林徉的手放在李美娥背后,为她顺气:“娘,有些事不能这样算的。” “宋姑娘,是我的错,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私自送饭菜。” 林徉本来想的是推广酱油,还能帮助宋小艾增加客流量,并未多想。 宋小艾没看林徉,默默擦桌子。 林徉将情绪失控的李美娥拉回去,声音醇和:“娘,都是我的错,是我非要招惹宋姑娘,这件事不怪她。” 李美娥见到这么懂事的林阳,哭的更厉害了:“儿啊。” 林富贵抬头看天,小嘴撅着似小鸡啄食:“咱就说嘛,不能乱来,出事了吧。” 李美娥抬起胖腿,冲着林富贵屁股下的三条腿板凳猛踢:“就你话多。” 林富贵被一脚踹在地上,也不还嘴,对着李美蛾呲牙咧嘴:“真疼。” 李美娥这才有些消气,拿起手绢默默的擦眼泪。 “滚一边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怂样,也配坐板凳!” “嘿嘿,牛哥您坐。” 牛犇带着两名小厮来到宋小艾的豆腐摊儿,直接轰走一桌客人。 牛犇坐下来,瞟了一圈:“听说云州城出了个豆腐脑的玩意,给爷来三碗。” 林徉紧张起来,牛犇怎么会到这里来。 被轰走的客人气不过,满脸委屈:“太不讲理了,我还没喝完呢!” “嗯?”牛犇面色不善的捋了把胡子,绿豆小眼死死盯住发牢骚的人:“你想跟牛爷同坐?” 牛犇身边的小厮冲着这人就是一拳:“奶奶的,你是不是活腻歪了?你也配坐着。” 发牢骚的人不敢再还口,连忙认错:“我走,我这就走。” 宋小艾表情冷漠,小步走到牛犇面前:“这里不欢迎你。” 牛犇绿豆小眼睁大几分,冲着宋小艾邪笑:“宋家妮子,你还是这么水灵。” “听说为了让林家绝后,你嫁到林家了,绝啊!” 宋小艾再次重复:“这里不欢迎你。” 牛犇脸上的笑容僵住,手摸向桌上没喝完的豆腐脑。 唰! 剩余的豆腐脑泼向宋小艾,宋小艾的眼睛被糊住,眼前模糊起来。 牛犇脸上重新有了笑容:“现在欢迎我了吗?” “你敢欺负我姐,我咬死你。”小宋阳冲向牛犇,咬住对方的手腕。 牛犇疼的啊叫一声,抡起手边的碗就砸。 啪! 比较结实的公鸡碗在宋阳的额头炸开,尖锐的瓷片扎进宋阳的肉里。 宋阳毕竟是个小孩,一碗砸下去,顿时眼冒金星原地打晃。 旁边的食客一看动了手,默默往外退,豆腐脑摊很快只剩下牛犇几人。 宋小艾听到弟弟的痛叫,立刻抱住他:“宋阳。” 宋阳脑门的伤口尤为醒目,血流的满脸都是,声音也柔弱起来:“姐,我的,头好疼。” 牛犇并没有放过两人,一把抓住宋小艾的长发:“听说林家人娶你花了五百两,银子呢!” 宋小艾死死抿住嘴唇,一个字都不说。 林徉环视周围,发现食客们离得很远,没有人去管这件事。 咚,咚,林徉心跳的很快,还是捡起一块石头。 他其实心里很怕,走过去的时候身子都在抖。 牛犇可不会怜香惜玉,扯着宋小艾的黑发往桌上撞。 碰! 宋小艾害怕的闭上眼睛,头皮被扯的疼痛感却小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是林徉砸了牛犇。 林徉连着咽下好几口唾沫,声音都在发抖:“放,放开她。” 牛犇摸向后脑,摸到一手血,五官渐渐变得扭曲:“给老子抓住他。” 林徉啊啊叫了一声,闭着眼冲向牛犇。 牛犇坐在长条凳上,没想到林徉会主动攻击,一时不查,被他抱住脑袋。 轰隆! 牛犇被林徉扑倒,两个人缠打在一起。 “嘶!” 在场的人呜呼一片,谁也没想到是林徉出手。 “林徉脑子进水了,牛犇的兄弟就在云州府衙当差,敢跟牛犇动手。” “谁不知道牛犇是地头蛇,招惹他,以后甭想在云州城混了。” 林徉很快落入下风,被牛犇骑在身上,碗口般大的拳头砸向林徉的侧脸。 林徉嘴里被打的全是血,挣扎着要翻身。 牛犇的身子太重了,以林徉的身板根本敌不过对方。 “姓林的,你特娘的自己找死,老子送你上西天。” 牛犇的拳头冲着林徉面门袭来,正中林徉的鼻梁。 鼻子本就脆弱,一拳下去,流下两行浊血。 宋小艾瘫坐在地上,眼中茫然的看着林徉,她想不到会是林徉站出来。 “姓牛的,老娘跟你拼了。” 李美蛾拿着菜刀对着牛犇冲过来。 林富贵也不管了,举起板凳和牛犇身边的小厮斗成一团。 李美蛾护子心切,另一名小厮竟是被李美蛾径直撞倒。 牛犇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往旁边躲。 李美蛾的一刀砸空,继续往牛犇身上砍:“我砍死你,老娘不敢碰小徉半根手指,你是什么狗东西,敢打我的儿子。” 一刀猛两刀衰,等到李美蛾砍到第二刀的时候,牛犇反应过来,一把攥住李美蛾的手腕。 抬腿就踹李美蛾的小腹。 李美蛾毕竟只是个妇道人家,被踹的躬身如虾,吐出一肚子苦水。 “娘!” 林徉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爬起身撞向牛犇,各种阴招往牛犇身上使。 拆祠堂,咬手,只要能对牛犇造成伤害,林徉什么也不管了。 “停手,全部停手。” 就在此时,几名云州衙役拔刀赶来,为首的正是牛犇的弟弟牛二。 第十五章 公子未曾来 衙役们拉开林徉,将牛犇小心扶起来。 牛犇冲着林徉吐出一口血水:“你死定了,姓林的。” 林徉扶起来李美蛾:“娘,你没事吧。” 李美蛾头发凌乱,一手捂着腹部:“小徉啊,你闲着没事招惹他干嘛?” 林徉默默擦掉嘴角的血,他的脸肿了大片,动一动都疼。 牛二身着灰色衙役服,前胸背后都有个卒字:“武朝律令,当街闹事者罚十两。” 林徉是知道的,武朝与北莽正在交战,故因此急需钱粮。 凡所犯之事不严重者,一律罚钱罚粮。 牛犇气冲冲的走了:“姓林的,记住老子说的话,准备棺材吧。” 牛二让出一条道,兄弟二人互相点了点头。 周围人愤愤不满:“是牛犇先找的事,为什么放他离开?” “小声点,你疯了吗?” 牛二肤色偏黑,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哦,你们当中也有人参与到这场斗殴中?”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看热闹的人少了许多。 十两银子几乎是一年的开支,谁也不想没事去触这个霉头。 宋小艾从摊位下翻出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二十两交与牛二:“我和弟弟的。” 李美蛾身子瞬间拔高几分:“宋家妮子,你这个没良心的,俺们一家是为了谁?” “这事跟俺们有甚关系?” 脑袋流血的宋阳歪着脑袋,似有不忍:“姐姐?” 宋小艾拉着他坐到一边,不再理会林家人。 牛二表情肃杀,手握刀柄:“到你们了。” 李美蛾再次看向宋小艾:“姓宋的,快点拿银子。” 宋阳也望向宋小艾:“姐姐?” 宋小艾将包裹挎上,拉着宋阳的小手:“走,去医馆。” 小宋阳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望着林徉的方向。 脸肿的像猪头的林徉,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 牛二面容冷峻:“凡大赦犯人,大赦期间再犯案子,责当地官府直接问斩。” “罪犯林徉,你可知罪。” 扑! 林富贵将外面的袍子脱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扑声,将里面的衣服也扯开,身上系了个钱袋子。 林富贵黑着脸倒出三十多两银子:“余下的钱,几位差大人打酒喝。” 李美蛾脖子僵硬的扭头盯着林富贵:“你怎么还有银子?” 牛二将银子收入囊中,冲着仍在围观的百姓:“家里有闲钱的尽管来闹事。” “走。” 衙役来的快,走的也快。 尽管林徉已经融合部分武朝记忆,亲身经历武朝办案,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衙役走后,李美蛾立马摊手在林富贵身前:“好啊你,敢藏私房钱了。” 林富贵把剩余的银子拿出来:“唉,留着应急用的银钱,就这些了。” 李美蛾将剩余的碎银子倒出来数了数,不到十两:“说了让儿子当家,就别耍花样。” 李美蛾将银子塞给林徉:“儿子,这些银子你拿着。” 林徉并没有接:“爹,娘,我又给你们惹事了。” 李美蛾把钱袋放在了林徉手心,包住林徉的手掌:“傻儿子,我儿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娘气什么。” 李美蛾冲那些还没走的人翻白眼:“某些人整天说俺儿子不是,遇见事了倒是上啊。” 围观的百姓纷纷低下脑袋,连回嘴都不敢回了。 “哈哈哈。”李美蛾开心的大笑,像打赢的大公鸡:“以后哪个再敢说老娘的儿子,先跟咱说说今天的事儿。” 林徉并没有把今天的事放在身上,拉了下李美娥的衣袖:“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人之常情,大家也没做错什么。” 生活还要继续,林徉现在满脑袋是卖酱油的事。 怡红院。 袅袅古筝声,女子轻灵的吟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柳如烟身着青纱,纤纤秀指轻抚琴弦,视线在盯着楼梯口的位置。 一曲过罢,凭栏处依旧空空如也。 “千里共婵娟!” 柳如烟纤秀的双手平放在古筝上,琴音停,歌声也停。 “叶公子果真不会来了。” 小青从来没见过柳如烟如此,挑起眉头:“小姐,那只是个杀人犯。小姐不必如此牵挂。” 柳如烟神色微变,嗔怪道:“小青,我与公子乃高山流水,互为知己,不可多嘴。” 小青一想也是,自家小姐是天上的仙娥,怎么会看上林徉。 “小姐,为什么小姐觉得他会来,只因为海棠花开四个字?” 柳如烟抬起细膊,小青连忙将其扶起来。 “海棠花开,劝君再来,半句藏诗罢了。林公子若是有意,自然会再来。” 柳如烟明白,像林徉如此大才之人,性格一定尤为古怪。 事情还是出在了那首二十两一曲的词。 柳如烟询问小青:“林公子的二十两究竟有何深刻含义?” 小青翻白眼,嘟囔着嘴:“小姐就是想得太多,林徉就是冲着银子来的,听到小姐真的拿二十两买词,嘴都咧到耳后根了。” 柳如烟苦笑着摇头,坐到凉亭旁,凭栏赏月:“小青,你不懂的。无论是定风波还是水调歌头,都不是常人能作。” “杨真之才比不上公子。” 小青颇为无奈:“对对对,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柳如烟望月发呆:“二十两究竟有何深刻含义?” 柳如烟想不通:“小青,你再将今日之事说一遍。” 小青身子瞬间软了下来,自家小姐已经询问不止一次:“我送了香囊,他当面看了,然后带来一壶酱油,说是炒菜用的。” “那酱油已经交给厨房了。” 再问一遍,柳如烟还是没有答案,心思反而更乱:“莫非又是公子的考验?” 柳如烟百思不得其解,与林徉这样的人成为知己很难,对方毕竟大才。 小青望着闷闷不乐的小姐,又想到今日送信林徉的表情,推测道:“小姐,你说那位林公子会不会没看懂?” “咯咯。”柳如烟泛起苦笑,拉着小青坐下:“人世间能写出一首流芳百世的佳作已属不易,何况是两首。” “林公子乃才高八斗之人,林公子之才与如烟之才是云泥之别。” 柳如烟从另一个角度深入分析:“我之名声在云州城,你也晓得。林公子深知我仰慕于他,却半月不再来怡红院,岂是欺世盗名之辈。” “如烟必定是没有猜透公子所想,让林公子失望了。” 第十六章 求学 云州城好大,有人掌灯彻夜未眠;有人四仰八叉,憨憨熟睡。 林徉睡到深夜觉得脸上痒痒的,抬手挠了下,抓到一个笨拙的小手。 对方害怕的发抖,小手往外抽,惊醒正熟睡的林徉。 林徉睡意惺忪,借着月光逐渐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宋阳正往自己脸上抹什么东西。 “你怎么还没睡?” 宋阳躲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塞给林徉一个白色的瓷瓶,应该是金创药一类的东西。 “你在给我涂药?” 躲在黑影里的宋阳默默点头:“别告诉姐姐。” 宋阳将小手抽回去,趁着夜色,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林家后院有三间房,宋阳和宋小艾住在其中一间。 瓷瓶是冰冷的,林徉的心却是热的,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能解开宋家姐弟的心结,不必带着仇恨活下去。 他是死囚犯,余下的日子,他想做一个温暖的人。 天亮之后。 林徉被李美蛾的尖叫声吓醒:“天杀的牛犇,啊!” 跑出门查看,林徉发现屋外一片狼藉,两个豆腐脑摊被砸的稀巴烂,桌椅板凳变成断肢残体。 林富贵蹲在水井旁,面如土灰:“完了!什么都完了!” 林徉发现酿制酱油的水缸完好无损,松了口气:“爹,娘,酱油还在。” “我们可以去卖酱油。” 李美蛾和林富贵又回到客栈被烧那天的状态,两人生无可恋的依偎在一旁:“卖什么酱油,你惹了牛犇,咱家在云州没活路了。” 宋小艾见豆腐脑摊被砸,反应并不大,蹲下身为宋阳整理衣服。 今日的宋阳从头到脚都是新衣,换下了满是布丁的衣服。 “今日是你去私塾的第一天,要听先生的话,午时记得换药。” 宋阳聋拉着脑袋:“嗯,记着了。” 宋阳斜挎着宋小艾为他缝制的灰色布包,里面装着两本线装书籍,悠悠往私塾走去。 林徉草草装了几罐酱油,冲宋阳追过去。 “你的金疮药。”从后面追来的林徉将白色瓷瓶塞入宋阳布包里。 宋阳抬起小脑袋,林徉鼻青脸肿的脸映入眼帘:“我姐不让我跟你说话。” 林徉笑容灿烂,搂过宋阳的脑袋:“那就不说话,我说你听着。” 宋阳脸上纯真,竟一时无法反驳,默认了林徉这种亲昵的动作。 在路边的摊位,林徉买了些小孩子稀罕的玩意,将宋阳的布包塞得鼓鼓的:“第一天要给人家留下好印象,这些东西送给别人作见面礼。” 宋阳小声哦了一句,在私塾门口与林徉作别。 林徉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用力挥手:“开心点,等你下堂,我来接你。” 目送宋阳进了私塾,林徉带着酱油进入附近的酒馆。 “客官您……。” 瘦弱肩膀搭着白抹布的伙计,见到是林徉,话只说了一半便不说了,眼中害怕的往后退两步。 “林,林公子,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林徉记忆中有这名伙计,他叫朱十六。 之前为了帮自家酒馆抢生意,他来这家店找过茬,还扇了对方两个嘴巴。 林徉硬着头皮留下来:“你家掌柜的在吗?” 朱十六依靠着桌子,身子往后塌:“二叔,林,林公子到了。” 楼上急匆匆走下一位偏瘦的中年人:“林公子?” 林徉忙向来人拱手:“朱掌柜。” 朱掌柜眉角有道半寸长的疤痕,加上整个人很瘦弱,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朱掌柜似笑非笑:“林公子有何贵干?” 朱十六害怕林徉到骨子里,立刻躲在朱掌柜身后。 林徉将陶罐放在桌上:“我研制出一种酱油,炒菜的时候放些可以提味,会让菜肴看起来更具食欲。” 林徉打开塞口,凑近朱掌柜:“你闻闻。” 朱掌柜嫌弃的皱了皱眉:“你是来卖东西的?” 林徉拨出两罐推给朱掌柜:“不要银子,朱掌柜先用着,用的好了再找我取。” 朱掌柜并未有所动作,脸上的笑容渐浓:“那就全拿来吧。” 林徉欣喜若狂,站起身认认真真给朱掌柜鞠躬:“真是太谢谢您了,之前对你做的事,我很抱歉。” 朱掌柜的回应轻描淡写:“林公子,这些什么油现在是我的,可以任我处理?” 林徉重重点头:“是的,朱掌柜。” 朱掌柜脸上的笑容没了,交待朱十六:“十六,拿去后面倒了。” 林徉身子僵住了:“朱掌柜?” “林公子,你不会真的以为以前的事能一笔勾销吧?”朱掌柜眉毛开始倒竖,眉角青筋虬结:“老夫眉角的伤疤每逢雨日疼如蝎咬。” 朱掌柜噌的一下站起来,手指发抖指着眉角的伤疤:“它时时刻刻提醒着老夫,你林徉做过的恶行。” “我与林家永不可和解。” “呵呵,听说你们得罪了牛犇,现在想起来友好了?” “滚出去!” 林徉紧闭嘴唇,临走前,还是朝着朱掌柜深鞠一躬:“叨扰了。” 叔侄二人目送林徉孤独离开,朱十六小声叨叨道:“二叔,你觉没觉得林徉变了。” “哼,还是那个小痞子。再见到他,直接打退,他是大赦之人不敢再犯事。”朱掌柜看见林徉就一肚子火气。 离开酒馆,林徉去了蒋忠的医馆。 “珍珠粉,桃花,鱼骨胶,麝香,蜂蜜……。”林徉将某音的舒痕胶配方讲了出来。 蒋忠慢慢吞吞的瞪大眼睛,向前凑了几分,声音沙哑:“林徉啊。” 蒋忠面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林徉说的方子他从未听过:“此方是从何而来?” “听起来像是驻颜的。” 林徉心中也有些忐忑:“是我在牢中时,一位姓斗的死囚告诉我的。他怕此方失传,便告诉于我。” “蒋大夫,还要劳烦你将这些东西熬制成胶。” 尽管林徉知道配方,却不知道如何熬制成舒痕胶。 蒋家几代从医,蒋忠对于新方子很有兴致:“此方的功效是如何?” 林徉不太确定:“应该可以祛疤淡痕!” 蒋忠苍老的面孔瞬间来了精神:“祛疤淡痕?” 第十七章 我命不重 蒋忠对这件事很看重,他是一名大夫,单从药方大概猜到方子疗效。 他认为林徉提供的方子是有可能驻颜去痕的。 医馆甚至因此肄业半日,店里的伙计小何也被蒋忠找理由支走。 “若是此方真的有用,不晓得会在武朝引起多大的轰动。” 林徉现在只想帮帮朱掌柜,其余的事并未想太多。 因为林徉提供的方子有缺失,蒋忠依照药理加了几位配料。 所有材料准备好之后便开始溶胶。 溶胶和炖菜没两样,把最难融化的材料先行倒进去,所以先后顺序至关重要。 林徉对于这些是不懂的,只是帮忙烧火,蒋忠说火大了,他便调小些。 临近午时,蒋忠捋着花白羊角胡说:“熄火。” 林徉看到砂锅内的水已经蒸发,剩下白色的浆糊,透着淡淡的清香气。 “想来有七分成了,此类去痕之药一定味道清香,药体柔和。” 蒋忠顾不得让舒痕胶冷却,用手指勾了一小坨,涂抹在手背上:“手背光滑,外热内冷,就算不能去痕也是驻颜的好物件。” “林徉,不得不说你运气好。” 林徉见舒痕胶有成效,喜逐颜开,同蒋忠俯身:“烦请蒋大夫将此物赠给朱掌柜。” “嗯?”蒋忠对于林徉并不陌生,从小到大没少被操心。 林家人经常拿医馆当县衙,与被打之人讨还赔偿之事。 “你是说你不要?” 蒋忠的眼睛因为脸上皮囊聋拉,被挤成了三角眼,三角眼中皆是震惊:“此药足以震惊武朝,助你林家致富。” 林徉眼神纯净,笑容和熙:“我只是说出几个药材名而已,多半是蒋大夫出力。” 林徉来医馆并未想过牟利,完全是为了朱掌柜而来。 云州以前那些事不是林徉所做,那些记忆却留在脑海中,他是一个过一天少一天的人。 只期望余下的日子做一个温暖的人,尽量为原主补偿。 他毕竟是鸠占鹊巢,占了别人的身子,理应去做这些事。 “有劳蒋大夫。” 蒋忠目送林徉离开,直到林徉的身影消失在医馆中许久,他还是没回过神来。 他也算看着林徉长大的人,很明白这小子的过往,对于他能做出这样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林徉离开医馆后,前往菜市,准备弄些吃食。 同上次一样,林徉走到菜市正中心,叉腰大喊:“我是林徉。” “我是林徉。” 周围的小贩纷纷看向林徉的方向,然后继续低头卖自己的菜。 林徉没有等到铺天盖地的烂菜叶。 “恩人,恩人。”王善将林徉拉到自己的摊位:“恩人先前在作甚?” 林徉脸上泛起苦笑:“唉。” 王善苍老的手捂住林徉的手:“恩人放心,以后再没人敢拿烂菜叶砸恩人。俺与他们说了,恩人是天大的善人。” “谁再敢背后说恩人坏话,冲恩人砸烂菜叶,俺第一个不答应。” 林徉目瞪口呆看着王善:“你。” 王善笑容质朴:“恩人不用感激老汉,人总爱说闲话,殊不知人人不如恩人,才会到处造谣。” 林徉身子软了下来,坐在王善的摊位后:“这几日,牛犇有没有再来?” 王善拿起白桃在身上擦擦,递给林徉:“老汉决定不摆摊了,卖完这些桃子就回老家种地。” “恩人小点心,老汉听闻牛犇让铁匠铺打了几把好刀。” 林徉皱眉:“武朝铁器管制极严,他要做什么?” 王善只叹这世道不好:“北边有战事,武朝自顾不暇,对于下面的管控也松了。” “恩人还是早做准备,唉,这事毕竟是因为老汉而起,是老汉连累了恩人。” 林徉吃了口鲜桃,又脆又甜:“王伯,我本就是快死之人,怪你做什么。” 王善凑近了林徉,小声说:“老汉城外有处老宅,有房有田,恩人不妨去躲几日。” 林徉苦笑连连:“我是大赦之人,不得随意出入云州。” 话说一半,林徉忽然想到爹娘,祸是他惹下的,爹娘是无辜的。 丢掉手中只咬了两口的鲜桃,林徉面色凝重:“王伯,我求你件事。” 王善表情真挚:“若无恩人相助,老汉早被几人围殴致死,恩人说便是。” 林徉带着王善回了小院,两人还在发呆。 “爹,娘,我们要发财了。” 李美蛾缓缓回过神来:“儿啊,你怎么了?” 林富贵还是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并未理会林徉。 林徉转了两圈:“娘,我带出去的几罐酱油全被前面酒馆买了,要花一百两买咱家酱油。” “我都想好了,有了这一百两,咱们家完全可以东山再起。” 林富贵脸上也有了精神,竖起耳朵。 “真的啊?一百两?”李美蛾喜出望外,捧着林徉的额头亲了一口:“咱儿子真是厉害。” 林富贵一看急眼了:“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林徉怕二老还不信,声音小了几分:“爹,娘,这件事万不可被别人知晓。” “租金我已经付给王伯,他在乡下有些地方,你二人偷偷去乡下做酱油。” 林富贵暗自点头:“好,你总算开窍了,这样的发财事就应该偷偷做。” 林徉左顾右盼,而后才小声说道:“爹,娘,事不宜迟,你二人赶快去吧。” 有了希望,李美蛾立刻收拾包裹,准备出城。 林徉一路相送,顺便说了关于酿制酱油的细节,嘱咐李美蛾千万不能忘记。 有了大生意,李美蛾一路上笑容不止,就连林富贵也难得笑出声,时不时说两句自己的建议。 倒是弓腰赶路的王善,几次欲言又止,看到林徉摇头的动作,只能沉默无语。 送到城门口,林徉不能再往前:“王伯,我爹娘有劳你照顾了。” “恩人……。”王善眼中闪烁泪光,话说一半便说不下去:“恩人放心,老汉家有地,凡有我一口吃的,便饿不到恩人的父母。” 林徉深呼吸,调整自己,漏出一口白牙,尽量让自个看起来很开心:“爹,娘,你们要好好酿酱油。” “我在城里等你的好消息。” 李美蛾和林富贵笑着离开,已经在规划银子拿到手之后要做什么。 第十八章 孤身前往 送走二老,林徉回了住处。 林徉找到块磨刀石,将菜刀磨至锋利无比,刀光闪人。 宋小艾将被砸烂的豆腐摊扫成一堆,将其中的木头挑出来,用斧头劈成小段的柴火。 林徉觉得菜刀磨的够锋锐了,从屋里翻来纸笔,写了封信交给宋小艾。 信封上写有休书二字,休字的单人旁和木字旁距离十万八千里,另外一个书字同样肥大无比,两个字要仔细看才看得出。 宋小艾对于面前的休书置若罔闻:“你还没死。” 休书从林徉手中轻飘飘落下:“我今天就死。宋姑娘,放下吧,去开始新的生活。” “令尊的事已无可挽回,我无一日不为此事后悔。” “我死之后,宋小姐可拿此凭据去解除婚约。” 林徉没有多说,将磨的锋利的菜刀用麻布重重包裹。 宋小艾这才盯着林徉:“你去杀牛犇?” 林徉将包好的菜刀又系一层,绳头绳尾相连,做成一个布包,斜挎在肩上:“本答应宋阳,今日下堂接他,看来要食言了。” “宋姑娘,我与宋阳买了些小孩物件,要他分享同窗。念在人之将死,莫要迁怒他。” 抱着必死的信念,林徉离开林家。 死亦何惧! 走出府西街,胭脂摊位前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帘子掀出一角,脸上佩戴面纱的女子声音柔和:“林公子。” 正盘算等下如何干的林徉停住身子:“如烟姑娘?” 柳如烟眸子轻避:“公子能否上车一叙?” 小青搬来包着素布的上车凳,放在林徉脚边。 林徉深呼吸一口气,踩着凳子上车。 马车内摆着一张古朴淡黄方桌,方桌上摆着一卷竹简,上面已刻了不少字。 柳如烟修长手指扣着竹刀,方桌上有残余的竹渣。 因为相处空间狭隘,柳如烟身上的香味尽入林徉鼻间。 “林公子此去为何?” 裹着面纱的柳如烟,身上更多了如梦似幻的感觉,令人仰以鼻息。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柳如烟,林徉心中都会有一种羞愧感。 对方太漂亮,真的像天上的仙女。 林徉甚至不知道如何与对方正常讲话。 柳如烟抬起秀手,绕至耳后,取下脸上覆盖的面纱:“是如烟不自量了,与公子答话,怎可遮遮掩掩。” 戴上面纱是仙子在天宫,解下面纱便是仙子入凡尘,更令人目瞪口呆。 “车上不便饮茶,便焚香而坐。” 柳如烟拾起熏炉,先用香铲将熏炉中凹凸不平的香灰按平,又从香囊中夹住棕色香炭,不足指甲大小。 薄唇对着火折轻吹,火折蹿红,用微弱的火光去点棕色香炭。 香炭易燃,袅袅白烟飘摇直上,处在林徉与柳如烟之间。 林徉看得呆了,这样的女子若能亲一口,也不枉此生。 “公子,如烟是愚笨女子,也知公子大才,对于公子之试炼至今不明,还望公子解答。”柳如烟一句一低头,小女子的羞赧全写在脸上。 林徉心中想着事,完全没听见柳如烟说的什么,随口附和:“是啊,是啊。” 柳如烟鼻间沁出香汗,抬起青色手绢轻轻拭去:“果然如此,所以公子昨日未曾赴约。” “赴约?”林徉回过神才发觉完全听不懂柳如烟的话。 柳如烟眼中有些失望:“海棠花开,劝君再来。” “如烟不觉得公子不知此中奥妙。” 林徉老脸骤红,愈加发觉与柳如烟的差距过大。 柳如烟见车厢内气氛沉闷,主动提起水调歌头的事:“老王妃的寿宴就在今日,本想提前唱给公子听,不知道公子此时……。” 林徉本想答应,背着的菜刀碰到车厢,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柳姑娘,恐怕不行。” 柳如烟眼中闪过失落:“公子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给如烟?” 林徉眼中有迟疑,与牛犇做个了断的事不能再耽搁。他怕他害怕,导致最终放弃。 趁着现在满身愤慨,心中尽是怒火,是最好的机会。 “我要走了,柳姑娘。” 林徉转身要下马车,半个身子已经出去,车帘耷拉在他后背上。 柳如烟身子半站,手中捏着青色手绢:“林公……。” 林徉却顿住了,武朝之行才几日,反正要赴死了,勇敢一些? 背对着柳如烟的林徉很快有了决断,愧疚道:“得罪了,柳姑娘。” 未等柳如烟完全说出声,一个带着温热的身影凑到身前,林徉有些粗暴的捧起柳如烟仙娥般的脸。 柳如烟的身子完全僵硬,脸被林徉用力夹住,樱桃红唇受到挤压撅起,鼻子清晰闻见林徉炙热的气息。 两人之唇变得扭曲,因为林徉太生疏,也太用力。 青色手绢无声掉落,柳如烟的青葱玉指微微抖动,因为僵硬的厉害,秀手上的血管也崩直。 她紧张又慌乱。 亲完后,林徉转身就跑,不给柳如烟反应的机会。 车厢中已无林徉身影,柳如烟还保持被强亲的姿态,小手抬起护在身前,红晕涨满脸颊,心中小鹿咚咚急促跳动。 男女之间,柳如烟第一次有这种经历。 “小姐,小姐?” 马车外的小青喊了两声,柳如烟才回过神:“啊?” 小青在马车外说道:“小姐,该买的东西已经买齐。” 柳如烟手扶住车厢木制框架,缓缓坐下来,声若蚊音:“回吧。” 万种心情涌上心头,林徉的粗鲁,她的不知所措,对林徉的好奇,还有受到的委屈。 眼中逐渐泛出泪花,柳如烟趴在桌上流出复杂的眼泪。 她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被人亲,却又有两分不易察觉的欣喜,茫然中夹着害怕,害怕中又有慌乱。 林徉离开马车后疯狂逃窜,在一个街角靠墙滑坐下来。 他从未做过如此大胆行为,属实柳如烟太美丽了,美丽到云端上的仙子,心中有一丝污浊都是对柳如烟的亵渎。 林徉抹了一把嘴,上面还有残余的唇色,柳如烟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命运让他来到武朝走一遭,这几日他过得很不好,就要以命抵命了,林徉便亲武朝美人一口。 “如此,便也值了!” 第十九章 以命抵命 铁匠铺外有一方桌,牛犇坐在小凳上,大手抓着竹条编成的茶壶,壶嘴没入口中。 身后的两名小厮,用力摇动手中蒲扇,为牛犇扇风。 牛犇冲着铺子里大喊:“老子就在这盯着你们,敢偷工减料,老子剁了你们的手指头。” 左边的小厮满头大汗,脸上笑容浓郁:“牛哥,咱们真的去衙门当差?” 牛犇脸上极为神气:“老子亲弟弟说的,还能有假。他说了,打上几柄好刀,明日便可去府衙当差。” 两个小厮更加卖力气:“谢谢牛哥,没想到咱也能成为官差,哈哈哈。” 右边的小厮提醒道:“牛哥,那林家的事?” 牛犇放下茶壶:“老子弟弟说了,跟死人较什么劲?他林徉早晚要被砍头,不可逼的太紧。” “摊位给他砸了,给他个教训,也叫他知道惹咱的后果。再者,那小子可不是善茬,万一逼紧了,一命换一命,哪个给他换?” 两个小厮也觉得有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徉本就是杀人犯,才不会在乎手上会不会多条性命。 牛犇冲着小厮挥手:“你去看看,咱的官刀打成什么样了。这可是咱们以后吃饭的家伙什,不能寒颤。” 一名小厮跑进燥热的铁匠铺,捂着鼻子询问:‘“俺们的刀咋样了?” 光着膀子的铁匠大声回应:“把心放到肚子里,云州府衙的官差都是从咱这打刀,指定威武霸气。” 小厮受不了铺子里的闷热,草草问两句便跑出去邀功:“牛哥,掌柜的说了,咱的刀用的是最好的材料。” 牛犇大手一抬,宽厚的手掌摊开,二两碎银掉在桌上:“去叫桌酒菜,咱们晌午就在铁匠铺子吃了。” 小厮领了银钱,点头又哈腰:“大哥,小的这就去。” 林徉蹲在隐秘的角落,目不转睛盯着牛犇,见有一名小厮离开,慢慢站起来。 被包裹严实的菜刀握在手上,林徉向着牛犇逼近。 牛犇身子往后靠,座下椅子有两条腿悬空,悠闲享受身后小厮的扇风:“大点劲。” 小厮已经汗流满面,仍是笑着回话:“好咧,大哥。” 两人都没有感觉危险已经接近。 距离牛犇只有两步远的时候,林徉解开外面的包袱皮,手持菜刀向着牛犇劈过去。 碰! 等到劈下去,林徉才注意到拿反了,竟是用刀背劈的牛犇。 牛犇轰隆摔在地上,疼的全身发麻:“林徉!” 牛犇身边的小弟才反过神来,见到林徉手中拿着菜刀,心里一咯噔。 林徉顾不得思考,翻转刀刃,冲着躺在地上的牛犇劈过去。 一瞬间,牛犇全身毛孔张开,两腿用力蹬地,离开原来的位置:“林徉,你小子作甚!” 林徉一刀劈个空,被牛犇蹬满脸土,回过神时,牛犇已经跑远了。 他忙站起来追过去,牛犇必须死,他不能让牛犇活着威胁父母。 “杀人啦,林徉杀人啦!” 牛犇一边跑一边大叫,跑进了菜市。 惊慌失措的牛犇摔在地上,给林徉追上的机会,林徉又是一刀劈下去,劈到空地处。 牛犇用脚蹬地的同时,中间留下一道腥臭水迹。 两边的小贩一看这架势,慌忙从摊位后站了出来,挡住牛犇的去路。 林徉将牛犇砍了,云州一下少了两个祸害,值得他们冒险。 牛犇碰到一堵人墙,仰头发现身后的路站满了人。 “让开,快让开。” 菜贩们站的更堵了,站成一堵人墙,不留下任何缝隙。 牛犇瞪着这些平时任由他拿捏的菜贩:“娘的,你们找死。” 林徉大口喘着粗气,一路追过来,他的体力被消耗不少,汗珠糊住了眼睛。 牛犇见跑不掉,大手撑地爬起来:“姓林的,老子不去找你,你倒来找老子。” “行,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牛犇将胳膊从袖中抽掉,袍子系在腰间,光着膀子朝林徉冲过来。 林徉甩了甩头,甩掉不少汗珠,举刀向着牛犇砍过去。 牛犇毕竟身强体壮,牛一般撞向林徉,未等林徉的刀落下,已被巨力撞倒。 一路追过来的林徉,体力几乎消耗殆尽,此时的牛犇却是拼死一击,气势高涨。 林徉被撞倒后,手上的刀也脱落,牛犇顺势骑在林徉身上,拿拳头砸林徉。 脸上的痛楚令林徉回过神来,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决不能让牛犇活着。 林徉竟咬牙撑坐起来,用脑袋撞脑袋。 碰! 这一下碰撞,林徉同样不留余力,以死相击。 “啊!” 碰撞后,两个人的脑袋都嗡嗡的,额头出现明显红肿。 趁你病要你命,林徉已经看淡死亡,两手抓住牛犇的衣领,用力相撞。 “嘶!” 在场围观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哪怕是看着已经能感受到这一下有多疼。 两人的额头都已见红,血顺着林徉的脸留下来。 牛犇的黑胡子变成红胡子,眼神开始迷茫起来,感知到死的威胁。 “给老子去死。” 牛犇的一双大手攥住林徉的脖子,使劲攥压。 林徉同样伸手掐住牛犇的脖子,手背青筋虬结,用尽全身的力气。 被扼主命运喉咙的两人,脸色快速涨红,脸上青筋虬结。 谁也不会留余力,都想掐死对方,否则就是被掐死的一方。 脸上青筋快要爆炸的林徉,僵硬的扭头,张开大嘴冲着牛犇虎口咬下去。 “啊!” 牛犇手吃痛,手上的力气小了些,林徉抓住机会站起身,反压在牛犇身上。 掐住对方脖子的同时,林徉再度用脑袋砸牛犇的额头。 血与血混在一起,牛犇额头破了,变成一滩烂泥。 很多百姓不敢看下去,眼下这个场面太血腥了,从未见过有人打架打到这种程度。 “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儿啊!” 一位拄着拐杖的驼背阿婆出现,拿起拐杖猛砸林徉后背:“放开俺儿子,放开。” 林徉扭头看见一位快走不动路的阿婆,脸上层层皱纹,老态的双目噙满泪花:“放开俺儿子,快放开。” 牛犇奄奄一息时,感觉到林徉手劲松了些,立刻挣脱开来:“姓林的,给老子死。” 第二十章 三天问斩 奄奄一息的林徉被拖到云州府衙。 “大人,犯人林徉胆敢在大赦期间行凶,毫无悔改之意。” “被袭击者牛犇已为云州府衙役,林徉罪加一等,理应凌迟处死。” “那便拖下去吧,这两日王府有喜,三日后问斩。” 林徉就这样被判了三日后问斩。 醒来的时候,林徉闻到一股臭味,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蓬头垢面的男人。 这些人穿着普通的衣服,眼神中很是忌惮林徉,纷纷往后撤,留出一片空地给林徉。 林徉注意到,旁边有长发盖面的男子,嘴里叼着一根笔直的稻草,一只腿摊开,另一只腿撑着胳膊。 林徉额头传来疼痛,他没能杀了牛犇,看到牛犇老娘时心软了。 “你为什么不躲开?”林徉主动与叼着稻草的男人说话。 男人瞥了林徉一眼:“你身上没杀气。” 林徉没话说了,他现在最需要好好想想,想想看过的那些短视频,有没有教过被砍头时如何不疼。 “阿良,你看错了,他是林徉。本就是大赦过的犯人,手上沾过血。”一个小矮子凑了过来,嬉笑叼着稻草的男人。 “你也有错的时候,阿良。” 孟良眼皮未抬:“我杀过很多人,杀过人和没杀过人不一样。” 小矮子冲林徉嘿嘿笑:“他叫孟良,我是李梦周,俺们两个结伴而行,没银子交过路税便被抓了进来。” 林徉眉毛一挑:“过路税?” 李梦周双手放脑后:“咱们武朝缺银子,去哪都是税,过路税,水路税,人头税,沾了税便是银子。” 李孟周指着其余人:“他们都是交不起过路税被抓进来的。” 孟良口中稻草脱落:“良一生杀人无数,未曾因杀人被官府抓获,却因为身上没银子被抓进来。” “武朝已完了。” 林徉看着牢中其他人:“为何不让亲友赎人?” 李梦周可笑的盯着林徉:“林大公子,你以为都像你家有银子。有路子的早就出去了,只有咱们这些人被关在牢里。” 林徉这才反应过来:“你认得我?” 李梦周笑出声来:“云州城有几个不认识你林大公子的。” “你既然是云州本地人,为何不让家人赎你出去。” 李梦周忽然笑比哭难看:“可怜我啊,正是为了赎我那本家弟弟才会离开云州。为了省下银子,路上从不打尖住店。” “谁能想到,回到家门口,过路税涨了!” 林徉挤出一丝苦笑:“呵呵。” 李梦周指着孟良:“这小子比我惨多了,关在云州大牢已三年,哈哈。” 当当当,衙役用木棍敲打牢房的木柱。 “都起来,吃饭了。” 一大桶泔水被抬进牢房,上面飘着烂菜叶,几粒没煮熟的米饭,连热气都没有。 一桶泔水,一桶黑色烂碗,一个木勺,便是所有犯人一天唯一的吃食。 泔水放在牢房,没有争抢的场景。 “唉,猪都不吃的东西,咱们天天吃。” “他娘的,这就是刷锅水,咱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呵,刷锅水都比这强,连朵油花都没有。” 牢里的凡人满是嫌弃。 李梦周啧啧咋舌:“咱也不求啥滋味,能有口热的也成。” 李梦周是牢房里的老人了,几个相熟的人纷纷笑他:“李矮子,你在想屁吃。” 林徉却站起来,找了两根小棍,放些碎草屑在上面,不停的摩擦。 周围的犯人愣了,不晓得林徉在做什么。 林徉摩擦两根棍子的同时,不忘吩咐其他人:“用碗搭建一个小灶台。” 三个碗倒扣在地上,当做灶台,一个碗正放在三碗中间,上面舀上泔水。 下面的空隙则塞上一些小段杂草,暂时当柴火。 “烟,起烟了。” “他是在弄火。” 众人这才明白林徉要做什么,是在造火。 烟雾变浓,木头小洞里的碎屑变成火星,林徉赶紧将火星倒入干燥稻草中,吹了两下。 火有了! 孟良难得扭头,去看火苗。 昏暗的牢中第一次有了火苗。 众人大气不敢喘,纷纷凑了过来,忘记了林徉是个杀过人的死囚犯。 “娘咧,这火咋比怡红院的娘们还好看。” “胡说,怡红院的娘们哪能比上它。” 咕嘟,咕嘟。 林徉蹲在旁边,看到碗中的汤水冒泡,从怀中拿出一方破布,里面还有些鸡精粉。 捏一小撮鸡精粉丢到碗中,林徉用小木棍搅拌均匀:“谁先喝?” 李梦周两手已经上碗,不怕烫的端起来,品了一口:“唔,唔,好喝。” “这味道比我在外面喝的牛肉汤还要好喝。” 一碗热汤被李梦周舔的干净,碗底锃亮。 林徉把鸡精粉交给李梦周:“每碗放一点点,你来弄吧。” 