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舆》 第1章 旧日终落灭,换也是新天 “有道是,这大明悠悠三百载,一说君王死社稷,一说天子守国门……”说书先生拍起了惊堂木,喝得那稀稀落落三两个顽童也收起了嬉笑。 “有道是,那大明太祖朱重八立国当年在封神台前点起了一把焚业火,斩了那新庭寻和的神尊,堵住了朝堂官员那悠悠之口。” “谁在说这五千年国度,顶不起那华夏众生的脊梁骨!我大明,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又道是,一场神战从人世打上九天,悠悠转转千年之久,苦了众生千年的光阴……这么多年咯,这新旧神庭之分呐……也该见个高下了!” …… “旧日终灭,换也新天!” “旧日终灭,换也新天!” “旧日终灭,换也新天!” 昆仑山下,凌霄殿的众神兵将已经将这处古老的神庭围得水泄不通,四面楚歌声响,只待众神之帝一声令下,世间,便再无昆仑。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凡世一千年的时间,尘埃纵使悠悠变换,两个神庭的战争也终究要迎来结局…… “这昆仑山,吾何时可剿?”凌霄殿前,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姿挺拔得很直。 “天帝,除淮水大圣无支祁,天神陆吾,兵主太阿以外,旧神庭所有的高阶神祇已经捉拿归案。”凌霄殿前,那个老者的姿态伏的很低。 “自帝俊死于吾剑之下后,已是三年,这旧神庭龟缩至昆仑山青铜门后,也已经三年,若你再不交给吾一个满意的答案……这极东大帝之位,是尔亦可,非尔,也未尝不可。”中年男人转过了身去,凌霄殿天琼外,眼前是轮回变换,朝花夕拾,透过仙草上的露水,投在那青石阶上的倒影,竟是那新神庭赫赫有名的玉皇张百忍,此时的张百忍手中正捏着一方小剑,只待旧神庭最后的反抗土崩瓦解,便祭此帝器斩断旧神庭的天道因果,让自己所率领的新神庭正式上位。 “百忍百忍,母亲可是给我取了个好名字啊……为了这一天,我可忍了数十万年了。 世人皆传……我张百忍又名张友仁,乃是盗取了封神榜中姜子牙的业果方成了天帝,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何方天书能封得天帝之位?何方天书能夺天地之造化? 我张百忍修持每一劫乃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共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方证道完整,成帝玉皇,若放在凡间,这乃是两亿两千多万年的因果,纵使在天界,也修得了六十多万个年头,世间有何人配评价我?世间有何人,有资格审判我? 纵使发起神庭之战,苦了人世间千年之久,吾也从未皱过眉头……想来,这场令人厌倦的战争,终于要迎来尽头了……” …… 张百忍捏着掌心的肉,淡漠的眸子望着那看不见的云端,黑色的瞳孔投射着点点星光,似乎想要勘破虚无,得一丝明悟。 偶然间,他窥得那九天云端之上,点缀于银河之中的三十六颗星辰坠落了一颗,竟是向着那西昆仑的方向砸去。 “天陨苍石,昆仑大兴……”张百忍微眯着双眼,淡淡说道,随后却又是一愣,哈哈大笑:“哈哈哈,我道是这苍天无眼啊,我张百忍帝业已成,纵使天道临凡,也阻我不得!莫说是你一颗天星下界,纵使你这三十六方星辰齐落,这昆仑,我也必伐之!” 突然,玉皇的眼前一道雾影缓缓闪过,以张百忍的目力,自是察觉到了什么,便装作心烦意乱的神态朝着眼前的老者挥挥手:“下去吧,这昆仑之事,莫再耽搁了,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谨遵玉皇圣旨……” 老者刚刚关上金门,张百忍便封了凌霄殿与界外的五感传递之道。 “有事情,就快说吧,我可不想让人知道吾和你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还有联系。” “我们可以派出三位天尊境界的强者帮助您尽快掌握整个华夏……”张百忍的身前,一道瘦小的身躯缓缓从他的的影子里升起。 “呵呵,三位天尊,不是吾目中无人,对你们这些偏安一隅,鼠目寸光的家伙来说,算是大出血了吧……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条件?” …… 听着张百忍那毫无客气之意的言语,老者显得并未动怒,慢条斯理的说道:“三位天尊,换华夏东北地区的信仰之力……归我倭国高天原。” 老者话音未落,一股无上的伟力便握住了他的咽喉,一张古朴的金色巨手将他那伛偻而瘦小的身躯从黑暗之中提起,张百忍黑色的瞳孔中盛放着灰色的光彩,手上的天帝之力更甚,以老者半步天尊的修为竟是连灵魂都开始丝丝崩解! …… “有本事……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张百忍淡漠的眼神闪过一丝暴戾:“贪我国土之辈,吾必灭尔神国,诛尔国神帝。今日我不杀你,非吾惧你小小倭国,而是吾乃华族神帝,不屑于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回去告诉尔国神帝,让他亲自来给吾下神战书,你们没有资格让吾走一趟。吾之神谕,你可听清?”张百忍抓着老者的金色大手逐渐合拢,老者那半步神尊级的肉身在天帝的实力下如同纸一般脆弱,眨眼间,老者便爆得一地血雾,只剩下残破的灵魂仓皇遁出。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蛮夷贱王,我高天原愿意助你乃是你与你手下神庭之荣幸……”纵使肉体已经化作乌有,老者依旧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封号玉皇的天帝强者有多可怕,他只知道这在他们倭国人看来卑劣下贱的国度,居然有人胆敢伤他! “荣幸?