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携香2022》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一章 童梦缘 盘古化三皇,谓为伏羲、女娲、神农。 三皇开六界,曰神、魔、仙、妖、人、鬼。 在人间,有个叫做“鸣剑堂”的门派,门中徒众擅使剑,堂主司徒胜剑法超群,常以紫电剑对敌,有“闪电一过人头落”之称,而其左右两个副堂主冰剑韩风与火剑纪云,也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三人是结拜兄弟,同心同德,凭默契配合及牢不可破之友谊,终将鸣剑堂打拼成一个大派,门中徒众上千,在武林中虽说达不到神武寺、八卦门、碧水宫等派规模,倒还能和五雷盟、大力门、巨鲲帮、雪鹰派一较长短。 身为如此庞大门派的掌门人,自然有其家室,纪云率先成了婚,生下一儿名叫“纪文龙”;韩风随后也娶了妻室,生下一对兄妹,兄名“韩夜”,妹曰“韩玉”;唯独大哥司徒胜由于种种原因未曾娶亲,却出人意料地收养了一个女婴,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司徒云梦”,至于这女婴的来历,大哥不说,二弟三弟也不便问。 那年,韩夜十二有余,云梦不过十二,韩玉刚及十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人间各地突降奇雨,天空仿佛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滂沱大雨从中倾泻而出,到了晚上更是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便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里,鸣剑堂韩副堂主的儿子韩夜辗转难眠,由于各大门派之间有宴请,三大堂主领着家眷应邀前去,韩风的妻子秦氏因患有顽疾则只能留在门内修养,堂主们的子女则放在鸣剑堂内由门人看管。 “真烦!能不能别打了!我想睡觉吖!”韩夜用被子捂着头,刚想睡又被雷给打醒,他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榻,穿鞋子到门前把门一推,“呼”,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潮湿气息扑在他的小脸蛋上,这个面容有些清秀的小男孩忽觉有些无奈,呆呆望着回廊屋檐下的大雨,心里生出几许寂冷。 小男孩正待回屋,忽听旁屋隐隐传来一个微弱哭声。 “妹妹?”小男孩有疑惑又担心地穿过回廊,来到妹妹韩玉屋前,踌躇片刻,终于敲敲房门大声道:“妹妹,你还没睡吗?” 话音刚落,屋里的哭声很快停下,随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不知为什么,虽然外面风雨雷电之声很大,但韩夜却仍听得到妹妹走路时细微的声响,声响渐近,“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穿着碧裳、身形纤弱的小姑娘站在门前,小脸清柔,婉眉秀目,面上的泪痕尚未消去。 “怎么了?生病了?”韩夜朝屋子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声对妹妹问道:“还是屋子里有奇怪东西?” 韩玉摇了摇头,湿红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道:“打雷,我怕……” “原来怕这个啊!”韩夜恍然大悟,秀眉一展,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柔肩,道:“别怕,哥哥在呢,有雷也先劈我嘛!” “不要。”韩玉依恋地双手挽住哥哥右臂,眼中尽是惊惧,紧张道:“雷要劈了哥哥,小玉就没哥哥了……” 小男孩一怔,继而会心笑道:“好吧,我们都不让雷劈,反正在屋里它也劈不到。”韩夜天真无邪地笑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看向韩玉道:“对了妹妹,爹出门时对我说,家里无父,长兄为父,我会像爹爹那样保护你的。” 韩玉看了看小男孩那自信的目光,不由把头靠在他的右肩上,微微点头道:“好!那,我要再害怕,可就叫你了哦~!” 被妹妹倚了一段时间,韩夜的右肩有些酸麻了,他本想挣脱妹妹的双手,突然想起爹行前的话,便学起娘亲疼人的样子,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妹妹的柔顺长发,温声笑道:“妹妹,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应该上床歇息了啊?要是怕打雷,哥哥就在身边陪着你,等你入睡。” 韩玉一听哥哥的话,不禁开心地笑了,连忙点头道:“好啊好啊!我就等哥哥这句话!”于是,韩夜微微一笑哄妹妹上床,然后费力地拖了一张椅子过来,摆在床边,往上面一坐,将两腿盘于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那可爱的妹妹入睡。 外面风雨阵阵,雷鸣电闪,但韩玉现在却一点也不害怕了,她转过头凝望哥哥那清秀的面庞,而哥哥也在用心地看着她,那种感觉,略带温暖。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陪着我的话……”小姑娘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呵~!”韩夜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总算是把妹妹哄睡,他也想回去睡觉,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悄悄把门拉开,身子跨了出去,在外把门关上。 “轰隆!”门刚一关,外头又响起一声炸雷,硬把韩夜吓得头一缩,他心里愤然咒骂这鬼天气,同时也看了看住了十几年的院落。院落很宽敞,占地亦有十余亩,四面高高的红墙把它围住,唯有西面墙上开了个拱门,拱门上方挂一匾曰“东苑”。西面有出口,自不能建房,只在拱门前横建一面两丈来长的影壁,影壁上镂空雕有一条猛虎,气势威猛;而东南北三面墙边有七个房间,尤以东面那三间房最大,一间正对影壁,为正堂,倚在正堂右边的为正寝,还有一间便是书屋,七间房由一条马蹄形回廊串着,回廊与影壁包着的中间那块地,上面有小径、有竹林、有荷塘、有石亭,颇有些雅致。 此时,雨水哗哗地从回廊屋檐下倾泻,彷如瀑布一般。那一晚的大雨,打得竹子抬不起头,打得荷塘碎浪连连,要是这雨不停,再下个十天半月,只怕人间要成汪/洋大海了。不过,韩夜毕竟不担心外头的风雨,他在想:“下这么大的雨,云梦会怎样?会像妹妹那样哭吗?” 韩夜越想越不放心,反正现下也睡不好,倒不如去看看?于是,韩夜偷偷从他爹的房里取出一件避水衣,这衣服的材质可不一般,据说由蓬莱岛上一种神奇的树液所造,透气不透水,披在身上任凭风吹雨打。韩夜穿着那件大大的避水衣,衣摆已经拖到地上,袖子长出手臂三四寸,连衣的帽子几乎要把韩夜的脸全部遮住。 韩夜穿着大衣走进雨里,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衣上,果然一丝水也不透。小男孩怀着兴奋的心情绕过影壁,走到拱门前,忽然一阵冷湿的劲风迎面吹来,差点把他的连衣帽吹翻到身后,小男孩忙左手按住连衣帽的前沿,右手扶着拱门,逆风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雨愈发激烈,放眼过去,却是豁然开朗的鸣剑堂内部,此门派占地千亩,正中央是议事大厅,东边是练武堂和兵器库,西边是饭堂、澡堂、药堂,南边是正门,北边是门徒的居所。而这北边,三大堂主的住处呈东西北三角之势,其他徒众的小住房从东苑、西苑两边下来,各排三排,东西相望。一条宽敞大路连通着议事大厅与司徒堂主的北苑,两旁住房建筑便像臣子侍奉君王一般立于两旁,颇有意境。 韩夜从东苑出来,右转直往北苑而去,风雨之中,那小小的身影艰难前行,竟隐隐有些许的坚定毅然。小男孩来到北苑门前,此门也是一道拱门,上挂一匾,写有苑名,正对拱门的也是一道影壁,不过上面镂空雕着一条巨龙,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绕过影壁,便是偌大的一个院落,院中建筑格局与东苑无异,房间数目都是一样,只是占地比东西两苑稍广,回廊与影壁之间有荷塘假山、石椅小亭,但最具特色的却是那五颜六色、遍布院落的花丛。风刮雨落,一地鲜花随着大风摆动,掀起一阵阵彩色花浪,那倚于荷塘旁的小亭在鲜花波浪里恍若一支不动的篷船。 小男孩没有心情看这些风景,只想往云梦房里去,他看了看东边第一个房间,里面没有亮灯,小男孩笑了,因为那是护院门人老常的住屋,平时他若要进来找云梦,老常肯定是要阻拦的,看来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韩夜绕过荷塘小亭,沿着花丛小径往西拐,终于进到了回廊的西侧之中,望着前面房中传来的微微烛光,韩夜愈发兴奋,悄声靠拢。 突然,房中传来一个柔弱且略显惊慌的女声,道:“谁!谁在那里?” 韩夜仔细一看,前方五步之遥,房屋的窗子正敞开着,烛光从窗中透了出来,而声音的主人则正在那片烛光里,美目晶莹,脸蛋上写满了惊骇。韩夜先是一怔,看看自己的穿着后立时恍然大悟:他那一袭避水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头上的连衣帽又遮着脸,任谁看了都觉得像游魂野鬼。 小男孩这么一想便笑了,把连衣帽往后一搭,看向云梦道:“云梦别怕,是我!”烛光投在小男孩的脸上,映着那清秀无邪,乃至云梦看得有点出神。 “是你……你来啦!”暖红烛光中,小女孩的眸子随着辉光流动,看起来既紧张又激动。 “嘘!”韩夜赶紧侧到窗前,食指竖在口边,示意云梦不要太大声,然后敏感地看了一眼老常的房间,见那里没有动静,这下才放心道:“我好容易才溜进来,你这么大声,等下常老头醒了把我撵出去就糟了!” 云梦听韩夜如此一说,便轻轻颔首,她将上身凑近韩夜,小声问:“今天这么晚还来啊,不要睡觉么?”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想睡呢,但是老打雷,你不也是没睡么?” “我……我啊……我一个人太无聊了……”云梦把一束头发一圈圈绕在食指上,若有所思,而后冲韩夜露出梨花笑靥,道:“谢谢你过来陪我,阿夜。” “我听娘说小孩不好好睡觉的话……”韩夜低头嘟囔着,忽而意识到什么,面色惊骇地对司徒云梦道:“啊喂~!我说啦别那么叫我~!你叫我韩夜哥不好么?或者夜哥哥?”说着,这小男孩竟是不好意思地红脸嘿嘿笑了。 小云梦目露诧异,微舒眉头道:“可我就喜欢这样叫你。” 韩夜一拍窗台,问道:“为什么呢?!”他这一拍,又略觉粗鲁,便畏畏缩缩地收回手去。 云梦辩解道:“阿这个字是对亲人的称呼啊,阿爹、阿妹、阿公……阿夜……” “那我就叫你……”韩夜清眸一转,笑道:“阿姨!” “阿?姨!你到底会不会尊重人啊!”云梦怒火中烧,心里面这么想着,差点没把窗前的桌子对着韩夜扔过去,但终究是克制住了,双手伏案黑脸嗔道:“你再开这种玩笑,我真叫常叔把你撵出去了啊!” “我错了我错了!”韩夜慌忙摆手,见司徒云梦面色稍和,这才道:“我可是千辛万苦跑来找你诶!要是常老头知道我偷溜进来,我以后进来可就更难了!” 一想到韩夜过来一次也不容易,云梦平息了怒火,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上下很不自在。 韩夜嘿嘿一笑,越发觉得尴尬,于是手指晦暗的夜空,道:“那个,云梦,今晚上的雨好大啊是不是?” “嗯?是。”云梦眸子微张,手托腮看着檐外倾盆大雨,但也就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韩夜,韩夜这下真受不了了,喘着大气躲到一旁,对云梦道:“云梦,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司徒云梦关心地把头探出窗台去看韩夜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我、我被你看得不舒服!你干嘛老盯着我看啊?”韩夜抱头苦叹,道:“我跑过来找你是和你玩的,不是被你盯着看的!” “好啊。”司徒云梦浅浅笑着,把小手伸了出去,只道:“那就继续玩带我走的游戏吧。” 韩夜苦笑着去拉她手,嘀咕道:“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不是真的!” 司徒云梦道:“这次不一样,你就真的把我带走呗,随便去哪,我呆在这里真的好无聊啊。还是跟你一起有意思。” “是吗?”韩夜小脸一红,嘿嘿一笑,就真的打算把云梦牵走,才拉出她一只手就发现一个问题:他不可能把云梦从窗子上拽下来吧? “等等。”司徒云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下了桌子,准备出来牵韩夜的手,忽然听到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什么人!” 这一声喊得韩夜吓了一大跳,他回头望去,但见老常已经抓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冲了过来,呼地一下打向他小腿。 “溜啦!”韩夜躲过那一棍,一溜烟跑了出去,徒留司徒云梦呆呆望着门口。 “跑慢一步打死你!”老常冲远处大吼一声,继而转向司徒云梦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唉……”司徒云梦心里一阵失落,只能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往闺房里走,意兴阑珊地回了句:“没事。” 第二天,大雨终究是停了,艳阳高高挂于青空。 趁着这个雨后的好天气,韩夜带着妹妹韩玉开始在鸣剑堂里转悠,不知不觉来到了议事大厅旁。 议事大厅由青砖堆砌,屋顶四角翻起、各雕龙头,中央如尖峰突起,上插一把七尺尘封的宝剑,曰“太阿”,是司徒胜于山中偶得,因为没人能挥得动它,便将它插在屋顶作镇堂之宝。韩家兄妹沿着议事大厅外的十二级台阶缓缓而上,直达大厅门口,但见厅内宽敞无比,面积似乎比东西北三苑加起来还大,内立二十根顶梁红柱,每根柱子都需五人合抱,门前的一条长长的红地毯直达一张紫色檀木座椅前方,地毯两旁,两排靠椅相对而立。越接近那紫檀椅,两边的靠椅就越显华贵,到了最近处,只见左右各有一红杉木椅,那当然是韩风纪云二人的座椅。此时,这些椅子上皆已坐满了人,那些人面色凝重,看起来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事实上,鸣剑堂的大人们今天一早就赶回了本门,而且这些人似乎有急事,还没休息就忙着开会。 “岂有此理!”紫檀座椅上,那紫锦衣、络腮胡的高大男子一声大喝,起身怒拍扶手,大厅中的人纷纷低头不语、战战兢兢。 “我早就想发火了!陈耀海和吴道山蛮不讲理,不想神武寺的了尘也与我为难!”络腮胡须的男子抖了抖衣襟,极为不满地探头反问众人道:“那索命阎王是何等人物?杀人如麻,驰骋武林,八卦门制不住、神武寺没辙,就叫我们当马前卒!我鸣剑堂虽有上千号兄弟,但个个都是血肉之躯,拿命去拼么?” 坐在左边身穿红色绸缎的男子,身材略胖,八撇胡子微翘,他也是一拍座位义愤填膺地道:“大哥所言极是!尤其是那个了尘和尚,简直就是个混账!真要打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他顺着堂主的气道:“了尘的师弟被人害死,自己没本事报仇,他倒好,诵经念佛做好人,吃力不讨好的事全让我们包了!” 二位堂主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个个面有不平、争相议论,这时,右边的白面男子咳嗽一声站了起来,他身穿一袭蓝色长袍,身形略瘦,手托下巴,似已是思考良久。 站在门外探出小脑袋的韩家兄妹一看到此人,竟是异口同声地小声喊了一句:“爹!” 韩风冷静地对众人道:“鸣剑堂虽近年来风生水起,但比之八卦门、神武寺这些大门派,毕竟积淀不深、缺乏威望,所以一直以来说话没分量,依我看,要对付索命阎王并非不可,只要计划周密的话,没准能做出一番大动作给其他门派瞧瞧。” 司徒胜闻言,眉头一皱,合眼思考良久,接着微微颔首,向站在身旁沉默寡言的道士问:“玉泉道长,你意下如何?” 玉泉道长身穿深绿道袍、手执拂尘,他摸了摸花白山羊须,面带笑意说:“贫道以为,韩副堂主所言甚是,只是……” 司徒胜恭敬地问道:“只是什么?” 道士弯眉略展,微合眼来,神色和悦地道:“只是那索命阎王狡诈万分,各大门派皆束手无策,而我们又略逊于神武寺、八卦门,若辛苦设局却被他一眼发觉、借机逃脱,真叫鸡飞蛋打、劳师无功。” 纪云迫不及待地问:“那该当如何?” 司徒胜见道长神采奕奕、胸有成竹,微笑道:“道长如此从容,定已有良策!” 道长呵呵一笑,手上拂尘往后一搭,道:“良策倒谈不上,那索命阎王不是买命杀人么?我们派人出高价请他来鸣剑堂杀人,并告诉他一些有关鸣剑堂内部的假消息,以他自负的个性,十有八九会来,届时我们便在鸣剑堂里布下天罗地网,不信他不伏诛!” “嗯,不错!”待道长说完,司徒抚掌道:“料他做梦也想不到,干了一辈子无良杀手,有一天会栽在这上头!” 一旁的韩风则疑惑道:“道长此法虽妙,但尚有一些麻烦。索命阎王在仇家之间牟利,杀了很多武林人士,因此武林容不得他,不过我们武林各派早已盟誓,谁也不再私下利用这魔头,魔头能轻易上我们的当么?” 道长摇首笑道:“韩副堂主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众所周知,索命阎王早年不过是武林各派相互仇杀的一个有力工具,包括我们鸣剑堂,平日里不敢得罪的人,只好托索命阎王这样的杀手解决,他非但杀人还背了黑锅。只是这厮近来愈加猖狂,乃至连神武寺的慧明都杀,大家都觉得不好控制了,只好想办法除掉。大家都知道索命阎王只拿钱不要命,武功高强、信誉十足,试问这样好用的人,八卦门和巨鲲帮就真的老老实实不用么?” 纪云深得其理,恨恨点头道:“他们那几个狗屁掌门!衣冠禽兽!分明比索命阎王还坏,表面上盟誓说不再与魔头有任何瓜葛,暗地里一定还在用他排斥异己!” 道长一捻长须,特意看了一眼韩风,道:“罢了,这次就由贫道亲自去找他,贫道与蜀山有缘,他年少时亦得蜀山真传,若贫道让他来鸣剑堂杀几个所谓的叛徒,又许以重金,他怎好拒绝?” 韩风似乎还有疑虑,司徒胜却抢在他之前一拍扶手道:“就这么定了!玉泉道长,此事能否成功,全凭道长发挥。” 玉泉和颜一笑,道:“索命阎王虽是杀人屠刀,但也已双手沾满鲜血,此人除去,于鸣剑堂、于武林都是极大的好事,司徒堂主只须做好自己的部署,不出数日,索命阎王必然来此就戮。” 议事大厅上众人齐声叫好,司徒胜便开始给手下们布置分属任务,那口吻竟是势在必得一般。 门口的韩家兄妹越听越觉无聊,便转身离开了议事大厅,继续到鸣剑堂其他地方转悠起来。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二章 青山誓 “唉~!”韩夜将双手枕到脑后,颇为无奈地叹道:“大人们就知道打打杀杀、练武切磋,没趣得很!” 韩玉抿嘴笑道:“哥哥,爹爹就是因为这个才说你没出息呢。” 小男孩回转过头来望着这妹妹,嘴硬道:“谁说我没出息了?谁说了?武林门派里的孩子就不能好好读书考状元啊!” 韩玉婉眉收拢,眼波流转,她把辫子拨到胸前有意无意地摆弄,望向地面道:“可是,你也不爱读书啊。” “韩、玉!”小男孩忍无可忍地握紧拳头,恼道:“你就不能说点别的?我以后不带你玩了,哼!” 韩玉一个激灵,挺直了小身板,这才笑脸盈盈去挽韩夜的胳膊道:“哥哥别这样~!别生小玉的气啊~!小玉也是怕爹爹说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哥哥要是不高兴,小玉再不敢多嘴了。” 小男孩挣脱开韩玉,双手负于身前,把头一扬嘟嘴道:“哼,要不看你是我妹妹,才不理你呢!” “好呀!那我们今天还去后面的青山上玩吧!”小姑娘说话倒是干脆,双手又缠住哥哥的右臂,高兴道:“嘻嘻,哥哥好!哥哥妙!小玉的哥哥呱呱叫!” “我才不是青蛙呢!呱呱叫干嘛?”韩夜满脸无奈,这次也没甩开韩玉的双手,只不耐烦地道:“喏!妹妹,你可听好了,下次再遇见纪文龙那个大坏蛋,不许说他武功好!” 韩玉没敢再顶嘴,只是撅嘴道:“哦。” 韩夜摸了摸韩玉的头,满意地笑道:“乖,这才是我妹妹嘛,嘿嘿!” 韩夜也不食言,就带着韩玉往鸣剑堂北面而去。 鸣剑堂北面有小门,直通外头的青山,平时门人忙于练武基本上没人有心思去那,只有韩夜、韩玉和司徒云梦这几个小孩子时而过去玩耍,但若是被大人发现也定然要呵责几句。 “哥哥~!”迫不及待的韩玉一下就走到韩夜前头,她把语调上扬,一个劲对慢吞吞的韩夜催促道:“快点呀!快点呀!哥哥是个大乌龟~!” “再是乌龟也是你哥!你是乌龟妹妹!”韩夜生气地说着,正要抓紧迈步,忽然间侧面飘来一阵花香,传到他鼻子里,令他顿觉心旷神怡。小男孩停下来扭头一看,原来自己已到了北苑的墙下,扑面花香便是从那红墙内传来的,沁人心脾之香教人流连却步。 “哥哥?”韩玉再度回首,发现韩夜已望着北苑高墙怔怔出神,便把清秀之眉一收,凑过去关切问道:“怎么了?又想把梦姐姐叫出来一起玩?” 小男孩没说话,只是脸上微红,低低挠头,这等心思做妹妹的岂会不知?她对哥哥笑道:“老办法,小玉去给常叔说,陪梦姐姐出来散心,嘻嘻。” 不等韩夜回答,韩玉便转身朝北苑跑去,只剩他还忐忑不安地在原地转来转去,等候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清脆的声音再在耳边响起:“哥哥。”小男孩抬头一看,说话之人自然是他妹妹,但妹妹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看到这里,小男孩理所当然把头一垂,神色黯然。 韩玉见哥哥那副模样,嘴角提了提,忍不住想笑,口里却说:“梦姐姐说她今天身体不适,不出来了……”妹妹故意停顿了一下,韩夜也不急着追问,反正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韩玉接下来的话却出人意料了,她高兴地学着大人模样清了清嗓子道:“梦姐姐说,咳咳,她晚上要单独找你,有大事相商。” 韩夜秀眉大展、明眸圆张,大惑不解地道:“她又卖什么关子?” 妹妹拨弄了两下辫子,耸眉道:“这个……小玉怎么知道呢?”继而忍不住笑着望向韩夜心想:“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啊,哥哥大傻瓜。” 韩夜虎着脸,敲了敲她后脑勺,不悦地道:“不带着你出来,我都不敢和她在一起了,最近和她聊天,气都不顺,感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似的。” “哥哥……”韩玉拽了拽韩夜的衣角,对他说:“喏,你晚上要和梦姐姐玩,现在得陪小玉,好不好?” 韩夜满脑子浆糊,哪还有心情陪妹妹玩,他一边捂头思索一边朝韩玉摆摆手,道:“你反正晚上又不陪我出来,白天不玩了,免得爹看我成天跑东跑西把我骂死去。” 韩玉不快地抚摸辫子,嘟哝道:“爹爹哪天要是不骂你才奇怪了呢。”说完,韩玉倒也没有过多纠缠,悻悻离去。 韩夜带着满心疑问,在鸣剑堂遛了两圈,复回到东苑,到傍晚吃罢晚饭,趁着韩风入屋照顾病妻之机,他又溜了出来。 “云梦太无聊了,晚上只知道看星星看月亮,又不能陪我在草地上打滚。”韩夜边走边埋怨,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绕过北苑便能清楚看到后门,晚上后门通常是落了锁的,但这次,那门竟然就那么敞开着,只有半片断锁还挂在上头,不知是被谁弄坏的,这倒是省了韩夜很多麻烦。 “你来了?” 韩夜正当疑虑之际,却听到一个宛若银铃之声,他转头一看,司徒云梦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旁,随行的还有那迷人芳香。 借着皎洁月光,韩夜能够看清司徒云梦穿着白衣花裳,年纪尚不足十二岁却已然是个美人胚子了,玉目闪着银辉,红唇透着薄光,白兰俏脸共月一色,飞瀑长发若星河茫茫。 韩夜感觉这些天司徒云梦越来越漂亮,咽了一口唾沫,语气也缓和下来,道:“我、我不带妹妹出来,我们两个玩没意思吧?” 司徒云梦反问道:“难道小玉不在,我和你便不能玩么?” “没有没有!”韩夜慌忙摆手解释,脸微微一红,小心地问道:“那……怎么玩?天都黑了啊!” “天黑了才好。”司徒云梦意味深长地看着韩夜,道:“天黑了,就只剩我和你了……可以玩一些大人才玩的事情了。” “啊?!”韩夜睁大了清眸,甚至于有些恐慌,心里想的是司徒云梦会不会突然把他给推倒。 但出人意料的是,司徒云梦只是把手朝他伸过来,涩然道:“那你就继续玩带我走的游戏吧,阿夜!” “我的娘额!”韩夜懊恼地捂着额头,道:“你能不能换个游戏玩?实在是没得玩的,我陪你看会儿星星算了,太晚了爹爹要骂我,再说了,司徒伯伯好像也不喜欢你到处乱跑,你可别害我挨骂了!” 司徒云梦低下头来,黯然道:“好吧,听你的吧。” 在那幽静夏夜里,夜空无云,皓月挂在天边,洁白月光把青山染成一片银白,银光下的青山绿草里躺着一个男孩、坐着一个女孩。夏夜之风懒懒地、温温地穿过女孩的发间耳畔,掠过男孩的面颊胸膛。女孩翘首青冥,胸中似乎装满心事,但身旁那男孩却已昏昏入睡。 “这就叫陪我看星星?”司徒云梦这般想着,甚是恼怒,又直勾勾盯着韩夜看了半天,从草地上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对着他鼻孔捅了捅。 “啊~阿嚏!!!”韩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弹坐起来,惊道:“怎么啦?怎么啦!” 司徒云梦把玉眸瞥向一边,装作什么也没做过。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韩夜忙牵起司徒云梦,道:“赶紧回吧?被我爹发现我可就惨啦!”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司徒云梦低头嘟嘴道:“我不想回家!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玩什么,不管去哪里,在你身边就很开心,一个人呆在家里就不开心!” “云梦……”韩夜站起身来,抿起了小嘴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半蹲着端详云梦的脸庞道:“好吧!我知道了!上次带你走没带成,这次干脆我俩就私奔吧!”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谢谢你,阿夜!”司徒云梦喜笑颜开,一把抓住韩夜的手站了起来,差点把韩夜也拉得摔倒在地。 韩夜晃了晃身子站稳,还没来得及说话,司徒云梦又语出惊人地道:“那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请多关照!”说着朝他鞠了个躬。 韩夜听此话犹如中了晴天霹雳,往后一倒,得亏双手撑着才没滚下山坡,他惊诧地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司徒云梦甜甜笑道:“你既然要带我私奔,当然我就是你的人,那你可不能反悔了。”司徒云梦不给他答话机会,取下脖子上的玉坠给韩夜戴上了,道:“这就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要记得哦,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人了。” 韩夜急得抓了抓小脸蛋,不过很快他似乎妥协了,他轻声道:“其实我早就这么想了,不过身边多个妻子会不会很不自在?你不会和我娘一样到时候病在床上,我、我还不会照顾人啊!看我爹那么憔悴,一定很烦!” 司徒云梦听他说了这么多,真诚地盯着他看,道:“我也可以照顾你啊,我不会拖累你的,但是你一定要记着,说话不能不算话,说走就要走哦!” 韩夜想了想,把小脑袋一点,解颐道:“好!虽然你莫名其妙的,但是呢,我答应你!嘿嘿!”说着,韩夜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伸出手,取下了手上的一串蓝玉珠,给司徒云梦道:“喏,爹说礼尚往来,这串珠子我最喜欢了,也给你!” 司徒云梦点点头,当着韩夜面把珠子戴在手上,白皙的手腕也因这珠子的缀衬显得格外纤弱。 “但是我们私奔去哪呢?”韩夜道。 “你去哪,我就去哪。”司徒云梦道。 “你又把难题推给我了……嗯……我想想哈……”韩夜想了想,突然明眸一闪,指着北斗星闪烁的方向,道:“我们就朝着这北斗星的方向私奔吧?” “行。”司徒云梦点点头,又蹙眉道:“可白天怎么办?” “白天睡懒觉!反正到时辰也没大人把咱俩叫醒啦!”韩夜嘿嘿一笑,看向司徒云梦。 小云梦闻言一愣,掩唇笑道:“阿夜真有意思。” 二人聊了许久许久,仍是没商量好去哪,夜色渐深,韩夜忘记了时辰,忘记家里还有大人在焦急地等待和寻找,司徒云梦隐隐听到鸣剑堂那边传来的人声呼喊,提醒韩夜道:“阿夜,随便去哪吧,咱们得赶紧走了,万一你爹我爹找过来了,咱们又不能在一起了!” “好!”韩夜下定决心,牵起司徒云梦的手准备走人,突然发现云梦坐在那里开始发起抖来,表情也有些异样,但见她凝视前方,眉间盛含紧张之情,四周的空气顷刻间变得冰冷恶寒,韩夜关切问道:“云梦,怎么了?” 云梦柳眉难舒,战战兢兢地道了一句:“有鬼!” “鬼?你可别吓我。”小男孩听得迷惘,便顺云梦的视线看去,仅是那一眼也足以把胆骇破:前方数十步之遥,有五六个看似与人无异的灵体正缓缓爬动,草地上传来悉悉索索的之声。细看这些“人”,他们身上衣物破烂脏旧,眼睛灰蒙蒙一片,对着月光仍旧惨淡无光,面色铁青狰狞,嘴边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肌肤腐烂发黑,隐隐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头顶还盘旋着许多青蝇。 这些鬼虽无意识,但只要闻到活人气味便会往那方向拢近,如今闻到人味自是个个发出呃呃呻吟,朝着目标快速爬去。 “快跑!”韩夜拉了司徒云梦一把,发现她根本拉不动。 “我……我……”司徒云梦坐在那里,像一朵雨打的白蔷薇般颤抖着,不住地道:“脚、脚不听使唤。” “诶!你怎么这么重啊你!”韩夜渐渐克服了恐惧,双手抱住云梦的腰肢要把她搬着走。 这时,不远处的一只鬼已经将手伸了过来,扯住了司徒云梦的裙摆,韩夜不知哪来的勇气,踹了那鬼一脚,愤然喝道:“混蛋!要吃吃我好了!不许碰我的人!”但因为这一脚没踹好,不小心跟云梦一起摔在了草地上。 司徒云梦惊呆了,她突然觉得韩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胆小,但更令她惊讶的是韩夜下意识说出的那句话。 “你刚说什么?”司徒云梦张大了玉眸问道。 “是你自己说的啊,你是我的人!”韩夜很认真地回应了司徒云梦,一把将她推到了山坡下,看着她打了两个滚,终于转向迎面扑来的鬼,喃喃道:“那就我一个人来面对吧。” 司徒云梦做梦都想不到韩夜对待这件事如此地认真,他明明那么胆小,却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自己。 念及于此,泪流满面,司徒云梦从草丛里爬起来,睁开熠熠生辉的双目,额上竟隐隐闪现出一道三片花瓣形状的金印,沛然凉风自体内吹向四周,三丈青草为之欢呼雀跃。 “别碰他!”她冷冷看着那些鬼,右手作兰,指间飞速凝成一团蓝芒,饿鬼似乎十分惧怕,纷纷往后仰退,司徒云梦纤眉倒竖,张开五指如白兰怒放,那指间蓝芒突然迸裂,化作一道极寒冰风吹响众多饿鬼,身前十丈青草都被冰风吹成冰刺,不过片刻工夫,七八个饿鬼尽数冻成冰条,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司徒云梦微微喘气,似乎平息了心头忿怒,额上的三花金印亦是消失不见,这才看向呆若木鸡的韩夜。 韩夜此刻方知原来看似柔弱的司徒云梦也有如此可怕一面。 韩夜惊魂甫定,忽而空中又落下一道蓝影,那蓝影快如冷电,眨眼间穿过几个冻尸身旁,待蓝影收剑回鞘时,冻尸皆尽断为两截。 身影在韩夜面前停住,伴着月光渐渐清晰,那是位白面蓝袍男子,双目朗朗有神,粗眉紧紧收拢,正颇为疑惑地看着地上冻尸。韩夜掩盖不住心头激动,喊了一声:“爹!” 司徒云梦见是韩风来了,终于放下心,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用很轻很轻地声音对韩夜道:“阿夜,你爹来了,不要害怕了……”说罢,司徒云梦晃了晃身子,终于软倒下去。 韩夜连忙一把抱住同伴,惊觉她面色憔悴,便慌张对韩风道:“爹!云梦她晕过去了!” “住口!”韩风瞥了韩夜一眼,双目要喷出火来,他愤怒地甩了孩子一道耳光,骂道:“混账东西!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走!跟我回去!”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三章 龙子忧 不久之后,韩夜便捂着红肿的脸跪在东苑正堂中央。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韩风看也不想看韩夜,只是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着步子,叨念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出去要先知会一声,哪怕给你娘说也成!你全当耳边风!”父亲越说越生气,转身甩袖,指着儿子怒道:“若不是我发现青山有异象,特意赶去看,只怕你早被那些饿鬼生吞活剥了!” 韩夜低头一脸懊悔,眼噙泪花道:“爹……孩儿知错了……可是是云梦她想要晚上……” 韩夜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响,亲爹又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比先前可狠多了,很快韩夜脸上便浮现出五指血印。 “你这畜生!”韩风难抑心头狂怒,攥紧拳头道:“你是我韩家一脉单传,出了事却只知怪怨别人,我怎就生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韩风这番话说得韩夜眼泪横流,他耷拉下脑袋,道:“爹教训孩儿是对的,是孩儿不懂事,孩儿不好好练武,孩儿没能保护好她……”说着,韩夜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忙问韩风道:“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韩风余怒未消,没好气地道:“她没事。”似乎怕韩夜太担心,韩风表情冷淡地补充一句:“如果她真有三长两短,我就把你绑了送给大哥,要杀要剐仍凭他处置。” “她一定没事,一定的。”念及于此,韩夜稍稍展眉,忍不住对韩风道:“爹,你不会这么对孩儿的,再说了,司徒伯伯怎么能杀了我、剐了我呢?我又不能吃!” “你!”韩风听了这话收紧眉头,再度朝韩夜抬起手来。 “爹轻点!”韩夜紧紧闭上眼睛,把头一偏。 韩风把手放在韩夜的脑袋上,用力地摁了摁,语重心长地道:“臭小子!” 韩夜摸了摸自己的头,大概也猜到韩风气已经消了,便趁热打铁道:“嘿嘿,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有下次?”韩风铁着脸道:“你看你三叔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能和堂中弟子一较长短了,你呢,胸无大志、贪图玩乐!” 韩夜听了这些话,再不想多说,把头低得快贴到小肚子上去了,韩风见他愧意十足,便又交代道:“罢了,天也不早了,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明天一早随我去向你伯父登门道歉。” “是。”韩夜应了一声,他也正想去探望司徒云梦,所以一改之前惶恐的姿态,拔腿就往正堂外头跑,不过刚跑几步,他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韩风道:“爹也好好休息。” 说罢,韩夜这才真正离了正堂。 “哼,别给我惹事我就能好好休息。”韩风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想道…… 次日,韩风便带着儿子赶到了北苑的正堂。 此刻司徒胜已正襟危坐于堂中主座,纪云则倚坐在左侧的第一个客座上,韩风领儿子跨过门槛,见司徒胜和纪云皆是神情严肃,便略微低下头,面带愧意。 小儿韩夜当真不懂规矩,进来之后就出神望着前方,仿佛在想什么,韩风见他这么不知礼数,怫然骂道:“畜生!还不跪下给你司徒伯伯道歉!”说着,他一把按住韩夜的肩头,要与他一同向司徒胜跪下。 “二弟,你这是作甚!”司徒胜见状连忙起身拉住韩风,一手抓着他臂膀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背,正声厉色地道:“你要折煞为兄么?” 纪云也站起身来,很是不快地道:“就是!二哥,不是做弟弟的说你,这多大点事?至于吗!你还拿我们当不当兄弟?” 韩风懊悔地叹了口气,司徒胜这才宽慰道:“你侄女早就没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天赋异禀,来吧,先坐下再说。”边说边拉着韩风往右旁的座位引去。 大哥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台阶下,他也就放心地坐下,他看韩夜也想跟着坐下,又是一声怒喝道:“谁让你坐了?给我好好站着!站直点!” “哦。”韩夜撅起嘴,听话地立在韩风身边。 司徒胜先后看了看纪云和韩风,点点头,正欲说话,韩夜却突然喊了一声:“司徒伯伯!”司徒胜不明所以地看向韩夜,又听他内疚地补上了一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照顾好她。” 司徒胜先是一愣,而后才爽快笑道:“这事都过去了,想照顾好她先把武功学好吧。” 纪云则直言快语对韩风道:“二哥,我和大哥拿你当兄弟,韩夜自然是我们的侄儿,既然这歉也道了,就不要放心上了,让侄儿先回去吧,我们几个大人商量事情,他在一旁老插话可不好。” 韩风颔首道:“此话在理。”于是他摆出一副冰霜姿态,对韩夜道:“这次你司徒伯伯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回吧!” 韩夜哪里敢违逆父亲的意思,不过没见到云梦安好他终究于心不安,便凑到韩风跟前小声道:“爹,那我回去了,你要是看到云梦,帮我给她说声对不起好么?” 韩风微微点头,把手朝堂外挥了挥,韩夜便默不作声出了北苑。 司徒胜怔怔望着那弱小的背影,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心事。 韩风看在眼里,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道:“大哥,我们现在谈正事吧。” “对。”司徒胜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表情严肃地看向韩风纪云道:“老二老三,你二人皆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就先谈谈我那宝贝女儿的事情吧。” 纪云抓起茶几上茶喝了一口,说:“大哥,虽然侄女不是你亲生,但她年纪轻轻就会法术,想来也定非人类,既然我门派式微,何不将其加以训练呢?只要训练成绝顶高手,我们就不必看其他门派脸色行事了。” “三弟。”韩风否决道:“你可否不提此事?大哥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不是明确告诉你了么?梦侄女虽会点法术,但只要一用法术就会立刻陷入昏迷,再说大哥没办法娶妻生子,只有这个养女,还能让她去涉足武林中事、徒惹烦恼么?” 司徒胜点头以示他正是此意,纪云则把目光瞟向别处,不屑地道:“我也是为了门派好,不像某些人,明知道大哥以前为了救兄弟伤及要害,再无法娶妻生子,还要揭他的伤疤,有意思吗?” 韩风正欲争辩,司徒胜把手一抬,不怒而威地道:“好了。老三确实是替大伙着想,老二也说得没错,我已不是个完整之躯,枕边无人、膝下无子,就想养个女儿弥补缺憾,所以她只要不想修炼,谁也不能强迫她。那么我今天找你们说的事,却不是这个。” 纪云和韩风皆是一惊,异口同声问道:“那是何事?” 司徒胜见气氛有所缓和,便露出一丝和蔼笑容,道:“自然是她的终身大事。我想,女儿天生丽质,长大定是个倾国美人,我得给她找个好婆家,思来想去,只有自己两个兄弟最放心,所以……” 韩风纪云听到这里,不由双双惊喜地站起身来:能和大哥亲上加亲,那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这机会可不能放过啊! 司徒胜早料到两个义弟会如此,先冲他们压了压双手,示意坐下,然后道:“我知道,你俩是我的左膀右臂,而且无论是文龙侄儿还是夜侄儿都很关心我女儿。不过我女儿不能一女嫁二夫,单独嫁给一个又对另一个不公平。所以,我考虑很久,终于决定了,等他们成年后让他们比一次武,谁胜了就把女儿嫁给谁,这样总不至于伤了和气,再说我女儿不想练功,总也要个有本事的人保护她对吧?”司徒胜说着,停了一会让韩风纪云思考,而后才神采奕奕地追问道:“老二老三,意下如何?” 纪云二话没说点头赞同,而韩风虽为他儿子的武艺担忧,但大哥之言是不可不听的,他心想:“也好,给这小子一个目标,省得他整天不思进取。”如此一想,韩风也欣然答应了。 “哈哈,好!”司徒胜爽朗地笑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然后司徒胜把话题一转,蹙眉问韩风道:“二弟,话说回来,你说昨天在青山上看到了几具僵尸,到底如何?” 韩风右手托住下巴处,面色凝重、略带思考地说:“本门后头的那青山本是荒山,但自从本门扩建后就很少有猛鬼野兽出没了,昨夜我带人寻找夜儿和侄女,忽见青山之上蓝芒闪烁,便赶去看个究竟,待我赶到时,梦侄女已将那些僵尸制服,我担心他们反扑这才补上几剑,却发现了一件令我震惊的事。” 司徒胜和纪云均把身子向韩风倾去,讶然问道:“什么事?” 韩风压低声音,白净面容变得严峻,他道:“那些僵尸穿的衣物虽然破烂,但我一眼便看出正是本门弟子装束,而且我还数了一下,当时尸体一共有七具,与最近失踪的弟子数量相合!” 司徒胜和纪云听了皆惊愕不已,如果这件事让门中弟子知道了,那还不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纪云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司徒胜,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韩风,问道:“大哥,二哥,这……” 司徒胜先问韩风道:“二弟,这事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韩风打消疑虑道:“大哥放心,除了我儿还有梦侄女外,暂时还没人知道此事,我特地把那七具尸体挪到了青山背后的岩石堆里,应该暂无人发现,你要去看看吗?” “你都说得这么详细了,调查的事情由你去做就行,我不必去了。”司徒胜思考了一下,又对纪云道:“三弟,老二一人调查恐有闪失,你也帮把手,那些尸体如果调查不出什么就索性毁掉,否则会很麻烦。” 纪云低头稍稍一想,凝重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那些尸首适当时我会好好处理掉的。” “此事暂且搁置。”寻思片刻,司徒胜这才对两位兄弟道:“二弟,三弟,昨晚玉泉道长飞符传信,说索命阎王已接下这桩人头买卖,且对我三人离开鸣剑堂的假消息信以为真,我估计两日内他必将来此,你们那里都部署得怎么样了?” 纪云抢先抱拳道:“大哥放心,我已安排了五十名精英弟子,日夜轮班暗中留意全盘动向,只要魔头来了,最慢一炷香也能集齐并包围住他。另外,我还给那些元老级门众备了底,一旦有动静,立刻赶来缠住魔头。” 司徒胜点了点头,又问韩风道:“老二,你那边如何?” 韩风神情肃穆地道:“索命阎王虽自负,却也不至于大张旗鼓来杀人,以我之见他会乔装打扮,解决目标之后制造混乱,趁机逃脱。”见司徒胜一脸赞同,他接着道:“我把他可能要做的行动都想了一遍,我安排的那些人相互之间都认识,一旦遇上面生男子能够立刻作出警示并且聚集人手,不过这都是其次,为防造成过多伤亡,我们三兄弟还是要正面对敌。” “那是自然的。”司徒胜听罢,将双手搭在扶手上,对二位兄弟道:“老二,老三,此战许胜不许败,需我三人同心、一致对敌,索命阎王一旦伏诛,日后本门在武林当中也就好说话了许多。因此,此事顺利完成,大哥定给你们开个庆功宴,好好慰劳一番。” 纪云耿直而不悦地道:“欸!大哥别说这么多,事情办好再说。” 韩风也淡然笑道:“是啊,再说大哥不也想知道吗?到底是索命阎王的龙泉剑傲视群雄呢?还是我兄弟三人雷冰火三剑技高一筹?” “哈哈哈!知我者,二弟也!”司徒胜心情畅快地道:“那么为了此战,大家都先行下去善加布置吧。” “是!”韩风和纪云说完,便退下分头准备去了。 再说小韩夜出了北苑正待回家,转到大道上,却见到一个极为讨厌的人,那便是纪云的儿子纪文龙。 纪文龙生得早,也有十四五岁,个头比韩夜高出两个头,他身穿一袭绛红衣服,模样还算英俊,只是望着韩夜的笑容却很不友善。 韩夜本想扭头走、不予理会,谁知这纪文龙却三两步抢到他身前,揪住他衣襟似笑非笑问:“小夜哥,听说昨天你和梦妹一起出去玩,半夜才回?” 韩夜挣扎了两下,终究甩不开纪文龙的手,于是秀眉一皱,抬头针锋相对地道:“是啊!那又怎样?你管得着么?” “我当然管得着!”纪文龙无良笑容渐渐转为怒颜,他松开韩夜衣襟、用力一推,接着飞起一脚直踹韩夜小腹,韩夜被踹得翻滚出两丈开外,只觉五脏六腑如同刀绞,便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哇哇直叫。 纪文龙见韩夜这般痛苦,又得意地笑了,指着他道:“小杂毛!给我听好了!别以为你和她玩得近她就会看上你!告诉你,她早晚要被我纪文龙娶进家门,要再让我知道你和她在一块儿,下次可就不止踢你这一脚了?懂吗?”言毕,他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韩夜疼得汗如雨下,半晌才缓缓爬起身来,抚了抚痛觉尚余的小腹,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眼睛忍不住渐渐湿红。 “臭混蛋!”韩夜含泪痛骂着,拍了拍身上的灰,沮丧地回到家中。 现已近辰时,爱睡觉的韩玉尚未起床,韩夜也不想打扰她,而是慢慢走到正堂右边的房间外,望着房门迟迟不肯推门入去,犹豫许久,正转身欲走,却听房里传来一个虚弱女声,道:“夜儿,是夜儿吗?咳咳。” 刚迈出的右脚又落了回来,韩夜转过身子冲屋里道:“是孩儿啊,娘。” 屋内女人温和说:“站在屋外作甚?进来吧孩子。” “嗯。”韩夜低着头,把门推开进到屋中,屋子里还宽敞,有衣柜、妆台、茶几、书桌,进门最左边摆着一张淡蓝色帐床,床上躺着个年过三旬的女子,那女子容貌姣好、气质典雅,但面色过分憔悴,看来得了重病。 女人和蔼目光看着韩夜,右手伸出无力地向他招了招,道:“夜儿,来,坐到娘这儿来,咳咳,娘有话要对你说。” 韩夜很听话地缓缓坐到床边。 “听说风哥昨晚打了你,是吗?”女人用柔和目光望着孩子,柔若无骨的手在他头上轻抚,怅然叹道:“好孩子,别怪你爹,他那是恨铁不成钢……咳咳……”女人停下来咳嗽了几声,接着道:“要怪就怪娘吧,自打得了这顽疾,再没……再没好好关心过你……”女人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娘~!对不起对不起~!”韩夜被娘亲感染,眼眶不禁湿润,他连忙摇头道:“都是孩儿太贪玩了,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傻孩子……你是娘的骨肉啊,改不改得了,咳咳,娘还不清楚?”女人温柔抚摸着韩夜的背,关怀道:“孩子啊,你总是喜欢把许多事都憋在心里,这样太难受了,咳咳,有什么心事一定跟娘说……要是娘什么时候不在了,找几个相信的人,也把心事说说。” “不会的!娘会长命百岁的~!娘会一辈子陪着夜儿的~!”韩夜天真说着,突觉肠胃扯痛,只得停话蹲下身去。 “孩子,怎么了?”女人有点慌,勉力挪动身子去触碰韩夜。 “没、没事。”韩夜微喘着冲娘亲嘿嘿一笑。 女人到底了解自己儿子,知道他定是被人打了,便情绪激动地想要下床,一边忿忿然道:“风哥这个混蛋骗我!明明说好不打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咳咳咳!” “不!不是爹!娘你别起来!”韩夜咬了咬下唇,连忙去扶亲娘,解释道:“爹虽然打我,但是也就是打了我两个嘴巴骂我不争气。但是三叔的那个儿子,他太讨厌了……” 儿子话未说完,母亲已然什么都明白,便怨怒道:“这纪云也真是,怎么教出个这么个霸道的儿子,三番两次……咳咳咳!”女人说着,忽而咳得厉害,便暂时停下说话。 “娘~!”母亲这么一说,倒让韩夜愈发觉得委屈,他痛哭着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泪水如决堤般从眼眶涌出,洒在母亲衣襟上。 “好孩子,咳咳,娘在这儿呢,娘不会让你受欺负的……”母亲慈祥地抚摸着孩子的脊背,道:“纪文龙这孩子真不像话。这事我一定要告诉风哥,让他好好去找纪云算账……咳咳……” 母亲又担心她的孩子太过记仇,又柔声道:“不过,也别太记恨那孩子,咳咳,毕竟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应该……咳咳,应该像亲兄弟那样相互关爱……咳咳咳……” 韩夜伏在怀抱里直点头,突觉母亲身体因咳嗽而剧烈颤动,且愈加频繁。于是他慌张地收回身子,问道:“娘,你身体又不舒服了?孩儿给你去拿药!” “咳咳,忘了。”女儿抓住韩夜的手,道:“家里的药都用完了,这两天事多你爹没有再去抓,孩子,帮娘去药堂跑一趟吧?咳咳!” “好好!孩儿这就去!”韩夜慌张地从床上跳起,急忙跑出门外,临走前看了眼咳得面如白纸的娘亲,留下一句“娘你小心啊”,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娘亲视线。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四章 黑面客 东苑到药堂的路其实也不长,但韩夜总觉花的时间实在太多,辰时已过二刻,天边的太阳光芒渐温,韩夜低头急跑,正要穿过中央空地,忽而一头撞上个迎面而来的身躯。那身躯魁梧壮硕,结实得如一面墙,把韩夜顶得头晕耳鸣、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坐在地。 “呜……”韩夜捂着晕乎乎的脑袋,耳中不住响起钟鸣,眼泪稀里哗啦地直往外流,只能坐在地上呻吟。 大概神智清晰了一些,韩夜发现身前赫然出现了一只古铜色大手,他沿着那手往上看,便看到刚才顶飞自己的那人。此人中年模样,身穿一套鸣剑堂高等弟子装束,腰间右边挂着个绣有烛龙1的酒袋,左侧佩着一柄神秘莫测的宝剑,头发中短,皮肤黝黑,粗眉似刀,冷目如电,面颊上还有道寸长刀疤。 “小鬼,不好意思了。”黑脸男子面无表情地将韩夜拉了起来,面上挤出一丝微笑,然后又收起笑容,神态冷峻地往高等弟子的住处走去。 韩夜呆呆望着黑脸汉子的背影,总觉得不对劲,想了片刻才大声朝他道:“大叔,你不是本门弟子吧?” 黑脸男一怔,缓缓回过头,眼里却闪过一道冷电杀机,令人不寒而栗,但在须臾间,他又收起杀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道:“小鬼,别说笑了,我怎么不是本门弟子呢?” 韩夜秀眉一收,挠了挠头,不解地说:“可你穿的是高等弟子的服装,高等弟子经常和我爹打交道,没一个不认识我,谁会叫我小鬼啊?” 黑脸男笑容顿时僵住了,随即便把脸一沉低声道:“你究竟是谁?” 韩夜毫无警惕心,张口便说:“我是鸣剑堂副堂主韩风的儿子啊,叫韩夜。”韩夜说着,也不顾黑脸男惊愕、尴尬的模样,突然一拍脑门,急道:“哎呀!差点忘了给我娘亲拿药,失陪!”说完拔腿便往西边跑去。 黑脸男子心想:“看小鬼这般天真,说的十有八九可信,师伯虽然说三大堂主今日不在,但此处人生地不熟,不妨先找这小鬼把路问清楚。”想到这里,黑脸男子迈开双腿,身形化作一道疾影,古铜大手就要往韩夜身上抓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索命阎王,人人都说你奸诈狡猾,想不到却连一个小孩都骗不过,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索命阎王闻言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见一红衫男子正摸着八撇胡子在耻笑他。说来也巧,韩风、纪云在北苑议完事后,便各自回去部署人力,正巧纪云到高等弟子住处来巡查,撞到了韩夜和黑脸男子的谈话,虽说三位堂主与索命阎王素未谋面,但纪云细想了一下,认为这黑脸客十有八九便是江湖人闻名丧胆的索命阎王! 而索命阎王观此男子气势,也料他不是什么二流小人物,便不再去管小孩,只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他,攥紧拳头警惕问道:“阁下是谁?” 与此同时,韩夜也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去看,见黑脸客与纪云正对峙着,气氛甚是紧张,韩夜便问远处的纪云道:“三叔,怎么了?” 纪云目不斜视盯住索命阎王,严肃地道:“侄儿速速离开此地,路上遇到你爹或者大哥,叫他们带人来这里助阵!” 韩夜复看了索命阎王一眼,终于明白此人似乎是个很可怕的角色,不由心头发憷,转身便走,索命阎王本想去追,但又担心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红衫男子会偷袭他,便放弃了追人念头。 纪云眼见韩夜听话地跑开,这才暗地里松口气,如释负重,便阴阳怪气地挖苦索命阎王道:“阎王兄,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你要来本门杀人,提早给我们说一声便好,何必如此心急呢?” “有谁告诉你杀狗还须看主人的么?”索命阎王目闪锐光,冷笑道:“再者我之所以这么急着要来,也不是为了杀人。” “哦?你不是为了杀人,难不成你来我鸣剑堂是为了游山玩水?”纪云说罢,话锋一转,微怒道:“这些年来你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肆意妄为,别人放任你不管,你愈发猖狂,就连神武寺慧明这等高僧也命丧你手,你好生厉害啊!” 纪云的话一点不假,因为索命阎王生得黝黑,面容凶煞且杀人如麻,因此人们才给他取了个“索命阎王”的名号,并有“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的说法,其影响可见一斑。 索命阎王凝视纪云许久,忽然又笑了,笑得十分狂妄,口中吟道:“千古骂名世难有,万代荣华何处求?百夫共指无所惧,形单只影誓不休!”吟完之后,索命阎王瞪着凶目对纪云道:“武林之士皆说我是魔头,又有谁知我为何做这魔头?”见纪云哑口无言,魔头才冷然道:“不谈正邪之事了,我今日要来这里找个人,挡我者死。” “好大的口气!”纪云本还想向魔头问话拖延时间,却又因为性子耿直受不了对方张狂,便从腰间抽出把那把散发火光的烈火剑,怒然咬牙道:“魔头,今日我便要看你是否浪得虚名!”