林徉回到墙边,脸上终于有了微笑和轻松,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帮到别人,是他的荣幸。 新的碗架在小灶上,有人小心添火,犯人很久没有喝过热的东西了。 更多的热汤被分到犯人的手中,有人泪流满面:“吭,吭,这辈子喝过这么好喝的汤,值了。” “老天爷,你终于睁开一次眼了,没想到我还能喝到这么好喝的汤水。” 李梦周为了加快分汤速度,将鸡精粉分成几份,火种也分出去。 牢中多了四个小灶,出汤的速度增快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孟良喝下一口汤,便顿住了:“这种味道?” “像河中鱼虾。” 林徉点头:“本就是虾米和盐炒制而成。” 与他人不同,孟良喝的很慢,一次一小口,好像是在品酒。 桶里的泔水越来越少,逐渐见底。 不少人脸上留下了泪水,美好让人心怀希望,也让人生出欲望。 李梦周见有人在剐泔水底,想再煮一碗,旋即跑过去:“别剐了,林公子没喝哩。” 林徉笑得洒脱:“我不喝了,问斩前能死在牢里也是好事。” 林徉翻来想去,终于想到砍头不死的法子,那就是在被砍头之前,饿死在牢里。 林徉的话让牢里再度安静下来,所有犯人将碗放在木桶中,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们不像林徉,是快死的人,可他们更可悲。 是等死的人! 第二十一章 林徉的执拗 狱卒将泔水桶收出去,冷笑几声:“碗舔的比脸干净,哈哈哈。” “看来咱们府衙的泔水味道不错。” “这些犯人可比后院的猪好养活多了。” 狱卒们根本不把犯人当成人来对待,将犯人比作是猪。 牢中的犯人敢怒不敢言,他们没必要得罪狱卒。 林徉扶墙站起来,将鞋子砸出去,正好砸到其中一名狱卒的脑袋。 那名狱卒怒瞪着眼回头:“奶奶的,哪个砸的?” 牢里的犯人纷纷心中叫好,向林徉投去崇拜的眼神。 林徉扶着土墙,一瘸一拐走到牢笼边:“我砸的。” 唰。 狱卒拔刀指着林徉:“你活的不耐烦了?” 林徉脸色凝重的指着牢里的犯人:“他们不是猪,是活生生的人。” 狱卒铛铛敲了两下牢门:“猪,你们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信不信我一刀剁了你!” 林徉语气坚定,他现在什么也不怕:“同他们道歉!” 狱卒拿出腰间的长条钥匙,走到木头锁这里,做出要开锁的架势:“你娘的,也不看看老子身上穿的啥!” 从不挪位的孟良,捡起地上的稻草,将稻草系在一起,做成一条草鞭,站在林徉身旁。 孟良的脸被蓬乱头发遮盖,动了动嘴:“他说的没错,我们不是猪。” 李梦周也叫嚣着站起来:“娘的,老子是活生生的人,反正早晚都是死。老子不想死之前还被人叫做是猪。” 又有几个胆大的站到林徉身后:“我等不是犯人,只是没银子交过路税。” “只等我们亲人送来过路税便是正常人。” 开门的狱卒动作变慢,叫嚣着:“没你们的事,给老子起开。” 另一名狱卒悄悄在其耳边说:“此人是三日后问斩的死囚,不必理会。” 正在开门的狱卒愣了下,将钥匙重新别回腰间:“原来是个死人,我当是谁。” “切,我跟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林徉目光灼灼:“道歉。” 狱卒啐口浓痰到林徉脚下,并未多加理会林徉。 狱卒离开后,李梦周率先拉住林徉:“没用的,咱们是牢中人,他们是狱卒,有大把的法子玩死我们。” 林徉脸上犯怵苦笑:“反正我是将死之人,尽量为你们多争取。” 李梦周忽然感觉眼前的林徉很陌生,他见到的林徉相当跋扈,路上见小孩不顺眼,都要一脚踹倒。 孟良拨开遮住眼帘的长发,仔细盯着林徉:“某确实看差你了。” 有几个胆大的犯人嚷嚷着:“不能让你一个人找事,俺们早就待够这鸟地方。” “猪都不吃的东西给咱吃。” “林公子让咱吃了一回天上的美食,咱不能不报恩。” 林徉看着逐渐激昂的众人:“诸位误解我了,我并不是想闹事。临死之际,我希望大家能开心些,相信明天。” “我是快要死的人,没什么好怕的。诸位不同,你们还有家人在等着你们回家。” 孟良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重新叼起稻草:“知道要死了,为什么不去找活路。我们杀出去,占山为王,岂不乐哉?” 孟良的话一出,很多人坐下来:“能有口饭吃,谁会去山上做匪徒。” 林徉也坐下来:“大家都是干净之身,上了山就不一样了。” 孟良长发下的眼睛仔细盯着林徉:“那你如此做的意义何在?我们还在牢中,可能下顿吃的更差。” 林徉脑袋抵住墙壁,看着牢笼上空层层叠叠的发灰蛛网:“能帮到人,自然好了。” 牢中无岁月,一日一泔水。 迷糊靠墙睡了一夜,林徉被木棒敲牢笼的声音聒醒,又到了送饭的时候。 送饭也意味着林徉还有两天可活。 他悄悄移动身子,挪到牢门附近,袖中藏着磨的尖锐的木棍。 哗啦,牢门锁链被放下来,狱卒拎着泔水桶进来。 “开饭。” 林徉突然蹿跳起来,从背后搂住狱卒的脖子,木棍尖锐的一端对着狱卒。 吭! 身后的狱卒慌忙拔刀:“放下。” 犯人们再次惊住,他们有的来了将近一年,从未见过如此局面。竟有人敢劫持狱卒。 外面的狱卒拿刀威胁,声音在发抖:“罪犯林徉,你要做什么?” 被林徉制住的狱卒吓得脸发白:“林,林公子,你别冲动。” 林徉将其拖到角落里:“道歉。” 狱卒脑袋都是木的:“道什么歉?” 林徉手中木棍距离狱卒更近一分,已经贴在狱卒的脖子上:“昨日你说我们不如猪狗,都忘了?” “啊?”狱卒确实忘了,他吵骂牢中犯人次数太多,还真忘记这件事。 “好好好,我道歉。” 狱卒嘴皮在抖:“各位爷,对不住了,是咱嘴贱。” 犯人们也忘了这件事,没料到林徉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对狱卒下手。 “林公子,咱都认错了,可以放开咱了?” 林徉又从狱卒身上摸了摸,摸到几两碎银子扔出去:“一桶米饭,一桶肉,十坛好酒。” “胆敢告诉别人,我一棍刺死他。” 被控制住的狱卒瞪眼大叫:“快去啊老六。” 老六慌张的捡起银子:“好,俺这就去。” 林徉手中的狱卒早已汗流浃背:“林爷爷,您可千万别手抖,老六和咱关系好,绝对不会乱说。” 林徉强撑着疲惫的身子,他一天未吃饭,力气很小,全凭意志力撑着。 其余犯人全都离得远远的,劫持狱卒这种事后果很严重,甚至可能提前问斩。 倒是孟良拿着搓好的稻草麻绳,主动绑住狱卒的腿和手:“行了,撒开吧。” 早用光全身力气的林徉,这才把人推到一边,面上是惨白的苦笑:“谢了。” 孟良与林徉坐在一旁:“我叫孟良。” 林徉疲惫的摆摆手:“我知道的。” 孟良往手上呸两口唾沫,将脸上的头发掀起:“那不一样。” 孟良的脸上有道巴掌长的刀疤,刀疤斜在鼻梁上,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好似刀雕斧刻。 林徉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孟良扯起嘴角:“我们是朋友了。” 第二十二章 吃好喝好 林徉制住狱卒,反而成了牢中被孤立的人。 包括话痨李梦周,也没了开林徉玩笑的心思。 先前跑出去的狱卒带回来几名伙计:“放下,都放下。” “林公子,你看好了,米饭,肉还有酒都被带来了。” 林徉已是有些虚脱:“全部抬进来。” 狱卒点头哈腰:“是,是,马上就抬进去。” 米饭,一桶烩菜,十坛酒放在牢中,周围沉默不语的犯人全都站起来,不受控制的围过来。 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莫说在牢中没吃过,就算在外面,他们也没吃过。 外面的狱卒嘿嘿笑着:“林公子,可以放人了吧。” 此时的林徉满头冷汗,解开被绑着的狱卒。 “你要想明白,放开他之后,你的命就不在自己手上了。”孟良眼神忧郁的提醒林徉。 林徉并没有因此放慢动作:“有些话,他们说的很对,我已经是个死人。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狱卒解开了控制,摸爬滚打向外面跑去。 在狱卒解脱的瞬间,几个扛米饭进来的活计纷纷扑向林徉,将林徉压在身下。 伙计皆是云州的衙役假扮的。 “把他拉出来。” “林徉,不要以为你死了,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林徉的双手把锁链拷住,整个人被吊起来。 之前被林徉控制的那名狱卒最气,挪来火炉,将盛了水的盆放在火炉上烤。 布满老血的皮鞭子沾了热水向林徉身上抽去。 啪! 只一下,林徉的衣服被打烂,身上出现一道鲜红鞭痕。 牢里的犯人站起来,手扒着牢门的木头,缝隙中的脸抑郁又不忍。 被打了一鞭的林徉冲牢中的犯人笑,笑如暖阳:“吃呀,看我做什么?” 李梦周抿着嘴,眼泪已经渗入嘴里:“给老子吃,不然林公子做的这一切毫无意义。” 啪! 鞭痕如响雷,每抽一下牢中的人就会身子抖一下,鞭子不是抽在他们身上,却疼在他们身上。 林徉目光柔和的望着牢中,见所有人都开始闷头吃饭,心中愈加暖和。 他是一个简单的人,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希望自己帮助的人能重拾生活的希望。 林徉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别人过得好,他会很开心。 牢中的人吃着吃着,发现米饭是咸咸的,原来是泪水落进碗中。 孟良坐在牢门边,手上抓着一坛酒,仰脖喝一大口。 酒水入喉,有些辣嗓子,作为一名剑客,他已经许久没喝过酒。 一切都亏了外面的那个男人。 啪,啪的声音响个不停,林徉再度晕死过去,身上布满了鞭痕。 好好的袍子变成了长条状,血染长袍,素袍被染成了红衣,此时的林徉已然变成了血人。 “别装死。” 狱卒拍了两下林徉的脸,林徉并没有什么反应。 泼! 两盆冷水泼上去,冲下一身血水,林徉还是没啥反应。 “不会死了吧?” “管他哩,死了也得拉出去巡街砍头。” 打了林徉不知道多少鞭的狱卒总算出了气,将林徉扔回牢房:“真是晦气,让你们这些猪狗糟蹋了小爷的银子。” 狱卒走后,牢中众人立刻围上来。 “将他的衣服撕开。” 孟良把酒水含在口中,对着林徉身上的鞭痕喷出。 “嘶!” 看到林徉身上伤口的犯人别过头去,密密麻麻的鞭痕触目惊心,仅仅是为了他们能吃一顿好饭。 人心都是肉长的,林徉被关进来后已经为他们做了太多。 李梦周眉毛叠在一起:“阿良,你这法子有用吗?怕是救不过来了。” “明日就是第三日,林公子就要被砍头了,如此死了也算少受一桩罪。” 平时话少的孟良话多起来,一把推倒李梦周:“屁话,能多活一天,某就有一天的朋友。” 周围的犯人也对李梦周恶语相向:“姓李的,你有没有良心?将你吃的白花花米饭全都吐出来。” “呸,你也配吃那些白米饭。” 李梦周并没有泄气,梗着脖子和众人吵:“你们凭什么说咱,方才动手的时候,一个个躲得远。” “但凡有个人跳出来,林公子能挨这么多鞭子。” 孟良低声喝道:“够了,将稻草堆起来,弄得舒服点。” 众人纷纷忙碌起来,平时为了弄点干稻草作床,争的面红耳赤,眼下全都拿出来自己当宝贝的稻草。 众人拾柴火焰高,简易的稻草床很快搭好,林徉被抬上去。 李梦周捡起两根木棍,按照林徉昨天的法子摩擦起火,在旁边弄个小火堆。 火苗照在每个人的眼中,众人都围着林徉,目光中闪烁淡黄小火苗。 不必言语,每个人都希望林徉能够好起来。 林徉醒来的时候,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的画面,头顶还是灰沉沉的蜘蛛网,身子灌了铅般沉重。 “醒了,林公子醒了。”李梦周第一个发现林徉醒了。 各个角落蜷缩的犯人条件反射般跳起来,没一会,林徉身边已经围成一圈人墙。 林徉眼中有些失望,他已在牢中吃了两顿饭,度过了两天,却还未死。 “恩人。” “林公子。” 眼前一张张鲜活的笑脸给了林徉些许慰藉:“我没事。” 有人哗啦一声痛哭流涕:“林公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无事。” “林公子,我等烂命一条,怎敢让公子如此挂牵。” 孟良坐在一旁,握着林徉的手,已是说不出话来。 “大家别哭,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能让大家饱食一餐已经心满意足。” 林徉笑容惨淡:“咱也没经验,不知道砍头疼不疼。” 林徉倒是希望被直接抽死,就不用在想之后的事。 “兄弟,都帮你准备好了。”孟良拿出两坛没开封的酒。 林徉笑着摇头:“我是死人了,你们留下喝吧。记得省着点喝,好好封存。” 世上怎会有如此善良的人,饶是见过诸多生死的孟良,也受不了这一幕。 “林公子,你喝了吧,我等烂命一条,不配喝这酒。” 啵! 孟良拔掉酒塞:“我等一起喝了,为兄弟壮行。” 第二十三章 你别停 一坛酒手手相传,一个人喝下去再传到另一个人手中。 躺在稻草上的林徉感动无比,入了喉咙的酒水也变得不再辛酸苦辣。 …… “犯人林徉!出来!” 时候到了! 林徉的手脚被绑住,被两名狱卒带走。 所有的犯人站的笔直,目光从未如此热切。 林徉给他们留下一个灿烂的微笑:“诸位,先走一步。” 人生的相处不在长久而在经历,短短几天发生的事,他们的情谊足够一生铭记。 出了牢笼,林徉的眼睛被黑布重重包住,狱卒在旁边警告:“别发声。” 林徉是被两人拖着走的,身上的伤让他无法自主行动。 他好像坐上了一辆马车,奔袭了好长时间,车厢内跌跌撞撞,他的身子翻转了好几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一阵鸟语,并没有烂菜叶砸下来。 “人来了。” “你们且在这里等着,稍后回话。” 林徉清楚感觉到换了人押解他,新来的人身上穿着厚重甲胄,行进过程中,他们的甲胄和林徉的锁链发出哗啦碰撞声。 林徉没砍过头,也不知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跨过几处高的门槛,林徉感受到微微凉风,还有荷叶的气味,像是在野外。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好词。” 林徉听到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有些虚弱的答话:“你是?” 那人不直接回答林徉:“林徉啊林徉,你真是令人好奇。有人说你是杀人犯,有人说你是大才子,又有人说你滥竽充数。” “最后竟然是在云州牢狱找到你。” “解开他的蒙面物。” 蒙在眼上的黑布被解开,林徉的视线昏暗了一会才看清周围景象。 四面的高墙覆盖碧瓦,自己位于一个湖中小亭,四周是正在盛开的荷花。 一位头戴红玉冠的中年男子正细细打量林徉:“我听说过你,云州城很有名。” 林徉发觉周遭不是刑场,不知所云:“我为什么会来这?” 赵兴安眯起眼睛:“还要等一个人。” 一位面若冠玉的公子哥在甲士的带领下小步走来,来人林徉认得,是江流儿。 江流儿虔诚跪下:“参见王爷。” “王爷?”林徉眼中的疑惑更深。 江流儿见到林徉后,面色不善起来,只是冷哼:“你这欺世盗名之辈也在。” 林徉笑容尴尬:“江公子。” 赵兴安背手踱步:“昨日寿宴,一曲水调歌头乃神仙之作。听柳姑娘说,此词是林公子所作。” 江流儿快言快语:“王爷,林徉本就是云州一地痞,分明是抄的。” 林徉笑容更加尴尬:“确实是抄的。” “哦?”赵兴安没想到林徉会主动承认:“本王也是爱好诗词歌赋之人,若真有大才,本王会惜才的。” “若林公子果真如江公子所说,离了王府便是刑场。” 林徉心里咯噔一下,他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江公子乃五城第一才子,而柳姑娘说林公子乃绝世之才。今日才子对才子,不如就以满堂荷叶为题,各做一首。” 下人搬来两张摆好笔墨纸砚的长桌。 赵兴安嘱咐道:“林公子写作不便,本王便代劳了。” 江流儿愣了下:“王爷,此人腹中并无笔墨,王爷不必栖身。” 赵兴安解下官服,已经盘腿坐下:“江公子不必多说,本王就当写几个字陶冶情操了。” 赵兴安在纸上写了字,用手盖上:“请。” 林徉满头雾水,不知赵兴安何意。 江流儿扯起嘴角,得意的盯着林徉:“单。” 赵兴安点点头:“那林公子就是双了。” 林徉错愕的猛点下巴:“双。” 赵兴旺抬起手,纸上是一个大字:“单,江公子先请。” 林徉这才恍然大悟,猜单双分先后。 江流儿抬笔沾墨,动作娴熟,一笔一划苍穹有力,单看拿笔的架势都知不是凡人。 “本是后山人,偶作前堂客。万花亭中坐,一首荷塘色。” “好。”赵兴安拍手叫好:“仅此一作,江公子此去会试,必中三甲。” 赵兴安点评一番:“前两句点名心境,后两句切合意境,你我他三人看似无关,已在其中。” 江流儿眯起眼睛,盯着猜字都不懂的林徉:“到你了。” 赵兴安提笔沾墨,聚精会神:“林公子,请。” 林徉的小脑袋瓜快速运转,想到一首:“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江流儿听了之后,脸上阴晴不定,当那句风光不与四时同出来,他便知道意境已经落了下乘。 赵兴安喜出望外:“妙哉,妙……。” 江流儿噌的一下站起来,怒指林徉:“你是……。” 未等那个抄字说出口,林徉表情羞赧:“还有第二首。” “哦?”赵兴安赶紧抬纸,不敢插话,生怕错过一首好诗。 林徉的声音毫无感情,全是技术。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楼尖尖角,才有蜻蜓立上头。” 林徉背完后,一直盯着赵兴安的表情,眼下可是背的保命诗,不可不看重。 赵兴安顿住了,此首意境竟超越前者,世间万物成双成对,不见鸳鸯却有成对。 江流儿更加恼怒,不相信林徉能做出此作:“王爷,此人不知在哪……。” 林徉生怕还不过关,赶紧说:“还有第三首。” 这句第三首令赵兴安咯噔一下,顾不得说话,继续抬纸交给下人,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林徉长出一口气:“一雨池塘水面平,淡磨明镜照檐楹。东风忽起垂杨舞,更作荷心万点声。” 赵兴安停笔,久久不能自拔,三首佳作皆是能够流芳百世的好诗。 纵观前朝者,能留下一首已是难得,何况是三首。 不对,五首! 赵兴安想起柳姑娘说的那两首词,无论哪一首都是神作。 江流儿脸黑了,那个抄字咽了回去,他口口声声说林徉是抄的,林徉的诗词却闻所未闻过。 林徉见赵兴安在发呆,不知道对方如何作想。 他不敢赌,赌输了人头落地,咳嗽一声后,缓缓道来。 “第四首……。” 第二十四章 先生 四首! 两行清泪从赵兴安眼眶滑过:“青山独活三十六哉,今日得逢林公子,值了。” 没人劝江流儿,是江流儿自个坐下去。 连作四首,句句未曾听过,江流儿陷入深深的疑惑当中。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赵兴安用手撑桌,他没有力气,因为力气全留在诗词的意境中,至今未曾回过神来。 “今日得见林公子大才,三生有幸!” 林徉很是不好意思,还是说出真心话:“王爷严重了,我哪里会什么诗,确实如江公子所说,尽是抄的。” 赵兴安再看向江流儿的眼神充满不善:“尔等身为学子,也是搬弄是非的小人。还妄想参加会试取得功名,哼。” “我武朝功名岂是为尔等这样的小人设立的。” 林徉赶紧为江流儿求情:“王爷,江公子没有搬弄是非,我确实是抄的。” 赵兴安看向了林徉的眼神满是欣慰:“似林公子这样的度量才配的才子之称。” 赵兴安又瞥江流儿:“瞅你一脸猢狲样,哪里比得上林公子。” “来人,将他叉出去。” 林徉觉得很对不住江流儿,靠着抄来的诗赢了对方:“王爷,莫要动粗。” 江流儿脸通红,扯着嗓子吼道:“谁要你假惺惺,来啊,将我叉出去。” 赵兴安闷哼一声:“何等的狂徒,本王竟把你当做贵客对待,认为你果真是五城第一才子。” “来啊,将他打出去!” 林徉没想到会闹成这番局面,他背诗四首完全是为了保命,没想与任何人交恶:“王爷,别打人。” “林徉,我江某无需你求饶。”江流儿站在原地,主动解开腰间绳带:“今日之辱,他日定会加倍偿还。” 赵兴安更加恼火:“何等的猖狂,来人呐,将他打出去。” 几名甲士提刀而来,将江流儿围在中间殴打。 江流儿紧闭牙关,死死盯住林徉,眼中恨意滔天。 林徉尽量用手撑起扶手,想要站起来求情:“王爷,不要打了。” 林徉一个没站稳,直接歪倒在地上。 赵兴安吓一跳,上手一摸,结果手湿漉漉的,反手一看,手掌全是血。 “来人,叫大夫来。” 林徉被王府下人抬到王府的空房间,身上的衣服一脱,全身密密麻麻的伤口,半数流出脓血。 赵兴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林公子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林徉在王府一住半月。 半月后。 林徉总算可以不用人扶着下地行走,与赵兴安再度在亭中相聚。 赵兴安今日穿了正装,一身蟒袍,变得威严许多。 林徉来到凉亭内,深深一拱手:“王爷。” 赵兴安轻点下巴:“公子请坐。” 林徉注意到凉亭中还有两人,是两名年纪不大的孩童。 “思文,思武,还不拜见林公子!” 赵思文,赵思武扭捏站起来,装模作样的向林徉拱手,眼神却有些挑衅:“拜见先生!” “先生?”林徉不解的看向赵兴安:“王爷这是?” 赵兴安大手一挥,宽大的袖子绕着手腕转一圈:“公子大才,实属难得。本王想两位犬子拜公子为诗,盼能学到公子一二,便满足了。” 林徉尴尬的咽下两口唾沫,要他做先生!他有什么可教的? “王爷,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 赵兴安满脸欣喜:“先生最为难得的就是谦虚,明明首首佳作,却自谦是抄的。” “犬子调皮,王府已前后更换十几位老儒,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林徉脸色很差,很是惭愧:“王爷,我没有谦虚,我连握笔写字都不会。” 赵兴安主动端起面前杯子:“两位犬子有劳林公子了,本王先干为敬。” 赵思文赵思武对视一笑:“大哥,又有好玩的了,嘻嘻。” 林徉觉得自己是推辞不掉了,便说道:“王爷,这件事我先答应,如果有更好的人选,希望王爷可以换下我。” 赵兴安听到林徉如此说,才心满意足,这几日他一直在拜读林徉留下的几首佳作。 越是深读越觉得林徉是当世大才,甚至在杨真等才子之上。 小亭短聚后,林徉与赵兴安约好五日之约,每五日来授课一回,并且授课内容不定。 赵兴安自然答应,只要林徉愿意来,就是他的荣幸。 林徉在赵兴安心中的份量很重,他亲自送林徉离开王府:“林公子,府衙的事本王已听说,似林公子这般才德兼备的人少之又少。” 林徉拾起长袍,拿在手中,对着赵兴安深深跪下去:“王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赵兴安连忙搀扶起来林徉:“林公子过谦,本王能做的仅仅如此。欸,公子与本王沾上关系不知是好是坏。” 林徉不理解,他和赵兴安差距太大,理应是他配不上王府:“王爷,是我高攀了才对。” 赵兴安有苦难言:“林公子,莫要以为王府有多大面子。本王今时今日是有几分薄面,再过几日就不可而知了。” 林徉眉毛快要皱成八字:“啊?” 赵兴安讲了一些武朝秘事:“新皇赵兴成乃刘贵妃所生,与本王一系本就不对付。” “本王尚未成亲时,在都城与刘氏一族大打出手,今次新皇登基,朝中多有谏言劝本王那位弟弟削藩。” “或许不久的将来,本王的王府是否还在都不可而知。” 林徉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仍是冲赵兴安拱手:“王爷不必多虑,我本是死过几次的人,又有什么怕的。” 赵兴安肃然起敬,向后退了半步,与林徉互相拱手,执朋友之礼。 “本王一生独爱诗词歌赋,能见林公子大作足矣。至于未来之事,本不能掌控。” “能与公子有如此君子之交,倒也值得。” 林徉上了马车,从里面撩起帘子,回头望越来越远的赵兴安,感慨良多。 他还活着! 王府逐渐远去,林徉的心却越来越沉,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刺杀牛犇,所以对柳如烟做出过粗暴的行为。 单是想着,林徉已经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第二十五章 乌龙引起的相遇 林家的客栈废墟被人收拾干净,多了一圈简易院墙。 林徉看见门口的白绫还没有取下,里面时不时传来哭声。 “儿啊,我的好儿子。你没事去招惹牛犇干啥,你让娘以后可咋办。” “娘以后可怎么活。” 林徉推开门,发现院子当中摆了灵桌,灵桌后面是一个红木棺椁。 灵桌之上摆了八大碗好酒好菜,林徉的牌位在灵桌正前方的显眼处。 宋阳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慢慢悠悠站起来,眨了眨眼。 宋小艾也给林徉上了三炷香,毕竟林徉是为了她们才和牛犇交恶。 宋小艾的香刚刚点上,李美蛾啪嗒一声打在她的手背上:“不用你假惺惺的,如果不是你,我儿子不至于这么早就走了。” “你不是一直想让他偿命,他死了,你这下满意了?” 林富贵对宋小艾也没什么好脸色:“宋姑娘,我们不要你假惺惺的,你走吧,不要再出现林家。” 宋小艾确实有些愧疚,所以才帮林家人修了新的院墙。 “姐,你看谁来了?”宋阳拉了下宋小艾的云袖,出声提醒。 “宋阳,不要多嘴。”宋小艾打掉宋阳的小手,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门口。 只一眼便顿住了! “你没死!” 林徉慢悠悠的走下来,表情十分尴尬:“宋姑娘。” 听到林徉的声音,李美蛾条件反射的扭头,直接扑了上去:“儿呀,我的儿,你舍得上阳间来看娘了。” “儿啊,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纸钱够不够用,娘给你多烧点。” “还缺什么就跟娘说,娘都给你烧。” 李美蛾的手摸着林徉脸,发现是热乎的:“人家都说成了鬼,血是凉的。儿啊,你的脸好热。” 林富贵一下呆住了,使劲揉眼睛,他还以为看错了。 林徉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娘,我没死。” “之前去怡红院侥幸留下一首词……。” 林徉把中间发生的事讲给二老听。 “原来如此。”李美蛾抹干脸上的泪水:“我儿有福。” 眼泪才刚刚抹干,李美蛾又痛哭起来,死死抱住林徉:“儿啊,你答应娘,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再骗娘。” 林徉的手放在李美蛾后背:“娘,我向你保证,不会再骗你。” 轰隆! 宋小艾突然踢倒灵台,灵台上的酒菜和灵牌下饺子般掉落下来,摔的稀巴烂。 李美蛾冲着宋小艾阴阳怪气:“姓宋的小妮子踢的好,我儿还活着,这东西留着实在晦气。” 宋小艾拉着宋阳气冲冲往屋里去,眼在瞪着林徉:“我有什么好气的,大赦还剩十个月,就怕灵位倒了还要再立。” 李美蛾气得跳起来:“你这妮子会不会说人话?” 宋小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不再理会林家人。 林徉却傻笑出声,宋小艾跟他说话超过十个字了。 林富贵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挺着大肚子来到李美蛾身边:“先别哭啦,咱儿子没死,棺材里的尸体是谁的?” 李美蛾如梦初醒:“对啊,儿子没死,尸体是谁的?” 林徉快步走到红木棺材旁,用力推开红木棺盖,发现里面躺着一具无头尸首。 李美蛾在旁边埋怨林富贵:“我就说不是咱儿子,你非说是。” “儿子的皮肤白,这个人的皮肤黑,能是一个人嘛!” 林富贵黑着脸:“这些日子就一个砍头的,谁能想到不是咱儿子。” 林富贵一阵后怕:“你忘了?当时有位阿婆跟咱们抢尸首,你还拿鞋扇了人家脑门两下,把人家扇的脑袋嗡嗡的。” 李美蛾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想。 如今回想当时的情况,确实不太对,她依稀记得阿婆哭着喊着放开她儿子。 林徉没想到闹出了这种乌龙:“娘,你认得那个阿婆吗?” 李美蛾使劲的回想:“应该是织女巷的,那位阿婆来喝过豆腐脑。” 林徉拽起已经发硬的尸体:“爹,你去租辆马车,我将他送回去。” 李美蛾往院子的角落一指,角落有个简易马棚,里面就有两匹跛脚瘦马。 “宋家那小妮子,得知你死了不知多开心。不仅给咱建了院墙,还买了两匹瘦马。 林徉望向宋小艾紧闭的房门,宋小艾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她只是放不下仇恨。 屋子中的宋阳在门缝中偷看:“姐,你说宋阳会不会越狱出来的?” 宋小艾脸色很难看,因为误以为林徉死了,她暂时妥协,没想到林徉活着出来了。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老王妃那几日确实在过寿,他在牢中没理由会知道此事。” 至于作诗作词给小王爷当先生,鬼才信。 “宋阳,以后不许跟他讲话,不然我没你这个弟弟。” 小宋阳迟疑了一会才缓缓答应:“我知道了,姐。” 林徉将尸体搬上马车,前往织女巷。 织女巷,巷如其名。 这些巷子里的人家,要么是做布匹生意,要么跟布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徉四处问路,终于来到一处破烂屋子前。 手刚刚碰到木门,便听砰的一声,木门向后倒去,激起一阵灰尘。 原来根本不是门,只是一块用来遮掩的破烂木板。 院子有一口老井,老井栓木桶的麻绳已变成绿色的,许久没有更换。 林徉还注意到,院子里有个新立的坟头,无牌无碑,只有一小撮黑灰。 “有人吗?” 轰! 屋子里传来板凳被踢倒的声音,林徉像一只机警的兔子,赶紧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林徉跑进屋子,看见一双崭新的红色绣花鞋悬在半空中,一位身披红被单的阿婆掉在房梁上,脸色铁青。 林徉不敢有半点耽搁,立刻抱住阿婆的双腿,将阿婆从白绫上救下来。 “咳咳。”阿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林徉拍她的背,顺了好一会儿气,对方才回过神。 “阿婆,你干嘛寻短见?” 被救下的阿婆,默默将地上的小板凳扶正,想要再踩上去。 林徉赶紧拦住她:“阿婆,有什么想不开的事要去寻死?” “你是谁?滚出我的家,老身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 第二十六章 我养你 “阿婆,你这么走了,每逢初一十五谁来烧纸?” “在上面过够了苦日子,难道在下面还要过苦日子?” 林徉半步不退,苦苦劝说。 穿着红衣的阿婆似乎有所动容,挣扎的力气小了些:“好像老身活着,一切就能有似的。” 林徉见有戏,继续加大攻势:“阿婆,有什么想不开的?日子总要过得,好日子总会来。” “阿婆,你身上穿着红被单,红鞋子,也想周周正正的去死,为何不弄一身真正的好衣服?” 阿婆哇的一身哭出来:“老身本名马兰花,四十年前是后街李府的织女,那时候有些姿色,被李家老爷看上生下个儿子。” “那负心汉的正妻常找老身和儿子的麻烦,老身好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呜呜,为老身出头被李家人打个半死。” “李家人还报官,老身哪里有银子赎人,被云州府关了二十年。” “前些日子儿子刚出来,李家人又来找麻烦,我儿失手打死一人被叛了斩监候。” 马兰花常常大哭的原因,泪腺早就干涸,眼下到了伤心处,哭都哭不出来。 马兰花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哆嗦指着红彤彤的脑门:“老身这辈子已经如此惨了,给儿子收尸,还被人扇了两鞋底。” “老天爷不公,还活着作甚!” 马兰花眼睛干涩,林徉能看到她的眼珠在发颤。 “老身不是没有努力好好活着,已死撑四十余年,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林徉表情苦涩,弯腰手扶地,膝盖贴住地面:“老人家,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干娘。去我家住吧。” 马兰花伤心的脑袋慢慢歪在肩膀上,看着年轻的林徉:“干娘?你是谁?” 林徉把自己的来意讲出来:“我是前面林家灵味居的独子,大赦一年的犯人……。” “老人家,你放心,如果你同意,有我一口吃的绝对饿不到您。” 马兰花拨开林徉的身子往外去,果然在马车上发现了自家儿子的下半身:“儿啊,我的儿。” 林徉帮忙将尸体抬下来,又帮忙将土重新挖开,放入尸体。 看到尸首聚在,马兰花跪下来:“儿啊,你也算健全了,放心去吧。娘过段时间再来找你,先在阳间赚够咱俩的纸钱。” 林徉又将土重新填上,买了笔墨回来:“干娘,兄长有墓无碑,我来立碑。” 马兰花重重的点头:“就写李恒之墓。” 林徉在木板上写下四个大字,马兰花看到木板上的字后,眼中颇为嫌弃:“不如拿掉墓碑,反正俺儿子的坟俺认得,不留碑文也成。” 林徉握住马兰花的手:“干娘,坟无碑不好看,咱们回吧。” “这?”马兰花不敢再看木板上的字,生怕自己一时没忍住将其拔掉。 载着马兰花回家,李美娥见到马兰花满脸费解:“儿啊,这是?” 林徉将李美蛾拽到一边,讲起马兰花的遭遇来。 “啥?”李美蛾暴跳如雷:“儿啊,你咋啥人都往家里领,咱家的情况还不够糟?” 马兰花凑了过来,脸几乎要贴上李美蛾,瞳孔逐渐变大:“你,你是那天拿鞋底扇老身的娘们。” 李美蛾险些忘了这档子事,一时讲话声也小了:“误,误会……。” 林徉一手拉马兰花,一手拉李美蛾:“干娘,娘,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我不同意。”林富贵一直站在旁边打量马兰花,斩钉截铁:“没有父母之命,不得认干亲。” “咱不同意。” 马兰花握紧李美蛾的手:“妹子,老身别无他法,实在看林徉这孩子好的紧,才同意这门干亲。” “正好俺们娘俩有缘,他也看我像亲人一样。” 林徉挑下眉,马婆婆很不一般啊。 李美蛾被捧了两句,捋袖子去找林富贵,拿手指点林富贵的脑袋:“你有啥可蛮横的,儿子喜欢,老娘喜欢不就得了。” “这门干亲,老娘觉得行。” 林富贵被点的身子后撤:“咱,咱的意思是说这小子骗咱,怡红院根本没轰走他。” “除非留种,不然不能再让他当家。” 林徉如遭雷劈,留种两个字是他最害怕听见的两个字:“爹,还有十个月,我就被问斩了。你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吗?” 马兰花干涩的小眼珠转悠一圈,深情对林徉说:“干儿,你忘了干娘的遭遇了?你真走了,让你亲爹亲娘如何接受?” “你想让二老走老身的后路吗?那不是一个崽的事,是牵挂。” 林富贵认同的点头,看向马兰花的眼神也顺眼起来:“听见你干娘咋说的吗?真想让咱们家绝后?” 林徉这次的有惊无险让林富贵意识到留种的紧迫性,必须尽快为林家延续香火。 林徉眼睛都直了,看着刚才还寻死觅活的马兰花,正满脸慈祥关照自己这个后辈。 林徉被三人整的头大,小心翼翼的解释:“爹,我也知道这件事很紧迫,但我是大赦的犯人。” “咱家哪还有银子去办这事。” 银子确实是个难题,林富贵也不吱声了,郁闷瞪着林徉:“都怪你这个混账玩意,说什么几百两的酱油。” “家里的银子都买黄豆和大缸了,剩一院子酱油。” 林富贵想起这件事就一肚子火气。 林徉很是自信:“爹,万事开头难,我们的酱油一定会好卖的。” 林富贵越想越气:“哼,你能把这些酱油都卖出去,以后爱干啥干啥,咱不管你了。” “咚咚咚。” 屋外的敲门声惊动了院子里的几人,林徉向几位长辈赔着笑脸:“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林徉认得两人,女子是柳如烟的丫鬟小青,男子满身油腻味,不晓得是做什么的。 林徉看到小青,心凉半截,柳如烟是怡红院的花魁,那次冲动带来的后果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一旁的壮硕男人想开口:“小青,你说的肉油就是他卖的?” 小青重重的点下巴,同林徉询问:“林公子,你上次托我带的肉油还有没有?” “肉油?”林徉一时没想到小青说的是什么。 男子憨厚的说:“就是那种炒菜时放点,跟肉一样香的肉油。” 第二十七章 你们自由了 “我是怡红院的厨子侯天。” “先前小青带来的肉油,客人都很喜欢,我代表怡红院想多买些。” 林徉顿时眼冒精光:“你们是来买酱油的?” 侯天恍然大悟:“原来那东西叫做酱油,我还以为叫做肉油。” 林徉开门见山:“你们想要多少?” 侯天见有戏,顿时喜出望外:“那肉油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放在菜里几滴就能够完全改变菜的味道和色泽。” “平时不怎么点酒菜的客人也喜欢上了怡红院的菜肴。这样吧,公子有多少就要多少。” 全要了!林徉好似是做梦一般:“你们全要了?我这里酱油数量不少。” 小青扑哧笑出声来:“云州城谁不知道我们怡红院最敞亮,从不拖欠人家银钱。有多少便拿多少,不差你银子。” 侯天提起胸膛:“公子,开个数吧。” 林徉想着,毕竟是酱油的第一个大单,准备按照成本价给怡红院,这些酱油的成本价大概在十两。 于是,他试探性伸出一根手指。 