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莫说是你,纵使是你高天原神帝亲至……在吾看来也不过是一团大一点的垃圾罢了,吾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你既执意找死,便怪不了吾了。”张百忍看着那残破不堪的灵魂,手中那方小剑泛起寒光,乍闪而过,枯槁老者的灵魂在这一剑下宛如朽木一尊,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仅仅是在瞬息之间,灵魂便是烟消云散。 “高天原,好大的胆子,我泱泱华夏,岂是尔等丧家野狗也敢觊觎!”张百忍的身躯在虚无与现世的交汇里逐渐变得高大起来,与那遥远的东方小国遥遥相望。 “传吾之口谕,昆仑山上,投降我凌霄殿之人,一概不杀,若遇陆吾太阿二人,可劝降其二人之一者,赐蟠桃一颗,大还丹一枚,天神器一把……十日之内,吾要踏平昆仑山。” …… “有道是,普天之下,皆我王土,率土之滨,皆我王臣……诸位看官,你们觉得,这张百忍,乃是个什么人物啊?”诸位客官听得起劲儿时,说书先生却是摇起了折扇,抛来了问题。 “这张百忍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不去打那什劳子外国的高天原,竟先指着自己国家的人祸祸!呸!”一个磕着瓜子的妇女翘着二郎腿,鄙夷与不屑刻在了脸上。 “我倒是有不一样的见解,这张百忍啊,虽说是发起了内战,但对外部势力的态度亦是同样的强硬,不仅许那昆仑山之人投降便不杀,还施以优待,如此刚柔并济的手段,乃是一个豪杰。”一个带着高帽的年轻人如此评价到。 “诸位啊各有各的见解,可正如张百忍所说,对他而言,世间又有何人,有资格评价他呢……” …… “太阿,昆仑山早已经名存实亡,你又何苦非要为了这所谓的尊严赔上自己的性命?” 两军阵前,太阿与曾经的好友托塔天王遥相对望,曾经好友却已成生死之敌,白发再相识,不由得感叹岁月弄人…… “李靖,你回去吧,看在当年一起同甘共苦的份上,我并不想伤你,可我告诉你,今天想进青铜门,你们就从我太阿的尸体上踏过去!”太阿握紧了手中的神枪,身后只剩那愿为帝俊赴死的最后几名死士,和凌霄殿对弈了这么久,昆仑山再无其他兵卒,仗打成这样,早已不是为了赢了……是为了尊严,死在张百忍手上那帝俊的尊严,和他们自己战斗了这么久,仅剩的尊严。 眼见劝降无望,李靖轻轻叹了口气,站回了阵中,不知他是在感叹一代兵神即将陨落,还是在感叹新的神庭即将统一。 …… “我尊重有骨气的人,所以……我会给你一个有尊严的死法。”眼见这一幕,张百忍也不禁感慨,他从那九龙所拉的金色撵车上缓缓走下,每一步都踏在虚无之中。 “那便……多谢玉王……”太阿拱了拱手。 “直到最后,你还是不愿意承认我是那个皇者……呵呵,帝俊死在了我手上,他输了,可他教导出你这样的心腹,却是我输了……动手吧,让吾看看,帝俊手下的第一兵神,有多强……” 昆仑山下,那纵横捭阖的一剑,终将迎来他的结局…… 旧日终灭,换也新天。 第2章 弱冠儿郎身,成人焚香礼 “今夕是何年啊……我不太记得了……” “老爷,今年啊,乃是隆庆元年,皇上在元月庆了典,大赦天下,即位了……” “是载坖吗……” “是啊老爷,您从小看着长大的载坖殿下啊。” “那我就……放心了。” …… 鹤鸣山山门前,披红挂彩,似是灯火连天,又盼来爆竹声声,在那十里八乡成百上千百姓的翘首以盼里,热闹声竟是比那大年三十儿还要更胜一筹! “今天啊,是风小哥的弱冠礼,咱得给他办的热热闹闹的,排场啊,可不能比那县令家公子低咯!”一个衣服上摞满了补丁的中年汉子在那百姓们的队伍里大喊了一声,于是那鸡啊鸭啊,猪啊羊啊都摞上了眼前的祭台,就连是那大明律法里三令五申明文禁止宰杀的耕牛也被人推上来了一头。 “唉唉唉,刘嫂子,你咋把你家那牛都推过来了?” “今儿个不是风小哥成人嘛,咱家去年遇上瘟灾,家里啥荤食儿都没了,便把这耕牛推过来宰了,总不能落个话柄,说咱家过来啥都不带吧哈哈哈。” “那这耕牛宰了,你们家耕地可怎么办呢?” “这有啥的?咱家那口子壮的跟头牛似的,几亩地的让他耕不就得了。” …… 二十年前,一个名叫陆玄武的中年男人抱着孩子路过鹤鸣山下的白麟镇,当时的白麟镇百姓看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到处奔波,可怜得紧,就在那镇后的鹤鸣山顶给他修了个木屋子,让这一家子住了进去。 当时的白麟镇匪徒横行,又时常闹大虫,百姓们都是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有一年镇里闹起了蝗灾,秋收的粮食本来就不多,那山贼每年要的“供奉”竟还要加倍!百姓们被匪徒们逼的实在活不下去,寻思着和那狗养的贼人们拼了,恰巧就遇到了陆玄武下山来打二斤白酒,陆玄武眼见着平时帮衬自己的镇里百姓受那山匪的欺负,竟是随手抄起谁家门前的扫帚,上前来舞了三招两式,“刷刷”便放倒了一片的山贼,骇得那山贼们再也没敢来过白麟镇。 赶走了山贼后,陆玄武又从众人的口中得知,那鹤鸣山上竟还有一窝大虫,便一个人提着白酒回了山,一炷长香不到的时间,竟一只手拖着一只大虫便走回了县里,又笑呵呵的倚在那酒庄门口要了二斤新酿的烧刀子。 再后来那镇里的百姓便都敬仰上了这一位被老一辈儿称为陆师傅的人,他的事儿啊,也是口口相传便到了今天…… “陆师傅是咱白麟镇的恩人,他家小子的成人礼,咱十里八乡的能不上个心吗?” …… 当年陆玄武初至此地之时,怀中所抱的那婴儿,正是众人口中的风小哥。 当年的镇上有个瞎眼的算命先生,陆玄武便带着孩子让那瞎眼先生算一卦,给取个名姓。 这瞎眼先生啊,也是有真本事,三两个铜钱一抛,便算出这风小子命里缺水,于是名里单字儿取了一个玄,字太玄。 