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魔头原先想好的计划早被韩夜搅得一塌糊涂,他也没料到眼前这人正是三大堂主之一的“烈火剑”纪云,不过事既已至此,魔头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做掉纪云,否则一旦被鸣剑堂聚集数百人围攻,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魔头念头一闪,身子已如疾电般冲向纪云。 纪云只闻说索命阎王如何厉害,却从未与他交过手,心里本没底,如今见他出手如此迅捷,更心怯三分,于是只将烈火剑横于胸前,想先挡下一招再说。 魔头一见纪云防护架势,立时便知是个黔驴,便双脚把地一点跃到空中,右手成爪向其头顶抓去。纪云大骇,不想对手这么快就改变进攻路数,忙把火剑顺势往顶上一挥,剑伴火光迎空而起。怪的是,魔头这次倒不转方向,右手依旧直抓纪云顶门,全然不把烈火剑放在眼里。纪云不屑一笑:这烈火剑是出了名的削铁如泥、断石分金,纵然魔头的手是铜皮铁骨,只要被斩到那也是必断无疑!废掉魔头一手,必减其七分锐气,纪云大喜过望,撤去防守之势,将火剑不遗余力地挑斩出去! 当纪云满以为火剑即将斩断魔头右臂时,但听唰地一声,那魔头身体竟化作一团残影消失无踪了。纪云大惊失色,虽知上当,但哪还来得及收回攻势? 瞬息一念,索命阎王眨眼便绕到纪云背面,趁纪云却还未站稳身来,他伸出右掌,运足劲猛力道直击其背,掌风呼呼作响,不说有十成把握立毙对手,打成重残却是绰绰有余。 此时的纪云哪还有功夫防护?正当他万念俱灰时,一道青蓝色的剑影划过纪云和魔头之间,挡住了魔头的夺命右掌,魔头只觉掌上一股刺骨寒意,心叫不好,逼不得已收回掌来、停稳身子。 魔头正纳闷是谁突然出手,却见纪云身边多了个人,那人身着蓝色长袍、体格高大略瘦,手里握着一柄冒着寒气的剑,正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清霜剑。蓝袍男子瞟了一眼嗡嗡作响的清霜剑,沉声对魔头道:“蜀山派的疾影步和神武寺的金刚掌?” 索命阎王摸了摸微凉的右手,凝视蓝衣男子,露出几分赞许,只道:“鸣剑堂果然人才辈出,竟有一眼能看出两派功夫的人在!看阁下手里的冰剑,莫非便是江湖闻名的寒冰剑韩副堂主?” “不敢当。”韩风冷声道:“学了道法和佛门武功,本应造福万民,想不到你竟用它来牟取私利、为祸四方,实在可惜。” 索命阎王本想先行除掉纪云,谁知半路又杀出个韩风,再这么耽误下去,鸣剑堂三大高手怕是要聚齐了。索命阎王再不敢大意,便将腰间的龙泉剑2拔了出来,七星龙渊映着晨光闪出一阵光晕,他有些生怒地道:“多学一门武艺便多一份本领,我有我的活法,需要你多管闲事?今日谁若阻我,我便叫他身首异处!” 纪云先前因大意而险些丧命,见兄弟来助阵,遂起反击之心,便探头在韩风耳边道:“二哥,魔头厉害得紧,身法奇快,奸诈狡猾,手里还有那把龙泉剑,我们定要小心应付。” 韩风微微颔首,冷锐目光扫了一眼对手的剑,悄声对旁边的纪云道:“三弟,方才你和他打我全看清楚了,只是听说他的剑法更在掌法之上,如今拔剑全力以赴,我们断不能赢他,只消拖延到大哥前来。” 韩风的话使纪云冷静下来,他点头小声回应道:“其他精英弟子也在赶来路上,我俩主要是缠住他,让他别那么快脱身。” 二人交流完毕,便分作左右两路直攻黑面客两侧。黑面客其实毫无退却之意,反倒成竹在胸,见二人一左一右攻来,把手中宝剑往身前一扫,“叮”“叮”两声紧凑撞击响起,冰火双剑竟被轻松挡回。 “哼哼!”魔头轻狂笑了笑,飞身一跃、右手一挥,手上的龙泉剑便劈向韩风。韩风一惊,立马架剑抵挡,但对方剑法着实凶悍,打得他连连后退,冰剑上的缺口愈来愈多,手臂已然酸麻。纪云清楚二哥压力大,赶忙冲向魔头右侧,烈火剑直刺其颈部,可对方反应实在快得可怕,右手继续挥动宝剑,身子却往后一仰让火剑从面上穿过,终伤不到自己分毫。不过纪云的攻击尚未停下,他右手快速由正握转为反握,左手按上右手,两臂一压,将火剑顺势往前一推,火剑便朝着魔头的颈部直削而下。纪云原以为即便无法得手,至少也能吓退魔头,谁知那魔头身影又是一闪,火剑斩了个空! 纪云想起先前被偷袭的情况,心里不由发麻,便慌乱紧张地问他二哥:“又到哪去了?” 韩风沉思了片刻,猛然抬头看向天空,喝道:“头上!”纪云随即抬首一看,见那魔头果然在他俩头顶上方两丈高处,举起反射阳光的龙泉剑,当头便朝二人劈来! 幸亏韩风提醒及时,纪云配合韩风,二人颇有默契地出剑顶住魔头攻击,但索命阎王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看那魔头身子朝下、凌空挥斩宝剑,数十道剑影齐齐劈向地上二人,二人运足功力抵挡,一时间剑鸣四起、尘风飞扬,连周围地面都被剑气划出网状剑痕。 “阎王叫你三更死,怎敢留命到五更?”魔头居高临下、愈战愈勇,而韩风纪云渐渐不支,眼看便要命丧剑下,便在此刻,一道剑芒如紫色闪电横空飞来,直打魔头手中龙泉剑,“叮”地一声碰撞,魔头顿觉握剑之手被震得发麻,只好撤去攻势,倒翻身子往后一飞,落回地面。 与他同时落到地上的还有一位身穿紫锦衣的络腮胡男子,此人已将剑收归鞘中,不正是大名鼎鼎的鸣剑堂堂主司徒胜吗?司徒胜眼含怒意,明面上却笑道:“阎王兄有幸光临敝派,真让敝派蓬荜生辉啊!” “哼,过奖了!”索命阎王冷眼看着司徒胜,不屑道:“素闻鸣剑堂大堂主司徒胜有‘闪电一过人头落’的美誉,今日闪电已出,为何我的人头还不落啊?” 司徒胜抖了抖衣襟,针锋相对地笑道:“早听说‘阎王叫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有人死了么?” 索命阎王想起今日种种,不禁恼羞成怒,黑脸一沉道:“司徒胜,你也别太嚣张,你以为凭你们三人就能制住我吗?可笑!” “说的也是。”迎面正立的司徒胜笑道:“阎王兄武艺非凡,我要是不多带点人来,岂不贬了你的名声?”说罢,司徒胜拍拍手,又有数十道身影跳到空地上,将索命阎王围在当中。 索命阎王环顾四周之人,见他们体魄强健、吐息恒稳,想来都是鸣剑堂里一等一的高手,若非早有安排,司徒胜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把他们都调来?索命阎王并非白痴,稍想便知这一切早有预谋,他不屑冷哼道:“我索命阎王活到今日,也被人骗过不少次了,不差这次。枉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自诩光明磊落,对付我这么个小人物还如此煞费苦心,见识了!” 纪云站大哥身旁,怒道:“你也算小人物?你杀害了那么多正义人士,我们出点损招算计你,那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哈哈哈!多么冠冕堂皇啊?”黑脸男子仰天一笑,笑声中充满着放肆和鄙夷,他有看向司徒胜道:“看来真是玉泉骗了我,说吧,他现在在哪里?我要找他问个明白!” 司徒胜怎么可能让玉泉道长受险?他哈哈笑道:“魔头啊魔头,死到临头了你还不悔改?不必找他了,实话告诉你吧,就是我们合起伙来诓你,为的就是替武林除去你这祸害!” 黑面客眉头紧紧收拢,似乎心里受了极大的伤害,但过不多时,他又展颜狂声大笑:“哈哈哈哈!张括啊张括,你真是自作自受啊!” 司徒胜再不想和这魔头废话,把手一挥,鸣剑堂的高手便将包围圈缩小到仅有三丈,而后他自己持剑步向索命阎王,韩风与纪云见时机已到,也颇有默契地也围上去,三兄弟以三角阵势形成一个内圈,将魔头困在垓心。 魔头心里清楚,一个剑法不比自己差的鸣剑堂堂主,加上两个实力不俗的副堂主,强强联合,这一战必是险象环生,所以他格外小心,只将锋利如镜的龙泉剑横于腰间,眼睛正视司徒胜,余光瞟向纪云,再时不时用手中的剑映出身后韩风的倒影,如此便能根据三人行动尽早做出反应。 司徒胜三人不敢轻率下手,一直在等魔头露出破绽的那一刻;魔头亦不敢轻举妄动,稍有不慎便可能毙命当场!于是,众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此时已至巳时,夏日太阳渐渐热辣,由于周围没有挡阳光的遮蔽物,空地上的所有人皆暴露在烈日底下,斗大汗珠从他们的额间、眉间淌下,却没有一人敢抹,足见气氛之紧张。 司徒胜等人握武器的掌心都渗出汗来,而索命阎王也未见得有多好,汗水已经染透衣背,他对眼前这些正道人士恨得是咬牙切齿,额头上的汗水越积越多,忽而迎面热风吹过,魔头眉上汗珠被吹落下来,滴到了右眼边,魔头忍不住将右眼一闭,虽然时间十分短暂,但也足叫司徒胜欣喜若狂! “上!”只听司徒胜大喊一声,三大堂主各自握剑向魔头飞速逼近! 注释: 1“烛龙”——衔烛之龙。历史上关于此龙的描述很多,大抵为身长千里、蜿蜒如蛇、烛然如火、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楚辞·天问》:“西北辟启,何气通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淮南子·地形训》:“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另有制作《古剑奇谭》的上海烛龙公司,上海软星为其前身。 2“龙泉剑”——据传,此剑与太阿宝剑一同为春秋时剑师欧冶子、干将联手所铸,原名“七星龙渊”,唐朝时为避唐高祖李渊的讳,改“渊”为“泉”,以“龙泉剑”之名沿用至今。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五章 血衣人 高手过招只在一念思量,索命阎王不过闭了一下眼,三大堂主便分三路包抄袭来,索命阎王心道不妙,忙用龙泉仓促挥挡,怎奈司徒胜、韩风与纪云攻势已成,把魔头围在中央快速转动,走马灯似地边绕边打,只打得眼花缭乱、鬼哭神嚎。外围的弟子看场中蓝红紫白四种剑光飞舞,五彩纷繁、剑鸣雨乱,一时也不敢插手进去,然而仅仅对付配合默契的三大堂主也够魔头受的。须知三位堂主出生入死多年,三人合力又怕过谁?莫说眼前这假阎王,就算是真阎王来了,三兄弟也有信心让他掉层皮回去! 足足半时辰过去,索命阎王被三大堂主紧逼,纵有高超身法也无施展余地,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约莫三四十合后,魔头左臂已被火剑灼黑,右肩也被清霜剑冻伤,后背还被紫电剑划了一道焦黑口子,另一些细小伤口自不必多言。但令人敬佩的是,魔头仿佛不知痛为何物,被剑伤到连哼都不哼一声,热血挥洒,眼中凶光未淡,以至于打着打着,三位堂主竟有些心怯。 三兄弟心神不宁,见魔头行动迟滞不少,估摸着他撑不过数合了,于是三人同时持剑向魔头的喉、心、腹刺去,三剑只要有一剑刺中,魔头便必死无疑!正当三兄弟满以为此战即将分出胜负时,魔头却是一声怒喝,全身陡然发出青绿色淡淡真气,真气萦绕恍如洞天云雾,身上的伤痕也逐渐愈合。 这时,外圈弟子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小心,那是蜀山派的玄元真气!” 三位堂主被突如其来的异变给惊到,手底略为迟滞,而魔头却似恢复几分神采,猛然使出一式横扫千军,当当便将三柄剑一把扫开! 三大堂主竟无一人能够与魔头的强横内力所抗衡,被那真气掀起的风逼退三两步,皆是一脸诧异。索命阎王见三人被逼退,倒也放松下来,左手从腰间取下酒袋,把袋里的酒直往口里灌,颈上的喉结一起一伏,等到喝得黑面微红时,他一抹嘴巴,甩头吼道:“喝!痛快!” 吼完之后,他才用冷峻如电的目光望向四周之人,剑指他们放声怒道:“你们这群龌龊之徒,串通玉泉用卑劣手法把我骗来,不过就是想要我的命嘛?今天我就是死了!也要把血溅满你们一身!哈哈哈哈!”那笑声充满了无奈和自嘲,在鸣剑堂众人耳中却是无比地凄凉。 韩风略作思考,终于道:“魔头,看来你所修真气果是蜀山玄元真气无二。” 蜀山派与昆仑八派、崆峒派、蓬莱仙岛等皆为修仙之派,这些修仙门派素来与世隔绝,除极少部分修仙者下山平妖外,与武林倒是接触不多,况且练个武功三五年或有小成,而修炼仙法若无天资修炼数百年还打不过一个武林小辈,因此武林人士很少对仙派真气感兴趣,总觉得很不实用,唯独这索命阎王竟然天赋异禀,倒也是他闻名江湖的一大原因。 谈及蜀山派,蜀山派奉太上老君为尊神,故取“太上玄元皇帝”1的“玄元”二字作为炼气心经,曰《玄元心经》。传说这种真气修炼到上层可延年益寿、愈体疗伤,不过它既是门内密修,须不外传,即便偷来秘笈无蜀山高人指引也无从学起,不知这个魔头是如何偷师学来的。 魔头不屑对韩风道:“这门真气学来自可延年益寿,但却伤不得人,怎么?你对它感兴趣?” 韩风面带忧虑地想:“素闻玄元真气以气疗体,这魔头恢复极快,久持之下反而于他有利。”沉思片刻,韩风分别看向大哥三弟,大哥三弟也朝他微微点头,似乎三人又想到了一块。于是,三人提剑朝索命阎王围来,与此同时,外围的鸣剑堂弟子也纷纷动了,看势想把索命阎王一举消灭! 众人气势汹汹围上跟前,索命阎王临危不惧,张狂大笑,黝黑脸上满是悲凉与不屑,虽有真气治愈身躯,可精力的消退也足令他暗地里头疼。 包围圈逐渐缩小,剑鸣和打杀声却在不断增大,战况越演越烈,魔头身上大小伤口已不计其数,鲜血染满衣襟,而鸣剑堂这边也死伤了十数名弟子,双方都不讨好。 再说小韩夜自药堂拿了药,立马就绕道给母亲送去,待母亲状态平复躺下休息后,无事可做的他又觉得无聊了,去叫妹妹发现妹妹已不在房里,找云梦呢又担心被常叔给撵出来,于是他萌生了一个最不该萌生的念头——去看打架。 “最讨厌大人打打杀杀了……”韩夜站在家门外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皱眉嘀咕道:“唉,太没意思了,我就去瞧一眼吧,瞧一眼就回来。”韩夜成功说服了自己,握紧小拳头笑道:“好!决定了!我要好好观察他们打架,说不定我学到了什么以后就不会被纪文龙那坏蛋欺负了。” 于是,韩夜满怀信心地赶过去凑热闹,但当他来到空地旁,看到那满地的鲜血、断手残肢和痛苦中挣扎的人时,立马便后悔起来。夏风伴着血腥气扑鼻而来,吹得他几欲呕吐,心底油然生出许多恶寒。 “我……我还是回去算了。”韩夜微颤着转身返家而去,却未注意到战斗阵地已不知不觉往这边移来,人群离他仅三四丈之遥。 索命阎王以一敌百、愈战愈勇,一味朝着东方突围,鸣剑堂门人气势渐衰但仍不愿放弃擒杀魔头的机会,只好跟着魔头将包围圈东移,魔头满脸不屑,一面拆挡三大堂主招数一面狂笑道:“司徒胜,我受邀请来这里杀了这么多人,又没问你们要酬金,看来你们得感谢我了。” 司徒胜等三人受此话挑衅,可谓火冒三丈,这时,人群里又响起之前某个声音:“索命阎王,那就送你一掌作为感谢吧!” 魔头闻言一惊,但他正与几大高手对阵,再无余力应对此人,只见一道黑影从外圈众多弟子里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打向魔头胸口。魔头自恃有玄元真气护体,一剑拨开司徒胜的紫电,单手护在胸前,怎料黑影此掌力如千钧,砰然一声轰在魔头身上,骨裂之声隐约响起时,魔头被打退两丈之远,身子都站不稳来! 黑影一击得手,终在司徒胜身旁落定身姿,众人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玉泉道长么? 索命阎王万料不到玉泉竟然潜伏在众人当中多时,他的自信心瞬间崩溃,吐出一口鲜血,把一对招子望向玉泉,目光里带着愤恨、诧异和悲凉,只从嘴里挤出二字:“师、伯?” 司徒胜见玉泉终于现身,脸上露出得意笑容,而玉泉则是捻须仰颈,傲慢地道:“似乎认错人了吧?贫道说是你师伯,你便相信?真不知道被你杀死的那些冤魂有多么愚蠢。” “哈哈哈!”纪云更是嘲笑道:“魔头啊魔头,实话就告诉你,玉泉道长早年确在蜀山修行过,但学艺不深,为了抓住你这只狐狸,不冒充一下别人怕你不上钩啊。” “我不信!”索命阎王的黑脸上满是绝望,他冲玉泉道:“师伯,那天你找到我,凭你的修为完全可以当场杀了我,为什么要骗我来此?还有,你对我说我师父的事情,说得有如亲身经历一般,你一定是我师伯!” “这家伙知道打不过,开始抱大腿了,哈哈哈!”鸣剑堂众人闻言哄然大笑,惟有韩风一脸阴郁看着玉泉,似乎在想些什么。 纪云不屑道:“哼,魔头,还以为你是多么聪明的人,原来也就是个草包。” 司徒胜亦颔首道:“是的,阎王兄,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你师父是谁我不知道,但凭着玉泉道长的本事,要收集这些消息并不难,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动手杀你……索命阎王上门狂妄屠杀,鸣剑堂众侠奋力除魔,维护武林正道,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名正言顺。” 玉泉将三角眼微微合上,和煦笑道:“索命阎王太抬举贫道了,贫道若是真能那么轻松杀你,早就替武林除害了,至于你师父长空的事情,全天下知道的人没有一万怕也有八千吧?” “就是!”纪云附和道:“玉泉道长助我等良多,他只愿做个帷幕,要不是你太难对付,他何至于亲自出马?” 索命阎王不想再做争辩,万念俱灰之际,心底却闪起一个念头:“我不能死在这里!绝不!” 突然,魔头抬头一声怒喝,拼尽全力朝着人群右侧冲撞出去,众人猝不及防,竟被撞得七零八落让魔头得以突围。 “追!”司徒胜反应过来带着所有门人穷追不舍。 索命阎王中了玉泉一掌,左臂骨裂,胸肺重伤,只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估计跑不多远便难逃一死,衣服也早被鲜血染透,但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韩夜运气太差,这黑脸汉冲出来便看到了韩夜,依稀记起那孩子正是韩风儿子,而身后的敌人马上就要追来,这种情况下魔头还能做什么呢?他只能直奔韩夜而去! 韩夜还在背对人群走着,忽觉背后刮起一阵腥风,一只沾满鲜血的大手从后揪住了他的衣襟,把他拽过身来,紧接着又感觉有个冰凉的物件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定眼一看,是把沾满鲜血的三尺宝剑! “全都给我退后!”索命阎王用剧颤的左手抓着韩夜衣襟,右手将龙泉剑架在他颈前,凶狠地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这个小鬼!” 魔头此番举动引得众人一阵惊慌,而这其中尤以韩风表现最为激烈,他心急如焚地指着魔头大骂:“无耻之徒!快把他放了!拿个孩子当人质算什么好汉!” 索命阎王见韩风那焦急模样,不由得庆幸自己抓了根救命稻草,便冷冷一笑道:“为什么要放?只许你们使阴谋诡计,就不许我挟持小孩了吗?” 韩夜被魔头完全控制在手,只能屏住呼吸转头去看这个鲜血满面的男子,浓厚血腥味愈发刺鼻,他弱小的身躯便不由自主颤栗起来。 韩风见孩子瑟瑟发抖,正心急要冲过去,司徒胜却一手拦下了他,朝他摇头示意不要冲动,而后对索命阎王沉声道:“魔头,鸣剑堂内现已布下天罗地网,以你目前伤势要逃走是不可能了,你若先把手里那孩子放了,或许我们还能考虑给你留条活路。” “少来了!”魔头依旧忍痛抓住男孩衣襟,握着的剑却是朝众人一扬,怒道:“当我三岁小孩啊?这小鬼要是放了,我还有个屁活路!我已上过一次当了,别指望我还会上第二次!”魔头说罢,一边挟持韩夜往后退,一边对跟上来的众人说道:“最好别轻举妄动,我这龙泉剑吹毛断发,万一弄得我太紧张手一抖,小鬼死了对大家都没好处!”见众人一脸茫然,魔头又冲司徒胜道:“看什么?给我条活路,我到门口自然放人!” 司徒胜知道索命阎王心狠手辣,更不敢拿侄儿性命开玩笑,于是低声对身边众人道:“别跟太紧。” 于是,众人始终与索命阎王保持两三丈的距离,同时准备在他松懈时一举夺回韩夜。但索命阎王为逃命可算是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一面观察四路情况,一面往后退,直退到了鸣剑堂的大门口。 到了这里,索命阎王本来还想把手里的男孩往众人身前一推,然后借机逃跑,但他转念一想:“鸣剑堂这些狗杂碎把我害成这样,我决不能便宜了他们,看他们那么着急,索性就把小鬼掳走,以泄我心头之恨!”想到这里,索命阎王右手一把抱住韩夜的腰,转身双脚一蹬,便带韩夜往堂外的树林飞跳而去。 这一举动倒出乎众人意料,魔头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敢带孩子逃走,大伙不由得一愣。韩风最先反应过来,他握紧拳头手指门外,喝道:“快追!” 众人闻言纷纷从门口追出,但索命阎王此次用尽全力,纵然带个小孩也跑得极是灵活,在树林里绕来晃去,很快便离了众人视线。 玉泉本来打算出手,却不知什么原因袖手旁观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远追出的韩风,转身回到鸣剑堂里。 却说索命阎王挟韩夜绕向西边,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而韩夜起初还十分害怕,渐渐又愤怒起来。是的,这个可恶的黑汉子把他带离鸣剑堂,一想到今后再见不到爹娘、见不到妹妹、见不到云梦,他能不愤怒吗? 终究是愤怒盖过了恐惧,韩夜大声嚷嚷道:“黑坏蛋!放开我!”说着便想掰开抱住他的那只血手,但一个不爱练武的小孩,能掰得动魔头的铁臂吗?韩夜尝试了很多次,到后来更是又捶又掐,但除了自己手疼外,对方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男孩终于只能哭喊道:“呜呜呜,我、我要回家!” 索命阎王很少杀害老弱妇孺,这次掳走韩夜也纯属发泄一下心头忿怒,但韩夜吵吵嚷嚷着实叫人厌恶,于是他暴躁吼道:“吵什么!再吵扭断你的脖子!” 这招对小孩子十分有效,刚一吼完,韩夜就被吓懵了,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低头抽泣。 索命阎王一皱粗眉,静静心叹道:“小鬼,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的长辈欺人太甚。” 魔头抱着韩夜赶了几里路,终究体力不支放慢了脚步,他望了一下身后树林,那里连一丝风声也没有,只传出阵阵蝉鸣和几声鸟叫,显然鸣剑堂的人暂时是追不过来了。魔头松了口气,他连身子也站不稳,只好用手在韩夜胸前点两下封住穴道,然后把他移到树下摆好,自己则盘腿坐下、闭目运功。三大堂主对他造成的剑伤虽然看起来很厉害,其实伤不到他的根本,倒是玉泉那一掌打得他现在吐息都很困难,如果不能潜心疗伤,恐怕再走下去便两眼一黑去见真阎王了。 小孩靠坐树旁,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很是无奈和烦闷,心里不知把这个魔头咒骂了多少回,可除了精神上得些安慰,也只能望着他干瞪眼。 时间缓缓过去,等索命阎王调息得差不多时,天色已暗了下来,远处树林中隐隐有火光传出,他知道鸣剑堂的人已经搜到这边来了,于是把韩夜扛到肩上,继续赶路。 大概花了一个时辰,索命阎王终于跑出树林,逃到一座不算很大的山上,并在山上找到个山洞。索命阎王发现这山洞洞口仅一人高、两人宽,上面长满了爬山虎,而洞里尚能容纳六七人,总的来说还能对付一晚,于是他解了韩夜的哑穴,把他放在一旁。 “大坏蛋!黑妖怪!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韩夜憋了许久,终于可以狠狠骂魔头几句,只是刚骂一会儿肚子却咕咕叫了,原来从早上到现在,这娇生惯养的小孩还没吃过饭。 黑汉子看也不看韩夜,只是站在洞口把背留给他,月光从洞外投进来,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月辉下更显昏暗,只听他道:“小鬼,我现在去取柴火和食物,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有什么事……”魔头话说了一半却没继续下去,身影一闪,人已经消失在洞口…… 与此同时,在鸣剑堂议事大厅中,三大堂主、门内元老正在交流搜索情况,玉泉道长也赫然在内。 司徒胜听了搜索结果后,面色很是凝重,他扫了一遍大厅前的门人,然后对愁眉不展的韩风宽慰道:“二弟切莫心急,那魔头身负重伤,带着侄儿绝对走不了多远,我们只消把搜索范围扩大,再耐心寻个几天,应该不难找到。” 自上午儿子被掳走后,韩风便不吃不休地一直带人亲自寻找魔头踪迹,经过一天的激斗和奔波劳累,这个中年男子平添了不少白发,他黯然失神地道:“魔头心狠手辣,夜儿恐怕已遭了他的毒手,即便他不杀夜儿,可夜儿终究还在他手上,就算找到了,也不过再次眼睁睁看着他逃掉……” “二哥这么说就不对了!”性子直快的纪云急声道:“哪怕希望渺茫也绝对不能放弃啊!说不定魔头真的没有杀他,只要我们找到他的所在,趁其不备把侄儿夺回来,那样不就……?” 纪云话未说完,韩风却是冲他摇了摇头,紧拳道:“事情变成这样,过错全在我……如果我能管好夜儿,不让他到处乱跑,索命阎王就不会把他掳走了!”说着说着,七尺男儿竟是泪流满面,右手抹着面上的泪,愧然叹道:“我对不起韩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鸣剑堂那些枉死的兄弟!” 司徒胜见二弟情绪如此激动,赶紧起身走过去,拍拍二弟的背道:“二弟,不要太自责,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无法预料。说到错,大哥也有错,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 “是啊!”纪云紧随大哥说道:“二哥,大哥说的对,错不在你,在我!”纪云说着,右手大拇指往自己身上一指,道:“如果我当时叮嘱侄儿叫他呆在家里不出来,或许情况不会这么糟,我才应该负全责!” 正当兄弟三人争揽责任时,只听一声“别争了”响起,三人扭头一看,是山羊胡老道玉泉在说话,他面有愧意捻须道:“说到错,贫道百密一疏也是错,但遇到小事就自怨自艾又有何用?韩夜那孩子自然吉人天相,换句话说,如果运气不好死在索命阎王手中,着急也已无济于事了……如今魔头从鸣剑堂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走,这种事传出去,必令本门之声望大打折扣,武林同道也会借机责难,何不亡羊补牢呢?” 司徒胜深叹口气,恭敬地对道士说:“道长教训得是,是我糊涂了。”说罢,他又转向韩风道:“二弟也别太灰心,这几天我会多派人到附近城镇打探情况,一有魔头的消息便马上告知于你,只能如此了。” 韩风把眼合上,微微颔首道:“我明白,鸣剑堂尚有很多事等着我来做,我会静候消息的,至于我夫人和女儿那边……” “弟妹那边我已派人知会了,说是你带儿子远行,一两天回不了家。”司徒胜说着,把手搭到二弟肩头,叹道:“弟妹重病未好,受不得刺激,我自会派人照顾她,为不让她起疑心,这几天你就住在练武堂那边吧,大家会替你保密。” 韩风对大哥的安排没什么异议,只是怅然道:“大哥有心了。” 于是,鸣剑堂上层人士把事务详细地布置了一遍,待交待完后,众人便纷纷离开议事大厅。韩风最后一个走,他走在大厅前的石阶上,低头出神地想着什么,突然又停下脚步,抬头遥望远方夜空。今晚夜空静谧,明月悬在当空,周围的星星却有不少被夜云遮住,月亮伴着点点星光透出一丝苍凉。 “天上的各位神仙,你们若有灵,请保我儿无恙吧!”月光下,蓝袍男子的面色更显憔悴,他带着无尽的忧愁一步步隐没于黑暗的远方…… 注释: 1“太上玄元皇帝”——唐高宗李治追封太上老君之封号。《旧唐书·高宗纪下》中有云:“﹝乾封元年﹞二月己未,次亳州。幸老君庙,追号曰太上玄元皇帝。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六章 善恶念 某处山洞之外,幽幽火光已生起,索命阎王于火堆两旁架起树杈,而后把刚捉来的山鸡拔毛开膛,用树枝串起,架到树杈上烧。过惯了江湖飘零的日子,黑汉子身上总不忘带一包盐巴和一袋美酒,他一边翻转烧鸡、一边往上撒盐巴,时不时抿两口小酒,好不快活。 这火不算太旺,用来烧烤却恰到火候,没过多久鸡皮逐渐松脆、鸡肉愈加金黄,魔头黑脸上露出一丝快意,他拿起酒袋用嘴含起一口酒,扑地一声往焦黄鸡肉上一喷,小火熊熊燃烧,在静谧的夜幕下跳起舞蹈,酒香鸡味顷刻四溢,更传到了洞穴处韩夜的鼻子中。小男孩吞了口唾沫,肚子咕咕直叫,但手脚酸麻动弹不得,只能在香味刺激下痛苦煎熬。 魔头把那串鸡肉取下,凑到鼻前嗅了嗅,黑面舒展,正要一口咬下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站起身入了洞穴。借着月光,索命阎王看到角落里有个小小身影在微颤,他忍不住一笑,给韩夜解了穴道,绷着脸骂道:“哭什么!娇生惯养的小鬼!” 韩夜揉揉发酸的手脚,从地上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但目光却一刻也没从那只烤鸡上离开过。索命阎王见小孩那副模样,竟是一怔,而后爽快地把烤鸡给了韩夜,道:“拿去!” 小男孩早就饿疯了,见索命阎王肯把烤鸡给他,还不扑上去狼吞虎咽一番?那烤鸡着实香脆可口,上面还透着一股醇正酒味,直叫韩夜吃得忘乎所以,而索命阎王看到韩夜那副无所顾忌的吃相,双手环于胸前转身看向洞外,口里道:“小鬼,别以为我很想帮你,只是你要饿死了,我就没有报复对象了,懂吗?” 小鬼吃得很开心,似乎完全没把魔头的话听进去。 “唔……”一声沉闷呻吟响起,索命阎王又回头看韩夜,却见这小孩正一手拿着吃剩一半的烤鸡,另一手扼住喉头,面色发青、表情痛苦,竟是吃得噎住了。 索命阎王为之一乐,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他从腰间取下酒袋,揭开盖,递给噎得半死的韩夜,轻蔑笑道:“小鬼,有水。” 韩夜以为那真是水,二话不说一把夺过酒袋,把酒直往口里灌,终于把鸡块咽了下去,片刻之后,又觉嗓子眼似冒出火来,一股辛辣酒劲直冲脑门,硬把他呛得喷出一口酒水,摸着胸口,咳嗽不止。 “哈哈哈!”魔头见韩夜那狼狈可爱的样子,终忍不住开怀大笑。 小男孩打出生起便滴酒未沾,突然喝下这半口酒,脸和脖子很快红得厉害,满脸泪花、鼻涕直流的他慌忙骂道:“你、你这坏蛋!给我喝了什么!” 其实魔头给他喝的不过是号称“辽东第一烈酒”的烧刀子1,初尝者感觉喉咙像被火烧刀割,故名“烧刀子”。魔头是个老酒鬼,烧刀子平时也就当小酒喝喝,谁知道韩夜如此不胜酒力,半口也受不住。当然,魔头是不会告诉韩夜这些的,他笑道:“我给你喝的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当然是毒药!哈哈哈!” “你!”韩夜又气又急,涨红的脸上写满怨恨和绝望,但细细一想,他又略展秀眉道:“你说那是毒药,可你也喝了啊!” 魔头不慌不忙道:“我有解毒的办法,当然喝了没事,不然你这个小蠢货怎么会上我的当呢?” 听了魔头的话,韩夜再也兴不起一丝希望,他右手怒指魔头,咬牙切齿地道:“你、你好可恨啊!先害我和家人分离,现在又下毒害我!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魔头把目光转到一旁,故作无畏地道:“哼,我号称索命阎王,既是阎王,便是鬼的祖宗,你就算变了鬼又能把我怎样?” 韩夜真拿这魔头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回去见想见之人,他心里就一阵酸楚,下唇抿住上唇,呜呜哭了起来。魔头见状既觉好笑又觉怜悯,便伸手去抓烤鸡,故作没好气地道:“你不吃鸡了?那拿过来给我吃!” “就不给你吃!”小男孩闻言赶紧躲过魔头的手,把烤鸡抱到怀里,背对魔头一边使劲地啃鸡、一边恨恨流泪道:“我就是噎死也不给你这个坏蛋吃!” 索命阎王又是哈哈大笑,但望着那弱小的背影,昔日的杀人魔头忽而感触良多,他心道:“这落魄的样子,和我年少时又有何不同呢?唉~!” 洞外之月渐升,到顶端时便是半夜。 索命阎王喝了些烈酒便倚着洞壁青苔坠入梦乡,而韩夜则辗转难眠,也是,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小男孩又如何接受得了呢? 韩夜凝望洞外山下的树林,那里虽遍布皎洁月光,却仍有不少昏暗角落,好似阴暗处伺机害人的魔爪。虽然韩夜有些怯懦,但再多的恐惧也盖不住回家的渴望,他爬起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魔头,鼓足勇气向洞外踮脚走去。 刚跨出几步,忽听身后一个冰冷声音问道:“到哪里去啊?”小男孩转头一看,看到正冷冷盯着自己的索命阎王,心里咯噔一下,只好愁眉苦脸地道:“我、我想去撒尿。” 魔头上下瞟了小男孩一眼,寒冷目光随即移开,毫不在意地道:“去吧。”小男孩一听如获大赦,径直就往洞外跑,又听身后魔头随口补上一句:“忘了告诉你,你的毒只有我才能解,别跑远了,到时毒发了肠穿肚烂可没人救你。” 韩夜越听脚步越慢,直至全身如遭电击,终于定在那里不动了,他想:“对啊!他给我喝了毒药,我要是离他远了还活得成吗?”这么一想,韩夜便面如死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去。 索命阎王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韩夜,冷哼道:“不想撒尿了?那就好好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韩夜哪还有心情回魔头的话?他只是安静躺到冰凉的地上,想起离开他的亲人朋友,想起往后的非人生活,低声哭了,眼泪如泉涌,但最后他还是敌不过睡意,慢慢睡去…… “起来!”伴随一声叫喊,韩夜忽觉屁股生疼,像被人踢过一脚,他摸了摸臀部,坐起身来揉眼,抬头看到站在面前黑脸凝重的魔头,魔头把双手环于胸前,道:“小鬼,你以为这是你家?赶快起来,要赶路了!” 韩夜一见魔头那张带着刀疤的黑脸,心里就特别不快,只想和他唱反调,于是索性就那样坐着不起身,环抱双臂,把头偏向一边不予理睬。 魔头瞟了韩夜一眼,转身就往洞外走,轻蔑笑道:“呵!还耍少爷脾气了?那你慢慢呆着吧,我走了,你要毒发身亡了就找真阎王要解药去!哈哈!” 韩夜这下慌神了,又恼又怕地站起身来,追着索命阎王离开山洞。 魔头走路不算太快,但小韩夜快步紧跟,才跟出二里路便已累得气喘吁吁。魔头回首身后的韩夜,面上挂起一丝不屑,一边望着前方延绵不断的青山绿林,一边嘲笑道:“小鬼,看你动作像个小王八,我还是走慢点吧,唉。” 小男孩终究还有尊严,他双拳紧握,恼道:“不用!我绝不会输给你这个坏蛋!”说罢,小男孩眉头紧锁,一咬牙关朝魔头跑了过来。 魔头不料他骨子里倒有几分傲气,先是一愣,继而放声笑道:“哈哈哈!很好!那就跟着我跑吧!”魔头说着便加快了步伐,虽只用了两成身法,却也堪比普通大人的奔跑速度,韩夜纵然使出吃奶的劲也数次被甩下,若不是魔头刻意放慢速度等他,估计他早被丢得没影了。 一会儿工夫,韩夜已是面色苍白、身躯摇颤,估计要支持不住了。魔头回看小孩,淡淡一笑,装作很累的样子往旁边岩上一坐,朝韩夜摆手道:“呼,呼,算你厉害,我累了,先休息吧。” 恍如战胜了一个强大敌人,韩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胜利的喜悦,他终于停下,但是耳边里却是一阵轰鸣,差点摔倒在地。 索命阎王见韩夜快倒了,身子一动,但马上又坐回身,冷然道:“瞎跑个什么劲?不知死活。” 韩夜没办法回答他,只是大口大口喘气,面上尽是得意。索命阎王不怒反笑,对韩夜道:“听好了小鬼,想回家,可以,但从现在起你须乖乖跟着我走,等我什么时候乐意了,自然解去你身上的毒送你回家。” 韩夜不由一怔,竟然点了点头,虽然他心中痛恨这魔头,但现在除了听魔头的话,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休息了一段时间,见小男孩气色恢复,索命阎王便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扔下一句“走吧”,然后运起一成身法朝远方而去。小男孩赶紧跟其后,这次却不觉那么吃力了。 夏日山林,青翠葱茏,鸟儿在树梢欢快跳唱,知了在林间如雷阵鸣,晨光穿过繁茂枝叶,如斑点般打在山地上,忽而一阵山风拂过绿林,直引得树叶沙沙作响,地上的光斑更是闪动不止。在那延绵丘陵、林间小径上,黝黑的汉子引着一个天真的小孩欢快赶路,黑汉子时不时引颈畅饮,略为肆意地甩头,而小孩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男子,毫无懈怠地紧跟着。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太阳变得火辣,魔头和小孩能感到阳光的灼热,因此尽量往阴翳之处走。走着走着,只听不远前方有个粗野高亢的男声响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韩夜未见过多少世面,听这声音下意识向索命阎王靠近,而索命阎王却是三分惊讶七分好笑,心道:“如今的山贼也如此不识好歹,抢劫也不看人来,真是一群蠢货!” 山贼们可不知道他们惹上了什么主儿,眼里只有两只肥羊,纷纷从林子里现出身来,索命阎王看了看人数,前方有俩,左右两旁各一,背后一个,总共五人,这些人都穿着破布衫,手握锈枪旧刀,看来还是一伙穷山贼。 前方两人中,一个贼眉鼠眼、尖嘴油面的山贼手指索命阎王,对身旁山贼道:“老、老大,他、他们中有、有、有个穿的是鸣剑堂、堂弟子的衣……啊衣服,小的认得,不、不、不好惹啊!” “啊呸!”蓬头垢面、满脸胡茬的山贼头子朝地上一吐唾沫,不屑道:“什么鸣剑堂、鸟剑堂的?老子人多势众,在这里把大人做了,再把小孩卖了,神不知鬼不觉,能把老子怎样?” 结巴山贼用他那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盯着索命阎王看了一阵,傻笑起来,对山贼头子竖起大拇指道:“嘿、嘿嘿!老大果、果、果然高见!” 山贼头子受了夸赞,面上放光,便装腔作势地清清嗓子,对魔头晃着脑袋笑道:“这位黑脸兄弟,识相的把值钱东西都拿出来,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的。” 索命阎王冷冷看着这群笨山贼耍宝,见山贼头子冲他说话,终于不再缄默,仰头狂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山贼头子见魔头笑了,反是一怔,问道:“你笑什么?” 结巴山贼也附声道:“是、是啊!你笑、笑、笑什么?” 魔头不屑地瞟了一眼山贼头子,笑道:“你们这副模样还出来当山贼?做乞丐还差不多。” 山贼头子讶异地问:“诶!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前是乞丐?” 结巴山贼却拽了拽头儿衣角,小声道:“老、老大,不、不对,他是在骂、骂您啊!” “嘿!你个黑炭头敢骂我!”山贼头子转惊为怒,把破袖卷到肘部,往地上又吐了一口痰,一指魔头,对手下道:“小的们,把他给老子剁成肉酱!” 言毕,山贼们得意洋洋朝索命阎王围去,他们以为黑汉子就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哪知道惹了个杀星。索命阎王眼见众人围来,冷哼一声,左手护住韩夜,右手翻出,如疾风般打在右边最嚣张的那山贼身上。山贼根本不及反应,猛吐一口鲜血飞了出去,撞到一棵须二人环抱的大树上,跌滚下来,接着大树吱呀一声轰然倒下,正砸到山贼身上,那山贼连哼都哼不出一声,登时便断了气! 魔头表情依旧冷酷漠然,山贼们却是大惊失色,他们像见了鬼一样恐惧叫喊着,把手里残破武器一丢,纷纷四散逃命。奈何魔头掌毙一人,杀意骤起,一个也不想放过,他跃起身来,白芒一闪,手里的龙泉宝剑已然出鞘,人也化作疾影飞出去。山贼们的身法怎么可能有这杀人魔头快?只要黑色疾影在某个山贼身边掠过,剑光一闪,嚓地一响,鲜血四溅,便是身首异处!索命阎王,果真名不虚传! 魔头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结巴山贼以及其他两个手下,继而飞身到了山贼头子跟前,一脚把他踹得在地上滚了两个圈,赶上去踩住他的肚皮,右手引剑直刺他胸膛。魔头正要下手,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疾呼:“别再杀啦!”魔头回首一看,原是离他数丈的韩夜开口了,那男孩似乎很害怕这种血腥场面,站在那里两腿直抖,白净小脸上遍布惊骇之色。 “他们惹我在先,为何不杀?”魔头冷冷瞥了韩夜一眼,接着转过头去,宝剑欲刺山贼头子,山贼头子则赶紧缩起身子,面如死灰。 “他们只是些穷山贼,一定要杀了他们才开心吗!”韩夜紧闭着眼,颤抖大骂道:“你这坏蛋,杀来杀去,最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得善终……?”魔头细细念着这几个字,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宫画眉、水玉眸、朱唇动人、粉面如霜的紫袍女子,她相貌约三十,头顶用紫玉簪子扎成一个髻,乌亮的长发只有小半盘进去,剩下的披在肩头宛如流瀑。印象中,女子手握着紫鞘宝剑,宫眉怒挑、水眸圆睁,她口道:“张括,师兄教你蜀山心法,是让你滥杀无辜的吗?我本不该留你于世上,但师兄不允,临终前他托我转告你,自私自利者必不得善终……你是他唯一的徒弟,我不杀你,只望你看在师兄的份上别再为祸人间了,好自为之。” …… 魔头想着过往,极是后悔难过,握剑之手微微颤抖、终于垂了下来,黝黑的脸上带着哀愁与愧歉,闭上眼来,他只在心中默念:“师父、师母……非我不愿回头,只是人在江湖,行差踏错一步便永无回转余地,我作恶多端,早就死有余辜,可比起那些驱使我却又憎恶我的人,我能算什么呢?我也不过是他们勾心斗角的一颗棋子罢了……” 注释: 1“烧刀子”——主要流行于古辽东地区(今天辽宁东部、吉林东南部),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肃慎时代,中原杜康造酒后传入古肃慎地南部,由此肃慎始造佳酿……今天享誉辽东的烧刀子酒,始于明末清初的酿酒技术,据说烧刀子保持了古老的肃慎酿酒术的精髓,号称烈酒之王,是东北最著名的酒品佳酿。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七章 修炼心 韩夜和山贼头子均不知这杀人狂魔到底怎么了,前一刻还杀气腾腾,这一刻却闭目沉思。无论如何韩夜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这是索命阎王头一次听他的话,而山贼头子在庆幸自己暂得平安的同时,眼珠却一转,生出一丝杀念,他心道:“可恶的黑炭头,杀了我这么多兄弟,趁现在他走神,和他拼了!” 山贼头子眼中凶光一闪,从右手袖口里翻出一把匕首,朝踩在他身上的索命阎王刺去,与此同时,韩夜也发现了山贼头子的举动,很是担心地惊呼道:“小心!” 此时才提醒实有些晚了,魔头刚反应过来,匕首已插在他的小腹上,那是山贼头子唯一能刺得到的高度,可魔头并非受点小伤就喊疼之人,那一刺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杀意。 “找死!”魔头怒从心来,一剑穿破了山贼头子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溅到自己脸上,显得十分狰狞可怕。 “别……!”小男孩伸出手来刚想阻止,血光已四散开来,他望着魔头杀人时可怕的样子,心中一阵发凉。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索命阎王冷冷地说着,把剑从山贼头子的胸膛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染满三尺土地,他将剑上的鲜血甩了一甩,这才收剑回鞘,对韩夜道:“小鬼,替我去找些干树枝,越多越好。” 韩夜不知他要用干树枝做什么,又不敢违逆,只好照着做,等捧着一堆干树枝回来时,却见索命阎王已堆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树木堆,并把那五个死去的山贼扔在上面。魔头瞥见韩夜回来了,便冷声道:“把你的那些也扔上去吧。” 韩夜不敢看死人,偏头闭眼把捧着的树枝抛向那堆尸体,结果树枝散了一地。魔头见状摇头直笑,缓缓捡起那些散落的树枝扔到尸堆里,然后取下腰间酒袋,把袋中酒水向着上面洒过一道后,这才用火石打火点燃,烈火熊熊燃起,很快就把山贼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小男孩迎着火焰红光,有些迷惘又有些愤然,他向魔头皱眉道:“他们都死了,你连他们的尸体也不放过,你太坏了。” “总比让他们慢慢在野外腐烂要好。”魔头出神望着燃起的烈火,忽而无比严肃地道:“小鬼,哪怕一个人死后,你也有权力选择尊重或不尊重他,亲手埋葬,烈火焚烧,曝尸荒野,碎尸万段,全在乎你自己。” 韩夜听魔头说得那么坦然,觉得他确实杀过不少人,不然怎么谈起处理尸体就这么头头是道呢?虽有些不寒而栗,但韩夜这次却不忌惮,他隐隐感觉到魔头再怎么残忍,终究不会对他下手。 魔头见韩夜还呆呆站在那里,便催促道:“走了,发什么愣?想和这些骨灰过夜吗?”说罢,他整理了一下沾满血渍的衣服,继续前行,小男孩反应过来后,也紧紧跟了过去…… 这片山区地域辽阔,却鲜有人家,绿树青山延绵不绝,魔头带着小孩爬过一座又一座山丘,却始终找不到村庄,走走停停,已经到了日落西山之时,无奈之下,魔头只好再次露宿野外。 当夜幕降临之时,篝火已然升起,韩夜坐在离火堆足有六七尺的地方,毕竟是夏天,太靠近篝火就会汗流浃背,他一边吃着烤好的野猪肉,一边怔怔望着篝火,似乎在想什么。 至于那个魔头,也不见他坐下来吃饭,只是看他站在两三丈外的一处小山丘上,双手背在身后,冷峻双目望着夜空苍月,陷入沉寂冥想。 “哼。”魔头黯然出神,似是自嘲地苦哼一声,心道:“师父说得好哇,我原也可回头,只怨自己贪念太重,泥足深陷,如今只能成为武林那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唉,说来这钱财用来丰衣足食便好,多了何用?”想到这里,魔头仰望苍穹,怅然长叹,想道:“可叹我犯了这些杀孽,几十年来却无一个知心之人,倘若哪天真见了阎王,岂不枉活一世?” 索命阎王还在想事,韩夜却已吃饱了,他凝视着手里还剩大半的野猪肉,皱眉心道:“真的不给那坏蛋吃吗?再怎么说这野猪肉也是他弄来烤好的,如果吃不完扔掉的话,会不会太过分了?”迟疑良久,韩夜还是下定决心,他提着有些沉重的野猪肉走到山丘上,另一只手拍了拍魔头的腰。魔头半晌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韩夜,却见韩夜正用纯真的眼眸望着他,手举野猪肉/道:“我吃饱了!还给你。” 魔头注视着月光下的小孩,百感交集,片刻之后,却是哈哈大笑。 “这世上,就只有一个小鬼肯关心我了!哈哈哈!”魔头放旷长笑,心里却想道:“这小家伙看似平庸,却有善心和毅力,如果能好好教导一番,成就未可知啊。我此生罪孽深重,恐怕命也不久了,倒不如……”念及于此,魔头便用冷峻而略带期许的目光望着韩夜,似乎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 韩夜被魔头盯得浑身不自在,以为魔头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作弄他,于是心惊胆战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魔头恢复了从前的冰冷和漠然,把目光一移,看向小孩身后的那堆篝火,淡然道:“明天早些起来,我要教你武功。”虽仅短短一句话,包含的意义却非常深刻。 只不过魔头主动提出要教武功,韩夜却未必肯接受,一则他本身对习武就很排斥,二则他也不希望让一个魔头来教他武功,于是他使劲地摇头道:“才不要你教!爹说习武之人要一心向善,你是大坏蛋,我不学你的武功!” 索命阎王从不理会别人的抗议,只是阴冷一笑道:“学不学可由不得你,别忘了,你还中了我的毒呢!哼哼!” 经索命阎王这一说,韩夜下意思地摸了摸胸口,或许是天真以为毒发时只有胸口疼吧?他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冲魔头骂道:“你、你好卑鄙!” “多谢夸奖,我本不是什么好人!哼哼!”魔头很喜欢逗韩夜,故意装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用黝黑大手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小鬼,谁让你栽在我手上?等着你爹来给你收尸吧。哈哈哈!” 韩夜又恼又无助,双手奋力甩开魔头的大手,预想到明天魔头折磨他的情景,竟是往地上一蹲,双肩耸动,低声抽泣起来…… 人总要入眠,天也总要亮。 仲夏清晨,山林微凉,索命阎王老早醒了过来,他一手拎起熟睡中的韩夜,冲着面门大喝道:“起来!跟我学武!” 魔头粗犷的声音令韩夜震耳欲聋,当下这男孩便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自己被魔头拎了起来,慌忙在空中晃动四肢挣扎,怒道:“凶什么啊你?我会照做的,快放我下来!你这个坏蛋!” 于是,魔头把拎起的韩夜放回地上,见他慢吞吞整理衣服、目光懒散、表情敷衍,便一脸肃穆地训道:“习武之人当虚心受教、刻苦修行,如果一开始就抱着应付了事的心态,效果必然不佳。” 韩夜不以为然地撇起小嘴,心里骂道:“你个大坏蛋!如果不是被你逼着,你以为我很想学你的烂武功啊!” 魔头没有理会这些,他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沉思少顷,接着又走到韩夜跟前,在小孩的胳膊、大腿上各捏了一把,最后按住小孩的手腕凝神探视。韩夜睁着惊诧的秀目,莫名其妙地看着黑汉子,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许久之后,魔头紧锁的浓眉渐渐舒展,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道:“好,这小东西根骨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韩风那个蠢材怎么教儿子的?如此美玉却不细心雕琢。”魔头暗骂韩风,却不知道并非韩风不会教儿子,而是他儿子生性贪玩懒散、压根没心思学武。 韩夜被魔头摆来弄去,早觉心烦了,终于小脸微怒,忍不住问道:“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魔头懒得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学武应当内外兼修。今日先教你玄元真气的入门,然后带你练一下基本功,等你的筋骨和内功修炼到一定程度了,我再教你武术与身步。” “玄元真气?”韩夜疑惑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魔头耐心讲解:“真气有很多种,武林人士多称为内功,修仙之士则称为灵气,用途虽不尽相同,但大多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而我要教你的玄元真气,是天下间修炼最广的真气,也是蜀山派潜修的不二真气,师父把他教给我,我便把它传给你,望它能对你日后的武学有所帮助。”说着,魔头便细心讲解真气的奥妙,他道:“蜀山之所以能成为仙界第一大派,全在这玄元真气,据我所知,它共分十境,分别是紫境、靛境、蓝境、青境、碧境、黄境、橙境、彤境、赤境和沧海之境,到了赤境可立地成仙,到了沧海之境更可飞升神界,但我修炼得少且天资不高,尚在青碧二境徘徊。” 小男孩顿时来了兴致,抬首好奇地问:“诶,这东西练起来是不是也很麻烦啊?” “最麻烦的在于时间。”魔头道:“玄元心法是种将天地灵气收归己用的心法,乃道祖太上老君所创,是众生羽化登仙的不二法门,修炼过程十分漫长,耗时极多。有人修炼了上百年,也不过才到橙黄之境,听说蜀山掌门长风道人花了四百多年也才修炼到沧海之境。而且,即便修炼到这种程度,也没多少实战意义,在武林当中如同鸡肋。” 小孩不由地讶道:“是啊,很多人老死也修不到那么高啊!” “那倒未必。”魔头面色平和地道:“我说过,真气可以延年益寿,而玄元真气道法玄妙,修炼境界越高,存活寿命越长,持之以恒,终有一天能与天比齐!只不过没有参悟天道的人,可能至死也修炼不到辟谷脱尘的境界,那么他们也活不过花甲古稀了。” 韩夜听得兴奋,也顾不上与魔头对立了,饶有兴致笑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要学!” 魔头意味深长地眯眼看了一下小男孩,点点头,然后盘腿坐于地,身子摆正,两肘靠在双膝上,双手合叠,双目微闭,道:“想学就须按我说的来做,先依我的姿势坐好。” “哦。”韩夜应了一声,连忙坐到魔头右侧,瞟了一眼身旁魔头,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摆姿势,模样甚是天真有趣。 魔头接着道:“玄元真气练起来虽困难,修炼方式却颇为简单。修炼共分三阶段,即感气、引灵和固元,感气就是感应体外游离灵气,引灵就是将灵气引入体内,固元就是将体内灵气吸纳巩固,如此循环往复,体内积蓄灵气愈多,真气境界愈高。但要注意一点,人的身躯就像一个器皿,灵气就好比那源源不断的酒,如果器皿容量不足,那便装不下太多的酒,强行装入太多反而会撑破酒袋,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走火入魔’,因此炼气须循序渐进,强筋健骨是关键。” 韩夜听得似懂非懂,一脸惑然地问:“可是,这些东西我该怎么学会?” 索命阎王平淡地道:“少废话,照我说的做即可。”毕竟玄元心法的口诀艰涩难懂,直接传给这小孩,恐怕也只会弄得他一头雾水,于是索命阎王索性直白地道:“闭眼,不想的东西,专心感受天地灵气,一旦感受到它们在你的身边飘荡,可以试着用意念将它们引入躯壳,这一步成功后,再尝试以体内真气与之呼应,交融巩固,这就完成了一次炼气循环,亦可说是运行了一个周天,而周天运行的次数越多,吸纳的灵气就越多,境界也越高。” 韩夜不禁饶有兴趣地试起来,但小孩子根本就没耐心,加上心里又兴奋,只坐了半柱香时间便睁开眼来,失望摇头道:“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魔头仍旧闭眼,口里却不屑地道:“哼,炼气时要保证气息平稳、运行通畅,因此心境也一定要保持平和,像你这种天真没耐心的小鬼,趁早别学了!” “才不!我偏要学!”韩夜断然否决了魔头的话,也不全是和魔头赌气,更想把玄元真气练好,所以他只回了两句便又打起坐来。 时间缓缓流逝,到临近正午时,烈日当空,原本昏暗的树林渐渐变得明亮,无数强光穿过树叶投到地上、投到正在打坐的魔头与小孩身上。经过了近三个时辰的修炼,索命阎王只觉精神抖擞、状态大好,于是他睁开炯炯有神的双眼,单手撑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看向仍在盘腿闭目的韩夜,半晌,黑汉子竟微微一笑,心道:“倒是出乎我意料了,以这小鬼的毅力,应该不需要太久就能学会感气了。” 其实,为了进入平心静气的状态,韩夜可算是费了不少工夫,然而待全身心入境时,他才知玄元道法之高妙:入境伊始,耳旁的鸟声、蝉声和风声渐远,只剩躯壳里声声心跳,全身愈见舒张,吐息趋于平稳,然后,冥想开阔,白芒扩张,天地似沧海,生灵若一粟,浩然灵气如无穷无尽的海水,将渺小的生灵浸在其中。韩夜在灵气之海中安宁沉寂,忽然间又觉全身毛孔逐渐放大,灵气恍如潮涌的般钻入身体,穿过皮肤孔隙,触动体内经脉,隐隐生痒、微微发凉! 韩夜尚不明白其中奥妙,只知感觉奇怪,便睁开眼眸,盘坐改为跪坐,直向魔头问道:“糟了!我突然感觉全身发凉发痒,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魔头本想笑话韩夜无知,突然又想到什么,一脸震惊地问:“你说你觉得痒?”见韩夜肯定地点头,魔头不禁一愣,接着又惊又喜地心道:“奇才啊!只有当灵气透过外皮时,才会让人觉得发痒微凉,如此说来,这小鬼已经领悟了引气,比我想象中不知快了多少!” 韩夜看着魔头那变化无常的脸,心中紧张不已,生怕不幸撞上了魔头所说的“走火入魔”,于是急切追问:“喂!到底有没有啊?” “没事。”魔头随口应了韩夜一句,接着又低头锁眉心道:“小鬼炼气天赋比我还高,确是可造之材,只是体魄不强,真气再多也装不进;武艺不好,真气再高/也运用不来。