侯天松了一口气,转身从马车上拿来一个小箱子,箱子里静静躺着五锭二十两制的白银。 “林公子,也不用什么定金了,这里是一百两。还请公子稍后送到怡红院。” 林徉端着沉甸甸的铆钉木箱,点头如捣蒜:“好好好,稍后就去送酱油。” 怡红院的人做生意很快,什么生意从来是用银子砸,没有讨价还价过。 怡红院的来人甚至没有进门,就把这桩生意谈妥了。 “小徉,这人是干什么的?怎么门都没进就走了。” 等到两人走后,李美娥才走上前来:“儿啊,你怀里的箱子装的什么? 林徉抱着箱子走向林富贵身边面前:“爹,是不是酱油卖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富贵呵呵冷笑:“莫说今天卖完,三天内卖完,咱说的话都作数。” 林富贵其实试着推销过林徉的酱油,老百姓刚看见是他,加上的酱油的如此难看,根本无人问津。 他是做生意的,明白新东西想要打出去名声有多难。 更何况酱油现在一点名声都没有,绝无可能短时间内全部卖出去。。 “只要你能将这些酱油三天内卖出去,你的事咱不再过问。” 林徉有了前车之鉴,扭头问李美娥:“娘,如果我将酱油全部卖出去,你也不再插手我的事?” 林富贵不停地向李美娥使眼神,在留种这件事上,夫妻俩意见出奇的一致。 “儿啊,如果真能三天卖完所有的酱油,那是老天不让我们家留后,娘也不多说了。” 林徉本想直接打开箱子,但想到还有一个人:“干娘,你也是这样认为吗?” 马兰花低头看了看箱子,又回头瞥了林富贵和李美娥,才开口:“若老身的话有用,那老身也这样认为。” 林徉得到三人的肯定之后,打开箱子。 五锭二十两制的白银出现在盒子里,阳光的照射下,箱子里冒出银光,院子里几人全都懵了。 林徉嘿嘿笑了:“怡红院的人愿意买咱们全部的酱油。” “爹,你待会儿记得送过去。” 林富贵的身子像被闪电劈中,后撤了两步,茫然坐在地上。 “为什么?怡红院为什么会买咱们的酱油?” 林富贵眼神茫然,不愿意相信。 林徉解释说:“那位小青姑娘来送过香囊,儿子当时回赠她一罐酱油,结果在怡红院很火。” 李美蛾双手捧住箱子:“一百两!儿啊,你真的赚了一百两。” 林富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吼叫两声:“是,你儿子厉害,让他厉害去吧。” 林富贵又气又恼的跑回屋子,用力的摔上门。 李美娥朝着林富贵的背影骂骂咧咧:“儿子现在成才了,一下赚了一百两,还有啥不开心的?” 望着林富贵关门的背影,林徉轻轻叹声气“娘,爹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不是不想留后,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干娘,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去个地方。” 林徉带着马兰花出了门,先去武器铺买把铁剑,然后去了衙门。 衙门口。 林徉将怀中钱箱递给马兰花:“干娘,你进去把那些交不起过路税的犯人全都赎出来。” 马兰花脸上的皱纹多了几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 林徉笑容苦涩:“我与牛犇有恩怨,他如今在衙门当差,我怕进去此事反而不好办。” 马兰花这才双手哆嗦着接来钱箱,她这辈子从没有拿过这么多的银子:“你就不怕干娘拿着银子跑喽?” 林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那就再赚呗,至少干娘有了银子不会再寻死了。” 马兰花抹掉眼泪,心中暖流涌动:“你是个好孩子,干娘对不住你。” 林徉知道马兰花又想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干娘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对不住的?” 林徉是真心把眼前阿婆当成亲人对待。 钱箱给了马兰花,林徉不敢在门口久待,生怕撞到牛粪说不清楚,轻轻拍了拍马兰花的手背便离开了。 云州府大牢之中。 墙上面有四个大字!林徉之墓! 孟良坐在四个大字旁边,每天他都要多刻一点,生怕这四个字在牢房当中没了痕迹。 李梦周望着墙上的四个字发呆:“像林公子这样洒脱的人不多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进来位死囚犯,让咱们再吃顿好的。” 李孟周话音未落,立即有人反嗔:“林兄弟这样的人世间罕见。果真进来两个死囚犯,怕是不是先打狱卒一番,是先把你我打服。” 孟良恢复从前的沉默寡言,嘴里叼着稻草不发一言。 李梦周手中捏着一根稻草,将稻草撕成小段:“我倒是觉得林公子说的对,他反正要死了,那两壶酒完全没有必要喝。” 孟良嘴中的稻草被握在手中,来到李孟周脖颈前。 孟良语气冰冷:“若我手中的是剑,你已死了。” 李梦周抬起手指,将面前稻草移开,嘿嘿憨笑:“可惜你手中的是稻草。” “甭拿这一套吓唬咱,俺娘说了,人死了就是王八蛋,是后娘养的,就是用来被人骂的”。 犯人当中有三五个撸起袖子站起来,恶狠狠冲着李梦周:“你小子的嘴整天没个把门的,敢再说林兄弟坏话,老子第一个揍你。” 李梦舟这才语气软下来:“嗨,咱不就是随便一说,林公子的大恩,俺这辈子也报不完。” 两个狱卒提着钥匙走过来,将牢门打开。 李梦周愣了一下,明明还没到吃泔水的时间。 两个狱卒不耐烦道:“有人帮你们付过路税,赶紧滚蛋。” 第二十八章 再生父母 牢房中鸦雀无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孟良身子僵硬的站起来:“你说什么?” 狱卒们懒得废话,拿出一根香:“这炷香点燃之前,再不出去可就没机会了。” 李梦周靠的最近,听的最清楚,可仍是想要狱卒再说一遍:“你说有人帮我们付了过路税?” 狱卒挑起眉头:“你是不是聋?赶快滚蛋。” 孟良先站起来往外走,直到他踏出了牢门,狱卒还是没有理会他。 孟良心跳的很快,他自由了。 更多人的人调整呼吸,跟着跨过那道不起眼的门槛。 踏出门槛一瞬间,身子一下软了几分,若不是及时扶住旁边的人,大多数人都会摔倒。 他们有的来了几年,有的来了几个月,可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一样的紧张,一样的兴奋。 蓝天,白云,鸟叫,曾经令他们感到奢侈的东西,如今清晰可见。 林徉两手背后,笑容和熙站在云州府衙门口:“大家都出来了?” “林兄弟,你没死!” “林公子!” “我就说嘛,也只有林公子能做出这样的事。” 噗通! 一众犯人泣不成声,七尺男儿身跪在地上磕头:“公子大恩,今生今世无法报答,呜呜。” “吭吭,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在牢里度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只有李梦周和孟良还站着。 林徉同大家招手:“大家都回家去吧,你们消失许久,家人也该担心了。” 李梦周也在旁边叨叨:“行啦,别哭了,你们的心意林公子都知道了,该忙啥忙啥去。” 李梦周率先拱手离去:“嘿嘿,林公子,俺也在云州城住,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哩!” “俺就先走了。” 林徉笑着点头。 关在牢中的犯人多不是云州本地人,是因为过路税被困在云州。 尽管现在离开牢狱,还是要待在云州一段时间,因为没银子上路。 马兰花将钱箱还给林徉,里面还有四锭二十两制的银子:“嗯?干娘,这?” 林徉见牢中的犯人全都被放出来,一人三两银子,一百两可能都不够。 马兰花笑得很和蔼:“老身说是织女巷李员外家的人,员外过寿寻个彩头,想二十两放了交不起过路税的犯人。” 林徉诧异道:“他们同意了?” 马兰花苦笑望着衙门的牌匾:“这些人都是没家里人来赎的,能赚一点是一点,总比死在牢里好。” 林徉来到未离开的犯人身边:“我知道大家多不是云州人,这些银子就当是路上的盘缠。” “公子!” “兄弟!” 一群七尺男儿哗哗落泪,讲不出半句话。 马兰花同样闭上了眼睛,表情更加自责,她有一件事瞒着林徉。 林徉越是好,她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林徉来到孟良面前,发觉对方的眼眶中泪光点点:“孟良,我听说你是位剑客。” 背后藏着的长剑现出真身。 “给。” 长剑在手,孟良的心猛地震颤,他曾以为再也没机会摸到剑。 林徉冲着众人挥手:“大家将银子分配好,早些上路吧,家里人等你们太久了。” 他们喜极而泣,脸上挂着幸福的泪水:“林公子,以后来了风陵,一定要告诉我。” “兄弟,俺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俺家就在城外,有事你说话。” 林徉站在原地,笑着挥手:“各位,一路顺风。” 他们中的很多人,林徉叫不出名字,但他不后悔。 很多人散去,只有孟良还抱着剑,邪笑着打量林徉。 林徉一脸疑惑:“你怎么不走?” 孟良撩开脸上的乱发,让林徉看清他的长相:“无亲无故,无路可走。” 林徉抿住嘴唇沉思了下:“可是我家已经住不开人了。” 孟良笑得更开心:“真正的剑客,从不睡屋子。” 林徉没有多想,他已经还孟良自由,对方要去哪便去哪。 扶着马兰花上了马车,林徉邀请孟良:“上来吧。” “放心,我跟不丢,想四处看看。” 林徉知道孟良被关了许久,理应四处看看:“府西街灵味居,你找不到就问别人。” 回来的路上,马兰花表情一直很深沉。 快到家的时候,马兰花忽然开口:“一百两就这样花出去了,不后悔?” 林徉拽紧马绳,控制好马前进速度:“干娘,如果是你被关了好几年,你想不想出去?” 马兰花对此最有感触:“老身的儿子在里面关了二十年,老身最理解关在里面的人有多痛苦。” 林徉回头望了望,看到孟良的身影没消失,才转过身来:“没什么后悔的,我是该死之人,尽量做些事赎罪。” 林徉的心思一直很简单,他只是想做个温暖的人,想让周围的人都好好的,哪怕苦难他来受。 “吭吭。”马兰花听着林徉的话,吭吭哭泣出声。 林徉赶紧抬起袖子,为马兰花擦掉鼻涕:“干娘,你哭什么。” 马兰花哭的更伤心:“多好的孩子,老身却拿针扎过你。” “我那时候受够了窝囊气,你家豆腐脑开摊的时,老身在手里藏针扎了你。” 相处才半日,马兰花的心已被林徉暖化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懂事的孩子! 马兰花一辈子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一眼便能看出来。 林徉将马兰花瘦弱的身子搂进怀里:“干娘,我们是一家人,这有什么?” “大不了,你以后拿针帮我多缝几件衣服。” 马兰花脸皱成苦瓜,眼睛发红:“儿,我的好干儿子。” …… 回到林家,林徉发现酱油没有被挪出来,还和走时一样。 “娘,爹没去送酱油?” 李美蛾剐了林富贵在的屋子一眼:“不知道他咋想的,这会连我的话都不听,一个人在屋子里半天了。” 马兰花调整了两下呼吸,枯瘦的手拍拍林徉的肩膀:“男人嘛,最不能接受的自个儿子比自己强了,让他待两天就会没事。” 林徉犯起难来,待两天是没事,可怡红院那边谁去。 他有何颜面去见如烟姑娘。 抱着剑的孟良来到林家门口,靠着墙坐下,和他在牢中的姿势一般无二。 林徉赶紧凑过来:“孟兄,劳烦帮个忙。” 孟良闭着的眼睁开一条缝:“杀谁?” 林徉尴尬的搓手:“去怡红院送酱油。” 孟良刚睁开的眼缝再次合上:“不去。” 第二十九章 亲自送酱油 林徉在李美蛾的帮助下,将酱油装到两口朱红大缸里。 缸口用孝布封住,用麻绳来回反复固定。绑好之后,林徉使劲拽了拽,确认牢固才作罢。 马是跛脚瘦马,拉两缸酱油已是极限,林徉只能拉着马走。 林徉不忘剐坐在家门口的孟良一眼:“真想把你再送回去。” 闭着眼的孟良动了动嘴唇:“某发誓,宁死不再去那种地方。” 林徉不再和孟良拌嘴,前往怡红院。 拉着马车在路上,时不时还会有烂菜叶扔过来,骂的非常难听。 “姓林的,你怎么还不死?” “老子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碰见你这么个祸害!” 林徉不仅不生气,甚至觉得开心,至少不是刚被放出来的时候,烂菜叶多的糊住脑袋,根本看不见路。 快到怡红院时,林徉拿出黑布套在头上,只漏出一对眼睛,生怕被人认出来。 “大爷,过来玩呀。” 刚到门口,林徉就被一位穿着粉色薄纱的女子拉住,浓烈的脂粉味刺鼻。 就算是跛脚瘦马也得三五两银子,能有马的人,已经比大部分人富裕。 粉纱姑娘正是看中这一点。 林徉赶紧抽回手:“告诉侯天,酱油送来了。” 粉色薄纱姑娘捂嘴哦了一声:“原来就是你制的肉油。” “哼,真是晦气。” 林徉发觉对方态度陡变,不由得一头雾水,他不记得和此人有什么恩怨。 旁边的姑娘拿着湘妃扇捂嘴:“自从有了肉油,姐妹们打赏少了很多。” “是啊,哪有人上怡红院,只吃菜不点姑娘的。” “不过,他家的肉油确实好吃。” 林徉身上的银子全散出去了,眼下身无分文,只得恳求门口的姑娘:“劳烦姑娘了。” 不料门口的姑娘根本不理会林徉,扭动腰肢去了另一边。 林徉只能将跛脚瘦马拴在旁边,硬着头皮钻进怡红院。 “来,喝,五魁首,六个六啊!” “俺大老远吃个菜容易吗?俺的菜啥时候能好!” “大爷,喝杯酒吧。” “喝个锤子,俺们是来吃饭的,滚一边去。” 进入怡红院的一瞬间,林徉木头般站在原地,怡红院的桌子加了两倍,楼上的走廊也加了桌子。 林徉没有闻见浓郁的脂粉味,反倒是菜香味充斥着屋子。 若不是进来时看了招牌,林徉准会以为误来了客栈。 林徉注意看小厮出入的位置,跟着上菜的小厮找到厨房。 侯天赤着胳膊,满头大汗,一人照顾好几个灶:“侯兄,酱油拉来了。” 伙房噪音大,催菜的声音连绵不决,侯天大声吼着:“拉到后面来。” 林徉表情尴尬:“我一人拉不动。” 侯天抓着肩膀耷拉的抹布擦了把脸:“林掌柜的,你从旁边的小巷绕到后门来。后面有人给你开门。” 林徉回了声知道了,重新退出去。 拉着跛脚瘦马,围着怡红院转了一圈,终于来到后门。 “咚咚咚。” 很快有人来开门:“来了。” 门打开,林徉身色骤紧,才发现开门人是个小青。 院子里还有一位林徉最不想见到的人,柳如烟。 林徉第一时间去摸脸上的黑布,确定遮住脸,才压低了嗓子:“哦似来送酱油的。” 小青快要将林徉二字脱口而出,一听林徉说话,又觉得不像:“进来吧,你们掌柜的没来?” 林徉继续装粗嗓:“掌柜的有事,便托我过来” 柳如烟踮脚往外面看了一眼,柔声道:“你家公子最近如何?” 林徉始终低着头,脸红的快要冒烟:“哦只似掌柜的临时雇来的,并不熟。” 林徉不敢多说,连忙退出去解绳子。 为了拖延到两人离开,林徉解绳子的速度特意放的很慢,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偷瞧柳如烟。 柳如烟拿起扫帚,清扫后院的落叶,将落叶扫成堆,始终没有看林徉这边。 林徉速度再慢也有完全解开的时候,更尴尬的是,林徉自己一个人抱不下来。 他只能继续压低嗓音:“屋子里还有没有水缸?” 小青错愕的抬头:“有盛酒的空酒缸。” 林徉再次与柳如烟擦肩而过,去屋子里将空酒缸挪出来,然后用木瓢舀出部分酱油,分到空酒缸里。 如此循环往复,总算将满满两缸酱油分成了三缸,林徉总算能挪动了。 柳如烟放下扫帚,与林徉闲聊:“此物发黑,食之却美味。正如人一般,莫管谣言,要真心相处才知真面目。” 林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得小声回了句:“欸。” 柳如烟手中的青色手帕被捏成一团,看到林徉已经将两缸酱油挪进来,那两个字还是说出口:“公子。” 背对着柳如烟的林徉顿住了,硬着头皮回话:“这位姑娘有什么事?” 亭亭玉立的柳如烟轻启薄唇:“林公子,可否上楼一叙。” 林徉脑袋中闪过无数个画面,他亲了怡红院的花魁,那可是怡红院的门面。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听说了,三两一拜帖,只见过两人,都是武朝大才子。 如今那两人都在朝中身居高位。 正值盛夏,炎炎烈日,林徉却好似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冰凉。 阁楼上一定藏着打手,自己此次前来兴许就是设下的局。 林徉瞬间清醒过来,解开脸上的黑布:“柳姑娘。” 柳如烟看到林徉这张脸,手中的青色手帕更加拧巴:“公子为何掩面,是不愿见如烟?” 林徉摊开双手:“哪有的事,我搬好酱油就来。” 柳如烟微微欠身,仪态优雅:“如烟在阁楼泡茶静等公子,小青,你先待在院中,稍后领公子上楼。” 林徉将酱油放下,悄悄解开拴着的麻绳,冲着旁边的小青傻笑:“小青姑娘,好久不见。” 小青郁闷的歪着脑袋:“不久前才见过呀!” 林徉僵硬的挤出一丝微笑:“是吗?” 小青觉得林徉怪怪得:“酱油已经挪好了,我家小姐在阁楼等着呢!速速上去吧。” “啊,你说什么?” 林徉已经坐上马车,马蹄哒哒往前走。 小青大了些声音:“我家小姐在阁楼等着呢!” 马车又往前走了几步,林徉又叫道:“什么,你家小姐病了?” 小青还要说话,发现林徉身下马车快速奔跑起来,一溜烟跑出了巷子。 “喂,喂。”任凭小青如何叫喊,林徉头也不回。 小青气愤的跺了两下脚,只能无奈的关上后门。 阁楼上,柳如烟取下面纱,端来铜盆,纤纤细手探入水中,试了下水温。 又觉得单单摆放铜盆很不雅观,丢了几片红色花瓣进去。 “公子方才出了不少汗,一定很渴。” 柳如烟将紫砂茶壶中的热水提前倒出,用嘴轻轻吹拂,给茶水降温。 “小姐,真是气死我了。”小青撇嘴上了阁楼。 柳如烟慌忙放下手中茶杯,生怕被林徉看到此幕:“林公子,你来了。” 小青气愤的坐到一边:“小姐,那个人好气人。” 柳如烟慢慢抬起眸子,往小青身后看,发现空无一人:“林公子呢!” “跑了,我越叫跑的越厉害,真不知道跑什么。” 柳如烟眼中顿时没了色彩,无力坐在蒲团上:“林公子不想见我。” 小青见到柳如烟如此,心疼不已:“小姐,别再想他了,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若不是小姐,他早就被斩头了。小姐邀请他上阁楼,他竟驾着马车越跑越远。” 柳如烟没了精神,趴在桌上:“公子为何要走?” “是嫌如烟是风尘女子?” 柳如烟忽然想通了什么:“小青,我这些年攒了多少银子。” 小青察觉到不对劲,有些害怕:“小姐,你要做什么?” “赎身!” 第三十章 王府授课 跑出怡红院三条街,林徉才敢停下马车,怪不得怡红院出手大方,原来是圈套。 柳如烟毕竟是云州城的名人,怕直接找事说不清楚,才故意让林徉去送酱油。 林徉暗自决定,怡红院的生意不能再接。 马车停在朱家酒馆门口,林徉往里张望两眼,酒馆内门可罗雀,只有寥寥几人。 “听说怡红院的酒菜不晓得放了什么,变得好吃很多。” “那地方能是吃喝的地方?那是销金窟,不是你我能去的地方。” 林徉看到朱掌柜在柜台算账,眼角的疤痕淡化不少,再有几日就能完全祛除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退出门去。 林徉前脚走,朱十六气喘吁吁的跑进店铺,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喝:“二叔,打听明白了。” 朱掌柜打算盘的手停下,眼睛瞪大几分:“怡红院那玩意哪来的?” “二叔,是林徉。”朱十六压低了嗓音:“之前,林徉带着黑不溜秋的玩意到店里,就是那玩意。” 朱掌柜脸瞬间黑了:“是那小畜生卖的?” “绝无可能,一定是林富贵那个死胖子藏得秘方。” 朱十六缩头缩脑,试探着问:“二叔,我们找人买过来?” “嗯?”朱掌柜瞪向朱十六:“林家的东西扔大街,朱某都不屑捡。” “毁容之仇不共戴天,若不是蒋大夫妙手仁心,朱某仍是残缺之人。” 朱十六小声嘀咕:“二叔,林家的酱油早晚被其余人知晓,到时候云州的人都去买,我们也不去吗?” 朱掌柜想到一个人,不由得笑出声来:“宋小艾。” 林徉买了些书才回到林家,孟良仍旧倚着门边的墙,不同的是旁边多了个宋小艾。 “宋姑娘。” 宋小艾径直走向跛脚瘦马,解开马缰绳,将瘦马牵回马棚。 林徉不好意思的挠头:“宋姑娘,我愿意拿租聘马儿的银子。” 宋小艾系好马绳后回了屋子,仿佛没出现过。 孟良笑了两声,又没了动静。 林徉撇嘴摇了摇头,和宋姑娘的关系又回到之前那般。 李美蛾见林徉回来,拉着进了院:“儿啊,天都黑了,你爹还在屋里,咋叫也不开门。” 林徉看着门口喂苍蝇的豆腐脑,来到门前推了两下,发觉里面被横木顶住,木门纹丝不动。 “美蛾啊,别推了,给富贵兄弟一点时间。”马兰花端着菜出来:“一家之主嘛,一下被儿子超过,心中有些郁结。” 吵骂都用过的李美蛾没见过林富贵这般模样:“他呀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哪有不想儿子超过自己的。” 林徉觉得马兰花说的是对的,他还记得上一世,老爸的衣服很破了,他买件新的送他。 老爸拿到衣服也是沉默了很久,父爱总是在儿子懂事的瞬间变得苍老无力。 林徉简单扒了两口便回了屋子:“娘,这几日你和干娘继续做酱油,有了怡红院的生意,咱们家生意会越来越好。” “我这几日会看书备课,你和干娘多忙乎些。” 毕竟应下小王爷教书先生的差事,赵王是位好人,林徉不想误人子弟。 半柱香后,林徉趴在刚掀起两页的线装书籍上睡着。 又过了四日。 林徉踩着板凳,将头发系在麻绳上,另一头绑在房梁上,端正掀开第一页:“明日就到了去王府教学的时候,总不能啥也不懂。” 林徉看着晦涩难懂的字体,就像是乱晃的线圈,一直在他眼中打转,看得眼越来越累。 等到林徉再醒来时,李美蛾在剧烈敲门:“儿啊,今日去王府的日子,马车已到门口了,快些起来。” 林徉瞬间精神许多,看向地上的麻绳,他睡着了。 “真是该死,怎么能睡着呢!” 林徉赶紧穿戴好衣物,同王府来人拱手。 “林公子,奉王爷命迎公子入府授课。” 李美蛾小声叨叨了句:“能否让我儿喝碗粥水再走。” 林徉冲着李美蛾苦笑:“娘,回来再吃。” 李美蛾目送林徉跟着甲士离开,至今觉得是做梦:“我儿真去王府授课了!” 林徉的小脑袋瓜快速运转,买来的书半字未读,教之乎者也那一套肯定不行。 “有了!” 林徉想到某个看过的视频:“九个必须知道的科学小实验。” 甲士与林徉闲聊:“林公子,王爷交待了,两个小王爷性格顽劣,要你早做准备。” 林徉满脑子在想叫什么,没注意甲士说什么:“哦。” 甲士怕林徉不知道有多难教学,再次提醒:“两位小王爷已换了七位先生,林公子是第八位。” 来到王府,赵兴安身着蟒袍相迎:“林公子。” “思文,思武,还不快拜见先生!” 两人穿着白色学服,同林徉拱手:“拜见先生。” 赵兴安与林徉走在前面,赵思文赵思武跟在后面,两兄弟用眼神交流,会心一笑。 他们已经为林徉准备好见面礼。 陪着林徉来到王府学堂,赵兴安留步,再次拱手:“公子,请。若有事,差人呼本王即可。” 赵兴安不忘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若是闹事,本王要你二人好看。” 林徉带着两人入了学堂。 教学开始了! 赵思文和赵思武落座之后,认真打量林徉,林徉也看着他们尴尬的挠头。 双方对视了好一会,学堂当中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赵思文盯着前面的椅子,上面铺满了墨水,林徉怎么不坐呀? 赵思武也揪着心,他和兄长花了好一会,才让椅子面看起来正常无异。 林徉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方才路上想的小实验忘得一干二净。 哪怕学生只有两人,林徉还是有少许紧张。 赵思文等不下去了:“先生,你坐呀!” 林徉顺着赵思文的话往下说:“你们两个想学什么?” 林徉的反问令二人呆住了,前来教学的先生从来都是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从未有人问他们想学什么。 赵思武用手指摸了摸鼻子:“小王要学骑马打猎,比北莽人还厉害。” 赵思文半真半假说了句:“我想飞。” 赵思文知道自己如此说便会遭到嘲笑,所以故意说的漫不经心。 林徉摸了摸下巴,做出决定:“好,那我们半日学飞;半日学骑马打猎。” 第三十一章 门徒 林徉盘腿坐在两人面前,从笔筒中抓出一支毛笔:“其实飞上天并不难。” 林徉拿出毛笔并不是为了写字,而是拿出两张宣纸,从袖口的破损处抽出两根丝线。 两张纸绑在毛笔左右两侧。 飞机的雏形具备,林徉将宣纸这样那样两下,哈口气往前扔。 本来会掉落的毛笔,缓慢的往前飞行,直到撞到木墙才停下来。 赵思文瞪大眼睛,满眼震惊,震惊的不是毛笔能飞,而是林徉真的教他飞行。 “父王说你诗词造诣很厉害,为什么不教我们诗词?” 林徉坐在赵思文对面:“一个合格的先生应该教学生愿意学的,而不是把自己会的强加对方。” “你可以把毛笔想象成自己,但这种法子只适合从高往下飞,也叫翼装飞行。” 赵思武也被这个话题吸引:“先生的意思是,还能平地起飞,像神仙一样。” 林徉想到日后的世界,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一定行。” 林徉站起来,视线变得浑浊:“请一定相信,总有一天黑夜如白昼;人可以在两个时辰之内去往任何地方;就算两人远隔千万里,也能面对面说话。” 赵思文和赵思武被林徉的话深深吸引,那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先生,能给我们讲讲吗?” 林徉看着两人:“你们觉得声音是怎么产生的?” 声音是如何产生的? 赵思文说是生而有之,赵思武则觉得是力量,力量越大声音越大。 林徉指着自己的喉结:“你们说话的时候摸着这个地方。” 两人认真的照做,发现说话的时候,喉结在动。 “先生,他在动。” 林徉重重的点头:“声音是震动产生的,万事万物只有制造出震动才会形成声音。” 林徉从飞行讲到物理,从物理讲到美食,时间悄然流逝。 “林公子,两位小王爷,用午饭了。” 林徉看了眼外面,发现太阳已经很高:“好啦,先吃饭。” 赵思文小嘴撅起,白了眼下人:“先放在一边。” 下人回了声是,悄悄退了出去。 赵思文和赵思武完全挺入迷了,一分一毫也不愿错过。 林徉也乐于跟人介绍他的家乡,边吃边说。 “先生,你说的那种油是灯油吗?” “先生,我们能抓住闪电吗?” 无论赵思文和赵思武问的问题有多奇怪,林徉照单全收。 黄昏时候,载林徉来的甲士进来:“两位小王爷,林公子今日的授课时辰到了。” 赵思文啊了一声,发觉外面竟已黑了:“好快啊,方才看得时候还是晌午,竟已天黑了。” 赵思武郁闷的往后倚靠:“先生明日不来吗?” 林徉也松了口气,第一日总算被糊弄过去了:“小王爷,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五日后见。” 甲士忍不住高看林徉一眼,两位小王爷的秉性他最了解,之前的老儒还未讲半个时辰,两位小王爷便出恭好几次。 每日等不到放堂,早已跑的无踪影。 赵思文和赵思武拱手相送:“先生,我们送你。” 林徉轻轻点头,其实两人不像王爷讲的那么顽劣,对于自己讲的事甚至能够查缺补漏,是两个很聪明的孩子。 将林徉送上马车,赵思武拽了拽赵思文小手:“完了大哥,先生似乎今日没讲一页书上的东西。” “父王明日要抽查的。” 赵思文将手从袖中漏出,大拇指抹了把鼻子:“怕什么,先生不教我们可以自己学,不就是背书嘛?” 赵思武点头如捣蒜:“我们一定要好好背,不然父王会怪罪先生的。” 回去路上,林徉有些后怕,第一天授课完全东一锤子西一榔头,想到哪说到哪。 “太误人子弟了!罢了,两位小王爷被检查功课时,王爷就会知道自己是滥竽充数。” 马车停在林家门口。 “林公子,五日后再来接您。” 林徉站在孟良旁边,朝着甲士拱手。 孟良依旧是林徉离开前的姿势,两腿盘着,怀中抱剑。 “你每日不出恭吗?动都不动。” 孟良斜眼瞥林徉:“忍耐是剑客最基本的能力。” 林徉来了兴致:“若是干的自然能忍,若是稀的如何忍的?” 孟良别过头去,不再理会林徉。 林徉走进院里,发现五日前的黄豆已经开始出油,明日就能售卖。 宋小艾和宋阳坐在院子中,望着几口大缸发呆。 林徉冲着宋小艾微笑:“宋姑娘。” 宋小艾站起身,秀手抓住小凳子,拉着宋阳进了屋子。 林徉的笑容只得僵在脸上。 “干儿子,你呀就别费劲了,那姑娘不会给你半点好脸色。”马兰花正坐在院子里为林徉缝制破衣服。 林徉郁闷的坐在一边:“我自然知道,只是想让她好过一点。” 马兰花是过来人,凡事都看的明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除非你死了。” “你还不如担心我那富贵兄弟,你爹近五日没有出门,不去劝劝?” 马兰花小声说话:“其实你爹子时过后会开门,去伙房找东西吃。” 林徉脸上表情变得精彩,想到林富贵偷偷摸摸的样子:“何必呢?” 马兰花放下手中针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干娘知道你打赌赢了。可亲人之间哪有赢不赢输不输的。” “儿子赢了爹,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家中腌攒事,赢家反而是输家。 林徉想通了其中关节,走到林富贵的屋门前,敲了两下。 哐!里面的横木竟被拿掉了,林富贵见是林徉,立刻用手推门:“出去,咱不想跟你说话。” 林徉用手扒住门缝:“爹,我错了。” 林富贵眼瞪如铜铃:“你没错,你厉害,咱不如你。” “咱就该饿死,好去见祖宗。” 林徉还是顺着门缝挤进去,发现林富贵的嘴角有油腻,手上也有。 林富贵立马举起长条凳凳:“你出不出去?咱没你这混账儿子,滚出去。” “林富贵,要死啊你,老娘看你敢打!”李美蛾见林富贵举起长条凳,立马捋袖子到胳膊肘:“你不心疼,老娘心疼。” 举着长条凳的林富贵往后退两步,气呼呼看着李美蛾,将举起的长条凳放到自己屁股下:“我就不让他坐。” 第三十二章 酱油秘方 “爹,我答应你,剩下的十个月内,我会为林家留种。” “但,也请你理解我,别让我和没有感情的女子行云雨之事。” 林富贵绿豆眼瞪到最大:“屁,你小子以前摸过多少女子的屁股,老子替你擦过多少次屎?” “现在说对女人没兴趣,你放屁!” 李美蛾的胖手拎起林徉耳朵:“谁放屁?林胖子,儿子赢了。本就是儿子当家,你现在屁话倒是多。” “你倒是说说谁放屁?” 林富贵哎呦两声:“咱放屁。” 林徉言归正传:“爹,怡红院的酒菜名声在外,酱油的名声也算打出去了。” “明日生意必定很好,还请爹帮忙。”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富贵冰着脸回应:“得得得,滚吧。” 林徉松口气,总算把林富贵哄好了。 林徉离开后,李美蛾和林富贵同时松口气:“老娘差点抱不到乖孙。” 林富贵使劲揉了揉耳朵:“娘子,方才揪这么疼!” 李美蛾白了林富贵一眼:“咱们真的谢谢小徉认的干娘,不然往哪抱孙子。” “果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到了第二日,林徉早早爬起来,将桌子摆在门口。 “爹,娘,干娘,都起来啦!” “开工啦!” 几个黑色的大缸被抬出来,黑色浓稠的酱油被转移到新缸里。 等到众人忙活好,路上已有了行人。 林富贵表情傲娇的从屋里搬出牌匾:“林记酱油。” 李美蛾用屁股碰了下林富贵:“当家的,你可以啊!什么时候做的?” 林富贵又从怀中拿出一叠红纸,纸上写着林记二字:“好容易出现一种秘方,可不能给别人做嫁衣裳。” 马兰花起的晚些,看几人面色红光,打趣道:“老身是不是起来晚了,需要老身做什么?” 林徉给马兰花搬来小板凳:“干娘,您就在旁边看着就行。” 一个不友好的声音响起:“起开。” 宋小艾拉着聋拉着脑袋的宋阳正站在马兰花身后。 马兰花脸上挂着笑,弓腰搬开小板凳:“得得得,老身惹不得你。” 见到宋小艾出来,李美蛾脸上的喜色消失不少,嘴里叨叨:“大早上就这么晦气。” 聋拉着脑袋的宋阳回头瞅了林徉一眼,暗自摇头。 林徉开心的冲着宋阳挥手,敲了两下锣鼓:“林记酱油,让你品尝到肉的滋味。” “你可以不吃肉,但不可以不吃林记酱油!” 林徉的敲锣声吸引到一些路人注意,纷纷侧目看向林家门口。 李美蛾开心的喊着:“买些酱油吧,怡红院都是用的俺家酱油,炒菜老好吃了。” 路过的人呵呵冷笑:“什么林记酱油,不就是从朱掌柜那里买来的。” “人家怡红院用的分明是朱掌柜家的酱油,谁会买杀人犯的东西,可笑!” 林徉敲锣的手停下了,眼神迷茫:“朱家酱油?” 李美蛾剐了对方一个白眼:“俺们林记酱油,云州城独一份,他们的味道定不如我们。” 林家门口聚过来的人变多,大多是看热闹的,并没有人真的来买酱油:“你们林家人是活不下去了吗?偷人家的秘方买,真是不知羞耻。” “能教出杀人犯的儿子,还能指望爹娘有多要脸。” 李美蛾当场就急了:“你把话给老娘说清楚,什么叫俺们不要脸。” 围观的人举起手中的土色陶罐:“人家朱掌柜的卖酱油好几天了,你们看人家卖的好,偷了人家的秘方卖,可不是恬不知耻。” 林富贵瞬间没了精神:“完了,秘方被泄出去了!” 林徉心中起疑,将锣鼓放下:“爹,娘,你们先看着摊位。我去看看。” 林徉跑到朱掌柜家的酒楼,发现门口人山人海,这些人手里拿着陶罐,嚷嚷着要买酱油。 林徉看着路过人手中的陶罐,陶罐里的酱油和自家做的没有差别。 “爹说的没错,秘方被偷了。” 林徉有些无力,倒不是气朱掌柜的偷学秘方,而是本来想赚点银子,早点把答应爹的事做到。 “朱大成,你偷学俺家的秘方!俺跟你拼了!” 李美蛾手上拿着铁勺,气势汹汹冲过来。 林富贵手上也举着板凳:“朱掌柜的,我们卖我们的酱油,你这是做什么?断人活路嘛!” 林徉扶着墙站起来,拦住李美蛾和林富贵:“娘,爹,这件事就算了吧,咱们再想其他的法子。” 李美蛾没有挪步,红着眼眶冲进人群:“老娘看谁敢买?朱大成,你不让俺们活,大家都不过了。” 朱掌柜从里面走出来,眼角的那道疤痕已然不见:“真是笑话,此物乃是老夫花费半生的时间制成,何来偷学你们林家秘方一说?” 林美俄往地上蹴口浓痰,举起勺子就劈朱掌柜:“老娘劈了你!” 朱掌柜吓一跳,赶紧往后退:“大家都看明白了,林家人找茬。” 旁边的人起哄道:“林家人真是没脸没皮,朱掌柜的昨日就卖酱油了,怎么会偷学你们!” “就是,分明是在云州活不下去了,故意惹事。” 朱大成往店里跑,呼唤几个伙计:“拦住她这个疯女人!” 朱大成早就晓得会有人来找事,特地找了几个高大威猛的人作伙计。 李美蛾被一名壮汉推倒在地,哎呦叫起疼。 林富贵双手举起长条凳:“敢打美蛾,老子跟你拼了!” 林徉看到动手,也冲了进去,与朱家的伙计打作一团。 李美蛾果真强悍,愣是在混乱中抓住了朱掌柜,对着对方的脸就是一顿乱抓。 朱掌柜的脸被抓出几道血痕,身子往上去:“李美蛾,你疯了,放开我。” 林徉被两个壮汉抱住,刚上前来就被打了两拳。 林富贵的下场也不好过,身子肥胖的他哪是年轻伙计的对手,脸肿的像是茄子。 蒋忠的医馆就在朱家酒楼斜对面,蒋忠也和周围人一起在看热闹。 看到林徉也在其中,赶紧扯着嗓子大叫:“官差来啦!” “所有动手的人各罚十两!” “快跑啊!” 第三十三章 我预判你的预判 武朝律令,凡闹事者十两银子。 出手的多是朱掌柜这边的伙计,真要被官差碰到,朱掌柜要赔将近百两。 李美蛾和林富贵也收手了,给朱大成点教训就够了,没必要闹到官府。 他们林家现在一贫如洗,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 “蒋大夫,衙役呢?” 老态龙钟的蒋忠,慢慢悠悠走过来:“朱掌柜,何必闹得如此难堪?” 朱掌柜一甩脸:“哼,是他们林家欺人太甚。” “之前纵容自个的杀人犯儿子闹事,现在又来说酱油是他们林家的。” 李美蛾听得火大:“朱大成,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你倒是说你如何做的酱油?” 林富贵左眼肿了,腮帮鼓着:“朱大成,你厨艺就不如我,还能鼓捣出酱油这玩意。” 朱掌柜不顺着林富贵的话往上说:“附近的邻里都知道老夫先卖的酱油,大不了去官府当堂对质!” 官府! 李美蛾一听官府二字,语气有些怂了:“哼,不管去哪,都是你偷学俺们林家的秘方。” “朱掌柜,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林徉拉着李美蛾和林富贵:“爹,娘,咱们回去。” 朱大成嘴里发出嘲弄:“呵呵,杀人犯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所以这会怂了。” 林徉身子顿住:“朱掌柜,想与你商量件事。” 朱大成眼看向别处:“老夫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林徉还是说出声:“之前是我不懂事,有得罪你的地方。这次的真相如何,你我两家心里清楚。” “就当我们相互抵消,两家人不再有怨言。” 李美蛾听儿子如此说了,便不再置气:“走吧,儿子。” 林家人走后,朱大成站起来冲着几人的背影骂骂咧咧:“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老夫说相互抵消。” 蒋忠眼神真挚的望向离去的林徉:“朱掌柜。” 朱大成对待蒋忠的态度截然相反:“蒋大夫,您何日出发去北都?” “今日之事给您添麻烦了。” 蒋忠瞥了眼蒋忠眉角消失的疤痕:“老夫愿意出手不止因为掌柜的,此去北都,老夫想将医馆交给林徉。” “啊!”