镇上有的多事儿人呢,好奇啊,这孩子怎么姓风?就去问过陆师傅,就说:“哎,陆师傅,这风玄小哥怎么不跟着您姓呢?” 陆师傅呢?他也不恼,只是说啊,这是他故人的孩子…… 管他是谁的孩子呢,他是跟着陆师傅长大的,淳朴的镇上百姓都觉得他是陆师傅的孩子,这就够了。 …… 唉唉唉,你看那边,那身高九尺,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就是陆玄武,站他身旁那面如冠玉的八尺少年郎,便是风太玄,他们过来了,那我啊,就不多说了,您便待在这儿,慢慢看这成人礼吧…… “诸位诸位,听我说说!”陆玄武走到那祭台前,中正浑厚的声音开口便是压下了近千百姓们的喧闹: “首先啊,很感谢各位来参加这小子的成人礼,祭品和午食,我已经准备的很充足了,这鸡啊牛啊羊啊什么的,谁带来的还得麻烦谁自己搬回去,谁家不得留点荤食儿应个急啊是吧……哎哎哎,王叔,别提过来了别提过来了,拿回去拿回去……” 边说着,陆玄武边是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脑袋:“你小子别愣着,给叔叔伯伯大姨们道谢!” 面容俊逸的少年郎朝着那身前的百姓便是狠狠鞠了一躬,他虽不是生在白麟镇,却是长在白麟镇,读的是白麟镇上的私塾,朋友是白麟镇上的孩童,亲人是白麟镇上的叔叔婶婶…… “谢谢各位叔叔婶婶来参加我的成人礼,但就像师父说的,大家手上都要留点应急的,这些荤食大家就搬回去吧,大家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这些祭品我们已经准备得很多了……”少年的声音越说越小,引得众人笑声阵阵。 “镇上那些小妮子,也不如这小子忸怩啊哈哈哈……”善意的玩笑在四方回荡,就连风玄他自己也被逗笑了。 …… 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小镇,与外界少有相连,纵使是出山仅仅二十里之遥的大邑县,也少有人去过,仅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年青人,在县上的大户人家做杂役。这般相对独立的环境里,规矩与约束自然比其他地方少的多,这不,一场成人宴吃酒吃到二更时分,若是按照大明律法一更宵禁的话,这些喝酒的可都得抓起来。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风玄已经喝得迷迷糊糊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喝酒,烈辣辣的味道从胃里翻上了心头,他晕乎乎的躺在青石铺成的地板上,望着头顶璀璨的星空,仿佛伸手可及,仿佛又飘然远逝……一梦,千里,一梦,千年。 “小子,在想什么呢?”陆玄武拍拍地上的灰,一屁股坐在了风玄的身边。 “师父啊,有一个问题我其实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今天啊借着酒劲我想问问你……我的父母,到底是谁啊……” 从纪事开始,师父就一直告诉他,“时候到了”就告诉他父母的事情,可“时候到了”……什么时候,才叫“时候到了”呢…… “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陆玄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愣了愣,还是没能说出口,而是继续着那句让风玄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 “师父……我都,我都20岁了……都成人了……为什么……你还是……不告诉……我啊……”话到了喉咙,又被酒精咽了下去,风玄那指着星空的左手逐渐放下,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在了这银空之下。 “小子,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承载的东西,太重了……重到覆灭了一个时代,重到开始了另一个时代……我现在还没法告诉你,对不起。”看着风玄呼呼大睡的样子,陆玄武喃喃自语道:“或许,永远不会有时候到了的那一天吧,当个平平安安的凡人,可比做个孤独的神仙,镇守一个不属于你的地方数千年……来得快乐得多。” 这是陆玄武的选择,他想做一个普通的凡人,他做累了神祇,所以想替风玄也做了选择,可他没有想过,他所向往的生活……真的就会让别人快乐吗? 是夜,秋风露水,吹得满地霜凉,风玄直起了身子,此时尚晚,月依旧黑,风依旧高,可少年的眸子却亮的发光,他其实并没有睡,也并没有醉,他只是想从陆玄武的嘴里听见答案,神仙……这个他向往了这么多年的传说,原来竟与他息息相关。 …… 大明京都,紫禁城内。 “皇上……这新庭的神使,可在太和殿的龙椅上坐下了……”一个太监跪伏在地上,看着眼前身披龙袍的男子。 “这些神仙……可真是欺人太甚了!”朱载坖捏紧了手上的珠子,咔嚓一声,这颗从西域进贡,堪称绝世珍宝的夜明珠就散成了一地粉末。 “皇上您看……这新庭……” “忍……别去理会他们……他不是喜欢朕的龙椅吗,就让他坐……父皇唯一的遗训便是不得降于新神庭,如今父皇尸骨未寒,我怎可降于新神庭!” “哎……皇上您可得好好注意身体,奴才这就去吩咐下人,别冲撞了那个神人。” 看着太监急匆匆的背影,朱载坖也是无奈,他本是个懦弱的人,若非祖训使然,他断不可去与那新神庭交恶,毕竟明眼人皆知,这新神庭代替旧神庭几乎成了必然之势,而他大明,却因那太祖皇帝曾经承了那旧神庭某一位神仙的恩,便立了祖训,大明若在,旧神便在,旧神若亡,大明便亡,既是太祖之后代,承了太祖打下江山的恩荫,那便自然要守太祖之令,为这新旧之战战至终章…… 思索到这里,纵使以朱载坖的脾性也难以忍受下去,对着那侍卫喊到: “给朕备轿,朕要亲自去见见那所谓的凌霄殿神使,看看他是不是比朕多长了只眼!