看来要多在他的筋骨体魄上下功夫。”魔头如此想着,不禁微微颔首,面上现出一丝坚决。 韩夜知道修炼没有走火入魔后,又想坐回去继续炼气,却被一只黝黑大手拦住,大手的主人道:“先不急着炼气,以后多的是时间,还是让我先教你武艺吧。” “啊?”韩夜愁眉苦脸盯着魔头,垂头望地,显然不乐意。他身在名门之家,娇生惯养、最怕吃苦,炼气又好玩又不必受累,他自然感兴趣,但习武就烦人多了,他可不愿每天累得腰酸背痛、疼得龇牙咧嘴。 但魔头可不会由着韩夜性子来,只道:“学武讲究循序渐进,根基扎得稳,武功练得深,我看你身上没几点功夫,先从基本功教起吧。”魔头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然后冷冷瞟过韩夜全身上下,道:“先扎个马步给我看看。” “天啊,又是扎马步!”韩夜一听魔头叫他扎马步,人差点没晕过去,要知道,他在鸣剑堂最恨的就是扎马步,扎久了腰酸腿麻倒是其次,关键是训练过程实在枯燥,以至于他宁愿被父亲责骂或打一顿,也不愿去扎这个马步。 韩夜迟迟不动,魔头也十分不悦,他皱眉道:“还磨蹭什么?马步扎不好,中午别吃饭!毒也不给你解了,你就等死吧!” 不说吃的倒好,一说中饭,韩夜马上又觉得肚子饿得慌了,他摸摸小肚腩,咽了咽唾沫,经过一番思想挣扎,最后还是把短袖挽到肩上,膝盖弯下,双拳伸出,在日光林中扎起马步。魔头围着韩夜转了一圈,观察姿势过后,不禁叹气摇头道:“唉!一塌糊涂!”说罢,便把双手负于身后,往林子深处踱步而去。 小韩夜本以为魔头是去找食材,不免松了口气,幻想着美食咂巴了几下小嘴,仿佛口中已咬到一块大烤肉了。然而未几,魔头又背着手走了回来,身后似乎多抓了一样东西,他面色凝重地走到韩夜面前,忽地伸出右手,唰地一声,手上一道长影甩到韩夜膀子上。 “哎哟!”韩夜痛叫一声,定睛一看,原来魔头右手握了一根长树枝,虽不算很粗,却也十分坚韧,直把韩夜膀子抽出一道细长红印。韩夜这下可火大了,把愤恨的清目瞪向魔头,怒道:“你干什么!” 魔头冷看着韩夜,缓缓挤出一句:“手伸直!” 韩夜实在受不了魔头刁难,立刻撤了马步,双臂环于身前,把头偏向一边,赌气道:“不扎了!” “不扎?”魔头轻蔑地哼了哼,道:“那我走了,你身上的毒自己解吧,还有,这一带野兽很多,让它们把你掏心挖肺吃个干净也好。” 所谓一物降一物,对付韩夜这类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索命阎王可有的是办法,才不过说了两句,韩夜又乖乖摆回原来姿势。 “头抬正!”魔头的树枝敲在韩夜的头上。 “背挺直!”魔头的树枝抽在韩夜的背上。 “腿扎稳!”魔头的树枝打在韩夜的腿上。 原本没认真扎过马步,此刻的韩夜顿时懊悔,当初他要是用功学武,能让这坏蛋找到机会抽他吗?但后悔归后悔,马步还要扎,由于姿势不规范,韩夜全身上下不知被抽了多少道红印,他眼泪直流、呜呜大哭。 “哭个屁!”魔头一下抽在韩夜肩头,双目圆睁怒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受点苦就哭哭啼啼!给我扎好,别像个娘们似的!” 韩夜下唇抿着上唇,想哭又不能,泪水在眸子里打转,此时的他只得可怜巴巴地望着远方青山,心中喊道:“爹~!娘~!孩儿想回家~!”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八章 满门屠 话说鸣剑堂门众搜寻韩夜数日,未果,纸包不住火,韩夜被魔头掳走的消息终于不胫而走,一下在鸣剑堂内部传开。韩夜的娘悲痛欲绝,由韩风日夜在身边照顾,韩玉日夜挂念,司徒云梦悲闷抑郁,但未见尸首就仍有希望,因此众人在悲伤之余又多了份期盼。 那夜,风高云厚,月儿被层层夜云遮住,显得格外黯淡,清丽的小韩玉在庭院竹林间漫步,走了一会儿又倚着长竹怔怔眺望天边,深蓝夜色里仿佛藏着哥哥的温朗笑容。一想起哥哥已不在身边,韩玉忍不住还是泪眼迷蒙,只能不停用手擦拭着湿红眼眶。 韩玉安静绕过竹林,走到正堂边,却听到了两个男声。其中一个她很熟,是她爹韩风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则令她熟悉又略感陌生,那苍老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只道:“韩风,你果然细心,竟已查清了我的真实身份。” 韩风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吸了那么多人的精魄,只要用心去查,自然水落石出。” 韩玉听了对话便好奇地偷偷绕到墙边,露出个小脑袋去看。昏暗月光下,果有两名男子在说话,一个正是韩风,另一个穿着黑衣、蒙着面纱,身形消瘦,很难辨清他的模样。 黑衣男子眼中寒芒一闪,冷声道:“不错,我是吸了很多人的精魄用以增长功力,这其中不乏鸣剑堂的弟子,不过这吸魄大法尚未练至巅峰,七魄无法全数吸掉,竟因此生出不少饿鬼,被你瞧出端倪。” 韩风想到鸣剑堂那些惨死的弟子,心中不免义愤,拔出清霜剑直指黑衣人,凛然斥道:“妖道长天,果然是你!我本还只是怀疑,尚不足以证明,如今你亲口承认,那便就地伏诛以告慰我鸣剑堂十余名弟子的亡灵吧!” “哈哈哈哈!”黑衣人仰头一笑,狡黠目光如箭一般射向韩风,他放肆笑道:“黄口小儿,与老夫相斗,还真是不智啊!你以为我来这里见你,还对你说了那么多废话,真是来送死吗?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跟随于我,做我的手下,我们一起壮大鸣剑堂,掌控武林,直捣蜀山!” 韩风持剑冷眉以对,不屑问道:“那第二呢?” 黑衣人仰头狂笑,眼中绽出精芒,道:“还用问?顺者昌,逆者亡,你不为我所用,便是祸害,我自然要斩草除根、屠绝满门!”说着,黑衣人气焰见长,一股阴寒煞气自体内散播四方。 韩风惊诧看着黑衣人,皱眉道:“想不到你竟然……?” “哼,反正也是个将死之人了,不妨告诉你,我已练就一身邪功,莫说是你,便是整个鸣剑堂加起来,又能奈我何?”黑衣人说罢,手朝韩风一伸,一股强大的吸力硬生生把这七尺男儿吸到手上。黑衣人用手捏住韩风脖子,邪笑道:“嘿嘿,韩副堂主,或许你早该知道,聪明人不要在别人面前装的太聪明,先安心上路吧,一会儿你的妻女也会来陪你的!” 受制片刻,韩风已觉体内真元被这妖人吸走大半,他右手握剑,左手拼命想掰开黑衣人的手,但竭尽全力也脱不开身,颈部被敌人掐得充血涨红,气都喘不上,但在生死之际他又心想:“我不能死!我若死了,霜儿和小玉就……!” 一念闪过,男人猛地瞪大双眼,手中冰剑奋力刺向妖人背心,可是怪异之事就此发生,冰剑像什么也没碰到一般从黑衣人的身体穿过去,黑衣人则只是继续冷笑,勒紧了韩风的脖子,韩风两眼一白,嘴角渗出血来。 黑衣人道:“我已非仙非妖,普通兵器能伤得了我?韩风啊韩风,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杀你,可你知道得太多了,看来鸣剑堂少个堂主也无所谓了!嘿嘿!” 正当黑衣人得意地要结果韩风性命时,墙边却跑出一个娇小身影。 “爹!”韩玉睁着惊恐无比的大眼睛看着韩风,浑身战栗、面容惨白,她本来想来救爹爹,但看到黑衣人那可怕模样,又心怯往后退去。 “做、甚……?快、走!”韩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也说不出话来,头上冷汗直流,额间青筋骤起,凄然目光里充满了哀恨。 “说得够多了,接下来父女俩去黄泉里聊个开心吧!”黑衣人听得不耐烦,右手用力一捏,喀拉一声,韩风的脖子登时便被扭断,黑衣人隔着面纱猛吸一口气,七股青烟分别从韩风的七窍窜出,钻入黑衣人口中。吸完精魄后,黑衣人蔑然看了一眼早已气绝的韩风,把他往旁一丢,继而险恶地看向小女孩,朝她招手道:“小姑娘,来,过来。”当晚的月光依旧惨淡,映着黑衣人消瘦影子,竟是那么恐怖诡异! 韩玉已无暇关心黑衣人,她望着地上已然死去的亲爹,悲伤、痛苦、绝望纷纷交织于面庞。爹死了,再也不能和她说话,再也不能教她识字,再也不能逗她玩耍,再也不能…… “爹!”韩玉直往韩风尸首上奔去,泪花似雨,纷纷洒落在踏过的路上。她一头扑倒在微凉的身躯中,不停地呼唤,带着天塌地陷般的悲恨绝望,彷如一棵风雨中摇曳的青草。 黑衣人显然并无任何怜悯之心,也不会因为韩玉的可怜而放弃斩草除根的念头,所以,当韩玉还在为父亲的死痛哭时,这心狠手辣的妖人便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黑衣人伸出毒手,正欲一掌结果韩玉性命,又听正堂边房突然传来一个怨怒的女声,道:“住手!咳咳!她还只是个孩子!” 黑衣人顺着声音方向望去,见正寝门前,一位披头散发的妇人正倚着门旁,面容煞白、神色憔悴,似是重病已久。妇人见夫君已倒地身亡,面带苦楚,却强忍内心不舍,向黑衣人跪下来哀求道:“咳咳,求你放过我们的孩子吧,要死,为娘的愿代她去死。” “死?嘿嘿,也好,你先去陪你丈夫,然后我再把你们的女儿也送上路,一家团聚嘛!”黑衣人不寒而栗地笑着,右手朝妇人虚空一抓,那妇人便被吸飞至黑衣人手中,黑衣人冷笑一声,抓着妇人白皙脖子提到空中。 素色睡袍和流瀑长发在风中轻摆,妇人在临终前侧目望向惨死的韩风,闭上眼眸无怨无悔地心道:“风哥……能和你在一起厮守这么久,无甚可求,只是……只是我们的孩子……”一想到两个孩子,妇人揪心不已,眼角滑出两行映月之泪。 “时辰到了。”黑衣人狠狠地笑道,“去阴间破镜重圆吧!”说着用铁臂掐住妇人的脖子,使劲一拧,吸了她的精魄,要了她的命! “虽然身子骨虚弱了点。”黑衣人一抹嘴边,嘿嘿笑道:“勉强算得上半个精魄吧。” 扑通一声,黑衣人把妇人尸首和韩风扔在一起,韩玉痛哭不止,抓着爹娘的手一咬下唇,愤恨看向黑衣人,眼里装满了仇怨,她道:“你杀我爹娘!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黑衣人冷笑一声,朝着韩玉把手一挥,一阵黑风便刮了过去,那风强横无比,直把韩玉掀飞而出,使其撞到不远处正堂墙上、昏迷过去。 “本来还想把那小子也除掉,可惜半路出了点差错,不过落到杀人狂手里他也小命难保,省事,嘿嘿。”黑衣人边说边走到昏迷的韩玉身前,伸手便要取她性命,这时,却听一个沧桑纯正之声自空中传来:“长天,苦海无边,何不回头?” 被称为“长天”的黑衣人闻声抬头,但见半空之中、暗月之下,有一身穿质朴灰袍的老者,蓄着长白须、披着流风白发,周身发出纯白而浑厚的真气,他脚踏一柄无尘宝剑,发须随风飘动,映着身后惨淡月光,恍若仙圣下凡! 黑衣人看来不大喜欢御剑的老者,只是凶目圆睁,讽道:“长风师弟,想不到你做了蜀山掌门,心中竟还如此挂念我这个师兄!真叫我感激不尽!” “住口!”长风怒叱一声,道:“长天,当初师父说你心术不正要取你性命,是诸位师兄弟念及同门情谊向他老人家求情,才保住你这条命!你竟不思悔改、变本加厉,非但练了这种伤天害理的邪术妖法,还灭绝人性、屠人满门!你此番所作所为,如何对得起蜀山派?如何对得起天地苍生?” 黑衣人恨恨地一握拳,怒道:“长风,你还好意思提?别忘了,我早被你们逐出蜀山了!从你们把我赶走的那天起,我就暗暗发誓,我不要修仙得道!也不要行善积德!终有一天,我要毁了你们蜀山派,以报我被逐之仇!”说着,长天一扬黑衣,张开双手来,颇为嫉恨,又颇似胸怀壮志! 长风正直的面容显出一丝无奈,他摇首道:“长天,而今看来师父是对的,你早已无药可救,善恶有道,天理循环,何苦怨天尤人?”说到一半,长风捋着白须,看了一眼惨死的韩风夫妇,又看了一眼昏迷的韩玉,三分哀叹七分愤怒地一甩长须道:“晚矣,老朽晚矣!韩副堂主书信告知我派,我星夜启程,却还是迟了一步!” 长天冷声笑道:“嘿嘿,我就说姓韩的怎么这么大胆子,敢叫我半夜来找他,但他没料到不出半合就死于非命,你们没告诉他凡人不能与仙斗么?” “你是仙吗?你根本就是奸邪!”长风越说越怒,灰袍与长发飞舞起来,他凛然道:“罢了,当年没让师父杀你,今日就让老朽替天行道吧!” 长风说着白眉一扬,右手放在胸前做剑诀1,左手朝黑衣人一指,无尘剑自脚下而出,穿破长空,在夜里化出一道白光直刺黑衣人。 黑衣人没有硬接宝剑,而是向旁一闪,而长风的身影则在空中一晃不见,下一刻又如水月般晃至黑衣人身前,并已将飞剑握在手中,抢前一步直攻黑衣人!纵使黑衣人早有准备,但长风攻势实在迅疾,无尘剑影划过,无数凌厉剑气如雨点般自剑影中发出,继而射向黑衣人,黑衣人不慌不忙双掌化出黑气对拆。 长风继续用右手使出剑气,左手则从袖中翻出十张分别写有天干2十字的白符,持于手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3!”念毕将十符置于掌心,于身前单手画圆,十张白符以圆的痕迹排成一个符圈,不住旋转,内中渐渐生出一阵水镜流动之光,这便是《天师符法》里颇为高深的一招道法! “玄天镜?”黑衣人暗叫不好,正欲拔腿避开,但密集剑雨已牢牢封住他的行动,他哪还脱得开身?长风大义凛然,左手托住光芒符圈,朝黑衣人一下照去,十符急转,内中流光骤亮,只听轰然一声,巨大白光便从玄天镜上冲出,灵气四溢,长发与道袍随之狂舞。黑衣人不及躲闪、正中此光,一下就被轰进地里,地面也被那粗大灵光震出个丈余深坑! 长风将十符收回袖中,望了一眼前方,忽而白眉一皱,把无尘剑往地上一插,剑风灵气尽数注入地中,只见前方三丈一阵异动,黑色身影与无数道剑风一同破土而出,那身影狼狈落地,泥土洒落四方,他心道:“可恶,想不到这样也没能遁走!”黑衣人犹疑片刻,看向不远处的韩玉,眼中寒光一闪,又生一计。 “觉悟吧!”长风厉声说着,将无尘剑掷出手直攻黑衣人。 黑衣人眼看宝剑将至,也不慌乱,朝那韩玉把手一甩,掌心处十道黑色气波发出,那些气波好似痛苦吼叫的狰狞人首,尾部在空中拖起长长黑影,乍看去就是一条条人面黑蛇! 十道黑气只要有一道打中小姑娘,便是神仙也难救!长风大骇不已,竟然令无尘剑转向直追黑气波,与此同时又从袖底翻出一张黄符,朝黑气波一抛,待无尘剑穿破道道黑气,他才将手一指黄符,怒喝道:“急急如律令!收!”随着怒喝,黄符金光绽放,十股破碎黑气也被此符尽数吸走,只剩青烟窜向天边,黄符则通体发黑、飘落在地。 救下韩玉一命,长风再看长天,却见他早用遁地术逃去无踪了。长风此番下山正是要清理门户,这次让长天逃走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而蜀山那边还等着掌门回去主持大局,因此他也不能多加逗留,只是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丧命的韩风夫妇,心叹自己虽为仙人却也救不了他们,摇头拂袖准备御剑离开,就在他转身那一刻,余光却瞟到了昏迷的韩玉。 长风悲悯心道:“韩副堂主,老朽迟来片刻,没来得及救你一家,于心有愧,这孩子恐怕也就是韩家独苗了,罢,老朽理应带她上蜀山,免遭奸人迫害。”长风想着想着,便落在韩玉身边,用和蔼目光望着这小姑娘,苍老的手在头顶上摸了摸,心道:“孩子,遭此变故,父母双亡,你已是无依无靠了,来吧,随爷爷上山去吧。” 心念于此,长风抱起韩玉,踏无尘宝剑飞上夜空,在那朦胧星河里,老者的身影有些沧桑,终在天边留下一道浅浅剑影。 长风带着韩玉走后,鸣剑堂弟子听闻打斗声也纷纷赶来,自然看到了眼前惨状,此事很快便在门内传开。 而此时北苑的司徒云梦尚还浑然不知,只在床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四处都是白色迷雾,往前走,白雾在身前分开、又在身后合拢,过不多时,雾中出现了两个身影,越向前越是清晰,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一对兄妹。 “阿夜……小玉……”云梦手放胸前,玉眸里充满了依赖。 韩夜和韩玉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凝望云梦。 “真是……干嘛不说话啊?”云梦面带责怨地缓缓靠近他们,忽然,白雾中无端吹起一阵清风,五彩缤纷的花雨落下,韩家兄妹的身影却渐行渐远。 云梦幡然大惊,苦苦追寻那身影,柔声央求道:“别走,你们若走了,我又是孤身一人了~!” 韩家兄妹像听不到云梦说话,身影隐没在雾里,云梦睁大玉眸,张开素袖想要抱住他们,但白兰纤手伸出,却什么也触不到,他们都已消失在梦中…… “别走~!”云梦从床上惊坐起来,紧紧抓着薄被,低头回想那一场梦,抓了抓头发、摇了摇脑袋,闭紧玉眸在心里骂道:“这个索命阎王太可恨啦!太可恨啦!把我阿夜就这么抓走了!” 念及于此,她将一双莲足点在微凉地面上,匆匆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翘首夜空,痴痴心道:“阿夜,你一定要好好的啊……我和小玉说好了,要是爹爹他们找不着你,我和她就一起去找你,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想着想着,司徒云梦看见庭院的昏暗花丛中多了个人,那人驼着背、穿着仆人装束,冲着她喊了一声:“小姐。” “常叔?!”云梦满怀期待问道:“你们找到阿夜了么?” 老常面色凝重,略为吞吐地道:“不、不是这事……东苑出大事了,韩副堂主一家惨死,堂主本来不想马上告诉你的,但明天要办丧事,还是先知会你一声。” 司徒云梦闻言大惊,眸子都暗淡了起来,连忙又问:“小玉呢?小玉呢!” “欸……没找着啊!小姐。”老常苦涩地摇头道:“估计也凶多吉少了吧。” 司徒云梦没有再说话,面如死灰地坐回床边,右手抚了抚胸口,这才想起玉坠已经给了韩夜,她在心里呐喊着:“阿夜,你到底在哪啊?快回来啊!你们家没啦,小玉也没啦!”想着想着,两行清泪滑过脸颊,她又心想:“可我还在……如果你愿意,你就带我走吧……” 想着想着,她突然感觉到在北边的某个地方,有一束光远远地射进了她的心房,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个男孩扎着马步在练武。 “那是……”司徒云梦张大了眼睛,渐渐平静了下来,心道:“是幻觉么?是他么……” “是他……”司徒云梦抓紧了胸前的衣襟。 “是他!”司徒云梦坚定了信念。 “玉坠啊玉坠,你一定要帮我保护好他,好么?他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好么?”司徒云梦双手紧握在胸前,闭上了眼睛,祈愿道:“阿夜,小玉不在了,没人可以带我走了……我先不去找你了,等你回来带我走,好么?” 注释: 1“剑诀”——一般为食指与中指并竖,做剑指状。在武术范畴,剑诀指配合剑术的手法,剑诀配合宝剑,可达到舞剑时美观、灵动的效果,而本文中的剑诀则多用于施术时。 2“天干”——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3“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真言,出自东晋葛洪的《抱朴子内篇·登涉》。“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意思是说,常默念这九个字,就可以辟除一切邪恶。东密(忍者)受到我国道教的影响(使用护咒法),可是在抄录这九个字时,把‘阵列前行’误抄成‘阵列(裂)在前’,而沿用至今,随著日本动漫的引用,更为国人熟知。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九章 蜀仙叹 却说韩玉被长风带上蜀山,并送至长老住处照顾,直到翌日中午方才醒来。她爬起身看了看四周环境:这是个宽敞房间,自己所在的床在进门右侧,书桌和衣柜则在进门左侧,正对门口摆又茶几和左右两张神木靠椅,茶几上置一檀香,散发出怡人幽香,墙上挂着一幅太极八卦图,颇有道家之风。韩玉把屋内布局看了一遍,才开始注意屋里二人。两人中,一个身着灰色长袍、毛发纯白,正在闭目静养;另一个身着青绿道袍、束发黑须,站于灰袍老者身旁沉思。 韩玉没能从昨夜惊魂中缓过神来,灰袍老者却开口了,他依旧合眼,温声道:“孩子,醒了?” 小姑娘点头道:“嗯。” 灰袍老者睁眼看向韩玉,问:“可知这是何处?” 韩玉茫然望着两位老者,蹙眉摇了摇头。 青绿袍老道说:“这是蜀山。” “蜀山?”韩玉回想起不堪的昨夜,挺身急问灰袍老者道:“我爹娘呢!” “你爹娘……”长风有些难以启齿,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他们皆已被妖道所害,命丧黄泉了。” “这么说……那些都不是在做梦……”韩玉闭上眼睛,只觉世间天塌地陷,泪水难以遏止地洒满衣裳,她怅然道:“爹、娘真的就这么去了……”说着,她又轻轻握起小拳,咬着下唇,痛哭道:“都是那个家伙,是他害死了我爹娘!我要替我爹娘报仇~!” 青绿袍老道不忍皱眉,宽慰道:“小姑娘,前人已逝,生者节哀。长天作恶多端,必不会有好报。” “长天?”韩玉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暂时停下哭泣,把睁大的清眸望向二人。 “是。”长风面有愧色地道:“说起来,他是我师兄。我师父太初真人共收过三名弟子,第一是长天,第二是我,第三是长空。三人之中,惟我师弟长空资质最高,可他如今已仙逝,大师兄资质平庸,因而常走歪门邪道。一日,他监守自盗偷了太易师伯的太极图躲到思过峰修炼,被师父发现并训斥,谁知这厮恶向胆边生,伤了师父。师父大怒要清理门户,只因我和其他同辈中人苦苦相求,师父才废了他百年修为并将他逐出师门,并警告他今后再见并取其性命。长天怀恨在心,更以为是我等挑拨,故嫉恨蜀山极深,而今所行之事皆为报复。”说着,他滞了一滞,接着道:“他打着蜀山的旗号四处害人、荼毒生灵,还屡次想嫁祸给蜀山,我等也一直在找他,前日……我门下弟子收到你爹韩风密信,说是有蜀山叛徒潜伏在他门派当中,我便知那就是长天,于是星夜飞往鸣剑堂,谁知道……唉,还是晚了一步……”长风说着,闭上眼眸,一捋白须,深深叹了口气。 韩玉听着长风的话,只下了床来,跪于他身前,道:“老爷爷,小玉不怪您晚到一步,但小玉父母双亡,而那坏人的本事远非叔叔伯伯能及,小玉恳求您做主,求您了~!”韩玉一边说着,一边泪眼迷蒙地朝长风磕头,额头渐渐发红。 青绿袍老道连忙去扶韩玉,道:“小姑娘,你也别急,长天此番被我师父所伤,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出来害人了,但他已经盯上你,不把你留在蜀山实在不妥。师父已替你想好,你权且留在此地,我们找人告知鸣剑堂,说你已被接到蜀山学艺,艺成方能下山,这样他们不担心,你也很安全,我们则尽早找到长天那个恶贼,为天下除害。” 韩玉迷茫地望着二人,眸子渐渐清明,她赶忙恭敬抱拳道:“两位爷爷,小玉要学本领,只是……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长风听罢,一捋白须道:“老朽乃蜀山掌门长风。”然后他又把手引向青绿袍老道,说道:“这是我二弟子,道号清元,现在元颐师弟手下办事,与我大弟子清玄一同专事人间情报。”说罢,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便问清元道:“清元,现在什么时辰了?” “嗯……”清元细想了一下,这才对长风肯定地道:“刚敲过一次钟,怕是已过午时了。” “如此说来,老朽要先行一步了。”长风说着起了身来,对清元交代道:“清元,你先照顾好这孩子,可带她四处看看,但酉时之前务必赶到太极殿。” “是,师父。”清元恭敬地点头道。 长风出门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韩玉,遂行离去。 长风一走,气氛立刻显得有些沉闷,清元与韩玉共处良久隔,这才道:“小姑娘,我带你出去看看?” 韩玉怯生依旧,但她还是艰涩地点了点头,随清元出了房门。 蜀山派又名蜀山剑派,门内之人以灵符降妖捉鬼,以仙剑卫道除魔,名扬四海,声震五岳。据传盘古开天之时,其心脏落在川蜀之地,强大灵气形成了一座峰峦悬空的奇山,多年后,凡人惊觉此山盛含灵气、乃修道成仙之圣地,便召来无数修仙之士来此建门立派,经多番演变,仙剑各门派终融成一派,便成当世闻名的仙派之首——蜀山派! 俯瞰蜀山,它共由六个悬空峰峦组成,恰比人之躯体。先是“头部”,曰“首峰”,面朝正东,占地八百亩,其上有雕云正门、迎门太极正殿和剑楼经楼;“躯干”为主峰,占地最广,足有万亩,其上有无数住房,以八卦方位分布开来;“左手”和“右手”分别是演武坪和炼气台,均占地三百余亩,可供蜀山弟子练武及修气所用;“左脚”是占地五百亩的思过峰,上有一清律堂,心怀杂念者皆须来此思过或静修;“右脚”是镇妖顶,上有历史悠久的锁妖塔,此塔曾数次被毁,也曾数次修缮完好,时至今日,已成一座高达一百八十丈、占地百亩的参天巨塔,威慑世间群妖!首峰、演武坪、炼气台、思过峰、镇妖顶分别以粗长铁索与主峰相连,彷如人之经脉、纵横交错,在高空一眼望去,蜀山正如同盘古倒影一般。 韩玉所在位置正是八卦城的“乾”位住房群,而说到蜀山对于房屋的布局,那是相当讲究的。“乾”位房群偏于西北,与镇妖顶锁妖塔离得最近,专供长老及仙道同辈居住;“坤”位房群偏于西南,与思过峰清律堂离得最近,专供旅客和资深弟子居住;“兑”位房群在“乾”、“坤”之间,内有膳房、柴房、布料房等一系列供以生活起居的房屋;“艮”位房群偏于东北,专供镇守蜀山、维持秩序的弟子居住;“巽”位房群偏于东南,专供收集情报、整理文献的弟子居住;“震”位房群与首峰离得最近,专供经常下山降妖的弟子居住;“离”位房群与演武坪离得最近,专供修炼武术的弟子和前辈居住;“坎”位房群与炼气台离得最近,专供修炼真气的弟子和前辈居住。如此的布局,使得房屋的功用和方位与八卦相符,可谓门风严谨。 此时正值晌午,清元带着小韩玉在八卦城里缓缓而行,蓝天中白云飘荡,阳光自云隙穿出,温柔地散播蜀山各处,头顶上时而飞过的仙鹤更是闲适展翅、轻快低鸣,还有长居于此的众多蜀山弟子,他们或背着经书来回忙碌、或提着宝剑赶赴修行、或扛着包裹运送货物、或三三两两一同论道、或一人独处自得其乐,喧杂热闹中又显祥和庄重,好一派仙山圣派、兴旺之景! 韩玉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清元道:“老爷爷,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清元欣然道:“问吧。” 韩玉涩然问道:“刚才那位老爷爷说他是蜀山掌门,你们蜀山难道也和我们鸣剑堂一样吗?” “武林门派和修仙门派有很多不同。”清元心平气和,娓娓道来,“我们蜀山派长老皆由资历深厚、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且他们都须与掌门同辈或高辈。长老们按职务可分为真武长老、玄气长老、元神长老、律德长老和云游长老。真武长老专门负责执教武术、调遣武徒、锻造兵器;玄气长老负责执教真气、整理经文、注灵写符;元神长老负责养神炼丹,搜集天下情报;律德长老执掌戒律,评定弟子功过;云游长老只是空挂长老之名,平时不住蜀山,也无具体事务,还可在外娶妻生子,只因他们与现任掌门是同辈又经常四处云游,才被大家冠以‘云游长老’之名。”说罢,清元便引向自己,道:“拿我来说,我分属元神长老手下,主要就是打听各处消息,而养神炼丹的事大都由元颐师叔去做了。” 韩玉认真地听着,握紧小拳,问清元道:“如果我学了这里的本领,是不是就可以替我爹娘报仇?是不是也可以保护我哥哥了?” “若道法高深,万物归一,没什么事办不到,只不过……”清元说着,却想到了什么,忽而睁大眼睛问韩玉道:“等等,你说你还有个哥哥?” “是啊。”韩玉略带担忧地点头道:“他被索命阎王抓走了,也不知道现在好不好,我很担心他,又没办法去找他。” “索命阎王……?”清元微皱起眉来,口中喃喃道:“我记得似乎从师父口里听过这个名字,好像……好像他是长空师叔私收的徒弟啊……叫张、张什么去了……唉,忘了,等见了师父再问吧。”清元老道望了望天色,此时太阳已隐隐有下山之势,仙鹤们纷纷归巢,也是时候带着这小姑娘去太极殿了。 于是,清元带韩玉来到了主峰“震”区边缘,正对前方隐没云端的首峰。韩玉看了看,主峰与首峰用数十条粗大铁链连着,相隔数十余丈,其下云雾缭绕,实为仙云之海,云海往下便是绿海山林、渺小峰峦,颇有一番睥睨天下之感。那么韩玉对此却是心头发憷,皱眉问清元道:“难道对面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那、那这么高啊,会不会摔下去啊?” 清元微微一笑,祭出腰间碧海宝剑,碧绿色剑身裹着彤红真气悬浮空中,他轻轻然跳上宝剑,右手伸向韩玉,面色和善地道:“小姑娘,上来。” 韩玉睁大秀眸,不可思议地叹道:“这、这就是御剑术……好厉害啊!”韩玉深居鸣剑堂,只从爹的口里听过御剑术,也未曾亲见,而今见到有人御剑,她便兴奋地双手抓住清元,让其顺手一带拉到剑上,清元提醒道:“抓紧我的道袍。”接着他催动宝剑载着二人飞到云海之上。 二人御剑乘风,上空偶有御剑巡逻的弟子,见了清元这位前辈皆是隔老远就打招呼,很快一老一少便到了太极殿前。此殿乃四角重檐的方形建筑,占地三十余亩,雕栏玉彻、气势恢宏,殿前大门下有三段九级的台阶,共二十七级,将正殿高高托起,有凌空绝尘之势,殿门上悬有一匾,曰“道生太极”。韩玉随着清元在殿前下了剑来,步上台阶,缓缓入至殿内,这才发现太极殿比鸣剑堂的议事大厅真有天壤之别。 此殿内部广阔非常,左右各立十八根皆需六人合抱的大柱,大殿中央的地上赫然标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人往太极里一站,竟比太极里的两点还要小得多。正对门口的是一座插满香火的巨大鼎炉,还有炉后那高达五丈的太上老君塑像,事实上,蜀山派一直视老聃为道祖,三清当中也只供此人。 殿内太极图之上,蜀山诸位长老和资深弟子正聚在一起争论不休,而神像前得长风则肃穆看着众人,他的身旁还恭恭敬敬地站着三人,一是身穿玄色道袍、发须花白的糟老头,一是身穿绿衣侠装、背负青锋宝剑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是身着入门弟子装束、模样十五六岁的英朗少年。 “肃静!”长风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捋了捋自己的长须,用淡然的目光扫过殿内,道:“诸位,那孩子已经来了,不妨看看她造化如何?” 众人转头去看刚走进来的韩玉,上下打量,唏嘘不已。 韩玉被这些目光盯得极不自在,眼睛瞟向别处。 有人小声道:“这孩子看起来没什么福缘啊,能修炼到我这个境界算是大幸了。” 也有人小声道:“不如我收了算了,如果让师长们收了,我还得管这个小姑娘叫师妹,有点别扭你说是不是?” 正当众长老在议论纷纷、不知所措时,一个身着白色道袍、正气凛然的四旬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眉目冷峻、气态威严,只望了一眼那小姑娘,便向长风一拱手,道:“哼,看来很多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啊,掌门师兄,且让我当这孩子的师父吧。” 长风沉思片刻,半晌以后才摆手,道:“不妥。” 白袍男子目光诧异地问:“师兄何出此言?我刚入蜀山,尚未收徒,难得遇上一块好璞玉,你……!”白袍男子话锋一转,又叹道:“唉,我也听说这孩子突遭变故,着实可怜,若无人收她,她在蜀山岂不孤苦伶仃?叫那些资质庸俗、毫无耐心的道友收了,我亦于心不安。” 长风颔首一笑,道:“守正师弟,你的心意为兄岂能不知?不过你刚任本门真武长老几年,镇守蜀山尚难有闲暇,诸多大事又待你解决,怎能让你再费心收徒呢?” 守正显然是不服的,但他言语又不敢顶撞师兄,只是严肃地问长风道:“那掌门师兄认为该当如何?” 长风哈哈一笑,道:“她当然要做老朽的徒儿。”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十章 道门深 长风此话一出,殿内登时鸦雀无声,众人皆瞠目结舌看掌门,而长风身边三人连同清元却表情平平,似乎早只知结果。守正摇了摇头,笑叹道:“师兄,你又故弄玄虚了,既已下定主意收她,我又何须如此担忧?” 长风一捋长须,风趣地道:“没错,老朽是从一开始就想要收这徒弟,韩堂主一家惨死,老朽深感愧疚,又与这孩子一见如故,试问老朽有何道理不收?只可惜老朽故意让出爱徒,你们却一个个瞻前顾后、左右为难,看来只有掌门收徒才能让你们醍醐灌顶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更是低头不再言语。 长风趁热打铁,睁大明亮眼眸道:“我蜀山千年,以仁善为本、大义为先,既然行善积德,何分大小?”说着,他一指韩玉道:“这孩子父母双亡,又与我派有缘,当收不收,何谈天酬?”长风见众人惭愧不已,便朝清元道:“清元,把徒儿领来。” “是,师父。”清元老道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对韩玉轻声道:“过去吧。” 韩玉随清元默不作声地走到长风面前,跪于地上,低头思索着什么。 长风温慈问道:“孩子,我做你的师父,你看如何?” 韩玉闻言,百感交集,只给长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轻声唤道:“师父。” “呵呵呵。”长风上前扶起女孩,气态祥和地道:“孩子,你既已拜我为师,蜀山便是你的第二个家,希望你今后艺成,莫忘除魔卫道、维系正道。”说着,长风便抓着韩玉的小手,向她一一引见身旁各人。 他先指着不修边幅的老者,道:“他道号清玄,入我门下最早,现在我守真师弟手下办事,你大师兄。” 韩玉恭声道:“大师兄好。” 大师兄颇为随性,笑道:“师妹好,师妹好啊,哈哈哈。” 接着长风又手指清元道:“我这个徒弟第二个入门,就不多做介绍了。” 韩玉又向其问好。 然后长风指着绿衣侠装弟子,道:“他道号清穆,徒儿中排行第四,乃镇守蜀山的精英弟子之一。” 韩玉本来还想问为什么没有老三,后来细想,估计三师兄或三师姐是仙逝了或者被逐出师门了,所以就没有多问,向清穆道:“四师兄好。” 四师兄颇有侠气,便朗声笑道:“师妹也好。” 最后,长风把手落在那英朗少年的肩上,对韩玉道:“这孩子是我几年前收的遗孤,道号清业,比你大两三岁吧,叫声师兄也无妨。” 韩玉仔细盯着这个少年看,也觉亲切,便道:“师兄好。” 清业难得被个女孩叫师兄,竟有些飘飘然,便向几位师兄笑道:“各位师兄,我再也不是小师弟了!你看,这不多了个小师妹吗?” 清元语重心长地对清业道:“既然你知道她是你师妹,日后可要好好照顾她,要像个师兄的样子。” 少年重重点头道:“当然,当然,这还用说?” 在场众人皆颔首笑了。 接下来,长风又将在场长老一一向韩玉做介绍,除了最为年轻的守正,在场的还有元云、元颐、守真三位长老。云元长老是蜀山的真武长老,不同的是守正主内、他主外,他平日多在剑楼铸剑,得闲时也会到演武坪上指点弟子几番,但见他束发花白、剑眉苍劲、双目威武、额纹深邃,背后那把红火的诛邪剑不知斩杀过多少妖邪,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的火红道义,如同六月流火一般鲜艳。 至于元颐长老,清元先前也略提过他,他与元云同出蜀山太素真人门下,是元神长老,平时多守于丹房造丹,有大事商议时才出丹房,他身着一袭蓝色道袍,臃肿的身材最惹韩玉注意,由于颐养元神向来是元神长老的强项,所以元颐看上去只是个年近四旬、面容白净的壮年男子,如果不把他三百岁高龄报出来,恐怕很多人以为他比守正还年轻。 再说守真长老,他与守正同在太上长老太和真人门下,年逾三百,身着一件黑色道衣,瘦骨嶙峋却又不苟言笑,紧绷的面容直叫韩玉胆寒,便是这样一个人,肩负了整个蜀山的律德修心之事,为律德长老。 待长风将长老们一一介绍过后,长风又草草向长老们交代了几句,便解散众人。众人走后,太极殿里只剩长风等师徒六人,这时清元又想起一事,便对长风道:“对了,师父,适才我和师妹谈话,才知师妹她还有个哥哥。” “韩风长子,名夜,字未央?”长风望着他的徒弟,眼中带着几分悠然。 清元一愣,继而点头微笑道:“原来师父已知。” 长风捋着长须笑道:“韩风有一子一女,女儿如今已在我门中,儿子却仍在索命阎王手里,蜀山可不仅是你一人在追探韩家消息啊。” “索命阎王?”清穆眉头一紧,对师父道:“那好像不是个善人啊……要不我们帮师妹把她兄长救回,也纳入蜀山?” 韩玉一想到能和哥哥重见,连忙点头。 长风一捋长须,对众位徒儿道:“寒夜未央,跟着长空师弟的徒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则长天以为他必死无疑,不会穷追猛打,二则张括行踪诡秘,以我蜀山弟子能力也没那么容易追查得到。”说罢,长风又叹了口气,望向太极殿外的云天,道:“师弟在世时未能感化劣徒,此番必是天数使然……老朽有种预感,数年之后,韩未央必会自上山来。” 韩玉不明白长风这些话的含义,只是央求他道:“师父,我哥哥一人在外孤苦无依,跟着魔头又危险万分,您不是说什么仁善为本吗?求您帮帮他吧……” “为师会帮他,只是时候未到,我等强寻也寻他不得,待他上山来时,自有所得。”长风嗟叹道:“他命相与你不同,他不上蜀山可以解救很多人,而你留在蜀山却能解救自身,看来,你兄妹二人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分离了,命数使然,造化弄人啊。” 韩玉只觉晦涩难懂,而清玄则笑着安慰韩玉:“我说师妹啊,你就放心吧,师父身为掌门能与天沟通、与地交谈,他说你兄长没事,多半就真无恙,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在他来到这里前勤加修炼,岂不更省心?” 韩玉虽担心,奈何师父是不会让她下山的,她只能垂下头一脸惋惜。 长风则道:“孩子,尔名为玉,入我门下,便属‘清’字辈,道号‘清玉’,不日让师叔把你登入名册,到时便是我蜀山正式弟子。”说着,他又环顾众徒,道:“你们且一个个记好,善加照顾你们的小师妹!” “是!”清玄、清元、清穆、清业齐声应道。 师徒相谈,天色渐晚,长风带着众徒出殿门、下阶去,走在最后的韩玉稍稍停下,望着天边最后一线夕阳,云朵被残红映得黯冷,云旁几只孤零零的仙鹤匆匆往巢里赶,远方隐隐能听到声声钟鸣,韩玉望着远景心道:“哥哥……我现在在蜀山,可你在哪儿呢?我们,还有梦姐姐,何时才能相见啊?” 韩玉对未来很是迷惘,但也只能跟着师父和师兄走一步算一步…… 与此同时,在远离蜀山的某一个山林里。 “阿嚏!”韩夜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用食指擦了擦鼻子,然后继续在火堆旁享用美味的野猪肉,同时不忘向旁边的索命阎王抱怨道:“这十几天老是吃山鸡野猪,都快吃腻了!我要吃鱼!” 早已换了平民装扮的索命阎王喝了口酒,不耐烦地道:“小鬼就是小鬼,这附近连个池塘小溪都没有,老子上哪去给你抓鱼?再啰嗦把你胳膊抽肿!” 韩夜埋过头去,小心翼翼地啃手里的肉,啃了一阵后,却又忽然问道:“诶,我们接下来到哪去啊?” 魔头想了想行走的路线和方向,良久才道:“再走个一两天,估计就到邯郸了。” “邯郸?”小男孩惊讶地放下手里的食物,道:“听爹说那地方在黄河北面啊!十几天就到了黄河北,我们走得也太快了吧?” “这也叫快?”魔头白了小男孩一眼,没好气地道:“要不是多了你这个累赘,我两三天就从鸣剑堂到邯郸了。” 魔头说这话真不是吹牛,以他日行千里的步法,若无韩夜拖累,三两日到邯郸的确比较轻松。 魔头翘首夜空,此刻万里无云、群星璀璨,明月也悄无声息地向高空爬去,天色已不早。考虑到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赶,魔头瞟了小男孩一眼,冷声道:“小鬼,吃完东西早点睡,如果这几天表现得好,到了邯郸我带你吃鱼。” “真的?”韩夜听说能换口味,连忙扭头看魔头,可当看到魔头那黑脸时,他又垂下头来,丧气道:“算了吧,你从没给我买过东西吃,肯定又在骗人!”说着说着,韩夜又想起鸣剑堂,想起居住的东苑,想起山珍海味,想起家人和云梦,终于秀眉一收、鼻子一酸,泪流满面。 魔头也被小孩弄得有些伤感,然而也只沉默片刻,他又喝了口小酒,眉毛一扬,朝韩夜绘声绘色讲道:“唉,真怀念邯郸啊,那里的骨酥鱼真叫一个绝。骨酥鱼看起来就是一条鱼,吃起来却骨酥刺烂、鱼肉香鲜,从头吃到尾、从骨吃完刺,一点不浪费,非但如此,那鲜美味道都渗进了鱼骨头里,嗯,现在想起来仍觉回味无穷啊。”魔头饶有兴趣地讲着,时不时瞟向一旁的韩夜,韩夜听着听着就没哭了,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魔头,咂巴了两下小嘴。这些举动魔头早看在了眼里,于是他明知故问地道:“小鬼,怎么?想吃鱼?” 韩夜看着魔头,满怀期望地点了点头。 魔头喝了口酒,发出一声畅爽的酒叹,然后手指火堆旁的地上,对韩夜道:“乖乖去那睡觉,明天还要教你练武,你表现好的话,鱼是肯定有得吃的,哈哈哈。” 已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魔头的话,韩夜只是“哦”了一声,接着便侧身到了火堆旁,闭目入睡。 “奇怪……”魔头用手勾着酒袋上的吊线,眯眼观察韩夜,心道:“山林里多的是蛇虫鼠蚁,小鬼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怎么次次都睡得这么安稳?难道他就从没被毒虫咬过?”魔头思考了一阵,却又豁然开朗,心想:“也对,他出生名门,身上带个驱虫的奇珍异宝也不为怪。”想到这里,魔头也就不再细究,只是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这一盘算,便到了深夜,他累了,便在火堆旁盘腿而坐,闭目运起功来。 魔头是休息了,韩夜却从睡梦中醒来,因为他刚做了个噩梦,梦里亲人都弃他而去,世上独剩他一人,时间仿佛一道无底深渊,拼命吞噬着他的小小身躯,无尽痛苦也把梦变回了现实。 韩夜睁开眼,眼前还是那团篝火,不过由于没有加柴火焰已变得非常昏暗,隐隐火光就好似忽明忽暗的烛光,烛光中有张柔美小脸在向着他微笑。 “云梦,你还好吗?” 忽然,韩夜想起云梦送他的玉坠,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又从怀中取下来,白玉上隐隐约约的纹路如百花争妍,一想到鸣剑堂和青山,男孩的泪水就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转。 韩夜双手捧着玉坠,玉坠在篝火前发出淡淡的微光,他怅然心想:“好温暖啊,就感觉你一直在我身边……云梦,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静谧深夜,只见一个小孩坐在火堆旁,手里握着一只白玉,泪水已洒满胸膛,他的心事,却无人能共……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十一章 步邯郸 “快起来!”魔头踢了一脚还睡在地上的韩夜,硬把他从梦中弄醒,原以韩夜的少爷脾气肯定是要发火的,但这十几天魔头天天如此叫醒他,倒也让他渐渐习惯。他也就哼了两声爬起身来,揉揉睡眼问道:“练武了?” 魔头不屑一顾地道:“废话!不然还能干什么?” 韩夜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道:“今天还扎马步吗?” “那种事你自己有空去做,我可没工夫天天教你基本功!”魔头没好气地说着,又稍稍舒缓语气道:“这两天你练得马马虎虎,底盘也算稳当,从今日起我要教你拳脚功夫和剑术。” 韩夜一听要教实战,连忙摆手道:“不成不成,拳脚剑术爹都教过我,不要你教!” 魔头双手环于胸前道:“你爹根本不是我对手,何况你连他一成都没学到,怎么不要我教?” 韩夜挠头想了一会儿,见反驳不了,索性把头一偏道:“反正就是不让你教!” 魔头冷冷一哼,忽而一掌击出,轻拍在韩夜小腹上,虽说力道不大,但也把他打得摔出丈来远、翻滚两三圈。 韩夜狼狈从地上爬起,捂着火辣辣的小腹,朝魔头大怒道:“你干什么!” “我在教你练武!”魔头黑脸一沉,手指韩夜喝道:“小鬼,你以为你还在鸣剑堂里吗?跟着我就要听我的话,别给我耍少爷脾气!” 韩夜被魔头打了,有些想哭,但为了不在这坏人面前示弱,他终究还是小嘴一抿,硬生生把泪压在了眼眶当中。 索命阎王早料他会憋屈,便用高傲的语气道:“不服气?若是你把功夫学好,怎会被我如此欺凌?” 韩夜倔强地道:“爹说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锄强扶弱,不是为了欺凌弱小、谋财害命!” “放屁!”魔头一把揪住韩夜的衣领,把弱小的他提到空中,喝道:“人之所以学武,就是为了不被人欺负!更是为了让自己在意的人不被人欺负!你懂吗小鬼!” “放开我!”韩夜两手不停地捶打着魔头的铁臂,双脚不住地乱晃,他喊道:“什么在意的人?你到处杀人,根本没人性,还会在意谁吗?” “你刚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魔头用冷电般的眼眸望着韩夜道。 “我不想和你这坏蛋说话!快放开我!”韩夜面红耳赤地说着,在魔头手上拼命地挣扎。 魔头攥紧拳头、怒气渐消,终于沉默了,他把韩夜放下来,自己坐到就近的一块岩石上,想起自己的一生,目光黯淡了下来。 韩夜看着魔头陷入哀思,心头终究有些过意不去,他想了想,走到魔头面前,对他道:“好吧,我可以学你武功,但你也要答应我,从前往后不许再杀人了。” 韩夜心里十分忐忑,而事情往往又出人意料,魔头抬头用深邃目光看了韩夜一眼,郑重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道:“对,该教你武功了。先与你讲讲拳法、掌法和腿法,然后是剑术,还要修炼一个时辰的真气,有空再训练一下你的身法。” 韩夜没反对,魔头便开始教授,到了大约巳时,他基本上已将拳法、掌法、腿法都对韩夜讲了一遍。其实韩夜在鸣剑堂也略为学过,但都不全,魔头走南闯北,所得出的见解已算比较高深,他尽量帮韩夜将其一一补全。 “拳法,论雄劲有大力门的铁拳,论灵便有神武寺的龙虎双形拳;掌法,论阳刚有神武寺的金刚掌,论阴柔有碧水宫的碧波清风掌;腿法,论迅疾有你们门派的电掣脚,论玄虚有巨鲲帮的玄冥腿。”魔头把手负于身后,道:“天下武艺,博大精深,各门各派的功夫也并非一蹴而就,需要长年累月的领悟和坚持不懈的修炼,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男孩点着头,带着几许敬佩地道:“想不到你懂的东西还真多啊!” 魔头蔑然一笑道:“人在江湖走,多学几门功夫总是好的,起码你必须了解你的对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说罢,魔头从腰间抽出龙泉宝剑,宝剑映着阳光格外晃眼,魔头就提着那剑走到韩夜跟前说:“闲话不谈,现在我要教你用剑。” 言毕魔头把手里的剑往地上一插,锋利无比的龙泉一下子便斜插入土中,只有一半露在外头,而后魔头右手捡起地上一根拇指粗的树枝,左手指着插进地里的龙泉剑,对韩夜道:“小鬼,你现在就用那剑来攻我。” 小男孩看了看闪着寒光的龙泉,又看了看魔头手里小树枝,忍俊不禁地便道:“大叔,你别说笑了,这剑这么锋利,你手里的小树枝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的。” 魔头沉声道:“小鬼别啰嗦,你迟迟不来,是怕打我不过?” “开什么玩笑?这还打你不过?”韩夜说着,右手去抓龙泉剑剑柄,想把它从地里拔出,但那剑如扎根一般纹丝不动,于是韩夜干脆站成弓步,双手紧握剑柄,使出吃奶的劲往后一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宝剑抽了出来,也由于用力过猛,他连人带剑一起摔了个底朝天。 索命阎王见韩夜那滑稽样儿,顺势放声耻笑道:“哈哈哈!想不到韩风自己是废物,儿子更是连剑都拿不动,废物中的废物!” “不许侮辱我爹!”韩夜怒不可遏,双手奋力提起沉重的龙泉,冲向魔头。 魔头不急不慢,等到韩夜举剑劈来时,他右手一抬,手上树枝贴住龙泉剑脊只轻轻一拨,龙泉剑登时改了路线,直接砸在旁边地上。韩夜急忙再度握起龙泉剑,用三分愤怒七分迷惑的眼神看着魔头,额上不经意地冒出许多汗来。 魔头鼻子一哼,道:“握剑柔弱,出剑滞慢,用剑笨拙,这就是你爹教你的豆腐剑法?” “你、你少得意!”韩夜恼羞成怒,用尽全力使出一式横斩扫向魔头,魔头稍稍往后一退,二指伸出朝宝剑剑面一打,此剑再度偏至一旁。韩夜接下来又攻了十几个回合,却连魔头的毛发都未曾沾到,自己则早已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竭,只得把剑插进地里,倚着剑柄呼呼喘粗气。 魔头轻蔑地摇头笑道:“你手持宝剑利器,却连一根小树枝都斗不过,可见你学剑学得真有够烂的。” “不、不可能的!”韩夜上气不接下气地争辩道:“你一定在树枝或者这把剑上做了手脚,故意害我出丑!” 魔头把树枝扔给韩夜,眼睛瞟向别处,道:“自己拿去看。” 韩夜拿那树枝上下观察了几道,确与普通树枝无异,他又将树枝划过龙泉剑剑刃,“嚓”地一声,树枝立马变为两截! 魔头见韩夜满脸惊讶,便道:“我要做手脚何必在树枝上头做呢?蠢货。” 韩夜怔怔望着手中半截的树枝,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剑术。”魔头双手环抱于胸前道:“你对剑的了解知之甚少,在鸣剑堂这种赫赫有名的用剑门派里竟什么都学不好,真是枉为韩风之子!” 韩夜握紧拳头冲索命阎王气道:“谁说我学不好?我学得好!你有本事就教我,看我学不学得好?” 激怒韩夜,魔头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他漫不经心地道:“好吧,那我倒看看你怎么学得好。” 于是,魔头便教了韩夜一个时辰的剑术,短短一个时辰,却胜却韩夜这十二年来的积累,魔头观看韩夜挥剑的样子心想:“他若今后有成,倒也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许久之后,魔头对正在练剑的韩夜道:“行了,剑今天就教到这里,记住,剑也需要长时间的修炼和参悟,急功近利必定一无所获。” 韩夜点点头,用手抹去额上斗大的汗珠,一边问道:“接下来我们学什么?” 魔头没马上回答,望望天,此时正是烈日当空,而后他又看向一脸疲态的韩夜道:“吃饭。” 吃饭又得准备柴火食材,于是魔头安排韩夜自行修炼真气,自己则在这段时间去寻找枯木和猎物,一番功夫,他终于从林中逮了两只野兔回来,在杀兔拔毛、堆柴生火的同时,他不忘看几眼正在打坐的韩夜。小韩夜身外已隐隐有紫雾缭绕,索命阎王欣然想道:“我练到这层时,怕也用了三个月吧,这小鬼真能干。” 韩夜在灵海中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意念一动,便挣开眼来,口水不由自主从嘴边落下。 “可以吃了。”魔头将冒着热气的烤兔肉递给韩夜道:“边吃边给你讲解疾影步的心法。” 韩夜朝烫热的兔肉吹了几口气,吞吞口水,应了一声:“嗯。” 魔头道:“身法对于一个武林高手来说尤为重要,哪怕是修仙之士都不得不想尽办法提高身法,因为天下武道贵在快!身法一旦快,每次攻击都能快人一步,每次躲避都能少几分危险,追人、逃跑起来也十分方便。我要教你的这套身法,只有三诀,一曰‘疾风’,二曰‘闪星’,三曰‘幻月’。” 说着,魔头便分别把这三诀告知韩夜,韩夜牢牢记下,他啃了一口只剩骨头的兔肉,问身旁的魔头道:“那你之前带着我跑,就是为了让我更好地领悟疾影步吗?” “总算开窍了。”魔头颔首道:“蜀山疾影有三诀,能者遨游天地间。学会疾风诀,身法快如风;习得闪星诀,步态似腾空;领悟幻月诀,幻影若水月。当然这并不代表后者比前者造诣要高深,只是三诀各有各的用法,实战中需要充分利用。” 韩夜听得入神,又问:“那你掌握了多少?” 魔头毫不顾忌地道:“我只掌握了前两诀,而且闪星诀太消耗我的气力了,另外,这招只是看起来很快,遇上真正的高手他们瞧得出门道。”说着,魔头取下空瘪的酒袋,喝下最后一口酒,起身随手拿起篝火架上的另一只烤兔肉,弄熄火堆,道:“该动身了,天黑之前必须赶到邯郸,我可不想一晚上没酒喝。” 韩夜不高兴地依旧坐着道:“就知道喝酒,我爹说过,少喝酒多喝茶!” “你懂什么?有酒一醉解千愁,无酒伤神又烦忧~!”说着,魔头摇头晃脑地咬着烤兔肉,匆匆向着北方赶去,很快便要隐没在林子里。 “喂!等等!”韩夜见魔头走了,把手里的兔骨往旁一扔,跳起身朝北追去…… 要说韩夜跟着魔头有十几天了,轻功身法提高了不少,因而他与魔头加速前进,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邯郸。 邯郸历史悠久,一千多年前便建了城池,到如今也算盛大繁荣。街道纵横交错,居民闲适安乐,或在屋檐下坐着饮茶聊趣事,或在街上来来往往做生意,安宁中带着几许纷乱,清平中伴着几分愉悦。 对韩夜这种几乎没出过门的小少爷来说,热闹人群最容易勾起他的兴趣,索命阎王在前面走着,韩夜却跟在后头东张西望,好奇之心尽得体现。 魔头瞟了一眼身后韩夜,说:“小鬼,没进过城?” 韩夜倒也实话实说:“我的确没进过大城,爹娘说我小不带我去。” “是吗?”魔头笑道:“那就好好见下世面吧。” 韩夜又想起什么,拽着魔头的衣角,满怀期待地问道:“对了,你昨天说要带我吃鱼~!嘿嘿。” “废话。”魔头眉头一皱,道:“这不正要带你去吗?” 韩夜一挥拳道:“好呀!那我们快点去吧!” 魔头二话没说带着韩夜在邯郸七拐八拐,至天色全暗时,总算找到一家名为“客来楼”的酒家,走了进去。 酒家不同其他店铺,到了晚上反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这家店不算大,却摆了七张四方桌和三张大圆桌,挤了二三十号人,足见生意之红火。 索命阎王不是什么拘谨之人,大摇大摆地走到仅剩的酒桌前,往桌旁长条凳上一坐,把龙泉剑往桌上一拍,喊道:“小二!” 片刻之后店小二跑了过来,他一边用肩头毛巾擦着额上的汗,一边点头哈腰地道:“来了来了,客官,您要什么?” 索命阎王看也不看小二,只道:“大份骨酥鱼,再配两斤熟牛肉和三四碟小菜,要快。” “好咧!”店小二跑到厨房门口撩起帘子,高喊道:“大份骨酥鱼,两斤熟牛肉,一碟大葱炒鸡蛋,一碟小炒白菜,一碟老醋果仁菠菜,一碟锦绣凉拌小菜。”店小二说罢,又回过来恭敬地问魔头道:“还要酒吗?” 魔头便问店小二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 “有啊!”店小二赶紧道:“咱们邯郸怎么可能没好酒?您要多少就有多少!” 其实邯郸酿酒历史悠久,自战国赵武灵王时,赵国的酒就已名扬列国了,如今都什么朝代了。魔头心想自己也没喝过邯郸的酒,便朝小二手一挥,道:“先开一坛试试。” “是是。”小二点头往柜台去,没过多久就端着一个方形大盘而来。待小二把盘子放在桌上,韩夜这才发现大盘子里已装满了菜,小二把七道菜一一摆在桌上,又放了一小坛酒在魔头面前,扔下一句“客官请慢用”便离开。 魔头不是很想吃东西,他望了一眼桌上的菜,冷哼一声,把那小坛酒打开,喝了一口,入口绵软、落口甜净、醇香浓郁、回味悠长。有美酒为伴,魔头倒也痛快,他对韩夜道:“小鬼,事先告诉你,我吃不下多少菜,你要吃鱼可就都得吃完,不然……” 说着他看向韩夜,却见小男孩已在舔骨酥鱼的盘子了,手边还有两个碟子光溜溜的、像没装过东西一样。韩夜闻言放下盘子,不解地问魔头道:“唔,不然什么?” 魔头愕然道:“当我没说。” “莫名其妙……”韩夜疑惑望了魔头一眼,放下舔干净的盘子,又把熟牛肉端过来,三下五除二给消灭了,很快桌上的东西就都被一扫而光。 “不行了,呼,吃不下了……”韩夜毫无顾忌地把背靠在魔头侧旁,摸着发胀的小肚子道:“这是我生下来吃得最饱的一次了,呼呼!” “饭桶。”魔头冷骂一句,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剩余的小菜,时不时喝几口美酒,好不惬意。 韩夜吃饱了饭也无事可做,就转头看魔头喝酒,见他忘乎所以的样子,不禁好奇问道:“喂,酒就真的那么好喝吗?” 魔头闻言,容光焕发,对韩夜得意地道:“小鬼,这你就不懂了吧?酒可是好东西!只要有了它,任何烦恼、恐惧、伤心、忧愁,都会离你而去。” “真的这么神奇么?”韩夜嘟哝道。 魔头又灌了两口,等他再灌第三口时,却感觉无酒水下落,晃了晃才知这坛酒喝完了。 “小二!”魔头敲了一下桌子,但这次小二可能太忙,一时半会儿还没过来,魔头又不想起身去拿,便怔怔望着手上空空的酒坛,看似有些意犹未尽。 韩夜虽不明白魔头为什么那么爱喝酒,但他还是下了凳子径直往酒柜走去。到了酒柜前他才明白那酒柜多高,踮起脚只能够到柜子的最底层,可最底层根本没放酒,酒全在上面两层。