朱掌柜好似踩到钉子,突然站起来:“蒋大夫,为何如此。” “您老在云州救死扶伤多年,街坊邻里都承过你的情。为何要将医馆交给一个杀人犯!” 蒋忠摸了下花白胡须,眼神慈祥:“本打算窝在云州,朱掌柜可知因为何事,老夫要北上?” 朱大成摇了摇头,蒋忠是云州颇有地位的人,年纪一大把了,为何还要孤身前往北都。 他确实费解。 蒋忠再度看向朱大成的眼角,直至今日,他也无法相信,真的有舒痕胶:“掌柜的是第一次用舒痕胶的人,正是如此,老朽才要北上。” 朱掌柜的眉头拧在一起:“蒋大夫再造之恩,朱某没齿难忘。” 蒋忠轻点下巴,走到门口时,还是讲了出来:“本答应一位小友,不说出此事。老朽反正要走了,估计再不能回到云州。” “朱掌柜的,舒痕胶其实是林徉小友专门为你研制的,嘱咐老朽不要说出来。” 蒋忠将房契交给朱掌柜,上面已经写了林徉的名字:“冤家宜解不宜结,朱掌柜,老朽走了。” “若老朽能解开你与林家之劫,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朱掌柜只管撕掉!” 咯噔! 朱掌柜无力坐下,屁股险些没摸到椅子,失足坐在地上。 “十六,十六。”朱掌柜的手茫然往后摸,想要抓点什么。 朱十六握住朱大成的手:“二叔,我在呢!” “蒋大夫疯了?蒋大夫在说什么?”朱大成脑袋嗡嗡的,耳朵也嗡嗡的。 朱大成不是没听见蒋忠的话,是不敢相信。 “二叔,蒋大夫留的地契在这呢!” 朱大成赶紧抓起地契,看到上面是林徉的名字,不过还未按手印。 林徉! 朱大成坐在椅子上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起身:“十六,将酱油缸全部砸了!” 朱十六愣了:“二叔,砸了?” 朱大成亲自抡起长条凳,冲着黑缸砸去。 轰隆!轰隆! 几个缸全部破了,里面的酱油流了一地。 朱十六不敢相信:“二叔,不至于呀!” 朱掌柜脸上有了释然:“我早年在灵味居打杂,若无林徉闹事,两家关系非常好。” “他毕竟是晚辈,知错能改,便最好了。” …… 林徉将李美蛾林富贵拉回来,李美蛾一直在骂骂咧咧:“朱大成,你这个白眼狼。在俺们酒楼的时候,俺们怎么对你的?” “俺们给了你安家的本事,你倒好,反咬俺们一口。” 林徉一直在安慰李美蛾:“娘,怪不得朱掌柜。以前是我不懂事。” “唉。”林富贵本想训儿子两句,又想到酱油是他自个鼓捣出来的,便忍住了。 回到林家,马兰花赶紧迎上来:“脸咋还肿了!干儿,你咋了?” 林徉苦笑着摇头:“爹,将酱油收了吧。” 两人合力将酱油缸搬入院子里,林徉想着酱油是不能卖了,但可以自己吃。 林富贵却表情严肃:“武朝律法,凡百业新物,只可一家。” “朱大成那边摆明了拿官府压人,若被他知晓,又多一桩祸事。” 林徉呵呵了,怪不得武朝积弱,有此等垄断法令,能强国才怪。 两人手拿木瓢,将黑缸里的酱油往外剐,全部撒入院中的土里。 烈日当头,林徉很快汗如水洗,汗珠往缸里砸。 林富贵热的袍子全湿透,扔到一边,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林徉同样热的冒汗,看到缸里还有一点的时候,铆足了劲和林富贵将缸歪倒。 “小点劲,别把缸淬了。” 最后一点酱油倒入土里,院子里的大半土被染成了黑色。 林徉靠着墙喘着粗气,看着空空如也的几口大缸。 林富贵刚想坐下来歇息,看见朱大成来了,赶紧去拦住,催促林徉:“快,填土。” “别让他抓到把柄。” 李美蛾也张开手拦住朱大成:“做什么?来俺家做什么?” 林徉咕嘟咽下两口唾沫,赶紧拿起铁楸铲土。 第三十四章 独自去医馆 “等等,你来干嘛?”林富贵站在门口,拦住两人。 李美娥也走过来,两人合力堵住门:“朱大成,老娘家不欢迎你。” 李美娥说着话踮脚向外张望,看看朱大成身后有没有跟着狱卒。 朱大成透过两人之间的缝隙,看到林徉正在拿铁楸填土:“林徉,快住手。” “林徉!” 朱大成吼叫着要冲进去:“快住手,林徉。” 林富贵拦的更凶:“朱大成,你想做什么?” 朱大成指着自己的眉角:“林大哥,李姐,你们看?” 李美娥和林富贵面面相觑,不懂朱大成在说什么。 朱大成急的满头汗:“林大哥,两年前,林徉到我这里闹事,开了我的眼角。” “你我两家从那时起结了仇,从此两家人不再说话……。” 朱大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清楚,拿出蒋大夫留下的地契和钥匙:“朱大哥,这是地契。” 林富贵接过地契,愣愣出神:“你的意思是,所有的酱油都被你砸了?” 朱大成重重点头:“蒋大夫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毕竟师从朱大哥,您对我有知遇之恩。” 李美蛾掐了林富贵一下。 林富贵疼的脸扭曲:“嘶。” 李美蛾确定不是梦了:“朱大成,你不卖酱油了?” 朱大成难得挺直瘦骨嶙峋的身板,表情真诚:“大哥,大嫂,不如今日去我那酒楼,咱们不醉不休。” 满头大汗的林徉小跑过来,喘着粗气:“爹,娘,没事了。” 林富贵李美蛾一样胖的脑袋逐渐转过来:“没了?” 林徉开怀大笑:“没了,我又踩了两脚,缸里也用水冲刷赶紧了。放心让他们进来看吧。” 一阵风吹过来,原来是林富贵和李美蛾从林徉身边跑过去。 李美蛾扒开一个缸又一个缸,一点酱油渣都没了。 林徉很不解的看向朱大成:“朱掌柜?” 朱大成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将医馆地契交给林徉:“蒋大夫离开云州了,将地契交与你。” “蒋大夫?”林徉接过地契,发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就差按手印了。 林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朱掌柜拿出袖中叠的方正的手帕擦了擦汗:“多谢,蒋大夫将舒痕胶的事情告诉我了。” 林徉嘴唇动了动,眼中闪烁泪光:“我该谢谢你,朱掌柜的。” “没了,一滴也没了!”李美蛾望缸长叹:“一滴也没有!” “林富贵,你出的馊主意!”李美蛾脱下鞋子就砸:“给老娘站住。” 马兰花坐在小板凳上笑靥如花:“打是亲骂是爱。” 院子里的动静惊扰到宋小艾。 嘎吱! 宋小艾打开门,看到院子里李美蛾正在追林富贵,看到院子里的水缸歪着,地面被翻过。 依稀能够看见酱油的痕迹! 武朝律令,不得盗窃新物秘法,被抓到之后,后果严重。 宋小艾又看看朱大成,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从屋子里找到一个土色的陶罐。 李美蛾手拿着绣花鞋站住;林富贵半躬着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宋小艾。 朱大成板着脸,低头看宋小艾:“嗯?” 宋小艾拿出一罐酱油:“朱掌柜,这是林家偷造酱油的证据。” “拿了它,把林家人抓走啊!” 朱大成哀叹一声:“宋姑娘,何苦呢!” 宋小艾的手停在半空中:“朱掌柜不想对付林家?” “你不是一直想要扳倒林家吗?” 李美蛾床上鞋子,气势汹汹:“宋小艾,你有完没完!不把我们林家整垮,你活的不自在?” “俺儿子是看你可怜,才不避讳你。你偷俺家做豆腐脑的方子,俺不跟你一般计较。” 宋小艾不理会李美蛾,目光灼灼看着朱大成:“朱掌柜?” 朱大成把酱油接过来,从怀里掏出些铜钱:“林大哥,这些将有两斤左右,我那里是卖五十文一斤,就按照这个价钱。” 朱大成将串在一起的铜钱扔给林富贵:“接好了。” 宋小艾小脸逐渐失望,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会?” “怎么会?” 朱掌柜的于心不忍:“宋姑娘,我是外来人,知道有些话不该自己说。离开林家吧,去找个好人家!” “凭什么!”宋小艾握紧粉拳,拿拳指林徉:“凭什么他杀了我爹,可以逍遥法外!” “凭什么林家人能过得越来越好,有我在,不会让林家人好过。” 林徉知道这件事总得有解决的时候:“宋姑娘,如果你想做什么就对我来,酱油的事莫要再掺和了。” 林徉拿着地契,走回屋子里,用草席卷被褥,抗在肩上。 “爹,娘,我去蒋大夫的医馆住,你们好好的卖酱油。” 李美蛾泪眼婆娑:“儿啊,你怎么忍心?” 马兰花站在李美蛾身后,小声劝说:“宋家那丫头在林家,什么也做不成。” 林富贵觉得也是这样,现在有了酱油,生意会越来越好,有宋小艾在,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宋小艾抹干眼角的泪渍:“呵,你们林家又想了什么馊主意,想搬走留种吧?” “休想!” 宋小艾也回了屋子,收拾行李。 林徉扛着行李出了门,坐在门口的孟良打了个哈欠,怀中抱着长剑,跟在林徉的后面。 “妙手仁心!” 林徉站在蒋大夫的医馆下,抬头看着医馆的牌匾。 “大夫,救人,救人啊!” 林徉才打开门,还未进去,有人先一步进去了。 来人背着一位年迈的阿婆,那位阿婆面色发白,嘴里流出白沫。 林徉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你去别家吧,蒋大夫不在。” 男人抓住林徉的手:“俺娘也不知道咋了,她说了口渴,俺说走两步再找水喝,他就这样了。” “俺跑个遍,附近没有其他的医馆,求你了。” “你一定知道怎么救?” 林徉皱了皱眉,听着像是中暑了,可他不敢乱试,这是活生生的人,万一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林徉刚要拒绝,男人噗通跪下了:“请你一定救救俺娘,俺村子里有不少人干着活就倒下了,跟俺娘的症状一样。” “求你了!” 第三十五章 不敢信 林徉蹲下来试探妇人的鼻息,对方喘着粗气,呼吸微弱很像是中暑。 只是想到男子说,村子里不少人因为这种情况死去,林徉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中暑找凉是常识,总不能因为中暑热死这么多人。 男子见过太多这种情况,再次苦苦乞求林徉:“如果您不帮忙,俺娘真的没救了。” 林徉思考再三:“我会试试,但不一定有用。” 男子又是几个头磕在地上,脑门砸出血来:“拜托了。” 林徉弓腰扒开妇人脖子处衣襟,从小院里扒拉一桶冰凉井水。 井水打湿妇人的脸,手心,冰凉的井水能很快吸走妇人身上的热量。 “将你娘拖起来,灌些井水进去。” 林徉现在是按照中暑速救法做的,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等待的过程中,一匹跛脚瘦马停在门口,宋小艾小小的身躯背满了包袱,牵着小宋阳。 林徉现在没空搭理宋小艾,全神贯注盯着病人。 他不是大夫,很怕因为自己胡乱操作闹出人命来。 宋小艾并没有走:“你还真敢?” 额头磕出血的男人,疑惑的盯着宋小艾,不晓得几人什么关系。 宋小艾站在原位,好心相劝:“他是大赦的杀人犯,根本不是医馆的大夫。” “啊?”男人吓一大跳,看向林徉的眼神变了。 林徉变得拘谨许多,更加不好意思:“很抱歉。” 男人跳起来抓住林徉的衣领:“你不是大夫开什么医馆,如果俺娘出了事,俺饶不了你。” 宋小艾放下包袱:“人心难移,觉得自个活不久,想着带走几个是几个。” 宋小艾经常干农活,对于妇人的情况并不陌生。 人在大太阳下干活,忽然一歪,嘴里往外冒白沫,这是热死病,没得治。 “儿啊!这是哪?”妇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茫然望着医馆。 宋小艾樱唇微启有些惊咦,热死病发病快很难治,蒋大夫都没什么办法。 “娘,你没事了?”男子顾不得发火,放下林徉,跑到老妇身边。 林徉完全没将男子的失礼放在心上,看到人醒过来,松了口气。 “你们走吧。” “我叫孙乾,家在东门边。”孙乾脸上的肌肉挤在一起:“俺家里没什么银钱,你放心,俺会还的。” 林徉笑容和熙:“没关系,我本不是大夫,你娘没事最好不过。” 孙乾的老娘冲林徉翘起大拇指:“好人啊,真是大好人啊!” 宋小艾扛着包裹,气冲冲往里走:“假惺惺。” 林徉送走母子二人,赶紧把医馆的门关上,生怕再有病人上门。 在医馆抓药的柜台,林徉看到一本线装手册,和一封信。 “林公子,你我有缘。此去北都,店铺于我为外物。经此一别,别无他物所赠。桌上的书籍乃蒋某多年来行医的心得。” “医者可观其心,公子已非昔日林徉。愿公子闲暇之时,能多加观摩,继续造福邻里。” 林徉刚想随手翻翻,后院传来一声尖叫。 “啊!” “姐姐!” 宋小艾身上的素色袍子划出一道大口子,裙摆也被划破,伤口清晰可见。 宋阳小脸挂着泪珠,拉着宋小艾:“姐姐。” 血流如柱,鲜血已经顺着秀腿染红宋小艾的淡青色绣花鞋。 宋小艾的脸变得苍白不少。 “姐,你怎么了?”宋阳着急的大哭,撇着的嘴噙满了泪水。 林徉让自己冷静下来:“宋阳,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马上去找大夫。” “快去。” 宋阳恋恋不舍的望着宋小艾:“可是我姐!” 林徉双手放在宋阳不宽阔的肩膀上:“我向你保证,会好好照顾你姐。” 宋阳这才吸了两下鼻子,向着外面跑去。 林徉也没闲着,手上拿着蒋忠留下的线装手册,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终于被林徉看到山芨草三个字,蒋忠留下的话浅俗易懂。 “情况突发可用口嚼,敷在伤口处。老夫行医半生,发现口水亦有止血功效。故二者辅佐使用,效果最佳。” 林徉四目望去,找到山芨草的药屉,抓一把药草就往嘴巴里放。 “呕!” 才嚼一下,林徉便快要吐出来,草药的味道如同碘伏,舌头快要嚼麻了! 林徉将嚼好的山芨草放在宋小艾伤口处,宋小艾身子猛地一抽,语气虚弱:“你走开。” 林徉吐出药草后,连着吐出几口唾沫,嘴里的怪味还是挥之不去:“别乱动,你的伤口很深。” 宋小艾半趴在地上,腿上的剧痛令她无法移动,只能艰难的抬起秀手,去推林徉:“你走。” 林徉满头是汗:“我知道,你想靠着朱掌柜毁掉我。宋小艾,你记住,你会用各种方法毁掉,所以你给我好好地活着。” 宋小艾发白的嘴唇轻轻在抖:“林徉,你滚开,别碰我。” 不管宋小艾如何说,林徉还是不为所动,武朝医术极为落后,这么深的伤口一定要止住血。 “啊!”这声啊是林徉喊出来的。 宋小艾用牙咬住他的肩膀,银牙之下的林徉,脖子处很快溢出血来。 林徉艰难的调整表情,嘿嘿笑了:“好得很,把我咬死吧!” “宋姑娘,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在林徉的挑衅下,本来虚弱的宋小艾变得有力起来,咬的更深。 宋小艾毕竟受伤了,没一会便慢慢松了牙关,身子变得软绵绵。 林徉的声音再度响起:“宋小艾,你就这点本事?只会耍耍嘴皮子,凭你还想要我的命?” “你死去吧,你的弟弟没了姐姐,你们宋家的仇也别想报了。” 宋小艾快要闭合的眼皮再次睁开:“林徉,你这个畜生,你敢对我弟弟动一下手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徉扯起嘴角,尽量不让伤口的疼痛影响自己:“做鬼?人死了就是王八蛋,就是被人用来骂的。” “真有鬼神一说,你爹宋老汉早把我带走了。” “你!你!”宋小艾气血翻涌,脸都红润不少。 林徉看到宋小艾不再浑浑噩噩,继续挑衅:“我什么我?没力气了吧?头晕了吧?” 宋小艾像只饿了的小老虎,再次张开利齿咬向林徉的脖子。 第三十六章 温暖的人 宋阳带着大夫过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宋小艾瘫在林徉怀中,死死咬着林徉的肩膀。 林徉像一樽木雕,一动不动。 “别看了,快将你姐抱走。”坐着不动的林徉忽然开口说话。 宋阳吓了一跳,赶紧和大夫一起分开两人。 “嘶!”等到宋小艾被抱走,林徉才敢倒抽一口冷气。 肩膀烂一大块,林徉感觉整条胳膊发麻,一时使不上力气。 大夫为宋小艾包好伤口,蹲在林徉面前,看到林徉肩膀的牙口,眉头深皱:“咬这么厉害!” 林徉额头出了不少汗,仍是先询问宋小艾的病情:“宋姑娘如何?” 大夫轻轻摇头:“是被烂瓷片划伤的,尽管及时止血,伤口却大。” “这几日需要卧病在床,半步不得下榻,多吃点好的补补。” 谈话间,林徉肩膀上的伤口也被包好了。 “五百个钱。” 林徉听到钱这个字,表情变得尴尬:“能否用医馆的药材抵押?” 大夫挑了下眉:“这似乎是蒋大夫的医馆。” 林徉拿出转让地契:“蒋大夫已经交与我了。” “哦?”大夫挤了几下眼:“自然是可以,你准备用那些药材抵债?” 林徉另一只手撑地,带着大夫去到前面医馆:“我不懂,你随便抓些吧!” 大夫也不客气,拎起小半袋林徉叫不出名的药材:“半袋九月青。” “若再有事,尽管来医馆找我,仍是用药材来付。” 林徉错愕的点点头:“好。” 送大夫出门后,林徉先去看了宋小艾。 宋阳站在床边,哭泣不止,撇嘴看着林徉:“林徉,我姐不会死吧?” 林徉来到宋小艾身边,试探鼻息:“没事,吃点好的就行了。” “林徉,去死。” 昏迷的宋小艾忽然蹦出两句梦话。 林徉讪讪笑着,心中很是腹诽:“如此还不忘记我。” “好好照料你姐,我去整点吃食。” 才出了医馆,站在朱家酒楼前的李美蛾朝着林徉招手:“儿啊,快来。” 林徉小步走过去,发现朱十六在打扫门口。 油染黑了门口的石板,四处弥漫着一股怪味。 “林公子,老爷在后面炒菜,您二位请随我来。”朱十六放下扫帚,带两人上二楼的单间。 林徉发现林富贵不在:“爹呢?” 朱十六回答:“一同炒菜呢!” 李美蛾拉着林徉坐下,叨叨个不停:“别管他俩,没出事的时候,俩人就好的穿一条裤子。” “这会啥话说清楚了,又穿一条裤子了。” 正说着话,林富贵一手一盘小菜端进来:“尝尝咱的手艺退步没。” 朱大成紧随其后,因为太开心,进门的时候铛的一下撞到门框:“呦!” 林富贵哈哈直乐:“咱早就说过,你也不适合干炒菜的活,屋里矮难免磕碰。” 朱大成面对林富贵的打趣也不恼:“都怪林兄和嫂子。” 李美蛾和林富贵表情一怔。 林徉也望向朱大成。 朱大成笑得憨厚:“咱那会长身子,一个劲的喂咱鸡汤,不然能长成竹竿?” 一众人哈哈大笑。 老友相聚,林徉插不进嘴,两人喝到勾肩搭背,又说到林徉早年混账之事,再次让林徉鞠躬道歉,并说好两家事一笔勾销。 说到辛酸处,李美蛾也动了情,喝下几杯酒。 三人说起这些年的腌攒事,一杯接着一杯,林徉估计二老今日难走,便端走桌上未动的鸡汤。 朱十六见林徉的动作,试探着问:“林公子这是?” 林徉嘿嘿笑了:“稍后会送盆回来。” 朱十六啊了一声:“您的意思是带走?” 林徉不好意思的点头。 一直到林徉端盆离开,朱十六都无法相信,林徉能做出这样丢身份的事。 鸡汤端回去,林徉把里面的鸡架捞出来给宋阳。 鸡汤端到床前,将宋小艾的身子垫高,小心翼翼的往对方苍白的嘴唇里递鸡汤。 宋阳看到这一幕,抹了把嘴:“林徉。” 林徉小声答应,生怕回复的声音大些洒出去汤:“有事?” 宋阳眨着小眼,看到林徉肩膀被绑的鼓鼓的,只能一只手喂汤:“酱油的方子是姐姐泄露给朱掌柜的。” “知道。” 宋阳放下鸡架:“我和姐姐从未想过在林家能待这么久,依你的性子,两日便要动手,为何……。” 林徉放下汤匙,愣愣发神:“我爸老实本分了一辈子……。” “爸?”宋阳茫然。 林徉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我爹,他虽然没什么钱,但是邻里间公认的好人。” “我常问他,为什么非要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最后还落不到什么好处。” 林徉眼中模糊起来,似乎看见父亲壮硕却弯曲的背影,正回头对他笑着说:“要做个温暖的人,即使不被人理解。” 宋阳歪了歪脑袋,不理解林徉的话,林富贵不是很有银子吗?为什么林徉说他没什么钱。 “水,水。” 林徉发觉宋小艾身子微微发抖,明明外面太阳艳阳高照。 不好! 他的手掌放在宋小艾额头,发觉烫的厉害! 起烧了! 宋小艾毕竟失血太多,加上燥热的天气,身子很缺水。 林徉赶紧跑到院子打了井水烧开,又往开水里放点盐,冰凉了喂给宋小艾。 又打了一盆冷水放在旁边,将抹布冰凉放在宋小艾额头。 冰毛巾敷上一会便要拿下来,重新用冷水浸湿,反复如此。 “你去医馆里找找看,有没有药酒之类的。” 宋阳不敢耽搁,跑去前面的医馆,找来几瓶药酒。 林徉脱下宋小艾的绣花鞋,将药酒倒在掌心,反复揉宋小艾的脚心,手心,用酒精将她身上的热量带走。 宋阳又害怕了:“林徉,我姐不会有事吧?” 林徉安慰道:“没事的,已经止了血,应该是缺水引起的发烧。” 尽管林徉不是大夫,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宋小艾很危险。 武朝医学毕竟落后,中暑都能死人,更不用说高烧了。 “林徉,你的肩膀流血了!”宋阳捂着小嘴,林徉肩膀处的纱布近乎全红。 林徉暗骂了一声该死,因为拧毛巾动作太大,沁出血来。 “没事的,我是男人,出点血没什么。”林徉强挤出一丝微笑,继续为宋小艾冰额头。 第三十七章 单相思 林徉忙活了半夜,宋小艾的高烧总算退了。 “幸好。” 宋阳睡意惺忪站在一旁,脸上两道泪痕尤为明显:“没事了吗?” 林徉笑容和熙:“没事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宋小艾的闺房,院子里看得见月光,林徉来蒋家医馆小半日,还未来得及好好观摩蒋家医馆。 这才发现蒋家医馆只有一个小院,一间伙房,想要休息只能去前面睡觉。 林徉只得将被褥铺在柜台上,暂时凑合一晚。 翌日。 林徉被聒噪声扰醒,肩膀的咬伤结了疤,身上的动作稍微大些便扯得伤口疼。 “谁?” “林公子,我是王府的人。” 林徉抽掉木板,看到来人,歪了歪脑袋:“我与王爷说好五日一上课,还不到日子。” 来人穿着富贵,手上端着楠木木箱:“王爷今日考校了两位小王爷的学问,很是高兴,特派小人来看赏。” 箱子里摆着一根银白象牙,林徉撅起嘴,心想若是一百两白银便好了。 来人笑容满面:“王爷特地交代,林公子乃大才,寻常的黄白之物对林公子是亵渎,便选了文人雅士最爱的象牙。” 林徉听了来人的话自惭形秽:“多谢。” 看到送礼物的人离开街道,林徉将象牙揣入怀中,走向不远处的典当行。 王府流出来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当了二十贯钱。 二十贯到手,林徉去路边的小摊饱餐一顿,临走又买了些肉馅的包子。 回到家,林徉发现宋小艾醒了:“宋姑娘,你没事了?” 宋小艾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憎恨:“不用你管。” 林徉将用油纸包好的包子放在宋小艾手边:“吃了吧,你现在还很虚弱。” 宋小艾艰难的抬起手,要将包子全都打掉。 林徉眼疾手快,将包子拿远些:“那便不吃了。” 宋小艾的脸苍白,脸通红:“滚出去。” 等到林徉离开,宋阳小声说:“大夫说姐姐这伤很要命,幸好没有昏迷过去,及时止了血。” 宋阳将林徉退烧的事情也讲了出来。 宋小艾晃了下神,想起昨日林徉激她的话。 林徉拿着包子塞给坐在门口的孟良:“给你吃。” 怀中抱剑的孟良小心将包子掰开,一点点塞入嘴中:“别个不要的再塞给我吃。” 林徉没空搭理孟良,拿起蒋忠留下的医术翻看起来。 上面尽是些医术心得,他这样的门外汉也能看懂。 “脉搏分左右,左手心肝肾右手肺脾命门,凡寸脉关脉……。” 看了会医术,门口传来小厮大叫的声音:“滚开,让开。” 林徉发现医术心得,发现医馆东边的院子极了很多达官贵人,手上拿着喜庆的礼盒。 那家不知住了何人,门前停了不少轿子,马车。 斜对门的朱家掌柜的也站了出来,同林徉拱手打招呼:“街上来了位不得了的人。” 林徉随口问道:“何人?” 朱大成摇摇头:“身份远高你我的人。” 林徉没放在心上,继续回去读医书。 家里面,林富贵和李美蛾靠着卖酱油可以顾住自己。 林徉不想辜负蒋大夫的嘱托,也想着余下的日子能多救些人。 …… 小青用三个横木抵住大门,才松了口气:“这些人真是不知羞,又跟来了。” 柳如烟坐在院中,望着旁边的院墙:“林公子。” 小青白了一眼:“小姐,离开怡红院,小姐全副身家都给了妈妈。以后可怎么活呦!” 小青挑起一根手指,鬼灵精怪道:“小姐,不如我们在门口也摆上拜帖,三两一帖。” 柳如烟收回目光,嗔怪一句:“公子躲着我,定是因为我之身份。如今花钱消了乐籍,不可没有羞耻心。” 小青为柳如烟感到不值:“小姐,林徉有什么好的!” “小姐先前搬到府西街,他不理不睬。又跟他搬到医馆,他还是不在乎。” 柳如烟将古筝搬到院中:“小青,一切与公子何关?如烟能够每日陪着公子已是知足。” 小青心中有气,故意打了盆水往林徉院子里泼。 柳如烟轻喝道:“小青。” 小青抱着木盆,生气坐到一旁:“我只是气他不来看小姐一次,小姐赎身被扣了多少银子。” 柳如烟哀叹一声,拨动琴弦,愿能以声传达自己的心意。 就这么平淡过了几日,又到了王府授课的日子。 林徉大老远就看见王爷一家三口,赵思文赵思武踮脚眺望:“先生,先生。” 林徉首先拜见赵兴安:“王爷。” 赵兴安比上次高兴:“林公子再不来,本王快被思文思武烦死了。” 赵思文和赵思武两兄弟迅速来到林徉身后,帮忙拎东西:“先生,箱子里是何物?” “一些小玩意。” 赵兴安见几人相处的如此和蔼,眉眼间的愁容也消失了些:“去吧。” 林徉今次上课没有去学堂,这几日除了看医书,他还做了些小玩意。 赵思文拿出几个竹子零件:“先生,这是什么?” 林徉将竹棍和竹片镶在一起,他这几日想了,真没什么交的,不如就拿些武朝没有的东西哄两人玩。 “这叫竹蜻蜓,能飞。” 林徉试验一番,用手掌夹住,用力一搓,竹蜻蜓的叶片旋转变快,好似青风显形。 “哇!” 赵思文抬头望着竹蜻蜓越飞越高,飞到一个高度的时候,叶片停止旋转,然后落了下来。 “先生,飞起来了。” 林徉看到糊弄过去了,又拿出一杆用油纸叠成的纸枪。 此物是林徉冲浪看到的,当时弹幕上刷的全是,纸换铁,你真刑! “这是给你的。” 赵思武接过之后,眼中尽是疑惑:“先生,这是何物?” 林徉解释道:“这是火铳,如果换成铁的话能够几十丈内伤人,能够破甲。” 赵思武不太喜欢此物,因为在他的认知中,此物远没有弓弩厉害。 林徉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他本以为男孩子都喜欢火铳,却忘记武朝还是冷兵器时代。 “没事,我与你讲个故事。” “东土大唐,北俱芦洲……” 第三十八章 人生苦多 别院里,赵思文和赵思武忘了林徉带来的新鲜玩意,沉醉于故事当中。 林徉讲到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下,赵思武噌的一下站起来,小拳紧握,怒睁双目。 “大圣。” 林徉却在望着天空,天色渐晚,总算又糊弄一天。 “兴王府接旨。” 一个尖锐的公鸭嗓凭空响起。 赵思文和赵思武立刻起身:“先生,圣旨来了,王府上下都要过去接旨。” “先生也要一起去。” 林徉虽不知何事,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身着青色官服的宦官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皇登基,普天同庆,朕特招兴王府家眷入京,即日启程。” 圣旨宣读过后,赵兴安叹了声气,久久未曾有动作。 宦官提醒道:“接旨吧,兴王爷。” 赵兴安双手捧着,接过圣旨。 林徉想到之前赵兴安说的事,他与新皇有怨,此次入京怕凶多吉少。 宦官尖锐的声音响起:“王爷,皇上交待了,即日启程,王爷莫要误了时辰。” 赵兴安在王妃的扶持下才勉强起身:“公公不远万里来到云州,本王理应尽地主之谊。” 宦官的话直接打断赵兴安的退路:“王爷,即日启程。” 林徉双眉紧蹙,宦官未免太过分了:“北都遥远,王爷此行必定要带诸多生活所需,哪可能直接入京!” 王府众人齐刷刷看向林徉,眼前宦官是带着圣旨来的,不可轻易得罪。 宦官脸白嘴翘,眼中尽是戏谑:“不成想云州尽出不开眼的人,皇上说的果然不错。” 赵兴安脸色很差,宦官一语双关,已经能够想到入京后的结果:“林公子,稍后的授课莫要来了。” 宦官继续催促:“兴王,莫非要咱家再重复一遍?咱家宣读圣旨已有半刻,尔等不为所动,是想抗旨?” 赵兴安黑脸大喝:“还不速速准备。” 下人们乱成一团,纷纷散开。 赵兴安生怕此事牵扯到林徉,便将林徉送出王府。 “林公子仗义执言,本王之前所言已经实现,你我缘分怕是到此为止。” 林徉不知说些什么好,他位卑言轻,对赵兴安帮助甚少:“王爷有事尽管说,小子的命是你救的。” 赵兴安拿出一封书信交与林徉:“公子大才,若有事可凭此信交给云州知府。” 林徉不知如何报达,只能拱了拱手。 赵兴安哈哈一乐:“本王只说,能结识公子,此生快哉。未曾想应验的如此之快。” 林徉嘴巴张开:“王爷的意思是此次入京?” 赵兴安摇头不语。 重新回到王府,赵兴安找到宦官:“本王需要拜祭先祖,方可启程。” 宦官一脸的不耐烦:“王爷心里有数,别让咱家误事。” 赵兴安找到所有的妾室,所有子女,进了赵氏祠堂。 祠堂内挤满了兴王一族。 赵兴安拜过先祖,转过身时,竟苍老几分:“本王与新皇有怨,此次入京,凶多吉少。” “身为皇族,委屈诸位了。” 一众家眷啼哭不已:“王爷,妾身到了王府,王爷一向以礼相待,从未将妾身当成卑微女子。” “王爷在哪?妾身就在哪?” 赵兴安轻轻点头,看向几个孩子:“身为本王儿子,未曾有过童趣,是本王的错。不该对你们要求严苛。” 赵思文,赵思武跪下磕头:“父王,儿子晓得父王的难处。” 赵氏祠堂啼哭声不绝! 两炷香的时间已过。 宦官发觉祠堂中没了半点动静,想要开门发现里面被横木顶住。 “来人啊,将门踹开。” 好几个甲士对着木门用力踹去,只听轰隆一声,连带横木被踹倒。 祠堂之中,数不清的双足悬挂,个个面无血色。 兴王一家七十六口,自缢! 噗通! 宦官吓得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出事了。” 翌日。 林徉正在看医书,三个官差打扮的人出现在医馆。 牛犇将刀扔到林徉面前,满脸戏谑:“听说你背后有王爷为你撑腰,好大的面子。” 林徉拔出刀来,眼中不惧:“我依然敢和你换命。” 牛犇眼角抽了两下,他对林徉有种由内到外的恐惧:“呵,那咱就砸了你的铺子,看有谁给你撑场面。” 林徉冲着外面喊:“孟良,你想白吃饭到什么时候。” 坐在门口的孟良抱着长剑进入屋中,挡在三人之前。 “要么离开,要么你三人别走了。” 孟良说这话时,店里冷了几分。 牛犇并没有被孟良的话吓住,盯着面前眼睛被头发遮住的男人:“你是哪根葱,也敢来挡老子。” 呲啦! 孟良的大拇指抵住剑柄,剑身已经漏出几寸寒光:“你很快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林徉松了口气,孟良应该就是影视当中隐世不出的大侠了。 这类人低调,话不多,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一剑封喉。 林徉提醒道:“孟良,莫要闹出人命。” 孟良死死盯住牛犇,一动不动:“我出手必然见血。” 牛犇身后的两个小厮觉得此人有些不对劲,悄悄拉了拉牛犇:“大哥。” 牛犇冷哼一声撸起袖子:“老子还没怕过谁。” 孟良后退半步,腾出动手空间:“尽管来试试。” 牛犇大喝一声,抬起就是一拳轰出去。 拳头距离孟良越来越近,正中孟良的脸颊。 打中了? 孟良没像林徉想的那样躲开,牛犇的这一拳得手了! 牛犇打了一拳之后,迅速退回来,被打中的孟良没有半点反应,没有表现出半点疼痛。 牛犇甚至怀疑被打中的人是他。 这一拳很重,孟良的右脸变得红肿起来,却笑了:“很好,已经很久没人能碰到我的身子。” 牛犇再次试探性的砸过去一拳,这一拳砸向孟良的额头。 碰! 再一次砸中! 孟良终于开始身子打晃,眼神也虚弥起来。 林徉懵了,孟良为何不躲! 牛犇笑了:“本以为是个练家子,不成想是个戏子。” “咱倒要试试你有几斤几两。” 牛犇迈着大步,到了孟良身前,忽然跃起,两手呈抱拳,重重向下砸。 第三十九章 古怪的林徉 轰! 拳头砸中孟良额头,孟良在林徉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直挺挺倒下去。 剑客! 等到林徉反应过来,孟良已经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口鼻流血。 一直到牛犇说话,林徉才反应过来。 “林徉,你这孬种。王府上下自缢,老子看你还有什么后台!” 什么! 林徉心口一疼,跳出柜台,眼睛猩红抓住牛犇的衣领子:“你说什么?” 牛犇心里一激灵,尽量让眼珠瞪得大些:“哼,王府上下百余口自缢,有甚说的。” 牛犇表情狠辣起来,推开林徉:“混账,你倒是威胁起老子了!” 林徉退了两步之后,继续梗着头来到牛犇身前,抓住牛犇的衣领:“王爷,真的出事了?” 牛犇不知道为什么,林徉身上的气势比方才的孟良还要盛,竟让他想要暂避锋芒。 “整个云州城都知道,王府上下缟素。” 林徉一时间慌了神,向外面跑去。 “给老子拦住他,林徉,你我的事情还没完,你往哪去。” 林徉言语中没有半点温度:“让开。” 两个小厮被林徉冰冷的话吓了一跳:“牛……牛哥。” 牛犇冲着背对着他的林徉就是一脚,却好似踹到铁块,林徉笔直的身子未曾有半点弯曲。 “给老子吊起来打!” 眼睛猩红的林徉瞪着小厮:“让开。” 小厮平时只是跟在牛犇身后耀武扬威,心里没什么胆气,如今吓得心口直跳。 牛犇只好亲自动手,冲着林徉的后背又是一脚。 林徉顺着脚势往前踉跄,竟是直接冲过二人的阻拦。 冲过阻拦的林徉没有片刻迟疑,向着王府的方向跑过去。 等到牛犇追出来,林徉已经跑得很远。 牛犇无可奈何的跳了两下,回头打量医馆:“娘的,给老子砸了!” 一路跑到王府,林徉满目缟素,院中摆了数不清的棺材。 林徉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两腿竟没了力气,踏不过门槛。 “林公子!” 负责接送林徉的马夫扶住林徉,进了院中:“公子节哀!” 若不是赵兴安,林徉已死了,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几次的交流,林徉知道赵兴安就是个悠闲王爷,根本与世无争,只想着吟诗作对! “怎会如此?” 马夫哭戚戚往火盆里加火纸:“王爷平时总念叨着新皇之事,说是若新皇召他入宫,便是他不久于人世之时。” “王爷生性自由洒脱,宁死在云州,不远自囚于北都。” 林徉想到自己的两个便宜徒弟:“思文,思武呢!” “随王爷一起去了!”马夫眼泪啪嗒滴入火盆,火盆中火势更旺。 “王爷已交代后事,若是公子到来,嘱咐公子莫要伤心。” 林徉眼中的那滴泪总算落了下来,武朝之行,他一直是一个旁观者。 无论是伏尸百万,还是解救囚徒,他无欲无求,当做是一场游戏。 生与死不过是演义当中的两个情节,他只想着父母过得好一些,弥补之前欠下的债,为原主补偿。 就这样做个过客,等到一年大赦到了,武朝诸多事情便与他无关。 “能遇林公子,本王此生足矣!” “先生,若我能装上翅膀,便能飞吗?” “先生,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如来佛是大坏蛋。” 几日前的话涌上心头。 赵王一家极好,正是兴王一家的率性,平易近人,令林徉以为能够永远如此这般。 救命恩情无法报答! 林徉磕了一个头:“皇家守陵有什么考究?” 马夫说话夹着哭音:“王爷这一系已无血缘关系,公子的心意我领了。” 林徉默默站起身,上了三炷香后,站起身来。 由此刻起,他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入世者。 离开王府,林徉去了牛家。 三声敲门过后,一位驼背的老妪眯眼看着林徉:“是你?” 菜市的时候,若不是老妪,牛犇已被林徉打死了。 老妪并没有觉得是林徉放牛犇一命,眼中反而有鄙夷:“你来做什么?” 林徉从怀中拿出一贯钱塞给老妪:“婆婆,我与牛犇之间是误会,这些钱你拿着,盼望你为我周旋一二。” 老妪看到钱,眼中精光毕现,将林徉放出来:“好说,你是林家那小子吧,放心,俺儿最听俺的话。” “这件事包在老身身上。” 林徉顺势进入院子:“阿婆,牛哥还未回来?” 一说起两个儿子,老妪脸上尽是喜色:“他二人都在衙门里当差,忙着哩!” 牛家的装饰比的上一般富商,院中铺满了青石板,里屋摆着些古玩玉器。 老妪给林徉倒了碗水:“年轻人没有隔夜仇,等他回来,老身与他好好说说。” 林徉喝了水,再次朝着老妪鞠躬:“有劳阿婆了。” 拉着老妪又说了几句闲话,林徉离开了牛府,返回医馆。 医馆的招牌被人砸了下来,里面的药箱被抽掉,放药的红木抽屉扔的哪里都是,地上散落炒干的药渣。 竹竿一般的朱大成悠悠摇头:“是牛犇砸的,他如今做了衙役,更加猖狂。” “唉!听林兄说你前些日子被王爷照料,眼下王府出了惨事,庇护不住你了。” 林徉弯腰将抽屉放回原处,地上的药渣拢在一起,并没有回答朱大成的话。 扫好屋中的药渣,将医馆的招牌放回原位,被打倒的孟良醒了。 脸上有几处红肿的孟良依旧抱着剑,话却多了:“我骗了你。” 林徉的脸色凝重:“我知道。” 孟良咬着嘴唇:“一个人远足,只得装作高手的样子,才会不受欺负。” “尤其是在狱中。” 背对着孟良的林徉,收拾完毕后,将藏起来的钱箱找到,发现里面的铜钱都在,抽出一贯钱:“我还有事。” 孟良冲着林徉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声来,他总觉得林徉怪怪得。 不再是那个很好说话的林徉。 林徉的目的地是县衙,如今天色已晚,除了当值的衙役,其余都已回家。 林徉拿着钱和信站在门口:“劳烦通报一声,我有东西交给知府大人。” 第四十章 小鱼撒小网 府衙后院。 陈元不是第一次见到林徉:“上次见你时,你与牛犇斗殴面目全非,险些殒命。” 