多长一条腿!”朱载坖抽出了先祖所留的斗牛鎏金剑,坐上了那八抬的御轿子,向着那太和殿里走去。 第3章 出山路大邑,通宝引飞女 秋月风高,吹来一地霜叶,半江湾水,也吹走了想要游旅四海的少年,那颗远行的心。 “哎,你想好了吗……”看着眼前的少年,陆玄武终是把挽留哽在了心口,惊鸿留不住,更何况,是潜龙。 “师父,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不知道您曾经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您曾经与我父母如何,我只知道您现在只是白麟镇鹤鸣山上的一个普通樵夫,您也不想再踏进那个您好不容易才杀出来的江湖,可……我不甘心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您是下山的神,见惯了山上的风景,所以愿意留在没有纷争与险恶的山脚,可我……至少到现在为止,我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还没有见过山上的风景,怎么能和您一起安安稳稳呆在山脚……” “正是因为见过山上的险恶,我才不愿意让你再走一次!你明白吗!”陆玄武扯住风玄的衣领吼道,他急啊,他不想看到风玄再走一遍他的老路,他不明白,神,所谓的神,这个虚无缥缈,毫无感情的字眼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一家人在一起,不才是最应该宽慰和珍惜的事情吗? “师父,我想好了,纵使昨天夜里我没有听见您的那番话,我也下定了决心要出去走走,关在巢里的雏鹰,永远也破不了长空。”风玄看着那还要高上他半个头的陆玄武,恍惚间,后者的头顶上已经影影绰绰有了根根白发。 许是知道他已经想清楚了,陆玄武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拉着风玄衣领的双手忽的放开,为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不愧是他的儿子啊……好吧,小子,去吧,别辱没了你父亲当年的威名……不过,要是累了,就回来看看,山上这间小屋,我留给你。” 陆玄武扯着嘴角苦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卷卷轴:“你父亲当年告诉我,如果你的选择……要走上这条路,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这么多年我一直瞒着你,我以为不会有用上的一天的……结果……呵呵,来吧小子,接好咯!等你觉得这张卷轴记载的东西到了无法支持你继续走下去的那一天,便去淮水之南,秦岭之北,到了那里,你会明白的。” 陆玄武抛出卷轴,风玄随手接过,那是一卷古朴的竹制字简,筒面上金光熠熠的写着几个大字:“天舆凡行术” “这是……”接住竹简的那一刻,风玄手里一暖,竟是感觉到了一阵血脉相通。 “我还不能告诉你有关你父亲的身份,这卷玄技是你父亲当年修行的,现在也算是继承给你,还记得我教你那些体术吗,正是你梦寐以求的修仙术法的……基本功,学了这么多年,你也可以修行一些简单的玄术了,出去以后要是有时间闲来没事,自己摸索摸索。” 两人好像相顾无言了……明明,是二十年相依为命的师徒,却好像在这一个瞬间,变成了陌生人…… “师父,我会出人头地的,绝不会辜负了父母和您对我的期冀。”风玄仰起脑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鹤鸣山的小院里,有着一花一草,有着一景一木……此时的一言一行间,记忆里回闪的,是那童年时青天白云下,一次一次踏过古桐木的门槛,是那少年时院里的大榕树下,学童的书声朗朗,是明媚的朝阳,是日落的晚霞……是这二十年的每一个刹那,是过去……却不是未来。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惹我心烦了,要滚啊,就快点滚,出蜀之后,有时间便去一趟怀庆府的河内县,当地有一个王爷,郑恭王朱厚烷,算是我的一个好友,为人比较正直,二十多年前我曾放了一把名为‘太吴’的枪在他那里,不嫌弃的话,你去取来用吧。以后别忘了,鹤鸣山上还有个老头儿等着你回家歇歇脚,就行了。” 陆玄武叮嘱了两句,转身却回了房里……他曾是昆仑山的守门人,他曾经一个人在那巍峨齐天的青铜门前吹了一千年的寒风,饮了一千年的孤雪,他本可以孤独……如果没有风玄父亲的嘱托,如果没有这个小孩儿……如果没有过这二十年平平凡凡的生活…… 我曾经只身独行天涯,我曾经披过风露满肩,未来也一样……可为什么,我感觉少了什么呢…… 随着记忆里的木门缓缓关闭,风玄贪婪的吸了最后一口从小院里飘出的空气,随后少年双腿一弯,便是跪倒在门前的泥土之中。 “徒儿不肖,此去经年,没法留在师父身边,还望师父保重身体,静待我名扬天下的佳音!” “咚……咚……咚……”三次叩首,旧年便回荡成了记忆,这二十年的时光,封存成了一个个的桥段,寄存在小院旁那秋去春来的梧桐叶中,一去……便是过往。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这一天咯……”听着风玄的誓言,陆玄武倚在房梁边,竟是自言自语……他早就不是神仙了…… 眼见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陆玄武突然朝着风玄的方向大喊道:“小子,在外面受了欺负就回来告诉师父,就算是当今的皇上,师父也帮你揍他给你出出气儿!” …… 一道并不厚重的古桐木大门,却分得这天地两极,一世,两茫茫。 “鹤鸣九皋少年游,闯了番青天高,黄土厚。金科律,红烛游;侠客意气,纵马荡神州。青海枯,顽石朽;飞光飞光,往来一杯酒……” …… 大明王朝,这个无论是在华夏史抑或是整个世界史上,都值得浓墨重彩好好描述一番的王朝,有着“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的盛世风华,有着“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文人傲骨…… 从今天开始,风玄,便将正式踏入这个“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的传奇王朝。 …… 大邑县,自白麟镇向东二十里,自古便有着“蜀之望县”的美誉,数千年前秦灭古蜀国,便将当时的大邑县区城划为临邛县地。唐高宗威亨二年,置大邑县,属邛州,县治在晋原镇。《太平赛宇记》记载:“县在鹤鸣山东,其邑广大,遂以为名。” “哎,凉粉,凉粉,正宗的细嗦凉粉……” “炊饼,炊饼……老炊饼……”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来来往往的小贩尽是操着一口正宗的蜀地老话沿街叫卖,皆说这方言是“百里不同风”,可谁能想到这二三十里地之差的白麟镇和大邑县,竟也有着细微的口音差别,往来布衣之中,风玄竟觉得颇有点“游子客他乡”的味道。 “诶,兄弟,这个凉粉浪子卖勒?”风玄操着川话要来了一份凉粉。 “不贵,八文钱就是。”老板是个青年人,笑呵呵的伸出两根手指,生怕风玄听不清楚,还比了个八的手势。 这八文钱可把风玄为难到了,离开的时候,陆玄武倒是给他准备了不少盘缠,可都是大钞,好几锭五十两重的马蹄银通宝,这可不得了,一锭就足足是普通人家一家人两年半的开支,可怎么付款? 可这凉粉儿都嗦了一口了,难不成还能退了? 风玄只得从包裹里取出一锭银子摆在老板的木摊子上面:“劳烦老板给我找开一哈。” 那凉粉摊老板的表情一下就青了,这么大的锭子,恐怕把他卖了都补不上这空缺。 你难办,我也难办,两人大眼瞪小眼,银锭便摆在那摊面上。 “哟,都不要的话,我就取走咯。”一根长长的马鞭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突兀的出现在老板的摊板上,卷着那锭银子便收了回去,顿时就无影无踪。 “我银子!哪个给老子抢咯!”看着银子突然消失,风玄朝着那拥挤的人群就喊了一嗓子,便朝着那马鞭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客官,您还没付钱勒!”小贩想挑着担子追上去,可宽大的摊面把他挡得死死的,根本挤不出人群。 “这叫什么事儿啊……”老板看着风玄消失的方向嘟囔了一嘴,便继续卖自己的凉粉去了。 …… “给我站住!别让我逮着你!”大邑县的两旁楼阁房顶上,一前一后两道影子正追逐着向城外快速奔去。 风玄虽无身法傍身,却是从小练习旧神庭的炼气修体之基法,纵使在房檐上也是如履平地,两人间的距离正不断缩减,眼看便是要追上了。 “看鞭!”似乎是感觉到了两人距离的拉进,前方那人影忽然停住,一鞭子向着风玄的方向便打了过来,长鞭呼得风声烈烈,眼看便要打到风玄的身上。 “偷了我的银子,还想伤人?”风玄右手一抓,便是将长鞭牢牢握住,往身边一拉,黑影一个踉跄便从房顶掉了下去。 “抓到你了。”风玄从檐上跳下,反手束住了黑影的手,便将银锭夺了回来:“干什么不好,非得做这梁上君子?”一边说教着,一边顺手将银锭放回包裹,而后少年将那人头上的面巾一扯,一张清秀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 “女……女的?” 第4章 大平高山远,伴途行府县 大邑县,青府茶楼。 “没想到,这敢在大街上拿鞭子打人的大胆蟊贼,还真是你啊。”风玄为面前的女孩斟了一碗清茶,寥寥三两根茶叶在碗底打旋儿,清澈透亮的茶汤映照出女子略显尴尬的面庞。 “虽然我没在这里喝过茶,但看样子这应该是今年的头一批秋茶,叶厚茶重,沉底不浮,算是顶好的茶叶,试试嘛。”风玄淡淡的说道,那淡漠的神情就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哥,咱俩快五年没见了,你就拿这三两根茶叶打发我啊。”那女孩用手指搅着茶汤,带起了那碗底可怜的几根茶叶。 “你喝过茶吗。”没有正面回答女孩的问题,风玄直接问道。 “没咋喝过,我平时逛戏院儿进餐馆都吃凉糕去了,这茶叶又苦又涩,也就你这种人会喜欢。”女孩吐了吐舌头,如实说到。 “我猜到了,试试这碗就是。”风玄把茶叶往女孩面前推了推,示意她抿一口。 女孩眼见坳不过他,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想说道太苦涩了喝不惯,话却一下卡在了喉咙口。 清香的茶味弥漫在舌尖之上,游走在口腔之中,淡淡的苦涩味恰如其当,回味竟然还有丝丝的甘甜。 “有一个成语,叫做过犹不及,出自《论语·先进》:“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世间万物皆有其尺度,不可逾矩,好事过了,也就成坏事儿了,故而‘乐极生悲’,茶叶是此道,所以对你这种喝茶甚少的人而言,有点茶味儿便可……做人也是此道,无论做什么事,不能跨过那条道德的红线……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今天的事情?”风玄的声音很淡,却含有丝丝的神韵,震得桌上的白瓷茶杯炸成一地碎瓷。 女孩叫做蓝蝶,曾经也是白麟镇上的居民,与风太玄一同长大,是小时极其要好的玩伴,两人生辰同岁,也被白麟镇的居民们戏称为“金童玉女”。 