韩夜一咬牙,踮起脚来去触上一层的酒,好不容易用手指勾到了,可他刚吃过饭肚子发胀,因而没能站稳脚跟,便连人带酒一起向后摔到地上,坛子着地,“啪”地一声,瓷片飞起,酒水四溅。 这响动也不小,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声响处。只见一个身穿蓝色短衫的小孩正坐在一堆碎瓷酒水里,一手抚摸生疼的屁股,一手抓着碎得只剩半截的酒坛,沮丧道:“完了,摔碎了……” 眼见店里有酒被砸,掌柜登时火冒三丈,他手里算盘往旁一扔,气冲冲跑到韩夜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骂道:“小兔崽子!你把我积了十几年的陈酿给毁了,看你怎么赔!你这个没教养的野种!” “我,我才不是野种~!”韩夜饱含歉意地看着这个中年掌柜,挠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拿坛酒,没想到……” “我管你什么?赔钱!”掌柜尖声叫着,挽起袖子,抬手就要打韩夜,他道:“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把这钱赔了,你爷爷我……!哎哟哟哟!”掌柜话还没说完,却感觉手被另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捏住,疼痛难当,他沿着那手看去,却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黑汉子正用凶狠目光瞪着他! 索命阎王铁着脸对掌柜狠狠地道:“你说他没教养,你有?”那凶恶的气势,仿佛马上要杀人了一样。 掌柜毕竟是聪明人,见黑汉子不好惹,立马改怒为笑,冲魔头赔笑道:“误会,绝对是误会!我刚见他摔倒了,不过是想去扶他而已,嘿嘿、嘿嘿!” 魔头想起他对韩夜的承诺,忍住杀意和怒火,从衣兜里掏出三锭银子,往旁边酒桌上一拍,手依旧抓着掌柜,怒道:“这是十五两银子,够不够付那坛酒的钱?” “够!太够了!”掌柜慌忙点头,盯着银子看,额上已渐渐渗出汗来。 “哼。”魔头轻蔑瞟了一眼这个势利的掌柜,接着说:“我和我侄子今晚要在此留宿,你叫人给我们安排一个房间,明白?” “明白!太明白了!”掌柜畏畏缩缩地说着,便冲不远处那店小二尖声吼道:“小伍!还不送客人到上等客房休息!”吼完以后,掌柜一脸赔笑地对魔头求道:“这位大爷,您说的我都照做了,麻烦把手松开好吗?这疼啊~!” “哼,狗眼看人低。”魔头看都不想再看掌柜那嘴脸,松开手、转过身,朝韩夜伸出黝黑大手去,故作漫不经心地道:“没用的小鬼,这样也能摔跤。” 韩夜拉着魔头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和碎瓷,失望地道:“可是给你拿的酒也摔碎了……” 魔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生怒,骂道:“你管酒干什么?还喝个屁!走!” “走?”韩夜挠了挠头,问道:“去哪?” 魔头没好气地道:“当然是进房休息!” 掌柜一听那凶煞男子要进客房,便冲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店小二倒也聪明,走到黑汉子面前朝他和韩夜做了个迎客手势,道:“二位,楼上请。” 魔头稍降火气,带着韩夜一同随小二上楼,而掌柜见他们走了,立马又把笑脸换成怒面,嘴里咒骂道:“黑不溜丢的东西,神气什么?仗着自己有点蛮力就在这儿耀武扬威的!”掌柜本来还想骂,看到桌上的那三锭银子,立刻眼里放起光,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把银子一把揣在怀里。正当他揣着银子要回柜台时,却发觉在场顾客全都盯着他看,他便缩头钻回柜台,蹲下身用牙把那三锭银子各咬了一遍,确信那是真银后,偷偷乐了,一扫先前被魔头吓唬的不快……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十二章 浪子愁 索命阎王和韩夜沿着二楼楼道走了二三十步,终在一个挂着“戊”字牌子的门前停了下来,小二很积极地把门推开,抢在索命阎王之前进了房间,将房间进行简单的清理。 韩夜看这房间,迎门有一大窗,窗前摆了一张圆桌外加三张圆凳,左边是衣架台、妆台、书桌和一张罗汉床1,右边是一张足够睡三人的宽床,当然,为了提高档次,酒家房间里往往都会挂上那么几幅赝品字画。 “请坐、请坐!”小二一边用毛巾抹着圆桌,一边安排魔头和韩夜坐到圆凳上,一会儿工夫便忙完了,小二恭敬地朝魔头问:“客官,还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做吗?” 魔头一挥手道:“有事自然叫你,出去。” “是、是。”小二边点头边退出房门,最后不忘扔下一句:“客官,咱们酒店全天供应热水,要用的就去柜台知会一声啊!”说罢便合上门,从门口退去。 小二一走,房里就只剩魔头和韩夜。魔头也没什么可说,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倒上一杯冷茶,自顾自地喝着,韩夜就没他那种闲情,把头低着,时不时偷偷看几眼黑汉子,欲言又止。 黑汉子早把韩夜这番动作看在眼里,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故作不经意地道:“从楼上到现在还不见你说话,不似你的风格啊,小鬼。” 韩夜沉寂片刻、终于开口,他小心翼翼地对魔头道:“对不起……刚才我给你添麻烦了。” 魔头闻言一惊,舒展眉来道:“知道闯祸了就好,省得我骂你。” 魔头说罢,准备起身把龙泉剑挂到衣架台上,韩夜却又道:“还有……我爹说知恩要图报……谢谢你帮了我。” 黑汉子身躯微微一颤,低蹙眉头,口里道:“不必言谢,我没帮过你什么,今后也是……” “可是,你嘴上说没帮,却一直在帮我。”韩夜望着魔头高大的背影,怔怔然道:“其实我并不傻,山贼要害我,你第一个就护着我,今天那掌柜要打我,你二话不说就骂他,还有……!” “够了!听你说话真烦!”魔头愤而拍桌起身,拉开房门快步走出去,徒留韩夜一个人愣愣坐在房中。 “可恶的小鬼!”魔头一边在楼道上走着,一边心中骂道:“屁话连篇!教你功夫就已经当你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说这么多屁话!”说着,魔头便下了楼去。 时间很快到了深夜。 韩夜人生地不熟不敢出门,晚上躺在宽敞软床上,却一点不比外头的草地山洞舒服,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许久,他终于坐起身,把目光移到门口。门一直都开在那里,该进来的人一直没有进来,楼道的幽幽灯火投进门内,显得有些落寞寂寥。 韩夜无法忍受这种莫名的不安感,他下床穿好靴子,轻轻从房间走了出去。 出了房间,韩夜向左侧楼道望了一眼,那里只有一线远去的灯盏和一条通往黑暗的过道,他又向右望去,这一望便望见了那人。原来黑汉子正倚在不远处的护栏上,一面喝着酒,一面出神地望着楼下,这时候店子已经打烊了,四周寂静得厉害。 韩夜见魔头离得不远,心头总算安宁,他不声不响向魔头靠近,而魔头似乎早已察觉到他的存在,目光扫过来又马上收回去,道:“不在房里休息,跑出来做什么?还有,在外头住宿随时把门关好,你以为酒家就没贼人出入么?” 韩夜摇头道:“我、我睡不着了。” “怪了……”魔头仰头喝了一口酒,展眉问道:“你从前不是老嚷着要睡软榻吗?怎么如今有床了反倒睡不着?” 韩夜摸头道:“可能我不习惯吧……” “哦?”魔头转头低看韩夜,问:“不适应这里的水土?” “不是。”韩夜摇头缓缓道:“从小爹娘就和我说过,外头有很多毒蛇猛兽,还有很多比毒蛇猛兽还不如的坏人,所以,我一直很怕出来太远……” 魔头难得认真地问:“那如今呢?” “如今?”韩夜呆望着足有他那般高的护栏,说道:“我也不知道怕不怕,我只知道,如果少个人在旁边陪,我有点睡不着了……”说着,他用脚踢了踢地板,道:“这十几天在野外睡得很安心,因为我知道起码有人陪我,要是有野兽和坏人来,他会把他们全赶跑……当然,你不是好人,可和你在一起,我还是觉得很踏实。” 魔头听着韩夜的话,双目黯然,口里喃喃道:“是吗……” 韩夜话语一转,问:“喂,你突然气冲冲走出去,我又惹你生气了么?” 魔头摇摇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小鬼,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韩夜也不例外,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点头道:“想。” 于是,魔头转身背靠栏杆,双手张开搭在其上,面朝壁上的灯盏,叙说道:“有这么个人,他三岁时父母就暴毙而亡,没人养活他,他只能自己上街乞讨,但是因为他长得又黑又丑,街上的人都嫌弃他,有些穿着很华贵的人甚至还朝他身上吐口水。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和鸡犬抢食,只能从垃圾堆里翻东西吃,他一边啃着又冷又馊的米饭,一边看着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有钱人,当时就想,长大后一定要有钱,一定要给这些人颜色看!”说着,魔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恨,过了一会儿,愤恨又转为感激,他道:“后来,有一位蓝袍束发、玉树临风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仿佛天仙下凡一般,见这孩子可怜就收他为徒,带他洗澡换衣,带他吃了餐饱饭,还教了他一些武术心法,最后给了他很多银子,嘱咐他好好学武、自食其力,将来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韩夜听得入神了,问:“后来呢?” 魔头接着道:“后来,那人走了,听说他是蜀山上的修仙之士,活了快两百岁了。” “两百岁?”韩夜惊得张大了嘴巴,道:“能活着么久,不是仙人也是妖精了吧。” 魔头淡淡一笑,接着道:“这位师父虽走了,可孩子始终没忘记嘱托,一心习武,十六七岁小有成就,便出来行走江湖。有天他在城外遇见一中年人正和几十个气势汹汹的武林人士搏斗,他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本还只想把那些人打跑,但那些人太难缠,而况刀剑无眼,他终究还是失手杀了几个。由于戾气太重,剩下的武林人士见状都被吓跑了,他也有些害怕和担忧,这时中年人缓缓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小伙子,你做得对,他们都该死’。原来,中年人不是一般人,竟是八卦门一名资深弟子,叫陈耀海,当时八卦门掌门病故,他为争夺掌门之位而被门内另一拨人追杀。” 韩夜问道:“听他话总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人啊,他有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么?” “也不知算不算答谢……”魔头黯然道:“陈耀海很快就拉拢了那人,那人还年轻,不知深浅对错,一想到能扬名立万就跟着陈耀海,帮他杀了不少武林人士,这其中便有神武寺的慧明禅师。后来陈耀海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掌门位子,娶妻生子,便不想再和他有什么联系,找个机会给几百两银子把他打发走了,那时他才知道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魔头说着目光有些暗淡了,他合上眼来道:“后来,八卦门里有些弟子因陈耀海残杀同门而愤愤不平,便纠结一些武林人士逼他让位……小鬼,你知道陈耀海怎么说的吗?”魔头看向韩夜道。 韩夜懵懂无知,只摇了摇头。 魔头冷哼一声,颇显无奈,道:“这老家伙道貌岸然地说,自己也是被逼的,都怪他养的那个杀手,肆意杀人还要借着他的名。之后,陈耀海便率先带着他门人的说要大义灭亲,到处追杀那个杀手,其实还不是当婊/子立牌坊?杀手知道很多武林人士的秘密,而武林人士又多有私心,他们纷纷加入了这‘义举’。杀手见到这情况心灰意懒、自暴自弃,便开始沉沦,他想反正已经留下骂名、反正早晚得死,不如就敛些钱财过完这一生吧。” “这是不对的。”韩夜摇头稚嫩地道:“如果我遇上这种情况,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都认可我,并揭穿陈耀海的无耻!” 魔头浅浅一笑,道:“当今武林,神武寺的和尚们正大光明,碧水宫的侠女们侠骨柔肠,大力门的徒众性情豪迈,可八卦门、巨鲲帮、雪鹰派这三个门派是明着对人好,暗地里不知多想整垮对方,他们杀了人便都把罪状顺势推到杀手身上,久而久之,武林闻之色变,知情的想将杀手灭口,不知情的又想伸张正义、维护武林。”说着,魔头忽而一声嗟叹,道:“直到某天,一个长得像仙女般的女子找到那个自暴自弃的杀手,她说自己是蜀山云游长老苍月,是长空的新婚妻子。杀手听后很激动,他问他师父怎么了,苍月却淡淡说了一句,‘苍月仍在,长空已死’。而后杀手才从苍月口中得知,原来苍月知道杀手作孽太深,屡次要除害,但长空宅心仁厚,非但劝止了苍月,还在临终前托她传话,说‘自私自利者必不得善终’。苍月说完了该说的话,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可她不会明白,杀手已经永远也回不了头了……”魔头说着,长嘘一口气,双手捂着脸满是痛苦之情。 这时,韩夜却言辞激动地对他道:“你错了!就算十恶不赦,只要一心向善,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头!虽然不怎么喜欢你,可我能帮到你。” 魔头转头诧异望着着韩夜,深吸了口气,微怒道:“我这样还能回头?” “能!”韩夜坚定地道:“爹曾对我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有诚心,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等我回去以后,我一定会跟爹还有叔叔伯伯说清楚,不让他们误会你,至于你犯过的错,我会帮你弥补,只要你不灰心,一定可以回头的!” 魔头听罢哈哈大笑道:“你爹?还有那帮禽兽?他们不把我皮扒了才怪!” 韩夜不明白魔头为什么笑,他倒是想起一件事,忙问抓着魔头的手臂问道:“对啊,你并不笨,为什么会无端端跑到我们鸣剑堂来中了我爹的圈套呢?” “哼。”魔头仰头一笑,甚是苦痛,他道:“还不是我那位师伯,他说他以前道号叫长天,也和我一样在外头犯下很多罪孽,如今潜心悔过、皈依道门,更名玉泉,算辈分他就是我师父的大师兄。” “哦……”韩夜手托腮饶有兴致地问道:“然后呢?你见到自己师伯一定很开心吧?” 魔头喝了口酒,道:“开心?可能有吧。不过我最初是不信的,不可能平白无故来个人说是我师伯我就信,但他蜀山道法高深,又清楚我师父很多很多事情,我便有七八分信他了。玉泉对我说,回头是岸还来得及,我师父死前还留下一件东西,被玉泉留存在鸣剑堂里,若我想真心悔过,需以十二分诚心到那里去找他,他亲手交予我,了却这孽障。” 韩夜一拍桌子,惊叫道:“这你也信啊!不去就是了嘛,叫他拿给你啊!” 魔头叹道:“我只敬他是我师伯,岂敢违逆?而况他又说三大堂主有事不在,我只须乔装打扮即可神不知鬼不觉进到鸣剑堂与他会面,我当时就明白一定有什么内情,可小鬼,有些事明知危险却还要去做,因为你身上背负着未能放下的责任!”说着,魔头又自嘲道:“唉,想我浪迹江湖二十余年,却还是那么天真,见人家说得情真意切,竟也着了道,后来你也看到我是怎么被我这位师伯所伤了。” 韩夜似懂非懂,心道他可能也是太思念长空,才会犯下不该犯的错误吧,毕竟是个晓义之人。 “这么说来,那个玉泉真不是什么好人啊,回去我要跟我爹和司徒伯伯他们说,叫他们当心一点。”仿佛是记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韩夜急忙又问道:“对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呢。” 魔头淡然道:“我叫张括。” 韩夜点头,把张括名字牢记心中,而张括鼻子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墙壁,道:“小鬼,如果我对你说,那次给你喝的酒其实没下毒,一切只是因为我想把你留在身边,你还会留下来吗?” 韩夜却平静地道:“别说了,我早就知道了。你给我喝了那酒,酒袋里的酒也没换过,如果真有毒,就算你能解毒也没必要一直喝毒酒吧?我才不是大傻瓜,我明白得很!” 张括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和你爹一样心思缜密,哼,既然你知道我在骗你,为什么不找机会溜走呢?我记得你逃跑的机会不少啊。” 韩夜皱眉道:“那时候都离家那么远了,我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容易迷路,没本事对付山贼野兽,不会做饭,也没钱……”韩夜说着,竟低下头来道:“而且,我还是觉得跟着你走比较放心,你表面上总是欺负我,其实很关心我……” 黑汉子心头一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拿起酒坛喝个痛快,而当他畅饮之时,韩夜却又问:“对了,你答应我以后不再杀人,那话还算数吗?” 张括放下酒坛,郑重地道:“我张括答应的事,很少有不算数的,放心!” 这一夜,张括和韩夜说了很多话,韩夜睡得很安稳,因为他睡前一直都看着躺在罗汉床上的那黑汉子,不安和焦虑渐渐消散。 “爹、娘、妹妹、云梦,对不起,我想我可能要晚点才能回了,你们可不要太急啊……”韩夜这样想着,终于抵不住睡意,进入了梦乡。 …… 上午,窗外头的喧闹声响终于把韩夜从沉睡中唤醒。 “呵~!”韩夜伸个懒腰坐起身来,一看罗汉床,发现张括已不在上面,再看圆桌,发现上面多了一个盛有半盆水的脸盆和一条搭在盆沿的毛巾。 “明明准备了洗脸的东西,却不准备漱口的东西,这家伙习惯真坏!”韩夜一边埋怨着,一边用湿毛巾抹脸,其实他明白,他再不是那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少爷了,不可能事事都由人替他准备。 洗罢脸后,韩夜决定去找张括,想要张括帮他弄些早饭。于是他推开房门,沿楼道走到了一楼,刚下一楼便看见了张括站在柜台前和掌柜说话。 张括右手拿出一锭银子往掌柜面前一拍,然后左手取出腰间的酒袋、朝掌柜晃了晃,道:“掌柜,满上。” 用一小袋酒换一大锭银子,这么好的买卖谁不做?掌柜当即笑呵呵收了银子,然后从张括手里接过酒袋,朝不远处的店小二招手,把酒袋递给他,道:“小伍,用上等的酒装满,不可怠慢!” 店小二自然知道掌柜意思,连忙拎了烛龙酒袋往内堂跑去,其他客人也不招呼了。 韩夜看那小二像阵风般从身边穿过,不免望了两眼,这才走过去拽拽张括衣角,抬头问:“喂,我肚子饿,什么时候吃早饭?” “吃早饭?”张括瞥了一眼韩夜,有些好笑地道:“你自己去外面看看,都快午时了,要吃中饭了!”见小男孩表情错愕,张括又接着道:“今日想让你好好休息,所以没那么早叫醒你,脸洗了没有?” “洗了。”韩夜摸头道:“可我还没漱口……” 张括颇为不屑地说:“你不会随便用茶水漱一漱吗?” “不行不行!”韩夜连忙摆手道:“娘说,要用菊花泡的水漱口,这样不会有口气,也不容易上火。” 张括听得不耐烦了,道:“哼,娇生惯养的小鬼。” 韩夜不高兴地道:“你还说我,你每天都不漱口,口臭鬼!” 张括哈哈大笑、浓眉舒展,他向韩夜道:“我哪里没漱口?你没看我每天都用酒漱口吗?我可没口臭。” “还说没有!”韩夜捏着鼻子,故作厌恶地道:“你自己闻,张口就是股酒味,还说不臭呢!” “这是酒香,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张括无奈地把目光移向别处,不打算再理会韩夜。 “你脸皮这么厚,我懂什么也没用,哼!”韩夜说着把头一偏,将背对着张括的背。 一大一小这边停止了争吵,掌柜那边却急了,他咬牙心想:“这该死的小伍!办个事都办不好,一小袋酒而已,进去这么久还没装好!外面还这么多客人要招呼呢!” 大概又等了比较长的时间,店小二终于一边抹着汗、一边气喘吁吁地拎着酒袋从内堂出来,他把手中酒袋往张括手上一交,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呼、呼,客官,您、您的酒装好了。” 张括接过酒袋放在耳边摇了摇,淡淡道:“还没满,不过也不为难你了。”说着,张括把酒袋别到腰间,然后拍拍韩夜的肩膀,道:“走吧小鬼。” “走?”韩夜不解地问:“难道我们不在这里吃午饭吗?” 张括没有说话,只朝柜台那边瞅了瞅,韩夜见状也望了过去。只见那掌柜正抓着店小二劈头盖脸地骂呢! “废物!你这废物!装小一袋酒要这么久?”掌柜把手指店小二的头骂道。 “不是啊!”小二低头委屈地说:“那酒袋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我装了两大缸进去,它还没满,不信你去内堂看……!” “鬼扯!”掌柜喷着口水骂道:“偷懒就偷懒,你还找借口!酒袋那么小,能装两缸子酒?肯定是你把咱们店里的酒又偷去卖了!我跟你说,这一年的工钱别指望我给你了!” 韩夜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冲张括耸耸肩道:“我们还是走吧。” “行。”张括拉住韩夜的手问道:“这次想吃什么?” “嗯……”韩夜想了一会儿,道:“这次我想吃羊肉。” “好,这就带你去。”张括说着又对韩夜竖起手指,道:“不过事先申明,以后不许再叫我口臭鬼。” 韩夜想了一会儿,得意地向魔头道:“你想用一顿饭收买我?没门!口臭鬼!” 张括开怀大笑了起来,一大一小两人就这样出了客来楼,而他们身后的掌柜还在死命地骂着他的伙计…… 注释: 1“罗汉床”——体形较大、榻身上安置三面围子或栏杆的古代家具,可坐可卧,多用于待客。自唐至五代《韩熙载夜宴图》以来,通览历朝历代的绘画作品,频频可以见到古人以榻或罗汉床为中心待客的场面。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十三章 侠义胆 在离客来楼不远的一处饭馆里,张括和韩夜正在吃着午餐。 “哈~!”韩夜喝完锅子里最后的一口清炖羊肉,放下筷子勺子,摸了摸发胀的小肚子问道:“吃完后我们去哪?” 张括若有所思地望了韩夜一眼,用筷子去夹剩下的小菜,淡然道:“送你回家。” 韩夜怔住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用难以置信地眼光望着魔头道:“真的?” 魔头微微颔首。 一想到可以很快回家,韩夜终归是心情舒畅的,他隔着衣襟摸着胸前的玉坠,面上掩不住喜悦,又带着一丝不舍。 张括则心想:“小鬼,如今武林之中想取我性命之人比比皆是,把你送回鸣剑堂,让司徒胜、韩风他们保护你,总比呆在我身边要好。” 张括的担心并非多余,他仇家甚多,韩夜早晚有一天会受牵连,为保全韩夜,似乎送回鸣剑堂是最好的办法。他仰头喝了一口袋中酒,起身道:“吃饱了就出发,今日还要赶很长的路!”说罢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提剑就往店外走去。 “喂,又不等我!”韩夜刚回过神,张括已大步流星出了店门,他也只好急急忙忙跟去。 正午时分,街上自然热闹,韩夜跟着张括在人群中穿梭,几次险些跟丢。兴许是担心韩夜会迷失在人群里,张括只得回头抓住韩夜的手,然后领着他赶路。 赶了大约一刻时间的路,街上之人渐渐稀少,张括带着韩夜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突然感觉有人在他肩头上轻轻撞了一下,接着便听到“哎呀”一声,一个穿着邋遢的青年一屁股坐到地上。 张括觉得奇怪:自己身体再怎么健硕,刚才的力道也不至于把那人撞倒吧?不过,更离谱的事马上来了,青年往地上一坐后,突然又来了四五人,个个穿得吊儿郎当,看上去就是一群市井无赖,他们故作关心地问地上那人:“老大,你怎么样了?” “哎哟~!”坐在地上的人甩着自己右臂,看向张括道:“我的手被他撞折了。” 这话真叫一个可笑,张括立马便知这伙人要敲他竹杠。 果不其然,接下来一个无赖搀扶着“受伤”青年,其他几人则走到张括面前又推又搡地叫他赔钱。 “哼!一群蠢货!”张括杀念已动,但他没忘记对韩夜的承诺,因而不想搭理这伙泼皮,拉着韩夜的手就要走。泼皮们哪里肯依?有的拽着张括的手,有的揪住张括的衣领,极尽泼皮之能事。 张括这下可恼了,皱着眉头,眼中凶光渐盛,他右手松开韩夜,继而缓缓探向腰间的龙泉剑,心道:“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们找死也怨不得我!” 眼看张括要拔剑,一场血光之灾难免,正当此时,韩夜却抓住了他的手,一脸不悦地摇头,仿佛在说: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望着韩夜那澄澈的双眼,张括终于一咬牙,身上猝然发出玄元真气,将那几个泼皮推了出去,而后才凶狠地望着那伙人,怒道:“下次再让爷爷看到你们干这种勾当,定不饶你们性命,滚!” 泼皮大多欺善怕恶,一见对方有这能耐,谁还敢惹他?于是,带头的那个“受伤”青年率先溜了,跑得比其他人不知快多少,剩下的人也是脚底抹油、落荒而逃。 或许是平日里受够了这些无赖的窝囊气,人们见张括把泼皮吓跑,纷纷拍手叫好,只道:“好汉啊!大侠啊!” 张括很少尝过被众人夸的滋味,脸上挂起一丝笑意,他拉着韩夜道:“走了。”然后二人在众人淳朴的目光下出了邯郸。 出来走了两个多时辰,天渐渐暗了下来,此时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恐有大雨将临。 林子里忽地刮起一阵大风,吹得落叶四处飘扬,风中伴着一些潮湿的怪味,韩夜以手掩面紧跟着张括,不忘问道:“喂,我们是不是该休息一会儿了,我饿了,腿也有点酸。” 张括四下察看,不悦地道:“小鬼,没看天就快下雨了吗?如果不想被淋成落汤鸡的话,最好在我找到避雨之所前闭上你的嘴巴!” “哦。”韩夜失望地应了一声,准备跟着张括继续前行,忽然瞟到了远方的一处草丛,草丛随风而动,隐约露出了被它所掩盖的山洞。 “喂。”韩夜扯了扯张括的衣角,指着远处的草丛,问:“那里好像有个山洞啊。” 张括顺着韩夜手指的地方仔细一看,发现草丛后三四十步远处果然有个山洞,先前由于被草木遮住所以未曾留意到。于是,他拉着韩夜穿过草丛,进到山洞里,这山洞比起上次那个稍稍宽敞一些,洞中的空气带着一丝潮腐的青苔味。 韩夜一屁股坐在洞里的矮石上,张括望了他一眼,道:“小鬼,还是老规矩,我出去找柴火和食物,你好好呆在洞里,有事就大喊,懂吗?” 韩夜点了点头,张括也就不耽误时间直接出了山洞,刚出山洞,一阵劲风从洞口掠过,那风隐约伴着婴儿凄厉的啼哭声,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但这荒郊野外是不可能有什么婴孩的,再说山林里有点怪声也并不奇怪,张括不以为然,渐行渐远。 走到离山洞两三里远的地方,张括捡了些干树枝,顺便看看有什么野味,他边找边想:“那孩子到了鸣剑堂,定不舍得放我走,我遇上那些小人只怕又要打起来,不如把他送到附近,我乘机逃脱,鸣剑堂的人很快会找到他的。” 张括还在拾柴想事,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有妖怪啊!救命!”那声音稚嫩中带着极度的惊惧,张括一听便知是韩夜的声音。 “不好!”张括忙丢下干树枝,拔出龙泉宝剑,心急火燎地赶往山洞,可等他赶到那里,早没了韩夜的影子,洞中残存着一股浓郁的水草味和腥臭味,矮石上还留着一些腐臭的淤泥。 张括正不知所措,山洞外又传来了韩夜的哭喊声,隐约中还能听到了先前那个凄厉的婴啼声。张括拔腿追出去,脑海中闪过一本长空曾给他看过的书,唤做《降妖谱》,里面有历代蜀山弟子所遇妖魔的记载,其中一个他印象尤为深刻,书上描述为“生于凶水,九首黑兽,高七丈,下体多肢,声如婴啼,好食婴孩,为九州最凶煞妖邪之一”。张括边跑边回想先前种种,终于肯定抓走韩夜的便是这凶煞之妖——“九婴1”! 然而想到对方是九婴,张括心中已隐隐害怕起来,因为这种至煞凶妖身躯里困着无数婴孩的怨灵,每次出现便是一场灾难。传说上古时期凶水为金乌2所沸,九婴自水中窜出、危害人间,幸得神界第一射手后羿发现,一箭将其消灭,却留下了这怪物的后嗣。可后羿是神,张括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一介凡人,如何斗得过如此凶悍的恶妖呢? 但怕归怕,张括还是追着声音和腥臭味到了一片泥地里。 当是时,乌云盖住整片天空,大风凶狠狂舞、掀动山林,在离河不远的泥泞地里,有一只身高数丈的九头巨兽,巨兽的每个头都有一张巨大而露出尖牙的嘴,它没有眼睛,只有长长的蛇颈和从口里伸出的血红怪舌,这个全身黑乎乎怪物只要抬起其中一个头,一阵凄惨的婴啼便会从喉中发出,同时刮起一股令人昏厥的恶臭腥风。最令人觉得恶心的在于下体,它的下体密密麻麻长满了黑色触手,长至六丈、短至二丈,上面遍布河底淤泥,这凶妖用触手卷住韩夜,一边甩动一边张开大嘴,尖锐婴啼声令人头皮发麻! 韩夜恶心得想吐,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绝望地向天喊道:“爹~~娘~~孩儿不想死~~呜呜呜~!”凶妖却为之雀跃,婴啼之声愈发嘹亮。 张括虽有“索命阎王”的称号,却从未与如此可怕的妖邪打过交道,他仰头望着那九婴巨兽,握剑之手不住颤抖。以往对手是人,打起来总有几分胜算,现在面对上古恶妖,斗起来还有得活吗? “这家伙太强了,绝对打不过……”张括额头冒冷汗,心道:“以这怪物的速度,我要是马上逃走必能脱险,可是……坏就坏在小鬼还在它手上!” 正当张括迟疑之时,韩夜的哭喊声却突然停止了,张括抬首一看,却见昏暗天空下,那男孩正用一双充满希望的眼睛看着他。 “看着我干什么?”张括不敢直视韩夜的渴求,握紧拳头,低头心道:“小鬼,我……我没办法救你了。” 但也就是那么一刻,张括脑海里闪过一段韩夜曾说的话来。 …… “这十几天在野外睡得很安心,因为我知道起码有人陪我,要是有野兽和坏人来,他会把他们全赶跑……。” …… “哼,真是麻烦。”张括终于释然地笑了,目光渐渐坚定,心道:“小鬼,你说我没有在意的人,看来你说错了。” 念及于此,张括脸上恢复了从容,他淡笑道:“没法子,今天就做一次好人吧……”说罢,他脸上不再有一丝的畏惧,紧紧抓着龙泉剑,冲韩夜骂道:“小鬼,哭个屁!给我安静在那里等着!”说罢,张括喝了最后一口酒,提剑冲向九婴妖兽,气势如虹、一往无前! 九婴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把韩夜举到一旁,抬起十几根触手,如黑色锋矛直刺张括。张括视死如归,运起疾影步,唰唰唰三声躲过穿刺,而后飞快奔向九婴,身上的真气愈发煌盛,正如一头狂奔的黑狮,威猛无匹、所向披靡! 九婴变得有些惊慌,攻击张括的触手越来越多,张括不得不出剑斩断一些正面攻来的触手,待到离九婴仅有一丈时,触手已是黑压压一片罩在头顶,伴着浓厚腥臭令人作呕。 张括还在寻思怎么把韩夜救下来,九婴却恼羞成怒向他靠拢,除了外围那些又粗又长的触手,里层的细长触手也动了起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触手似一支支冷箭、刁钻阴险,在张括身上刺出不少伤口。 张括发狂地似挥砍猛斩,早忘了伤痛,蜀山真气此刻方才产生效力,然而伤口虽愈、流血已失,且每斩断一条触手就会溅出不少黑水,刺鼻的气味令人呼吸困难,粘稠的黑水也让宝剑挥动得不那么轻松。 索命渐渐气力不支,紧锁浓眉心道:“不行,我要想办法冲出去,不然我一死,小鬼也活不成了!” 于是张括凝聚真气、猛力一跃,朝头顶那参天树盖般的触手跳去,手底化出一股气注入剑中,大喝一声、朝天挥出,白色剑气直轰重重触手,触手粉碎、黑水四溅。但听“轰隆”一声骤响,顶上终被这道剑气轰破一道口子,九婴开始剧烈摇晃,似是受了不小冲击。张括借此机会一口气冲出触手包围,飞到上端。 韩夜见浑身是血的张括跳出重围来救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屏气凝神地望着。 张括看到韩夜所在,脚往身旁触手一点,借蹬力狂奔飞驰,待到他距韩夜仅丈余之遥时,九婴的九个脑袋却仰天直立,发出震耳欲聋的婴啼,张括还没来得及救人,盛怒的九婴已张开血盆大口吹出恶臭腥风,其中一个脑袋更朝张括咬来。 张括知道此时救人不智,跳将起来躲过黑首突袭,九婴则突然张嘴,从口里分别喷出五条水流和四道火焰,水火里伴着凄厉的婴儿啼哭,那些都是婴孩的怨灵!五水四火如九条蟒蛇环绕在张括四周,张括人在空中避而不及,被水火包围,水火最终形成了一个球形水火网,牢牢困住了猎物。 张括眼瞅着韩夜就在身旁却救不了,心里甚是着急,而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水火网发出的气一阵灼热、一阵冰凉,不停煎熬着他,玄元真气此时已消耗殆尽,网上的婴儿怨灵一见到有活人入网,立马怨恨地迎上来,贪婪地吮吸着张括的精元,情势已危在旦夕! “该、该死……身体不听使唤了……”张括面色惨淡,咬牙心想:“至、至少,我要救下他!” 片刻思量,张括终于做下决定,他调动全身上下所有能用的真气乃至精元,一股脑全往剑里注去,龙泉渐渐泛起明亮银光。待到龙光漫天,张括大喝一声,“走!”随即将手中飞剑一把掷出,直射九婴其中一个脑袋,飞剑强势无比地旋转钻出水火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向九婴,九婴还没来得及偏头,银色剑光便一头扎进它丑陋的脑袋里。 “哇哇哇!”九婴拼命扭身躯、甩动头颈,发出凄惨怪叫,脑袋里还喷出一股黑色液体,把龙泉剑挤了出去。 九婴突遭重创,又疼又恼,吃人兴致也毁了,一把将韩夜抛到泥地里,而后蠕动庞大身躯、悻悻钻入河里,不见踪迹。 水火网一收,张括再无力支持,从空中落了下来,落下时他看了一眼离自己不远的韩夜,一想到能救得他一命,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笑容,耳畔的声音却愈加模糊…… 注释: 1“九婴”——出自《淮南子·本径训》。“九婴,水火之怪,为人害……北狄之地有凶水。”《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更提到这种凶妖成为了后羿第三个斩杀的目标。 2“金乌”——太阳里闪着金光的三足乌鸦,是我国神话文化中经典的太阳形象。唐代诗人兼散文家韩愈曾在《李花赠张十一署》中写道:“金乌海底初飞来,朱辉散射青霞开。” 第一卷·前事难休 第十四章 乌夜啼 乌云凝聚,狂风呼啸,天空似乎要下雨了。 韩夜从泥泞从爬起身,急匆匆跑到张括身边,因为身体虚弱,他一个趔趄又摔在泥里头。他急忙去抓张括手臂,发现这黑汉子所受之伤极重,全身上下都是窟窿,鲜血汩汩流淌,将泥泞化作鲜红一片。 韩夜手足无措地按着张括的伤口,急道:“你、你怎么样了?” 张括勉强睁开眼来,声音虚弱道:“没怎么样……只是要去见真阎王了……” “啊?”韩夜被张括一句话说得慌了神,眸子泛起一阵水雾,他心急万分地对张括道:“那、那你快用真气治伤啊……” “没用了……咳咳……”张括咳了两声,嘴角涌出血来,他从容笑道:“你见过流这么多血还不死的人吗?” 忽然有那么一会儿,韩夜脑子里一阵晕眩,他不明白这算什么感觉,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韩夜哭了,没有哭喊声,他只是静静流泪,突然,千丝万缕的情感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跪下,跪在了这个仅仅相处十数天的魔头面前。 魔头依旧躺着,略有一丝惊讶,片刻之后他定下心来,皱眉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这么没用。” 韩夜哭得更厉害,声音愈见不稳,他悲然地喊了一声:“师父……” 张括眼睛略为张大,难以置信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韩夜坚定地唤道:“师父。” “好……好徒弟……”张括闻言,欣慰地道:“小鬼……再、再叫我一声师父好吗?” “师父!!!” 前后三声“师父”,韩夜再也忍不住,一头扑倒在张括染血的胸襟里,放声哭道:“呜呜呜!师父~除了爹娘云梦,你这就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死啊~!” “傻徒弟……”张括疼惜地把手轻搭在韩夜背上,想抚摸却使不上劲,只好口中宽慰道:“人啊……总免不了死……或许,我之所以活着……只是为了救你一命……”见韩夜已泣不成声,张括又微怒斥道:“哭、哭什么……和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轻易落泪。” “我不哭~我不哭~!”小男孩听着,不住地抽泣,用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抹着脸上的泪,血泥与泪在脸上化作一片。 张括惋惜地道:“小鬼……真对不起……本来还想和你结伴闯天涯的……可如今,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张括无力地抚摸着韩夜的头,就像大多数师父疼爱弟子一样,他道:“这辈子……我也没做过什么好事……最高兴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平时对你严厉了点……不要怪师父……好吗?” 韩夜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 张括颇感欣慰,说:“徒弟……我身上的酒袋、银两……还有那把剑……你以后就带在身上吧……记住……千万别给我弄丢了……” 韩夜使劲地点了下头,说:“师父,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虽然师父也不是好人……可,你要当心那些真正的坏人……尤其是那个玉泉,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阴险的人……还有……”黑面男子凝重地看着韩夜,道:“今后不要对别人说……我是你师父……” 韩夜一惊,错愕地问:“可是,为什么……?” “少、少啰嗦……”张括略带愁容,说:“我叫你这么做……自有道理……” “可我办不到。”韩夜摇头垂泪道:“师父,你教我功夫,救我性命,这辈子我都把你当做我的师父!” “唉……你这小鬼……”张括想生气,却又无力生气,只好语重心长地道:“师父只能陪你到这里了……从今往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韩夜这次没说什么,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那时张括的视线已十分模糊,迷蒙中眼前的小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俊秀男子。男子身穿天蓝道袍,腰挂浅蓝宝剑,背朝张括,背影瘦中带着一丝豪放不羁,长发随风飘动、衣衫猎猎作响。张括惊讶不已,刚想开口,男子竟慢慢朝他转过身来…… “师父!”一阵白光闪过,张括被徒弟的喊声拉了回来,映入眼帘的只是韩夜那悲痛的小脸。 张括看了看韩夜,竟然回光返照似地开怀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张括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一丝悔恨热泪,心道:“师父,弟子昔日罪孽深重,劳您记挂,玉泉其实也没说错,您是留了一件东西在鸣剑堂,而弟子在不经意间把他带在了身边,一世孽障,至此方休。”说罢,张括睁开眼,望着一脸懵懂的徒弟,满怀憧憬地道:“小鬼,我要走了,要去鬼界领罚了……这些天教你的东西,你要好好练……尤其是剑术和真气,万不可荒废……” “嗯!嗯!”韩夜紧闭清眸点头道:“我听你的师父,我一定听你的!” 张括声音变得虚无乏力,他惨淡笑着,勉勉强强地说出人生最后一句话:“师父坚信……有朝一日……你会……成、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好男儿……” 再无牵挂,再无遗憾,张括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曾经杀人无数的魔头,为救一个小孩而死,但他无怨、无悔…… “师父~~~!” 天空响了几个闷雷,接着,倾盆大雨随之而来,大雨将土壤淋得泥泞,将夜空淋得阴沉,将人心淋得愁伤。 小孩抱着师父的遗体放声痛哭,哭声悠长凄切,响彻了整个山林!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师父又湿又污的身躯,突然想起要好生埋葬。 韩夜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用手挖起坑来,当双手被泥石刮得鲜血淋漓时,他终于挖好一个大坑,待取下所有遗物,又咬牙把师父拖到了坑里。看着师父的身体一点点地被自己埋掉,韩夜心里虽难过,却没迟疑,他走到不远处拾起掉落的龙泉剑和剑鞘,然后找了一棵小树,削下一段木,在木上歪七扭八地刻了几个字——“师父张括之墓”,把它插在坟头。 “师父……”湿漉漉、脏兮兮的韩夜跪在墓前,任凭雨打风吹,心中伤痛一点也没有消减的迹象。他用手抚摸着师父留给他的那个酒袋,观察着上面烛龙的纹路,脑中又闪过师父曾说过的话。 …… “小鬼,这你就不懂了吧?酒可是好东西啊!只要有了它,任何烦恼、恐惧、伤心、忧愁,都会离你而去。” …… 韩夜收了收鼻子,忍住泪水,打开酒塞喝了口酒,呛了几下,但他并未因此停滞,而是继续喝师父留下的那袋酒。 可能有点喝得过猛,不久,韩夜觉得全身发热,意识也有些飘飘然。 “我、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呢……”韩夜晕乎乎看着坟头,打了个酒嗝,道:“我知道你不是好人……但你对别人不好,对我却很好……本来还、还打算帮你做个好人的……可惜……可惜……”彷徨之间,韩夜好像看见张括从坟中飘了出来,向他微笑,然后转身飞向天边。 “师父……别、别走……”小孩踉踉跄跄站起来,伸手想去拉回师父,不料失去平衡,又一次摔倒在地,这一摔他再没能爬起来,意识渐渐远去…… 不知何故,韩夜醉得很安然,胸前涌出一股白色暖气,暖气带着芬芳将韩夜身躯紧紧包围,心虽悲怆,身体却被这层白雾保护在风雨中,安稳地度过了那艰难一夜。 翌日清早。 “唔……”韩夜摸了摸沉重的头,缓缓坐起身,山林笼罩在阴云下,潮腐空气令人烦闷。韩夜看了看手里的酒袋,以为是那酒让他安度一夜,展眉心道:“师父说得对,酒确实是好东西,喝了酒舒服多了,以后心情不好就喝它吧。” 韩夜从泥泞中爬起身,把所有遗物都收好,酒袋系在腰间,龙泉剑背到身后,然后跪在张括坟前深深磕了三个头,道:“师父,我要走了……其实,并不是不能回头啊,如果可以,我会试着让大家都理解你、认可你的,等着吧,我回来再看你的。” 韩夜出神看着坟墓,良久站起身,转头走出四五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坟头。 “去吧!师父坚信,有朝一日,你会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韩夜仿佛看到师父在冲他微笑,终于,他鼓起勇气离开,阴夏沉闷得令人窒息,不知何时却又刮起一阵萧瑟的风。说是风萧瑟,却似人萧瑟。韩夜渐行渐远,每一步都那么寂冷,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转眼便是两个月,韩夜凭着惊人的记性和适应能力,终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 “我一定要把事情都对爹说清楚。”韩夜站在鸣剑堂的外墙下,终于笃定决心,翻墙而入。 进到鸣剑堂已是深夜,韩夜凭借高人一等的身法窜到了东苑外头,月下的东苑再也没了往日的温馨,变得那么死气沉沉。 虽然这曾是自己的家,韩夜却总觉得气氛不对,他小心翼翼地翻到墙上,借着月光,看到院子里的屋子都无比昏暗,只有正堂前方的空地上立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披着黑袍,身形消瘦,另一个穿着夜行衣,外观略为臃肿。 韩夜皱眉凝神思考,心里头愈加不安。 “自从韩家满门被屠,这里也没什么人来了,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黑袍人背对黑衣男子道:“只是委屈了韩副堂主,让他一家惨死,他若不死,你我寝食难安呐。” 韩夜听了这话如遭五雷轰顶,他捂着嘴巴,眼泪在眶里打转,本来想冲出去质问这黑袍人,但他细细一想,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他再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孩了,只是沉住气偷偷地哭,尽量不让人察觉到这声动。 黑衣男子点头道:“韩风死了多好,只可惜那个小崽子被索命阎王掳走,不然就一网打尽了……道长,你且在此好好修炼,有我的照应你会比较安全,但也别出面太多,免得再被蜀山那群老道察觉。” “所言甚是。”黑袍人翘首冷月,露出狡黠目光,道:“蜀山的仇,我早晚要报,不是不报,火候未到!待我练成吸魄大法,便是他们死期!” “该死的是你们!”韩夜含泪咬牙心道:“可恨的老贼!你俩合谋害我爹娘,早晚有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黑袍人当然听不到韩夜的心声,他略作沉思,对黑衣男子道:“虽说张括掳走了韩夜小儿,但我察言观色,这厮倒有点良知,未必会杀死韩夜,为防万一,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道:“韩夜要是和索命阎王一伙,我们可以顺势号召武林人士追杀他,他说的话也就再没人信了,如果他敢回来,哼哼,你知道的。” 韩夜闻言心头一寒,庆幸自己还没投奔司徒胜和纪云,他又凝神听那黑袍人嘿嘿一笑道:“现在整个鸣剑堂大多数的人都在我等掌控之下,虽然有极个别老顽固暂不宜撕破脸皮,但要在这里杀死一个小孩,太容易了!” 韩夜心里十分清楚,眼前这二人便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但他俩既然能杀死武功高强的爹爹,显然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够报仇,于是他悄声从墙上翻下来,握拳暗暗心道:“看这二人身形模样,一个恐怕就是玉泉老贼,还有一个很熟悉,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但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还是先走为妙,我一定!一定要好好练武,等我变得更强,再回这里给爹娘和妹妹报仇!” 原以为师父可依靠,师父却走了;原以为家人最温暖,家人却去了。一切如梦般幻灭,没了爹的教诲,没了娘的疼爱,没了妹妹的关心,韩夜心头仿佛空了大片,他摇摇晃晃往前走,抹去眼角的泪花,胸前忽而发出淡淡微光。 韩夜把手放到胸膛,触到那枚白色玉坠,白玉的微光渐渐明亮清晰。 “云梦?”韩夜心头一惊,握紧那玉坠恨恨心道:“云梦你知道吗?鸣剑堂已经不是我们家了,这里的人没一个信得过,太危险了!我要带你走,我们再也不留在这里!” 韩夜毅然决然跑到北苑,站在院内檐外的花丛中,看到司徒云梦此刻正坐于亭内看书,白色裙摆随风飘荡,恰如一朵俏丽白兰。 说是看书,其实这本书司徒云梦根本看不进去,她把拿书的手垂下,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心道:“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我真的好想你,阿夜~” 韩夜见云梦如此,彷如苦海中寻到一叶扁舟,从花丛里冲了出来,上去一把抱住云梦,这一抱劲用得特别大,加之习武已久,差点没把云梦骨头都抱散架。 “云梦!我好想你!!!” 云梦任由他抱住,惊得双眸失色,呼呼喘息,书也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来不及捡。当她终于反应过来,把下巴靠在韩夜肩膀上,急道:“你、你好大的劲啊!轻、轻点行么?”心里却在生气道:“想勒死我啊你?!” “是是是!我太激动啦。”韩夜松了点劲儿,司徒云梦旋即从他怀里挣脱开来,韩夜不明所以,以为她要跑,慌忙道:“你干嘛!” 司徒云梦不说话,泪水盈眶,用素袖擦去他额头上的尘土,抚摸着他的脸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就在眼前,突然就还了他一个拥抱,激动地一叠声说道:“阿夜回来啦!我的阿夜回来啦!” “你劲儿也不小好不好?”韩夜心里叫苦,但马上,喜悦就盖过了这些苦闷,他对云梦道:“谢谢你还在等我!你知道吗?我爹娘和妹妹都被人害死了,我……!” “嗯嗯,知道的。放心放心,我以后都会陪着你的!以后都会陪着你的!”云梦抚摸着韩夜的背,怜惜地道:“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你去哪,我去哪。” “嗯!”一想到能带着青梅竹马浪迹江湖,韩夜心情无比激动,他松开怀抱,牵着司徒云梦的手道:“云梦,咱们先一起去化解我师父的恩怨吧,有你陪着我,我什么也不怕啦。” “好啊!”司徒云梦笑靥如花,问道:“对了,你师父是谁?二叔吗?” 韩夜摸了摸头,道:“就是索命阎王啦,嘿嘿!”韩夜太过高兴,没注意到司徒云梦听到“索命阎王”这四个字的时候,面色变得非常难看,柳眉紧紧拧着松不开。 “阿夜。”司徒云梦叹了口气,收回手去,郑重地对韩夜道:“你为什么要认他做师父?他生性残暴、杀人如麻,你不可以做他的徒弟啊!” “哎呀!”韩夜跑回去又牵云梦的手,解释道:“他对我很好的,他也有苦衷的啦。” “什么苦衷?!”司徒云梦声音愈发激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怒道:“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吗?让你在外头灰头土脸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啊,阿夜!你好不容易能回来,不能再跟他走了好么?” 韩夜没想到,青梅竹马的小云梦会变得这么激动,他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他已经死了啊!” 一听说恶人死了,司徒云梦想都没想,把连日来的孤寂与苦闷,一股脑都发泄在索命阎王身上,脱口而出:“死得好!罪有应得!” 话还没说完,韩夜握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冷声问司徒云梦:“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死得……!”司徒云梦差点又要骂一次,见韩夜表情变得可怕,急道:“我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 韩夜摇摇头,心灰意冷地道:“因为他是我师父。” “你有病吗!”司徒云梦心里痛骂着,口里却赌气道:“要是你非得认这个师父,我就不让你带我走!” “好啊……”韩夜冷冷地道:“我一个人走。” 韩夜这冰冷的语气和话语,让司徒云梦心凉到了极点。 见司徒云梦不说话,韩夜故作淡然地道:“我想通了,我也长大了。云梦,你是千金小姐,原本就不必跟着我受苦。” 见司徒云梦低着头,右手紧紧抓着衣襟,韩夜又道:“你知道吗?自师父死后,回来路上一路荆棘、一路泥泞,我唯一想的就是,我要带你走!” “那……你带我走啊!”司徒云梦顾念起和韩夜的点点滴滴,心想:“就算索命阎王再讨厌,我也跟你走吧。” 可终究,她没能说出口,憋在了心里。 韩夜自顾自地说道:“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你就像一朵白色的蔷薇,永远那么美丽、一尘不染,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去遭遇那些荆棘、泥泞。” 司徒云梦听着听着,心道:“可我愿意啊!” 韩夜见她还不说话,只当她默认了,仰望苍穹,冷冷一笑,道:“是啊……说什么要我带你走,其实你只是想跑到外面去玩,看看外面的世界……”说着说着,韩夜看向司徒云梦,见她柳眉低耸、眼眶红润,实在不忍再看,低下头道:“外面的世界我看过了,可太苦、太危险,不适合你。” 司徒云梦再也绷不住了,双手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 在此之前,韩夜与司徒云梦从未吵过架,在韩夜心目中,司徒云梦善解人意、百依百顺,自己说的任何事她都会同意、答允,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日这步田地,但他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心疼的感觉,觉得就这么离开一定会非常遗憾,于是长舒了口气,问道:“云梦,你这么说我师父你觉得对么?” “你这个大混蛋!!!”司徒云梦已经不能够回答韩夜的任何话了,捡起地上的书,狠狠朝韩夜扔了过去,砸到了他脸上,骂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滚!!!” “如你所愿!”韩夜踢了一脚地上的书,背朝司徒云梦,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北苑,心道:“哼,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我喜欢的云梦了!” 司徒云梦虽然不能理解韩夜,但也已渐渐恢复平静,望着他渐行渐远,黯然心想:“阿夜,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啊,一直都喜欢你……罢了,我现在确实什么都不会,说不定会拖累你,你去吧,我等你想通了回来找我。”这般想着,便转身离开了亭子。 “云梦……”韩夜有些后悔,边走边转头去看司徒云梦,却见她已经离开,怅然心道:“也是,我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要你陪我去化解师父的恩怨……你要好好的,就留在鸣剑堂等我回来,好么?” 一想到东苑里那可怕的两个仇人,韩夜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逗留下去,于是握紧拳头,化作一道深蓝孤影离开北苑,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令他今后依然魂牵梦萦的地方。 当韩夜离去,司徒云梦已经转身再看了他一眼,心头无比失落,却仍然双手紧握于胸前,含泪心道:“玉坠啊玉坠,请替我保护好阿夜,拜托了。” 冰冷月光下,小孩颓丧地低着头,听不到云梦的心声,亦不知这次离开会有多久,他难过地喝着酒袋里的酒,回头看了一眼那住了十几年的鸣剑堂,千万种哀愁涌上心头。 “我会回来的,你千万小心,云梦!”韩夜满怀着思念,背负龙泉,远走他方。 独剑行·浪荡天涯 叹孤夜,冷剑如霜,血海深仇誓不忘。飘蓬飞絮,雨蒙蒙,难掩过往。 思旧梦,愁伤断肠,青山柔情今何方?寂月流云,风萧萧,莫笑痴狂。 而光阴荏苒,一晃便是八年……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十五章 俏飞贼 八年后,洛阳城的大街上。 