林徉面不改色,淡然给陈元磕头:“拜见大人。” “何事?”陈元对于林徉的到来并不善。 林徉从怀中拿出信件和一贯红绸子包住的铜钱:“王爷未亡时,已早做交待,小子有事便找知府大人递交此信。” 陈元眼角有些不悦:“奥,原是遇见事了。” 林徉摇头:“非也,小子怎敢叨扰大人。此乃王爷与大人恩情,与小子无关。” “王爷西去,此事已了。” 陈元眼角的不悦逐渐散去,林徉的话倒是意料之外。 随着信件一同奉上的,还有一贯串好的铜钱。 林徉脑袋更低:“小子家中无贵重物,想着不能空手来,便俗套些。” 陈元对林徉有了丝兴趣:“钱有甚俗套的!” 拆开赵王信件,里面是一份写给三司的推荐信,想到许多往事。 “本官乃云州学子,并未考中进士,是王爷的推荐信令本官侥幸在家乡补缺。” “坐吧。” 林徉扶着有些酸痛的双腿,再次拱手:“谢大人。” 林徉不敢坐全,只敢半张屁股沾着石凳,很是恭敬。 陈元重新打量起林徉,武朝大赦犯;王爷口中的大才子;眼前如坐针毡的小辈。 “听闻你和本府衙役牛犇相处不太好?” 云州不大,林徉与牛犇大打出手的事已传遍府衙。 林徉搓了搓手:“小子会小心避着他走的,不过对付此类人,只得以命相搏,不得软半分。” 陈元呵呵笑了:“你倒是有经验。”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林徉离开府衙。 医馆这边,孟良依旧坐在门口,与之前不同的是,脸上少了孤傲多了惭愧。 林徉先去前面朱家酒馆弄了桌酒菜,招呼孟良一起吃。 两人随便拉了小方桌对坐,孟良始终低着头。 林徉将筷子塞到他手里:“不必拘谨,我不会赶你走的。” 孟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感谢:“多谢收留之恩。” 林徉声音了小了些:“明日你提前去府衙,走水时帮忙救火。” “记得在知府面前叨叨两句,牛犇偷了东西。” 孟良终于敢抬起头盯着林徉,发现林徉脸上的表情不似平时那样淡然处之:“府衙会起火?” 林徉没有多聊:“或许吧。” 孟良认识的林徉是个天大的好人,面前的林徉却多了神秘。 吃了饭,林徉没有往后院找晦气,而是攥着医书不撒手,将上面所写尽快记入脑中。 林徉不在乎舒痕胶,不在乎宋小艾,是因为他是过客,无心无欲。 赵王之死是桶冰凉的水,由头灌底。 他的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口令他压抑无比,吐不出的气。 翌日。 炙热的阳光将云州变成火炉,鳞次栉比的住宅在空气中扭曲。 孟良身上浆洗的长衫黏在身上,湿渍明显,眼睛盯住云州府衙。 日头往上升,聒噪的蝉鸣更令人心生烦躁,地上的热浪渗入城里各个角落。 屋外热,屋内同样闷热。 孟良热的大喘气,这样的天气,果真走水岂不是要烧了全城。 “走水了!” 府衙当中的狱卒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孟良抹了把汗,冲入府衙当中。 狱卒们拿着水桶往后院跑,府衙中已经升起浓烟。 孟良也混入救火的人群中,帮着泼水。 地上的火成了另一个太阳,火势凶猛。 陈元随后而来,赶紧冲着救火的人喊:“把房子踹倒,快!” 火势刚起,若是蔓延起来,不晓得要烧毁多少房屋。 狱卒们听到陈元的话,赶紧拿起长棍,共同抵住屋墙。 十几根水火棍抵住烤的炙热的土墙,众人劲往一处使:“推!” 府衙内的屋子乃土砾混合建成的,并不牢固,推了没几下轰然倒塌。 三间矮屋倒塌,激起一阵灰尘和浓烟,烈火暂时被杂物掩埋。 房子虽倒了,火仍未灭,众人继续打水救火。 陈元眉头紧皱,并没有因为控制住火势而放松,起火的屋子是他在府衙的住处,旁边的屋子放的却是云州百姓的籍贯册。 籍贯册被毁,上面追究起来,他这个知府首当其冲。 大火还未熄,有不少百姓也到了府衙救火。 人越来越多,火势总算变小了。 “大人,幸好未酿成大事。” “是啊,这样的天走水,太渗人了。” 不止来了不少百姓,云州府厢军也来了人。 陈元嘴上说没事,朝着来救火的人拱拱手:“有劳诸位。” 籍贯册十不存一,饶是剩的那部分,也是乌黑一片。 一直到傍晚,才将现场清理干净。 陈元累的瘫倒在地,他本就不是进士出身,上吏看着王爷的面子留他。 如今王爷不在,又犯了错,仕途已完。 “诸位都散了吧,余下的事,本官自己便可。” 救了一天火,衙役们也累了,朝着陈元拱手告退。 孟良是最后一个走的,走出几步后,忽然扭头对着旁边的空气说话:“牛犇那家伙,怀里揣着一贯钱走了。” 孟良的话恰到好处,不过分强调,语气又有些掩人耳目。 声音小三分,竟是换了另一个人的音色:“小点声,牛犇是你我惹得起的?” “对对对,我们快些走吧。” 牛犇? 陈元瞟向地上未被火烧的物件,并未找到林徉送的一贯钱,说明钱被偷了。 平白无故,怎会起火? 几间屋舍都无火油,必是有人故意投火。火燃之时,百姓未曾进来,只会是衙门内部人投火。 想到这,陈元吼了一声:“备马,我去找朱校尉。” 若云州的子时还能响起马蹄声,便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林徉手中握着医书,凑着门缝的月光看字,人影跃然于纸上。 厢军入城了! 林徉悄悄起身,将柜子里的白磷罐抱起,在院里挖了一个深坑埋下去。 会有一种人,初见时如同三月春天,春风习习,草长莺飞,目光里尽是晴朗。 可此类人却有逆鳞,一旦被拨动,便如同饿虎下山,势不可挡。 第四十一章 是林徉 云州城很小,昨夜的马蹄声许多百姓都听得到。 天刚亮就有不少好事者打听哪家出了事,终于把事情定到牛犇家。 知府陈元带着校尉旗下五十名厢军,冲进牛犇家中,搜出一贯被红布包好的铜钱。 陈元当下明白,纵火人牛犇也。 此事结案很快,三天不到便结了案。 牛二牛犇兄弟二人图谋钱财,怕被发现竟偷偷放火,险造成大祸。 其中有件趣事,铜钱被搜出来时,牛犇之母竟口不择言,说是林徉送来调解关系的。 知府陈元看老妪的眼神似是在看傻子,林家和牛家水火不容,街上械斗时拿命去拼。 林徉怎会送钱! 府衙失火定是人为,牛犇家中又搜出同样的红布,辨无可辨。 牛犇这事很快被定成死案,甚至未曾询问林徉是否往牛家送钱。 孟良痴痴望着医馆里看医书的林徉:“那把火是你放的?” 林徉手中的医书没有放下:“不是。” 孟良想不通:“为什么笃定府衙会失火?” 林徉已经不再想牛犇的事:“孟良,忘了吧,对你有好处。” 很多事不是孟良认知能了解的,例如白磷,他也是昨日打扫医馆烂局时发现了白磷。 送给陈知府那贯钱,里面涂了大量白磷,夏日高温下很容易爆燃。 一旦见火便很难止住。 至于那些铜钱去哪了,府衙内鱼龙混杂,没人会对散落的铜钱无动于衷。 还有一个外人看不见的原因,府衙失火,需要问责。 孟良的话正好丢给陈元一个问责的人。 林徉心里的那股郁结之气消了大半,并未全消。 宋阳垂头丧气从林徉面前走过,耳朵通红,嘴角肿了大半。 “还不到放课的时辰,你怎么回来了?” 宋阳抬起脸,鼻子和眼肿了大片:“先生说今日起,我不得去学堂。” 林徉放下手中医书:“你跟人打架了?” 宋阳蹲下身子,不停的抬手擦泪,委屈的紧:“是他们打我。” 学院里的先生丢了玉带,在宋阳的布包里找到了。 从学者最忌手脚不干净,宋阳被其他学生拳打脚踢,赶出了学堂。 “你真的没偷拿东西?” 宋阳小眼哭红了:“没有。” 林徉拉起宋阳的小手:“我陪你一起去。” 他也相信宋阳没做这样的事。 书院距离医馆不远,老夫子季婴号称是首辅杨廷年的门子,其实就是杨廷年监考,冲首辅大人投了卷。 饶是如此,也够吹嘘的! 季婴手持戒尺出了私塾,是位不苟言笑的老者:“哦?有何指教?” 林徉拱手浅施一礼:“听闻宋阳在学堂手脚不干净,特来告罪。” 宋阳低头不说话,进来时已经商量好了,林徉说什么就是什么。 季婴并没有驱逐两人,反而对林徉以礼相待:“林公子,久仰了。” “我与王爷速来交好,公子大作,老朽自愧不如。” 季婴又看向脸上红肿的宋阳:“偷盗之事不是宋阳所为,公子不必多说,老朽已自知。” 林徉笑了:“季先生既然知道,为何还诬赖自己学生?” 季婴有苦难言:“公子还是不要再问了。” “宋阳,你偷了东西还有脸来。”学堂中走出来一位小胖墩,身上穿着上好的绸子。 小胖墩指着季婴:“老东西,你的学堂是我们刘家资助你。学堂里出了手脚不干净的人,你敢让他再进学堂?” 林徉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小胖子:“你的嘴真臭。” 刘书升人小气大:“狗东西,没你说话的份。” 林徉抬起就是一脚,将小胖墩踹在地上动弹不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牛犇。” 刘书升青口白牙:“好,你敢踹刘府之人。” 不去理会小胖子,林徉拉着宋阳离开书院。 “林徉,你就不怕刘家人报复你?”宋阳没想到林徉敢直接动手。 林徉的手放在宋阳脑门上:“我怕什么,我是将死之人。” “咕嘟!”宋阳咽下一口唾沫:“林徉你死了,我和姐姐怎么办?” “刘家是云州有名的布商,据说和首辅徐大人都攀的上关系。” 宋阳回来之后,赶紧把医馆的门闭上:“林徉,你千万别出去,我们在家躲几天。” 林徉蹲在宋阳面前,两手扶着宋阳的肩膀:“刚才那一脚解不解气?” 宋阳抿住嘴唇,重重点头:“解气。” “可是,刘家一定会来找我们事的。” 林徉示意宋阳安心,在医馆中翻找书一沓宣纸,闭眼回想。 脑海里响起一个黝黑身影:“大家好我是木工小李,今天我将还原双锭织布机。” 林徉的脑袋很好使,有些视频看了几遍就能记住。 各种零件画好之后,林徉并没有去一个木匠铺,而是去了好几个木匠铺。 每个木匠铺只制造部分零件。 “林徉。” 回来的路上,林徉被一个机灵的人叫住,正是牢中认识的李梦周。 “你咋从木匠铺子出来,是不是家里缺使唤的家伙什?你找俺啊,俺会做。” 李梦周的话还是很多,一说起来滔滔不绝,仿佛各行各业就没他不会的。 林徉仔细听着,并没有觉得李梦周聒噪:“云州城的布商只刘氏一家?” 李梦周白了林徉一眼:“你还没我在牢里时间长,咋就对云州的事一窍不通?” “咱们云州可是布商之城,单是十八子巷就有十八家布商。” 林徉从李梦周的话中了解到,刘家在十八家布商中并不算大家,张氏布行才是真正的大家,算的上半个皇商。 张氏布行下面还有孙家和吴家,这些才是云州真正的大布商。 林徉又问道:“谁和刘氏布行旗鼓相当?” 李梦周转了转眼珠:“曹氏。” “不过曹氏比起刘氏要弱几分,听说刘氏能和首富徐大人攀上关系,曹氏在上面没什么过硬的关系。” 林徉了解的差不多后,邀请李梦周去家里吃酒。 三人再度见面,孟良面对李梦周不再有优越感,一直在躲着李梦周的视线。 吃了饭,李梦周打了个饱嗝:“爽哉,若不是林公子,我等不知何年何月能吃上如此好菜。” “听说不仅有好酒好菜,还有美女可看。” 李梦周对一墙之隔的佳人起了兴趣。 第四十二章 脸红之事 医馆旁边住着一位佳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云州城的才子和豪绅都想去看看这位佳人。 酒壮怂人胆! 李梦周搬来板凳,扒着墙头:“若是能一睹真颜,死了也值得。” “让咱瞧瞧什么面貌!” 林徉看着扒拉在墙头的李梦周,打了个酒嗝,酒水的度数不高,他却喝了不少。 “真有那天上的仙娥,绝看不上你我这样的人。”林徉从没关心过这个神秘的邻居。 孟良也喝高了,脸通红,向林徉捧拳:“多谢。” 一句多谢后,孟良两腿翘起,身子向后倒,轰隆摔在地板上。 宋阳也吃了酒,小脸红彤彤:“林徉,你能不能帮我给姐姐送饭?” 宋阳脸上的红肿未消,被宋小艾看见一定会刨根问底,得知被退学的消息。 林徉拿起空盘,挑了些剩菜往后院去。 才进门,林徉发觉宋小艾被严实包在被褥下,身子抖个不停。 林徉赶紧放下饭菜,拉起被褥。 床上弥漫着一股怪味,宋小艾脸蛋热的发烫,眼睛已经迷离起来。 林徉去看宋小艾的腿,伤口的绷带被血染红,她的伤口发炎了。 “你疯了,有病不治?” 宋小艾依稀看得清面前的人:“林徉。” 林徉一下酒醒大半,将宋小艾抱出来,放在跛脚瘦马上:“宋阳,快来。” 林徉骑上马,带着宋小艾狂奔。 宋阳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林徉,怎么了?” 热浪扑面,林徉低头看着宋小艾:“你真是疯了,至少让宋阳去叫大夫。” 宋小艾的神智很弱,小手却在推攘林徉:“不用你管。” 一路送到附近的医馆,对方看见宋小艾的状况,连脉都没把。 医者不救将死之人! 任凭林徉如何求,对方都不松口。 宋小艾的情况不能耽搁,林徉只能重新上马,向下一家医馆前进。 没有意外,同样拒绝了林徉。 谁也不想自家的医馆担上治死人的名声。 “林徉,我是不是要死了?”宋小艾艰难的抬起眼皮,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林徉心里的那点郁结之气消失了,哀叹一声:“你又不是没银子,就不舍得花点银子抓药?” 宋小艾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些银子是宋阳以后考状元,结婚生子的银子。” 宋小艾的眼眶在掉泪,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掉泪。 “林徉!” 林徉凑到昏昏欲睡的宋小艾面前:“你说。” 宋小艾的荔枝眼只剩一条缝,纵使脑袋被林徉的手固定住,仍是在打晃。 “我不想死。” 林徉调转马头,返回蒋忠医馆。 “林徉,你干啥去了?”李梦周不再扒着墙头,正坐在医馆内将残羹剩饭倒入陶罐里。 林徉没空搭理李梦周,将宋小艾抱回后院。 撕拉! 撕掉宋小艾素色裙摆,纤秀的小腿已经溃烂,好在伤口处结疤了。 宋小艾的身子很热,目前要做的是消炎。 林徉快速翻找医书,找到一些外伤的偏方。蒋大夫发现一些裁缝会做浆糊,让浆糊发毛,用上面的浆糊毛涂抹伤口防止溃烂。 青霉素! 蒋忠的医馆里也有发毛的浆糊,上面的毛毛中含有青霉素。 林徉记得刷到过相关视频,浆糊毛收集起来,倒进少量的水中,这样那样两下就能提纯。 林徉立刻去提炼青霉素。 青霉素提炼出来,剩下就是去除烂肉。 林徉在医馆中找到剜肉小刀,将小刀烧的通红,对着宋小艾的小腿割去。 “呲啦!” 腐烂的皮肉发出油炸般呲啦声,林徉头皮发麻,忍住吐意。 “啊!”晕过去的宋小艾疼的坐起来,青葱玉指死死抓住林徉的胳膊:“疼!” 宋小艾闭着的眼流出泪珠,苍白的嘴唇说出的话都是气声:“救我。” 林徉握住宋小艾的手,让自己声音变轻:“一切都会变好的,宋姑娘,想想宋阳,想想你为他攒的那些银子。” “他会考上状元,你也会有自己的家。咬咬牙,坚持一下,你说过要看着我死,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林徉生怕宋小艾听不清,加大声量:“像林徉这样的大恶人,这样的杀人犯还好好的活着,你不想笑着看他被砍头吗?宋小艾,你的本事呢!” 宋小艾皱在一起的秀眉逐渐舒展,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身子开始往后倒。 林徉松了口气,继续将刀子烧红,为宋小艾剜肉。 呲啦声中,林徉手法逐渐娴熟,被剜的肉堆成一座小土堆,单是看着已经心悸。 腐烂的肉挖掉后,林徉连忙清理伤口,将较大的伤口缝合。 忙完这一切,又到了深夜,林徉瘫软在一旁,手臂压在宋小艾身上。 到了子时。 云州总算不怎么热了,凉风进了屋子,没盖好的衣服的百姓打了个冷子。 宋小艾醒了,首先倒抽口冷气,小腿疼痛难忍:“嘶。” 疼?我没死? 宋小艾的伤口很深,很多肉都烂了,她这几日完全是硬捱。 她想要动动,发觉身上压着重物,林徉正在旁边酣睡。 借着外面的月光,宋小艾瞥到林徉脸上的汗珠,起皮的嘴唇。 “是他?” 白天的事涌上心头,林徉抱着自己奔波整个云州城,被多家医馆拦在外面。 想着白天的事,腿上的伤不太疼了。 宋小艾本来想挪挪身子,又忍住了,生怕惊醒对方。 林徉忽然打了个冷颤,从梦中惊醒。 宋小艾赶紧闭上眼睛,怕被林徉看出什么。 温暖的手掌放在宋小艾额头,林徉松了口气:“总算退烧了。” “他醒来是为了关心我退没退烧?” 宋小艾心乱如麻,她带着宋阳来到林家,是要激怒林徉出手。 大赦之人再度犯事,兴许会惹怒官家,不用等到一年后,就能收回林徉的命。 可林徉的反应截然不同,他太好了,好的令宋小艾觉得在做梦。 豆腐脑,酱油,为了宋阳甘愿得罪牛犇,还有今日所为。 他救了自己和弟弟的命。 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林徉为什么会变的这么快? 林徉试了额头温度后,手绕到宋小艾的腰间,拿了一个铁盆放在床上。 宋小艾脸红如血,身子瞬间绷直。 旁边的林徉在嘘嘘吹口哨。 第四十三章 武朝之外的东西 在宋小艾的床前守了一夜,林徉早起查看宋小艾的伤势。 大部分已经结疤,已经不再流脓,烧也退了。 林徉将夜壶盆抽出来,里面有不少浑浊物。他曾经在福利院做过志愿者,照顾一些老人。 人会吃喝拉撒,仙女也要放屁拉稀,这是很正常的。 宋小艾眼睛死闭,因为闭眼太用力,导致上下眼皮微微轻颤。 白皙脸颊冒出的腮红热的发烫。 林徉倒掉之后,用井水涮了两遍,放在床旁。 宋小艾大病未愈,吃不得太油腻的,林徉亲自熬了些米油,又加了些甘蔗红糖。 等到米油吹凉,林徉端坐床边,将宋小艾的头捧得高些,勺勺米油送入唇中。 咕嘟。 宋小艾的喉头轻轻蠕动,不敢有太大动静。 喂好宋小艾,林徉迈过醉倒未醒的孟良,取掉封门板子。 两手抱臂,上下牙打颤的宋阳走了进来。 林徉颦眉:“你在外面?” 宋阳打了个喷嚏,窜出两条鼻涕虫,赶紧用袖子擦干净:“你昨天喊我跟上,我跑了一圈也没追上你。” 林徉汗颜:“昨日太过着急,把你忘了。你反正无事,跟我出趟门。” 林徉拖着跛脚瘦马出门,将木匠做好的零件聚到一起。 宋阳没见过这种怪物,但又觉得和织布机很像:“像是十八子巷的织布机。” 宋阳咧开嘴:“双锭。” 双锭织布机不止能够织丝,还能织麻,织羊毛和棉花。 武朝的布商以丝为主,少数穷人会制麻,很难成衣。 取了双锭织布机的各零件,林徉让宋阳去买了些粗麻,向着十八子巷走去。 唧唧复唧唧。 走在十八子巷,织布机的声音此起彼伏。 十八子巷的街道明显比云州城其他处宽,路过的马车装满了卷好的素布,或是上了色的绸子。 林徉问了几个人后,来到曹氏门口。 门缝里探出戴着毡帽的小厮:“谁?” 林徉从袖里捣出些铜钱交与小厮:“蒋忠医馆的人,有些事和曹掌柜说。” 小厮脸上的冷淡少了些:“知道了。” 宋阳伸直食指揉鼻子:“林徉,你钱多的没处使了?” 林徉冲宋阳努努嘴:“你身上多少处补丁?” 宋小左看看右看看,抓起袍子看看身后:“六处。” 林徉笑了:“不给些好处,哪能进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小厮前来回话,请两人进去。 林徉又给了小厮些铜板,要小厮找两个人抬织布机。 林徉带着织布机前往后院,见到了曹家之主曹迪,是位不太高的八字胡男人。 曹迪身上服装呈淡褐色,头上戴着员外帽:“你是蒋大夫的什么人?” 林徉拿出地契:“蒋大夫走前将医馆交与我,我现在是医馆的主人。” 曹迪仔细打量了林徉一眼,林徉的名声在十八子巷并不出众:“哦,蒋大夫能把医馆托付于你,你必然有过人之处。” 蒋忠在云州是名人,听闻在宫中做过御医,很多家与蒋大夫有过来往。 最令曹迪出奇的是,地契上标着赠,不是购。 林徉见曹迪开始信任自己,让出身子:“送曹大夫一场富贵。” 曹迪看到双锭织布机,忍不住直起身。 曹家是几代布商,眼前的东西像是织布机,又不像:“此乃何物?” 林徉并未说透,他想看看曹氏的眼力:“我想拿此物与曹家合作,我六你四。” 曹迪听到林徉的话并未惊讶,反而蹲下来仔细查看。 双锭织布机与现在曹家用的织布机有多处相似的地方,但有些零件,曹迪也看不懂。 “公子,你仅仅凭此物,想从曹家口中分肉,你凭什么?” 林徉的眼中有些失望:“告辞。” 曹迪没有阻拦,招来开门的小厮踹了一脚:“怎么什么人都往家带!” “还拿蒋大夫的身份压人。” 跟在林徉身边的宋阳都有些脸红,快步跟上林徉:“咱们的铜钱是不是白花了。” 林徉的手放在宋阳的肩膀上:“不白花。” 林徉和宋阳还未走出门,曹迪眼神稍愣,出声叫住林徉:“林公子且留步。” 曹迪见林徉说走就走,又追了上来:“既然此物在公子心中很重,为何不演示一番?” 林徉对着曹迪笑,脑袋里闪过看过的那些成功秘诀:“想要成功的人要记住以下几点,愿意跟你一起冒险的人,才是值得合作的人。” “曹掌柜愿意答应我的条件吗?” 曹迪哑然失笑,他刚才是在试探对方,想要看看林徉会不会被激怒,主动说出什么证明织布机的功能。 可林徉不吃这一套。 两人重新回到刚才说话的位置,曹迪端起桌上的茶水:“曹家在十八子巷的布商当中并不显眼,公子为何选到曹家?” 宋阳疑惑的看向林徉,他以前只当林徉是个烂好人,没想到林徉还有如此看不透的一面。 林徉坐下来:“我与刘氏结了仇,十八子巷的布商我打听过,你们曹家早年和刘氏也有恩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曹迪捏着八字胡,喃喃自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如今的曹氏已经大不如前,被其余几家拉开了距离,再这么下去恐怕要被挤出十八子巷。 “来人,去请保人,我与林公子签上契约。” 林徉并没有太多惊讶:“曹掌柜的,你运气真好。” 曹迪笑比哭难看:“我也不知道如何信了你的邪。” 武朝的契约是铁证,其中不仅要有武朝印,还要有保人印,在场的人都要签字按手印。 曹迪签字时也提了条件,由双锭织布机产生的利润,林徉占六,曹家占四。 林徉自然同意。 “林公子,你我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此物有何用处?” 林徉扯起嘴角,反问曹迪:“敢问曹掌柜见没见过麻布?” 曹迪摇摇头:“麻布流程复杂,耗费心神过多,而且提不上价钱。” 林徉将路上收来的麻拿出来,坐在织布机前:“请看。” 在嘎吱声中,双锭织布机动起来,破破烂烂的碎麻成线,成布,比织丝机还要快。 曹迪:“……!” 不止曹迪坐不住,曹家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麻能织布! 毛也能织布! 还要丝何用! 第四十四章 莫作好人 “林公子,这双锭织布机可登记在册了?” 曹迪对林徉的态度更加尊重。 武朝律令相当奇怪,各种税层出不穷,唯有对待新技术很是宽容。 凡百业新法,三年内不得抄袭搬用。 林徉摇头:“还未在册。” 曹迪一听,脸都变了:“林公子,此物竟还未造册!” “罢了,我这就去登记在册。此物若是流落到别人手中,你我罪过就大了。” 林徉说出心中疑问:“十八子巷那么多布商,如果此法可用,早晚会流传出去。” 曹迪命人带上双锭织布机,长话短说:“其中一二,无法细说。织丝的手艺是祖辈传下来的,可是染色,印花,刺绣,都是新法子。” “此法是首辅徐大人提出来的,他家中有两千多家店铺,家里的匠人数不胜数,自然不是别家所比拟的。” 垄断!林徉瞬间明白了。 敲定了合作的事情,又聊了下云州店铺的事,曹氏的布主要是卖给店家,如今可以大肆卖出便宜的麻布,自然要有自己的铺子。 林徉的医馆刚好适合做布铺,只需要把药材归置好就可。 麻布已经入世,必定会被疯抢,绸子布要几百文一匹。曹迪准备盘下几家店铺,与林徉的店铺一同开业。 此事宜早不宜迟,织布机要继续增产,到了开店那日一定会大卖。 聊好了店铺的事,双方各自散去,去忙自己的事。 十八子巷刚好挨着牛犇家,林徉和宋阳撞上了小胖墩。 刘书升走起路来胖脑袋晃来晃去,身后跟着两名手持长棍的小厮。 “牛犇,宋阳,两个小抓棒,你们往哪去!” 宋阳对刘书升有种天然的恐惧,急忙往林徉身后藏。 林徉停下马车,发觉小胖墩是从牛犇家中出来。 刘书生胖脸朝天:“牛犇,你跟你娘都是一个样,别以为你是什么云州的地头蛇。在刘家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林徉看到小厮手中的长棍有血,挑起眉毛:“你们打人了?” 刘书升来到林徉面前,伸出胖手指点林徉的腿:“打你娘咋了?我还打你呢!” “给我揍他!” 林徉将刘书升抱起来,手掐住刘书升的胖脖子:“谁敢来,我掐死他!” 林徉手劲更大,攥的刘书升脸发绿:“快退下,别伤着我。” 看到两名小厮往后退,林徉牵着马车往牛犇家去。 院中一片破败,各种瓷器字画已经不见,地上躺着一位浑身是血的老妪。 “老身这是遭了什么孽呦!儿啊,我儿牛犇呦!” 林徉一手抓住刘书升,另一只手去扶牛犇的娘。 牛犇的娘蓬头盖面,眼珠里满是血丝,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林徉:“犇儿,那真的是林家小子给的,你相信娘啊。” 林徉也没说话,只是将牛犇的娘扶起来。 牛犇的娘看见小胖子,立刻捂头:“别打了,别打俺。” 啪! 林徉反手给刘书升一嘴巴。 刘书升胖嘟嘟的脸留下一个紫色大手印:“你打我?呜呜。” 刘书升典型被惯坏了,一个巴掌下去哇哇大哭,下身的袍子如水帘洞般往下滴水。 林徉颇为厌烦的将刘书升踹倒:“滚蛋,再让我见到你,还打你。” 刘书升哇哇往外跑。 林徉朝宋阳努努嘴:“去看看走了没有。” 宋阳悄咪咪跟了上去,见到刘书升三人走了又迅速跑回来:“走了。” 林徉拍拍土站起来:“走吧。” 牛母冲着林徉的背影招手:“犇儿,你不要娘了吗?你去哪!” 宋阳越来越看不懂林徉:“林徉,你是在帮她?” 林徉的回复令宋阳更捉摸不透:“一家人理应整整齐齐。” 入狱之前,林徉与牛犇在菜市你死我活,是牛母的出现让林徉心软。 松开手后,牛母不仅没有拦住牛犇,反而朝着林徉的后脑踹了两脚。 林徉从老好人父亲上学到的不止是一颗温暖的心,还有一双深渊般的眸子。 每次父亲转身,那些被帮助的人脸上都流露出看不起的表情。 父亲看不到,他看得到。 回到医馆时,隔壁家堵着的人更多,不仅医馆的门被堵,朱家酒楼也被堵了。 宋阳挠着头皮:“隔壁来了位仙女般的人,这下好了,连家都进不去了。” 林徉看到的东西与宋阳不同,这些被堵在门口的人都是行走的银子。 眼下天气炎热,这些人多是有背景的人,弄点解暑的东西定然能够大卖。 “你从后门进,把马栓进去。” 林徉挤进医馆,喊了两声:“是我。” 抵住门的孟良拔掉一个木板,放林徉进来:“林兄,你可回来了。” 林徉发现院中有不少生人,李梦周也在。 李梦周嘿嘿搂着林徉的脖子:“林兄啊,你来了。” 林徉的目光在那几个豪绅身上:“他们是谁?” 李梦周哈哈乐了:“林兄啊,这几人都是我的好友,就让他们在这待会。” 林徉注意到院墙下堆了几个长条凳,长条凳上还站着几人,正扒着墙往隔壁看。 “美人啊,吾愿娶你为妾!” “出来呀,银子全给你。” “只要让俺看一眼,俺给二十两。” 李梦周没事人一样,重新搭上林徉的肩膀:“林兄,你这医馆反正是蒋大夫免费给的,你我都是兄弟,你不会在意吧?” 林徉脸色阴沉,因为王爷的死,他心中始终堵着一股气,李梦周的话更令林徉心寒。 “你们忙。”林徉径直进了宋小艾的屋子。 院子里的李梦周招呼爬墙头的人:“五十文一炷香,时辰可到了。” 站在长条凳上的豪绅恋恋不舍的回首:“姓李的,你这生意做得好。地方不是你的,五十文看一眼。” 李梦周嘴能扯到天上去:“要看就给银子,不看就下来,可还有人等着哩。” 几个豪绅有人下来,有人拿银子:“你这人忒不地道,总归这地界跟你没关系,反倒是你隔这收银子。” 李梦周脸上并无半点歉意:“废话什么,我兄弟的地界就是我的地界。” “快点拿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林徉在屋内听着李梦周狂妄的话,眉头更皱。 牢中的那些人,他救错了吗? 第四十五章 我愿意认罪 不去管院子里的事,林徉发觉房间里闷热的很。 宋小艾躺在床上,身上还披着单被,无暇的脖颈沁出点点汗渍,琼鼻和玉耳也沾了汗。 秀发黏在两鬓,吐息之间,表情时而发皱时而舒展,宋小艾热坏了。 林徉拿起干净的布为宋小艾擦干汗水,又找来硝石,打上一盆井水。 水遇硝成冰! 躺在床上的宋小艾感知到丝丝凉气入背,身上的热意在慢慢退却,心神也放松下来。 “嘘嘘。” 林徉又在旁边吹口哨,宋小艾脸色再次红如血。 处理好宋小艾的个人卫生,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夜色将近,云州城会宵禁,堵在门口的人各自散去。 林徉走到前院,给宋阳使了个眼神:“你先去后院。” 孟良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徉。 林徉发现孟良的剑不再抱在怀中,而是放在一边,于是把剑抽出来:“你是不是剑客没那么重要。” “就算你只是混口饭吃。” 孟良很不好意思的欠身:“林徉,对不起,我不该放李梦周他们进来。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林徉心情更加不好,如果孟良什么都不知道便算了,偏偏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还做了。 “你走吧。” 孟良握拳站起来,语气着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李梦周要做什么。” “我绝对没有收他半点好处。” 林徉握着剑坐下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孟良:“牢房中你说你要把剑,我送你把剑。” “你要留下,我让你留下。你说你是为了讨生活,所以才会抱着剑装凶斗狠,我有赶你走?” 孟良低着头,不再趾高气扬:“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林徉嘴角翘起,眼神玩味:“在你眼里,我是个蠢人吧。” 孟良两手摆在面前,不停的摆手:“绝对没有。” 林徉将剑鞘完全拔出:“记得我让你帮忙抬酱油吗?” 孟良气势更加弱:“记得,我是害怕被你看扁,才没有出手。” 林徉自嘲的笑了,笑容忽然定格:“滚。” 孟良嘴巴张着,没想到林徉敢对他发火:“林徉,我……。” 林徉执意赶走孟良是因为李梦周临走给了他铜钱,要他留门。 赶走孟良,林徉开始整理医馆内的杂物,整理出放布的空间。 林徉也发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白芷,白扣,香叶等大料,还有硝石,石灰等易燃物。 “叮叮,铮,铮铮。” 黄昏刚至,令人心宁静的琴声便响起来,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聆听。 抚琴之人纤纤细指在琴弦上轻轻撩动,或是按住一根琴弦晃动不断,或是一扫三五根。 小青忧愁的看着柳如烟:“小姐,林徉太可恨了。不仅不来看小姐一次,还做起了小姐的生意。” 一曲终了,柳如烟双手摊开,平放在古筝上:“莫要胡说,定不是公子如此做。” 小青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入怡红院,柳如烟那时间刚成为名动云州的花魁。 如果不是柳如烟要了她,她早如怡红院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一般,处处如烂泥。 小青越想越气,蹲下来抠出一块青石板,扔向隔壁院子。 “啊!” 隔壁传来痛叫声。 柳如烟立刻站起来,将小青拉到一旁:“小青,你这是做什么?” 小青鼓着腮帮,为柳如烟感到委屈:“我就是看不得小姐有半点委屈。” 小青冲着院中的墙踹两脚:“林徉,你这个胆小鬼,敢不敢来见我家小姐?” “你出来啊!” 院中的墙本就是土墙,经过连日的暴晒早就脆弱不堪,轰隆一声,墙塌了。 小青率先反应过来,拉着柳如烟往后撤:“小姐,小心。” 一整片墙轰然倒塌,激起的灰尘变成大雾。 尘埃散尽之后,两个院子的人面面相觑。 林徉拉着满头是血的宋阳两脸茫然,他惊讶的不是墙塌了,而是院子里的人。 “柳姑娘,你怎么在这?” 柳如烟再看到林徉,眼中有喜有羞,向下欠身:“林公子,不好意思。” 小青看到林徉身后的小孩脑袋烂了,血流覆盖满脸,不自觉往后退两步。 林徉先搪塞了两句:“我先帮宋阳止血,一会再说。” 蒋大夫留下的医书,林徉没有完全领会,关于外伤的治疗林徉却有经验。 先用清水清理窗口,然后敷上止血草药,绑上纱布。 林徉在忙的时候,小青在院子当中收拾,石砖土砾推到一边,清出一条道来。 等到林徉忙好,院中的方桌上已经摆好酒菜。 桌是红楠木的,下面铺着两丈宽的青竹凉席,没有小板凳,倒是有两个蒲团。 宋阳打量着戴着紫色面纱纱的柳如烟,脑袋也不怎么痛了:“林徉,她就是这几日传的很广的那位仙娥啊。” 林徉脸色极为难堪,柳如烟会住在隔壁,他差不多明白了。 还是那日亲她的事! 怡红院花魁,能让王爷亲自请的人,哪个名声林徉也惹不起! 林徉坐在柳如烟对面,望着一桌好酒好菜,这就是自己的断头饭了。 柳如烟轻抬细指,解开脸上的紫色面纱:“一别两宽,又见到公子了。” 林徉抓住桌上的白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柳姑娘能找到这来,说明对我家了如执掌。” 柳如烟未施粉黛已有腮红:“公子都知晓了,是如烟孟浪。” 见不到林徉的日子,她打听了好多林徉的消息,之前的也好,之后的也好。 她越来越看不懂林徉,女人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对男子好奇。 林徉喝下一杯酒,吃了几大口菜:“来吧,柳姑娘。” 柳如烟终于敢抬起脸,打量林徉:“林公子?” 林徉自顾自的喝酒:“我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若不是柳姑娘在王府献唱,我苟活不到今天。” “我知道怡红院买酱油也是柳姑娘的主意,我这样的罪人理应跟着柳姑娘上楼受罪。” 林徉话说一半,他想活哪愿意去赴死! “柳姑娘,我愿意伏诛,此事与宋家人,与我干娘,父母皆无关系。” “还望你手下留情,放过他们。” 柳如烟脸上的表情由羞赧变得神秘,由神秘变得目瞪口呆:“这!” 第四十六章 无墙更好 又是林公子的考验? 我该怎么回答? 柳如烟闭上嘴,满心的相思才到嘴边,又如被风拂过的湖面,话越近越不知如何开口。 林徉偷看苦想的柳如烟,她与宋小艾不同,有种御姐之美,肩膀丰腴却不显肥胖。 “公子大才,妾身愚笨,不知何解。” 小青在一旁叨叨:“我家小姐为了你,将赚来的银两全给了老妈子。你一句认罪,就能搪塞过去了?” “必须给我家小姐一个名分。” 名分?林徉脸微熏,脑袋越来越歪。 “妾身守身如玉十九载,公子要当做什么事没发生过?就算是一个解释,也不愿意?”柳如烟总算说出口。 林徉看着眼前身材容貌都是上上乘的柳如烟,似乎有些明白柳如烟的意思:“柳姑娘,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是个杀人犯,还有数月就要人头落地。我的那些诗词全是抄来的,不是真才实学。” 柳如烟咯咯笑出声,用光滑的手背去拭眼泪:“这算是公子拒绝妾身的理由?” 林徉脑壳疼起来,讲起那天的事:“我从未看轻过如烟姑娘,那日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与那些凡夫俗子一样,想着临死前亲如烟姑娘一口……。” 柳如烟表情逐渐精彩起来,听完林徉讲完这个故事,主动开口问:“公子是否嫌弃妾身的出身?” 林徉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绝无此意。” 柳如烟抬起晶莹的眸子,香气呵人:“公子与妾身乃高山流水,公子不厌烦妾身,妾身已经心满意足,不会苛求公子多做些什么。” 林徉噗嗤笑出声来,见柳如烟投过来疑惑的视线,赶紧又收住:“柳姑娘,此生有你这样的知己,无怨了。” 柳如烟捏起酒杯,端在身前:“公子。” 一声公子惹人心痒,林徉也端起酒杯:“柳姑娘。” 这一夜,林徉几次梦中笑醒,他更加坚定了心思,好好活着。 翌日。 因为院中的墙倒塌,两家吃在一起。 小青煮了一锅咸肉粥,林徉起来时,宋阳正坐在门槛上,端着一大碗粥。 宋阳喝完了,小青立刻接过去,将粥打满,十分殷勤。 脑袋裹满麻布的宋阳大眼发光:“小青姐姐,你人好好。” 小青打粥的动作顿住,尴尬的瞟了眼宋阳脑袋上的伤口:“再来一碗?” 宋阳挺起肚子,里面鼓鼓的:“不用了,嘻嘻,我很饱。” 小青见到林徉也来了,将粥端到一旁,哼了一声。 林徉无奈的用食指揉了揉鼻子:“行吧,我出去吃。” 吱! 柳如烟从宋小艾的屋子中出来,手上端着空碗:“林公子,起来了?” 林徉朝着柳如烟拱手:“柳姑娘。” 柳如烟给林徉盛了一碗肉粥,口气轻盈:“宋姑娘的事,妾身都知道了。公子尽管去忙自个的事,妾身会照料宋姑娘。” 林徉心很暖:“有劳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院中的平和。 李梦周扯着嗓子大叫:“林兄,我是梦周啊!” “孟良,孟良,你在吗?” 林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喝了肉粥后才回了句:“你走吧。” 门外的李梦周发出嘿嘿的笑声:“林兄,你是个好人,是不是生咱的气了?” “林兄是踩了狗屎了,摊上这样一个好住处。昨个走的急,忘了给林兄好处。” 李梦周使劲晃手里的铜钱:“林兄,你把门开开,你我分了这笔财。” 林徉不再理会对方。 外面的李梦周见林徉没反应,不再客气:“娘的,林徉,你这个杀人犯白占蒋大夫的医馆,我要为蒋大夫讨个公道。” “把门打开。” 宋阳嘟着嘴:“这人怎么这样,咱们前几天还一起好吃好喝的。” 