两人的友谊直至15岁那年,白麟镇上来了一批自称为常州府东林书院的武者,要在镇上寻几个有着修武天赋的学子去那东林书院修行。当时的蓝蝶与风玄皆被那几人选中,风玄因为要跟随陆玄武修行,留在了白麟镇,而蓝蝶便是举家搬迁前往了常州,自此两人再无交集。 直到今天,两人再次相遇,一个成了盗贼,一个,成了盗窃案里的受害者。 该来的总会来,该问的跑不掉,少女叹了口气,随后站起了身子:“跟我走吧,你会明白的。” 出了大邑县,有一个名叫白岩山的山脉,山间有一个名叫大平的小村庄,贫瘠的土地,肮脏的水源,穷苦的人民,不过百里之距,却与大邑县的盛世风光截然不同,这里,才是大明的光芒照不到的角落,这里,才是对“太平盛世”最大的讽刺。 “在这里,苍白是常态,死亡与疾病困扰着每一个人……”连峰去天不盈尺的绝壁山间,两个背着大背篼的青年人攀爬着岩壁。 “为什么他们不能搬离这里?”风玄不解的问道,明明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只是两三天的脚程,便能永远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为什么他们要留在这里? “很多人离开了,剩下的人……他们中了一种诅咒。”蓝蝶靠着岩壁停了下来,向风玄解释到。 “组织?是什么诅咒?离开这里多远就会收到某种特定的伤害吗?”风玄在私塾里也曾听老师说过,南蛮有些法力高强的大巫,会使用一些被称为诅咒的强大秘法来限制某些东西。 …… “不,或许对他们而言,这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吧,这是一种,名叫家庭的诅咒。” ……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深山里的青壮年们,本来可以走出这座深山,前往那于他们而言繁华富庶的城里生存,可他们却害怕父母经不起出山旅途的波折,经不起在城里讨食工作的艰辛,他们依旧选择留在了深山里——于是一代一代的留在深山里。 那锭被蓝蝶取走的马蹄银,已经被二人找到钱庄打散,换成了两个背篼里盛得满满的肉食,铜钱和大米。 山高路远,纵使两人皆有着不同于常人的速度与耐力,到达大平村,也已晚霞遍天。 …… “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离开白岩山的路途上,风玄沉默不语,破败的建筑,频发的疾病……他没想过这些人会这么惨,他没想过……直到要到山口了,他突然问道。 “我吗?我也不知道。”蓝蝶轻轻叹了口气:“东林书院已经临近要解散了,我假借游学离开了学院,本想回白麟镇看看大家看看你,结果在大邑遇见了大平的事,想着能帮一点算一点……你可别说我,我也只会劫富济贫了……现在我纵使回了常州,也不知道往何处走了。” 此时的东林书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唯有踏入其中的人才能发现它的破落,这所成立于南宋时的书院迎来了自己的狂风骤雨,在暴风里摇摇欲坠,苦苦守候着数十年后,一个名叫顾宪成的读书人在落意时推开它的大门,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相融……当然,这皆是后话了。 “要是你无事可做,同我走一趟怀庆府吧,我要去取一点东西,也好有个伴。”风玄看着蓝蝶的眼睛,声音里竟有些许嗫嚅。 “也成,你把我的餐食住宿包了,本姑娘便陪你走上一遭。”蓝蝶狡黠的眼里闪烁过去一丝光芒,嘿嘿笑了两声。 …… 年少时的感情总会是没有结果的,毕竟两人的前路不同,经历不同……那时的我们可能还没有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也无法承受揭开那层薄纱的后果……很多时候,少年的情愫终会暗藏在心底,变成一只只的千纸鹤……变成一朵朵的玫瑰花,这些东西未来会留在记忆里,留在朋友的笑谈中,留在一个个的遗憾间……可如果某一天,你们再次遇见,你还会不会有勇气走到ta的面前——“嗨,你好。” …… “巴中的南江县,离了这里,便出蜀了。” 距离风玄离家已经是近半个月的时间了,半月来,二人风餐露宿,披星戴月,终于是来到了蜀省与秦省的交接之地,出蜀之后,这路就好走了。 “咱们加紧点速度,争取这两天就出蜀。” 蜀秦交汇之地,有一条位于群山之间的的道路,相比于其他路径而言,若是走这里便可以节约小半日的路程,但因为地势特殊,两侧多是悍匪,可这自然不是这两个少行蜀道的愣头青可以知道的。 “走哪儿啊?”蓝蝶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两条大路,开口问道。 风玄微眯着眼睛看了看,便是指着右侧的平路:“走这儿吧,路看着好走些。” 两人背起行囊,朝着那匪徒多出之处,便是行去。 走至路半,风玄突然发现好像有点不对,这里的道路虽然很平整,却是丛生杂草,似乎少有人走过。 “小心点,这里可能不太平。” 似乎是为了映照他的说法,转眼间,两侧的山坡上,10多个精壮的男子便是直起了身来,手中清一色的砍刀长弩,正对着两人。 “他娘的,真晦气,蹲了一天就来了这么两个小屁孩儿。”为首的三名男子,其中一个身穿着虎皮打成的上衣,看着风玄两人“呸”了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大哥别动怒,你细看那小娘皮,长得竟有几分姿色,不妨带回寨里,也让大家开开荤,乐呵乐呵。”虎皮大汉的旁边,站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男子,应该便是这一伙山贼的师爷。 “小心一点,别冲动,咱先看看情况。”风玄拉着蓝蝶的衣服,让她冷静一下。