洛阳这地方即便到了傍晚依然那么热闹,来往之人未见消减,夕阳把行人影子拉得长长远远,仍有不少小贩在街头扯嗓子叫卖。 人群中有一男子颇引人注目,身高七尺过半的他着一袭深蓝侠装,腰间系着宝剑、酒袋,面容俊俏、眉目清秀,两拨青丝垂在耳畔颊边,乌亮长发迎风飘摆,走在路上也偶尔会有一两个姑娘回头看他。 男子取下酒袋,正欲开盖畅饮,倾倒时却见袋中滴酒无剩,他淡淡一笑:“忘了,我正要找地方打酒。” 于是男子走进一家酒店,酒店里人还真不少,连过路都有点不大方便,男子找了个顺道的桌位坐下,眉目望向远方,对身后道:“小二,来。” “来咯~!”一个十分机敏的小二,刚招呼完别的客人马上赶来,他问男子:“客官,您要点什么?” 男子道:“你们这店有什么酒?” “客官!说到酒,您可真找对了地方!”小二连忙神采奕奕地道:“整个洛阳城,就我们这里的酒最醇最多!” 男子神采飞扬,把剑望桌上一放,道:“今天我不想喝别的酒,你们店里若有本地酒,我倒可以喝上一喝。” “有咧!”小二道:“本地最出名的就是宝丰酒,清香芬芳、甘润爽口啊,我们店里刚从宝丰收来一批货,您要不要尝尝?” “是吗?那开一坛。”男子饶有兴致地竖指一根指头,道:“小菜我不多要,弄一碟花生米一碟牛肉过来就行。” “是是,您稍等。”小二说着转身去柜台拿酒。 说到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长大了的韩夜。这些年来他一直行走江湖、独步风雨,做了许多行侠仗义之事,想以此弥补索命阎王的过失,同时,他也想找杀害他爹娘的人报仇,可惜自那晚后就再未瞧见玉泉一面,鸣剑堂他更是不敢妄进,乃至于门中即便有人想召回他,他也依旧只能在外漂泊。 常行侠义之事,总能得到一点钱粮作为回报,韩夜的日子勉强过得去,但他每每行侠都挂着“小阎王”的名号,明里暗里不知多少武林人士要找他麻烦,他凭着绝佳身法和敏锐洞察竟屡次脱险无恙。虽说追杀的人不少,身边也时常危机四伏,但尚有一丝牵挂留在韩夜心中,那就是司徒云梦和妹妹韩玉,韩玉去了蜀山修道自然不必担心安危,可这八年来司徒云梦一直留在鸣剑堂,这让他着实放心不下,几乎每年要去偷偷摸摸看上两三次才能放心。 时过境迁,这八年来韩夜看过太多身边的人在变化,人面桃花,老巷昏黄,他不确定司徒云梦是否还像当初那样记得小时候的誓言。 “云梦,八年了,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青梅竹马就是青梅竹马,在我心里永不会变,可你……是不是还和当初一样呢?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早些嫁出鸣剑堂,远离这是非之地也好,唉。”韩夜苦叹一声摇了摇头,这时小二已将酒菜端上了桌,韩夜先尝了一口宝丰酒,倒也纯净绵柔、回味无穷。 “有酒一醉解千愁,无酒伤神又烦忧……”韩夜淡淡说着,尝几口小菜,一饮几口美酒,心里倒也释怀了许多。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桌上的空酒坛已有三四个,喝了这么多韩夜也只是脸颊微红,并无多少醉意,这时打旁边来了个身形瘦小的小二,他低头端盘晃悠悠经过,一不小心盘子里的汤就被晃了出来,不偏不倚洒在韩夜怀中。 韩夜前身被热汤一烫,赶紧跳起身,向那笨手笨脚的店小二皱了皱眉。 “对不起!对不起!”店小二兀自低着头,把盘子放在桌上,慌忙用肩上的毛巾去擦韩夜的衣服,声音清脆而略带稚嫩,听起来倒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算了。”韩夜不想为难一个孩子,便挥手道:“你走吧。” “谢谢!谢谢!”店小二赶紧点了点头,把毛巾和盘子往桌上一扔,心急火燎地朝门外跑去。 韩夜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小二为什么连毛巾和盘子都不要就跑出门去,难道他有什么片刻不得停留的事要做? “不好!”韩夜一摸空空如也的衣襟,便知何故,抓起桌上的剑就追了出去,再顾不得那许多, 话说那小二偷了钱,跑到街边迅捷地跳上屋顶,在洛阳城各种住房上穿行自如,他看了看手里的那点银子,眉头一皱道:“这呆瓜,钱袋子里才这么点钱,扫兴!” 假小二不悦地自言自语着,全然不知另一排屋顶上有身影已渐渐向他靠近。 “蟊贼休走!”忽闻后方有一男声传来,语气愤怒而铿锵,假小二扭头一看:不得了!那个被偷的男子正甩着膀子飞速狂奔而来! 假小二大骇失色,旋即加快速度,叮叮叮踩着瓦片朝黑暗的远方遁去,身形似燕,步音如铃。 眼瞅这小蟊贼要借夜色淡离视线,韩夜又岂肯将这两个月的酒钱拱手让人? “偷了我酒钱还想跑?你可真是找对人了!”韩夜气势如虹,愈追愈勇,假小二怕是遇上了对手,连忙压住帽子死命地往前跑,再不顾身后。 假小二身法固然了得,但这八年来韩夜苦练疾影步,身法更在索命阎王之上了,又怎会输给一个小贼?片刻工夫,韩夜便与小二并肩而行。 假小二急中生智,眼珠儿一转,待韩夜跟来,右手朝他一甩,道:“看镖!” 如此夜晚,突发暗器,防不胜防!韩夜闻言侧身一躲,这身步也就缓了下来,假小二乘机甩开他一截路,而韩夜又怎甘心被人戏耍?但看他拳头一握,身法一提,唰地一声消失在黑夜里。 “哪里走!”韩夜一声怒喝,突然出现在假小二身后,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了他!假小二则是猝不及防,拼死挣脱,二人双双从屋檐上滚了下来。 “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偷?你知不知道这样会饿死很多人!”灰头土脸的韩夜把假小二死死按在地上,一边冲他发火一边细瞧他容貌。 假小二的帽子不知何时已脱落下来,在银华辉映之下,韩夜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纤细眉毛、盈盈水眸,还有那因惊慌而微微泛红的面颊,他,哦不,应该是她,实在是个俏丽的美人…… 女飞贼喘着粗气看着月下长发清扬的韩夜,忽然紧闭上美眸,用清脆莺燕般的声音怒道:“好吧,我被你抓了,想怎么样随你吧!” “姑娘,你想多了。”被姑娘这么一说,韩夜倒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惋叹道:“何必要偷东西呢?可惜了这么好个人。” “我、我也不想偷东西啊……”姑娘用手抹了抹抹眼角的泪,忧伤道:“我自小就没爹娘,若不是有位师傅教我偷窃之术,我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了……平时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只是这几天我师父得了重病,我实在没办法……” “原来如此……”韩夜终究心软,理解地舒展眉头,站起身,把背对着那姑娘叹道:“我没能追上你,趁我没改主意快走吧,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嗯。”姑娘点点头,抓着钱袋子往远处走去,此处已离洛阳的城墙不远,姑娘跳到离墙最近的一处屋顶上,突然回过头冲韩夜的背影喊了声:“嗳!” 韩夜不知何事,回身去看,但见姑娘一手叉腰,另一手朝韩夜做了个鬼脸,得意笑道:“呆瓜!哈哈!大呆瓜!我师父早不在人世了,行走江湖也不长个心眼,被骗也活该!嘿嘿!” 韩夜闻言怒火中烧,手指那姑娘蹙眉道:“岂有此理!你别走!” “哼,本姑娘才懒得理你呢!这银子嘛,姑娘我就先收下了,也让你长点记性,可要记住哦,千万别相信别人,啦啦啦!”姑娘钱袋子放在颊边晃了晃,春风得意、笑脸盈盈,转身飞步跃上城墙,往城外的黑暗中一跳,没了踪影。 “我需要你来教?”韩夜又气又恼,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向着薛燕消失的方向高声道:“蟊贼且记好,我叫韩夜,人称小阎王,以后别让我撞见你!” 懊恼归懊恼,韩夜也只能转身,丧气走地在寥落的大街上,夜风凛凛,不知归处。 巷子角落里,身在暗处的薛燕却掂量着钱袋,嘻嘻一笑。 “韩夜?就是那个傻乎乎要替师父索命阎王还债的呆子么?”薛燕望着韩夜离去的背影,看他孑然一身,忽然明眸转动,嘴角微微下拉,心道:“真是个呆瓜……” 第二天早晨,韩夜在一间很简陋的旅店里起了床,春早微寒,韩夜下意识摸起床边椅子上的酒袋,想喝口酒暖身子,突然又想起他根本没钱买酒喝了。 韩夜怔怔望着房顶,他知道今后一段时间会很难熬,他正寻思接下来去哪做事赚点钱,突觉胸前温暖环流,他心下一惊,将手伸进衣襟,从里面取出了那只白色玉坠。 “八年了,我犹记此情,你呢?什么青山之誓,不过是儿时一句戏言罢了。”韩夜紧紧抓着玉坠,合上眼睛,眉间颇含哀伤,道:“即便你不记得我,我也会永远把你深藏心中,等你什么时候成家,我也不会再去打扰了。”想着想着,韩夜睁开眼眸,带上酒袋和宝剑踏上新的旅程,他掩上门,门后照在地上的最后一缕阳光也就此暗淡。 是日,风和日丽,韩夜不打算像往常一样步行,洛阳南面有一洛水,风景怡人、凉风习习,他无钱坐船,便自己做了个竹筏,撑着竹竿在洛水之上缓缓前行。 洛阳之春,牡丹花开得正艳,五颜六色、姿态万千,河上清波阵阵,两岸乱花迷眼,一缕缕和风掺着花香扑面,撩起韩夜的衣摆与发丝,凉中伴着暖,好不惬意。 遗憾的是,如此美景却少了美酒作伴,韩夜总觉得缺点什么,河风透着水香,又勾起他的伤怀。张括的墓几年前就找不到了,说起来那片地带本来就是沼泽,阴雨连绵,水土流动快,以至于连刻字的牌子也不知哪去了。爹娘的墓倒是被司徒胜砌堂外青山上,韩夜每隔一年去探一次,顺道看看司徒云梦,却找不见杀父仇人。这样一想,韩夜又觉得这八年除了行侠仗义,他也没做过真正有意义的事,心里油然生出几许惆怅与挫败。 韩夜还在伤心回顾过往,浑然不觉水面渐渐不安分起来,竹筏颠簸,波浪连连,等他回过神时,四周已是波涛汹涌,突然,竹筏“吱呀”一响,韩夜脚下连绳绷断,眼看支撑不住! 韩夜还想跳离这竹筏,但竹筏晃动得他根本没法用力,只听哗然一声,竹筏四分五裂,随着波涛散开。韩夜后悔不已,人却已落到水里去了,虽说韩夜并非什么旱鸭子,但落入这等大浪洪波里,也只有被卷进去的份。 危急时刻,韩夜将玄元真气释放出来,黄绿色淡淡真气萦绕在四周,不过这并不能隔住流水,他渐渐感到呼吸无力,意识愈发模糊。 “我……会死在这里吗……?”韩夜心里有一丝不甘,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他还不想死,可是…… 正当他万念俱灰时,青蓝的汹涌暗流里,隐隐传来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歌声,那是神女的天籁之音?还是地府召唤亡灵的镇魂歌? 韩夜在青蓝的洛水里感受到一种气息,那气息似乎在八年前的某晚遇到过,却又不尽相同,那会是什么呢? 韩夜已经没法细想,他在洛河清澈水流里昏厥过去……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十六章 洛神赋 当韩夜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床上,地府是不可能有这种待遇的,看来他还没死。 韩夜起身看了看四周环境,这房间装潢华丽,桌椅柜台均由各色彩玉所造,连自己睡过的这张床竟也由水晶所饰,上面雕着一些古代兽面,不说做工精湛,却也极为珍贵。 “谁家做得起这等装潢?”在满腹疑问下,韩夜推开房门,一阵凉爽宜人的香风扑面而来,风中隐隐能听到女子轻哼的歌声,甚是优雅动听。 顺着歌声韩夜走到房外,才发现这里真是一个奇妙世界:整个院落竟都处在水底之下!也不知受了什么玄灵影响,在二十亩的领域里,河水都被挤在外头,水流像一口锅盖将整个院子罩在其中,阳光与流动水光交织,令人恍若置身天蓝澄空一般。 院里有不少房屋,正对大门的一间最大,那是客厅正堂,两旁各有六间房,左右边最里一间分别是主人睡房和书房。院子中央种了些水草香花,草丛里有小径和石桌椅,而天籁歌声也来自于那片草丛里。 韩夜穿过足有一人高的水草丛,看到了里面那位哼歌的女子,女子背对韩夜,着一袭水蓝云衣,柔肩微露,冰肌玉肤令人惊叹,头插一支珍珠银簪,春水束发垂至腰间,身量窈窕,姿态迷人,长发飞散,风中绝然。 光是那背影,韩夜都有点看呆了,此女真是天上所有、人间难求。 韩夜还在走神,前方女子却背对着他开口了,她用银铃般的声音道:“醒了?” “是。”韩夜望着迷人背影,小心地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姑娘?呵呵。”妙曼女子嫣然笑了笑,缓缓转过身来,蓝光映在她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上,一双弯月纤俏眉,两波水晶琉璃目,红唇勾魂,卷睫夺魄,女子左手挽着花篮,右手拈着几朵鲜花,任凭水风吹动胸前的两行青丝,只是微笑道:“凡人,我早做了数百年人妇,如何是姑娘?” 韩夜闻言一怔,又看了看这奇异的水底界,皱眉问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与我夫君的府邸。”女子眉头一皱,忽而略带歉意地道:“忘了介绍,我是这洛河的洛神,名叫‘宓妃1’,我夫君是洛河的河伯,名叫“冯夷”,先前我夫妇二人在河床散步,不慎引得河涛汹涌,后见你落水我才赶来救护,给你造成了困扰,实在抱歉。” 听闻竟遇到了神仙,韩夜自嘲地笑了笑:“竟有神仙搭救,我真是福缘不浅啊。” 宓妃闻言浅浅一笑,道:“不过是些法力低微的小神地仙,何足道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小兄弟?” 韩夜直言道:“在下姓韩名夜,草字未央,先父……” “寒夜未央……?”宓妃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这名字悲切凄凉,你爹为何给你取这样的名字?” 韩夜迟疑片刻,又道:“家父听别人说名字是反的,所以他给我取这名字,无非是希望我为人光明正大、成就如日中天,但说来可笑,我却不是个命好的人,爹娘师父皆已不在人世,亲生妹妹也去了偏远的仙山修道,如今我已是孑然一身、四海漂泊。” 宓妃怜悯地道:“你打算一直这样过下去?” 韩夜摇头道:“不知道……我想,等我大仇得报、恩情已还,我或许去蜀山找我妹妹相依为命、过此余生。” 宓妃摇头叹道:“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你这样的活法,真累。” 韩夜仰望水底光晕,嗟叹道:“一人之不幸,何必强加于人?世人皆知蜀山乃三十六洞天之首,仙道翘楚,我妹妹在那里安心修道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何必让她牵扯进这纷乱世间……”说着说着,又不自觉地想到青梅竹马的那个人,喃喃道:“还有云梦,我只要知道她在鸣剑堂好好的,也就够了。” “云梦?”宓妃追问道:“她又是谁?” 韩夜心想这宓妃是神仙,对她诉说心事也无妨,便黯然道:“她叫司徒云梦,与我青梅竹马,也曾立下过山盟海誓,可惜,我背负血海深仇,本想带着她一起走。”说着,他摸了摸衣襟里的玉坠,伤感道:“可惜她不接受我师父,我和她吵了一架,伤她太深。乃至于这八年来我都不曾再正面看她一次,或许等我报了家仇、还了师恩,她已忘了我……” 宓妃没急着劝说韩夜,只是对他道:“先不说这个了,我先引你去见我夫君吧。”宓妃说着,便挽着花篮,姿态优雅地往正堂而去,走了数步,还回头对韩夜补上一句:“来。” 韩夜闻言收起伤感,紧跟过去。 沿曲径,穿过浓密草丛,弯弯转转,正堂终于出现眼前,宓妃先步入正堂,韩夜则站在正堂外向内看,正堂金碧辉煌,放眼望去,尽是玉石水晶制成的摆设,倒真似神仙的堂屋。 堂屋正中坐一俊美男子,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俊眉星眸,头发银白,穿一袭碧绿衣衫,周身发出阵阵水香。他望了一眼宓妃,柔声道:“娘子,花采够了?” 宓妃道:“还不够,但我还是先把这凡人引来见你罢。” 男子道:“那便先不急吧……若非我身体不适,也不必让你劳心。”说着,他便高声向门外道:“那么,未央兄,请进。” 韩夜小心步入正堂,拱手道:“二位正聊着,我若贸然跟进,总显得失礼……只是我很奇怪,这位仁兄为何知道我的字?” 男子与宓妃面面相觑,继而双双笑了,男子爽快地道:“我便是河伯冯夷,在我的河伯府里,一草一木的声音我都听得到,何况是你向我夫人介绍,我又岂能不听在耳里?” 见韩夜一脸愕然,冯夷又愧然道:“最近我去花雨谷附近游了一趟,不知何故竟染了病,虽说生命无忧,但终归身体难受,所以内人时常将花捣成浆喂给我服用,这病也就渐渐好了。昨日,她陪我在洛河河床散步,她是洛神,我是河伯,稍一不慎便引得河水翻涌,因而害了你。”说罢,他关心地问韩夜道:“现在感觉如何?” 韩夜淡笑道:“蒙二位照顾,没什么大碍了。冯夷兄如此关怀,在下也只愿冯夷兄能早日好起来。” 冯夷从玉座上站起身,慢悠悠到韩夜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展眉道:“未央兄还是挺会说话的,好吧,我害你落水,总是要赔偿,说吧,你想要什么?” 韩夜摸了摸他空瘪的酒袋,问道:“有酒吗?” 冯夷和宓妃相视而笑,宓妃道:“我夫君一直喜欢喝酒,以前常喝得酩酊大醉,如今收心了,但府里尚有不少存酒。” “有酒就好。”韩夜闻言又恢复了几分神采。 于是冯夷索性开了个酒席,让宓妃下厨,请了韩夜一桌酒菜,菜也不全然是水产,想是他夫妇二人在陆上弄到的。 韩夜一边尝着菜一边想着酒什么时候上来,却见宓妃托着一个摆有琼浆玉壶和琉璃玉杯的盘子,双手若柳条纤柔,身量如碧波轻盈,挪着优美的微步到了二男跟前。 韩夜看那盘子里装着的东西,问冯夷道:“冯夷兄,那是什么酒?” 冯夷笑着指向玉壶道:“这便是我最爱喝的仙酿,名曰‘醉仙饮’,凡人几乎喝不到此酒,只有神仙才得酣畅。” “哦?”韩夜满怀期待地当着那“醉仙饮”,道:“如此一来,我不是走了大运?” 冯夷对他夫人体贴地道:“娘子,放上桌吧,辛苦了。” 宓妃把盘子摆在桌上,然后娴静地坐到冯夷身旁,冯夷一手握着宓妃的手,另一手摊向盘子里的酒,对韩夜道:“尝尝。” 韩夜也不再客气,将醉仙饮倒进酒杯,美酒从壶嘴流出,少顷,整个正堂便充满了一种清新淡雅的香味,香味钻进鼻子里,在韩夜的五脏六腑间回荡,还没喝酒,双颊竟就此微微泛红,竟是酒未入口心已醉! 仙酿果然是仙酿,韩夜激动万分,执玉盏的手在微微抖动着。他轻轻抿了一口醉仙饮,登时清凉之感从口中直入脾胃,不似烈酒,霎时间,却有瀑布从颈喉倾泻而下。韩夜合上眼睛,只觉体内有无穷无尽的清爽在回荡,身体飘飘如仙,口中酒味绵长。 韩夜从未如此陶醉,哪怕是喝上几十坛凡酒,也不会有今天这般元神出窍、扶摇直上的感觉。他闭目感受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睁开了炯炯有神的双眸,惊叹,道:“好酒,果然好酒!” 冯夷见遇上了知音,不禁高兴地道:“未央兄,既然喜欢就多喝点,带走一些都行,反正我现在不怎么喝酒了。” “此话当真?”韩夜舒展眉来,拿出腰间的酒袋向冯夷道:“那可否帮我把这酒袋装满?” 宓妃一看那酒袋,一字一句地对韩夜道:“烛、龙、袋。” 韩夜听罢疑惑不已,而冯夷见他一脸茫然,便道:“难道你不知道手里这东西是什么?”见韩夜摇了摇头,冯夷又道:“这种袋子是由衔烛之龙飞升时落下的软鳞制成,坚固耐用,最重要的是它内藏乾坤,可以往里面装很多东西,不过缺点就是装的东西太杂到时候取出来很麻烦,用来装酒倒是不错,装个几千斤完全没问题。” 韩夜拿着烛龙酒袋观察了一阵,难以置信地向冯夷问道:“真能装几千斤酒?” 冯夷料到韩夜未必会信,把手搭在宓妃臂膀上,温声道:“娘子,麻烦你把醉仙饮搬过来吧。” 韩夜正想看这宓妃如何将醉仙饮搬来,却见宓妃微微颔首,依旧坐在那里,单手兰花作诀,向着正堂门外一点,指尖泛起灵动蓝芒。 过了会儿,却听门外有了响动,韩夜扭头去看,只见门外飞来上百条如蟒蛇般的流水,“蟒蛇”掠过前堂,吹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原来宓妃竟用灵力将酒水从酒坛里召唤了过来了。那些酒水在正堂中盘旋飞舞了一阵,宓妃凝神屏气对韩夜道:“小兄弟,现在,打开盖子吧。” 韩夜闻言将烛龙酒袋打开,登时便有条长约二丈的“蟒蛇”往酒袋里钻去,片刻工夫便尽数注入酒袋,接下来,更多的“蟒蛇”争先恐后地钻进这个酒袋,酒袋渐渐鼓胀起来。 即便装了这么多的酒水,但酒袋也就重了少许,韩夜颇显惊讶地合上盖子,把它放在耳旁摇了摇,里面隐隐有水声,看起来还没装满似的。 “如何?”冯夷笑道:“我所言非虚吧?这烛龙酒袋确是内有乾坤,我送的这些酒,足够让你喝上一年了,呵呵呵。” 韩夜淡然道:“想不到我身上竟带着这样神奇的东西……” “岂止。”冯夷凝视韩夜道:“你身上还有一件东西更神奇,似乎也不是凡间之物。” 韩夜先是一怔,继而笑道:“哼,还是冯夷兄慧眼独具,我猜,你说的是这个吧?”韩夜说着,把怀里那只玉坠拿了出来,呈给冯夷看。 “嗯……”冯夷仔细观察白色玉坠上的花状纹路,忽而一惊,严肃地道:“啧啧啧!这是神界之物啊,里头蕴含的灵力深不可测,在九仙当中我也算个灵仙,可我从没遇过这么奇怪的玉坠……”说着,他便望向韩夜,皱着俊眉问道:“这么神秘的玉坠,到底是谁送你的?” 一说到谁送的,韩夜便陷入了沉默,他回想起八年前青山上的那一幕,不由合上清眸,忧伤道:“是云梦送的……” “哦。刚才我也听到你说她了。”冯夷释然地点了点头,这才认真地对韩夜道:“未央兄,她把这个珍贵的玉坠送给你,是希望这个玉坠能像她一样,一生一世都保护着你啊。” 冯夷此话一出,韩夜怔住了,他回忆起这八年来每有危难、每有不安,胸前的玉坠便会发出微光照顾他,就好像青山之上那个小姑娘,柔中带着倔强,一步未曾离去。 宓妃见状又接着道:“你以为神仙眷侣就不吵架了么?吵架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你跟她吵架,她还过嘴没有?” 因为记忆深刻,韩夜对于八年做过的事历历在目,只道:“她没还过嘴。就最后骂了我一句。” 冯夷和宓妃面面相觑,宓妃忙问韩夜:“赢了吵架,输了知己,值得吗?” 韩夜思索片刻,终于面带愧色地道:“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冯夷更是开导韩夜:“未央兄,你忒也糊涂啊!你觉得她不能接受你师父,可你又问过为什么她不接受你师父吗?告诉清楚你为什么一定要她接受你师父吗?” 韩夜愧疚万分,把头别到一旁抱拳道:“我……我错了!” 宓妃笑道:“这话你应该对她去说,对我们说复有何用?” 冯夷继续开导道:“你背负了这么多仇恨,还要偿还师恩,如果不得到别人帮助,凭你一人之力是很难完成的,所以,这八年劳师无功。”说着他又道:“未央兄,你不知道,我和娘子成婚后,她心中尚有别人。那个时候我很生气,对她也不好,每日酗酒、每日放纵,后来我才渐渐想明白,我与她在这洛水里结为夫妻,那也是一种缘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所以,这些年来我们都相处得很融洽了。” “可是……”韩夜秀眉微皱,叹道:“经你们这么一说,我觉得确实是十足过分了……但正因如此,她死心了也说不定啊!我也不愿意带着她陪我吃苦啊!” 冯夷低头思索片刻,抬头道:“那只是你觉得而已,她想要什么,你亲口问过她么?” …… “好啊。” “那就继续玩带我走的游戏吧,阿夜!” …… 儿时司徒云梦的话在韩夜心底响起,他恍然大悟:或许,司徒云梦要的不是安全、不是出污泥而不染,而仅仅只是陪在他的身边。 韩夜呆呆望着二人,拍案而起,怅然道:“听二位之言,犹如醍醐灌顶,未央……受教了。”说着,韩夜便向冯夷和宓妃抱拳答谢,然后起身道:“我终于明白了,我得告辞了!” 韩夜说罢便要离开,这时,冯夷又追着道:“慢着。”他从右手指间取下一枚戒指,交到韩夜手里,道:“看起来你是急着要和心爱之人团聚,我夫妇显然不宜挽留你再住下,嗯,这枚戒指曾是我与内人共同修炼过的法器,上面蕴含不少水灵力,希望你能收下。” 韩夜端详那枚戒指,美玉材质彷如流动之水,从冯夷手上接过来时更能感到上面隐隐透出的几丝清凉水气。 “戴上它你就能轻松游出河底;抚摸它你就能用它化出清水来。”冯夷友善地笑道:“如果遇上识得水灵气的人,它的功用就更多,这里也没时间,不一一列举了。” 韩夜没想到洛河的夫妇俩会对他这么热情,不禁有些感触,拱手道:“承蒙二位照顾,无以为报!” “不必客气。”宓妃微笑道:“我们能在河底相遇,即是有缘,这些东西送给有缘人原也应当……去吧,对自己有点信心!” 韩夜凝重颔首,拿了行礼,向背后的洛神河伯挥手道别,继而游出洛河河底,踏上了去鸣剑堂的路…… 注释: 1“宓妃”“冯夷”——洛神宓妃因曹植的《洛神赋》而出名,然本文中的洛神宓妃与河伯冯夷多参自屈原的《楚辞·九歌·河伯》,写的是洛神河伯相恋之事,至于其他传说中的后羿“射夫河伯”、“眇其左目”等事,均不在本文中提及。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十七章 星辰光 次日凌晨,蜀山。 八卦城里烛火零星,总有些刻苦的弟子不愿休息,依旧专心研习武功仙法。除此之外,首峰经楼里的灯也一直亮着,经楼的主人太和仙人是个极为和善之人,他只喜欢坐在书堆里,不问世事,仿佛蜀山闹多大的事都与他无关。 远方思过峰的钟楼里,寅时钟声已响起,这边经楼里却仍有十几名弟子坐在桌前,当然,大部分已经在打瞌睡了。烛光中有个姑娘最为勤奋刻苦,她长得也算精致,纤眉婉约、秀目灵动,穿着一袭水绿道衣,黑亮长发轻垂身后,浅绿丝带系于脑后,碧玉宝剑配在腰间,清逸淡雅,一尘不染。宽阔的经楼只有这寥寥十数人,总显得有几分寂冷,窗外偶有慢风吹至,懒洋洋地扯动书卷,姑娘把手压在卷上,心无旁骛。 忽而,一个苍老温和之声打破了宁静:“小徒孙,这白天睡懒觉,晚上挑灯夜读,不好。” 姑娘知道是谁的声音,她回头冲那人娴静一笑,道:“多谢太师叔关心,我已经养成这种习惯了……” 姑娘所谓的“太师叔”正是经楼之主太和仙人,那老道身着一袭白袍,银发摆在腰间,长须延至膝盖,白眉垂到两颊,虽有六百高龄,但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似乎再活千年也不是问题。 太和和其他蜀山长老及掌门比起来尤为奇怪,一天到晚就钻在经书当中,既不想飞升神界,亦不想过多干涉蜀山事务,乃至于世人都快忘记有这号仙人了。 太和轻轻站起身,不知道用了什么功夫,一眨眼就到了姑娘身边,他瞥了一眼姑娘手里的书,道:“小徒孙,《万剑诀》不适合你练。” “太师叔所言甚是。”姑娘叹气道:“这本书上的招数比《天师符法》难学多了,师父说我是生下来是用道符的,御剑却很笨拙。” 太和一摸姑娘的头,道:“万般诸法有定数,仙家遇事不强求。” 姑娘听着太和的话,渐渐有些走神,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经书。 太和见姑娘眼神空洞,一捋长须,道:“又在想自己的亲人了。” 姑娘蹙起柔眉,担忧地道:“太师叔,八年了,我哥既然已知道我在蜀山,为何不来与我相聚呢?” 太和祥和地道:“天可怜见,韩未央虽然行踪难明,但这些年他倒也做了不少好事,这孩子想得太多,致使一些事情悬而未决,以我之见,他不来蜀山和你相聚,是不想把你卷入纷争。” 韩玉看向长须飘然的太和,叹息不已,道:“那要不,我下山去找他?” 太和和颜一笑,道:“那得看你师父应不应允了。” 韩玉愁眉苦脸把手托着腮,叹道:“唉,太师叔快别说了,师父叫我学会了玄天镜才让我下山,说是我学艺不精早晚要吃大亏,可您知道,玄天镜是除了请神咒之外,《天师符法》里最难的一招了!根本不是十年八年学得会的!照这样子下去,我哥老死在外头我都见不到了。” “与其叹息,不如多花点功夫潜心修业吧,清玉小徒孙,呵呵呵。”太和的声音还在经楼里回荡,人却化作一道清风,落回他最爱的书堆里去了。 不知不觉到了辰时三刻,天亮了,当阳光从蜀山山门一直延伸至经楼时,经楼向阳的门窗变得分外明媚,阳光透过门窗洒在弟子们疲惫的脸上,新的一天终于开始了。 “呵~”韩玉打了个呵欠,合上手里的书,起身将其交到太和手中,然后向他非常礼貌地鞠躬道:“太师叔,承蒙您一夜照顾,现在您那里还有符纸吗?小玉要给守正师叔带符纸了。” “哦,守正那孩子这么快又把符纸用完了?”太和摸了摸长须。 “是啊。”韩玉低耸眉头道:“最近锁妖塔不太安稳,师叔每日要飞过去贴补道符,您也知道,镇塔符咒放眼蜀山只您一人画得好,所以……” “好吧。”太和从旁拿出纸笔朱砂,娴熟地画起符来,游龙走凤,半盏茶功夫就画好了一百张道符,全交到韩玉手里,道:“给他拿去,你一宿未眠,精力不济,路上尽量勿用御剑飞行。” 韩玉点点头,很恭敬地向太和道别,直往八卦城的乾房区而去。此时太阳自东方渐起,远处传来了钟楼低鸣,仙鹤纷纷迎空而出,在温和的红光里恣意翩飞。耳旁的风呼啸而过,脚下的云如洪波涌动,韩玉心情颇为愉悦,望了望经楼旁的剑楼,剑楼高大宏伟、藏剑十万,由内外两位真武长老同掌,但凡学会御剑术的弟子皆可于此领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韩玉喜欢玉和天云,故选了把碧云剑作为配剑。 谈到真武长老,不得不说说守正,他算是长老里最特别的一位,与其说他是个道士,不如说他是个侠客,兴起之时他就喜欢给相识之士指点几番。有关这位长老的身世,听说他从前是武林盟主,未有什么妻室,后来因为厌倦了武林的纷争,便入了蜀山。入门后他即被太和收为徒弟,之后更是尽忠值守,颇受蜀山之士爱戴,他把住处选在离镇妖顶最近的地方,多半时间用来镇守锁妖神塔。 韩玉来到了乾区边缘,收起碧云剑,看守正房门是掩着的,又见今日风和日丽,便右手握起三尺碧云,于悬峰边缘舞起剑来。一纵身,水绿道衣恰如轻盈流风,一出剑,头上丝带好似娇小玉龙,清逸如仙、柔中带刚,令偶然来此的观者无不笑而称赞。 韩玉合上清眸,忘情地挥舞手中的剑,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抚掌之声,接着沉稳而洪亮的声音道:“小师侄这套缭花剑法舞得灵光四溢,可惜中看不中用,遇上高手破绽百出。” “守正师叔?”韩玉闻言停下剑来,将剑反握,左手抱着右拳向守正请安道:“师叔,您起来了?” 守正威然一笑,道:“我早就起来了,刚去锁妖塔巡视了一番,而今才赶回来,正巧见你忘我舞剑,便没有打搅。” 韩玉从腰间的青丝囊里取出厚厚一叠道符,对守正恭敬地道:“师叔,小玉替你把符拿来了。” 守正收了道符,仰望云天,目光深邃地道:“玄天镜练得如何了?” 韩玉面有愧色地道:“禀师叔,师父教我这招也有六七年了,仍旧不得要领。” 守正低头浅叹,道:“只可惜师叔对符法造诣不高,帮不上你忙了,但师叔可以答应你,若是韩夜那孩子上山,我定把一身武学教授于他,这些年来你对我这个师叔关怀备至,师叔铭感五内。” 韩玉蹙眉道:“劳师叔挂心,当初在太极殿,我记得只有您和师父愿意收小玉,小玉那时虽然还小,却记得很深,至于我哥,若您能教他一招半式,小玉自然感激涕零。” “等他来了再说吧,时候不早了,小师侄你多有劳累,且去歇息吧。”守正双手负于身后说罢,韩玉也觉得眼皮子重,便向守正告辞,向着她的住房御剑飞去。 韩玉很喜欢看山下的沿途风景,因而常常飞出悬峰之外,俯瞰脚下春意盎然的大地。太阳正暖,韩玉的倦意也越发明显,加上长时间不休眠,韩玉的头终于微微垂了下去,美目似睁似合,脑中愈见模糊。 “不行。”韩玉意识到这样很危险,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拥抱大地可不是好玩的!但等她发觉自己犯迷糊之时,却为时已晚,碧云剑开始不停摇晃,韩玉越来越慌乱,不小心脚下一空,便与碧云剑一同往山下坠去。 韩玉与碧云剑穿过层层云雾,迎着强烈呼啸的风,长发飞散、饰带飘扬,青绿色的大地仿佛张开怀抱在等着她了。 “惨了!”韩玉紧闭眼眸,不敢想象摔成肉泥的惨状,只听耳畔稀里哗啦的树叶声响起,随后她便落到了一片温软的地方,除了手臂有点儿疼,也没见得有什么不舒服。 “奇怪……怎么没事呢?”韩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全身,完好无损。 “你当然没事了!”韩玉下面垫着的身体突然说话了,他道:“你可好了!我好容易找个这么幽静的树边睡懒觉,你干嘛从天上摔下来把我给撞醒!” “啊呀!”韩玉这才发觉自己掉到某人怀里,小脸红得发烫,赶紧从陌生男子身上跳起来,蹙眉道:“你占人家便宜还这么凶……!” “我占你便宜?”陌生男子气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韩玉道:“我堂堂神界天箭手,需要占你便宜!” “神界天箭手?”韩玉闻言一惊,认真端详那男子,发觉这男子相貌确非凡人,剑眉星眸、仪表堂堂,乌亮短发映着阳光。服装更是怪异,上身是金边白甲,下身是银龙纹长裤,腰间配着古兽面腰带,手上戴着银光护腕,颈上还围着一条黄缎带,缎带两端垂至背后的臀部,迎风轻扬。 韩玉怎么也不好意思去怪这个救命恩人,只好略带委屈地道了声:“那,对不起……” 男子愣了一会儿,细看韩玉,突然睁大了星眸问韩玉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韩玉见男子如此盯着看,不免涩然,轻轻抚弄胸前发丝,道:“我叫韩玉啊,是个蜀山女弟子。” “韩玉?”男子听罢,面色变得凝重,他把手靠在树干上,似乎有着什么心事,想了一阵,他向满脸疑惑的韩玉道:“流光含玉,名字不错。” 韩玉反问:“你又是谁啊?” “我?”男子神情变得尤为骄傲自豪,他双手环于胸前道:“我叫星辰,是神界弓箭手,神界那边称之为天箭手,我有信心,将来一定能超越后羿!” “神界……”韩玉抬头仰望苍穹,向往着那片神秘净土,问道:“神界一定风景独好吧?” “好是好。”星辰唉声叹气地垂头道:“可惜,我有一个很倾慕的人,她下了凡就没再回去过,我时常会来这里找她,虽然找不着,可也觉得这人间另有一番风味,因此才屡屡偷偷下凡来。” 韩玉好奇地问:“那,你觉得人间比神界如何?” “我只能说,神界很淡。”星辰无奈地道:“那里常年微寒,空灵澄澈,而人间浊气虽重,到了春天依然很迷人。” 星辰说罢,背靠翠树,双手枕在脑后翘起腿,闲适地闭目感受婆娑树影、斑点阳光,聆听青丘春声,轻闻漫山芳香,和以往不同地是,这次身边多了个姑娘,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姑娘。 韩玉可没那么好的兴致,打起了瞌睡,一会儿就把头垂到了一旁。星辰见状取出腰间别着玉笛,横置于口,轻轻吹奏起动人旋律…… 时间流逝得很快,转眼已两个时辰,忽而蓝天之上朵朵白云凝聚,形成了一股卷云,卷云中央透出道道银华,有个洪亮的男声从遥远的彼云传来:“星辰,还不打算回来?” “殿下!”星辰听到熟悉男声,毕恭毕敬地从地上爬起,单跪于地,敬畏地道:“小神只是想多待一会儿,因为……” “快回吧。”男子打断了星辰的话,道:“再不回来父皇就要得知,到时连我也保不住你。” 星辰不舍地看了几眼睡得正甜的韩玉,皱眉心道:“唉,暂时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如若有缘,我们还会相见。” 天上的男声催促道:“星辰,好了吗?” “好了,殿下。”星辰依旧单跪在地,天空中的卷云却急速旋转,一道银光柱从云端投下,完全将星辰罩在里面,星辰身影一晃,渐渐要消失在神光柱中。 星辰最后望了韩玉一眼,期盼地心道:“不辞而别了,愿你平安。”说罢就此离去,光柱消散,卷云流逝,一切归于平常。 等春日升到中天时,韩玉伸了个懒腰坐直身来,回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事,她四目搜寻那个叫星辰,现在哪还有星辰的影子?只有青青的山丘和身旁孤零零的树。 “做梦吗?”韩玉疑惑地想了会儿,终究得不到答案,而时间也不允许她多作逗留了,她立起身来,二指并竖做起剑诀,很快掉落在草丛里的碧云剑便飞到了跟前,她轻轻跳到剑上,乘风而去。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十八章 满庭芳 数天后,鸣剑堂的北苑。 又是一个春早,屋外鸟儿墙头欢唱,爱日春晖落入窗台,司徒家的小姐起床了。 司徒云梦下了塌来,莲足轻踏在微凉地面上,她将如瀑长发一挽,顺手拿起妆台前的玉簪别在发间,把衣架上一件素纱外衣穿到身上,对镜端详,柳月眉、水玉眸、玲珑鼻、朱樱唇,依旧是那么楚楚动人。 司徒云梦抚了抚胸前的杏黄菱巾,优美的身姿曲线透过薄薄的素纱映在铜镜当中,司徒云梦把双手叠放在罗裙之上,欣然道:“阿夜,玉坠离我越来越近了,你应该快来了吧。” 云梦从来不化妆,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化妆,绝美容颜仿佛浑然天成,她坐在妆台前研起墨来,把宣纸往妆台前铺开,一手执笔另一手拈袖,在那宣纸上写了个“夜”字,右手旁已经有一沓堆到半人高的、写满夜字的纸了,她手托腮、柳眉一皱,道:“好无聊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走?这都八年了。” 正当相思之时,忽然,云梦睁大玉眸,她感觉到她的玉坠在身外十丈远处回荡。 “来了来了!”司徒云梦赶紧把妆容整理了一遍,准备出门步向庭院。 没错,韩夜确实是来到了鸣剑堂,他拜祭完爹娘的墓径直就朝这边来了,此刻已坐在正堂屋顶上俯看院落里的花海,他将身体靠在瓦片上,微微抿了一口右手酒袋里的醉仙饮,眼眸里带着些许期待。 终于,云梦走入院中花丛。远看她,洁白素纱裹着娇躯,菱巾遮胸口,腰带系柳腰,罗裙如花蕊,双手似白兰,臂上萦绕的披帛恰似仙云暖雾,肩上披着的乌发恍若九天飞瀑。 一步步走过来,白兰耳环欢快跳跃,傲人玉胸波澜微动,似乎放眼天下也难找出第二个如她这般美的女子了。 静若娇花照水,动如流风回雪,玉眸含情,莲步生花,司徒云梦走到花丛中央的小亭,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有一红木琴,正是云梦常用以弹奏的乐器。云梦挽起素袖,用洁白袖口拂去琴上点点尘埃,之后忘情弹奏起来,琴弦一动,满庭芬芳。 “这是为我准备的么?”韩夜决意先听完她奏曲,望着宛如九天仙子的云梦,听着那悠然琴音,如痴如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却在何方?”韩夜饮了一口仙酒,听那琴音旋律,其音袅袅,催人愁肠,令韩夜顿觉心痛:“我耽误了你这么久,你不会恨我吧?” 抚琴之人也早已心乱如麻,她也合上玉眸,蹙眉心道:“阿夜,我早就想通了。当年我讨厌索命阎王,不希望你做他徒弟,只是因为他害得我们分离,可如果不是他带走你,说不定你就和你爹娘一样永远离开这人世间了……我应该感谢你师父,应该试着理解你为什么要帮助他,可我终究是没能那么善解人意啊,是我不好。” 韩夜虽听不到司徒云梦心声,但回想起宓妃冯夷教他的事,他鼓起勇气从屋檐上站了起来,轻轻一跳,落到了花丛当中,大声对着云梦的倩影道:“云梦,我回来了。” 琴音当地一声断绝,司徒云梦万分震惊地张大了眸子,八年来她无数次在等这句话,终于要实现的时候,她都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梦,于是偷偷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疼!不是做梦。”司徒云梦如此一想,眉头舒展,开心地笑了,转头看向韩夜,便是这一看,步步生花,近距离的漂亮把韩夜给迷得僵在那里。 见韩夜半晌不说话,司徒云梦问了个问题:“阿夜,小时候我经常要你陪我玩带我走的游戏,你是不是觉得很傻啊?” 韩夜反应过来,不住摇头,道:“不傻,一点都不傻。” “那你还不赶紧继续啊!”司徒云梦心里这么想着,毕竟不敢公然说出口,正当她准备起身相迎时,忽听韩夜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 “云梦,你到底想要什么?” 韩夜表情严肃,格外尊重,他在等着司徒云梦心里的那个答案,看是否和自己一样。 司徒云梦的答案是很肯定的,但她实在是说不出口,把手放到胸口,蹙眉片刻,嘴里不停地道:“我……我……” 正欲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话,忽听北苑门口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男声,道:“夫人,我来了!” “夫???人!!!”韩夜听了这个称谓,犹如中了一计暴雷,笔直站在那里,面如死灰,瞪了司徒云梦一眼。 司徒云梦朝他挤眉弄眼,原是想说:没这回事! 韩夜当时心乱如麻,会错了意,还以为司徒云梦是想说:我夫君来了你赶紧走! 不等云梦开口再说话,他一下跳到正堂屋顶上,躲到了另一头,而说话之人也即将绕过影壁出现在云梦面前。 云梦回看了一眼韩夜,眉头一蹙,心中怨道:“你躲什么?傻瓜。” “还要我躲远点?”韩夜看了她表情,一脸无奈,又往后躲了一点,退到了后堂屋顶上。 云梦心里骂他蠢笨得很,站起身准备去追。 “夫人去哪?”影壁后的人终于现身,乃是鸣剑堂纪副堂主之子——纪文龙,身材高大的他穿着一件绛红外套,衣冠楚楚,白面俊俏,看上去倒是个气宇不凡的正人君子,在众多鸣剑堂弟子眼中,他也早已是下任堂主的不二人选了。 韩夜远远地望着纪文龙,看那少年笑脸盈盈走向云梦,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韩未央啊韩未央,你在想什么呢!云梦貌若天仙,这八年早就及笄了,怎么可能不嫁人?她嫁给纪文龙,岂非门当户对?!”虽然韩夜对纪文龙没什么好感,但一想到云梦起码有个好归宿,他终究心灰意懒。 司徒云梦原本是完全不想理纪文龙的,只想追回韩夜,但她穿着绣花鞋行动不快,纪文龙已经追上来准备拉她右臂。 “别碰我!”司徒云梦嘴上不说话,心里厌恶得很,生怕他碰到自己,右手绕臂披帛朝着他一甩,只听得轰然一声,一股气流从臂上旋转而出,罩住了纪文龙,将他推着横飞出去,摔了个嘴啃泥! “我这是……!”司徒云梦看着右手,惊讶得张大了玉眸,心道:“我灵力又回来了么?” 但也只是讶异片刻,云梦想起韩夜离她越来越远,担心其不听解释就跑掉,又准备去追,并在情急之下高声喊道:“阿夜!别走啊!”可望向原先韩夜躲着的地方,那里哪还有韩夜的影子? 原来,韩夜一得知纪文龙和司徒云梦“喜结连理”,无比痛苦,早就用最快的身法离开了鸣剑堂,快得他跑出鸣剑堂时,门内的弟子只觉是大风飞扬。 “云梦,我终究是错过你了啊!!!”韩夜肝肠寸断,边跑边狂往口里灌酒,直至再也看不到身后的鸣剑堂,那么黯然,那么悲凉。 这边厢,纪文龙听到司徒云梦喊了一声韩夜,慢慢爬起身来,只道:“那臭小子又来了?” 司徒云梦鄙夷地望着纪文龙,内心暴怒,心道:“今天不把你宰了,我就不叫司徒云梦!!!”念及于此,右手一甩,又是一计卷风波打在了纪文龙身上,纪文龙虽双手防护,仍被气流带动,撞在了墙上。 纪文龙从小就喜欢司徒云梦,自从韩夜离开鸣剑堂后,他就暗自窃喜、蠢蠢欲动,但尚不敢公然对司徒云梦动手动脚,只是二人独处时嘴巴上讨点便宜,当然,司徒云梦也几乎不会给他独处的机会。 而司徒云梦呢,自从韩夜离开鸣剑堂后,她就再找不回青山上施法的那种状态了,可单论武功又无论如何都斗不过纪文龙,因此这些年也就不敢过于招惹这厮。今天却不知怎地,突然能放出法术了,那自然是给了她出这口恶气的机会。 “听说你小时候经常欺负他?”司徒云梦面若冰霜,孤傲地盯着纪文龙,咬着银牙道:“打了他几次了?!”见纪文龙不说话,司徒云梦一计卷风波甩了出去,打在了他的腹部。 “哇!”纪文龙吐出一口酸水,捂着肚子讨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还给我夫人夫人地叫?”司徒云梦怒不可遏,左手一计卷风波打在他胸膛上,右手一计卷风波打在他脸上,直把他打得衣衫褴褛、鼻青脸肿,这才道:“嘴上犯着贱,身上挨着打,很快活是吧?!” 纪文龙再也不敢占便宜,连忙抱拳讨饶道:“然、然闷(云梦)!唔卜敢哩(我不敢了)!” 看到纪文龙被自己打成个猪头样,司徒云梦气消了大半,心里也特别痛快,柳眉稍舒,想道:“阿夜,没想到帮你报仇是件这么开心的事啊!” 纪文龙察觉司徒云梦懈怠,偷偷将手伸向腰间宝剑,准备伺机反击,突然感觉脚底下有一股强烈的气流将他往上推,使他悬浮在半空中,再看司徒云梦,她额上三花金印闪烁,正交叉双手作出兰诀。 “快说!”司徒云梦柳眉倒竖,双手往上推,交叉的兰指已经到了额头,纪文龙也被旋转的风带到了一丈之高。 “唔、唔硕喜莫啊(我说什么啊)?”纪文龙一阵惊慌,随旋风在空中转来转去,完全不懂司徒云梦到底想让他说什么。 “说你以后再也不欺负人了啊!再不说我给你扔出去了啊!”司徒云梦说着,双手就要举过头顶了。 纪文龙惊惧万分,已经对这个平日里看似柔弱的司徒云梦怕得要命了,连忙央求道:“唔硕、唔硕(我说)!唔仪鹤(我以后)……!” 还没说完,司徒云梦额上的三花金印骤然消失了,她也感觉到意识在逐渐模糊,一想起八年前曾因使用灵力过度昏倒过,她赶忙收手,用手背拍了拍额头,这才不至于当着纪文龙的面昏过去。 但这些动作纪文龙并未察觉到,旋风刚一撤,他就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司徒云梦摇了摇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骇然心道:“法术怎么突然又不灵了?” 纪文龙爬起身来,捏了捏自己的脸,拍了拍下巴,总算能把话说得流畅些了,颇为忌惮地抱拳向司徒云梦道:“谢大小姐不杀之恩!” 司徒云梦唯恐他发现自己灵力尽失,大声喊道:“常叔!常叔!你是怎么看的门?快把他撵走!” “在呢在呢!小姐!”老常驼着背,慌忙从东边第一间房里跑了出来,对纪文龙作了个揖道:“纪少爷,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小姐不喜欢您,要是堂主知道您老是背着他找小姐的麻烦,这多不好啊!”说着把手对着影壁外后的大门一让,道:“请回吧。” 纪文龙满脸疑惑地望着司徒云梦,拍了拍身上的灰,三步一回头地出了北苑。 等他一走,司徒云梦才抚了抚胸口,心道:“谢天谢地,总算是走了。”惊魂甫定,她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常,嗔道:“常叔,以前你撵阿夜就有一套啊!今天看到纪文龙来了,怎么不快出来帮我赶走呢?” 老常赔笑道:“小姐啊,刚才看到韩少爷回来,我都没去和堂主通报,已经是成全您啦!您又不是没看到,您那法术一出,就把纪少爷治得服服帖帖的,那时候我没必要出现,您说对吧?” 司徒云梦顿觉有理,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她对老常道:“但是不知为何,今天阿夜回来,我就突然有法力了,他一走,我就没法力了。”说到这里,玉眸盯着老常,问道:“我是不是该随他一起走啊?” 老常忧心忡忡地道:“小姐~您就该随他一起走啊!您想,如果您今天法力失灵的事情又给纪少爷知道了,他日后不会来您这里滋扰您么?到时候我可未必拦得住啊!” 司徒云梦柳眉一蹙,道:“他敢?那我就告诉爹爹去!” 老常提醒道:“自打韩少爷拜索命阎王为师,已经成了武林公敌,所以堂主一心培养纪少爷,您跟堂主告状,只怕非但没用,还会惹怒纪少爷,这,我以前不是和您说过嘛?”说着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司徒云梦略为思索,月眉一展:“那家伙应该不敢来了吧?我今天把他收拾得那么惨。” 老常一拍大腿,道:“坏就坏在这儿呀!您好不容易挫了他的锐气,就该当着他的面把他放了,然后说是您不想杀他,这样他才怕您。这才是我刚才不想出面的原因呐!”见司徒云梦还不理解,老常继续说道:“如果您已胜券在握,为什么还要我出来把他赶走呢?纪少爷他回去一想,肯定就知道您心虚啦。” “是啊……”司徒云梦张大玉眸、素袖掩唇,后悔自己没想清楚就叫老常出来解围,忙道:“这可坏了,要是他想明白再来占我便宜,我可危险了。” “欸!对着呢!”老常无奈地点点头。 “可我要等阿夜带我走啊……”司徒云梦心绪纷乱,低头嘀咕道:“我随他一起走真的可以吗?要不要跟爹爹说一声?”说着又看向老常,问计于他。 “嗐!”老常跺脚道:“小姐~纪少爷常年粘着堂主,您不是不知道,您去找堂主,万一跟纪少爷撞见了,被他盯上,您可如何是好啊?”见司徒云梦犹豫不决,老常叹道:“我知道,韩少爷小时候经常来找您,都是我给撵出去的,可自打他走了、韩副堂主一家出事,我就感觉得到,您没以前那么开心了……就算潜心于琴棋书画,也难解您这满腔忧愁……只有韩少爷来的时候,您才梳妆打扮,您才会开心呐!” 老常不说倒好,这一说,司徒云梦顿觉委屈、失落,她终于下定决心,对老常道:“好!既然他已经决意见我,我便追随他去吧!”话一出口,又觉不妥,问道:“可是爹爹会不会生气啊?” “这好办。”老常笑道:“您是他的宝贝女儿啊,这八年不知为何,您不会仙术了,韩少爷一来,您却又会了,您觉得跟着他能把仙术要回来,这也是为了振兴鸣剑堂嘛!要知道,不管是韩少爷,抑或是纪少爷,他俩毕竟不是堂主嫡亲的,您要是学会仙术,堂主该当高兴才是啊!” “哦……”司徒云梦美眸流转,恍然大悟:“有道理……有道理!” 老常这一番话,解开了司徒云梦八年的心结,她喜笑颜开地跑回闺房收拾细软。 “记得多带点银子。”老常在身后叮嘱道。 “阿夜!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等见了面,我会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司徒云梦这般想着,一边往行李里塞衣物,一边望着窗前的花丛,顿觉天地辽阔、山河壮丽,至少,有她陪伴的韩夜不会再那么孤单,而她也能找回从前的开心。 再说此时的纪文龙,他虽出了北苑,却并未走远,而是面带恨意地望着红墙,双拳怒握心道:“韩夜!这全都要怪你!有你在一天,云梦便一天不肯嫁给我!你非死不可!”念及于此,他一挥手,很快,有几道黑影便落到了他的身后。 “少爷有何吩咐?”鸣剑堂的精英弟子跪地而问,抬头一见纪文龙鼻青脸肿的模样,都捂住嘴想忍住不笑。 “嗯?!”纪文龙见他们如此放肆,将凌厉的目光射向他们,但因为眼睛肿了,右眼皮耷拉下来,只有左眼睁得大大的,不做样子倒好,一做样子,手下终于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纪文龙眼见威势尽失,连忙咳嗽了两声化解尴尬,道:“咳咳!刚才小阎王是不是来过了?”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回应道:“好、好像来过吧?” “好像?”纪文龙怒道:“他明明就来过了!还跑来勾引我未来夫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来了人不知道,人跑了也截不住!要你们何用!” “少爷息怒!”弟子们诚惶诚恐地单膝跪地道。 “说了多少次?”纪文龙瞪大了左眼,右眼依然眯着,大声道:“要叫我堂主!” “噗嗤!”有几名弟子又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忙道:“是是是!堂主!” 纪文龙心想:“老子被打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给我笑成这样?回去定要好好看看!这个可恶的梦妹……哦不,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夫人。”纪文龙这般想着,心情反倒舒畅了些。 手下见他心情好了些,心想也没事了,正准备散去,纪文龙大喝一声:“慢着!谁让你们撤了?”见手下一个个茫然失措,纪文龙道:“小阎王这两年越来越招摇了,既然他刚才离开,应该也没走多远,你们乔装打扮一番,找个机会把他给……” “喀!”说着,纪文龙朝手下们做了个杀头的手势,阴沉地道:“还有,不能让人知道是我派的人,这事若传出去,你们小命不保,听懂了吗!” 手下们又被纪文龙的样子给惹笑了,捂嘴憋笑,继而低头向纪文龙道:“懂了,懂了,堂主!” “去吧!”纪文龙一挥手,弟子便化作数道身影,四散而去。 纪文龙在红墙旁停留片刻,终于阴险笑了,心道:“韩夜,你个窝囊废,这次一定要除掉你!既然人家都叫你小阎王,你就趁早去阎王殿报到吧!哼哼哼!” 纪文龙如此一想,突然摸到自己肿胀的脸,连忙跑回西苑想看看自己到底被打成什么样了…… 再说韩夜,离开鸣剑堂前依然还在青山上徘徊了半个时辰,这才意难平地离开,因为云梦的事,这几天他一直是郁郁寡欢、无精打采。 对他而言,司徒云梦就像是儿时的一个梦,直到有天他偶然感觉到这个梦是真实的,他鼓起勇气去追寻,却突然亲眼见证到这梦的破灭,这番打击令韩夜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就算儿时再怎么喜欢,哪怕我们彼此还牵挂,可是……你已嫁作人妇……”韩夜仰望苍天,突然笑了,笑自己明明可以鼓起勇气带云梦走,却偏偏刚愎自用地认为云梦自己想留在鸣剑堂,终致于失去了她,八年思念如南柯一梦,他凄然苦笑,心想:“你既已嫁人,就好好和他过日子吧,我们真的结束了。结束了!” 出了鸣剑堂,韩夜感觉迷失了方向,漫无目的地在外走着,今日无风,高高的太阳照得大地逐渐发热,韩夜身心有些疲惫,正想找个地方歇脚。想着想着,脚步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在不远处的大道旁,看到了一个茶摊,兴许喝杯茶、歇坐一会儿,心里会好受些,于是他匆匆走进了那茶摊里。 茶摊由木搭成棚,内有四套方桌木椅,其中两个桌位已坐了人,一桌坐的是两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他们的包裹摆在木椅旁,看来是要去别处经商;另一桌坐的是三个举止轻佻的八卦门弟子,他们把脚放在椅子上大声说一些无聊的江湖轶事,态度吊儿郎当,茶摊老板是位六旬老妪,此刻她正在那边悠闲地煮茶。 韩夜不敢太放松警惕,在里面找了个偏远桌位坐下,一边盯着茶摊老妪看,一边道:“老人家,上壶茶来。” 老婆婆似乎听力不好,侧耳问道:“小伙子,你刚说啥?” 韩夜这才大声对她道:“老人家,麻烦上壶茶。” “好!稍等啊,呵呵。”老妪听了这话,终于乐呵呵地备起茶来。 商人和八卦门弟子看到韩夜不是熟人,也就继续谈自己的事去了。韩夜一想到云梦已为人妇,只能自顾自地喝酒,徒留悲苦。 茶水上了桌,韩夜端起茶杯闻了闻,没什么异常,又从怀里取出根银针,以常人察觉不到的手法放到杯子里,抽出来银针也没变黑。韩夜笑着摇摇头,喝起茶来,闻着茶水温热的淡香,清眸出神地望着大道另一旁的树林,怅然若失。 这时,大道上隐隐传来一阵轻快悦耳的歌声,其音清脆稚嫩、高低婉转,彷如莺啼燕鸣。 待声音渐近,韩夜却看见一名女子,女子身材娇小,着一套水蓝衣服,头上用蓝丝带扎起一束马尾,发丝柔亮,水眸灵动,睫毛弯弯,红唇小小。 韩夜望着那个姑娘,越看越觉得眼熟,寻思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她不就是上回在洛阳城遇到的那个狡猾的女飞贼吗! 韩夜庆幸自己还记得那长发和眸子,不由地嘴角轻扬,淡笑道:“偏巧我心情不好,冤家路窄,你完了姑娘!”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十九章 双飞燕 姑娘走到茶摊前,用灵动眸子扫过一遍棚内,脸色略微一变。 韩夜冷冷心想:“哼,看来你应该认出我了吧。” 按理说,偷人钱财,冤家路窄,这姑娘应该转身就跑,而韩夜也已经准备好要起身去追她了,未曾想这姑娘在望见韩夜后,竟是两眼放光,手指着韩夜大喊一声:“哎呀!是你啊!” 韩夜一愣,还以为姑娘认错了人,大拇指指着自己,刻意提醒道:“没错,正是我,小阎王韩夜!那晚上我说什么来着?” 姑娘明眸一闪,连忙跑到韩夜旁边的长板凳一坐,笑嘻嘻地道:“记着呢!记着呢!你说,别让我撞见你!对吧?” 韩夜大吃一惊,心想:“这姑娘是不是傻了?不但不跑,还贴过来?”这般想着,韩夜手朝着姑娘一伸,道:“那晚偷的钱呢?还我。” “用了!怎么着?”姑娘理直气壮地昂起头道。 “你!”韩夜怫然道:“那可是我两个月的酒钱,你说你拿什么赔给我?” “我啊!”姑娘纤眉轻扬,指着自己道:“既已身无分文,我把自己赔给你算了呗!” 韩夜扶了扶额头,顿觉这姑娘脸皮太厚,正欲开口,忽听旁边传来一个尖锐之声:“慢着~小妞,你好像很面熟啊~!” 韩夜转头一看,说话人就是三名八卦门弟子中的一个,那人尖嘴猴腮、衣装不整,看上去绝非善类。他已经从座位走到了姑娘身前,另外两人也摇摇晃晃地紧随跟来,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令韩夜只觉滑稽可笑。 