林徉本想摸摸宋阳的头,但看宋阳脑袋鼓鼓的,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管他。” 李梦周见喊话没用,找来十几个乞丐堵住正门:“林徉,这生意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小爷坐在门口不走了。” 柳如烟这才开口:“怡红院有些打手,给些银子就能办事。” 林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去管他,千万不要开门。柳姑娘,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柳如烟欠身作揖,眸子轻颤:“公子且说。” 林徉交待了等会要做的事,便独自出门。 前门被堵,后门还能过。 林徉拿着硝石从后门绕到朱家酒楼,店里空空如也,朱十六正趴在桌上打哈欠。 朱掌柜站在柜台后打算盘,时不时的叹声气。 “伯父,何故叹息?” 朱大成见林徉来了,挤出一丝微笑:“贤侄做的好事,整个云州城如今只有怡红院有酱油。” “客人都去那边了,酒楼里空空如也。” 林徉凑近了说:“伯父店里有无红糖?” 朱大成竖起耳朵:“倒是有些。” 林徉倒了杯水,抓了点硝石粉丢进去,水竟然凝结成冰。 朱大成惊呆了:“冰?这玩意城南地窖一两银子一块,你从哪学的?” 厄?林徉先是哀叹一声:“在牢中的时候,有问斩的人教我的,说是不想失传。” “伯父,天气炎热,你弄些红糖水,放点冰卖他个五百钱一碗。” 朱大成皱起眉头:“虽说此物难得,可五百钱一碗太贵了,十文钱一定大卖。” 林徉嘿嘿笑出声来:“伯父,十文钱能赚什么?只管卖五百文,一定有人来买。” “不过你我要五五分成。” 朱大成很有兴致,当下与林徉立下契约:“贤侄,先说好,如果不好卖。我便要降价。” 林徉满脸自信:“可以。” 冰糖水没有什么本钱,硝石成冰,将冰块弄成碎块,然后扔入红糖水当中即可。 一个时辰就能做出几百碗。 弄好了原料,店里的桌子和长凳拉出去,摆成一排。 林徉找来店里的锣鼓,猛敲一声:“冰糖水,五百钱一碗!” 朱大成一脸忧郁,五百钱能在酒楼叫一桌好菜了,只去买一碗冰水,只有傻子才会买。 第四十七章 柳姑娘牌冰糖水 门前搭起凉棚,摆上几张桌子,长凳摆在桌子四角。。 冰糖水占一个木桶,冰块占一个木桶。 围在柳如烟家门口的人纷纷侧目:“五百文?怎么不去抢?” 不少人大汗淋漓,却不开口要水。 五百文确实贵! 李梦周从医馆走过来,讪讪笑着:“我还以为林兄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是想要抛开我单干。” “五百文一碗冰糖水,亏你也说的出来。 李梦周掏出一把铜钱洒出去,几个乞丐恶狗般抢食。 “铜钱是这么赚的,我堵住你的门,请这么多叫花子才二十个铜板。你想五百文卖你的狗屁冰糖水。” 林徉没有理会李梦周,又敲了声锣鼓:“冰糖水,五百文一碗。” 炎热的天气本就令人心烦,林徉敲锣的声音更令人意乱。 不少人大叫道:“娘的,别敲了,锣鼓敲破也不会有人买你的冰糖水。” “五百文一碗,你怎么不去抢。” 朱大成看着木桶里逐渐消融的冰,冰水这东西有时效性,一旦不是冰了就会更加廉价。 “贤侄,再不降价,冰全化了。” 李梦周咧嘴嘿嘿笑:“林兄,还是打开门做爬墙的生意吧。” “我来拉客,占你的地方,你我五五分成……。” 李梦周话音未落,人群忽然汹涌起来。 柳如烟的门开了! 一声吱呀比敲锣声还要醒目,小青从门口走出来:“我家小姐不喜欢无礼之人,把路让开。” 小青的话比敲锣顶用,门口的人闪出一条路,公子哥打开纸扇,使劲扇了扇。 有人往小青手上塞拜帖,还未走两步,小青怀中拜帖已经满了。 小青将怀中的拜帖扔到一边,冷哼一声:“胆敢再有人塞拜帖,别怪我不留情面。” 林徉挑起眉毛,没想到小青平时其貌不扬,关键时候挺有威严。 周围的公子哥,员外郎皆被吓住了,缩着脑袋不敢造次。 小青闲庭阔步来到茶摊:“两碗冰糖茶。” 朱十六愣住了,那位仙子的门打开了。 林徉咳嗽两声:“愣着干嘛,有生意不做?” 朱大成特意拿出菜龛,夺过朱十六手中的木勺,多加了两块冰:“您拿好。” 小青拎着菜龛往回走,推开门又抵住门,仿佛从未出来过。 林徉发出轻笑:“五百文的冰糖水都喝不起,诸位还想看柳姑娘一面,呵呵。” 有位衣冠楚楚的公子哥旋即站出来:“一碗冰糖水,柳姑娘喝过的水,咱也要尝尝。” 五百钱砸到桌上,公子哥坐下来。 林徉笑嘻嘻收下铜钱:“能喝上柳姑娘同款冰糖水,也算是一件幸事。” 那位公子哥听了林徉的话,冰糖水中仿佛倒映出柳如烟的脸。 端起碗,顺着碗边轻轻品一口,凉丝丝的感觉瞬间让人打了个激灵,身上的燥热消失不见。 “好喝。” 有了人喝第一碗,又有几名富商站起来:“如烟姑娘都喝得起,我等也不是小家子气。” “来一碗冰糖水。” 朱大成面漏喜色,浑然忘记降价的事,帮忙打水。 两碗冰糖水就是一贯钱,这简直是在抢钱。 林徉继续敲锣:“柳姑娘同款冰糖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人群攒动起来,朝着茶摊前进,拍铜钱的声音不绝于耳,几碗冰糖水下去,桌上已经堆起一座小铜山。 朱大成笑得合不拢嘴:“您拿好。” “您的冰糖水。” 柳姑娘冰糖水? 李梦周脸上的狂妄不见了,还未闭合的牙齿气的打颤,冲着买水的人吼道:“你们疯了吗?五百文一碗!” 那些买到水的人反而噘嘴嘲讽:“哼,柳姑娘喝过的冰糖水,有钱喝的到?” “怕是没去过怡红院吧,柳姑娘的拜帖都要三两银子。” “能喝一碗冰糖水和柳姑娘沾上边,五百文钱值了。” 林徉斜瞥着李梦周,在云州城,柳姑娘三个字就是流量密码。 冰糖水消耗的极快,外面的两桶很快卖光。 朱大成开了这么多年酒楼,从来没想过水会不够卖的。 林徉拿来的硝石粉也用完了,等到人群散的时候,铜钱已经装满一箩筐。 朱大成蹲在铜钱筐旁边,捧起一把:“贤侄,我们发了,哈哈。” 朱十六望着铜钱傻笑,卖水也能挣到这么多钱:“嘿嘿。” 李梦周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咕嘟咽下好几口唾沫:“林兄,如此赚钱的生意,林兄有福气了。” 林徉看向李梦周的时候,脸上没了笑容:“我不是杀人犯了?” 李梦周没有半点表情变化,仿佛早上的气急败坏没发生过:“林兄,你我是兄弟,在牢中同甘共苦过。” 林徉不搭理李梦周:“伯父,铜钱先存进钱庄,免得被小人惦记。” 说到小人二字的时候,林徉特地加重了语气。 李梦周在旁边迎合:“对对对,林兄说的有理。这么多铜钱得有百贯了,林兄啊,可得看好这些钱。” 林徉不予理会,和朱十六收拾茶摊子。 李梦周眼珠一转,接过朱十六的活计,帮着林徉抬桌子:“林兄啊,兄弟之间哪有不闹矛盾的。” “冰糖水所需的东西我来买,赚的银子咱们三个平分。” 朱大成冰着脸,李梦周的小人嘴脸此刻毕现。 林徉放下桌子,直勾勾盯着李梦周:“你带人直接去医馆的时候当我是兄弟?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 李梦周搓着手,掏出钱袋子:“林兄,咱本就是愚笨的人,还以为林兄这样大方的人不会在意哩!” “林兄且说要多少银子,我这就拿给你。” 林徉也像李梦周赏赐乞丐那样,从钱筐里抓了几个铜板,往地上一扔:“拿去吧,赏你了。” 李梦周脸色乌黑:“林徉,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不过是个杀人犯,你有银子又怎样,有命去花?” 林徉啧啧咋舌:“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来还有些动摇,要不要和你合伙。” 李梦周剩余的字好似鱼刺卡在喉咙中,眼神变幻之后,竟是变出一个笑脸:“林……。” 林徉大叫一声:“滚。” 第四十八章 熟悉的人名 “小人难缠,当年你喝多了,转身就找了一群地痞闹事,赔了官府几百两。” 朱大成枯瘦的身影站在门边,望着李梦周骂骂咧咧离开的背影。 林徉面红耳赤:“伯父,都是过去的事了。” “哈哈。”朱大成扬起手放在自己不大的脑袋上:“贤侄果然长大了。” 朱大成转身又叹息:“可惜贤侄做过的错事。” 林徉此刻反而不再去想大赦的事:“伯父,尽人事听天命。” 能让自己免于砍头的唯一途径是致仕,而不是赚多少银子。 “伯父,如果做衙门的捕快要多少铜钱?” 朱大成摆摆手:“那些狗东西要什么铜钱,多是游手好闲之辈。” “贤侄要去做捕快,甚至不用给一个铜板。” 林徉颇为诧异:“我乃大赦之人,本就是勒令在册的犯人,比寻常人更难才对。” 朱大成笑了:“那日大赦的檄文我看了,新皇恩典,大赦犯人这一年与庶民一样。新皇甚至鼓励犯人出来做事,彰显新朝气象。” 林徉还是取了十贯钱出来,去了县衙。 穿过府衙后院时,林徉发现烧毁的几间屋子没有起新土,也无人看管。 带路的小厮说:“衙门里哪里有银子修,改明要敲锣打鼓要云州城的百姓捐献。” 来到后院,穿着儒袍的陈元正在与一位不修边幅的灰袍老者对弈。 灰袍老者头上斜插发叉木枝,头发中有杂草,黝黑的腿翘着起来,脚趾勾着快掉的黑布鞋。 “王老输了,哈哈。”陈元撒手,手中白色棋子哗哗落在棋罐当中。 灰袍老者拱了拱手:“陈大人棋艺高超,佩服。” 陈元抚须感叹:“欸,下棋乃小怡,登不上大雅之堂。不似王先生,乃北都名人。” 灰袍老者摆手:“陈大人莫要自谦,君子六艺五技,礼乐射御书数,琴棋书画剑,缺一不可。哪里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怡。” 陈元笑的合不拢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林徉歪着脑袋瞥了一眼棋盘,他也玩过关于围棋的游戏,尽管只有三段。 绕是如此,也看出陈元明显是个臭棋篓子,边角棋都下得出来。 灰衣老者在让。 陈元端杯饮茶:“王老,请,此行到云州定要多住些日子。” 灰袍老者谦谦有礼:“陈大人说笑,鄙人是被贬到云州来的,纵然想走也走不了。” “陈大人才是真的可惜,龙遇浅水,虎落平阳,如此大才怎么能偏居云州一小城?” 灰袍老者越说,陈元越飘飘然,感慨起来:“唉,朝廷用人不殊,不说也罢。”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陈元才把视线放在林徉身上,想到此人拿了王爷的信送来,看似不让自己欠王爷的人情,实则是把自己与王爷的人情转移到他身上。 这人情压在陈元心上,总有些不自在:“你有何事?” 林徉表情淡然,将装着铜钱的包裹递上去:“大人,听说府衙后院的屋子被烧了,小子是云州百姓,理应为重建府衙出一份力。” “这里有十贯,是小子的一点心意。” 灰袍老者表情有趣的扫了林徉一眼,表情有趣。 陈元打开包袱,发现麻绳穿好的铜钱足足有十贯:“林公子,坐。” 林徉入座后,小厮端来茶水。 入座便是客! 陈元的手放在包裹上,颇为感叹:“若世间之人都如林公子一般,那我武朝何惧北莽,我云州城哪里还会有草寇流民。” 林徉睡着陈元的话继续往下说:“陈大人,我听完府中帮手不足,小子又是一个没有多少活头的人,所以想为云州百姓出点力,不知府上是否有空缺。” 建屋是假的,讨官才是真。 陈元脸上竟有喜色:“当真?林公子过谦,新皇鼓励大赦之人去做事,你等与他人并无区别。” 陈元此话不假,最近传来的邸报中,北都城中就有一名犯人成了北都巡查司的小吏。 半月内,屡破大案,新皇大喜,将其功劳写在邸报上送往武朝全境。 灰袍老者笑盈盈插了句话:“这位小兄弟说自己时日无多,不知何解?” 陈元讲起新皇大赦的事情,灰袍老者这才懂了。 “大赦的犯人有继续作乱的,有待在家里平庸的,可为官为商者,毕竟是少,不知林公子为何来府衙坐一小吏。” 林徉这才打量起灰袍老者,正脸瘦弱两边的颧骨突出如寿桃,双目精明却不狡黠。 两鬓垂下来两缕仙人胡须,尽管头发上斜插的是木枝不是玉簪,却有一种超然洒脱。 人的家世背景是可以装的,但是人的气质是装不来的。 老者的气质不像一个只会奉承拍马屁的人。 “王老,林公子这种人能够为国担忧,自然是我武朝的幸事。” “林公子,以后你就是云州知府之父的捕头。” 听见捕头两个字,林徉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下耳朵:“陈大人,你在说什么?” 陈元脸上泛起苦笑:“还要冲牛犇两兄弟的事说起,本官万万没想到此二人在府衙的关系错综复杂,衙役基本与他们两个人有关。” “本官出城巡视的时候,这些人胆敢将牛二和牛犇放出来,一伙人劫了云州府的大户,跑去城外的羊角山落草为寇去了。” 陈元也知道这件事太过分:“林公子,就当此事是个玩笑吧。” 林徉却喜出望外,身子放的很低:“陈大人,我愿意做这个铺头。” “林公子,你可想清楚了,府衙当中除了小厮已无人可用,说是捕头,其实只有你自己。” 牛犇兄弟二人落草为寇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一旦被云州城的百姓知道,怕是没人敢来府衙当差。 林徉郑重点头:“陈大人,我愿意。” 灰袍老者放下黝黑的细腿,重新穿好布鞋:“听说你这衙门的师爷也跟着跑了,老夫在云州没有别的去处,便在这呆着了。” 灰袍老者特意朝着林徉拱手:“林公子目光远大,老夫自愧不如。” 林徉讪讪笑着,他想要活,若想要留命,必先拼命。 灰袍老者对林徉很感兴趣,主动自我介绍:“老夫王守仁,不知公子性命?” 第四十九章 人才真多 王守仁。 林徉对于这个姓名并不陌生,这可是一位圣人,对方的心学在程朱理学之后开创一大流派。 明朝中后期的内阁,王守仁门下弟子更是扎堆一般往里进。 在人性善和人性恶的儒学和理学当中,王守仁提出了人性无的观点,当真是开宗立派的圣人。 看来武朝和林徉熟知的那些朝代也不是没有半点联系。 林徉躬身到底:“小子林徉。” 陈元一手握住林徉的手,一手握住王守仁的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官用人不淑,让牛犇两兄弟掏空了府衙。今日有二人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本官之幸事也。” 王守仁冲陈元拱手:“陈大人大才,犹如天助,即使没有我二人来帮你,也会有贵人相助。” 林徉也学着王守仁:“王老说的对。” 云州城虽小,五脏俱全,陈元是云州知府,任职不用上报,可直接任职。 他马上写好林徉和王守仁的委任状,盖上官印之后,两人正式成为云州府的捕头和师爷。 云州府的官服很得体,一尺多高的黑帽,袍子大部分为浅蓝色,衣领处为深红。 配的则是常见的牛尾刀,木质刀鞘打磨的十分光滑,上面有黄铜花纹,看起来褶褶发光。 里面的刀倒是厉害,上面遍布满铁锈,若是砍中了人不用当场砍死,那人也会因为得了破伤风而死。 云州府当下有两个主要任务,一是招几个衙役,此事由林徉负责。 牛二兄弟带了一大批人入羊角山为寇,以二人的脾气秉性,必然会对云州城的百姓报复。 云州城的厢军都是老友妇孺,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王守仁也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收税。 这几年交战,朝廷什么都缺,各种税高达百种。 云州府其实是云州县,但县城收税只有各府的一半。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聪明提出来的,武朝境内所有县升府,府升州。 各县府所交税是之前的一倍,云州城要上交10万两银子,1万石粮草。 朝廷明确下了命令,税收不可缺斤短两,哪家不交税哪家死,哪个知府搞不出来,哪个知府人头落地。 林徉与王守仁从书房出来,皆是愁眉不展。 王守仁率先开口:“云州县不足万户,十八子巷的布商多有人脉,从他们手中抠不出来银子。” “至于粮草更是难上加难,连绵征战,各种说不上名字的税,百姓苦矣。” 王守仁的话很落寞,表情却不忧愁,在盯着林徉。 林徉却愁眉不展:“税好弄,银子可以自己赚,不够就补上。粮食更不难,要看种子。招人却难。” 王守仁欣慰的点了点下巴:“哦?鄙人不才,公子能一年赚到十万贯?又有高产的种子?” 林徉的记忆中出现过番薯,城外有很多无人问津的番薯,此时的人还不知道此物能吃。 林徉胸有成竹:“先生的事好做,我的就难了。人好招,忠心之人难遇。” 王守仁与林徉并肩走:“人心无外乎六情七欲,救人于危难之中,难免农夫与蛇。” “想要人心屈服,便要从一开始定下主仆规矩,不可处于平等的位置,此乃驱人之道。” 林徉身子一震,很多不解的地方豁然开朗。 他是救了一牢的人,却不是处于平等的位置。或许有人会记住这份情谊,但李梦周孟良这种心怀不轨的小人,不会有半点感激。 林徉脱口而出三个字:“卖身契。” 王守仁眼睛弯成月牙:“善。” 武朝的卖身契极为苛刻,终身为家奴,根本没有赎身一说。没有任何自主选择权利,要完全听从主家的意愿。 云州城西因为城墙破败,每天都有人死去,自愿卖身的人不在少数。 林徉先回朱家酒楼取了些钱,找了立契的保人来到城西。 入目处,人如枯槁,身上的布丁袍子比纸还薄,没走两步就能碰到散发恶臭的死尸,被嗡嗡乱飞的苍蝇包围。 林徉和保人从中走过,瘦脱相的人投过来没有生机的目光,他们只是动了动喉咙:“买我。” 一连饿几天,求生的声音也细弱蚊音。 保人用手帕捂住鼻子:“林公子,这些都是烂鱼烂虾。等到入秋,交不起税的人出来卖娃娃,那个时候的好货多。” 将人比货并不妥当,用来形容此时的场面,却又形象不过。 林徉询问保人:“哪些人是可以买的?” 保人哈哈乐了:“踏入城西这地界,林公子目光所及都是货物。” 林徉眼中怜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都算是客气的,猪狗尚且顿顿饱餐。 就算林徉心有不忍也无法改变大时局,他一人的力总会有穷尽之时。 林徉看中一对瘦弱父子,只因这人身后背着弓箭。 男人脸上有道抓痕,像是猛兽的爪印,身后的箭有些弯曲,想来用了很久了。 男人用尽力气,将身旁的儿子推出去:“我儿才十岁。” 保人在旁边为林徉道喜:“这孩子用上几十年不成问题,不成想还能捡到宝。” 林徉盯着男人:“我要你。” 男人没有生机的眼珠瞪大几分,似乎不敢相信林徉的话。 “林公子,此人快三十了,吃的也多,买仆人还是买年轻些的。”保人劝了一句。 林徉却坚定道:“就他们俩了。” 城西的人早将自己的名册交给保人,只要有人买,拿钱便行。 一老一少父子俩,三贯钱。 林徉继续往前走,又停下来,这次是一位四十岁的中年人。 令林徉在意的是他旁边的墨斗和锯子。 “你会木匠活?” 男人似乎知道活命的机会就在这位年轻人身上,拼命点头:“会,都会。” 林徉冲保人说道:“他也要了。” 保人笑而不语,手艺人并不值钱,买仆首当其冲的是年纪。云州城的木匠坊和铁匠铺不少,什么都打的出来。 更令保人想不到的是,林徉停在一名断了一条腿的剑客前。 此人怀中的剑被布重重包住,纵使身上满是泥泞,怀中的剑却干干净净。 保人生怕林徉以后反悔,赶紧拉住林徉:“林公子,你不是来砸我招牌的吧?瘸子也要?” 林徉嘿嘿一笑:“放心,我买了绝不退。” “你会使剑?” 那人冷冷的抬起头,不觉得林徉会买下他,他已经很久没吃饭了,城西应该就是他饿死的地方。 与其希望过后绝望,不如省点力气等死。 “他的剑术可了不得,一个打十个,云州城左青,五城的名人。”保人脸上颇为惋惜:“可惜,废了。” 林徉目光坚定起来:“我要了。” 第五十章 要充满希望 不到十贯钱买了四个人,林徉租了辆马车,又弄了些干净衣服。 左青的名字林徉已经知道了,林徉看向其余几人:“你们叫什么?” 枯瘦的父子俩有了下家,说话也大声了些:“林大,小儿林平凡。” 林徉已经知道,卖身便无姓,想着王先生说的主仆规矩,便没说什么。 木匠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小的林福。” 左青动了动嘴并未说什么。 在朱家酒楼下车,朱大成出门迎接:“贤侄去城西了?” 林徉拿出几百铜板:“朱伯伯让十六烧点水,将店里好吃的都弄上来。” 朱大成喊了声打瞌睡的朱十六:“十六,烧点米汤加点盐巴,飘几片青叶,再烧一大桶热水。” 林徉还以为朱大成在为他省银子,抖抖肩上的铜钱:“伯父莫非忘了,刚分的钱还有几十贯。” 朱大成看到瘦骨如柴的几人,叹了声气:“人饿的久了肚子都被阎罗爷收了一半,若真上一桌好酒好菜,你买的四个仆人无人可活。” 林大点了点满是胡渣的下巴:“公子,是这个理,我等饿的久了,会撑死的。” 林徉哦了一声,把衣服给几人:“洗了澡就换上。” 几人捧着新衣服,脸上挂着喜悦,他们已好久没穿新衣服了。 几人去了后院,朱大成拉着林徉到一边:“贤侄,你缺人使唤也不能乱来,怎么还有瘸子?” 林徉笑靥如花:“朱伯伯,我是捕头了。” 朱大成再次长叹:“贤侄,你卖红糖水一天百贯钱,偏偏往火坑跳。” “我刚才听吃饭的客人说,衙门招了两天衙役,没人理会。只因牛犇兄弟俩带人落了草。” “那羊角山易守难攻,指不定啥时候就来云州闹一番,挡在前面的人就是你们了。” 林徉没有多说,为了活着为死去的王爷讨个说法,他想活。 几人洗漱,吃饭之后,换了新面貌,总算有点人样了。 “公子。” “公子。” 几人站起来,很是尊敬林徉。 左青也想扶住桌子站起来被林徉按住肩膀:“不用见外。” “我与掌柜的租了间房,你们先在这住着。明天,平凡去对面的医馆收拾东西,你们三人去府衙做衙役。” “做衙役?” 林大和林福有种飞上云端的感觉,他们不仅吃住有了保障,还要一份体面的活计。 一时竟有些热泪盈眶。 唯有左青,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是个废人,这些事与他无关。 左青喉头动了:“你为什么会买我?” 左青想不通,他是废人,什么也干不了。 林徉朝其余几人努嘴:“你们先下去。” 等到几人离开,林徉关上门,房间内的气氛安静的尴尬。 林徉手中拿着一把木尺,盯着左青:“把裤子脱了。” 左青先是愣住,然后委屈,最后释然。 呵呵,他明白了,怪不得林徉会买下他。 眼中滑出冰冷的泪,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愤怒,或许一剑刺死林徉。 林徉可不知左青内心的想法,他好容易找个打手,得把假肢做好,发挥他的威力。 左青放弃了刺死林徉的想法,君子无功不受禄,他吃了顿热饭,洗了个热水澡,林徉对他有恩。 左青用剑撑着身子,挪步到床上,解开束腰带。 林徉有点纳闷,跑床上干嘛,不过时间紧也懒得想那么多。 林徉拿出尺子去量左青的腿,将得到的数据写在纸上,毕竟是只脚,绝对不能马虎。 林徉浑然没注意到,他量来量去的时候,左青早已哭成泪人。 得到自己要的东西,林徉便跑去找林福,不去理会左青。 林福是位老木匠,林徉一说他就动了:“公子说的事物,俺没见过,但俺能弄的出来。” 林徉定下条件:“必须要结实,耐用,毕竟是当腿用的。” 林福的第一个活计不敢怠慢,去选了一块好木,便在屋里鼓捣起来。 林徉一直在旁边指导,哪里不对就指出来,到了太阳快落山时,总算做了出来。 林徉看着以假乱真的假肢,冲着林福竖起大拇指:“不错。” 林福憨厚的挠头:“俺做的东西对公子有用就好。” 林徉捧着假肢回了左青所在屋子,正好林大父子也在。 左青脸上满是眼泪,时而抽泣一声,如小女子般。 林大和林平凡站起来:“公子。” 林徉颇为郁闷的询问林大:“他咋了?” 林大挤出一个憨厚的笑:“来时就这样了。” 林大父子进来时,左青哭的更凶,脑袋捂在被子里,鼻涕和眼泪混做一团。 林徉也没多想,再次冲林大父子俩努嘴:“你俩还得再出去一趟。” 林大并不觉得林徉使唤他们有何不妥,欠身退出去。 左青身子在发抖,腿断时都没有害怕,现在害怕了。 林徉脸上挂着左青看不懂的笑容:“来,裤子脱了。” 左青终于敢出声:“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尔等怎敢欺我?” 林徉麻了:“快点吧,马上天黑了,我要回医馆了。” 左青说了那句狠话后,还是照做了,他已经决定,不再忍受这份折磨。 林徉给左青套上假肢,不得不说林福的手很巧,未曾见过人,做出的假肢却严丝合缝。 “穿上吧。” 左青重新穿好袍子,眼睛又红了。 林徉伸出手:“来,走两步。” 左青咽下一口窝囊气,撑着床站起来,艰难往前挪一步。 林徉大喜,虽然还是有些跛脚,但已经能够自由行动。细微处打磨一下,再熟练些会更好。 “来,继续走。” 左青晃悠着往前走,觉得左腿有些沉重,低头去看,发现那里绑着一截木头腿。 他刚才走过来,没有借住外力,是自己走来的。 林徉嘿嘿一笑:“不错吧,估计不能完全像你没失去腿的时候,但熟练了,奔跑也无碍。” “我有腿了,可以正常走了?” 左青去感受木腿的存在,走起路会不自在,但走了几步后,逐渐熟悉假肢的存在。 “我,有腿了。” 左青抹干脸上的眼泪,面向林徉,身子沉下去:“小的林青,拜见公子。” 第五十一章 农夫与蛇 从朱家酒馆出来,天已经黑了。 林徉弄了些食材回医馆,准备做一桌好吃的。 他虽然没有下过厨,但是平时没少看关于美食的视频。 “大家好,我是老克,这是我们草原的特色肚包肉。” “王老师教给你怎么做手抓饼,学到就开店。” 林徉来到院子,发现两院之间的砖被摞成一堆。 小青手中拿着木棍,凶巴巴瞪着林徉。 “我家小姐从怡红院出来的本意是不想招摇,你竟然打着我家小姐的名号卖糖水。” 林徉拿出一条穿好的铜钱丢给小青:“买糖水的铜钱。” “小青,我不碍事的。”柳如烟卸去了紫色轻纱,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色束身衣,面前摆着木盆,正在搓洗衣服。 林徉看到柳如烟亲自洗衣心有不忍,若不是因为自己那日的无礼,事情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今天我来下厨。” 柳如烟站起来,捏起旁边的手帕,擦干手上水渍:“公子,君子远庖厨,怎敢让公子动手。” “小青,还不快把东西从公子手中接过来。” 小青接过林徉手中的食材,剐了对方一眼:“你做的饭能吃吗?瞎搞。” 林徉嘻嘻哈:“男子远离庖厨,就都能成才了?” 林徉想去把食材夺回来,可是小青抱的紧紧的。 “我可不想因为吃了你做的东西坏肚子。”小青掉头就要走。 林徉瞥向脑袋上包裹严实的宋阳:“把东西要过来,给你做好吃的。” 宋阳是吃过林徉做菜的,知道林徉厨艺很厉害:“小青姐姐,你也累了一天了,就把这件事交给林徉吧。” 小青看到脑袋包的像粽子的宋阳,红着脸把食材交给他,冲林徉噘嘴:“就算你用计,我也不会吃你做的东西。” 林徉这几日收拾医馆的时候,找到不少能够做菜的药材,有胡椒,白芷。 无聊的时候,林徉将这些东西磨成粉末,方便做菜用。 两人进了厨房,林徉开始操练起来,首先放油,放白糖,先炒糖色。 宋阳见过白糖,比红糖贵数倍:“林徉,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你把白糖倒进锅里做什么?” 林徉聚精会神盯着锅:“烧好你的锅。” 脑袋里回想着大盘鸡的步骤,白糖完全消融开始冒白泡的时候,将鸡肉放进锅里。 只听刺啦一声,锅内冒出剧烈白烟,在快速翻炒之下,糖色均匀的包在鸡的外表。 伙房内香味扑鼻,是宋阳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好香啊。” 炒了鸡之后,林徉弄了些白面,在锅边一圈贴上饼。 约莫过了一炷香,锅边的饼已经熟了,一面焦黄,一面糯软,锅里浓稠的汤汁裹在鸡肉上。 “开饭喽!” 大盘鸡盛在陶盆里,贴好的地锅饼放在竹子编制的箩筐里。 柳如烟换了身衣物,素白的薄纱,端坐在桌旁:“好香啊,里面放了公子所研制的酱油?” “妾身记得酱油炒菜是发黑的,这些鸡肉却是红色的。” 林徉主动为柳如烟夹了一块:“尝尝看。” 站在一旁的小青梗着脖子:“小姐,别吃,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红唇轻启,软舌触碰到鸡肉,甜麻香辣重重味道一同冲击味蕾。 武朝调料单一,就算是做肉菜,味道也枯燥无比。此种复杂味道的冲击,不亚于那日林徉暴力的拥吻。 柳如烟甚至忘记了咀嚼,仔细感受着嘴中的味道:“好吃。” 林徉又给柳如烟递来地锅饼:“配上这个更好吃。” 将地锅饼掰开,单单是饼脆声都令人心旷神怡。 焦黄的饼配味道浓郁的鸡肉,柳如烟的身子不自觉动了起来,是满足的悸动。 第一次尝到新味道,那种满足的幸福,无法对外人言说。 宋阳也大口吃起来,满嘴都是鸡油:“林徉,你做的这些东西,我都没见过,从哪学来了!” 童言无忌,宋阳连着夹了好几块肉到碗里。 林徉胡诌道:“牢里学来的,那些死囚不想手艺流传,便交给了我。” 站在一旁的小青咽下几口唾沫,叨叨着:“他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柳如烟从陶醉中反应过来:“小青,尝尝看,公子的手艺真的很好。” 柳如烟主动为小青夹了一段鸡翅,小青把脸别到一边:“小姐,你是失了魂了,觉得他做的东西怎样都是好的。” 柳如烟似是没听见小青的话,抬起青葱玉指,捏着筷子夹肉到自己的小碟里。 小青看到柳如烟吃的很香,自家小姐一日三食从来是细嚼慢咽,如今嘴角溅了油却丝毫不知。 同桌的三人都在与眼前的鸡肉作斗争,浑然没有人在乎小青此刻是如何想的。 小青的目光终于放在碟中的鸡翅上,硬着头皮夹到嘴边。 鸡翅本就糯软,银牙轻咬之下,里面的汤汁和一部分鸡皮进入嘴中。 这是! 小青的身子不由自主起了鸡皮疙瘩,身上汗毛竖起来,人只有吃到极度好吃的东西,才会如此。 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满足的享受此刻的味道。 小青甚至觉得嘴巴不受控制的咀嚼,直到鸡翅的骨头被吐出来,她才意识到吃完了。 林徉拿了地锅饼给小青,没把小青刚才的怄气放在心上:“好吃吧?” 小青的表情如同名字,逐渐变成青色的,接过饼闷头吃了起来。 嘎嘣一口,焦黄的麦香味在嘴中绽开,是与鸡肉不同的感觉,却同样好吃。 小青脑袋快聋拉到碟子上去,林徉的手艺比怡红院的厨子还要好,更不用说和她相比。 “明天,我给你们烤羊肉串。”林徉觉得武朝的人太可怜了,没有酱油的时候,吃的东西就是放点盐巴。 几人吃着正香,外面扔进来一个包裹,落到柳如烟的院子。 几人都发现了,林徉把包裹捡过来,发现是一封书信,李梦周写的。 “柳姑娘,这是李梦周写给你的?” 柳如烟嘴里漏出半根鸡骨头,吹弹可破的脸蛋微微发鼓,呜呜哝哝:“窝,唔唔,麻方公子差开喜件。” 林徉苦笑着摇头,大致猜出柳如烟让自己拆开:“那我拆开了。” 李梦周在信上面写了林徉的事情,杀人犯,借着柳如烟的名声卖红糖水。 李梦周提出和柳如烟合作,卖红糖水的钱五五分。 信里面提了一个很歹毒的事,包裹里有几两银子,是用来收买柳如烟的,要柳如烟说红糖水是李梦周先发现的。 李梦周明日会去叫官差来,将林徉嫁祸入狱,林徉本就是杀人犯,很多人厌烦他,官差必不信他。 林徉手中的信件被握成一团,皱起眉头,那条蛇开始咬人了! 第五十二章 请君入瓮 翌日。 宵禁刚过,林徉就买了些包子去朱家酒楼。 朱十六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黑眼圈十分明显。 “没睡好?” 朱十六揉下眼睛,幽怨道:“楼上一直咚咚咚的,睡个什么。” 林徉大致猜到了什么,往楼上去。 林大父子和林福皆是睡意惺忪趴在桌上,林青绕着几人走来走去,时不时用剑刺向空气。 几人见林徉来了,纷纷站起来:“公子。” 林青也停下来,满脸亢奋:“公子。” 林徉将包子放在桌上:“吃完去衙门,告诉小厮你们是我招来的。” 林青回复的嗓门特高:“是,公子。” 进来的时候,林徉就瞧见了,林青差不多掌握了假肢,走起路只有点轻微的跛脚,已经相当娴熟。 林徉颇为汗颜:“可以慢慢来,不必强求。” 林青几乎练习了一夜,现在还在有腿的亢奋中:“公子乃林青在世父母,我也想早点和正常人一样,为公子效力。” 林平凡叭叭嘴:“我一晚都没睡好。” 旁边的林大立马拉了下林平凡的袖子:“公子说话的时候别插话。” 林平凡这才闭嘴。 林徉颇为欣慰,王先生的说法是对的:“无事,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礼。” 憨厚的林福搓了搓手:“公子要我们去衙门做什么?” 林徉开门见山:“给你们找了差事,去衙门做捕快。” 林徉此话一出,几人都愣住了,他们不像云州百姓了解云州城的事。 昨天他们还是快要饿死的人,今日就能当差,这是大恩。 林福笑靥如花:“俺能当差了!” 林大也很兴奋,甚至开始畅想穿上捕快的衣服该有多威风。 讲完这些事,林徉带着林平凡离开。 林平凡抬起懵懂的脑袋:“我也要做捕快。” 林徉像安抚孟良那样,手放在林平凡的小脑袋上:“你还太小,过几日我请个先生教你读书识字。” 孟良和宋阳的年纪相当,去了私塾容易和人起口角,索性自己找个先生。 随着日头的升高,柳如烟的门口又聚集了不少人,不过跟昨天比少了很多。 林徉带着硝石粉出门,发现李梦周和孟良已经在门口等着。 对方弄了三辆马车,一辆马车上装的全是被褥,另两个马车装的桌椅长凳。 李梦周扯嘴在笑:“冰糖水,不就是糖水里加点冰。” 林徉瞥了眼孟良,被孟良躲开了。 李梦周拍了拍孟良:“怕什么,能吃了你不成。” 孟良这才重新对上林徉的眼神:“是你赶我走的,不怪我。” 林徉没理会对方,带着硝石来到朱家酒楼。 朱十六还在打瞌睡,朱大成手中拿着蒲扇,瞥着李梦周的摊子:“这人是个做生意的料,精明,豁的出去。” 朱大成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不过嘛,若是我们降价,还是斗不过我们。” 李梦周是拉冰来卖糖水,他们则不一样,成本比李梦周低太多。 “朱伯伯,今天准备一桶冰就行。”林徉坐下来,商量等会怎么办。 朱大成愣住了:“昨天四桶都卖光了,今天就一桶?” 林徉自信的点头:“没错,就一桶。今日我们升价,改为一贯钱一碗。” 朱大成很搞不通:“这?就算有柳姑娘的名声,一贯钱也太高了。” 林徉咧嘴笑了:“稍后会有大戏上场。” 朱大成心里有疑惑却没说出口。 天气越来越热,尽管今日的人没有昨天多,还是将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完全堵住。 冰糖水摆出来之后,林徉敲锣打鼓:“柳姑娘冰糖水,一贯钱一碗。” 本来要来买冰糖水的人,一听到一贯钱,直接懵了。 “疯了不成,就算是加了冰,也不值一贯钱。” “哼,姓林的绝对是想钱想疯了!老子就算渴死也不买你的冰糖水。” 涌动的人群停下来,又退回去。 朱大成哑然失笑:“贤侄,一贯钱属实不讲道理。” 林徉并不在乎有没有人买,反而在关注李梦周。 李梦周笑话了两句:“真是想钱想疯了。” “李家冰糖水,一百文一碗。” 人群再次攒动起来,一百文这个价钱放在平时很贵,但和林徉的冰糖水比起来,太便宜了。 林徉见有人要去买李梦周的冰糖水,冷嘲热讽道:“原来柳姑娘的面子不够大,你们喝不起柳姑娘的冰糖水,所以退而求其次。” “你们这群人还想着娶柳姑娘,真是大言不惭。” 林徉的话犹如一盆冷水,自从知道柳姑娘被赎身的消息后,不止云州城的豪绅沸腾了。 附近五个城的有名人士都动了心思。 柳如烟能有如此声望的原因是,她做花魁这些年,只有两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两人都是世间少有的大才,所以柳姑娘这个人就像是天上的仙女,所以让人趋之旁骛。 本有所动的众人,听见林徉的话,狠狠剐了他一眼,没有继续往李梦周的马车移动。 李梦周恨得牙痒痒:“林徉,你等着吧。” 冰糖水的核心是冰,李梦周可不懂得遇硝成冰,他的冰都是从云州的冰窖拉过来的。 为了避免融化太快,盖了厚厚的被褥。 如果今天不卖完,冰就全化了,血本无归。 吱呀! 清脆的开门声再次打乱众人的脚步,小青提着菜龛出来了。 李梦周的心提起来,他不知道昨日的信有没有效果,如果柳小姐买他的冰糖水,他能把林徉给整死。 提着菜龛的小青,瞥了林徉一眼,见林徉在使眼神,冷哼了一声走向李梦周的摊位。 “两碗冰糖水。” 李梦周瞬间脸红起来,是兴奋的脸红,柳姑娘答应了! “好咧!”这一身好咧嗓门极高,李梦周亲自舀出来两碗水,加了冰。 李梦周打好冰糖水后,将铜钱推回去:“仙子折煞我了,我等哪能要仙子的钱。” “回头告诉柳姑娘,她以后的冰糖水,我李家全包了。” 李梦周挺胸抬头,挑衅的看着林徉:“这才是做生意。” 小青将铜钱拿回来,尽管不情愿,还是按照林徉交待的话说了:“我自会告诉我家小姐。” 林徉松了口气,最重要的一子已经落下。 李梦周送走小青,扯着嗓子大叫:“大家伙都听着了?柳姑娘以后只喝李氏冰糖水,一百文一碗的李家冰糖水。” 第五十三章 做事莫太绝 “柳姑娘也喝了李氏冰糖水,李氏冰糖水更便宜。” “咱们可不是因为喝不起才如此,是为了跟随柳姑娘的脚步。” 李梦周的冰糖水摊子挤满了人,桌上的铜钱越堆积越多。 朱大成哀叹一声,对于这个场景十分熟悉:“贤侄,降价吧。” 林徉悠哉摆出三个碗,铺在面前:“朱伯伯,忙活这么久,还没自己喝过。你和十六尝尝。” 冰融化就浪费了,朱大成抿了一口后,身上的热意消散许多:“这冰糖水确实好喝,冰冰凉凉带点甜头。” “只是贤侄,咱们之后是不打算卖了吗?” 林徉喝了口红糖水,并没有顺着冰糖水的话题继续往下说:“朱伯伯,你说李梦周之后会怎么做?” “之后会怎么做?”朱大成一仰头,将剩余的冰糖水全喝了:“还要如何做?冰糖水的生意已经被他完全抢过去,顶多嘲讽咱们两句。” 林徉望向脸快笑僵的李梦周,没有多说。 “一百文一碗冰糖水,这才是正常的价钱。” “林家那小子纯粹在坑钱,甭去管他。” 李梦周的摊位下坐满了人,客人们在挖苦嘲讽林徉。 