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秉承的信念不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能走,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不能走,再动手也不迟。 “啥就看看情况啊,你没见他就骑到老娘头上来拉屎了啊,你能忍我可不能,今天这几个山贼一个都走不了!”蓝蝶手中长鞭一甩,一道淡蓝色的荧光便附着在了长鞭上。 “海术,横鞭!” 看着蓝蝶的架势,风玄也是叹了口气,便是帮她盯住后面是否有来人偷袭。 “哟,小妮子还有点手段,陪大爷练练手正好!”为首那个男子狞笑一声,手中的虎环刀便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玄气。 “以玄覆器,这应该就是天舆里面记载的入玄境界了,想不到这山贼头头还有三分本事,就是不知这山贼是入玄境何阶……” 风玄眼见那山贼手上的动作也是微微点头,蓝蝶在东林书院修行三载,游学两载,实力早已高达入玄境巅峰,只差一个契机便可以踏入入玄境绝巅,而这山贼虽是不知等级,不过看那几近凝实的玄气,想来不会比蓝蝶低便是了。 便是在风玄思考的时刻,两道玄光便是撞在了一起! 第5章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黄鹤之飞不得过的雄峻蜀道上,却是猛虎长蛇盘踞,本已令人唏嘘不已,殊不知人心之险恶,还要远胜于洪水猛兽。 …… 蓝蝶与面前那山贼实力其实相当,那山贼或许对于这个境界的积累还要年纪尚小的蓝蝶,但后者手中那黑色长鞭显然不是什么普通武器,品阶上许是还要高于那虎环刀不少,此消彼长之下,二人竟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之态。 这般的胶着自是持续不了多久,对于山贼一方而言,玄修的战斗中他们连炮灰都算不上,插不上手,可对于风玄而言,以他的实力却足以改变目前战局里的天平了。 “天舆凡行术,玄光附器!”风玄的指缝间,一丝丝可怜的玄光被倾力挤出,缓慢的覆盖了整个手掌,虽说动作生涩,但却代表着风玄的实力已经初入了入玄境界。 来自神族的修身法诀,自然比人类的强上不少,当时在大邑县的时候,风玄以凡体之躯便能压制住入玄巅峰的蓝蝶,纵使后者当时可能自知理亏未曾动用多少玄力,所爆发出的威势也不会弱于入玄境后期,而在旅途的数十日修行中,他已经迈出了修玄路上的第一步,现在也堪算是臻入玄境,实力自非当时可比,莫说是有着蓝蝶与其同行,纵使只有他一个人于此,也并不畏惧这山贼头领。 “小子,就只会以多欺少吗!有本事单独出来和我练练!”看着风玄手上缓缓凝成的灰色玄光,那壮汉的表情铁青,便如同吃了数量不少的五谷轮回之物一般。 “刚才你两边十几号汉子冒出来的时候,我可没向你这么说。”对于男子低劣的激将法,风玄嗤之以鼻,对于敌人,打倒就是了,方法不重要,只要你把他打倒了,非议自然就没有了。 “狂金裂!”眼见激将不成,男子手中虎环刀一横,攻势便是陡然一涨,向着风玄的头顶劈去。 被围攻的状态下,先集力轰杀那看起来比较弱小的一方,自然是较好的选择。 可惜这山贼并不知道,他捏错软柿子了。 金色的刀气从风玄的身侧堪堪划过,只劈得几丝衣袖碎布四处横飞,少年的身形实在诡异,纵是那刀气的速度已然不慢,也难以将其斩中。 “破魔七式,吟仙掌!!”躲开那势大力沉的一刀,风玄的掌中灰色玄力逐渐汇聚,天舆凡行术中的入门之式吟仙掌便是做起了架势。 这十天来,风玄不仅是将那修玄之路入了门,更是潜心钻研透了那天舆凡行术里的第一术,虽然只是对应着入玄境界的初级玄术,但破魔七式的威力却并不低,在同境界的玄术之中可称魁首,对付眼前这个山贼,算是绰绰有余了。 一个古朴的掌印被风玄推出,破空声中隐隐夹杂着一丝仙吟之声,正是对应那吟仙之名,含有玄奥的印诀转眼间便轰在了那虎皮壮汉的胸口,后者只感觉胸口一沉,一股甜丝丝的感觉涌上了喉咙,随即便是倒飞而出。 “海术!回鞭!”眼见那男子倒飞出去,蓝蝶手中的鞭子便是卷了过去,一把又将男子拉回来,竟是直直丢向风玄的眼前。 二人虽是多年不见,却依旧默契十足,电光火石间,风玄便是知晓了蓝蝶这举动的含义,随即手上玄光再盛,第二个吟仙掌慢慢显出了雏形。 “吟仙掌!破!” 灰色掌印重重轰击在了那壮汉的胸口,正是与刚才同样的位置,两次掌印一重合,便听得“咔擦”一声,那男子的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像只死狗一般倒飞了出去,躺在地上便一动不动了,唯独剩下那把虎环刀落在了蓝蝶的脚下,叮叮响了两声。 “草,大哥!!!”看着那生死不知的壮汉男子,几名匪徒皆是围了上去,想要探探那虎皮男子的鼻息,混乱之中,风玄刚刚拉着蓝蝶便打算离开,从树林的小路里窜出来一队身着武服的兵甲,却是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那领路的麻衣男子指着风玄和蓝蝶两人便是说道:“官爷,就是他们!” 领路之人自然是一名匪徒,刚才在几人缠斗之时,他便受那猥琐男子之命前去“报了官”。 “山贼报官?你们是在搞笑吗?”蓝蝶眼见那兵甲跟在山贼的身后,鼻子都要气歪了:“搞清楚状况好不好,是你们抢我们……” 还未等她说完,那一脸横肉,看起来似是兵丁之首的中年男子摆了摆手:“几个刁民罢了,直接抓起来就是。” 蓝蝶刚想说什么,风玄便是拦住了她,敲敲说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何来的地方官员?可能性就两种,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兵甲,只是穿着官服的山匪罢了……二,这些是真的兵甲,不过他们与那山匪往来极深,甚至于,本就是住在匪窝的,无论哪种,我们现在直接跑便是了,跑出这几个家伙的手里,我们就安全了。” 