姑娘心知绝非什么好事,张大眸子,转头朝那三个人赔笑道:“嘿嘿,我们不认识吧?” 带头男子手托下巴、晃着身子,不怀好意地问道:“你说呢?” 这时身边的八卦门弟子盛气凌人地指着姑娘,插话道:“上次就是你偷了杨二哥的银子吧?你胆儿可真够大啊!” “她也偷了我的银子。”韩夜淡淡地喝了口茶,插嘴道。 “我、我也不是有意的呀~!”姑娘央求八卦门弟子道:“不然我一个弱女子,你们让我上哪去讨生计嘛~!” “诶,少来了。”带头男子不屑一顾地道:“你这招对我可用不了第二次。” “她也偷了我的银子。”韩夜又淡淡地喝了口茶,插嘴道。 姑娘愈发慌张地向带头男子讨饶道:“可、可我没钱……” “没钱?”带头男子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番,晃着脑袋淫笑道:“看你长得也挺水灵的,实在没钱,爷几个也不为难你,你陪我们走一趟,让爷几个开心开心就罢了。” “她也偷了我的银子。”韩夜再次淡淡地喝了口茶,插嘴道。 “你谁啊!”带头男子再也受不了韩夜在一旁搅局,恶狠狠地盯着他。 姑娘见韩夜成功地吸引了这伙人的仇恨,虽不知其是何用意,却心存三分感激,连忙指着带头男子道:“你是聋子么?刚才没听到他说,他就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望之色变的小阎王韩夜啊!” “小阎王韩夜?”那个叫杨二哥的带头男子闻言一惊,不由得上下打量着韩夜,看了半晌,憋出一句:“不像。” “哈哈哈!真是小阎王,能跑这种茶摊来喝茶吗?” “我还是鸣剑堂堂主司徒胜呢!哈哈哈哈!” 杨二哥随行的手下耻笑着,却不经意间令韩夜想起司徒云梦,使他不由得脸黑了下来。 “好笑么?”韩夜冷声问着,眉宇间凝成一股凌厉的杀气。 杨二哥毕竟也是混江湖的,见韩夜如此气势,心想万一这家伙真是小阎王,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只好抱拳道:“这位兄台,我们本来只想找这位姑娘要回她偷走的钱,您又何必横插一杠子呢?” “哼,我横插一杠子?”韩夜用冷冰冰的目光把八卦门这几个人扫视了一遍,说道:“应该说是你们插手了我的事吧?”说着一指那姑娘道:“方才明明是我找她要钱,你们目中无人,当着我的面找她麻烦,别说她没钱,就算有,不也是先给了你们么?难道不是你们存心与我为难?” 杨二哥与其余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言以对。 姑娘见韩夜这般说话,心中甚是高兴,手指众人道:“喏!你们听到了,既然本姑娘被小阎王抓住了,那就不劳你们操心了,都散了吧。” 杨二哥与其余二人互看了一眼,终于装起胆子向韩夜道:“差点被你给唬住了,你分明是这小妞请来冒充的吧?有本事,露两手给我们瞧瞧?”说着三人纷纷摆开架势,准备和韩夜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好啊。”韩夜哈哈一笑,眉头一收,但听倏地一声,人已从凳子上消失,下一刻即到了三名八卦门弟子之间。迅雷不及掩耳,韩夜什么话也没说就向三男各打一掌,将他们击出去,旋即退回姑娘身边,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等众人反应过来,带头八卦门弟子已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另二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躺在桌子上,三人皆捂着肚子、表情愕然。 韩夜走到最为狼狈的杨二哥面前,蔑然地俯看他,说:“我说了,这姑娘归我!” 杨二哥这下算是对韩夜的武功深信不疑了,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指着韩夜道:“你你你,你有种!可咱们八卦门的弟子也不是好欺负的!小阎王韩夜,你恶贯满盈,将来必被天下讨伐,等着吧!”见韩夜依然冷冷盯着自己,他也不敢久留,对其余二人一挥手,道:“咱们走!” 另外一个八卦门弟子拽了拽他的腰带,对他道:“二哥,那丫头偷的钱……” 杨二哥急着小声道:“猪啊你!没看懂对方是谁吗?咱们仨跟他斗那是自不量力,先回去禀报少当家方为上策!” 二人觉得杨二哥所言甚是,三人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茶摊。 那姑娘望着三人离去,纤眉一展,见韩夜已坐回桌上继续喝茶,便又跟过去,坐于他身旁抱拳道:“多谢韩少侠救命之恩~!为报恩情,请让我以身相许吧!” “噗~!”韩夜一口茶喷了出来,瞥了她一眼道:“不懂洁身自好么?一会儿说把自己赔给我,一会儿又以身相许?” 姑娘睁大灵眸道:“刚才那些人是八卦门的弟子诶!八卦门可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门派诶!你为了我不惜和他们结上梁子,难道还不值得本姑娘以身相许么?” 韩夜冷淡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又往手里的杯中倒了一杯清茶,然后才道:“那你误会了。我和八卦门结梁子已久,不差你一个。别当回事。” “你!”姑娘纤眉倒竖,又问韩夜:“那钱呢?姑奶奶偷了你两个月酒钱,你也不要了?” 韩夜把目光瞥到茶摊外,喝了口茶,道:“你不是身无分文了么?” “可我有人啊!”姑娘怒道:“不是说了我把自己赔给你么?” 韩夜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姑娘,冷哼了一声:“我不需要累赘。” “累?赘!”姑娘一拍桌子站起来,桌子上的茶具跳了一跳,她火冒三丈地道:“韩夜!你太欺负人了啊!姑奶奶好心好意陪着你,你居然说我是累赘?!” 韩夜不为所动,缓缓解释道:“首先,你能骗我一次,就能骗我两次,路上我还得防着你。然后,你还偷东西,跟着我不更容易得手么?再者,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路上还要多张嘴吃饭,不是累赘是什么?” “你!”姑娘闻言一指韩夜道:“呔!你这呆瓜!好心当驴肝肺!本姑娘那日在洛阳看你喝酒喝得那么凶,心想倒不如就把你钱都偷光,一来这些钱都能拿来给穷人吃饱穿暖,二来你少了酒就不会意志消沉,你怎么不懂好人心呢?偷你点东西怎么了,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 韩夜微微一滞,没料到这世上竟还有人关心他,忽而心头一暖,却表情淡然地说:“你既然知道我是小阎王,那也该知道我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什么人陪同,我师父索命阎王杀人如麻,仇家数不胜数,如果不怕死倒可以跟着我。” 韩夜这番话原是想让姑娘打退堂鼓,谁料她明眸一转,对韩夜道:“你独来独往,我也孤身一人,咱们不正好结个伴吗?就是因为我聪明、你呆傻,所以我才认为你需要一个女军师啊,对不对?” “我呆傻?”韩夜哭笑不得,直道:“我哪里呆傻了?” 姑娘伶牙俐齿地道:“你不呆傻会在洛阳被我骗?” 韩夜回应道:“我那是……?” 姑娘不等他辩解,急道:“你不呆傻会为了我和八卦门打架?” 韩夜辩解道:“我不是……!” 姑娘追击道:“你不呆傻被我在杯子里下了蒙汗药还喝得那么起劲?!” 韩夜闻言一惊,赶紧把茶杯一扔,潜运玄元真气正准备逼毒,姑娘见他那个样子放声大笑:“又上当啦!你就是呆傻!你就是呆瓜!干脆以后我直接叫你呆瓜吧?!哈哈哈哈!” 韩夜浪迹江湖八年,凭着索命阎王传授的剑法、玄元真气和疾影步在武林闯出了名头,从来只有别人怕他、误会他,不曾想这几天连连被这姑娘戏弄,却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拍了拍桌子道:“行了行了!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了,就算你要和我结伴,起码先自报家门吧?” “我啊?”姑娘眨着大大的眼睛对韩夜说道:“我叫薛燕,燕子的‘燕’,师父特地替我取的,希望我以后能像燕子一样自由自在!” 韩夜又问:“你师父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他?他早在几年前就撒手人寰了。”薛燕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平静的,韩夜却能感觉到语气里那一缕哀伤,又听她纤眉低蹙道:“上次在洛阳城里说的话,只有师父重病这件事我是骗你的,其他的都是真的……我生下来就是个孤儿,好在小时候遇到一位老人,他供我吃住,收我为徒,还传了我一招‘飞龙探云手’,全靠这招我才能活到现在。师父临终前叮嘱我不要轻信别人,我一直记着他的教诲,所以至今都是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韩夜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莫名生出一丝怜悯之心,表情凝重地对薛燕道:“你应该听你师父的,不要轻信他人,所以你也不必轻信我,我并非好人。” 姑娘纤眉一展,道:“你是不是好人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告诉你,那晚偷了你的钱后,我问过好多人,终于更了解你了!换做别人我还看不起,但是你为了偿还师父的授业之恩,竟然一人在外做了八年好事,此忠此孝世所罕见,姑娘我最是敬佩!”姑娘见韩夜尚在考虑,便又趁热打铁,用满怀期望的水眸望着他,急道:“嗳!你就当做个善事,让我跟着你闯荡江湖嘛~!反正一个人也是闯,两个人也是闯,携手起来,相互照顾,岂不更好?” 韩夜沉思了良久,终于开口道:“罢了。你若与我同行,非到必要时刻,不能再偷窃和骗人,明白吗?” “明白!”薛燕明眸放光,兴奋地道:“那你就算是答应咯?!” “答应了。”韩夜淡淡地说着,抓起龙泉剑就往茶摊外走,走到一半时,见薛燕仍不动,便回头冷然道:“不说与我同行吗?现在还不走,等着八卦门大批人马杀过来啊?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 “是!韩大侠!”薛燕笑嘻嘻追了过去,随韩夜快步出了茶摊。 等两人走远,茶摊里喝茶的那两个商人才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道:“老大,这下好了,那小子手里现在带了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我们正好从此下手。” 另一个点头道:“是,赶紧通知其他弟兄来集合,准备动手。”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开始了他们的计划…… 却说韩夜带着薛燕,出了大道,走入一片密林。 太阳开始释放万丈光芒,而密林里枝叶繁茂、相隔紧密,将大部分的阳光都挡在外面,显得颇为阴翳。 密林里有许多小生命,同时也不乏各种各样的声音,鸟叫、虫鸣、叶响、兽啼,而现在,又多了一位姑娘的歌声。高低萦绕,旋律悠然,光影之中,迎风歌唱,那彷如莺声燕语的歌声究竟是谁发出的呢?哦,原来是那位叫薛燕的姑娘所发出的。 韩夜走在前面,连日的阴霾渐渐散去,他对身后的薛燕道:“喂,唱得难听死了,别唱了,问你一下,刚才茶摊那两个商人打扮的人,你认识么?” 薛燕闻言停下歌声,头甩得好似拨浪鼓,她道:“不认识,但是我觉得好奇怪,我们刚才闹得也不小了,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干坐在那儿?” 韩夜细细一寻思,冷声道:“很可疑。”这么说着,对薛燕道:“薛燕,那两人如果真是我仇家的话,刚才不动手,肯定是在等人马集结……我们要快点赶路,在他们追上之前务必赶到扬州,到城里再换个装,这样才可以完全甩开他们。” 薛燕双手叉腰道,有些不悦地道:“既然急着要去扬州,你绕林子干嘛?这不是给他们机会追上你吗?” 韩夜解释道:“大道上容易被人埋伏,走林子虽然慢一点,起码他们要找到我们并不容易。” “那为什么咱们还没走出去呢?”薛燕把手背到身后,一边低头踢地上的小石子,一边道:“真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迷路了!” 韩夜正想开口安抚薛燕两句,这时,林子不远处隐隐传来叶动之声,韩夜的警惕性一下子就上来了。现在正值无风之时,那些叶声又分别来自几处不同地方,虽说林子偶有鸟兽出没,但叶动之声不约而同向着这边渐近,难道不奇怪吗? 韩夜表情愈见浓重,忽听“嗖”地一声低响,有个极快的小物事朝他们突飞而来,韩夜早有准备,拔出龙泉剑一挥,寒光一闪,但听叮地一声,迎面飞来的物事被挡落下来。韩夜定睛一看,是一枝梅花镖,镖上还涂着些绿色液体,行走江湖多年的韩夜知道那是令武林人闻之色变的剧毒——孔雀胆! “这下麻烦大了,对方看起来背景不小啊。”薛燕紧紧抓住韩夜胳膊,小声对他道:“喂,事先和你说声啊,我真不会打架!” “不用你提醒。”韩夜坦然自若地望着前方密林,道:“我会对付他们的,你只要不趁我和他们打的时候背后捅刀子就行了,哼。” 薛燕纤眉一挑,怒道:“你废话好多,到现在还不相信我,专心对付敌人吧!”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章 晦如渊 局势变得严峻起来,四周空气仿佛凝固,暗里的人在找机会,明处的人则在想对策。 本来韩夜是不怕这些人,起码逃走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关键身边多了个薛燕,这会儿弃她不顾显然不道义。思前想后,韩夜不敢坐以待毙,宝剑一挑地上的毒镖,把它按原路拨掷回去,毒镖投入林中引起一阵响动,韩夜借机大喝:“以为躲在林子里我就找不出你们了吗?等下我就冲进去把你们一个个宰了!” 似乎深知韩夜的厉害,暗处之人断不敢与韩夜单打独斗,纷纷从密林深处跳出,化作七道身影落在韩夜二人周围,待落定之时,韩夜见他们都穿着黑衣、蒙着黑面,从健稳的呼吸和冷峻的气势来看,七个都是高手。 韩夜目光扫过这伙人,冷笑道:“想不到我的追崇者还挺多的,说吧,哪路人马?” 黑衣人中身材最高大的领头开口道:“我们受雇于人,雇主的名字纵死也不能说,江湖规矩不懂吗?” “原来是群杀手。”韩夜冷哼一声,淡然道:“虽然你们都有点本事,但要想活命,最好还是别惹我。” 黑衣人眯眼打量了韩夜一番,又瞟了一眼薛燕,阴沉笑道:“哼哼,阁下武功了得,我们七个当然知道,但阁下如今带了个女人,却又另当别论了。” 黑衣人说出这话,顿时让韩夜心凉了半截,但他仍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她不过是个与我同路之人,你们想杀便杀,与我何干?” “笨蛋,他们又不是蠢猪,会相信你这话?”薛燕这么一想,就闭起美眸冲韩夜跺脚道:“姓韩的!你、你太没良心啦~!这么快翻脸不认人啦!” 领头人心中暗喜,指挥一人盯住薛燕,而后带着其余五人突袭韩夜,口里喝道:“纳命来!” 六人各抽出剑刃匕首攻向韩夜,韩夜泰然自若,手上龙泉剑迎了上去。冲在最前的两个矮小黑衣人行动敏捷,一人一匕首刺向韩夜,韩夜轻松往后一退,避其锋芒,一剑斩向左路敌人,那人躲至旁边,韩夜随即一剑攻向右路,右路先锋早作准备,用匕首拆挡宝剑,这时左路敌人突然绕至韩夜后方夹击,韩夜冷冷一笑,身法剧增,人影一闪就此不见踪迹,两个黑衣人始料未及迎面相撞。 甩开两个黑衣人,韩夜马上向薛燕靠近,岂料领头人也非等闲之辈,他紧随而来,挥剑来将韩夜隔了回去,韩夜被逼与之互斗,其他黑衣人也随后追上,复将韩夜围了起来。 这小阎王的功夫可不是盖的,纵被六人围攻,却一往无前、越战越勇,数合之后,他面色依旧不改,六名黑衣人却渐渐吃力,各自的兵器也被龙泉剑打出许多缺口。 领头人见已落下风,便沉声提醒韩夜道:“小子,别装了,那女人是你很重要的人对吧?” 韩夜早清楚黑衣人的用意,奈何对方功夫不差,被六人围住稍有不慎便要把小命交代在此,所以他只能凝神应战,边战边思考对策。 黑衣人没想到韩夜如此冷静,他只好大声对薛燕身边的黑衣人道:“动手!给她放点血!”这么一喊,那黑衣人便将大刀架在了薛燕白皙脖子上,马上就要下手。 薛燕心想:“哼,拿本姑娘要挟他?你们好趁机欺负他?想得美!”如此一想,不等黑衣人刀砍过来,薛燕先自己身子一软,往地上一躺,没了动静。 黑衣人纳闷了,想:“我刀子还没碰到她呢,她怎么就倒下了?”他忙转头问正在和韩夜激战的头领,道:“老大,她不知何故倒下了。” 领头人抵挡着韩夜频繁的反击,阴沉一想,忽而骇然道:“不好!”他一看黑衣人脚旁,此时哪里还有薛燕的影子? “白痴!”领头人骂道:“快去追她!” 薛燕身法也不差,早趁机溜了,黑衣人再要去找她哪有那么容易? 韩夜见此情况,嘴角一弯,心道:“好个机灵的姑娘。” 少了负担,韩夜可以放手出击,他把剑一挺,疾速从六人的包围中穿出来,六人反应虽不慢,但身法多有不及,渐渐被韩夜甩得远了,他们懊恼地朝韩夜打出几支乱镖,眼睁睁看着韩夜淡出视线…… 再说薛燕,她在密林里绕了几绕,绕开了追击之人,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牵挂道:“呆瓜,你不会这都解决不掉吧?” 突然,薛燕感到身后有阵风刮来,她心中一凛、回头去看,一只大手已抓向她面门! “天啊!这都追上来啦!”薛燕惊慌失措地加快步子,而那只大手已经搭到她肩上,大手的主人平静地道:“别怕,是我。” 薛燕一听这熟悉声音,再仔细回头,才知那人正是韩夜。看到韩夜安好,薛燕喜不自禁,却故作一脸不悦地道:“你,还没死啊?” 韩夜淡然道:“是啊,托你洪福,没死。” 薛燕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很快又收起笑容,装作满不在乎地朝韩夜扔出一个小瓶子,提醒道:“喏,这东西拿着用吧。” 韩夜看了一眼那瓶子,疑惑地问:“这是什么?解药?” “是从刚才那傻子身上偷来的。”薛燕纤眉一展,笑道:“我看他们武器上都有毒,心想他们必有解药,只要偷得解药,就算我俩有一人受伤中毒,也不必担心啦。厉害吧?” 韩夜惊觉此女聪明过人,刚才那么危急的情况,连他都没想到这出,此女竟然想到了,他由衷地对薛燕道了声:“多谢。” “谢什么?我是怕你被毒死,没钱替你买棺材,哼。”薛燕把纤眉一挑,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又佯怒道:“倒是你这混蛋,刚一结伴你就翻脸不认人!” 韩夜哈哈一笑,道:“别装模作样了,你早就知道我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哼。”薛燕快嘴道:“反正跟着你呀,我总要倒霉,今天被杀手围,明天被野狗追!” 韩夜听了此话,眉毛一扬,道:“我可是事先言明了,我号称小阎王,仇家多不胜数,是你非要和我闯荡江湖,要是害怕,现在散伙还来得及。” “散伙?”薛燕环抱双臂,把头一扬,道:“你这么笨,要是没我这个军师,我怕你被人家耍得团团转呢~!哼!” 韩夜反问:“那你还抱怨什么?” 薛燕闻言,水目一瞪,怨道:“喂,姓韩的!你欺负我,我抱怨一下都不成吗?” 韩夜苦笑道:“我何时又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啊~!”薛燕怒道:“流氓为难你袖手旁观,杀手迫害你见死不救~!” 韩夜自认为说话够啰嗦了,谁料这姑娘快语连环、铁齿铜牙,他只好服软道:“好吧,我错了。” “嘿嘿,走着吧,韩大侠。”薛燕开朗地笑着,安心地跟着韩夜继续前行。 二人在密林中赶路,时辰已至黄昏,可仍看不到这林子的尽头,难道今晚只能在这无边的密林中过夜吗? “呆瓜~!”薛燕有气无力地垂头道:“你不是说今天就能走出这片林子吗?我快渴死了,肚子也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 韩夜一脸歉意地道:“按理确实一天就能出去,可中途遇上那几个杀手,耽误了时间,路也绕得远了。” “那可怎么办哪?”薛燕一挤眉头,丧气地道:“天就快黑了,没有食物和水,我们怎么在这鬼地方过夜啊?” 韩夜只能保持缄默,但他心里明白,薛燕又渴又饿,以她的体质是不可能很快离开这林子了。 二人发着愁,前方的树林却显得稀松了许多,视线穿过丛林,尚能隐隐看到一片光秃秃的地面。起初薛燕还高兴地以为要走出这片林子,但当他们走近过去,才发现那只是密林中的一片宽阔空地,此地方圆数十丈,上无一丝草木,在茂密树木的围绕下显得有些诡异。 直觉告诉韩夜,那片地不能过去,于是他对薛燕道:“我们还是绕道走吧。” 薛燕也觉此地相当怪异,偶有煞风从上方刮来,寒意彻骨,因此她也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二人想绕道,天公却不作美,原本黄昏的天际晚霞阵阵,可转眼过后,云朵却如着魔般开始聚拢、翻涌,映着夕阳残光,却似波涛血海! 不仅是天空,就是这整片密林,竟也刮起阵阵强烈腥风,腥风以那空地为中心向外吹去,好像是某只巨兽张开大嘴吹出的腥气,令闻到的人身体不适、昏昏欲吐。 韩夜见状不妙,道:“此地煞气极重,必有妖魔鬼怪,以我武功,孤魂野鬼尚能对付,凶残妖邪却绝然不是对手!不行,要速速离开此地!” 韩夜正准备拉着薛燕走,谁知空地中心“卡啦啦”裂开一道数丈长的裂缝,下一刻,周围数十丈内的所有生灵,包括树木昆虫,皆被一股莫名吸力拉向那个裂缝深渊当中,甚是邪门! 眼看来不及了,韩夜当即想:“先保住这姑娘的命再说。”于是韩夜一运掌力,打在薛燕肩上,以十成内劲将其推飞出去,朝她喝道:“快跑!” 薛燕刚被推飞,强大吸力便将韩夜扯走,那一霎,韩夜感觉压根使不出一丝力量挣脱,他下意识抓着一棵树,那树却已连根被拔起,韩夜万念俱灰,与这树一同往裂缝里飞去。 看着韩夜随树叶残枝被卷入裂缝深渊,薛燕真是不急也不行,她鼓起勇气,待身体在地上落稳,旋即又赶回去救韩夜,结果可想而知,薛燕自己也被裂缝吸了进去。 似乎是吸饱食足,少顷,裂缝又慢慢合上,煞风流散、血云消逝,密林仍是密林,空地仍是空地,除了凭空消失了一男一女,一切仿佛未曾发生。 诸般事物归于平静,冥冥中,韩夜在漆黑中睁开了双眼,眼前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这是一个幽梦?还是无底深渊?韩夜也不能分辨,只是尖锐树枝和散碎白骨将身躯扎得生疼,让他觉得这一切并非虚幻。 韩夜把胸前的玉坠握在手心,微微白光继而变得明亮,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借着这温暖光华,他才稍微看清近处环境,脚下是堆积成山的枯枝残骸,似乎已有不少生灵丧生在这黑暗境域里。韩夜心中生出了几许凉意,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四周,终在骨堆中找到薛燕。 韩夜靠近过去,在白玉亮光下看清了薛燕的全貌,此时的她早已意识模糊,侧身躺在骨堆上,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看上去受了不小的伤,鲜血从她的胳膊和脚踝汩汩往外流淌。 她气若游丝地低语着:“师父……我一直记得您的话……从没相信过任何人……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觉得他和我那么像……我心疼他……我想帮他……” 韩夜心生愧意,蹲下身,轻声道:“姑娘,你不该帮我,更不该与我为伴,我的事……我自己会承担,何苦把你连累进来?” 韩夜细心将薛燕扶起身,双手按在她柔背上,发出橙黄真气为她疗伤,渐渐地,薛燕身上的伤口皆已痊愈,而韩夜体外的橙黄真气也变得暗淡。 薛燕感受背上传来的温暖,俏脸渐渐泛红,只是紧锁纤眉、轻声唤道:“水……师父,我想喝水……” 韩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酒,他将薛燕抱在怀里,打开烛龙酒袋的盖子,将醉仙饮灌进了薛燕的口中。 醉仙饮果然无愧“仙酿”二字,薛燕喝了这酒非但不渴,俏脸也变得红润,她在韩夜怀里挪了挪身姿,恬美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嘿嘿……呆瓜……你不是一个人了……本姑娘……陪你……”薛燕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但这温暖的言语清清楚楚地刻在了韩夜心里。 韩夜脱下深蓝外衣,将它披在薛燕身上,剩下的浅蓝短衫反倒展露出韩夜健朗的身躯,他站起身,用冷峻清眸翘首头顶那无尽的黑暗,想起命途多舛的人生,握紧拳头,心中逐渐坚定了一个信念:“是啊。八年了,失去的早就失去了,又何必耿耿于怀呢?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可现在,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她愿意放下一切陪着我,我不能老是呆在孤寂与黑暗里,我要出去,带着这姑娘一起出去!”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一章 千剑祭 韩夜不再感叹,开始在这晦暗中寻找宝贵的光明,他凭着白玉亮光漫无目的地搜寻,突然脑海里闪起一道腥红霹雳,他惊讶地张大清眸看向左边,似乎有股莫名力量在吸引他过去。 去,抑或不去?韩夜做了决定,因为这是黑暗中的唯一一点希望,去了可能会死,更可能换来一线生机。 韩夜小心靠近那神秘力量,约莫走了二三十步,在白光的探照下,韩夜发现了一个十分怪异的物事,那物事插在地里露出半截,全身黑乎乎一片,隐隐透出惊人的凶煞和诡谲!韩夜壮胆靠近黑物,在寂静的黑暗中,陡然刮起一阵猛烈玄风,韩夜惊悸地后退数步。 不过韩夜并未停下脚步,他铁下心来,向着黑物悄悄靠去,到了离它仅数步之遥,才总算看清了黑物的全貌:这乃是一柄黑魆魆而没有任何光泽的大剑,仅是露在地外的部分便有三尺长,剑宽足有五六寸,管中窥豹,此剑应是一柄约五尺长的宽刃大剑。 黑剑怪异非常,韩夜离得愈近,它就愈加兴奋,韩夜甚至能感到冥冥中黑剑发出嗡嗡声动,仿佛在向他招手呼唤。 韩夜向那黑剑走去,脑海里响起一个反复回荡的声音:“拿起它……拿起它……拿起它……” 韩夜尚在犹豫,手却已轻轻碰到了剑柄,这一碰,异变发生了,韩夜身上的血渍全被此剑贪婪地吸走,仿佛得到了鼓励,登时黑剑便活跃起来,它剧烈抖动并发出好似神雕一般尖锐的剑啸,韩夜下意识地想抽回他握剑之手,黑剑却不答应,竟释射出一道灵力织成的牢笼,将韩夜牢牢关在里头。 黑剑肆意摇晃,不知是在得意还是在感激,韩夜只觉体内的血液都从毛孔里被抽出,纷纷注入那黑剑当中。人的面色越是苍白,剑的血光越是强盛,在吸取鲜血的同时,黑剑似乎也把这地洞里所有生灵的残余精元都吸食殆尽,等到韩夜面无血色了,此剑才停下来! 黑剑的耀眼血光把整片幽暗地洞照得亮堂堂,韩夜无力地坐在地上,终于能看清所有。他和黑剑此刻正处于骨山正中央,抬头往上看,却见洞顶悬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宝剑,也不知是谁干的这种事,竟将上千把珍稀宝剑都用铁链锁住悬于洞顶,那些宝剑如同一群被囚的英灵,只能在无尽黑暗中与黑剑长眠。 黑剑红芒大盛,冉冉上升,升至十丈高处,血色将剑和人都笼罩其中,少时,悬挂的宝剑为黑剑所吸引,纷纷向中心拉扯过去,锁剑的铁链被无形力道拉得哗哗作响。终于喀地一声,巨阙剑率先挣断铁链,朝黑剑飞去,环绕此剑飞行,紧接着“喀喀喀”裂声四起,响动愈加频繁、愈加盛大,无数宝剑挣脱铁索,直投黑剑而去。好似众星捧月,宛如百鸟朝凰,上千宝剑围绕黑剑快速地飞舞盘旋,一下子衬托出黑剑的至尊威严! 韩夜为眼前场面所惊呆,却未留意到腰间的龙泉也在剧烈抖动,突然,此剑也自行出鞘,飞向黑剑,加入盛况! “龙泉!”待韩夜反应过来,他早已抓不回那剑,只能眼睁睁看着龙泉与其他宝剑同举“千剑盛会”! 韩夜做梦都梦不到如此怪异的情况,那神秘黑剑究竟是何方神圣? 韩夜还在疑惑,下一刻却让他懊悔不已。但见众剑绕黑剑疾飞,越飞越快,剑身都开始发热变红,没过多久所有的剑全部进入红热状态,在地洞里划出道道华丽光弧。千剑光弧愈发密集,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红光圆壁,中央的那柄黑剑则在空中急速偏转,片刻之后,众剑纷纷发出红色光束射到那黑剑上,壮观至极! 红光并非普通的光,每一束光都是一把剑的精华剑魄,千剑精魄全注往黑剑,使得此剑缓缓改变外貌,黑色渐渐化为暗红,剑身也隐隐显现出奇怪的咒文和纹路。待到所有光束皆尽消失,上千名剑都已化为尘埃,徒留暗红怪剑尚在空中悬浮。 一想到这把剑莫名其妙地把师父的遗物吸收,韩夜颇为着急,他鼓起勇气向着怪剑靠近,而怪剑在平静片刻后,却突然将体内蕴含的灵气施放! 呼啸一声,恍若巨涛,暗红之剑上迸发出强劲煞风,吹得枯枝残叶飞到洞壁四面,韩夜抬起手护住面门,拼命抵挡那源源不断袭来的怪异灵力,勉强稳住身形。但怪剑并未就此罢手,它变本加厉地爆发出比先前强大百倍的红光,整个地洞里都吞没在红光之海中,射得韩夜双目几欲失明。 正如婴儿生下来会啼哭,暗红之剑也要尽情长啸,在此剑的灵力冲击下,整个地洞都显得那么羸弱不堪。 小小地洞,岂是我容身之所! “轰隆”一声,地洞再承受不住此等沛然邪力,洞顶一下就被血色光柱轰穿!此时正值入夜,却见密林里的空地猛然爆开,沙土碎石抛飞到九霄云外,破碎的树林土壤一寸寸向外崩溃,终于,一道数百丈粗的雄壮红光直入云天,即使身处千里之外也能看到红光冲天的异象!红光打入云端,登时风云突变、天地失色,暗夜流云聚成一个不住旋转的漩涡,大地在颤抖,苍穹在惊叹,九天十地,一阵骇然! 却说韩夜被强光压住视线,根本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第一时间却想到要保护薛燕,于是在摸索中不顾一切跑到薛燕身边,待到他用身躯护住薛燕,红光正好完全轰开洞顶,并不停地扩张容身之所!人在这力量面前是何等渺小,巨声响过,韩夜只觉后背传来猛烈的撕裂之感,紧接着浑身发热发烫,意识愈见模糊…… “啊~~~!” 第二天清晨,一个尖锐惊慌的声音响彻密林,面颊绯红的薛燕一把推开身上的韩夜,回想昨夜,望着衣衫褴褛的自己,越想越烦、越想越乱,她握紧粉拳,闭上美目又叫了一声,希望能稳住烦乱跳动的心。 “唔……干什么?”韩夜郁闷地从地上坐起来,不悦地道:“大喊大叫的,发什么疯?” 薛燕盯着韩夜,紧咬皓齿,眼里噙着泪花,面上带着义愤。 韩夜被她盯得很不自在,问:“你怎么了?” “怎么可以……”薛燕怨恨地冲他娇喝道:“你怎么可以欺负我!我可是拼了老命救你啊!” 韩夜百思不得其解,忙问:“我又何时欺负你了?” 薛燕见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红着脸怒骂韩夜道:“姓韩的!你也太无耻了吧!昨晚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你还装傻!” 韩夜一愣,却是笑了,道:“燕儿,你完全误会了……”然后,韩夜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对薛燕讲了一遍,说罢,他才拍拍身上尘土,用双目扫视周围的环境。 薛燕听了韩夜的话,渐渐冷静下来,望了一眼伫立于风中的男子,心里又有了几分感激。 然而两人一直在对话,尚未留意所处环境,等他二人看向四周,却为四周景象所惊呆了:此刻二人正处于一个锅子形状的巨坑里,巨坑深达二三十丈,方圆少说十里,阳光照进,投下一片昏暗阴影,微风吹过,掀起一阵浩荡尘埃。 薛燕惊呆不已,韩夜却是四目搜寻,一则是在想办法从巨坑上去,二则是在找昨晚耀武扬威的怪剑,很快他就在十步开外找到了那柄剑,那剑安静躺在地上,通体暗红,满身咒文,气焰却收敛了不少。 昨夜是调皮的婴童,今早是熟睡的孩子,前后变化让韩夜略感讶异,他轻轻靠近那剑,小心翼翼将其提了起来。 怪剑就是怪剑,这么大一柄剑,吸收了千剑精华,韩夜抓在手里却觉得刚好称手,平和中带点亲密,竟让韩夜心头为之一动。 韩夜心想:“怪剑,也别怪我起了贪念。我的龙泉既成了你的一部分,到了地府我没法向师父交代,不如你就代替它跟着我,若落到心术不正之人手里可就天下大乱了。”韩夜轻轻抚摸剑上的奇特纹路,惊觉这竟是一把钝剑,两边剑刃缺乏寻常宝剑的锋利,思考良久,韩夜从身上找了一根绳子,捆住剑身,将它斜绑在背后。 薛燕正在发愣,却见韩夜背着一柄怪剑走回来,便问道:“喂,呆瓜,你从哪里弄来的这把剑啊?怪里怪气。” 韩夜道:“有时间再与你解释,我们先从这个巨坑上去吧。” 巨坑虽说深达二三十丈,但凭韩、薛二人的轻功底子,要爬上这样的地方也不算难事。从巨坑里爬出来,迎面就是一阵冷风,衣着单薄的韩夜下意识催动真气抵御春寒,这一运功却又把他吓了一跳,原来这真气已成朱橙之色,这几天奇遇连连,韩夜竟不知不觉将真气提炼至第七重境界。 韩夜正在担忧之际,身边的薛燕却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道:“喂,你衣服不要啦?” 韩夜转头一看,却见薛燕仍披着他的深蓝外衣,姑娘面色微红,故作满不在乎地把目光投到地上,道:“别说本姑娘蛮不讲理,我舍生忘死陪你,你照顾我是理所应当,所以我就不说谢谢了。”说罢便脱下衣服,递还给韩夜。 韩夜接过衣服,郑重道:“嗯,难得燕儿看得起我韩夜,不说谢谢就不说吧。” 薛燕纤眉一展,心中乐道:“这个大傻瓜!” 韩夜干净利落穿回外衣,再看坑外情景,却又一次震惊了。原来在怪剑造成的巨坑外,周遭树木皆以坑为中心向外倾倒,似乎经历了一场暴风灾劫,而倒下的层层树堆里,还隐隐能看到三两个黑衣人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怕是早见了阎王。韩夜细想便知,这几人昨晚来找他和薛燕的,无意中撞上了怪剑之变,故而横尸于此。 身处红光中心的人无恙,十里外的人却遭了大殃,这让韩夜也有些诧异,他摸了摸身后的剑,心道:“怪剑啊怪剑,你的能力远超于我,我日后不会被你给控制,成为杀人邪魔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已经带上它了,韩夜也没怎么多想这些问题,便和薛燕一起继续动身前往扬州……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四周的树木终于变得正常,而薛燕也觉得肚子很饿,她便问韩夜:“喂,呆瓜,你说你认得去扬州的路,起码得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到吧?” 韩夜如实相告道:“燕儿,不瞒你说,本来我是记得路的,但是昨天发生那么多变故,地貌大变,我也不知该如何走出去了。” 薛燕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焦急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不准咱们永远都要呆在这个破林子里了?” “那倒不至于。”韩夜道:“不过一两天内是出不去了。” “唉~!你说去扬州时我还少少兴奋了一下呢!其实我也很想去~!”薛燕蹙眉道:“既然如此,呆瓜,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韩夜叹了口气,对薛燕道:“好吧,你先去……” “好吧,你先去给本姑娘抓两只野鸡来,抓归你抓,杀归你杀,其余的都交给我来做。”薛燕巧舌如簧,把话抢在韩夜前面说了,顿令韩夜惊愕不已。 薛燕见韩夜一脸质疑,便纤眉一挑道:“看什么啊你?还不快去?” 韩夜很好奇薛燕的手艺如何,便听了薛燕的话,抓来两只山鸡拔毛开膛去内脏,见四处没水,又用醉仙饮洗了一道,等一切都做完,薛燕那边也已把烤火架和火堆准备好了。 韩夜将鸡肉串到树枝上,问薛燕道:“薛大厨,拾柴生火这些琐事大可让我一并做了,何必分两头来做?” “所以才叫你呆瓜嘛!”薛燕用拔火棍拨弄火堆,振振有词地道:“生火是有讲究的,柴要拾细柴,香木最为佳,若无烤炉壁,生火避风旁,时不时还要调整火堆,保证火焰均匀、旺盛。本来咱俩就饿了,这些事都让你来做,本女侠岂不要饿死?笨呆瓜~!”薛燕慢条斯理地说着,见火焰渐渐稳定了,把拨火棍扔到一旁,对韩夜道:“好,把那两只鸡给本姑娘带上来!” 韩夜把鸡递过去,薛燕随手将鸡肉放到架上烤至金黄,又从纤腰间摸出把小刀,用小刀将鸡肉层层割开,复放回架上,朝韩夜扬手道:“你来。”然后,她便蹲坐着看韩夜烤鸡,明眸里映着篝火的光芒。 过不多时,鸡肉上发出淡香和酒味,有油脂从鸡肉上滴落下来,掉到火焰里,燃起一阵妖艳明火。薛燕早已做好了下一步准备,她从身上取下几个小包,打开一看,里面竟全是烹饪的香料! “转慢一点,本庖丁要开始上味了。” 薛燕轻快地哼着歌,抓了把盐在鸡上来回撒过,然后又抓了把孜然1,细细播散其上,问韩夜道:“呆瓜,喜欢辛辣?” 韩夜对此倒无所谓,略微点头,却见那姑娘又神奇般地掏出包花椒粉,洒在鸡上。至此韩夜可算对这姑娘五体投地,想当年张括行走江湖带些盐巴已属罕见,但这姑娘竟是恨不得连灶台都搬过来,她莫不是灶王爷的干女儿吧? 忙活半天,烤鸡总算完成了,薛燕烤鸡朝韩夜一递,微笑道:“辛苦咱们的韩大侠了,先尝尝。” 韩夜望那烤鸡,见鸡皮松脆、鸡肉金黄,时不时还散发出浓浓肉香,光是这色香,韩夜自认已胜过他和师父一筹。韩夜轻咽口水,一咬鸡肉,牙齿触到鸡皮,是香脆,牙齿咬到鸡肉,是松软。脆而不焦,松而不淡,由内至外,熟到正好,鸡香入口,绕舌三周,伴着孜然和花椒的特殊美味,令韩夜心胸开阔万分! 薛燕手托腮坐在一旁,笑着露出梨涡,道:“怎么样?不算难吃吧?” “不,燕儿真让我长了见识,山鸡本来有一股腥臊味,但你用了孜然和花椒,这味道几乎淡去了,了不起!”韩夜咬了口香鸡,又酣畅地喝起仙酿,香鸡配美酒,夫复又何求? “其实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做菜,师父总夸我心灵手巧。”薛燕愁眉叹道:“师父走了以后,也没了依靠,只能常常下厨打发时间,当然,行走江湖也从别人身上学到了不少。” 韩夜边吃边道:“现在食物不成问题了,可水怎么办?” 薛燕纤眉一挑,道:“你别给我喝酒啊!你喝过的酒,打死我也不喝!” 韩夜正当为难之时,望了望烤鸡,沿着树条看到指上的流玉戒,终于一拍额头道:“对啊!好像这东西抚摸一下就有清水,我倒是忘了!” 注释: 1“孜然”——又名“马芹子”、“枯茗”,在我国常用于羊肉串等烧烤肉食中,可带有西域化的风味,深受我国北方人的喜爱,重要的食品佐料,作为食用香辛料距今已有1500多年历史,是一种十分受欢迎的调味圣味。另外,《唐本草》中有记载,将孜然炒熟后研磨成粉,就着醋服下去,还有治疗心绞痛和失眠的作用。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二章 扬州慢 时间稍纵即逝,转眼月上中天,却有火光在密林深处若隐若现。 韩夜盘腿坐在火堆边,望了一眼熟睡的薛燕,看向手里的流玉戒,心道:“冯夷兄说得对,这戒指里流出的清水甘甜可口,只可惜我和燕儿法力不足,能化出的水只够自己喝,若能于旱地造福平民的话……”韩夜说着说着又想起那人,便将怀里的玉坠拿出,玉坠在幽暗火光下馨香扑鼻,总是令人安宁与心醉。 韩夜紧紧将玉捧在手心,感受着指间的芬芳,想起青山往事,不禁又伤感了,他闭上清眸,眼角两行闪着微光的泪水悄然滑落。 “云梦,我会忘记你的,会的,请多保重。”韩夜背对篝火,面朝星空哀叹,深邃眸子里却堆满了悲伤与绝望…… 数日之后的正午,韩夜终于和薛燕赶到了扬州。 “烟花三月暖春回,桃红柳白扬州美”,眼下正值大地回春的时节,悬在当空的红日灿烂非常,迎着这春光,城中盛放的百花争妍斗艳。或许来得不太是时候,因为听说某些时刻扬州城里会弥漫出淡淡烟影,配合月光更是奇妙无比,那时扬州才会将它优雅的另一面显露出来。百花是它绝美的容貌,烟云是它神秘的面纱,这,就是九州众生心驰神往的宝地——扬州! 扬州热闹非常,尤其是在贸易繁忙的正午,街上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不乏才子佳人、江湖侠侣,或双双倚于柳下,或对对立于河畔,春光美景、红男绿女,好不怡人。 韩夜二人过了几条繁华大街,突然,薛燕在一个围着许多孩童的街口停下来,她那双灵动美眸看的却不是小孩,而是被小孩围在中心的糖葫芦小贩。 “燕儿,要不要我们找间客栈先……”韩夜往前走着,却发觉身边已没了人,他转头一看,原来薛燕早就凑到那群孩子中间,与孩子们一起伸手向小贩要糖葫芦呢! “真是……”韩夜扶了扶额,走过去拍了拍薛燕的肩。 “啊?”薛燕回头一看,才想起还有个韩夜,便作出一副渴求的表情,道:“我要吃糖葫芦~!” “薛女侠,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跟几个小孩子挤在一块,真亏你有这心思!”韩夜哭笑不得,又拗不过薛燕,只好长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几文钱,买了两串糖葫芦给薛燕。 薛燕如愿以偿得到了糖葫芦,高兴地在大街上蹦蹦跳跳吃糖葫芦,她吃糖葫芦往往就吃外头那层冰糖,里头的山楂嚼两下就吐掉。 韩夜看不过去了,说教道:“看来你不仅没长大,还浪费,早知道不给你买了!” 薛燕纤眉倒竖,叉着腰蛮横地对韩夜道:“本姑娘就喜欢这么吃,又不是你吃,你管得着嘛?再说了,山楂又苦又酸,本来就不好吃嘛~!你要是不喜欢把地上的山楂捡起来吃掉啊!” “你!”韩夜强压一口气,把头一转道:“懒得和你说。” “啧啧啧!”薛燕吐了吐舌头道:“韩大侠还耍小脾气呢,嘿嘿。” 韩夜斗不过薛燕的伶牙俐齿,便不再说话,眼睛瞟向一边,任由她闹腾。 在扬州这样享誉盛名的地方,找个酒家旅店又有何难?二人继续前行,走进一家名叫“烟月阁”的酒家,这酒家名字高雅,里头的菜价住宿都有点贵,不过毕竟靠近运河,一楼红柱倚柳旁,二楼高台悬水上,各有一番意境,因而来此品菜饮酒的人几乎要挤破门槛。 韩夜二人进了这店,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尽管如此,薛燕还是硬拉着韩夜上二楼,在临阑干处挑了一桌,在那里等着人下位。 韩夜细看那桌,桌前坐着对才子佳人,举止亲昵,十有八九是情侣,韩夜皱起清眉对薛燕小声道:“嗳,走吧,碍着人家好事,这要不得。” “什么要得要不得?难道江湖谈判还先问其他老百姓答不答应?”薛燕拉大嗓门道:“喂!黑心虎,这位子你不坐,等下巨鲲帮其他兄弟来了,他们也要坐!” “什么黑心虎花斑豹的?”韩夜哭笑不得,小声对薛燕道:“我给你说,你真不要……!” “干嘛呀你!”薛燕粗声粗气地道:“江湖上谁不知道你黑心虎啊?把结拜大哥给大卸八块,还把我这二房也抢了,你敢说一,谁还敢说二?巨鲲帮吴道山也要看你面子对不对?” 薛燕一席话说得众人战战兢兢,旁边几桌客人望见韩夜背上的大剑,立马吓得脸色铁青,他们纷纷心想:“这男的模样挺清秀的,怎么这么狠啊?” 韩夜拉着薛燕要走,才子佳人却双双起身,韩夜一愕,问:“你们?” 才子作了个揖,苦着脸道:“大哥,这位女……咳咳,你夫人实在想坐,你就让她坐吧。我们不妨碍巨鲲帮办事了,后会无期。”说罢,才子赶紧拉着情人下去结账了,很快楼上又陆续走了十几个人,整个二楼顿时宽松不少。 韩夜望着众人离去,没好气地瞥了薛燕一眼,道:“你敢说我是黑心虎?你是独眼狼吧?” 薛燕俏皮地朝韩夜伸了伸舌头,道:“我可没逼他们,是他们自己要走。” 韩夜见空了这么多位子,只得随薛燕坐在凭楼倚阑干的一桌,而后平静下来道:“你太狡猾了,这么多人的兴致都被你给弄坏了。” “你也是帮凶啊,韩公子。”薛燕一边招小二过来清桌子,一边朝韩夜耸了耸肩,扬眉道:“你没听过狐假虎威吗?没你这个虎大哥,焉有我这个狐小妹?” “哼,你怎么是狐小妹呢?分明是黑心燕。”韩未央说着,望向栏外风景,放眼望去,春波碧柳,百花争鸣,桥旁游者恍如繁星,河上行舟恰似孤叶,又是一番风景。 “对对对,我是黑心燕。”薛燕不无得意地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被你给熏黑的。” “哼,天下若有人敢和薛女侠斗嘴,那是活得不耐烦了。”韩夜淡笑着说着,又道:“唉,这扬州当真是个好地方啊~只可惜岸上的人多如牛毛,河里的船却寥落无几。” 这时,店家登登登从楼下走上来了,他把旁边收拾的小二支开,借着话题拱手道:“二位客官,真是稀客啊!说起来,最近咱们这里的河上出了怪事,有不少人坐船无故掉进水里,之后连人影也找不着,大伙都以为河上闹鬼,所以坐船的人也就少了。” “行了行了,你还挺唠叨的,看这样子是这里的店家吧?”薛燕甩手不耐烦地道:“诶诶,先给我们上几盘好菜吧!” 店家连忙点头道:“好好,客官别急,等我叫人收拾完了马上就送来!不过先说好啊,小店经营,不干大生意,经不起折腾,你们等下要是在楼上谈不拢,打起来可要悠着点啊,那几个花瓶别给砸了。” 薛燕扑哧一笑,韩夜则道:“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你们这有上好的本地酒吗?” 店家朝韩夜苦笑道:“客官别为难我们,扬州这地儿它就不产酒,您要喝名酒好酒,小店多的是,送给您都行,至于本地酒,算了吧?” “你说什么!”薛燕怒而一拍桌子,把手一让韩夜,道:“我们黑心虎像是吃饭不给钱的人吗?本帮内乱,聚起来谈个事,谈完就散,没说要为难你们,再啰嗦把你店子翻个底朝天!” “别别别!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店家连忙拱手道:“二位大侠好好吃、好好喝,我这就叫他们去准备!还望贵派看小店客气,以后高抬贵手照应着点!” 韩夜望着薛燕偷偷一笑,咳了咳,道:“也罢,这出来做生意的,是应该相互理解、相互尊重,那就快点上菜吧,赶时间。” 因为摄于韩夜的“淫威”,烟月阁不敢有半点马虎,菜肴很快上桌,薛燕先尝了几口,道:“嗯~扬州大厨的手艺还挺不错的,烂酒鬼,你也来尝尝嘛~!” 韩夜刚举箸却又放下,若有所思问道:“吃完这餐我们去哪?” “本女侠早想好啦。”薛燕扇了扇嘴里的热气道:“吃完饭就去逛街景,到了傍晚到河上游一游,晚上再投个小旅店,我睡床,你睡椅子上,因为我们身上的盘缠不多了嘛~!” “我睡椅子?凭什么?”韩夜皱眉问道。 “喂!”薛燕纤眉一挑,推了韩夜一把,嗔道:“你个黑心虎!人家可是舍生忘死陪着你啦!你就忍心让人家睡椅子吗?” 韩夜无奈点头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薛燕又开心地笑起来吃起来,韩夜则微笑着摇摇头,举起筷子要吃饭,这时,楼下却忽而传来一阵优雅琴音。 这琴音曲调似乎在哪听过,旋律忧伤,开头意绵绵,中端情切切,入境思绪乱,尾声断愁肠,余音袅袅,催人泪下。 韩夜万分惆怅地闭上双眼,聆听这心碎之音,柔美,清雅,穿过层层云雾,恍如身在梦中,朵朵仙兰萦绕,如真如幻,如痴如醉…… “云梦!”韩夜猛然睁开眼,也顾不上风景和薛燕,起身便追琴声下了楼去。 “嗳!呆瓜!”薛燕未料韩夜有此举动,当即惊诧地追韩夜而去。 韩夜来到一楼,发了疯似地在喧闹人群中寻找伊人,茫茫人海,倩影难觅,韩夜找到最后,徒惹众人惊诧目光。 “喂~!”薛燕狠狠拍了一下韩夜的背,一脸不悦地问:“无缘无故地跑下楼干嘛?把我一个人扔在上面啊?” 韩夜回看一眼薛燕,苦叹一声,喝了口醉仙饮,自嘲心想:“哼,我这是怎么了?云梦已嫁做人妇,怎会来此扬州?那琴音不过似曾相似,是我多心了。”想到这里,韩夜苦笑一声,转头对薛燕道:“方才找一位旧相识,现在没事了,我们上去吧。” 薛燕看了韩夜好几遍,口中喃喃道:“司徒大小姐是吧?我听说过了,只是说出来你会更难受,不如不说吧。”话虽如此,她终究还是随着韩夜上了楼去…… 依着薛燕的安排,韩夜二人下午逛街赏景,吃罢晚饭后,便在运河边找了一条游船,开始了他们的水景之旅,显然他们对于运河闹鬼的传闻是不大在意的。 是夜,明月高照,银光洒向古老拱桥,月华映入微凉水波,两岸繁花垂柳皆在河中,倒似另一个朦胧的水下人间。 薛燕早被今晚的月色迷醉,双手握于胸前,兴奋望着恍若仙境的人间一画。而船头的韩夜望着天上半月,想起伊人脸庞,无端端多了伤心,他只能拿起酒来对天畅饮。 “云梦啊,你我终归殊途……”韩夜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正当此时,远方却有水风徐来,柔和如慈母般抚摸着人们面颊,这水风里充满了芬芳,芬芳似芙蓉牡丹、茉莉水仙、木莲月季,百花之香,尽在其内。 水风飘香,运河涟漪四起,韩夜微微睁大眼眸,道:“多么熟悉的香气啊?” 前方,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一只游船,与韩夜所在的游船相向而行,终于,在运河的某个河段,它们相遇了。 韩夜望见对面船头的人,对面船头的人也在看着他,视线终于双双凝固,那一刻,时间再也无法前进,只停留在扬州城温柔的水风里。 素纱衣,黄罗裙,发如瀑,肤若雪,那女子用手一挽耳畔青丝,白兰耳环轻轻跳跃,玉眸里泛着柔光。 她楚楚动人的姿态,凝固了月光,令船上众人惊呆,令岸上众人哗然。 如此花月佳期,如此偶遇,韩夜和那姑娘双方都有些惊讶,却有些坦然。 终于两船擦肩过,却似千万年,韩夜眼中映着那人的柔情,那人眸里映着韩夜的悲伤,千言万语,尽在不言。 逢君 烟花三月扬州行, 落舟游河夜逢君。 潋滟波光延千里, 不及相思一片情。 韩夜不敢去想这是真是幻,只是紧紧盯着这人看,生怕错过此刻便错过永远,有那么一二刻,他怀疑此女究竟是不是司徒云梦。 然后,一切又是那么出人意料,韩夜收回了视线,闭目心道:“好,就算是她,她已为人妇,不过来此散散心,对吧?” 云梦看不到男子温柔的目光,玉眸里一阵惊慌,她抬起手来打算和韩夜打招呼。 韩夜痛苦地摇头心道:“一切都结束了,多年前有人笑我痴、笑我傻,笑这世上没有天长地久,而况我与云梦相隔千里、异地相守,终于,此梦在红尘中化为浮光幻影。有过理想,有过争吵,却敌不过岁月无情,原来不过是我太天真,忘记吧,司徒云梦。” 韩夜对着夜空闭目苦笑,早已忘了周遭,突然感到脖子上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全身一下瘫软,四肢乏力而不听使唤。 “我……怎么……?”韩夜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再撑不住,摇摇晃晃一头栽进河里。 “呆瓜!”薛燕从美景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韩夜已掉到水里。 薛燕还在犹豫怎么下水,但彼端的司徒云梦却是玉眸坚定,三两步抢在众人前头,跳到了水里。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三章 临江仙 司徒云梦匆忙跳到水里,旋即被运河的暗流紧紧包围,借着扬州月辉,云梦焦急地寻找着韩夜的身影,柔亮乌发在水中优美展开,衣裙披帛如梦幻般随波起舞,丝丝缕缕,如斯绝然。 可能是事先准备不足,很快她就觉得呼吸乏力,河水从口鼻里涌了进来,她猛然睁大玉眸心道:“又犯傻了,我不识水性就这么跳下来。” “辟水诀……”云梦定下心神,单手做兰放在胸前,河水从体内和体表向外推出,片刻工夫,所有河水都被隔绝在外。 “是真的!”云梦舒展柳月眉心道:“只要靠近阿夜,我的法力就会回来!” 没多久云梦就找到了已然昏迷的韩夜,也看到了惊人一幕。原来有七八只身长半丈、似鳖不是鳖的怪物正朝韩夜围游过去,这些怪物均只有三只脚,嘴巴犹如一支细小吹筒,尤为怪异。 “给我离他远点!”司徒云梦如此想着,素袖一挥,韩夜身外三丈处暗流激涌,卷动四周的河水,这一出手内力十足,三足鳖纵然游得快,还是免不了被暗流卷走。 见三足鳖都已无力纠缠,云梦毫不犹豫朝韩夜游去。 “你怎么跑那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司徒云梦蹙眉想着,用白柔之手抚摸着韩夜的脸庞,那脸庞带些风霜,却清秀依旧。 “是你自己答应的要带我走啊!怎么能让我从家里跑出来找你呢?”司徒云梦痴怨地想着,还是把韩夜抱在怀里,心道:“罢了,阿夜,你不可再负我,知道吗?我们上去吧。” 韩夜在朦胧之中感觉被馨香包围,胸前的玉坠竟然发出了强烈白光,照得河底一阵明亮,司徒云梦额前三花金印闪烁,生出更多灵力拉着韩夜往河面上游去。 却说薛燕,她见云梦下去那么久不见上来,便焦急地在船头来回走动,盘算道:“那女的真靠不住,虽然我水性不是很好,但事到如今,还是得去救救呆瓜。” 薛燕下定决心,便要跳下河去,却见不远处河面上有波纹水圈骤起,那波纹愈见剧烈,继而形成了三丈高的波涛。那三丈波涛如千层莲花向外绽开,有一女子抱着男子从中心处冉冉升起,待二人完全升到水面上,莲花波涛便散作无数细碎浪花、落回河上,河面也再度归于波光潋滟之中。 “你以前还说我重,我看你也不轻啊。”云梦嫣然心道,抱韩夜,踏水波,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片刻工夫就回到了船上。 “呼。”上了船,司徒云梦轻轻把韩夜放在甲板上,抚了抚垂在胸前的青丝,心想:“扬州可真大,要不是顺着运河坐船,我差点迷路了。” 薛燕还真没想到此女在水里呆了那么久,浑身竟一点也没湿,她用惊异目光打量着,口中喃喃道:“你……?” 云梦尚不知薛燕和韩夜是一起的,自顾自地低下身把韩夜扶起,另一手按在他腹部往上提同时施加灵力,河水渐渐从他口里被逼出来。水倒是被逼出来了,可韩夜仍然昏迷,云梦见这情状,望了一眼韩夜的嘴,突然面色绯红地看向别处,不知是害羞还是拿不定主意。 薛燕忍无可忍,握紧秀拳怒道:“喂!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云梦一愣,望向薛燕道:“他现在呼吸断断续续的,不是应该帮他那个……?” 薛燕纤眉一皱,对她道:“你到底会救人吗?想想都知道,他怎会无缘无故掉水里?当然事前就中了毒、犯了病或者受了伤啊!” 薛燕一语中的,云梦恍然大悟,但她却不满这姑娘的口气,碍于大庭广众、心上人身旁,她不便发作,只好道:“既然你看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来帮忙救救他呢?” “唉,你长得美若天仙,没想到这么呆傻,我有说不救他?是你把人救上来就一直霸占着,我没法插手,懂了吗?”薛燕说罢,让司徒云梦退到一旁,她则按住韩夜脉门凝神细查,突然惊讶地道了一声:“含沙射影!” 云梦眉头一蹙,表情尤为复杂。 薛燕就道:“你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呆瓜会掉下水了吧?” 云梦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嗯,知道了,他被人含沙射影骂了两句,心里气愤郁结这才跳水了。” 薛燕扑通一声摔在船板上,继而爬起身,没好气地冲云梦道:“你这个大笨蛋!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这是江湖一种下三滥的毒,这种毒毒性不烈,也不能致人死命,但是中毒之人会四肢乏力、昏昏欲睡,身体出奇地难受。” 云梦闻言一惊,把纤指放到嘴边,道:“那你的意思是,他被人暗算了?可是我把玉坠都给他了,普通的毒应该伤害不到他的啊!” “等等!”薛燕朝云梦把手一扬,问道:“你把玉坠送给他?你就是那个什么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一阵惊讶,睁大玉眸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啦,大名鼎鼎的司徒云梦嘛!”薛燕语气一转,不屑地点头道:“呆瓜有事没事就会想你,我早就听说你了,一边和呆瓜念着旧情山盟海誓,一边又和鸣剑堂未来的堂主纪文龙关系暧昧。一笑倾城、二笑倾国,把男人们玩得团团转,真佩服你啊司徒小姐!” “你!”司徒云梦从未经受如此羞辱,她突然黑起脸来,对薛燕道:“我和他的事情你最好少管,倒是你,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到处乱说,小女子才佩服得紧。” 二女一见面就毫无征兆地剑拔弩张了,这时倒在地上的韩夜咳了两声,看来要醒了,司徒云梦和薛燕各自停下挖苦攻讦,关切地去看韩夜。 “你怎么样了?”司徒云梦抢先将韩夜扶起身来,韩夜胸前的玉坠微光闪烁,他本人也渐渐恢复血色。 