听着周围的声音,李梦周拱了拱火:“这冰糖水的方子本是我想出来的,结果被林家这个杀人犯得了先机。” 李梦周朝着宾客们拱手:“实在是对不住大家,让林徉这个小人骗了大家的钱。” 李梦周此话一说,没有任何人怀疑。 “天杀的林家人,真是不要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砸了他的摊子,别让他再害人。” 李梦周本就有这个想法,看到这么多人站在自己这边,心里更有底气。 “孟良,敢不敢去找麻烦?”李梦周的视线放在孟良身上。 孟良心里还是有些迟疑:“我?” 李梦周笑得很阴险:“瞧你没出息的样子,咱们在牢中认识多久了?你跟他认识多久?” “做生意就是你死我活,只要他死,冰糖水的生意都是咱们的,还怕不发财。” 孟良看了下两家的摊位,林徉那边根本没人,明显李梦周的生意更好。 “好,你要我怎么做?” 李梦周直接指着林徉说话:“把他的摊位砸了。兄弟。” 孟良拿着勺子冲了过去,一脚踹向摊位木头撑架,轰的一声,支起来的摊子倒下来,上面铺的油纸掉在桌子上。 朱大成站起来:“你这是作甚!” 孟良眼神求助李梦周,李梦周慢慢悠悠走过来:“欺负我的人?” 朱大成身子瘦高,比李梦周高出半个头:“砸老朽的茶摊还有理了?” 李梦周扯着嗓子大叫:“砸你的摊子是小事,你盗用俺的冰糖水秘方还没跟你细说。” “要么今天拿一百两出来,要么咱去报官。” 李梦周摊位的食客,纷纷搭话道:“朱掌柜的,你不是和林家速来不合吗?没你的事,全是林家那个杀人犯惹出来的。” “对啊,你这是被人坑了,快把自己摘出去。” 朱大成没去理会,冰糖水的法子绝对不可能是剽窃的,因为李梦周的冰是自己拉来的。 他们的冰则是自己造的。 林徉放下手中的锣鼓,笑盈盈盯着李梦周:“没银子怎么办?” 李梦周满脑子都是那天朱大成抱着铜钱筐的场景:“没银子?你糊弄鬼呢!” “五百文一碗的冰糖水,全都是大家伙的银子。” 一说到这,起哄的人更多了。 “林家的小兔崽子真是个没良心的,偷了人家的秘方,还不承认。” “跟他叨叨个什么,报官吧。武朝有律令,凡是百业新法,三年内不得剽窃,让他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 李梦周嘴巴快扯到耳后根,手往后指:“听见了吧,林徉,别怪咱没提醒你。” “你呢多多少少跟我有点交情,这件事你出一百两,事情就算完了。” 朱大成没再说话,他刚才那两句话也是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给李梦周留了条去路。 对方不买账,就不怪他了。 李梦周捋起袖子:“孟良,去报官。” 衙门并不远,林青,林福三人很快挎刀来到两个摊位前。 朱大成看见林青几人来,便不再插嘴,已经晚了。 李梦周抓了一把铜钱走向三人:“差大哥辛苦,还望给小民做主。” 三人皆是一脸懵,他们三人刚领了官服,正互相争着看镜子,比较谁的官服更威风就被人叫来了。 林徉给三人一个眼神,示意先收下。 林大接到林徉的眼神后,便先把铜钱揣入怀中:“什么事?” 李梦周见官差收了铜钱,心里有准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与林徉本是好兄弟,前几日在一块喝酒,我说要做冰糖水的生意。” “喝多了酒就把秘方说出来。” 说到这,李梦周不忘回头对着宾客们喊:“谁能想到好兄弟转头就卖冰糖水,令我亏了一大笔。” “大家伙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一旁的客人们说:“可不是,还卖五百文一碗,原来是偷来的。” “差大人,审都不用审,直接将他捉去,保证不会错。” “他本来就是大赦的杀人犯。” 朱大成苦笑着盛了一碗冰糖水,小人多作怪,他算是见识到了。 朱十六却使劲挠头,有点看不懂眼下的局势。 林徉发觉林青的手已经握在剑柄上,怕是下一刻就要拔剑,将剑架在对方脖子上。 林徉赶紧挪步,悄悄盖住林青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口说无凭,冰糖水是我先卖的,这没假吧?”林徉与李梦周面面相觑。 李梦周早想到林徉会这样说,挥手叫来孟良:“我有人证,孟良本来是他身边的小厮,我们商议时,他也在场。” 林大也发现林徉的提醒,不知道自家主人要做什么,便顺着李梦周的话题问话:“你可以作证?” 林徉盯着孟良,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到你表演了?” 孟良先是看了林徉一眼,想到林徉赶走自己的场景,硬着头皮点头:“我能作证!” 林大看向林徉,试探着问:“公了还是私了?” 第五十四章 两级反转 林大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微低,身子微微躬,看起来很是恭敬。 李梦周对那句公子很受用:“公了私了都要拿出态度,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你拿一百两出来,冰糖水摊子砸了,从此不能再提冰糖水三个字。” 李梦周的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眼睛当中全是笑意。 他已经胜券在握,无论是官差还是围观的人,都站在他这一边,甚至包括柳姑娘。 林徉用同情的目光注视李梦周,有三息时间没有说任何话。 他脑袋里还在回首王守仁说的那句话,不是主仆关系的帮助,很容易农夫和蛇。 蛇已经在眼前了。 李梦周脸上没了笑容,咄咄逼人:“还记不记得,你昨天是怎样得意忘形?” “我的银子你保管的差不多了,拿出来吧。” 旁边看戏的宾客纷纷站起来,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林徉的错, “还有什么好审的?直接将姓林的抓起来不妥了。” 林大三人并没有乱动,在等林徉的命令。 他们敬重林徉,不只是卖身契的约束,还有再造之恩。 林徉最后一次走到孟良面前,表情玩味:“你确定在上次的酒桌中,李梦周透露秘方给我?” 孟良现在已经没了任何退路,重重的点头:“就是你偷了李哥的秘方。” “所以,你才比李哥提前一天卖冰糖水。” “我保证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李梦周松口气,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孟良,孟良此人没有主见,很容易动摇。 只要孟良站在他这边,他就一定能够吃掉林徉,让他有苦说不出。 何况李梦周手上还有杀手锏,他给柳姑娘投递的书信有了效果,所以小青才会来买他的冰糖水。 旁边住着一个杀人犯,柳姑娘一定也很烦恼。 “姓林的,老子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究竟赔不赔这个银子?” “你是大赦的杀人,但凡犯了错,数罪并罚,直接让你归西。” 李梦周压低嗓音,只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话:“你真是我的福星,把我从牢里捞出来,还要白给我一大笔银子。” “谢谢哈。” 林徉冲着李梦周的肚子踹了一脚,李梦中没想到林徉这么猖狂,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打人。 李梦周被踹倒之后,满头火气,急赤白脸跑向柳如烟的家门口:“你死了林徉,谁也救不了你。” 李梦周重重敲了三下门,门开了。 一位戴着白色面纱的白衣女子亭亭玉立在门后,门框如画,柳如烟便是从画框中走出来的仙子。 仙子下凡! 呜呼!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一时竟没有人去关心林徉与李梦周之间,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柳姑娘,我是云州十八子巷的布商,我愿意娶你为正房。” “柳姑娘,我十年寒窗苦读,姑娘若嫁我,我必定孤身前往北都高中状元。” 这些人虽然口头上急迫热烈,却没有一人敢走到柳如烟三步以内。 这种情景倒是难得,周围的人是狼,小青和柳如烟是两只羊。 两人闲庭阔步,周围的人只是悸动,却始终留有余地,未敢侵犯半分。 柳如烟亲自出来,是李梦周没有想到的。 李梦周很快哈哈大笑,原来仙女也爱银子。 李梦周急匆匆挡住柳如烟去路:“柳姑娘,你快为我作证。冰糖水是不是我自创的?早些天我还专门给姑娘送过,姑娘记着么?” 柳如烟声如天籁,一出声,便让所有的人都停下说话:“似有此事。” 李梦周听了柳如烟的话,嘴巴要笑歪了:“听见了吧,你们都听见了吧?” “柳姑娘为我作证!” “柳姑娘说的一定是真的,林徉该死。” “打倒林徉,弄死他,既然敢欺骗柳姑娘。” 柳如烟的出现让之前的看客都参与进来,一时间林徉成了过街老鼠。 甚至有人将碗中没有喝完的冰糖水泼向林徉:“就你也配跟柳姑娘做邻居!” 柳如烟捏手绢的力大了些,青葱玉指弯成钩,眼中有担忧。 脑袋湿了的林徉会心一笑,冲她摇了摇头。 李梦周整个人亢奋无比:“林徉偷学秘方,当斩。” “三位差大人还等什么?” 林大三人站在林徉身后,像是三根木头,不管外人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林徉转身说道:“可以了,去衙门。” 林大笨拙的开口,声音甚至有些哆嗦:“带带带走,让大人处理。” 他只是山上的猎户,平时很少跟人来往,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难免口吃。 李梦周和孟良皆是没事人一样,落落大方跟着去衙门,临走之际不忘记呸林徉两口。 林徉小声冲林青说:“扣住我的胳膊。” “是,公子。”林青拿剑压住林徉的肩膀,一同去向衙门。 到了衙门。 李梦周搂着孟良,瞪着林徉:“孟良,咱早就说过,跟着咱喝酒吃肉。” 孟良完全站在李梦周这边,重重点头:“李哥说得对,我以后就跟着李哥了。” 就在两人叨叨的时候,林徉活动自如,被放开了。 李梦周扯着嗓子大叫:“差大人,快抓住他,他要跑。” 林青一手拿剑,一手拿刀,冷冰冰盯着李梦周。 林大和林福同样不为所动,扯着嘴角。 林徉活动了下脖子:“取我的官服来。” 牛尾刀挎在腰间,头戴黑毡帽,身上的官袍颜色与其余几人截然不同。 林青瞬间出手,用剑柄压在李梦周肩膀,李梦周好像双腿灌了铅,身子被压得下沉,两腿弯曲,跪在林徉面前。 “公子,要怎么处理他?” 孟良使劲揉眼睛,眼睛揉的通红,对着自己的腿又砸又掐。 眼中的林徉仍旧穿着捕头的衣服。 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直到李梦周被按倒,还未反应过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林徉才是犯了武朝律法的人。” “抓住他!” 孟良连着咽唾沫,干燥的唾沫刀子般被咽下肚:“李,李哥,他好像是捕头。”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梦周做出和孟良一样的反应,使劲眨眼睛。 林徉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我带你们出来的,理应由我带你们回去。” 第五十五章 把你的路堵住 夏炎正烈,诺大的县衙却冷嗖嗖的。 李梦周总算明白了,怪不得林徉一直在东扯西扯,一点都不害怕。 他现在是县衙的捕头,是官,他有什么怕的。 孟良眼睛泛白,张开的嘴巴塞得下一个拳头,他一点都不想再回去:“林徉,我错了。” 啪! 李梦周抬手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肿了半边脸:“是我贪心,畜生不如,林徉你打我吧。” “我真的不想再回那个阴暗又潮湿的地方。” 林徉呵呵笑了:“我是该叫你李梦周,还是叫你李变脸?” 李梦周跪着往林徉的方向挪:“林徉,我求求你,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碰! 林青用假腿踢向李梦周,一脚下去,踢得李梦周捂着肚子爬不起来。 李梦周疼的打滚,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林徉,你好狠,我们是兄弟。” 李梦周没做到的事情,孟良做到了,他跪着爬到林徉脚边,抱住林徉的大腿:“林徉,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让我再回牢里。” 一旁的林大三人满脸鄙夷,尤其是林青:“方才你们是如何陷害我家公子的?” “听你们的话说,我家公子曾经对你们有恩,哼,你们也下的去手。” 林徉摆摆手:“带到牢里去吧。” 李梦周见林徉不吃软,立刻大声喷道:“林徉,你这个混蛋,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兄弟的。” 孟良死死抱住林徉的大腿不放开:“林兄,你是汝之父,我是你的儿。爹啊,你放了我。” 林徉将孟良踢到一旁,满脸厌恶:“以前,我觉得你是个可怜的人,装杀手只是为了活着。” 孟良还想再去抱林徉,被林大和林福拦住。 “孟良,你要不要脸?这样的混账不要你求。亏我还把他当成兄弟,他就是一个衣冠禽兽。” 林徉笑了,蹲在李梦周面前:“昨夜宵禁,你偷往柳姑娘院子里扔包裹,里面有几两银子,一封信。” 李梦周脸上有惊慌:“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林徉摇摇头:“我给过你三次机会。” “第一次是提价一千文,让周围的人厌烦,你那时拿我当兄弟就不会把我逼入险地。” 李梦周梗着脖子:“我穷怕了,就是想赚些银子,错了吗?” 林徉脸上笑容不见:“第二次机会,是孟良作证,我问他确不确定。你们那个时候收手,依旧能够全身而退。” 孟良本就不胖的身子更加软绵,气势小了三分。林徉问他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弄垮林徉。 林徉的声音越来越冷,一双眸子冰冷的吓人:“李梦周,第三次是我踹你的时候。你那个时候收手,我依然会放了你。” 李梦周声音软了几分:“当时只想着银子,谁会往其他方向想。” 碰! 林徉忽然出脚,踹在李梦周的脑门上,李梦周被踹的眼冒金星! “医馆是我的地方,一点蝇头小利,连面皮都不要了?” “放过你们?今日之事,你们哪一句哪件事不是往我心窝上插?” 李梦周吓得往后爬,他没见过林徉这幅模样,之前的林徉明明很好说话。 林徉抓住李梦周的头发,几乎面面相抵:“你们不想再回到那个潮湿阴暗的地方,今天却把我推到那里面。” “今天跪在地上的是我,你们还会来认爹?” “带走!” 主仆一心,看到林徉如此生气,林青拽死狗般将李梦周拽走。 林大和林福也拖着孟良,往牢房走去。 林徉看着两人被拖走的背影,想起在牢中的时候,个个身无黄白之物,也不晓得明天会如何。 大家重见天日,各奔东西,为何就会闹到这一步! 林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做了件好事,他只是量力而行,所以放出牢中交不起过路税的人。 “林捕头在想甚?” 林徉想的太过入迷,王守仁抱着状纸来到中间都不晓得。 “想对错。”在这样一位圣人面前,林徉没必要隐瞒,将自己心中烦闷讲出来。 王守仁示意林徉一起走:“那好坏呢?若是那李梦周家有老母,下有七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如此做好坏如何分?对错又如何?” 林徉停在原地,眼睛大了几分:“先生说的真的假的?” 王守仁也停住:“若是真的,你便去放了那二人?” 林徉拱了拱手,不知道如何作答:“先生赐教。” 王守仁带着林徉来到他处理公务的地方:“人无好坏,无对错,若杀了人便是坏?若杀了贪官呢?” “若救人就是好,被救的人落草为寇,每日打家劫舍,伤害平民百姓的性命,又作何解?” 听王守仁这么一说,林徉更加不懂:“依先生说,如何辨别?” 王守仁一边拿起陈年状纸看,一边与林徉说话:“不用去管李孟二人家庭如何,站在你意志之外的人便是坏,是错。” “你除恶扬善,他杀人放火,他是恶。你杀人放火,他落草为寇,何尝不是惺惺相惜?” 林徉再一次被醍醐灌顶,换句话就是挡在你前面,妄想伤你害你拦你,无恶也恶。 “这便是先生的知行合一?” 林徉此话一说,王守仁同样被醍醐灌顶:“知行合一?” “哈哈哈哈。” “没错,理应是这四个字。” 王守仁又一次打量起林徉:“可叹,老朽研究大半辈子的学问,想不通其中关节,竟被你小子一语道破。” “知行合一便是老朽做人的根本。” 林徉尴尬至极:“抱歉,小子不该说的。” 王守仁摆摆手,不再去看状纸,主动倒杯茶:“无碍,小友四字道尽老朽毕生所学,是老朽的惭愧。” 林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被羞的没脸了:“先生谬赞。” 王守仁很少将内心表情刻在脸上,此时却是真实的:“除了知行合一,你还能想到什么?” 王守仁在期待,他的学问根本或许能在林徉身上找到。 林徉想着反正剽窃到这一步,便把那四句箴言直接说了。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再看王守仁,已是瞠目结舌! 第五十六章 做事留一线 箴言在耳,王守仁此时表情,与俗事中平头百姓一般无二。 心学根本,也是他为人根本。大道至简,才有知行合一那四个字,才有那四句箴言。 林徉坐如针毡,直接当着王守仁的面把心学根本捅破了:“惭愧。” 王守仁闭目,林徉大才他不能及:“公子说笑,老朽究极命理,求的不过四字。” “公子送了四字又送了四句,免了老朽后半生的弯弯绕绕。” 林徉不知如何作解,后悔将心学的本质讲出来,尤其是在阳明先生面前:“先生多虑了,我也是在先生的学问上延伸下,不足挂齿。” 林徉害怕面对王守仁,连忙起身告退:“先生,你先忙,我还有事。” 吱呀! 王守仁身下椅子后拖几分,站起来拦住林徉:“小友,此事于我十分重要,你不知那几句话对老朽有何意义。” “那是老朽穷尽一生追求的学问,今日有闲否?容老朽沏茶,好好与小友商讨一番。” 林徉后退好几步,王守仁在他眼中像是毒蛇一般:“嘻嘻,王先生,大可不必。小子只是随口一说。” 林徉不敢再待下去,逃一般溜走。 王守仁冲着林徉的背影苦笑:“倒是误打误撞了。” 心学之根本确实是知行合一四字,王守仁追求半辈子的学问践行此道。 虽未悟到四字,却已经摸到四字真谛。 王守仁看得出来,林徉对四字和四句并无半点研究,完全背书一般说出来。 无非是他没有戳破,想要看看结果如何? 王守仁回到座位,对林徉整个人写下了八字定语,生而知之,天授之人。 “天授之人!” 王守仁的身子往后靠,心学是揣摩人心的学问,林徉之事他从陈元那里了解些。 作诗,医馆,酱油,王爷,怎么看都不相关的东西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加以心学辅助得到的结果便是天授之人。 “此事万不能让别人知晓。” 产生这个想法之后,屋子里响起王守仁的笑声:“说出来也不见得有人信。” 林徉有些后悔和王守仁说出心学的真谛,无异于夺人妻子,没脸再和王先生再聊下去。 离开王守仁的屋子后,林徉本准备要三人在府衙休息,毕竟林青一整夜未眠,三人都没有睡好。 林青却不同意:“公子,林青无碍,可以再走两日。” 此时的林青就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童,想要尽快与常人无异。 林徉头大起来:“想让我带你出去,答应我一个条件,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睡觉。” 林青重重的点头,拱手躬身:“林青谨记公子之话,今夜一定好好歇息。” 两人前往十八子巷的曹家,发觉曹家与上次颇为不同,院中的花花草草被拆除了,搭了很多油纸棚。 油纸蓬下堆积的是做好的麻布或者羊毛布,前院有两个棚,后院也有。 曹迪手里攥着茶壶,仰脖喝了两口,冲着下人们嚷嚷:“快点,快点。” 眼下的曹府成了一口热锅,下人们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林徉站在边上,避免拦住忙碌的下人:“曹掌柜的,一台双锭织布机,如此之快?” 曹迪见到林徉哈哈大笑:“林公子,我发现寻常的织布机加以改造,速度不及双锭织布机,却也能织麻,速度也更快。” “这几日,找了几家匠人日夜兼程,已经做出四棚好布!” “今日拉走,明日就能开业。” 林徉只是来看看进展,没想到如此之快:“这才几天已经有四棚好布!” 曹迪脑袋上有几缕白发:“今日还要再多两棚,府上的下人已经两日未眠,全在赶工。” 生意上的事,林徉不懂:“依你的意思,明日开铺?” 曹迪重重点头:“眼下十八子巷的各家掌柜的都在收丝,丝价步步上涨,老朽已经将手上的丝全部抛出去。” “卖丝买麻?”林徉看出其中奥妙。 曹迪的表情狰狞,这是极度亢奋的表现:“到时候,丝价会大跌,怕是十八子巷的一半商户要把丝压在手中。” 林徉却尤为冷静:“曹掌柜,你收了多少麻了?” 曹掌柜掀开茶壶盖,嘴巴对准壶嘴,壶里的茶倒进脖子里也不在意:“公子前脚刚走,我已经将麻收入囊中。” “纵然十八子巷的人反应过来,也无麻可买。” 林徉想起王先生的心学之说,面色很差:“然后你我锒铛入狱,亦或者被砍头。” 啪! 曹迪手中的茶壶掉在地上,碎片烂的哪里都是:“生意场上一直如此。” 林徉哀叹一声,怀璧有罪,他本意只是应付刘家人的报复:“曹掌柜的生意在十八子巷排第几?” 曹迪梗着脖子:“目前还是中等之下,用不了多久就能扶摇直上,代替皇商也有可能。” 林徉说出自己的想法:“提醒几家皇商,除了岁布以外,要少收丝。十八子巷的势力,你比我清楚。” 曹迪是聪明人,林徉一说他立刻明白了,心中升起一股悲凉:“唉,林公子啊林公子,今日你若不来,曹家毁矣。” “老夫糊涂啊!” 曹迪只看到双锭织布机这种新技术能得到大笔钱,却没想过自己拿不拿得住。 能入驻十八子巷的布商,多半上面有人,比他势力大的人多的是。 “公子要如何做?” 林徉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正是双锭织布机的构造图:“此物交出去。” “啊?”曹迪一阵肉疼,这是他们以后生意做多大的根本:“这!” 林徉嘿嘿笑了:“双锭织布机便是尽头了?” 曹迪目瞪口呆,双锭织布机已经领先武朝织布机一个时代,莫非还有更快的。 “劳烦写好曹掌柜得罪不起的布商,我去一一拜访。” 曹迪拿起纸笔,写了几家布商的名字:“林公子若是交出这技法,只交给赵家即可。” “不供二主,赵徐两家水火不容,不要好心做坏事。” 曹迪声音压低几分:“两家选其一,甚至于其余几家不通知也行。这样既能保住咱们的布匹生意,也能让半数布商肉疼。” 第五十七章 狂奔 赵府。 迎面是一道高三丈的棕色大门,正上方是赵府的牌匾。 同样是府邸,只有一道大门的赵府比三道门的王府还要高贵几分。 “公子,我去敲门。”林青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仆人。 林徉轻轻点头:“嗯。” 抠响赵府的黄铜门环,里面的小厮开出一道缝:“谁?” 林青态度不卑不亢:“云州府捕快林青,来拜访赵家家主。” 小厮见是捕快,并没有态度好些:“找我家老爷作甚。” 林徉也来到门前,塞了些铜钱给小厮:“劳烦通报一声。” 小厮掂了两下铜钱,手上的铜钱散开,约莫有五十几文:“门口等着,我家老爷不见得会见你。” 大门再次合上,徒留林徉和林青面面相觑。 林青叹了声气:“无钱难办事。” 林徉嘿嘿笑了:“莫气,等咱有钱了,给你换条金腿。” 金腿!林青眼冒金光,似乎想到自己的木头腿换成金腿那刻有多威风。 刀剑不入! 小厮通报的时间很长,快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复话:“我家大爷出了远门,二爷在家中。” 林徉又拿了些铜钱给小厮:“多谢通报。” 收了林徉两回钱,小厮态度也好了许多:“当家的是大爷,一些事二爷也能坐主。” 两人跟着小厮来到一处偏院,偏院当中脂粉气很足,有名胖男人左拥右抱,嘴里嚼着美人剥好的荔枝。 “二爷,两人到了。” 赵忠甚至没瞧林徉一眼:“当差的啊,真是晦气,有屁就放。” 林青眼睛微红,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只要林徉有话交待,立马给赵忠一个惩罚。 林徉后退半步,用背抵住林青:“衙门原先的捕快去做了土匪,近期云州府守备空虚,大人托我提醒掌柜的。” 赵忠嘴里的荔枝核险些吐到林徉脸上:“嘁,云州城有事与我赵府何关,你这新上任的捕头是想靠着此事与我赵家攀上关系吧。” “呵,什么跳梁小丑都敢来我赵家讨要银子。” 林徉只是讪讪笑着:“哪里的事,大人派的差事已办了,二爷莫要动怒。” 赵忠身边的女子也在火上浇油:“真是什么人都敢来赵府伸手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上面没人,好欺负呢!” 赵忠不耐烦的挥手:“轰出去。” 林徉二人告退。 出了赵府,林青骂骂咧咧:“公子,他不过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有什么资格和公子相比。” 林徉嘿嘿笑了:“去徐家。” 态度决定一切,就凭借赵忠对自己的态度,林徉已经明白,多说多错。 合作的说法一旦说出来,赵忠想都不会想就会说自己是在骗他。 林徉不想去找这个不痛快。 赵家已经无法合作,林徉去了徐家。 进门的方式与赵府如出一辙,给了两次铜钱,徐府接待林徉的人是位年轻人,名叫徐子航,是徐家的长子长孙。 徐子航没有因为二人的身份看扁两人,主要邀请入座:“爷爷和父亲都在北都,家中大小事务由我坐主,二位不必拘礼。” 林徉喝着徐家的茶,聊着同样的话:“先前衙门出了事,不少捕快去落草为寇,我是奉大人之命来提醒徐家。” 徐子航立刻冲着下人招手:“两位辛苦了,些许心意还望两位莫要推辞。” 丫鬟端着木盘上来,下面盖着几十两碎银。 林徉接过碎银放在一旁:“多谢徐公子好意,我等就此告辞了。” 徐子航起身送客,彬彬有礼:“徐家尚有些护院,官府有事知会一声便可,决不能让贼人进了云州城。” 林徉看了眼林青,没有起身:“还有一事,我也有些布匹生意,得到些消息,想告诉徐公子。” 徐子航颇为惊讶,没想到林徉忽然扯到布匹上:“林捕头请说。” “贵府正和其他布商一样在收丝吧?”林徉风轻云淡的扯到生丝上。 徐子航再次入座:“如今到了收丝的季,生丝大量涨价,徐府在武朝有超过两千家布店,自然需要大量生丝。” 林徉目不转睛盯着徐子航:“我想请云州的徐家不再收丝,将手上的丝全部卖出去。” “哦?”徐子航脸上有诧异,却不理解:“眼下已是收丝的季节,过了夏,人们就要买新布做衣。” 林徉对徐子航很满意,对方听完后,并没有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敢问徐公子,若是麻布能制衣呢?” 徐子航仍未明白林徉的意思:“麻能制衣自古有之,可是工序复杂,耗费时日,不如买布来的便利。” 林徉终于揭开谜底:“如果麻布比丝做出来的速度还要快呢!” 徐子航眼珠转了几下,林徉身为捕头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些话:“若是麻布大量进入云州,价格一定便宜。” “从未有人大量收麻,能够以极低的价格收取过来。我武朝各种税数不胜数,若有便宜布,丝绸将被摒弃。” 徐子航不敢想,若是有便宜布,徐家身为皇商,能节省大批开支。 “可是麻如何能快速成布!又与眼下收丝有何关系?” 林徉没必要再瞒着:“明日,大量麻布进入云州,徐公子猜猜此事会发展到何种境地?” 徐子航坐不住了,他身为徐家长孙,自然能看到这件事的未来。 真有那日,武朝人人穿的起衣,丝绸或只有一小部分人愿意买。 必须把徐家拉上船,这艘船才会稳当。 林徉站起来:“我有织麻为布的织布机,已经将五城之麻全部收回来,所以来劝徐公子莫要收丝。” 徐子航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坐下喝了两口茶:“这位大人姓甚名甚?” “林徉!” 暗自记下林徉的名字,徐子航爽快的笑了:“公子要说什么便说吧!” 林徉站起来,表情坚定:“我要拉上整个徐家,徐公子现在就派出人去,武朝各地的徐家店铺开始收麻。” “徐家要收到所有的麻,才能稳稳握住这单生意。” “未来的几天,我要武朝无麻!” 第五十八章 身份置换 林徉讲的那些话,令屋子里安静下来。 武朝无麻!何等的狂! 徐子航无法确定真假,他先派人去打听虚实。 曹家是不是在大肆收麻?曹家是不是真的掌握了这种方法? 曹家人做事并不隐秘,收麻被很多人看到,有不少人嘲笑曹家这个时候收麻,只有像曹家这样的傻瓜才会去收没有用的麻。 徐子航派出去的人很快传回消息:“公子,曹家人确实在收麻,曹家的仓库已经堆满麻。” “曹家院里有几个油纸大棚,里面堆积了不少布。” 徐子航暗自点头,林徉说的话大概率是真的。 已往的曹家收不到太多丝,武朝真的有新的技术出现,曹正在快速的织麻纺衣。 “林公子,我愿意相信你,也知道你说的法子是为了徐家好,但你要明白,云州徐家只是武朝的一个小小分支。” “武朝境内有超过二百家徐家店铺,莫说我不是当家作主之人,就算我是徐家家主也做不了这么大的决定。” 徐子航表情有些尴尬:“不过,我会禀告爷爷。” 林徉此行是为了搭上赵徐其中一家线,至于徐家如何决是他们自己的事。 等到麻布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徐家人自会上门。 徐子航与林徉颇为汗颜:“林公子请放心,我稍后便去把徐家这些日子收上来的生丝卖出一些。” “这个情,徐家记着了。” 林徉此次前来,打算付出的代价极大,怀里甚至装了双锭织布机的图纸。 只要徐子航愿意按照自己的要求做,双锭织布机可以共享。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他和曹家的势力太小了。 强如王爷那种皇亲贵族,都能够被活活逼死,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小鱼小虾。 林徉该说的都已说了,和林青一起退出徐府。 徐子航拿林徉当做贵客对待,一直送林徉出了正门才离开。 “去告诉管家,把库房当中的生丝拿出来,只留一房。” “明日之前,生丝全部卖出去。” 这是布商的大变,很多老牌布商会垮掉,他们徐家有幸走在了前面。 林徉从徐府走出后,继续在十八子巷走动,提醒防火防盗之事,碰到人品不错的就提醒下生丝之事。 期间有一件趣事,刘府与其中一家布商,只有一墙之隔,好比林徉与柳如烟之间的关系。 林阳听到很多古怪的声音,像是一个女人在苦苦哀嚎,女人时不时发出两声狗叫。 刘府当中。 小胖子刘书升手里拿着一截铁链,牵着一位蓬头垢面的妇人。 这位妇人正是牛犇之母。 小胖子乃是刘家独苗,是刘掌柜的心头肉。 莫说动手打,就是平时与他讲话时都是温温和和,音量不敢太高。 那日,刘书升被林徉打了几巴掌,刘掌柜快要气昏了。旋即带了人去牛家,去找林徉的麻烦。 可林徉跑到无影无踪,只好把牛粪之母偷偷绑了回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家没有抓到打人者,但是抓到了打人者的娘。 并且在牛家留下一封书信,告诉牛犇人被刘家带走了,去负荆请罪,让他儿子打回来才算完。 小胖子刘书升牵着牛犇的老母在院子里逛来逛去。 才两日时间,牛犇之母变得疯疯癫癫,走路时四肢着地,只吃地上的东西。 “要怪就怪你儿子不长眼。”刘书升扬起手上的树枝朝牛母脸上扇去:“我爹说你是贱民,你跟你的儿子一样是贱民。” 半疯癫的牛母正趴在地上,正在啃食一块烂了的苹果。 烂苹果的一部分已经发黑,牛母吃了之后倒在花坛中:“呕!” 小胖子更加用力的往牛母脸上抽:“脏东西,脏死了。” “别吐了!” “死开。” “呕!” 刘书升更加用力殴打牛母,正巧这时苹果核卡在牛母喉咙里,将脸憋的通红。 树枝继续往牛母身上打,刚开始牛母的身子还在发颤,到了后面直接不动弹了。 牛母死了。 “小少爷,她死了。” 刘书升将树枝丢到一边:“死就死了,我去告诉阿爹。” “老爷今日在铺子里,我带你去。” 刘书升带了管家和另外三名护院出门,自从刘书升被林徉打了两次,刘掌柜把小厮变成了护院。 几人才出了刘府,见到两名挎着牛尾刀的官差。 刘书升多看了两眼,视线立马移不开了:“牛犇!” 林徉挑起眉头:“小胖猪!” 刘府的管家却认出来:“小少爷,他不是牛犇,是林徉。” 林徉被大赦那天,刘管家见过他。 刘书升小胖脸憋的通红,抬起胖手指:“给我打他!” 还未等几人出手,身后的林青抬起刀鞘擦肩而过,打在护院的腿部。 尽管林青的一只腿还未完全适应,对付几个身子高大的护院足够了。 最前面的护院只觉得小腿一麻,踉跄摔倒在地。 解决一人后,林青将牛尾刀一横,手放在牛尾刀中间,猛地往前推。 碰的两声,另外两名护院躬身如虾,吐出一口苦水。 仅仅两招,三名护院都倒在地上,林青重新退回来。 刘府管家赶紧护住小少爷:“你大胆,你敢打刘府的人。” 林徉手握牛尾刀,牛尾刀半出鞘:“你大胆,我乃朝廷命官,云州府捕头。” 管家根本不惧:“哼,我家老爷是员外郎,比你这捕头还要大。” 武朝制度糜烂,上面为了和北莽交战,缺银少粮,用尽各种办法收税,从商户那里筹粮。 以至于商人的位置不停抬高。 林徉手中的刀完全拔出来:“人死了,还有什么地位高不高!” “我现在怀疑你们刘家和城外土匪有关,要将你们押解回府。” 林青从路旁找来绳子,将地上趴着的护院绑起来。 管家刚要拉着刘书升跑,林青拿出刀鞘砸向两人。 一老一小被牛尾刀砸到,直接摔个狗吃屎。 林徉走到小胖子刘书升面前,蹲下来:“小猪头。” 刘书升对林徉已经有了阴影:“你,你想干嘛?” 林徉扯起嘴角:“你说呢!” “带走。” 第五十九章 信息差 林徉两人把刘家几人捉入牢中,无需向谁上报。 平日里因为交不起过路税的人大有人在,牢中多些犯人不会引人注意。 “公子。” 衙门缺人,林福只能暂时顶狱卒的缺。 林徉把一行人塞进牢中,刘管家看着那些眼窝深陷的犯人,这才害怕了:“林,林捕头,少爷只是一时冲动。” 刘管家拉起刘书升的小手:“少爷,快给林公子认错。” 刘书升脸肿成猪头,嘴巴被肿胀的脸蛋挤成鹦鹉嘴:“不过你是牛犇还是林徉,我爹都不会放过你。” 啪! 林徉直接就是一巴掌,然后笑着看刘书升:“伶牙俐齿!” “呜呜!”刘书升抱着刘管家的腿哭了:“他打我,他打我。” 林徉眼神冰冷:“你把牛犇的娘怎么样了?” 刘书升不敢看林徉,脸上的疼痛令他心生恐惧。 刘管家摸不准林徉是怎么想的,他摸不准林徉和牛犇的关系。 林徉直接将刘书升拽出来,扬起手就要打:“小小年纪倒是硬骨头。” 刘书升哇哇直哭:“死了,我把她打死了。” 林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放开刘书升:“真是坑爹狂魔。” “将他们关好。” 林徉心情凝重的出门,再次找到王守仁:“先生,土匪要进城了。” 正在处理公务的王守仁停下笔:“哦?小友如何知道的?” 在王守仁这样的圣人面前,林徉不敢隐瞒一丝一毫,将与刘家交恶的事一股脑说出来。 王守仁听完之后,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是说,刘府依旧以为打人者牛犇。牛犇也有可能知晓刘家人欺负他老娘。” 林徉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理。 “土匪也好,刘家也好,势必会火并。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 羊角山,穷山恶水之地。 一处隐秘山洞里火光灼灼,这些人手持牛尾刀,身上依旧身着云州府官服。 山洞正上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被磨平,上面铺着两张虎皮。 一位瘦弱的男子握紧手中信纸:“刘家怎敢欺我?” 下面站着两名城里出来的土匪:“我二人去老夫人家里,只见到此物。” “听邻里说,老妇人是被刘家人用狗链子拖回去的。” 牛二左手边是逃出来的髯虬大汉牛犇,正握紧拳头:“刘家!我定让你们付出代价” 牛二阴沉着脸,将信丢给牛犇:“娘被刘家人捉走了,你之前得罪了刘家?” 牛犇用鼻子出气,已被怒火冲昏头脑:“不知道。” 牛犇在云州府横着走惯了,天知道他有没有惹过刘家人。 牛二摇摇头他本就瞧不上牛犇,若不是两人是亲兄弟,他才不会管这些事:“老娘必须救出来。。” 牛犇眼里全是血丝:“我这就带人杀入刘家。” 牛二望着下面目光灼灼的众人,又看了看牛犇:“大哥,这次上羊角山不止只是为你。” “武朝匪患四起,咱们是山里的土匪,官府是明面上的土匪,根本没有闲心管咱们。” 牛二在云州府共事多年,陈元的邸报他都有查看,很明白武朝已经到了什么境地。 各地厢军糜烂,精锐如数北上,武朝上下弄出诸多莫须有的税收都是为了这场赌上国运的战争。 正因为此,各地的匪患没有多余兵力歼灭。 战争未赢,杂税诸多,人活不下去所以为匪,几乎造成了死循环。 “此事不能着急。” 牛犇步步紧逼,大声吼道:“娘被人当狗带走,你跟我说不着急?刘家就是欺我无人。” 牛犇振臂高呼:“谁愿意跟我下山,咱们去抢了刘家。” 