若真是山匪假扮,走了便走了,若是后一种可能性,勾结山贼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一旦二人逃出生天,想必这些官员也不会把事情闹大。 “这几个兵甲里面,也就那中年男子是个玄修,把他先收拾了,剩下的没什么威胁。”风玄手中玄光更盛,明眼人皆是能嗅到那一抹玄光里的杀机。 “大胆!你这是想要对本官不敬吗?!你是想造大明朝的反吗?”那中年男子见风玄缓缓向他走了过来,开口怒斥道。 “可别给我扣高帽子,身为大明王朝的官兵,本应是地方百姓的依靠,尔却勾结山匪,鱼肉百姓!我既身为大明臣子,理应为国分忧,纵使丢了这项上人头,落得个横尸荒野之下场,我也要斩了你这不忠不义的鼠辈!想来也是苍天有眼,让我今日遇见尔等暴徒,否则尚不知多少百姓受尔等欺压!多少人民被尔等害的流离失所!如此恶径,尚敢在此狺狺狂吠!真是好生不知羞耻!” 风玄一边向着中年男子走去,一边还念念有词,一身衣袖无风自动,恍然间竟是有着三分正气,六分凛然。 许是风玄的一声正气骇住了那些兵丁,队伍之中竟是有人低下了头颅,神色中满是羞愧与慌张。 “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哈,揍个人都揍的这么超凡脱俗……”蓝蝶暗自诽腹,也想骂两句涨涨底气,脱口而出却是——“俺也一样!” 那中年男子冷哼一声,自知理亏,他并没有和风玄多计较这事,而是掏出了自己的佩刀:“嘴皮子再厚,也得手底下有真章才行!” 虽然同是入玄境巅峰,不过这个男子无论是在玄技抑或是基本功上都比那虎皮大汉强上一截,一手唐刀舞得是虎虎生风,在风玄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竟是只能躲闪着后撤,眼见便是要后撤回包围圈之中,显得无比狼狈。 许是看出了风玄的窘况,蓝蝶取过那虎皮大汉的虎环刀便是丢向了风玄:“接好了!” 有了称手的兵器,风玄也不必继续躲闪,接过大刀反手斩出一道刀光,便是挡住了那中年男子的劈砍,金铁交击之声嗡鸣不已,两者皆是连连后退近十步的距离,这一刀,不分高下。 “好小子,还算有点功夫。”中年男子甩了甩被震得麻木的手,轻轻叹道。 而风玄这边,那品阶低下,又经历了多场苦战的虎环刀毫无疑问的碎裂开了,成了一地的废铁。 “我俩一起上。”看着断裂的虎环刀,风玄深知自己一人没有擒住那男子的可能性。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朝着那中年男子掠去,风玄于前,蓝蝶于侧,包夹之势粗显。 那中年男子虽说贪财,却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摸清了二人的意图之后竟是飞速后撤,借着几个兵丁的身体向后撤去。 哪怕是初入玄道的修行者,也远非凡人可以抵挡,兵丁看着两个于他们而言堪称神人的强者掠来,自是惊慌无比,转眼间便是倒在地上,装死的装死,投降的投降。 二者却是没有在意他们,直向那中年男子掠去,他们也看出了那男子的意图——以丛林为战场,弱化两人的包围之势。 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人竟在出了包围圈之后便是一个侧身,顺着大路便向远处跑去。 “笨蛋,我干嘛要和你打啊哈哈哈,跑了不就是咯!?”蓝蝶的声音传入那山匪和兵甲的耳中,好生捉弄。 …… “你不是想要把他们全部杀了吗?”出了包围圈数千米之后,二人终是放缓了脚步。 “害,也就是说说气话,咋杀啊,这业障欠了是得还得……那虎皮大汉被废了也就是了,谁让他来招惹本姑娘的,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蓝蝶挥挥拳头,那斤斤计较的小模样显得无比的好笑。 大概走了三个时辰之后,两人终是离开了蜀道,来到了秦地的临蜀第一州——通州 第6章 受人当应托,野干肆人间 汉中,一个繁华富庶的城市,南方丝绸之路于此出发,西北丝绸之路于此枢转,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行人摩肩接踵,房屋鳞次栉比,乃是一个重要的交通要塞。 西门天武门之外,正延着数十米长的队伍,都是那欲要入城的小贩商贾,行人民众……风玄和蓝蝶,也正是混迹在这队伍之中。 “我的天,这城市可比大邑还发达不少啊!”看着眼前那十来米高的巨型城墙,蓝蝶望向那高耸雄关的神色里写满了震撼。 “应该是,我们先进城吧。”看着那城门前几个手持长枪的卫兵,风玄从包裹里面摸出了几个铜板:“看样子,这城池应该是要收过路费的吧。” …… 入了城,两人便是想找个客栈住下,虽说有着玄力傍身,但这十余日的奔波对二人而言亦算是不小的劳顿,也该好好休憩一番,调整一下。 “正好啊,尝尝这有名的汉中大米是个什么味道。”看着一家家商行分布在道路两旁,蓝蝶嘿嘿一笑。 “西汉萧何筑堰,三国孔明屯垦,皆是在这宝地汉中,汉中大米闻名于世,乃是京兆贡米的源地之一,不过想吃到最正宗的汉中大米……跟我走吧。”风玄说到,而后便带着蓝蝶向那巷中走去。 “哎哎哎,不是去吃东西吗,咋往那犄角旮旯走啊?”蓝蝶不解的问到。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若是在这方深巷之中,依旧是宾客盈门,你觉得味道会差吗?”风玄解释着,步伐却是丝毫不慢。 “我的天,你好聪明啊,我怎么想不到?” “我不聪明,是你太傻了,反衬出我很聪明……” 寻常巷陌,却是潇潇,风也潇潇,雨也潇潇,秋叶零落点芭蕉…… 两人驻足在一盏精致的青灯下,牌匾上写的是那——“粟米客栈”,左右竟是留有一副对联。 “十里八乡” 《天舆》第6章 受人当应托,野干肆人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