韩夜睁开眼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司徒云梦,心头百感交集,口中喃喃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司徒云梦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道:“不是梦,亦是梦,此梦非彼梦。” 韩夜望了望四周,冷静回忆一番,道:“适才我看到你,不知怎地全身乏力,一下栽倒河里,我想我是中毒了,听闻这些天河上有多人失踪,怕就与此有关。” 云梦颔首道:“嗯,你先不必说,休息一会儿。” 薛燕在一旁道:“当然了啦,本来这河风平浪静,自打来了某人后就风波不断,怎会无关呢?” 司徒云梦眉头一蹙,不想去看薛燕,只怫然道:“你这姑娘,我又没招你惹你,何必苦苦相逼?” 薛燕哈哈一笑,道:“司徒大小姐不必那么生气,本姑娘哪里是说的你呢?是你自己敏感了吧?” 云梦正欲发作,韩夜却伸出手,一把抓住她柔若无骨的臂腕,云梦身子一颤,怒意消去大半,只把秋波看向韩夜,韩夜却略带不忿地道:“谢谢你救我,有了你的照顾我现在好多了,不过你已做了人妇,有空多陪陪他吧,他要是知道你离了鸣剑堂,会担心你的。” 本来是含情脉脉,听韩夜一语却如坠万丈寒冰,司徒云梦怔在那里,薛燕却是双手环臂,对韩夜生气地道:“呆瓜你别说了,越是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你可不要又一时心软相信她,别再犯傻啦!” “这个女的是谁啊?!”司徒云梦在心里火冒三丈地想着,本就有点受不了韩夜误会,又听薛燕在一旁煽风点火,当真恨不得借着法力收拾她一顿,便捋了捋素袖,不经意间摸到腕上的蓝玉珠,想起了多年前的青山之誓,终于放下一时的愤怒,对韩夜道:“在北苑里你不是问我,我想要什么么?” “你想要什么?”韩夜痴痴地望着司徒云梦,又在等待那个他希望的答案。 “我想要你……”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口,声音越来越小,双颊飞红,忽听薛燕插了一句:“离我远点。” “这女的必须给我走人!”司徒云梦心里大大不悦,狠狠地瞪了薛燕一眼,然后看向韩夜。 韩夜叹道:“云梦,当年我一心要走,并不是真的生气你不接受我师父,实在是我觉得我有自己该背负的责任,不想把你和妹妹卷进来。” “笨蛋!那你就让我在家里等了你八年啊?你不来找我,我会老死在鸣剑堂你知道吗?”司徒云梦在心里痛骂着,嘴上却怒气冲冲地对韩夜道:“对啊!你不想把我和小玉卷进来,那你就可以把她卷进来吗!”说着把手朝着薛燕一指。 薛燕一听,环臂的双手放下来,捋起袖子没好气地说:“哎呀!又关姑奶奶什么事了?你自己不洁身自爱,到处沾花惹草,呆瓜无人可依与我为伴,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实话告诉你,本姑娘就是看你不惯!如何?” 韩夜老早看出苗头不对,趁着云梦没发作一把拉住云梦,道:“云梦,燕儿是我朋友,她只是替我抱不平,你就……” “你心里不平吗?”司徒云梦不悦地朝韩夜道。 “我是你朋友吗?”薛燕生气地冲韩夜道。 韩夜绝没想到一句话竟惹了两个人,顿时愣在那里,气氛也变得尤为尴尬,正当此时,忽听扑通一声,身边又有人坠落水里,且接二连三、此起彼伏,想来水中邪祟又开始发动更为猛烈的袭击。 韩夜提醒二女道:“现在不是我们争吵的时候,扬州城素来治理有条,人来人往,这水中的邪祟到底所为何物?竟如此猖狂!” 薛燕没好气地道:“你中的毒叫做含沙射影,这种毒是从鬼蜮1的嘴里提炼出来的,鬼蜮一般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江河湖泊当中,如果你中毒不是人为,那定是鬼蜮在作祟。” 司徒云梦凝重地道:“这位姑娘所言非虚,刚才我下水救你,就看到一些长得像鳖的怪物,它们朝你游过去似乎要于你不利,我将它们赶开了,现在细细一想,这些家伙应该就是鬼蜮!” “如果是鬼蜮含沙射影的话,借着夜色,我察觉不到也很正常。”韩夜托腮边思索边道:“只是听说这些家伙胆子特别小,如果它们这么猖獗,背后定有个厉害的邪灵作靠山!” 韩夜凝神思考,忽听河面传来几处细微水声,有个类似竹管的东西从水底伸出,韩夜清眸大张,冲众人道:“注意水里!” 韩夜刚把话说完,竹管就射出几颗黑色细砂直打众人,司徒云梦慌忙之下柔掌化力,但看两旁河面上如长鲸吸水般升起两团水流凝聚于她身前,黑砂被这水流陷住,只在当中打转。 “现在运河上鬼蜮成灾。”韩夜严峻地道:“燕儿,云梦,你们先到岸上去,我识得水性,我来救人。” 司徒云梦不悦地蹙眉心道:“叫人家叫得那么亲热,还燕儿,还把她名字放我前面!长这么大你都只叫我云梦,真可恶!” 薛燕则张大眼眸大声道:“怪不得这河上老是失踪人,原来是有妖物作祟!呆瓜,不如我们把司徒大小姐送回岸上,我替你想办法。” “不必!”云梦醋意大发,对薛燕微微笑道:“你们都走,人归我救,妖归我捉,尤其是你,说实话我非常讨厌你!” “哼!”薛燕针锋相对地道:“你以为本姑娘还稀罕你喜欢?” 韩夜问云梦道:“你一个人能行么?” 云梦抽出绕臂披帛,朝前一甩,披帛迎风飞扬,继而她单手做诀竖于胸前,念道:“玉带盈水,翻江!” 那披帛在风中卷动,韩夜胸前的玉坠大放光彩,下一刻,令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整段运河就像云梦手里的披帛一般不住地翻转起来,游船、行人和水底的鬼蜮随着翻腾的河水被抛到空中,纷纷扬扬落到岸边,岸边像是下了一场月夜飞雨,游船安然无恙地躺在岸边,行人摸着晕乎乎的脑袋呆若木鸡,鬼蜮们拼命晃动三只足想要翻过身回到水中。 司徒云梦深不可测的能力令众人瞠目结舌,又见那恍若天仙的女子收回披帛,落到再度平静的河面上,如莲俏立,绣花鞋上不沾一丝清水。 薛燕惊讶地看向韩夜,韩夜回想起少时云梦施法,耸了耸眉头道:“别看着我,她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么可怕。” 落水行人得救后,旁观者开始用惊异的目光去看岸上挣扎的鬼蜮,指指点点,更有认出这些怪物的,一人抱住一只就往家里跑,可怜的鬼蜮们不是成了盘中餐就是做了瓮中鳖。 司徒云梦对岸上的薛燕大声道:“怎么样?姑娘,还觉得我是大小姐么?” 薛燕正想开口回敬她,却见她身后河底有团黑影渐渐扩大,她便对云梦道:“说这话的时候最好还是当心身后,大小姐!” 河水再度猛烈翻滚,司徒云梦惊讶地回头去看,却见身后水底的黑影渐渐清晰,一个巨大的鳄鱼头冒出来,它有着宽大的巨嘴、井口大小的冰冷妖瞳,还有堪比楼房的庞大体格,令见者心惊、闻者胆颤! 巨鳄露出了锋利成排的尖牙,吼道:“刚才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抢了鼍爷2我的口中餐,还弄伤了我的小宝贝们!”巨鳄吼声剧烈,恍如山崩,嘴里喷出的腥气也令人恶心欲吐。 薛燕从没见过如此巨大的妖怪,当即被这场面震得脸色发白,云梦则抬头挺胸,泰然面对此妖,道:“我道是甚么邪灵,原来是只鼍妖。” 韩夜冲云梦道:“错不了了云梦,他体型巨大,不便亲自出没害人,于是让鬼蜮帮他将人弄下水,以供食用,这家伙诡谲非常,千万小心!” 薛燕小声问韩夜:“喂,韩大侠不亲自上阵去逞威风了?” 韩夜淡淡一笑,道:“云梦一人绰绰有余,再说了,在地上我还能运用身法讨巧,在水里我帮不上一点忙。” 鼍妖被掀了老底,自然是极不高兴,听司徒云梦那口气似乎没把他放眼里,他便低头看向云梦,道:“还以为多厉害的人呢,把这运河搅得天翻地覆,原来是个还不够鼍爷塞牙缝的黄毛丫头!” 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微笑道:“我不过一介弱女子,不必介怀,不过你既然叫我黄毛丫头,我真的有点替你担心了,小鼍妖。” 鼍妖一愣,继而呲牙咧嘴地笑道:“嘿嘿,小娘子,你是担心鼍爷的肚子吃不饱?不如先到我腹中一叙吧!”巨鳄说完摸了摸肚皮,凶光毕露,张开血盆大口朝云梦游去。 注释: 1“鬼蜮”——“蜮”,传说中一种在水里暗中害人的怪物,口含沙粒射人或射人的影子,被射中的就要生疮,被射中影子的也要生病。《说文解字》里记载:“短狐也。似鼈,三足,以气射害人。”其形象有说是三足鳖,也有说是狐,但本文将其定为三足鳖。 2“鼍”——又名中华鳄,扬子鳄。俗名土龙,猪婆龙。分布于长江中下游,是中国的特产动物。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四章 定风波 眼见身长十丈的鼍妖游来,司徒云梦不以为然,岸上桥上的围观者却为之捏了把汗。 鼍妖从水中立起身来,遮住了头顶的月光,他道:“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云梦不再和他废话,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面若冰霜。 “臭娘们,死吧!”鼍妖勃然大怒,从水里抽出一只爪来,直朝云梦拍去,云梦并不畏怯,侧身一躲,爪子激起数丈水花。 鼍妖见一击不得,接二连三挥出爪子拍击云梦,云梦在河上如履平地,轻松避开,但可能体魄较差,跑了片刻有些气喘吁吁了。 薛燕对一旁的韩夜道:“你还说她一个人足够对付鼍妖?你看她那大小姐的体质,跑步了几下就没力气了,快叫她反击,不然会被打成肉酱的。” 韩夜听了这话也急了,对云梦大声道:“云梦,你别光顾着躲闪,务必反击!” 司徒云梦捂着胸口,蹙眉喘气,又避开鼍妖一击,心道:“阿夜没说错,可是我……我姑且试试吧。” 鼍妖不停地攻击云梦,见云梦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顿时得意地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你也只是嘴巴逞强啊,刚才那招翻江倒海什么的呢?黔驴技穷了吧,呃哈哈哈!” “你少得意,一会让你哭!”云梦拧紧眉头心里这么想着,剑指作诀,冲鼍妖凛然大喝道:“尝尝我这招吧!” 云梦突然一喊倒把鼍妖给吓住了,他赶紧双爪护在身前,大叫不好。 云梦两旁水面升起两股三尺来粗的水流,升到一半忽而乏力,呼啦一声落回水里,云梦呆呆望着双手,心道:“糟糕,怎么突然又失灵了?” 鼍妖放下双爪,怔了一怔,继而狂声大笑:“哈哈哈哈!鼍爷是吓大的吗?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水波!” 说罢鼍妖大嘴一张,一口粗壮迅猛的水柱从口里喷出,裹着凉风直冲云梦。云梦勉力往旁移开数步、躲过水柱,水柱打在河面上,激起阵阵凶猛的水花! 韩夜握紧拳头暗道:“云梦这家伙搞什么?她根本不能和对方打持久战,应该速战速决!” 司徒云梦越是喘得厉害,巨鳄越是心中有底,他再吸一口水,把巨首一甩,口里水柱如一条粗大长鞭,朝云梦横扫过去,云梦费力地往后一跃,“扑扑扑”,长鞭水柱扫过身前,激起厚厚水幕,水花雾气在河上弥漫开来。 薛燕提醒韩夜道:“呆瓜,她和刚才判若两人啊,是不是有什么阻挡了她释放法力?” 一语惊醒梦中人,韩夜一摸胸前玉坠,想起洛神与河伯告诉过他的话,终于豁然开朗,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云梦把这个玉坠交给我,极有可能这玉坠里包含着她全部的灵力,所以这些年我屡次化险为夷,都靠玉坠的庇佑。刚才她能轻松施法也是因为我离她很近,每次施法这玉坠就会光芒大盛,错不了!” 韩夜的清眸里倒映着山穷水尽的云梦,终于,他开口问薛燕道:“燕儿,从岸边到河中心约莫多远?” 薛燕食指抵着下巴想了想,道:“嗯……十五六丈吧。” “好,看来我还是要帮她一把。”韩夜边跑向河边,边拔出背后的暗红怪剑,回头再问薛燕道:“确定了是十五六丈?” “哎呀!你还真是婆妈啊!”薛燕不悦地道:“虽然我不喜欢她,但也毕竟是条人命,麻利点吧你!” 韩夜自信一笑,加快身步,待冲到河边,他凝聚玄元内力,将手中怪剑朝着河心一口气掷出,剑在河面打起水漂,待打到第三个水漂,韩夜旋即跳出赶上,单脚往剑上一点,跃到空中,飞过云梦头顶,他一把扯下胸前的玉坠,捎带取下手上戒指,握在掌心伸手对云梦道:“云梦别怕!接住!” 司徒云梦正六神无主,抬头看见韩夜飞来,如万里乌云终见阳光,正打算伸手接过玉坠戒指,鼍妖却没停下攻势,一口水柱朝这边喷来。 “当心!”云梦话刚说话,韩夜就被这水柱击中,冲出八九丈远,坠落河里。 司徒云梦大骇失色,什么也顾不上就朝韩夜落下的河面跑去,鼍妖不肯放过云梦,在身后喷吐水柱追击,薛燕看得心急冲她大声道:“诶呀你好笨!跳到水里去救他!这样起码可以避过人家的水击啊!” 云梦听罢一头钻进水中,河上随后便有水柱扫过,扬起一阵屏风般的水花。 刻不容缓,惊魂未定的云梦在水里找到了受伤的韩夜,急忙游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才发现他背上淤青了大片,韩夜则微微睁开眼,冲云梦笑了笑,云梦心中暗骂道:“你还笑?傻阿夜~!” 韩夜却缓缓伸出胳膊,掌心处的玉坠和戒指都微微泛光。 司徒云梦赶紧接过玉坠和戒指并戴上,紧紧抱着韩夜心疼地道:“你是世上最傻的人!” 不过现况似乎不容许云梦享受片刻感动,鼍妖已潜入水中,随后赶来,他巨大的尾巴一扫而过,就要把夜梦二人击飞出去。 “把他伤成这样,我饶不了你!”云梦如此心想,眉间怒气上扬,一手抱着韩夜,另一手一挥,绕臂披帛随之飘扬,身前卷起一阵强大暗流,卸去了鼍妖的力道。 云梦心知韩夜不能在水里呆太久,便念动咒法,额上三花金印显现,河中流波随之凝聚,继而形成一道水柱冲破水面,围观者但见河上喷泉涌现,水雾当中白衣女子扶着男子又再度出现在众人眼中。 云梦睁着盈盈如水的眸子,望向身边男子,埋怨道:“明明这么危险,你还来?” 韩夜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见他嘴角一弯,道:“因为你是我的人啊。” 韩夜说出这句话,司徒云梦惊呆得浑身颤抖,不由得想起八年前那个晚上,那个用命护着她的小男孩,对她说过那句:“是你自己说的啊,你是我的人!” “阿夜~!原来你一点都没变~!”司徒云梦如此心想,喜极而泣,感动得无语凝噎。 两人温存片刻,又见前方河水狂涌,只听得哗啦一声,巨鳄从水里冒出来,瞅见夜梦二人,狂怒道:“够了!鼍爷不想陪你们再戏耍了,全都受死吧!”言毕,鼍妖双爪一抬,整片运河狂风大作、波澜四起。 司徒云梦面对这种情况依然面不改色,她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柔声问韩夜道:“这戒指……是你送给我的么?” 韩夜摇了摇头,道:“是洛神宓妃和河伯冯夷赠与我的,我想它盛含水灵力,你用得上。” “刚让我开心,马上又原形毕露……你撒个谎都不行啊!”司徒云梦心里一阵不快,轻蹙眉头,继而看向鼍妖,道:“鼍妖,你趁阿夜不备突然袭击他,卑鄙!卑鄙的人最不值得原谅!” 鼍妖闻言一惊,继而哈哈大笑,道:“狼狈逃窜的娘们敢和鼍爷这么说话?吃我狂澜!”说罢把双爪朝前一伸,一道细小波纹在河面向前延伸,那波纹渐渐变成波澜、波涛、惊涛骇浪,到夜梦二人身前时已足有五丈之高,遮天蔽月,席卷而至! 在场之人皆面色惊惧,唯有司徒云梦眼神坚定,她把戴着戒指的手朝着狂澜一张,戒指里流出一道清水,十道,百道,千道!万道!无数股清水在身前交织,结成一道泛着月光的水墙,司徒云梦轻声对韩夜道:“阿夜,你问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带我走……无论哪里,一直在一起。” 韩夜被云梦一句话说得怔在那里,迎面大浪席天卷地而来,直到二人被波涛吞没,韩夜还在回忆着过往点点滴滴。 “唉。”围观者见二人被浪头打进去,皆是惋惜不已。 “呃哈哈哈!”鼍妖放声大笑,道:“鼍爷在水里是无法无天的!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不过鼍妖很快笑不出声了,但见波澜散去、水雾退开,司徒云梦和韩夜好端端站在水中央,身前的水墙依旧闪着波光。 司徒云梦不与妖邪搭话,以指作剑,身后河面突然卷起一个巨大漩涡,心道:“方才是洛神流壁,接下来就是这河伯龙枪了。” 鼍妖可绝不甘心,他把头伸到水里又吸了一口河水,打算孤注一掷突袭云梦,与此同时,云梦身后的漩涡里升起一条两丈来粗的水龙,水龙腾空,闪烁着扬州的月光。 “去!”云梦把手一指鼍妖,水龙如同一杆长枪投向敌人。 鼍妖大骇,朝河伯龙枪吐出一口水柱,但那迅疾射来的水龙枪势如破竹,瞬间轰开水柱,并砰然一声冲击到鼍妖身上,尽管巨鳄皮糙肉厚,这一下也把他打得肚皮翻白,倒在河里再动弹不得。 云梦冷声道:“鼍妖,你祸害百姓,今日我便要为民除害。”说罢又要施法。 “呜呜呜!”鼍妖翻过身子,眼里流出泪来,冲云梦哀求道:“仙女大人,我知错啦!放过我吧,我一定痛改前非~!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韩夜不屑地心道:“蠢货,你当云梦是三岁小孩?” 谁料云梦却把柳眉一展,柔声对巨鳄道:“好吧。知道痛改前非就好了,别哭了。” 韩夜差点没一头栽倒在水里,心道:“我真猜不透你啊!” 诚然,云梦完全没有江湖经验,加上一时气愤一时又心软,故而没有发觉鼍妖有什么不妥,鼍妖便把头钻进水里,故作乖巧地对云梦道:“仙女大人,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我会乖乖回大江里去的,我会的。” 司徒云梦把双手置于腹间,庄重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过。”鼍妖忽而妖瞳圆睁,怒道:“在回去之前鼍爷先好好收拾你!” 云梦一惊,下一刻,她和韩夜四周河面有数百道水流升腾而起,迅速结成一个水牢将二人罩在里头,鼍妖见奸计得逞,哈哈大笑道:“白痴!鼍爷这叫示弱待时、假痴不癫,谁叫你自己笨,让我有机会布置水牢呢?” 韩夜小声告诫云梦道:“吃一堑长一智,鳄鱼的眼泪以后不要相信了。” 云梦生气地把头一偏,回道:“你明知我没有江湖经验,还事后诸葛亮!” 韩夜笑了笑,道:“我知道他完全不是你对手,再说你心又软,就算马上提醒,你还是会上当。你若不被他骗一次,日后怎会有记性呢?” “阿夜最可恨了!”司徒云梦如此想着,怒不可遏,全身忽而冷如寒冰,三月扬州的河面如同腊月般风雪骤起,包围两人的水牢眨眼间化为冰牢。 “还、有、你!”司徒云梦怒视呆若木鸡的鼍妖,双手一扬,披帛与长发飞舞,五条水龙从河面升起,将冰牢撞得粉碎,继而她把手一指鼍妖,怒道:“骗我的都不得好死!五龙连波!” 说罢,五条水龙波狂啸扑向鼍妖,在河面划出道道水花,争先恐后轰到鼍妖身上,鼍妖在激起的十丈水花中痛苦不堪,终于肚皮翻白、昏厥过去。 司徒云梦方才怒上心头,竟把心里话给喊出来了,一时不知所措,素袖掩唇看向韩夜,心道:“糟啦!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大家闺秀啊?” 韩夜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提醒司徒云梦道:“云梦快!趁他被打倒,赶紧制服他!放跑了贻害无穷!” “他没在意。”司徒云梦心中一喜,继而听从韩夜的建议,朝昏迷的鼍妖步水而去,边走边手作兰诀,打算以灵力将这巨鳄冰封,正当此时,空中忽而射出一道红芒剑气,正射在云梦和鼍妖之间,河水飞溅,云梦一惊,这才收回手去。 与此同时,月下传来一道洪亮的女声,道:“姑娘,这只鼍妖我自会带到锁妖塔炼化,接下来就不劳你操心了。” 众人闻声抬头一看,但见空中有一紫衫女子立于剑上,相貌在三十左右,宫画眉,水玉目,朱唇若樱,粉面如霜,头顶以紫玉簪扎成一个髻,其余未束的乌发则随风飘扬。 那剑,映着明月,红气四溢,好不凌厉! 那人,迎着清风,衣衫轻舞,好不冷艳! 司徒云梦不以为然,心中气道:“现在来收妖?早干嘛去了?我偏不让你如愿!”如此一想,司徒云梦便傲然抬头看着那紫衫女子,摆出一副丝毫不让的姿态。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五章 月华清 紫衫女子没再留意司徒云梦,倒是瞥了一眼韩夜,旋即祭出腰间的紫金葫芦,悬于头顶,一手作诀一手指巨鳄,喝道:“急急如律令,收!” 但见葫芦里一道紫光射中巨鳄,那硕大的身躯迅速缩小,眼看就要被葫芦吸入内中,司徒云梦焉能坐视不理,兰指一挥,潜运风灵力,催动绕臂披帛飞了出去,缠住紫衫女子作诀之手。 紫衫女子眉头一皱,沉声道:“姑娘,这是何意?” 司徒云梦只是气不过,不愿说话,一旁的韩夜却道:“她的意思很明白,你来路不明,万一是鼍妖的同伙,假借收妖之名把他救走,我们岂不成了傻瓜?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司徒云梦听了不忍柳眉一松,心道:“我都没想到这一出呢。” 紫衫女子闻言顿觉有理,便仰起头看着韩夜,冷声道:“也对,还没作自我介绍就把妖精收走似乎不妥,那我就介绍一下吧。我乃蜀山云游长老,道号苍月,前两日听闻扬州有怪事发生,心知必有邪祟作乱,于是赶来此地,正巧遇上你们,这样说得够清楚了吧?” “苍月?”韩夜闻言心中一惊,继而目光又冷淡起来。 司徒云梦则蹙眉心道:“原来是个道姑。”于是她翘首紫衫女子,拽紧了手中披帛,道:“这妖我们费了千辛万苦才制服,可不能平白无故给你收了去。” 苍月面色一沉,道:“那姑娘认为该当如何?” 司徒云梦正愁眉苦脸地思索着,岸边上的薛燕却冲紫衫女子大声道:“这还不明白么?既然你说你是蜀山长老,道法造诣一定非常高,这妖你可以收去,但你必须展示出蜀山道法才准走!要不然带我们亲自去蜀山证实也行!” 苍月恬然一笑,摇头道:“这几个后辈可真难缠,也罢,我便展示一下蜀山道法与你们瞧瞧。”说着,紫衫女子看向司徒云梦,道:“姑娘,劳烦松绑吧。” 韩夜见司徒云梦还要纠缠,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云梦,既然她都这么说,我们且看看如何?” 司徒云梦听了劝告,收回披帛,忽觉脑中一片空明,额上三花金印褪去,她身子一软,靠在韩夜肩旁,韩夜顿觉手足无措,忙问紫衫女子道:“前辈,你这是为何?” 苍月面色严肃地道:“与我无关,是她自己强行用功才致如此……以后要多加关心你这同伴,我见她体质特异,宜慢慢引导灵力,如若过度虚耗,势必伤神动气。” 韩夜依旧有所怀疑,忙问云梦感觉如何,云梦闭口不言,柳眉紧锁。 苍月摇头道:“少年,这姑娘性子倔,以后你可有得受了,既然她身体不适,我还是把你们送到岸上再施展蜀山道法吧。”说罢,她长袖一挥,两道赤风自袖底飞出,裹住夜梦二人,将他们推送至岸上,落在薛燕身边。 韩夜与薛燕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都没见过有人能以真气隔空送物,此人内在修为当真世所罕见! 苍月再度单手作诀,一手指着已经缩小到青蝇大小的鼍妖,将他收入葫芦中,封口系于腰间。 “各位看好了,可别眨眼。”那紫衫女子高亢一声,将脚底飞剑收归手中,身体像一团打着回旋的花瓣飘向河面。 “镜中花,水底月,此生与谁共妖娆?”苍月轻轻吟着词曲,投入河面倒映的月光当中,正当人们以为她要落水,那紫色身影却是一晃,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高高跃起,继而消失在月亮里。 “绵内针,笑里刀,世间争乱本难消。”苍月嘹亮的声音似乎在抒发着心头的郁结,声音从这边传来,人却在那处,但见紫色剑光在河上围绕女子盘旋,女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幻化无穷,一会儿映在月下,一会儿荡漾河中,彼时随风飘摇,此刻却踏波轻舞,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八百剑影,纷纷扰扰。”苍月飞到月下当空,一手作诀,另一手剑指青冥,在身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而后她把手一指河面,圆圈里灵光闪烁,成百上千把气剑从圆圈里飞出,嗖嗖嗖直打得河面波纹繁乱,如同下了一场骤雨。 “三千红尘,我自飘摇。”苍月怅然念着,身外的剑气灵光尽数黯淡,她双手收进袖中,落到韩夜三人跟前,身后的飞剑很听话地尾随而至,落回腰间剑鞘里,一切又再度归于宁静。 韩夜、薛燕皆是瞠目结舌,司徒云梦紧紧靠着韩夜的身躯,皱起了眉。 苍月语态缓和地对三人道:“如何?我所言非虚吧?”说着,又不禁多看了韩夜两眼。 韩夜抱拳道:“既是蜀山苍月前辈,那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请教。” 苍月面色稍显柔和,道:“讲吧。” 韩夜道:“我师父索命阎王说他曾师从蜀山,我见前辈方才在河上魅影重重,莫非也是疾影步当中的身法?” 苍月闻言宫画眉收拢,忙问道:“慢着,你说你师父是谁?” 韩夜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惊讶,面色平静地说:“索命阎王,张括。” 苍月听罢,眸子里泛起了亮光,她上下仔细端详着韩夜,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虽然容貌气质都已不再,这气息却颇为相似。” 苍月快把眸子望穿,司徒云梦却是一百一千个不悦,她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苍月再无心情理会司徒云梦,而是紧接着问韩夜,喜不自禁地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几年我确实听师兄说张括收了个徒弟,却不知长什么模样,原想趁着平妖的空当寻一寻故人,不想竟在此相遇,天意!天意啊!” 韩夜迟疑片刻,道:“我姓韩名夜字未央,是鸣剑堂韩风的儿子。” 苍月望了望夜空中那一弯皓月,感叹道:“长空落幕是寒夜,皓月当空,长夜未央……唉。” 韩夜三人都不明白此女所言何意,韩夜只好附和道:“前辈说话真是高深莫测。” “高深莫测谈不上。”苍月意味深长地对韩夜道:“方才我使出的身法确是蜀山疾影步无疑,不过疾影步共分疾风、闪星、幻月,而我使出的是幻月诀,加上之后用出了万剑诀里的百气连环剑,望你能好好记住,日后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韩夜听了这话,就好像见到了自己已故八年的恩师一样,他连忙问道:“苍月前辈,师父在世时经常提起你,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他?” “他?哼。”苍月面上露出几许愤然、几许惆怅,道:“我怎会不记得他?”片刻之后,她又问韩夜道:“他现在如何了?” 韩夜闻言,目光有些暗淡,他稍稍低头来道:“他早在八年前便去世了。” “死了?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死了倒也解脱。”苍月翘首夜空,轻叹了一声,似是缅怀着什么,复把目光投向韩夜,道:“那这八年可苦了你了。” “不苦。”韩夜黯然神伤地道:“我是亲眼看着他走的……他为救我,情愿一命换一命,我觉得对于这些,我浪迹江湖八年也算不得什么。”一旁的司徒云梦听着,紧紧挽住了韩夜的手。 这细微的动作,使得韩夜心头一暖,苍月却是眼中一凉,她颔首道:“从此陌路了,罢,罢。” 苍月沉吟片刻,这才对韩夜道:“既是如此,我也明白你对他的感情,张括这厮坏事做的也不少,却愿一命换你一命,正是报了前世未了的师徒之情……他一直把师道看得很重,你在他身边,他心里或多或少会感到欣慰吧。” “前世未了的师徒之情?”韩夜疑惑不解,却道:“他是犯了很多杀孽,也走过很多错路,可我相信他本意并非如此,既然他都去了,做徒弟的只能想办法让江湖之人对他少些成见。” 苍月看到此情此景,露出了一丝欣慰。 “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就此别过吧。”苍月说着转过身去,御剑出鞘,脚踏剑上,一对韩夜道:“如若有缘,便会相见,莫问过往,只惜眼前。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吧,韩未央。”说罢,她便乘要着宝剑飞向天边。 韩夜听起这“身边的人”,似乎想到什么,张开手来对即将离去的苍月道:“对了苍月前辈,听说我妹妹韩玉还活着,她是不是在蜀山?” 苍月停顿了片刻,回看韩夜,道:“韩玉?没听过这号人,不过蜀山道号里带‘玉’字的人也有十来个,我师兄可能知道,如果你们实在要找,还是自行上蜀山询问吧,我不负责带话。” 司徒云梦闻言,露出期待的目光,向苍月施了个礼道:“前辈,先前小女子出言无礼,这里道个不是,可小女子也曾听闻,小玉她确实是被贵派长风道长收去了啊。” 苍月冷冷立在剑上,没有再回头,道:“勿怪我多言,这姑娘看来与你们情同手足,既然你们有意寻她,自去蜀山探访便了,莫说我这宝剑载不得三人,即便我载了你们去,却又如何?” 韩夜、云梦二人听了苍月的话,相互看了几眼,薛燕摊手道:“好了,她分明不想带我们去,那就不必麻烦她了,我们接下来就自己去蜀山好了。” “韩夜,再会了。”苍月语气冰冷,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御起宝剑,再不等韩夜追问,乘风而去。 “长空。”苍月迎着扬州上空的晚风,恍若冰霜的眼里泛起水雾,她心道:“人已走了,却让我再找他身上看到过去的你……唉,但愿,这一世你能安好。” 想着想着,苍月蹙起眉来,哀怨地回味着过往,那剑、那人影,却在夜空里划过一道浅浅的痕…… 韩夜三人替扬州除了一害,当地百姓万分高兴,连客栈老板都热情地表示愿意免费为三人提供客房。 三人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而三人当中,以韩夜觉得最累,或许是受过伤外加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他一倒下床便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薛燕却在隔壁房间里辗转难眠,她懊恼地从床上蹦跶起来,打算出去走走,谁知刚推开门,一袭白衣黄裙却飘飘然映入眼帘。 “啊呀!”薛燕惊叫一声,定眼一看,才知是司徒云梦。 薛燕惊魂甫定,摸了摸胸口,埋怨道:“是你呀!大半晚上不睡觉,跟个鬼一样站门口想吓死姑娘我啊?” 司徒云梦把手放在胸前,婉约地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睡着了,故而不敢打搅,今天我对你那般态度,真是万分抱歉。” 薛燕闻言笑了笑,甩手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那种事情本姑娘早就没放心上了,你要和我说话,进来就是了,多虑了啦!真是比呆瓜还呆。” “好吧。”司徒云梦轻轻步入房中,随手关上门来,拉着薛燕的手,一齐坐在床沿,道:“燕儿,这些天,真是有劳你照顾他了。” “哪里的话!”薛燕豁朗地笑道:“他那么白痴,我不照顾他怕他磕着摔着了!” 司徒云梦抬袖咯咯一笑,牵起薛燕的小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翠玉镯子,小心翼翼地套进薛燕手中,端看片刻,满意地颔首道:“嗯,还蛮合适的。” 薛燕不明就里,问道:“云梦,你这是干嘛吖?” “没什么。”司徒云梦温婉地望着薛燕,道:“你照顾他那么久,我总得送点礼物表示谢意吧?” “嗳!”薛燕略为不悦地道:“你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啊!帮助朋友是天经地义的嘛!” “嗯,对啊,朋友……”司徒云梦点点头,玉眸盯着薛燕,说:“既是朋友,咱们就把话敞开说吧,你是他朋友,而我是他的情人,所以我希望燕儿能去更远的地方,找个更好的人,当下我陪着他便好,这些天谢谢你照顾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这个镯子给你吧,这玉镯可是……” 薛燕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取下手腕的镯子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大声对司徒云梦道:“司徒大小姐,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想与我和好呢!原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把我从呆瓜身边赶走,我告诉你,你已经伤害过他一次,我没有理由放心把他让给你!白日做梦!” “我伤害他?”司徒云梦玉眸盈水地道:“你怎么不问问他是怎么伤害我的?八年前他就说要带我走,最后还不是我自己追出来的?” “那你在八年前就该追出来啊!”薛燕手指云梦,快语连环地道:“司、徒、大、小、姐!我原以为你和其他那些大户小姐不一样,看来你和她们根本没什么不同,你自私、势利,你以为有钱就能买到所有东西吗!你到底知道什么是朋友吗!” 司徒云梦被薛燕这么一说,当真眼泪直流,她抬头堵闷地对薛燕道:“是!我是自私、势利,我不懂什么叫朋友!那么你呢?你明知道他与我山盟海誓,为什么还要恬着脸跟在他身边?” “这本来就是你的问题!”薛燕怒指司徒云梦,快语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他?因为他可靠啊!他为了朋友甘愿自己受苦,而你呢?你除了抱怨这抱怨那,你为他真正做过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没了爹、没了娘,你还不下定决心陪他?什么山盟海誓,简直狗屁?你有没有想过,这八年你在鸣剑堂吃好住好,他一个人在外头是怎么过的?我就是要跟着他,因为我要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司徒云梦突然明白,为何薛燕一见面就寻着她挖苦,因此,就算薛燕说的话让她感到受了很大的委屈,她依然怔在那里,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薛燕那句“一个人孤零零的”,怅然若失。 “算了吧,和你没什么好聊的!”薛燕推开门,双手环抱于身前,道:“司徒云梦,你不妨好好想想,如果八年前你愿意陪她,今天就不会有我薛燕什么事了。你不对他好,难道还要别人也对他不好么?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请便。” 司徒云梦扶了扶额头,站起身来,双手置于腹间向薛燕行了个礼,道:“燕儿,你说得对,是我错了,叨扰。” 薛燕本来还有一千句一万句话要拿来骂司徒云梦,见她竟然向自己认错,这些话也就骂不出来了,只是蹙着纤眉道:“云梦,你早点休息吧,今晚上的事我不会和呆瓜说的……你初入江湖,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想让我走,最该做的就是对呆瓜好一点……那样,哪怕你不说出来,姑奶奶自己也会走的。” 司徒云梦叹了口气,晃晃悠悠出了门,薛燕则一屁股坐在床上,望着空空的门外,似乎觉得自己今天说话有点过分,她摇了摇头,合上门,吹熄了油灯。 “阿夜,燕儿说的话虽然很难听,可她是对的……”云梦路过韩夜的客房,深深望了一眼,难过地道:“如果我早点想通,就不会让你一个在外面受罪了,是我不好。”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六章 斗笠人 翌日,三人既商定好去蜀山,便迎着晨光出了店门,离开了扬州。 这几天都是天气晴朗、风和日丽,韩夜一路思念着亲人,司徒云梦回想着薛燕的话,薛燕却对韩夜担心不已,三人心事重重地来到一个安宁偏远的小镇上。 此镇无人知其名字,一问当地人,当地人都说这就叫林边小镇。大街上人来人往,温和的太阳升到三竿,晴朗里伴有一丝凉爽,云梦闭上眼来用心感受春日阳光,总算心情没有那么郁闷,又听身旁薛燕唉声叹气道:“唉,总算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地方了,我们好好休息吧。” “我没见过比大小姐还金贵的人,走几里路就喊累,人家云梦连声都没吭呢。”韩夜冷声讽了薛燕一句。 “你!”薛燕差点没给韩夜气死,她握紧粉拳朝韩夜道:“姑奶奶才不会连个大小姐也比不过呢!这就走给你看!”说着,薛燕气冲冲抢到夜梦二人身前,径直来到一个酒家里。 “哼!”薛燕挑了个靠窗的桌位侧坐下,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指着不远处的小二道:“那个谁!给本姑娘过来!” 韩夜浅笑一声,司徒云梦则面带尴尬,皱眉心道:“这可恶的燕儿!好像真的和我有仇似的,我该怎么和她好好相处呢?毕竟她确实是真心对阿夜好,我也不能说狠话让她走,可她留在我们身边,我又没办法和我的阿夜独处,真是愁人啊。” 那边厢,小二已经乐颠颠跑了过来,看一眼韩夜等人,问:“几位?” 薛燕气鼓鼓地道:“你眼睛瞎了?这还问?” 韩夜只向小二礼貌地道:“我和两位朋友远行,路经此地想弄些酒食,有什么好的酒菜只管上来。”说罢,韩夜便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三碗清茶,递了一碗给云梦,自己喝着一碗,另一碗便放在那里。 “是是,我去和厨房说一声。”小二察言观色,不敢多事,转身便走。 云梦见小二离开,便强颜欢笑地对薛燕道:“燕儿,你别生我的气好么?” “不许那么叫我!”薛燕抢来一碗清茶,也不看云梦,只边喝边道:“还有,不想笑就别笑,没人逼你对我笑,难看死了!” 司徒云梦被薛燕这话说得泪如雨下,韩夜一边劝慰一边对薛燕道:“燕儿,你怎么这么说她呢?” “姑奶奶不光要说她,还要说你呢!”薛燕愤懑地说:“你两边都不想得罪,最后还不是两边都得罪了?韩未央,你不能这样!” 韩夜叹了口气道:“那我还能怎么样?把她赶走,还是把你赶走啊?” 见司徒云梦一个劲地哭、薛燕一个劲地生气,韩夜道:“罢了罢了,看来我真是只能一个人,你们谁都不用管我了。”说着韩夜喝了口醉仙饮,起身欲走。 “你别走!”薛燕和司徒云梦一人一只手拉住了韩夜。 韩夜这一举动,引起了一部分客人探头望向这边,而其中有个客人,头戴一顶紫色斗笠,披着件红紫相间的豹纹袍,把头低着,斗笠下一双电光深邃的眼睛一直盯着韩夜背上的怪剑看。 韩夜这边,三人沉寂了片刻,还是薛燕打破了僵局,她叹了口气,对司徒云梦道:“欸,云梦,你自小和呆瓜还有他妹妹韩玉一起,这次本姑娘就陪你们去找到韩玉,那时候呆瓜就不需要我了,我再走,可以了吧?” 听薛燕这么一说,司徒云梦心里虽有七分高兴,却总有三分愧疚,蹙眉道:“那……不好吧……你到时不又是孤身一人了?” “唉!这事没什么好纠结的啊!”薛燕故作豁达地甩手道:“本姑娘独来独往惯了,只是见呆瓜身世凄惨才打抱不平,你们不必替我担心,多虑啦!” 韩夜听二女说话,听着听着,却隐隐感到有一种莫名危险在向这边靠近。 “当心!”韩夜脸色一变、大喊一声,云梦、薛燕沿着声音看去,只见韩夜已拔出剑横拦于桌前,大剑上赫然压着一只巨大拳头,拳头足有正常人三倍大小,上面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咒文,而拳头的主人正是那神秘的斗笠人! “魔剑!拿来!”神秘人巨拳压在韩夜剑上,怒道。 韩夜无暇多想,只觉那巨臂怪力实非常人能承受,便是身经百战的他,双手的骨骼都疼得喀喀作响,便锁眉问道:“什么魔剑?认错人了吧!” “老子会认错人,可不会认错剑!”神秘人怒道:“别装蒜小子!老子因为你可没少挨主人打啊!拿来!”说着,神秘人拳头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韩夜实在没法承受那怪力,于是冲众人大喊:“躲开!” 薛燕本还在说话,眼见这情况,很机敏地抓着云梦手臂往后一拉,双双离了座位。 与此同时,只听“轰隆”一声,斗笠人的巨拳压着宝剑砸碎了桌子,继而砸到地面上,把地面砸了个深达半丈的大坑,弄得整个酒家尘土飞扬和木屑四溅! 斗笠人这一出手,酒家里的所有人都看呆了,原本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遇到这情况,薛燕早把先前不快抛之脑后,她拉了一下云梦素袖,有些胆怯地问道:“他、他是什么人啊?” 云梦皱着柳眉,摇头担忧道:“他如此怪异,想来绝非人类,更非善类。” 那边厢,神秘人又开始对韩夜动手,他怒啸一声:“你害老子吃了不少苦头哇!纳命来!”紧接着巨拳朝韩夜一挥而来,光是掀起的劲风都叫人退避三舍。 韩夜万般无奈,只好把大剑横挡于胸前,挡那巨拳。 可是,神秘人的力量委实恐怖,一拳便将韩夜连人带剑轰飞出去,撞碎几副桌椅,撞破一道墙壁,方才停下,韩夜倒在那烂砖碎土里,浑身骨头完全散架,手里的剑也掉到一旁。 关键时刻,云梦岂能袖手旁观?她急忙忙跑到韩夜身边,试图抓住手用水灵术为韩夜疗伤。 “你疯了!”薛燕见云梦此举,连忙惊叫道:“快把他带过来,别呆在那里!” 韩夜也觉得云梦太傻,因为她身后那斗笠人已经一步一个脚印地轰隆隆走了过来! “你……!跑!”韩夜挪了挪身子急道。 “不!”司徒云梦倔强地闭着眼睛,潜心为韩夜治伤,道:“燕儿说得对,再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哎呀!”薛燕听了这话愧疚的要死,跺脚道:“这不是说那事的时候,真是,要是我会点武功就好了!啊,云梦小心他来了!” 薛燕话刚说完,斗笠人已经怒气冲冲地走到司徒云梦身后,抬起重拳,一拳朝她背心打了过去。 司徒云梦沉下心来,抚了抚指节上的流玉戒,额上三花金印闪了一闪,周身万水交织,而后背后便凝成一道流水之墙,将斗笠人的拳头陷在里头。 “水壁?”神秘人略为一怔,继而大喝道:“哼!小丫头,还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来头吧?”说着右手一用力,手上闪起一阵紫色电光,紫电沿着水壁传导,硬生生把施术的司徒云梦电得腾空而起! “啊啊啊!”云梦痛苦地张大玉眸惊叫着,在电击中撤去灵力,洛神流壁哗然一声洒落遍地,她也衣衫凌乱地倒在地上,喘息不止。 韩夜眼见云梦受苦,心疼无比,却只有干咬牙的份。 “和我们魔族作对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斗笠人不屑地看了二人一眼,突然瞟到了地上那把剑,便朝那剑走过去,走到半路,忽觉身边凉风刮过,一道水蓝身影在眼前一晃,然后地上的宝剑也突然不见,被一个玲珑娇俏的姑娘抱在怀里。 “给我!”神秘人低声怒道:“你活腻了吗?敢抢我主人的东西!” “哼,臭怪物,现在宝剑在本姑娘手里,有种过来拿啊!”薛燕俏皮地朝着神秘人一眨右眼,然后运起自己最擅长的身法,一溜烟出了酒家的门。 神秘人没有半点犹豫,拔腿追了出去,那奔跑的方式和野兽没什么两样,但听轰隆一声,墙壁像纸糊的一样被撞破,神秘人随之远离众人视线。 韩夜动了动手臂,勉力支撑自己坐起来,全身关节好像被钉子钻透了一样,疼得他根本无法活动,他又被迫躺回地上,呼呼喘气,痛苦不堪。 “阿夜,你、你别动。”倒在地上的云梦奄奄一息看着韩夜,散乱的头发都快把她眼睛遮住,她虚弱地道:“燕儿是为了你,她才……你可不能去……!” “呼、呼,就是因为这样,我、我才不能丢下她!她甩不开那个人……”韩夜把手搭在一旁的凳子上,倚着破裂的墙,毅然决然地道:“我若不去救,她就会死,懂么?” “我、我们没办法的……”司徒云梦辛苦地喘着气,用渴求的眼神望着韩夜道:“实力相差太、太悬殊了,你去了,也不能活着回来……求、求求你,别去。” “能!哪怕拿这条命去换!”韩夜凛然说着,咬着牙竟然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试图站稳,他眺望远方,冷冷地道:“司徒云梦,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已经认命,而我,永远都不会!” 司徒云梦睁大了双眸,又听韩夜接着对她说:“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燕儿的,我也从没说过你一定要接受她和我们一起……但你想过么?就刚才那情况,如果倒在这里的是她,而你去引开那个怪物,我会不会不顾一切地救你?!” 司徒云梦被韩夜一席话深深打动,哑口无言,忽而淡淡笑了,说道:“你还是那个阿夜,一点都没变啊,你且过来……” 韩夜晃晃悠悠走了两步,跪倒在司徒云梦身边,司徒云梦伸出手,轻轻搭在韩夜的膝盖上,怨道:“真、真是的,这样子怎么去追啊,站都站不稳。”说着,司徒云梦紧咬下唇,额上三花金印发出明亮的金光,继而那金光蔓延到韩夜全身上下,将他包裹在其中,片刻之后,光芒皆散,韩夜伤痕累累的身躯竟焕然一新,再无一丝伤痛! “云梦,等我,马上回来。”韩夜感激地抚摸着云梦的额头,终于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酒家。 “去吧……”司徒云梦无力地望着韩夜离去的高大背影,恬静地心道:“八年了,你还是那个我喜欢的阿夜啊,一点未变。”想着想着,她终于合上了眼睛…… 再说薛燕抱着怪剑在镇子的大街小巷里穿梭,以为这样能甩开神秘的怪客,谁知这家伙速度非比寻常,居然一直这么跟着,撞破墙壁、撞翻摊子、撞飞路人一概不管,只取他认为最近的道路,才一会儿工夫,整个小镇就被这个蛮横的神秘人搅得乱七八糟。 神秘人追着薛燕到了民宅区,薛燕一个机灵、绕墙而走,而神秘人则径直朝民宅里冲去。 某处民宅里,一对父女正在吃午饭,女儿扒了两口饭,放下碗,担忧地对父亲道:“爹,隔壁家那条大黄狗好凶!天天冲我叫,我怕它咬我!” “怕什么?”父亲一边夹菜一边毫不在意地道:“咱们家和他们家不是隔了道墙吗?那畜生怎么可能咬得到你?安心吃饭吧。” “嗯。”女儿听话地点点头,拿起筷子吃饭,忽听“轰隆”一声巨响,墙壁被一个庞大身影撞出个窟窿,紫色身影并没有停下,而是撞破另一边的墙冲出去,只留下一堆残砖和尘烟。 “汪汪汪!”犬吠声响起,大黄狗追着神秘人从隔壁冲过来。 “哇哇哇!”惊哭声发出,小女儿躲到父亲身后。 …… 神秘人眼里除了宝剑便再无其他,他横冲直撞出了民宅,却发现薛燕已不在视线当中,于是纵身一跃,飞到空中,双眼发出诡异红芒,那红芒一出,视野立马扩大了数百倍,这也使得他能轻松地看到数十里外的事物。 “嗯……在那!”神秘人望着远方林子里跑动的娇小身影,不禁一喜,收回目光,如闪电般朝着他的猎物扑去。 却说薛燕抱着宝剑往林子跑,她料想神秘人就算速度再快,只要自己隐蔽在林子中,便是大罗神仙也很难追到,所以跑了约十几里路后,她减缓脚步,边走边恢复体力。 正当薛燕心里嘲笑那人傻头傻脑时,忽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哪里逃!”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紫色闪电轰然炸在薛燕身前,扬起一片碎石尘烟,尘烟散去,薛燕才发现那并不只是闪电,而是随着闪电一同落下的斗笠人! 原来,这神秘人竟是打出闪电,并且跟着闪电一起冲过来,这样追踪方式世间恐怕无第二人能做到了!薛燕惊愕之余,娇小的身躯不住颤抖。 “魔剑!拿来!”神秘人伸手缓缓向薛燕走过来。 “这把剑……”薛燕害怕地望着怀中之剑,终于把心一横,冲怪人娇喝道:“这把剑不是你的!就不给你!” “臭、丫、头!”神秘人伸出巨手一把朝她拍了过去。 薛燕怕死怕得要命,再没有心情想别的东西,只是闭上眼睛等着被打成肉酱,正当此时,却听身边传来嗖地一声,斗笠人一掌拍了个空,薛燕则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么,是谁救了薛燕呢? 自然是韩夜,此刻他正抱着薛燕娇小的肩头,把她拉到十丈外的树旁,骂道:“你不是最聪明吗?我看你笨得没救!” 薛燕转眸一看,顿时心中五味陈杂! “你……!”薛燕美眸里泛起的热泪,她冲韩夜发火道:“你以为你聪明到哪去?姑奶奶拼了命救你俩,你还跑来送死!” 韩夜温和地看着薛燕,诚恳地道:“燕儿,我只是不想丢下你一个人。” 薛燕被这句话惊呆了,心儿怦怦直跳,任由韩夜抽走她手里的剑,除了凝视,再没说过一句话。 韩夜没有再关心薛燕,而是抚摸着那把怪剑,心道:“宝剑啊宝剑,现在只能靠你了,让我看看你那翻天覆地的本事吧!” 等神秘人发现位置并扑过来时,韩夜已拿起宝剑,催动玄元真气,剑上红色咒文闪耀,他借着咒文向神秘人打出一道二尺来粗的火焰,火焰将周围的一切都烧尽,连空气也变得扭曲。 神秘人极为不屑地举起巨臂一挡,火龙撞上去便散作火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哼。”神秘人放下挡住面部的巨拳,仔细一看,却发现韩夜和薛燕都不见人影了。 “休想从我手里逃掉!”神秘人说着又飞上天去,用红芒之眼四处搜寻,待看到韩夜后,又追了过去。 再说韩夜带着薛燕跑,薛燕看了一眼身边默不作声的韩夜,又骂道:“良心给狗吃了!” 韩夜回看了薛燕一眼,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情骂我?” “云梦呢!”薛燕生气地嗔道:“人家大老远从家里跑出来找你,你撇下她不管,不仗义!等下走丢了怎么办?” “那人的目标又不是她。”韩夜冷静地道:“等我们绕开那神秘人,再回去与她会合……还有,你既如此关心她,为何不早对她讲?” 薛燕嘟哝着嘴,道:“我一开始不是以为她虚情假意嘛,刚才她那么拼命都要救你,我看也就傻了点,心眼挺好的,值得我薛女侠交朋友!” 韩夜和薛燕还以为他俩真的有心情闲聊,等他们以最快身法跑到一座木屋边时,青天白日却有一道紫雷落在他们身前,巨响震山,怪力撼地,紫雷中走出一人,那人头戴紫色斗笠,抬起的巨拳遍布咒文。 “魔剑!拿来!”神秘人伸出手来、盛怒不已地冲韩夜二人道。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七章 侠骨柔 斗笠人突然出现,令韩夜和薛燕措手不及,但韩夜知道这次不能让他先动手,应该先下手为强。 于是他握住大剑,用起闪星诀,唰地一声消失不见,待再次出现时已在斗笠人头顶,韩夜高举剑来,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神他顶盘劈去。 神秘人头也不抬,任由那剑斩在头上,但令人震惊的事却发生了,即便神秘人没有做任何动作,韩夜的剑却硬是斩不动他分毫,哪怕是铁打的身体也该被砍出点痕迹吧? 神秘人愤然看着韩夜,巨手一把捏住韩夜右臂,全身骤然发出一阵耀眼紫电,将韩夜电得全身麻木、衣衫破碎,隐隐能听到骨头发出的脆响! “呆瓜!”薛燕睁大了美目,除了无助仍是无助。 “扑通”,痛得无法动弹的韩夜被神秘人扔在地上,手里的剑也被那人夺去,薛燕尚不清楚韩夜伤势,但要逃,则弃韩夜于不顾,要打,又铁定打不过神秘人。 正当薛燕犹豫时,神秘人却抓着大剑朝她走来,口里道:“本来老子只是来拿剑,但经你们三番两次耍弄,老子很不开心,两个都要死!” “纳命来!”神秘人拳头裹着雄风,朝那万念俱灰的薛燕打去。 然而,仿佛黑夜里看到一束亮光,一道绿影闪过,将薛燕抱在怀里,并躲过神秘人的致命一击。 薛燕倚在那人温软的怀里,看那面容,灵动的美眸、纤巧的眉毛,额前青丝如垂柳,鬓间乌发似流云,卷睫低顾,红唇微动,俏面生花。 薛燕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呆呆然心道:“她好漂亮啊。” “妹子没事吧?”女子豪气干云地抱着薛燕,关切问道。 薛燕惊魂甫定地摇摇头,以示自己没事,可无论如何也不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怎么能这么粗鲁地对待一个姑娘家呢?”漂亮女子见怀里的姑娘没事,便冲神秘人笑了笑,却是一点也不惧怕。 “多管闲事!”神秘人愤怒地一掌朝那女子打去,女子搂着薛燕的腰,一个侧身轻松躲开,头上流云般的乌发飘飞在薛燕眼前,令她顿觉心头一暖。 “你胆儿太小了,去照顾你的同伴吧。”绿衣女子把手轻轻一推薛燕的腰身,用极其阴柔的力道将她推到韩夜跟前,这时,恼怒的神秘人复攻过来,伸出巨拳要打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不慌不忙,一个翻身轻盈跃到空中,双手从袖子里各翻出四个千叶刃,要说这千叶刃,那可是十分厉害的稀有暗器,扔出去后瞬间爆出上千片利刃,威力惊人! 但见女子把双手八个千叶刃一口气朝神秘人头上掷去,千叶刃爆开的瞬间,遮空蔽日、漫天花雨,无数支叶片利刃如下雨一般往神秘人身上打去,很难想象到被这么密集的利刃打中会成个什么筛子样。 而薛燕惊讶的却不是这些,她摸了摸自己身体,又细看四周,发现那些利刃看似在乱飞,但木屋那边和自己这边,竟然没被一只利刃射中! 薛燕颇有些激动地问绿衣女子道:“姐姐,你怎么做到的?” 绿衣女子整了整衣妆,回看薛燕,欣然一笑,道:“迟些再告诉你,这会儿没空。” “恐怕没那个机会!”只听一个怒响,薛燕和女子双双朝神秘人方向看去,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利刃在神秘人周围都堆成小山丘,而神秘人却未被伤到半点。不过他的衣物和斗笠都被打碎,露出紫色豹纹的躯壳和似人非人的面孔。 “这个妖人!”薛燕皱眉骂道。 “如果只是妖人我倒还能对付。”绿衣女子摇头苦笑道:“现在看来,只有我家那位才能对付得了他了。” “那位?”薛燕不解地问。 “就是我家相公啦!呵呵。”绿衣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蛋泛红。 但现在显然不适合聊天,但听那怪人怒吼道:“老子真的生气了,你们,全都给我化为灰烬!”说罢,怪人大大张开嘴巴,连下巴都掉到肚皮上去了,他狠狠冲薛燕和绿衣女子喷出一道碗口粗的雷光! “躲开!”绿衣女子在飞出去的同时推了薛燕一把,两人各自分开,而雷光则从她们二人之间冲出,余波的威力扯烂了绿衣女子的胸襟和薛燕的袖子。 但听砰然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雷光炸入林子,整片林子开始颤栗,丛林深处赫然升起一股巨大雷光柱直冲天际,远处方圆一里内的所有物事统统都被轰成齑粉! 薛燕看到那恐怖的情景,真是庆幸未被刚才的雷光击中,如此一想,额间不觉流下一丝冷汗。 “看你们能躲几回!”紫豹怪人紧握巨拳,盯着绿衣女子,打算拿她开刀。 绿衣女子岂能不懂怪人的心思,本准备随时跳开,但回头一看,身后就是那木屋,要是她一走开,雷光不就直接打中木屋了吗? “糟了,雪薇和孩子们都在里面!”绿衣女子心急如焚地想:“林寅那个死鬼去镇上这么久了还不回,干什么去了?快回来啊!” 但情势已来不及考虑,怪人长大嘴巴冲绿衣女子复喷出一口紫色雷光! 耀眼的紫光盖过了一切,雷光一往无前地冲着,终于,一旁黑影闪过,它停在了一个人的掌心,在那掌中呈螺纹状不停旋转。 紫豹怪人没料到他的绝技竟然被人凭空抓住,不禁疑惑道:“什么人!” 刺目的紫光把众人的影子拉长出去,那个人周身狂风舞动,掀动了女子们的长发,更把他自己的短发吹得虎虎生威! “你最好趁早滚回魔界,别在我的地头上张牙舞爪!”将雷光盘于掌心的男子背着一位白衣黄裙的姑娘,傲然地望着怪人。 怪人的面色渐渐扭曲,他紧张地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回去问问你的主人怒焱吧?”短发男子把手中的螺旋雷光轻轻一抓,雷光遂灭,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怪人深知对方确非等闲之辈,半晌都不敢吭气。 “茹儿,我来得还算及时吧?”短发男子笑着朝绿衣女子走去。 “你还知道回来?”绿衣女子自是高兴不已,用手捶了捶男子胸口,嗔道:“你这混球!每次快把我吓死了才肯现身。” 短发男子爽朗笑着解释道:“因为刚才路上有事耽搁了。”说着,他指了指背上背着的白衣女子,道:“这姑娘在酒家昏厥了,刚好我路过,听说酒家有人打架就跑过去看,见她一个人衣衫褴褛,顺手把她背回来了。” 薛燕细看那女子,白衣黄裙、长发盈香,不正是云梦吗?于是她情不自禁喊了一声:“云梦!” “怎么?”短发男子望了一眼薛燕,又看一下背上的云梦,问道:“你们认识?” 薛燕赶紧点点头,这时,不远处地上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云、云梦……”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声源,看到的正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韩夜。