有几人跃跃欲试,自上了山头,一直小打小闹,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当家的,牛兄说的有道理,你也不用担忧兄弟们。” “咱们杀入刘家,将刘家抢了,女眷全部抢上山,兄弟们也算有家了。” 牛二的视线从下面人脸上闪过,见众人跃跃欲试,不再端着:“好,既然如此,就抢了。” 牛犇这才消了些气:“兄弟,你聪明,说这件事咋做!” 牛二动了动脑子:“这件事一定要快,不能给云州府半点反应时间。” “诸位身上仍有衙役的官服,就说是上门缉盗。” “只要门开了,就一股脑杀进去,就在今日。” …… 林徉与王守仁说了很久,认为此计最重要的就是刘府的实力。 云州府势力单薄,牛二带了二十几人做匪,手上都有牛尾刀,战力不俗。 于是,林徉来到了林家。 刘乾坤的正在院中急得团团转,一众下人皆被罚跪认错:“混账东西,少爷和管家到底去哪了?” “出去几个时辰了,没有半点音信。” 林徉正好来到后院:“刘掌柜的莫要骂,我知道令公子去哪了。” 刘乾坤顾不得林徉来做什么,立马小跑过来:“快说,我儿去哪了?” 刘书升是刘乾坤的心头宝,一涉及自个的儿子,没有任何理智。 林徉说出牛犇之事:“刘掌柜的与牛家有仇,牛犇之母何在?” 刘乾坤没想到林徉会提这件事:“哼,他欺负咱儿子,人被咱儿子打死了。” “你快说我儿子去哪了。” 林徉后退好几步,满脸害怕:“完了。牛犇兄弟前几日上山为匪,刘掌柜莫非不知。眼下小公子怕是被捉了回去。” 林青看见林徉后退几步的动作,险些没憋住笑,赶紧用力掐住自己的腿。 刘乾坤如遭雷劈,若不是被丫鬟扶住,差点晕过去:“我儿被土匪绑走了!混账,老子要上山。” 林徉哀叹一声:“刘掌柜的,你怎么还不懂?眼下只是小公子被抓,怕是你们刘家都要灭门。” “眼下云州府守备空虚,土匪可能倾巢而下,刘家人岂能躲掉?” “嘶!” 听到土匪下山奔着刘家来,刘家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 刘乾坤也冷静不少:“会来刘府?” 林徉表情尤为凝重:“这些人武力不俗,大多是原云州府捕快。刘掌柜的还是要早做打算。” 第六十章 三方周旋 儿子被土匪抓走了! 土匪要来打刘家了! 刘乾坤顾不得想儿子的事,刘家若是被灭了,儿子也不长久了。 林徉咳嗽两声,把事情说的严重些:“刘掌柜的多保重啊,衙门空虚,我等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靠刘掌柜自己了。” 林徉丢完这句话,便率着林青退回去。 才出刘府,几人进了刘府旁边的空屋,王守仁,林大和林福都在其中。 几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 林大背上了打猎的虎皮弓,脸上并无太多害怕,他是没杀过人,却一点不怕。 人和山里的野猪大虫一样,见过血就不害怕。 林青更不用说了,一个人打十几人的好手,几人当中反倒是林福眼神闪躲,身子也在发抖。 王守仁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兵者,诡道也,说到底是人心。” 门外有刘家人开始出入,林徉说了土匪的事情后,刘乾坤立马把云州镖局的人全部请过来。 眼下的刘府足足有上百镖师,这份力量,比起云州城守备还要厉害。 林徉一直从门缝中查看外面的景象,看到刘家请了那么多人来,脑袋都麻了。 王守仁奉劝林徉几人:“不如趁着这个功夫好好睡大觉,等到事情结束了再说。” 林徉却不敢睡:“先生,万一今天土匪不来?” 王守仁呵呵笑了:“牛犇之母的尸体被扔了出来,有人把她扔到羊角山山道上。” 林徉不懂:“万一尸体不被发现呢!就算被发现了,牛犇这等小人也有可能后退不来。” 王守仁已经闭上眼睛:“他们不得不来。” 林徉与王守仁谈话时,一位身子高大的人敲门进来。 林徉仰头看对方,因为对方的身高在武朝很少见,得有两米高。 “先生,事情办妥了。”大高个跪在王守仁身边,姿态恭敬。 王守仁并未睁开眼睛,真的在小憩:“等晚上吧。” 傻大个就这么坐在王守仁身边。 林徉见到傻大个袍子上有不少血渣,知道就算问,对方也不会说。 “公子,我们就这么干等着?”林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徉嘿嘿笑了:“好好睡你的觉,要相信先生。” 林徉不知道王守仁做了什么事,可知道王守仁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就坐山观虎斗。 晚上。 刘府的灯笼火把尽熄,两个身着云州捕快官服的人手持铜锣大声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敲锣打鼓的衙役拐到一处暗巷。 暗巷当中正是一脸愤懑的牛犇和牛二兄弟,云州府的衙役全在此列。 牛二不再是之前冷静的表情,双眉倒竖:“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走。” 以月光作灯,一伙人悄悄来到刘府门口。 两名敲锣的人来到正门敲门,其余人罗列两边,只要门被敲开,全部杀进去。 林徉从门缝中看的清楚,对林大说道:“林大上屋,如果有土匪想要逃跑就出手。” 林大挪来院中的木头梯子,悄摸摸上了屋子。 林徉将横木挪开,随时做好准备出手。 “小友不必惊慌,还未完全开始咧。” 王守仁不知何时起醒来,同样来到了林徉身边。 林徉实在想不通土匪真的下山了:“先生神机妙算,他们果然来了。” 王守仁摇摇头:“除了这些衙役,牢中还有几十名死囚被放出。” “那些人多为刀口舔血之辈,大多无家可归。” 林徉啊了一声:“两方旗鼓相当?” 王守仁打了个哈欠:“叫你的人下来吧,咱们吃饭。” “阿达,你弄来的东西呢?” 阿达嫌弃袍子,袍子下面有腊肉,有一袋白米。 林徉愈加看不懂王守仁所想,只得跟在对方屁股后面捡柴火。 空房子里有铁锅,院子里有井,将米淘洗过后,放入锅中,然后将拉头用牛尾刀切成肉丁,与白米一起煮。 腊肉的荤味和油水都渗入到白米饭当中,王守仁在旁边夸赞:“小友除了才华不凡,做饭的手艺也是不平凡。” “哈哈,老朽竟未想过,腊肉可以煮粥。” 林徉看到王守仁脸上没有半点对外面的担忧,心里七上八下,王先生究竟在玩哪一出? 刘府外的牛犇握紧钢刀,催促着:“兄弟,此时不敲门,等什么呢?” 牛二脸通红,那件事发生之后令他恼羞成怒,如今快要敲门了却冷静许多:“等等。” 牛犇抓住牛二的后衣领:“等什么?娘被刘家人打死了!” “还等什么?” 牛二哀叹一声,看着眼珠通红的牛犇:“刚打过锣鼓,周围的人还没睡瓷实。” 在牛犇和牛二争论该不该敲门的时候,一门之隔的院中,数百位镖师手握大刀,弓弩,正对着大门。 刘掌柜被簇拥在正中间,眉头凝结:“这群小贼,还来不来了?” 院中的墙头上扒着几名刘府小厮,纷纷冲着刘乾坤摇头。 身边的镖师建议道:“刘掌柜,不如咱们主动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方才趴在墙头上的小厮已经通报过了,贼寇已经到了门外。 刘乾坤借着月光环顾一圈,前院太小站不开那么多人,有不少镖师被挤到屋顶上,后院也有不少镖师。 “好,准备开门杀出去。” 门内的镖师准备开门! 门外的牛犇兄弟准备敲门! 双方的动作赶到了一起,牛犇刚想咚咚敲门,门没有任何力气的开了。 牛犇看见院子里,屋顶上,墙壁上都是人! “有……。” 埋伏二字还未讲出来,院子里射出几支弩箭,正中牛犇的肩膀,额头,心口,左右腿。 顷刻间,中了八只弩箭。 “大哥!”牛二完全没料想到这种情况,里面有埋伏。 片刻间,门口涌出三十几名镖师,有些人怕攒不到功劳,从屋顶和墙头跳出来。 牛二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重重包围。 “杀啊!” 喊打喊杀的声音聒噪云州府,刀剑碰撞的火花闪烁,双方打成一团。 牛二一口恶气涌上脑门,顾不得其他,只能与镖师死斗。 第六十一章 棋手的可怕 “林青,往旁边挪挪。” “这些镖师挺猛啊,比这些土匪还猛。” “那是当然,云州五城的镖师都是练家子出身,附近的土匪窝太多了。” 林徉几人全部上了屋顶,各自端着咸肉粥,查看远方的械斗。 王守仁终于看到那些囚徒的身影了,全部在后门,等到前门交战后就跑向后门。 “此人倒是有一点头脑,懂得兵分两路。前门佯攻,等到把刘府注意力吸引过去,后门再破。” 林徉也发现,后门被破之后,羊角山土匪如入无人之地,大肆抢夺,将女眷抗在肩膀上。 “先生,我们何时出手?” 林徉对王守仁五体投地,对方说的事竟然全部成真,不愧圣人之名。 王守仁咕嘟在喝粥,完全没有将眼前的事放在心上:“咸肉粥,小友做饭的手艺着实不错。” 林徉挠着后脑勺:“我爹是灵味居的掌柜,本身就是伙夫出身。” 夜更深,月光却更明亮,刘府上下亮起火把,灯笼,恍如白昼。 后门遇到的土匪在府中大肆破坏,前院的镖师被分过去一批,双方倒也斗的旗鼓相当。 王守仁的话与此时战局浑然不搭:“如此盛景,邻居乡里睡如死猪。” 林徉这才注意到,刘府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几个时辰,周围的住户没有半点反应。 王守仁似是在感叹:“听山上的猎户说,遇见猛兽便要装死,猛兽不吃死尸,如此便能解开危机。” 一旁的林大直接反怼:“哪个猎户说的?怕是骨头都被大虫吃了,若是碰见猛兽,不能躺不能逃,有棍就拿棍。” “那些畜生知道个什么,你拿个棍还以为是你的胳膊长,只要你看着比它们大,它们便不敢惹你。” 王守仁脸色有些差:“你是?” 林大对王守仁不太买账:“三辈都是山里的猎户。” 怕王守仁不相信,林大拿起背着的虎皮弓:“这张大虫皮便是我猎的。” 林徉等的焦急:“先生,照这个趋势,就算土匪被杀退,刘府也损失不少。” 王守仁摇摇头:“那不够。” “刘府不灭,何人交税?” 林徉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王守仁的局不止是涉及土匪,还有整个刘府。 下方的状况完全混乱起来,刘府是有百余名镖师,可也有诸多女眷,老仆。 这些人成了刘府的软肋,反观那些死囚,大多是无牵无挂之人,杀伐果断。 有土匪控制住刘乾坤的夫人:“放下武器。” 此时的匪徒只有几人,满身是血的牛二喘着粗气:“刘夫人在此,谁敢乱动!” 刘乾坤赶紧招呼镖师:“停手,快停手。” 牛二手中的牛尾刀已经卷刃,夹在刘夫人脖子上:“刘乾坤,你现在知道怕了!” 刘乾坤脸色很差:“要多少银子能放了我儿子和夫人。” 牛二眼珠快要瞪出来:“你儿子?” 刘乾坤目不斜视:“我儿子。” 刘府断肢残体太多,血腥味充斥着府邸,此时活着的人脸上都有血。 王守仁看着刘府一时僵持下来,从怀中拿出一柱烟火,笑着点燃:“双方万分紧张,一点一丝的动静都能让现场瞬息大变。” 烟火飞上天空,轰的一下炸开。 刘府当中的人紧绷的心弦断了,连着响起数声飚血的声音。 刘夫人被划破喉咙,刘乾坤被一刀贯穿身子,牛二也被表示射穿喉咙。 双方再次打成一团,在镖师的围攻之下,剩下几名匪患已走到末路。 “让你的人下去收尸吧,又是一桩大功。” 林徉惊讶的看完这一幕,有些明白王守仁的那一句,一个人就能结束此番战局。 其余人下去,只留林徉和王守仁二人。 月光洒在王守仁的肩膀,他的笑容在月光中发亮:“行了,可以与你复盘了。” 林徉再次问出那个问题:“先生为何笃定牛二兄弟会今日下山?” 据林徉所知,牛犇虽然冲动,可其弟牛二是个冷静的人。 “人心。”王守仁躺在屋顶,面朝星空:“老朽习惯把人心比作粮食,有的人是一石,有的人是百石。” 林徉听得一知半解:“先生所言何意?” “初到云州府时,刚好是牛二兄弟上山为匪,自然将其中之事,以及两人脾气秉性打探清楚。” “牛二便是人心值百石,而那牛犇鲁莽至极,只值得一石。” 王守仁见林徉还是一知半解,索性抛出真相:“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想要牛犇下山只需说声被刘府人欺负了。” “若要那牛二下山,便要把牛母尸体挪出来,剁开几十段沿着山路去扔。” 林徉:“……。” 他这才明白王守仁的随从是做什么去了,也明白那句人心的重量。 王守仁的手放在林徉肩膀上:“匪患不能做大,云州府也经不起闹腾。” 林徉说起自己:“所以我与刘家,牛家之事,你也知晓?” 王守仁点头:“自然,此事是最重要的一环,也算是老朽对小友赐字的帮助。” 林徉歪着脑袋:“啊?” 王守仁望着衙门的方向:“方才有土匪跑了,跑去衙门那边。我已令阿大放出刘家小子,应该会遇见吧。” 林徉后背生出冷汗,羊角山的土匪死里逃生,遇见了刘家人,会如何? 王守仁将手中的烟火扔下去:“还有一解,为何刘家人必须死。” “小友之前提醒过十八子巷的人,可有不少家不当回事,现在事实摆在他们眼前。” “要不要出钱剿匪?匪患已经没了,云州税收不就有了。” 林徉依旧是目瞪口呆,震惊在他脸上就没消失过:“先生连这个都算到了。” 王守仁心情似乎很好:“小友莫要因为老朽今日行为苦恼,导致分不清老朽是何人!” “还记得老朽说过的好坏之分嘛?” 王守仁的话,林徉半点不敢忘:“好坏基于对立。” 只有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并没有好坏之分。 “善。”王守仁攀着梯子往下去:“走吧,去收拾残局。” 第六十二章 赵府合作 刘府主家死,上下尸横遍野。 衙门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此次匪患,林徉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只有他知道,刘府之祸不在刘府而在盘外。 林徉脸上泛起苦笑,他还觉得提前说出知行合一四字羞愧难当,殊不知王先生根本不在乎。 说的到和做得到不是一码事。 这才是心学本质,每个人的人心都揣摩到恰到好处。 令人害怕,也令人敬仰! 几人拉了尸首到衙门,陈元披着官袍打哈欠:“诸位还未睡?” 很快,陈元被地上的尸首吓坏了:“这,这是啥?” 王守仁躬身拱手:“大人,今夜羊角山匪患来袭刘府。” 陈元吓的出了一身冷汗,有要逃的趋势:“羊角山的土匪下山了?” 王守仁啧啧点头:“匪患已除,如今尸首尽在此处。” 陈元再次愣住:“匪患又无了?” 林徉等人也拱手:“恭喜大人,平定云州府匪患,保一方太平。” 陈元细细查看尸首,果然发现牛二和牛犇兄弟二人的尸体:“好啊,云州府平定匪患。” “我要请功。” 林青颇为鄙夷:“白捡的功劳,呵呵。” 林福在一旁用胳膊怼了林青一下:“搞的像你动了手一样。” 林青刚要瞪眼,林福嘿嘿笑了:“你这木腿坏了,还要不要咱修?” 林青嘟囔了一句:“等着吧,公子说过会为我打一双金腿。” 翌日。 林徉借着巡城,实则是看布匹铺子如何。 已经与曹家几家麻布店铺约好,今日同时开业。 “干娘,你来了?” 曹家有提议派人过来,林徉还是决定靠自己的人卖布。 马兰花胖了一些,老脸的皱纹似乎都少了:“昨就来了,自家生意不能耽搁了。” 林徉的手放在林平凡的小脑袋上:“林家布行就交给你们了。” 林平凡稚嫩的点头:“爹说了,凡事听公子的。”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林氏布行的牌匾换下妙手回春,医馆变成了布行。 哪朝哪代都不缺看热闹的人,林氏布行很快吸引到不少人注意。 “蒋大夫的医馆怎么变成布行了?” “林氏布行?没听说十八子巷有姓林的布商,甭管是哪家的布商,反正是买不起。” 马兰花身上裹着麻布出来,笑靥如花,说着林徉交待的话:“你还在为买不起布发愁吗?你的儿子是不是还穿着布丁衣?” “林氏布行,百姓买的起的放心布。” 店内的林徉咧嘴笑,这些话放在旁人口中不会说的这么流畅:“平凡,将所有布的价格放出去。” 歪七扭八的价格写的木牌上,只有几行字,四百文一匹,一贯钱三匹布。 “一贯钱三匹布?十八子巷那些布行最差的布还要五百文一匹,普通布要八百文一匹。” 一贯钱三匹布的价格和马兰花朗朗上口的广告,将所有人的心都吸引到店中。 人群涨潮般进入布行:“是不是真的一贯钱三匹布?” “我要三匹!” “我也要。” 林徉看见朱十六根本挤不动,还在门外。 朱十六本来是托,没人没东西时候的下策,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一贯钱三匹布,买布的百姓像是土匪一样,抱着布往外跑。 马兰花脸都笑僵了,穿好的铜钱放在柜台上,买布的人揣起布就走。 林青被挤到墙边,从未见过这样做生意的,百姓如土匪一般。 小半天功夫,林氏布行挂起了关门肄业的牌子。 马兰花守着满满一箩筐铜钱:“儿啊,咱们要发财了。” 林徉看着满头大汗的林平凡:“下午没事了,去睡会吧。” 林平凡同林徉拱手行礼后,去了客栈。 马兰花一会捶肩,一会活动手腕:“真是奇了,一贯钱三匹布竟然卖的很好。” 林徉说出其中奥妙:“四百文一匹,一贯钱三匹,自然是一贯钱来的划算。” 马兰花一眼看穿其中玄妙:“可那些本来打算只买一匹布的人,却买了三匹布。” “贤侄这生意也不叫上老夫,啧啧,武朝要变天了,竟然出现这么多麻布。”朱大成难得脸上有笑。 林徉笑着迎进来朱大成:“伯父的酒馆开的好好地,怎么想起做布了?” 朱大成看到一箩筐铜钱,眼馋不已:“你爹不也是开酒馆好好地,还不在卖酱油。” 林徉笑而不语,看到布行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车上下来一位马夫:“林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林徉与林青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十八子巷的布商坐不住了。 令林徉想不到的是,第一个邀请林徉的不是徐府,是赵府。 “林公子?”家主赵阳亲自到门口迎接。 林徉拱拱手,算是回礼,并没有看到身后的赵忠。 “公子请吧。”赵阳身子尤为谦卑,林徉进入赵府后甚至主动缓半个身位。 赵阳是位很祥和的人,主动邀请林徉去正厅。 入座后赵阳开门见山:“公子的布行一鸣惊人,才半日而已,布行中的麻布如数卖完。” 赵阳抚须感叹,没想到林徉如此年轻。 林徉并没有开口,昨夜的事他学到很多,他试着对赵阳笑并没有说话。 赵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脸色微变:“林公子,有一事做的不厚道啊!如今麻布的消息传出去,生丝的价格暴跌。” 麻能快速制布的法子在以各种渠道传到北都。 武朝的布商都要思变了。 林徉只是品茶,还是没有说话。 赵阳不知道林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抛出一个价格:“两百万贯,公子把手艺转给赵府如何?” 林青听到两百万贯手中的茶险些掉下来,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木腿。 林徉终于回话了:“我想赵掌柜的错怪我了,我曾经登门拜访过,有意提醒生丝之事。” 赵阳懵了,他回来时路过林氏布行,这才急匆匆找来林徉:“公子来过?” 林徉放下手中的茶水:“来过,小子只是趁火打劫的捕快,没有这个福气与赵掌柜合作。” “用赵二爷的话说,小子乃是下贱之人。” 第六十三章 突发横祸 赵阳手上把玩一对南红珠子,每一颗都有小孩拳头般大小,林徉已经离开赵府两个时辰。 站在赵阳面前的是赵府看门的小厮:“那位林捕头是曾进过赵府,老爷当时不在家,是二爷召见的。” 赵阳花白眉毛紧蹙在一起:“叫他来。” 大腹便便的赵忠被下人通知时,正在屋中和两个美人玩耍,被带到前厅时眼神迷离:“大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赵阳表情严肃的看着赵忠:“有两个捕快上门过?” 赵忠使劲挤眼睛:“两个穷捕快,被我喝退了。” 赵阳的五指用力抓着扶手,手背青筋漏出:“你知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 赵忠哈出一大口酒气,打了个酒嗝,满脑子都是屋子里的两位姑娘穿的什么肚兜:“咋了?” “这几日云州府大量收麻,新开了七家铺子,他们手中的布全部是用便宜的麻制成的,比寻常布便宜一半。” 赵忠眼圈布满酒红,梗着脖子:“竟有此事,乖乖,几文钱就能买数斤麻,就算便宜一半也是暴利。” “大哥还不快把那手艺买来。” 赵阳扶着椅子站起来,手上拿着一盏没喝的茶,忽然砸向赵忠的脑袋。 碰! 沉闷的砰声过后,热茶浇在赵忠额头,茶杯的碎瓷片扎入肉里。 赵忠捂着脑袋大叫:“啊,大哥你干嘛?” 赵阳抡起太师椅就在:“混账,你知道你令赵府损失多少银子吗?” “那个林捕头是来找赵家合作麻布,你特娘的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吗?” “此前收来的生丝马上会降价,便宜的麻布没有我们赵家的份。” 赵忠被打的身子抽抽,不停的哭:“大哥,别打了,呜呜。” 赵阳气不打一处来:“老子打死你,平时拉家里后腿也就罢了。” “赵家轮到你做主了?” 赵忠不停的抡椅子,手上的椅子很快只剩下一截木屑:“不管你去磕头,还是死外面,麻布的生意必须有赵家一份子。” “管家,把他扔出去。” 林徉刚出了赵府,徐家的马车已在等待。 徐子航的身边也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徐家家主徐茂名:“林兄,这是家父。” “父亲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林兄。” 林徉对待徐家的态度截然不同:“上车吧。” 马车不大,只能挤开三个人,林青只好与车夫同坐。 徐子航脸上满是懊悔:“武朝无麻,唉,我当时还笑话林兄狂妄。” 徐子航脸上尽是懊悔之色:“家父方才已经修书,要人收麻。” 徐茂名的额头很亮,眼神精明:“不知晓林公子与赵家人谈到哪一步了?” 林徉直接摊开底牌:“徐伯伯,子航兄弟,今日之前,我可能会交出织布的法子。” “但现在不同了,你们只能进我的麻布,我们现在商量价格就行了。” 徐茂名并没有因此不满:“已是极好了,若无林公子的劝告,我们徐家一定会损失一大笔。” “一斤布十文钱如何?” 一匹布大概十斤重,林氏布行是四百文一匹,一斤就是四十文钱。 就算用一贯钱三匹布,也要三十文一匹。 林徉笑了:“徐掌柜是拿我当打工人了?” 徐茂名也知此价太低,讪讪笑了:“竟然是谈生意,总归有个讨价还价。” 林徉伸出两个拳头:“二十五文。” 徐茂名表情有些凝重,徐家那么多布商,一定会大批要,他看了林徉的出售现场。 一贯钱三匹布的套路行得通。 徐家在武朝境内二百家布商,少一文钱,都是一大笔利润。 双方在马车内又纠结半晌,最终以二十二文的价格签订契约。 离别时,徐茂名拍着林徉的肩膀:“接下来,徐家需要麻布,很多麻布。” 从马车上下来,林徉就去了曹家,与兴奋到脸红的曹迪说了此事。 曹迪倒是不反对,麻布大卖只有几天,云州毕竟是个小地方。 搭上徐家这条路子,以后麻布的销量不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织女,要和徐家人做生意,只靠曹迪的织女是不行的,要在城外弄一大片地,弄一个织布行。 麻布的生意已经建好地基,接下来往上搭房子就行了。 翌日。 林徉被剧烈的阳光照醒,门板被人卸掉,八个穿着一样衣服的人进了林氏布行。 “起来,起来。” 林徉被人拽着衣袖扰醒,看到鼻青脸肿的赵忠坐在长条凳上,眼神冰冷:“林徉是吧,二爷我还真是看走了眼。” 林徉将怀里的医书放在一旁,审视着赵忠:“赵二爷,又见面了。” 赵忠一脸不耐烦:“快将麻变布的法子交与我。” 林徉并没有什么动静,柜台上的官帽戴在头上,抓起牛尾刀:“赵二爷是不是忘了我是云州府的捕头,你这样闯进来,已经是私闯民宅。” “屁嘞。云州府有我去不得的地方?”赵忠懒得跟林徉叨叨:“将后院的人都给二爷拉起来。” 林徉顿时坐不住了:“赵忠。” 赵忠眼瞪如牛,打心眼里看不起林徉这样的人:“哼,尔等都是为我赵氏服务的贱民,也敢直呼二爷名字。” “掌嘴。” 林徉未等赵家仆人到身前,直接拔刀出鞘,手握牛尾刀对着几人:“你们想干什么?” 睡意惺忪的宋阳揉着眼睛来到布行,打着哈欠:“林徉,你干嘛呢?” 宋阳刚好撞见赵忠等人,一位黑仆提小鸡般将宋阳提到赵忠面前。 林徉没挨的那一巴掌被宋阳接了。 啪! 宋阳什么也不知道,被一巴掌扇的转了两圈。 赵忠脸上狠戾:“贱民,再不交,二爷将你家的人打一遍。” “啊!” “你们干什么?不许对我家小姐无礼,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后院传来女眷的尖叫声,小青护住柳如烟,双手颤抖的拿着菜刀:“别过来。” 赵忠往后院瞥一眼,顿时挪不开了:“仙女!” 林徉暗叫不好,提前提刀冲入后院。 屋中的宋小艾也被人提出来:“二爷,这小子金屋藏娇。家里的女子是一个比一个俊。” 几名被赵忠带来的仆人忍不住咽下口水,柳如烟此等人如天上的仙女一般。 林徉顾不得许多,提刀砍伤一名恶仆,将宋小艾拉过来。 三名女子皆被护在身后。 林徉心跳的很快,甚至握刀的手都在抖,他怕却不惧:“赵忠,你找死。” 赵忠一脚踢开被砍伤的仆人,已然忘记来做什么的。 柳如烟倒是没有太大表现,淡然捏起面纱。 “仙子,你戴上面纱更好看了,快来让二爷摸摸。”赵忠兴奋的脸红,只要能触碰到柳如烟,现在让他去死都愿意。 林徉握紧手中的刀,大口喘着粗气,忽然冲着赵忠捅过去。 明晃晃的刀身令赵忠冷静不少,赶紧后退几步:“你找死,敢刺杀皇族。” 赵家的仆人护在赵忠身前,手上的剑同样出鞘。 剑光和刀光在院中忽闪,只要有些大的响动,立马会见血,林徉对于这一幕再熟悉不过。 “你要的不过是织布的法子,给你便是。”林徉只想护住身后的几个女人。 赵忠笑了:“见了如此美人,还想让二爷忘了?” “待会动手给二爷小心点,别伤了美人。” 第六十四章 以彼之身 叮! 双方的距离如此之近,林徉手中的牛尾刀与家仆手中的长剑时而触碰。 林徉的大脑飞速运转,看向门外,每日里外面都会有很多柳姑娘的仰慕者。 昨日卖布时,就有很多仰慕者进来。 林徉忽然出手,手中的刀横劈过去,将面前的剑砍乱方向。 有了喘息之机,他气沉丹田,冲着外面大叫:“柳姑娘有难,速速进来。” “柳姑娘有难。” 门外的人很快有了动静,撸起袖子踹门:“柳姑娘,我等来救你了。” 哐当! 柳姑娘家的门是被撞开的,十几个人和门板一样倒下,后面的人前赴后继。 有些人是从林氏布行这边进来的,两个院子都挤满了人。 在门外等了这么久,总算是见到柳姑娘,众人满心欢喜。 柳如烟的确是一个能让人看了一眼就忘记要做什么的女子。 林徉赶紧提醒:“诸位,这个人要把柳姑娘用强将柳姑娘掳走。” 林徉的话令院子里的人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场面。 “你是谁?竟然如此对待柳姑娘。” “我等誓死保卫柳姑娘。” 林青等人也提刀赶到,站到林徉身边:“公子,我等来晚了。” 林徉的目光依旧放在赵忠身上,目不转睛。 赵忠看到这么多人,自知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嘿嘿,原来花魁柳如烟藏在小小的捕头家里。” “我们走,不知道到了宵禁时间,是不是也有这么多人护着你。” 赵忠被手下仆人护着退出去,仰慕柳姑娘的这些人并没有多为难赵忠,对方手中毕竟有家伙什。 赵忠走了,林徉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危机还未结束! 林徉看着脸蛋有个巴掌印的林徉,交待林青:“你们在这守着,照顾好柳姑娘和宋姑娘。” “我去去就来。” 只有王先生能救自己。 骑上跛脚瘦马,林徉奔向府衙,陈大人带着厢军去请功去了,半月才回,如今云州府是王守仁坐主。 林徉在府衙书房见到王守仁:“先生。” 王守仁一如既往的在看邸报,表情并不好:“你来的正好。” “长江溃了!” “什么?”林徉接过邸报,发现数以百万户被水淹没,超二十万灾民南下。 王守仁叹了声气:“五日前的邸报,纵使云州府是小地方,也会涌来数千甚至数万灾民。” 心学对一部分人是不起作用的,饿疯的人就是如此。 “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多了。” 林徉对这件事并未放在心上,瘫在椅子上:“先生,怕是等不到那天,小子就要被赵家人害死了。” 王守仁暗自摇头:“小友不知,武朝各律法早就千疮百孔,几十万饿疯的人吃不饱便会反。” “一旦反进城,家家户户都逃不开关系。” 说清厉害关系后,王守仁有了丝笑容:“你且说说遇见何事?” 林徉将自己卖布和赵家结怨的事讲出来,没有半点隐瞒。 王守仁时而点头时而反问:“小友打算如何做?” 林徉满脸苦闷,赵忠属皇族,一个皇字已经让林徉忌惮了。 武朝对皇族十分包容,违法之事各州府无权受理,要交与宗正庙。 说白了就是亲戚审亲戚,什么结果也审不出来。 “小友仔细想想,人与人如同阴阳所属,也是相生相克的关系。赵忠最为忌惮谁?” 林徉想到赵忠脸上的伤,和赵阳对待自己的态度:“先生的意思是,我去施压赵阳?” 王守仁摇头:“心学之本,小友还是没有学会。赵家有求于你,是要和你做生意。” “你若气势汹汹,加上与赵忠结下如此仇怨,合作之事已不可能。赵家人是否还会在乎那层脸皮?” 狗急跳墙不再惧主。 林徉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我去道歉?” 王守仁啧啧点头:“小友之危首当其冲是大赦身份,时日无多,有此身份在前,就算闹到上面也不会改变什么。” “与赵家之怨,缘自一个利,有利可图终究不会撕破脸。” 被王守仁如此一说,林徉豁然开朗:“可赵忠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守仁笑了:“先活过明日,然后想明日之后的事情。难民陆续要到了,云州城都会人心惶惶。” “刘府之事再现一次,尤为可知。” 林徉眼神骤亮:“先生所言极是,小子这就去拜访赵府。” 王守仁望着来去匆匆的林徉哭笑不得, 顾不得歇息,林徉先跑到十八子巷,从曹家拿了两匹布,用红绸子包好,前往赵府。 赵阳笑呵呵在正厅接待林徉:“林公子。” 林徉同样笑呵呵的:“赵掌柜,这两匹布便是麻造的布,特地送给赵掌柜。” “哦?”赵阳将麻布在面前展开,除了没有绸子丝滑,并无其他区别。 怪不得会引得人疯狂购买。 赵阳偷瞧林徉,发觉林徉态度比昨日缓和,笑着开口:“公子与徐家的合作,我已知晓。无论徐家出什么价格,赵府愿意多一文钱。” 一文钱在数量面前也是数十万贯,已经不少了。 林徉铭记王守仁的交待,呵呵乐道:“赵掌柜的放心,小子此次来就是来商量布价的事,只是昨日忘了提罢了。” “呵呵,呵呵。”赵阳心照不宣的品茶。 “小子一向敬仰赵掌柜的,愿意赵府比徐家少一文的价格卖布。”林徉眼睛直勾勾看着赵阳。 赵阳颇为失态,很快又调整回来:“哦?赵府与公子有过不好经历,公反观徐府先与公子合作,为何会如此?” 林徉与徐家的那些事,赵阳已经知晓个七七八八。 林徉终于将赵忠之事说出来:“唉,小子也是遇见了难事。本打算今日一早就过来商量价格之事,岂不料……。” “赵二爷晚上还会来……。” 林徉的话令赵忠变脸,他本就看不上赵忠,对方竟然干出如此之事。 林徉见赵阳变了脸色,继续添油加醋:“赵二爷毕竟是皇亲,所以小子觉得是赵掌柜的家中事,并不敢惹恼赵二爷。” “如果赵掌柜愿意稍微约束赵二爷,那麻布就平价卖给赵家。” 赵忠声音隆重:“林公子放心,赵某为你林家守夜。” 第六十五章 小院醋味 怡红院 赵忠喝的脸通红,满身胭脂味。 怀中的姑娘剥好荔枝,先噙在自己口中,嘴嘴相送。 赵忠吃到荔枝又亲到姑娘,好不快活。 “二爷今日是遇见了什么开心事,说出来与奴家听听。” 赵忠将左右两位美人揽入怀中,满口酒气:“二爷今日见到你们怡红院花魁了,腰肢如柳,面容如仙娥,哈哈哈。” 怡红院的姑娘对柳如烟的态度都不好,她们整日扭来扭去才赚来几两碎银。 柳如烟在怡红院高高在上,三两一帖还不能见到面,却是日进斗金。 “哦,二爷竟然见到她。柳花魁现在还是清白身呢,为自己赎了身,听说看上了林家的那个杀人犯。” 碰! 赵忠听到林徉的人名,气愤丢掉手中酒杯:“哼,林徉也配的上柳如烟。今晚,二爷就去尝尝你们柳花魁的滋味。” 在怡红院待到宵禁,赵忠被仆人扶着上街。 打锣的厢军拦住几人:“已宵禁了,你们是何人?” 赵忠指着两人:“老子是十八子巷赵家,是皇亲,两个贱民也敢拦我。” “揍他。” 几名恶仆将打更人围起来,一顿拳打脚踢,直到二人求饶才放过两人。 赵忠打了个酒嗝:“得了,去见柳花魁。” 来到林氏布行,门口竟然挂了对红灯笼,大门也开着,放出的红光令人心里痒痒。 赵忠忽然想到,林徉那小子是不是想通了,准备献出柳花魁。 “嗝,走。” 来到院中,喜气的红光哪里都是,赵阳忍不住扒开衣领:“美人,柳美人。” “你在哪?” 赵忠浑浑噩噩的审视院子,发现只有一间房亮着烛火:“美人在这等着我哩。” “你们都在门外守着,不许外人进去。” 赵忠将脑袋一片浆糊,蹑手蹑脚的推门,推门的时候,手不忘记往玉带上放。 吱呀! “美人,二爷来了。” 一张大手盖在赵忠脸上,令赵忠看不见屋内景色。 “赵府平时有我顶着,你做什么便做了。你这个蛀虫,不仅不帮家里做事,还惹出这么多麻烦。” 听到这个威严的声音,赵忠猛地缩脖子,酒醒大半:“大哥,你怎么在这?” 赵阳正怒气汹汹瞪着赵忠,手上握着血迹斑斑的鞭子:“哼,我今天要打醒你。” 林徉也在屋中,朝着赵忠拱手:“赵掌柜,二爷也是一时糊涂,别伤了和气。” 赵阳看见林徉也在屋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告的状。” 林徉后退半步,赵阳拦住赵忠进屋:“混账,你还敢当着我的面动林公子不成?” 林徉长出一口气:“赵掌柜的,我不打紧的,你千万别用鞭子,那鞭子哪能往人身上招呼。” 赵阳一把将醉醺醺的赵忠推倒在地,拿起鞭子就抽过去。 啪! 赵阳用力很猛,此事关乎与林氏布行的合作,只要林徉开心,就能和徐家一样的价格。 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躺在地上的赵忠哎呦一声:“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亲弟弟。” 林徉赶紧拦住赵阳:“赵掌柜的,其实也没有什么,赵二爷进来也没做什么事,只打了家里小孩两巴掌。” 赵阳眉毛几乎倒竖:“他还打了人?” 林徉抱得并不紧:“是个孩子,我家夫人的弟弟,只是脸肿了些,没有其他事。” 赵阳闭上眼,握住鞭子的手更加用力,使劲甩过去:“混账,家中的事不用你过问,你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啪! 在赵阳挥手的时候,林徉突然放开对方,小心提醒:“赵掌柜莫要打了,见血了,再打下去怕是要伤到骨头。” 赵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徉越是如此说,他反而更加用力。 赵忠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袍子被打的稀巴烂,求饶的嗓门越来越大:“大哥,大哥。” 赵忠完全酒醒了,往外面爬,身上的血滴在地上,地上出现一大道血痕。 赵阳打的累了,坐在一旁歇息,用眼白瞟林徉:“林公子,你气消了吧?” 林徉坐下来:“赵掌柜的,本来也没什么事。你们兄弟以后可怎么相处?” 一张契约放在林徉面前,赵阳拿出手帕擦掉脸上的汗珠:“他犯了错该罚,林公子答应的事不会忘了吧?” 林徉只是瞥了一眼,发现上面标好的布价与徐家相同。 看来赵家的消息很快。 林徉望着契约书,徐家和赵家只选一家的想法落空。 赵忠脸上的血流进眼睛中,眼神如猛兽般盯着林徉。 林徉非常明白对方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那是复仇的眼神。 事已至此,林徉也瞪了回去。 签好了契约书,赵家人离开了。 柳如烟等人这才敢走出来:“公子,妾身给公子惹麻烦了。” 云州府身份最高的有两家,赵家就是其中一家。 林徉只是笑笑:“去歇息吧,今天的事你们受惊了。” 林大和林青从屋顶跳下来:“公子。” “公子若是心中不平,青去宰了赵府人。”林青眼中满是怒气,他比林徉更生气今日之事。 林徉摆摆手:“先下去吧,明日还有事做。” 众人都看出林徉心情不太好,便拱了拱手各自退下。 “公子,莫要回布行歇息。妾身院里有空房,白天时已经让小青收拾出来。”柳如烟目光如水,脸上依然有些歉意。 林徉点了点下巴,前面的布行确实不好睡。 宋小艾却冰冷的望着林徉:“你来我房间休息。” 柳如烟捏紧手中紫色手绢:“小艾妹妹?” 宋小艾孤傲的撅起嘴:“在你死之前,我会一直盯着你。” 林徉不得不苦笑:“宋姑娘,你就不怕此事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全毁了。” 宋小艾脸颊鼓起:“在进入林家那一刻,我没想过以后会如何。” 两人之间的事,柳如烟是知晓得:“小艾妹妹,令尊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妾身相信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宋小艾不顾腿上的伤,用力揪住林徉的衣角:“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