绿衣女子把手放在嘴前,十分惊讶地道:“啊!我方才只顾着救姑娘,忘了找人救护这男的了。” 短发男子闻言,便把背上的云梦/交到薛燕手里,来到韩夜身边,蹲下身,握住韩夜右手,凝神朝其中注入了一股灵气,渐渐地,韩夜身上竟发出金色微光! “这位兄弟,放心,过不多时就会好。”短发男子轻轻皱起浓眉,对韩夜小声道:“你身上的灵气异常浑浊,虽然充沛却相互牵制,这样于你日后的修行不利,待我助你稍稍调整一番。” 男子的灵气充沛到令人无法想象,没过多久,韩夜便感觉身体有如重生一般充满活力,在金色微光的掩盖下,玄元真气变得红彤彤而倍加温暖,这便是玄元真气的第八重——“彤境”。 韩夜坐起身,看那起先还耀武扬威的怪人此刻正在发憷,便把清眉一收,手指他道:“剑。” “哦?”短发男子也看到了怪人手里的剑,他沉思片刻,问:“剑是你的?” 韩夜平静点了点头。 短发男子不由分说,一个箭步冲向怪人,怪人呆滞了许久,到短发男子冲来时他才想起拿剑走人,于是打出一道紫色闪电,身形化入其中妄图遁去。 速度虽快,可短发男子速度比他更快,但见这男子化作一道金光倏然离去,瞬间即到了怪人头顶上方,一脚便把他踹下地去。 怪人始料未及,摔滚在地,手里的剑顷刻易主。 短发男子站在怪人旁边,掂了掂手里的大剑,道:“这剑,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不可!”怪人一边爬起来一边紧张地道:“这剑不是他的!” 这时,韩夜等人也纷纷赶来。 短发男子看了看韩夜平淡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个撒谎之人,便笑问怪人道:“不是他的,难道是你的?” “当然不是!”绿衣女子眉毛一竖,生气地对短发男子道:“我亲眼看到他仗势欺人,抢了人家的剑还要杀人家!非但把咱们这片林子打烂一大片,还想把我和雪薇他们都打死才罢休呢!” 绿衣女子此话一出,男子自然是深信不疑,他颇为不屑地看了怪人一眼,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紫豹怪人面带一丝畏惧看着短发男子,忙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这剑原本就不属于他,是我们魔界的东西,魔界根据人间魔剑的样本,集所有智慧铸成了此剑,主人命我将它带到人间吸收外界的灵气,我就把它藏在了地下。我心想只放三个月,地方又隐蔽,就没一直守在那里,更没放魔物镇守,前几天去看才发现那里早毁于一旦。”然后怪人愤恨地指着韩夜道:“没想到是这小子将它据为己有了!这事我已经挨了主人打了,若再不取回去,怎么向主人交差?” 韩夜听闻了这番话,才知道了此剑的身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难怪我总觉得这剑有些邪门……” “究竟是怎么回事?”短发男子面有疑色地对韩夜道:“你还是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对大家说清楚吧。” 于是,韩夜便把当日剑祭的情形如实对大家说了一遍。 “什么!”怪人瞪着血红的双目,冲韩夜喝问道:“你说魔剑已沾染了你的血了,还吸收了其他宝剑的精华了?那这么说来,它已经开封了!” 韩夜冷然点头道:“你没见我用了上面的法术吗?” “那你一定得死!”怪人怒而站起身来,道:“这把剑不能有第二个主人,见血即开封,我不杀了你,拿到剑也没用了!” 短发男子看怪人蠢蠢欲动,便朝他双目一瞪,怪人顿觉天旋地转,仿佛身前有只遮天蔽日的巨型金虎在朝他怒吼! 豹子焉能不怕猛虎?怪人立马两腿发软、跪下身来。 “即便这剑是你们铸造的,但你也说了这剑只认一个主人,现在它已与这男子结成剑缘,你们怎可强取豪夺?”短发男子厉声道。 “就是!”绿衣女子和薛燕异口同声地道。 “你们……”怪人见对方也凭武力压着他,他只好故作义愤填膺地道:“你们这完全就是恃强凌弱!” “呵呵,这是哪来的天大笑话啊?”绿衣女子不屑地说着,牵起薛燕的手,愤愤不平道:“我们惩戒一下你就叫恃强凌弱,你欺负人家手无寸铁的姑娘,就叫公平对决了?”绿衣女子说着怒指他道:“你先前不是很嚣张吗?仗着有几分能耐就欺负人,现在我丈夫回来了,你嚣张给他看啊!” 绿衣女子的一句句话真是说到薛燕的心坎里去了,薛燕从未觉得如今天这般畅快和温暖,虽然这辈子没少受过欺负,但今天,她竟找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那就是行侠仗义! 薛燕抹了抹泪,狠狠心想:“姐姐,我虽然老是嘴上说自己是女侠女侠,其实,我好希望能像你这样做一个警恶惩奸的侠女啊!不再被人欺负,不再做大家的累赘,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需要的人,这就是侠对吗?” 薛燕眼泪汪汪地看着绿衣女子,那女子也似乎明白薛燕心中所想,冲她温和笑了笑。 “你可以走了。”短发男子见怪人理屈词穷,便道:“回去跟怒焱说,剑已经了主人,要取可以找它的主人,但再强取豪夺就别怪我不客气,这样你也算有个交代了吧?” 紫豹怪人本还想说什么,但他打又打不过人家,争也争不过人家,还能有什么办法?于是便化作一道紫电,灰溜溜地闪到空中不见了。 众人眼见怪人离去,皆松了口气,韩夜拱手对短发男子道:“多谢大哥与嫂嫂的大恩大德!来日必报,只是不忍多加打扰,就此别过了!” “说的是什么话?”短发男子笑道:“你的同伴还在昏迷中,需要地方休养,而且我虽治好了你身上的伤,但要完全康复还需一段时日。” “是啊!”绿衣女子展颜道:“你们就权且在此住下吧,虽然会有点挤,但我们这也是好久没客人了,我想,雪薇和孩子们也很希望看到你们来呢。”说罢,绿衣女子唯恐韩夜推辞,故作不高兴地望着他道:“你小子该不是嫌弃屋舍简陋吧?” 韩夜连忙摇头道:“断断不是。” “那就住下来嘛!呆瓜!”薛燕都忍不住劝韩夜了,任谁都看得出这姑娘多希望在此住下。 韩夜也知恭敬不如从命的道理,便点了点头,淡笑道:“那就叨扰各位几日了。” “哪里哪里~!”绿衣女子捂嘴笑道:“客气话就不用说了。” 绿衣女子正说得高兴,却听短发男子喊了她一声:“茹儿。” “干嘛?”绿衣女子不解地问。 短发男子指了指她的衣襟,木然道:“你的衣服破了,里面都看得见。” “啊?”绿衣女子闻言一看,原来先前为躲开怪人攻击,衣襟被扯破,从里面隐约能看到粉红抹胸和雪白肌肤。 绿衣女子俏脸“唰”地一下红了,她赶紧一手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捶了男子一下,娇嗔道:“要死啊!当着外人面,谁让你讲这些的,混球!” “是、是,我的错。”短发男子老老实实地说。 “知道错就好。”绿衣女子道:“等下家规伺候,哼。” 薛燕在一旁听俩夫妻聊天,不禁笑开了花,韩夜也不免心情愉悦,四人带着昏迷中的云梦一同走向木屋中…… 不久之后,魔界嗔地的玄火殿里。 在一个充满滚滚熔岩的池子里,某个赤发男子正在沐浴,看那冲天的发型、橙红的额印和不怒而威的深邃眼眸,正是怒焱。 怒焱结实的古铜色俊美身躯展露在火浪之中,他一脸不高兴,坐在烈火里一个劲地哼道:“不够,还不够热!这些没用的熔岩,根本无法助我变得更强!这样我何时才能打败重楼,得到安宁!” 怒焱越说越气,碰巧这时,一道紫色闪电轰然一声打在熔岩里,把熔岩溅得四处乱射,有一些还溅到怒焱雄壮的胸膛上。 “哪个混账!”怒焱刀眉一竖,右手朝不远处的宝座上一伸,吸过来一套衣物,衣物像有生命一样自觉地穿在怒焱身上,他穿好衣服便飞出熔岩之池,往宝座上坐定身姿。 “是我,主、主人。”紫电里这时才爬出一个人,此人全身布满了紫色豹纹,火光下映着他狰狞的兽面,正是抢韩夜宝剑的怪人。 怪人卑躬屈膝地爬出熔岩池,爬到怒焱面前,战战兢兢地道:“主人,小的我……” 怒焱本来正烦,眼见这蠢货跑过来恼他,越看越不顺,狠狠把他一脚踹到旁边,怒道:“滚开!本座没告诉你吗?沐浴的时候不要来打扰!”骂完以后,怒焱心里稍稍舒坦,便铁着脸问道:“交代你办的事呢?” 怪人一听,跪着挪到怒焱脚边,吞吞吐吐地道:“魔剑……魔剑它……” “魔剑怎么了?”怒焱怒而一拍宝座的扶手,喝道:“有屁快放!” 怪人着实吓得不轻,浑身瑟瑟发抖,赶紧拜倒在怒焱身前,把事情一五一十讲了遍。 “蠢材!”怒焱火冒三丈,双手朝天张开怒喝道:“临行前本座就交代你要低调行事!低调行事!!!我们早先和那帮臭神仙约法三章,不得再插手人间一切事务,如若神界知道我们跑去人间闹事,他们又有借口来找我们麻烦!本座以前对你说的,你个蠢材全当耳边风是吧!”说着,怒焱又面带凶煞地问怪人道:“你知道你惹谁了吗?” 怪人茫然摇了摇头。 “你惹了天帝之子——泰逢!”怒焱说着,连熔岩池里的熔岩上都燃起了熊熊烈火,狰狞的烈焰把玄火殿染成炼狱火海,怒焱盛怒道:“魔剑丢了,你已罪该万死,而今还打着本座的名号到处惹事生非,给本座找尽麻烦,留你何用!” 怪人一听,惊惧之感骤然生起,他不住地跪拜,向怒焱哀求道:“主人!主人啊!小的只是一时糊涂啊!求您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哼!”怒焱可不是什么善主,他把血红双目朝怪人一瞪,放出两道红芒,可怜的怪人便化作了一堆灰烬! 怒焱站起身来,鄙夷地看了看地上那堆灰烬,道:“不听本座的话,死不足惜!还要本座帮你收拾烂摊子,死去吧你!” 说罢,怒焱转身欲走,地上突然升起一道红光法阵,法阵里走出一高大男子,身披朱雀袍,周身覆着赤甲,一头火红头发随着热风飘扬,没错,他便是斗地之尊——重楼。 “哼,做你的奴仆真不容易。”重楼讽道:“奔雷虽然笨了点,但好歹也尽心尽力帮你做了不少事,仅凭一时之气就把他杀了,厉害厉害。” “我赐他个速死算是对得起他了。”怒焱不屑地道:“这样的废物还要我用魔族刻印供给他魔力,简直浪费!”怒焱说罢,又怒冲重楼道:“重楼,你也没资格说我的不是!我一时怒起,顶多杀个奴仆;你一时兴起,十万条人命你不放过!” “哼,那是他们该死!一个小小的军队竟想掀翻锁妖塔,逆天而为,这件事即便本座不管,那帮神仙也要管,我不过是帮他们代劳一下罢了。”重楼冷冷地道:“不说这些了,怒焱,该商量一下比武的事了吧?” “还能比吗?”怒焱故作无奈地道:“你都知道了,魔剑现在只认韩夜做主人,即便我拿回那剑,也不过是废铁一把。”怒焱见重楼尚有疑虑,便继续道:“现在泰逢知道这事,我们若要强取,势必惹怒于他,对付他一个倒还好,问题是他身后就是天帝,天帝若震怒,要灭我魔界,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抵挡得住吗?我是魔尊里最鲁莽的,连我都明白的事理,重楼,我想你不会不明白吧?” 怒焱所言句句有理,重楼只得不悦地道:“哼,罢了,日后不找你比武了。” 重楼此话一出,怒焱也不由地暗自松口气,他望着重楼离去的背影,心道:“总算摆脱这疯子了……还真得感谢那小子,不过欠着他个人情,我莫名觉得不爽,哼!找个机会逮到他,叫他舒服舒服!” 重楼一边在红光法阵下离开,一边嘴角一弯,心道:“韩夜……哼,有点意思。”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八章 几时休 话说韩夜一行人随着短发男子进了木屋。 这木屋内摆设很别致,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小两张床,妆台、衣柜、圆桌全挤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虽说还够这一家子居住,但若加上韩夜三人,那真是连坐的地方都难以腾出了。 屋里有一年幼男孩、以及一个比男孩稍长的女孩,还有一位紫衣女正背对着众人,虽说只有背影,却也分外窈窕。孩子们正在小床上休息,紫衣女很温和地抚摸着他们,很难想象外面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们竟能如此安然自若。 “雪薇。”绿衣女子拍了一下紫衣女的肩,道:“外面的事全处理好了,原来是有个狂妄之徒在抢别人东西,被林大哥赶走了。”说着,她又探了几眼熟睡中的孩子,压低声音问:“我们的孩子都好吧?” “当然好,我用花瓣把他们与外界的喧嚣隔离开来,这样他们听不到多大动静。”雪薇转过头来,那白皙颜、柳画眉、温杏目、媚朱唇,恍若画中仙子,便是韩夜也看得一愣。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雪薇神色慌张,赶紧在妆台上抓了支琉璃簪,把披在肩头的长发盘成个髻,然后又理了理胸前发丝,便朝韩夜和薛燕温婉一笑,道:“失礼了。” 韩夜与薛燕相视而笑,这时,雪薇的目光却扫到了短发男子身上背着的云梦,不禁脸色一变。 “怎么了?”短发男子和绿衣女子都询问道。 “没事。”雪薇摇头道:“这姑娘,我感觉好生奇怪,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真是的,觉得亲切正好,那说明她是好人嘛,干嘛做出那副惊恐的表情,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绿衣女子引雪薇看向韩夜等人,对她道:“这几个人我和林大哥都想留他们住下,但地方有限,找你问问意见。” 雪薇目光又扫了一遍众人,忽而笑道:“原来你要留他们住啊?虽然屋子小,但腾出地方也不难,让大男人都睡到屋外边去,夏天不会着凉的,然后再把大小床拼到一起,女人孩子睡一块。” 绿衣女子不由得对雪薇竖起大拇指,道:“高见!” 雪薇道:“但是,茹儿,你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绿衣女子问道。 “你忘了向他们介绍我们一家了吧?”雪薇温声道。 “对啊!”绿衣女子挠了挠头,转身对韩夜等人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冯茹,以前曾是碧水宫宫主,后来跟了某个死鬼,就留下来相夫教子了。”说着,冯茹又瞟了一眼正在发愣的短发男人,然后牵起雪薇的衣袖,道:“这位算是和我共过患难的好姐妹吧,她叫雪薇,以前是只花妖,后来我们去了趟神界,帮她转成了凡人。”最后,冯茹走到短发男子面前,故作不屑地道:“这个死人我就不介绍了,鬼知道他从哪蹦出来的。” “哈哈哈!”薛燕和雪薇都笑了,只有短发男子仍是呆若木鸡。 “我不是蹦出来的,茹儿。”短发男子呆呆地道。 “哈哈。”这些连冯茹也笑了,她道:“那你自己介绍。” 短发男子眼睛定在韩夜身上,他道:“我叫林寅,为神界三皇所生,天帝之子,道德天尊的徒儿,本来天帝叫我回神界陪他,但我没答应,因为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些平淡的日子,就这样。” 林寅说话之间,与他相伴的二女皆露出了满足的微笑,而韩夜不由得感叹心道:“这三人皆是来历不凡,尤其是这位姓林的大哥,相貌平平,却有这般身世、这般身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接着,韩夜便把这边三人向林寅介绍了一道。 林寅对韩夜道:“韩兄弟,你身上的伤尚未完全愈合,何况晚上我们要一起睡到外面去,不如这几天就陪我聊聊吧?” 韩夜凝重地点了点头。 雪薇则一把抱住昏睡中的司徒云梦,道:“既然你们这么着急抢人,那,我就要这个好了。” “行啊行啊,都抢去吧!”冯茹笑着牵起薛燕的手,道:“反正这妹子归我!” 薛燕闻言微微一笑,面上生出两个小小梨涡。 “好了。”冯茹道:“既然都安排好了,那么有些人可能要受些处罚了。”说着指向林寅道:“你别以为我忘了啊!今天又惹我生气了,出去外边站好,老规矩!” 林寅非常听话地出去,站在门外,冯茹从厨房里拿了一叠碗,道声“接碗”,便朝林寅一个个扔去。林寅把碗接住,依次叠在头上,那样子活脱脱像个街头玩杂耍的,但见他便背靠木墙,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只等夫人发话。 冯茹捂嘴偷笑了笑,然后高声道:“本来要重罚你,但念在你及时救驾,也没犯什么大错,站一个时辰就行,嗯。”说完,她便回了屋。 “还是拿本《诗经》给他看吧,省得他站着站着又打瞌睡。”冯茹打着呵欠道。 “还看《诗经》?那他真的要站着打瞌睡了!他一打瞌睡头上的碗肯定摔下来了,我们又得去镇上买,多麻烦啊?”雪薇提醒道。 冯茹闻言,便说:“好吧,看在那些碗的面子上,咱不给他看诗经了,真是。” 于是乎,冯茹拉着薛燕嘻嘻哈哈地聊起了江湖中事,独留林寅一人在外头呆呆望着天空。 …… 却说鸣剑堂青山上,有个不为人知的密室,密室中某个黑衣人正在练功。他练功的方法异于常人,是将那些被绑在石壁上的活人残忍地一个个吸尽精魄,化为己身灵力,今日他已吸尽九人魂魄,正在运功调息。 这时,一位绛红衣着年轻男子缓缓走入密室,空旷的密室里能很清晰地听到他的脚步声。 “什么人!”黑衣人喝道。 “是我啊,师尊。”年轻男子在昏暗灯火下露出了俊朗的面孔,他便是纪文龙。 “不是说过吗?”黑衣人不耐烦地道:“没事不要老往这跑,会引起其他人怀疑。” “怕什么?”纪文龙不无得意地道:“司徒胜那老家伙活不长了,加上我现在又笼络了不少人,鸣剑堂还不早晚是我的?” “你总是过分自信,早晚要栽跟头。”黑衣人眯起他那双令人无法捉摸的三角眼,牵动眼角的鱼尾纹,他问道:“上回你说派了些得力手下去杀韩夜,现在人呢?” “呃……”纪文龙顿了一下,面色凝重地道:“他们至今还未回来复命。” “回来复命?哼哼,他们回不来了。”黑衣人险恶一笑,道:“当初我就和你说过,要等做足准备再下手,狮子搏兔尽全力,方能百战不殆。可你总是太轻率,万一那小子真的回来找司徒胜,你堂主的位子还坐得稳吗?” 纪文龙一听,顿时讶然失色,便惊慌地对黑衣人道:“师尊,不如您亲自动手灭了那小子吧,只要您肯出手,相信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糊涂!”黑衣人骂道:“现在蜀山的人到处在外面找我,我是一直混在鸣剑堂里才不至于被他们发现,莫说现在找韩夜困难重重,就算能够找到他,万一我扑了个空,反倒被蜀山的人盯上,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黑衣人说着,眼中寒芒一闪,狡黠地问纪文龙道:“怎么?徒儿,你打算让为师以身犯险?” “徒儿断然不敢!”纪文龙知道黑衣人在试探他,忙惶恐跪道:“就算徒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决不会做出陷害师尊这种/猪狗不如之事!” “那是最好。”黑衣人会意地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文龙啊,现在整个鸣剑堂基本上都在我们师徒二人的掌控中,司徒胜那黄口小儿非但浑然不知,对我的话他也依然言听计从,所以我们师徒联手,只要不出意外,大事可期啊!” “徒儿明白!”纪文龙得意一笑,拱手道:“徒儿一定尽心辅佐师尊,助师尊早日完成大业,练成吸魄大法,而后一举剿灭蜀山!” “很好。”黑衣人赞许地点头,然后问道:“不久前司徒胜的女儿似乎离家出走了?” “没错!”纪文龙恼怒地道:“本来我好意和她联姻,以保住司徒一家的命,没想到她一点也不领情,还屡次拒绝我的美意,现在她只怕早跑到韩夜那小子身边去了!” 黑衣人听了纪文龙的话,没有马上发表态度,而是意味深长地问:“文龙啊,你知道为师最讨厌哪种人吗?” “啊?”纪文龙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问道:“师尊最讨厌哪种人?” “为师最讨厌那些对为师不坦诚的人了。”黑衣人说着,将诡异的目光看向纪文龙,口中道:“你明明是想要得到她,又何必说是为了保全司徒一家性命呢?你当为师看不出吗?” 纪文龙想不到黑衣人竟如此老辣,一眼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点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尊,没错,我是一心要得到司徒云梦,可恨她心里根本没我,有的只是姓韩的那小子,她身怀异术,我又不能霸王硬上弓,因而苦恼!” “实话实说就好。”黑衣人诡谲地笑道:“为师正有一个计划,需要你配合方能完成。” “什么计划?请师尊示下!”纪文龙跪道。 “起身,过来,为师说与你听。”黑衣人把纪文龙招到身边,对他耳语了一番,只见那纪文龙两眼渐渐放出光彩,而后得意地点了点头…… 翌日下午,鸣剑堂北苑。 司徒胜、纪云、玉泉道人三人正在大堂内议事。 “唉~!”司徒胜喝了口清茶,叹道:“云梦这孩子向来听话,想不到这次竟也铁了心跑出去。” “大哥不必担心。”纪云道:“梦侄女身怀异术,又是去投奔韩夜,路上当不会有什么危险,让年轻人历练一下也好嘛。” 玉泉道人闻言,忽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可笑可笑!” 司徒胜与纪云面面相觑,皆看向玉泉道人,不知他所为何意,却听玉泉不急不缓地道:“八年前,韩副堂主含冤而去,二位本着桃园之情,总也该收养他的遗孀,尽一尽兄弟的责任吧?未曾想,二位一听说武林要声讨小阎王韩夜,立马以‘顾全大局’为由置之不理,这八年不知二位是怎么心安理得过来的。再看如今,令爱出了家门,和故人之子在外被武林人士围攻,二位竟然有心情自我安慰,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 见司徒胜面色铁青,玉泉道人一甩拂尘,道:“贫道本不该多言,但是令爱久居闺中,恐怕根本没有江湖经验吧?韩夜带着她一路前行免不了遭人暗算、陷害,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又能在那么危险的环境里呆多久呢?也罢,既然二位身为堂主也打算什么事都不做,我一个老道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够了!”司徒胜闭目叹了口气,道:“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断不能让她在外受险,明日我便亲自启程把她追回来,至于韩夜,我需要考虑一下。” “如果堂主决定这么做,贫道可给你提些建议。”玉泉道人单掌竖于身前,道:“依贫道之见,司徒小姐自扬州离开,可能会与韩夜一道去蜀山寻找失散的韩玉,向西而行,不出意外,途中必经神武寺,神武寺方圆七十里鲜有人家,他们定会在那留宿,如果时间算得对,堂主可在那里与其碰面。” “多谢道长提醒,道长先行退下。”司徒胜抬手让道。 “贫道所言,还请堂主三思。”玉泉道人把拂尘往肩上一搭,拱手告辞。 纪云听了玉泉的话,愈发焦躁,他对司徒胜喊了一句:“大哥啊,你还考虑什么?你不是早就想把韩夜侄儿接回来了吗?你要拉不下这老脸,我去!” 司徒胜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叹道:“我只是在想,把他带回这里究竟是好是坏。” “大哥!”纪云走到司徒胜身边,神情严肃地道:“你忘了这鸣剑堂我们是怎么打拼下来的吗?是我们兄弟三人相濡以沫、同生共死才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啊!” 司徒胜怅然道:“我岂能不知?” 纪云耿直地道:“二哥和嫂子被妖孽害死,韩玉侄女又被接去蜀山,那韩夜可是二哥的亲骨肉啊!你明明知道他还活着,明明知道他还在外面受苦,为什么还犹豫不决呢?” “正因为我是大哥,才不能这么做!”司徒胜重重一拍扶手,三分愤怒七分郁结地道:“老三啊,你也知道这鸣剑堂是我们三兄弟呕心沥血创下来的基业,二弟也不希望它就此覆灭,我又何尝不想把韩夜找回来?可你想过后果没有?” “我想过!”纪云愤而道:“但就是因为我想得太多,才让他一个人在外流浪了八年!不就是让武林人士声讨吗?想当年我们三兄弟在一起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别说是整个武林,就是全天下的人要来声讨,我们也不曾怕过!如今老了,却要畏首畏尾了吗?” “老三……”司徒胜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豪气干云、忠肝义胆的纪云了,那时候三兄弟一同饮酒、一同结拜、一同迎敌,何等意气风发啊!可如今,二弟不在,只剩下两个半老之人,令人感慨万千。 “玉泉道长的一番话点醒梦中人啊!大哥!”纪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以前是我太糊涂,可我听说连梦侄女也出去找韩夜了,而我这个做叔叔的却什么也没做过,叫我到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二哥和嫂子?”纪云说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淌下了两行炽热的泪,那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不断地冲击着司徒胜的内心。 什么叫做恍然大悟?八年后的今天,纪云终于明白这个词的意义,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那有了江山又有何用? 纪云的一番话令司徒胜感触良多,他起身拍了拍纪云的肩,面色凝重地道:“你说的对,做大哥连自己兄弟的儿子都保不住,算不得什么大哥。”司徒胜说着,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走向门外,道:“八年了,也该看看那孩子了。” 纪云望着司徒胜离去的背影,没再追过去,他清楚大哥的性格,也知道大哥一定会想办法把韩夜带回来,而身为三弟的他,则必须留下来打理这危机四伏的鸣剑堂。 “老二,大哥答应你,如果这次能找回他,我便会兑现当初的诺言。”司徒胜仰天叹了口气,缓缓走到院里那片花丛中去…… 夜幕降临,又是一个清风明月的夏夜,天上繁星闪耀,璀璨的星光让这个夜晚不再孤独,有了群星的追捧,月儿也不再吝惜自己的光芒,乃至于下方的林子和木屋都沉浸在一片银白色的海洋当中。 林中两个男子出了屋,将草席摊在地上,并肩而躺。 林寅将炯炯有神的双目望向夜空,突然问道:“韩兄弟,我是个比较粗犷的人,可你外表清秀、内在冷淡,如何也用这足有五尺的大剑呢?”说着,林寅看了一眼身边的韩夜。 “我也并非自愿。”韩夜茫茫然道:“当时那剑仿佛在说话,叫我拿起它,所以我就不由自主地拿起它了。我一直有些犹豫,我在想,如果它是一把邪剑,我该怎么办?” 林寅笑了,道:“这世上的剑本无正邪,正邪只来自持剑人的心中,就好比天地六界,没有什么绝对好和不好。如果一个人只想着杀戮,纵然仙器也不过是他们杀戮的工具罢了。”而后,林寅又说了一段令韩夜回味无穷的话:“剑本凡铁,因血而活,因心而动,执念促其握于手,战意使其挥于前。一把剑,更是一种信念。” 韩夜感怀地颔首道:“林兄,虽然师父曾教过我一些剑法,但自从用了魔剑后,我发觉很多剑法都用不上了,听你说你善使大剑,可以指点一下吗?” 林寅爽朗地答应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打算教你的,因为我感觉你内心里潜藏的一些东西与我相合,或许我们是一样的人,只是走了不同的路。” 韩夜受了林寅的感染,开怀笑了,笑过之后,他皱起眉担忧地道:“林兄,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别的。我身负血海深仇,却因为本领不足,寻不到凶手报不到仇;我带着两位姑娘,也因为实力不强,保护不了她们的周全。万一哪天我为了复仇、为了偿还师恩,就这样连累了她们,叫我于心何安啊?” “不必苦恼。”林寅劝慰道:“只要你知道自己去哪,整个天下都会为你让路。付诸努力,才能看到希望,而不是等看到希望才去努力。” “不是因为看到希望才努力,而是因为努力才会看到希望?”韩夜闻言,握紧了拳头,把这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二卷·再起恩仇 第二十九章 君来路 第二天早晨。 “吱呀”一声响,一双纤手推开了木屋的门。 阳光沿着门缝伸展开来,洒在薛燕的俏脸上,薛燕伸了个懒腰,感受着远远吹来的林中湿风,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尚在地上熟睡的韩夜,便蹑手蹑脚来到那男子跟前,顺手捡了根树枝,墩身在他鼻前蹭了蹭,韩夜则翻了个身子,继续睡觉。 “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真是个呆瓜!”薛燕悻悻地把树枝一扔,惊动了林中的野兔,兔子一窜一跳往林子深处跑去,薛燕纤眉一展,连忙追了过去。 司徒云梦第二个出屋,百花般迷人的体香随着南风飘散到远方,她抚了抚胸前长发,把素手朝着薛燕一招,道:“燕儿,来这边,有事找你商量。” “嗯?”薛燕略为踯躅,但还是赶到云梦跟前,问:“干嘛?” 云梦温声道:“我和你同行这么多天,还没为你梳过一次头、画过一次眉,女儿家嘛,不打扮一下怎么行?” 薛燕被云梦一席话说得慌了神,紧张摆手道:“不不不,我这人不好看,别浪费时间啦!” “你的伙伴没说错嘛。”冯茹这时也从屋里走出来,打了个呵欠道:“小燕子,你又没仔细打扮过,怎么知道不漂亮?来来来,听姐姐的。” 薛燕还想争辩,冯茹二话不说把她拉进屋里,云梦莞尔一笑跟上去,合上了门。 没过多久,韩夜和林寅都醒了,但由于木屋的门一直关着,二人不便吵醒里面的人,于是乎二人便席地而坐,谈论起剑术。 林寅道:“韩兄弟,你我聊得很投缘,不妨先把那剑给我端详一二吧。” 韩夜迟疑片刻,把魔剑递给了林寅,林寅拿了那剑,皱眉道:“这剑的纹路怪异,霸道有余而端庄不足,确是魔界之物无疑啊。” 韩夜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那我还能不能用这剑?” “没问题。”林寅心若明镜,对韩夜道:“既然它都认主了,当然是按照你的心意去挥斩,只是这把剑威力非常,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兄弟应该慎用。” 韩夜闻言心道:“既然它威力非常,我倒不如学会了这把剑的用法,用它打倒玉泉替我爹娘报仇,之后再弃之不用,如此便了。” 韩夜思考片刻,便道:“林兄,我不会用大剑,以往的剑或轻盈灵巧、或锋利端正,如此出剑则变化多端、迅捷实用,如果剑这么大,挥得慢、斩无力,岂不如同废铁?” “未必。”林寅道:“只要你是用剑的行家,大剑虽拙,却一样可以出奇制胜。” 韩夜问道:“即便大剑以力道制胜,可防护怎么办?中门大开,底盘不稳,破绽百出啊。” “不需要。”林寅笑道:“如果你的身法远超对方,且灵力也胜得一筹,对手绝无办法出手快过你,他只能拆挡,他挡完一剑,你出第二剑,每次都快过他,如此对手疲于应付、无瑕反击,防御不就成了多余吗?” 韩夜思考一阵,眉头一紧道:“对方要是闪避及时,攻你软肋呢?” 林寅哈哈笑道:“他要是攻你软肋了,你防御又如何?你再防他再攻你另一处软肋,叫你防不胜防,这样你就更要放弃防御主动进攻!一把锋利的剑斩出去绝不可收回,狭路相逢勇者胜!”林寅说着,竖起两个指头,道:“因此用大剑只要提高两者,一是力,二是身法,不出十合,胜负便分!” 见韩夜难以理解,林寅便从地上捡了两根树枝,一根给韩夜,自己手持另一根,道:“光说无用,我们就用这树枝比一比,双方不使用灵力,要胜你我只需反复用一招即可。” 韩夜虽知林寅本领超凡,但听他说不用灵力轻易就能得胜,总有些不服气:再怎么说树枝挥舞轻快,他不变通出招,有何可惧? 话虽如此,韩夜想起曾经被他师父羞辱过,终是提起十二分精神来迎战,只见对面林寅轻轻一动,倏地就化作一团模糊身影不见,待韩夜再看到他时已在身前。 “他也会疾影步?”韩夜吃惊之余,迎着林寅一招老树盘根扫过去,林寅身形一晃,这边厢残影仍在,那边厢真身已现。 “看招。”林寅径直朝韩夜冲来。 韩夜手忙脚乱,树枝刺向林寅,林寅身影又是一晃,韩夜惊出一身冷汗,在千钧一发之际回身一挡,总算是勉力林寅的绕后一击,韩夜正想反击,林寅又把树枝朝着韩夜当头打来。 韩夜硬着头皮接,林寅打完第二下又是第三下当头劈来,韩夜一个侧身躲过,提起树枝朝林寅腹部一刺,可惜又刺到一道残影。 韩夜不敢坐以待毙,朝着林寅反向用动闪星诀,快速遁去,林寅旋即追来,啪啪啪啪,照着韩夜的头顶打了四下,韩夜只能举臂挡,还在想着怎么化解,但听啪地一声长响,林寅迎头大力一劈,硬生生打飞了韩夜手中树枝。 韩夜没了武器,也因此停下了步伐。 林寅则把树枝一扔,双手环臂笑道:“大剑比树枝重多了,如果我用那个打你,你这身板只怕经不住第一招。” 韩夜呆滞片刻,回过神来,对林寅抱拳道:“多谢林兄赐教!” “客气了。”林寅道:“我见你也用的是蜀山身法,故而把你没学成的那一诀也施展与你,疾风、闪星、幻月全然领悟,再配合此剑,足以独步天下。不过我告诉你的只是剑术身法,若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你还得另找人学习一套完整剑法。” 韩夜忙问:“那我鸣剑堂的独门剑法你看如何?” 林寅闻言哈哈一笑,道:“六界当中剑法无数,尤以人间剑法最次,徒有形而不得其神,以为一剑刺中或者一刀斩断即为得手,实乃大谬!依我所见所闻,鸣剑堂的雷、水、火三剑剑法只是纯粹追求形式,而蜀山剑法登峰造极,才值得你一学。” 韩夜听得连连点头,向林寅讨教武学,两人边讨论边切磋,到了日上三竿仍无半点倦意。 这时屋里的女人们已把薛燕好好打扮了一番。 “这……”薛燕在铜镜前探了探,疑惑道:“这样成吗?” “当然成!”冯茹捂嘴笑道:“你问的问题真傻。” 雪薇上下打量了薛燕一番,叹道:“茹儿,想不到你行走江湖的那套服装还蛮合她身的。” 云梦蹙了蹙眉,道:“这……这样连我都嫉妒了,燕儿,阿夜要是看了你,恐怕再不瞅我一眼了。” 薛燕小声哼哼道:“还装模作样呢,姑奶奶再怎么打扮也没你漂亮,你就故作谦虚吧。” “干脆直接把她推出去吧,让他那位看看。”冯茹一拍桌子,兴奋得连司徒云梦的愁容都瞧不见,直把薛燕推出门去。 “别别别!”薛燕被推到门外,木屋的门也很识趣地关上,薛燕捶了两下门,终是无果,只好气呼呼地跺了跺脚。 韩夜正在练剑,一听开门声便将头转过去,看到了那姑娘背影。娇小身躯罩着水蓝白底轻装,纤巧手腕戴着淡蓝丝质护腕,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发饰,但见一支银白振翅飞燕钗别在柔亮似雪的长发上,垂下两行天蓝饰带,迎风飘摆,侠气四溢,灵动八方,当真惹眼! “呆瓜?”薛燕转过身来,把白皙的小手背到身后,怯生生地问:“这样好看吗?” 韩夜目光呆滞,点了点头。 薛燕这才略为得意地双手叉腰道:“以后本女侠就罩着你呗!” 韩夜一愣,继而放声笑道:“不知道谁说自己今天被杀手围、明天被野狗追啊?没给我添堵就不错了!” “那是过去!”薛燕水目一瞪,指着韩夜道:“姓韩的,本女侠和以往可是有大大的不同了!” 韩夜不屑地笑道:“是是是,大大不同。我要练剑,去别的地方炫耀吧。” “你这什么态度!姑娘我跟你出生入死的,你还……!”薛燕气呼呼又跺脚又骂,这时身后的门又开了,有三只手把她拉了进去。 林寅见状憨厚一笑,拍拍韩夜的肩头,道:“韩兄弟,继续吧。” 韩夜回看了一眼木屋,继续和林寅比划。 与此同时,屋里的薛燕沮丧地道:“我就知道那死呆瓜嘴里讲不出一句好话!” “行了,不谈那些劳什子了。”冯茹郑重地对薛燕道:“燕儿,你不是讲好了要跟我学武功的吗?” “嗳,对呀!”薛燕如梦方醒,赶紧朝着冯茹靠拢。 冯茹一改往日亲和笑容,严肃地道:“我是碧水宫之人,你要学武功,须得入我门派!” “碧水宫?”薛燕惊讶长大眸子问:“这个我早有耳闻,碧水宫专收女弟子,当中的人个个身手不凡、侠骨柔肠,我也能加入吗?” 冯茹道:“不问能不能,只问入不入!” “入!”薛燕兴奋地道:“我以后就跟着你们混了!” 冯茹与雪薇都被逗乐了,冯茹接着道:“我们碧水宫少有师徒关系,多以姐妹相称,当然,武功都是由姐姐传给妹妹,譬如我的武功,就是现任掌门梨花姐教的。” 薛燕眼珠子一转,挽着冯茹的手喊了一声:“茹儿姐姐!” “真是聪明伶俐啊!”冯茹捂嘴笑道:“好!燕儿妹妹,今后你就是我碧水宫的人了,但凡遇到困难,只要和宫里的姐妹说一声,她们定不会坐视不理,知道了吗?” “知道了!”薛燕忙问:“那茹儿姐姐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啊?” 冯茹和煦地道:“就现在,拖久了怕你会急死去。” 于是,冯茹就把薛燕拉到一边去教她习武。 雪薇见司徒云梦一脸忧愁,关切问道:“这位姑娘叫司徒云梦是吧?” “啊?嗯。”云梦回过神来,道:“有什么事吗?” 雪薇望向冯茹与薛燕,小声对云梦耳语道:“你和那姑娘喜欢同一个人,你唯恐那姑娘抢了你心上人,说的可对?” 司徒云梦惊讶地睁大了玉眸,忙摇头道:“我、我怎么会……?” “女儿家的心思我焉能不知?”雪薇把手放在云梦手上,宽慰道:“不管你从哪儿来,我都觉得你莫名亲切,我也曾与你一般困惑,只想情郎多顾着自己,这是人之常情啊。” “我……”云梦低下头,静默不语,心想:“我不是只想阿夜多顾着我,而是希望他完全只顾着我才好呢。” “自信点。”见司徒云梦不说话,雪薇鼓励道:“在你昏迷时,我和茹儿听了你们同伴说了你们的事……其实你不妨想想,你在鸣剑堂呆了八年只是在等他,可他在外头八年,接触了那么多女子,心里不是一样只存着你么?” “对啊!”司徒云梦回想起之前韩夜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被雪薇一语惊醒,心道:“这八年,他样貌变了、武功也变强了,但他依然还是那个阿夜啊,我对我们的感情怎么能这么没自信呢?” 司徒云梦被雪薇言中心事,忙牵着雪薇的手道:“求姐姐开导。” 雪薇扶了扶钗子,道:“你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担子么?他现在面对着非常多的困难,就单单是为他师父化解江湖恩怨,就够他受的了,他的血海深仇也没报。” 司徒云梦颔首道:“嗯,我知道的。”说到这里,又想起他曾经孤身一人,不由得补了句:“你说得对,这些我都要考虑,往后我会陪他一起面对的。” “须知天地万物各有其道。韩夜和我夫君一样,是个不认命的人,信念坚定。可正是如此,他们受到的阻力也会很大,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认命的,都不愿意受到他们的影响。”雪薇提点道:“你既然喜欢他,就该替他想想,怎么帮他去寻求更多助力。包括提升自己,也包括帮他凝聚志同道合之士。” 司徒云梦沉思片刻,凝重点头道:“姐姐言之有理。” 雪薇看了一眼远处的薛燕,又对司徒云梦道:“薛燕心地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想帮韩夜,也没和他做什么过分之事,你为何容不下呢?”见司徒云梦犹疑不决,雪薇趁热打铁道:“我比你懂男人在想什么,男人嘛,心里装的都是天下大事,不拘小节,我们女儿家器量小,不能容人是在所难免的。” “嗯,是啊。”司徒云梦赞同道。 雪薇又道:“两人在一起,你想不明白的事也不必一定非要想明白,直接支持他就对了。男人一般看得比女人长远,要不怎么常说外子内子呢?但除了大事他做主外,你气不顺了发脾气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他不会介意。” 司徒云梦微蹙柳眉,重重地点了点头。 雪薇抚了抚云梦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什么是对他好,什么是对他不好,往后要多想想,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善解人意的女子呢?” “明白了。”司徒云梦豁然开朗,站起身向雪薇深深行了个礼,展颜道:“多谢赐教。” “好了,再和你聊聊提升自己的事吧。”雪薇端详司徒云梦道:“昨天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天赋异禀,可惜灵力掌握不到火候,这样非但照顾不了你的心上人,日后施法之时心神衰竭,难免成了累赘。” 云梦连连点头称是,道:“你说得对,我好几次遇上这种情况了……而且,我一旦离开了阿夜,法术就会失灵……你有办法帮我吗?” 雪薇把手叠在云梦手上,道:“放宽心,我本来也是会些仙术的,既与你有缘,自然会帮你。世间有阴阳二气,金木水火土五行,水火雷风土五灵,仙妖人鬼六界,而仙术大抵脱离不开五灵及金木,就说这五灵吧,水生风、风生火、火生土、土生雷、雷生水,此谓相生,雷克风、风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雷,此谓相克。能够掌握一种高深仙法已属不易,而能够掌握五种灵力且充分运用的,只有女娲娘娘一人。你要多用你喜欢的、擅长的灵力。” 云梦心领会神地听着,把手放在胸口问道:“那你看我擅长的灵力是哪种?” 雪薇闭目冥神片刻,张开眼来略为惊讶地道:“起初我以为你仅是水灵力充沛,竟不想风灵力也深不可测,看来,你并非凡间之人。” “我是仙人也好,神女也罢,那又如何?那是过去,与我无关。”云梦叹了口气,心想:“话说回来,雷克风、雷生水,也无怪乎我斗不过那紫电魔人,唉。” 雪薇自不知道云梦所想,只道:“神与仙的区别在于,神几乎把灵力掌握到极致,无论天地日月、金木水火、雷风山泽,他们本身就代表了自然,而仙则需要取借于自然,以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仙非神,而仙也有很多种,三十六洞天的得道仙人多是第九等——至仙,人间惟有蜀山的太和、长风以及昆仑的道真修炼至第八等——灵仙。” “至仙、灵仙?”司徒云梦闻言蹙眉,忙问:“仙人也有划分?” “当然。”雪薇道:“太清境有九仙,第一上仙、二高仙、三太仙、四玄仙、五天仙、六真仙、七神仙、八灵仙、九至仙1。天地万仙皆归太清道德天尊所管,也就是我们口中常说的太上老君,我本是一只花妖,也是蒙他圣恩救我一命还把我变成凡人,才有今日之福分。” 司徒云梦从雪薇口里听到许多书上没有的奇闻异事,雪薇谈得高兴又教了云梦一些浅易的仙术,云梦学得很快,多次运用后逐渐娴熟,终可缓一缓她施法过于伤神的问题了。 雪薇又想到司徒云梦过于依赖玉坠,便让她将玉坠再次给韩夜戴上了,拉着她去林子里汲取天地灵气、释放法术,如此一来,即便不带玉坠,司徒云梦也能释放一些威力不大的法术了。 而另一边,冯茹也在细心地对薛燕传授武功,道:“这一呢,水寒功是我们碧水宫的独门心法,练功时身体会发出水寒之气,配合碧波清风掌可以克制天下所有刚猛武学。二呢,本门的暗器绝活就得看个人天赋,如果实在学不会,亦可学些施毒之术,对付敌人谈不上什么卑鄙不卑鄙,只要为老百姓除害,那就是正大光明!”冯茹说着,喝了口水,又道:“好,谈到这碧波清风掌,你先去厨房端个盛水的木盆来,我使给你看。” 薛燕虽不明白为何要木盆,却仍是从厨房找来一个,盛上大半盆水,将盆子置于桌上,冯茹则端坐于桌前,将白皙手掌按在木盆水中。 “瞧好!”冯茹一运功,周身发出一股冰凉清香,与此同时,木盆里的水以手掌为中心向盆沿发出源源不绝的波纹,手未动,真气却发出频繁有序的波纹,足见碧波清风掌实乃武学精粹。 “如何?看出门道来了吗?”冯茹把掌收了回来,在丹田处运了口气道。 “嗯……”薛燕绕着木盆观察了许久,故作凝重地说:“看出来了,这盆子是用来洗菜的!” 冯茹差点没一跤摔倒地上去,憔悴地以掌贴额道:“天哪,燕儿妹妹不是这么笨的人吧!” 冯茹还在苦恼,薛燕却把木盆拿了过去,自己捋起袖子把纤掌放到水中,木盆里竟也激起了一阵波纹,只是没有冯茹那么整齐有致。 “是这样没记错吧?茹儿姐姐?”薛燕俏生生地朝冯茹吐了吐舌头。 冯茹怔了一会儿,一拍桌子,佯装怒气地道:“好你个燕儿!耍你姐姐玩是吧!” “没有没有。”薛燕慌忙摆手笑道:“我看姐姐教得累了,轻松一下!” “饶不了你,给我站住!”冯茹边笑着边去追薛燕,追了两圈,最后凭着身法优势把她逮住,抱在怀里抓挠。 “啊呀!好痒、好痒啊!别别别!”薛燕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连连讨饶道:“姐姐,我再也不敢啦!再也不敢啦!哈哈哈哈~!你快教我飞针暗器吧!求你啦~!” “还教飞针呢!”冯茹笑道:“你本事儿这么大,还用的着姐姐教你?你自学成才吧!” 冯茹和薛燕高高兴兴打闹着,这二女的动与雪薇、云梦二女的静真可谓对比鲜明,欢歌笑语响彻了整个小屋…… 很快一个月便过去,韩夜三人在林寅一家人的帮助下,武术仙法都有了长足进步。 木屋外,林寅对韩夜道:“韩兄弟,虽然你已经能很好地使用这把剑,但别忘了,剑上的魔咒不可善用,若用了你力所不及的咒法,恐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韩夜不解地问:“这魔咒我只用过一次,也只是意识略为模糊,怎会有性命之忧呢?” 林寅环臂看着韩夜和他背上的魔剑,道:“这剑是魔界之物,异常贪婪,它会吸食主人的灵气,若你灵气充沛,则斩妖除魔无所不能,若你灵气枯竭,非但用不出魔剑技,还会油尽灯枯而死!所以切记,一定不能用你无法驾驭的咒法,否则损及元神,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韩夜点点头。 于是,林寅便带着韩夜进到屋中。 木屋里,冯茹二指夹着一根绣花针,对薛燕道:“燕儿妹妹,其实高手不一定非在身上藏那么多暗器,只要聪慧,有些看似平常的东西也能当作武器,就比如这根小小的绣花针。”说着,冯茹纤手一甩,但听哒地一声,薛燕闻声转头去看,那绣花针已不偏不倚钉在门梁上。 “飞针需要阴柔的内功和精巧的力度,至于上次打出的那招漫天花雨,稍微复杂点,你用多了暗器自然能掌握。”冯茹看向薛燕道:“碧水宫还有些施毒的功夫,日后若遇上其他姐妹,你也可向她们讨教几番。” “嗯嗯。”薛燕使劲点头道。 “好吧,连飞针也教了你,我已经没东西教了。”冯茹叹了口气,神情难过地说:“也是时候送你们走了。” “啊?”薛燕大吃一惊,继而不舍地道:“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啊,你既是我师父也是我姐姐,我怎么舍得就这么走?” “傻瓜。”冯茹宽慰道:“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哪能让你天天窝在这里呢?再说了,你们还要上蜀山,继续耽误行程可就罪过了!” “那……”薛燕扯了一下冯茹的衣袖,央求道:“你和我们一起走,我还不想离开你~!” “不了。”冯茹静闭眼眸追忆道:“从前和林大哥去过很多地方,那时候一起闯荡江湖,甭提多舒心……”说着,冯茹话锋一转,叹道:“可是不行了,我们孩子都有了,是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姐姐……”薛燕水灵灵的眸里闪着泪光,她急切问道:“那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冯茹扶了扶额,显然昨晚就为即将离别而伤了神,只道:“如果有缘,会见面的,又不是生离死别,瞎担心什么,去去去,帮你的呆瓜收拾东西去!” 大约正午,韩夜三人终于收拾好东西,最后在一起吃了顿饭,终于纷纷出了木屋,林寅和雪薇则紧随其后。 林寅把手指向西方,对韩夜道:“蜀山上有几人与我相熟,如果你们要去那里,我会事先通知他们。另外,从这里过去,路上必然要经过神武寺,那里的老主持觉空大师和我亦是交情匪浅,你可在那留宿。” 韩夜望着前方的丛林,怅然点点头,拉了拉背魔剑的系绳,如今那魔剑已有了剑鞘,是云梦一针一线用粗麻布缝成的,因为剑钝,尚可装在这剑鞘里。 林寅又面带歉意地道:“我其实不大会教人,没能教会你御剑飞行,到蜀山会有专人教你。” 韩夜抱拳道:“承蒙林兄照顾多日,已是感激不尽。” 林寅望了望高挂的红日,对韩夜道:“那就祝你早日替父母报仇,也愿你早日化解索命阎王与武林的恩怨,记住,你不是孤身一人。” “嗯。”韩夜颔首道:“就此别过,此恩,韩某铭感五内。” “后会有期。”云梦对送行之人端庄行礼。 “后会有期!”林寅和雪薇挥手道别,看着那三人边退边走、即将隐没在静谧林中。 这时,雪薇才对屋里道:“茹儿,你再不出来就见不着你的燕儿妹妹了。” 于是,冯茹打开了门,眼眶湿红了一片,显是在屋内哭过。 林寅把爱妻搂怀里,望着远去的三人道:“你啊,就是拉不下这个脸,生怕在徒弟面前丢了丑,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对啊,茹儿。”雪薇抚摸着冯茹的脊背安慰道:“你也说过了,有缘便相见,他们都是好人,会一生平安的。” 冯茹擦了擦泪水,收拢眉头叹道:“我啊,就是怕那两个姑娘争风吃醋,惹出大/麻烦来。” 雪薇闻言咯咯一笑,道:“那不是像极了我们当年?” “我觉得还是有区别的。”林寅憨厚地笑了,说:“说到争风吃醋,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冯茹捶了林寅一下,怒道:“那是因为我和雪薇迁就你,不要脸!为了你这家伙我俩其实都吃了亏!雪薇你说是不是啊?”说着她转头看向雪薇。 雪薇没有说话,呆呆望着远方,心中油然升起几缕希冀,想道:“但愿他们最后也能圆满。” 可是林寅一家人不会知道,韩夜三人将在日后的世间掀起何等惊涛大浪! 注释: 1“太清境有九仙……九至仙。”——该段话援引自道教典藏《云笈七签·道教三洞宗元》。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章 神武寺 话说韩夜三人离了林寅家,走了四五天的路,绕过两座山,在上午时分终于来到了堪称“武林中流砥柱”的神武寺山门前。 梁武帝时期,达摩一苇渡江,奠定了佛道发扬的基础,神武寺便在那时应运而生,外加前朝玄奘法师取真经,百姓相继颂拜寺佛,为神武寺赚来许多香烛钱,借以大修寺庙。而今神武寺僧众上万,以“匡扶正道、普度众生”为法旨,四处宣扬佛法、降妖普度,所行善事亲民近巷,广为世人熟知。 神武寺坐落于神武山,已经历六百载春秋,所辖地界方圆七十里,寺庙占地八千五百亩,寺中殿阁辉煌、金佛无数,每日来此参拜的香客数以万计,路经此处参观游历者更不计其数。寺中铁器库、杂货铺、布料店、厢房、斋房常年为香客开放,若到了一年一度的佛法大会,神武寺还会以物资扶助过往穷人。过路官员赞不绝口,寻常百姓亦是交口称赞,神武寺街知巷闻,规模愈加庞大,早成了一座普渡之城。 韩夜三人站在雄伟的山门前,但见那高达五丈的门上有一横栏,横栏上以正楷写着“神武”两个鎏金大字,阳光下这二字熠熠生辉、煌煌可畏。 正逢佛法大会开展期间,拜佛客一批批进去,离寺人一拨拨出来,数之不尽、络绎不绝,守门僧人排成两排,各个笑脸相迎,脾气格外地好。 “云梦。”韩夜站在台阶上观察了一番,便叫了声身后的白衣女子。 “嗯。”司徒云梦若有所思地从宏景中回过神来。 “这比起我们鸣剑堂如何?”韩夜喝了一口醉仙饮道。 “雄伟多了,更有一种大门派的气势,与其相比,本门真有些微不足道。”云梦说着,提起罗裙,跟韩夜跨进山门,而东张西望的薛燕则早已跑到前面看热闹去了。 入了大门一看,才知神武寺乃有内寺和外寺之分。外寺主要为香客顶礼膜拜,殿堂佛塔和斋房经楼都设在外寺,而内寺才是众多门僧修行之所,从那里能隐约听到源源不绝的颂佛之声。 韩夜并未忘记此行目的,他要带着二位姑娘在此借宿一晚,同时还要了解他师父曾对此门派做过哪些错事,方能尽力弥补,鉴于此,他必须尽快找到神武寺的住持觉空大师。 于是韩夜拦住一位路过的年轻僧人,竖掌施礼道:“这位师傅,请问贵寺住持觉空大师现在何处?我有要事找他。” “阿弥陀佛。”年轻僧人礼貌地向韩夜回了个佛礼,道:“施主,小僧也是新来这里不久,不知道住持的习惯,但要问他常在什么地方,小僧或可告知。” 韩夜淡然还礼道:“那就烦请告知一二。” 年轻僧人点点头,指着北边,道:“往那边走,绕过广场便是大雄宝殿,听说住持经常会在那里讲经论道。” 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行礼道:“多谢师傅。” 年轻僧人为云梦天仙容颜所滞,回了个礼道:“愿几位施主心想事成。”而后他才急匆匆赶路而去。 云梦遥望北方,问韩夜道:“阿夜,现在怎么做?” 韩夜道:“我们应先找到觉空大师,让他供给我们一个留宿之所,否则这方圆七十里,我们又要在外过夜,会累到燕儿的。” “燕儿燕儿,你又是燕儿!真真要把人气死!”司徒云梦心中一万个不快,但想起雪薇对她说过的话,她又抚了抚胸口心道:“我有器量,我有器量!不跟他一般计较!” 念及于此,司徒云梦露出关怀的微笑,道:“是啊,燕儿一路活蹦乱跳,要是再不找一家地方给她好好休息,她会苦死去。” “云梦这些天明显和燕儿少了争执,看来她为了我也没少委屈自己。”韩夜这么一想,便对云梦道:“云梦,这一路也辛苦你了。你去把燕儿先叫过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这里地方太大,分开了不好找。” “嗯。”云梦点点头,心中不免有几分失落,但转念一想,韩夜终究是关心自己的,便也少了些怨念,朝着神武寺的集市赶去。 而薛燕呢,此时正在一个布料店里看布匹,看店的胖僧人见薛燕挑了半天仍一脸阴郁,便走过去施礼道:“这位女施主,本寺有规定,佛法大会期间,若遇外来游客衣不蔽体,可酌情赠送一套衣物,扶困济贫,但您穿着这么鲜丽……” “你已经说了六次了,烦不烦啊~!”薛燕一边看着布料一边蹙眉道:“本女侠就是来看看你们和尚店子里有没有好料子,想买点回去,结果翻了老半天,全都一些粗麻烂布。”说着找着,薛燕又发现布匹最底下压着一小卷丝线,那丝线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她不禁一喜,扯了扯胖僧人的衣袖,指着银线道:“这个不错!你把这个给我吧!” “使不得,使不得!”胖僧人苦着脸道:“女施主,那卷银丝是西域僧客送来的,说要转交给有缘之人,不可妄动啊!” 薛燕一听,瞪着双眸指着自己问:“本姑娘不像有缘人吗?” 胖僧人怔了怔,摇头道:“不像。” “哼,臭秃驴!”薛燕心中气道:“什么有缘人啊,恐怕你是在等有钱人吧!” 这么一想,薛燕便把明珠一转,心生一计,她把手指着店外故作惊奇地道:“啊!那边怎么着火了?” “哪边?”胖僧人沿着薛燕的手看去,薛燕则趁着这大好机会,一把抓起那卷丝线塞进衣襟里,等胖僧人一脸茫然地转回头来时,薛燕已经在整理衣衫了,她顺势假装拍了拍身上的灰,佯作无奈道:“这里不是佛门清净地吗?还这么多尘土,把我衣服都弄脏了,唉,出去算了。”说着说着,缓缓出了店门。 胖僧人虽说有点呆笨,但还不至于太傻,一意识到被人骗,再看了一下先前那些布匹,马上朝门外的薛燕喊道:“女施主,请留步!” “鬼才留下来呢!”薛燕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僧人并没有追多远,甚至没有叫人抓小偷,他突然想起这线本来就要送给有缘人,豁然一笑,心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既与此线结缘,还望善用此物。” 薛燕根本没心情考虑僧人感受,以为他随时会追上,于是跑啊跑啊,直到确定完全甩开胖僧人,这才得意洋洋转身寻路,而正当此时,路口右边有个小和尚抱着高高一堆书晃悠悠穿过路口,他个子小根本看不清前方,与薛燕不慎撞在一起,摔了个七荤八素。 “哎呦”,薛燕和小和尚纷纷跌坐在地,小和尚手里的书更是飞到空中,散落一地。 “完了完了!”小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沮丧地道:“把经书弄脏了,师父一定会骂死我去!” “喂~~!”薛燕从书堆里跳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闭眼骂道:“哪个混蛋走路不长眼睛啊!想被本姑娘扎成马蜂窝是吧?”然而等她定眼一看时,才发现是个小和尚,这小和尚年龄顶多十岁,脖子上挂着一串长长佛珠,模样稚嫩惹人喜欢。 “对、对不起,漂亮姐姐。”小和尚看着凶巴巴的薛燕,委屈得要命,只摸着自己的光头道:“我抱的书太多了,没看清路,请你不要生气了。” 薛燕也知此事多半怪自己,怒气大消,再瞧那小和尚两眼端的是可爱非常,便心生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不该冲你发火!”薛燕收拢眉头,赶忙跑过去拍小和尚身上的灰,关切问道:“摔疼了吗?都怨姐姐不好!” 小和尚本以为这漂亮姐姐是蛮横无理之人,准备低调捡书走人,突然被这么一弄,怎不受宠若惊?登时怔在那里。 薛燕主动帮小和尚把书捡成一堆,然后不满地叉腰道:“是谁这么狠心呐!这么多的书叫一个小孩子搬,不行,姐姐帮你搬!”薛燕说着就要去搬书。 “别别!”小和尚急忙夺过薛燕手里的书,既感激又乖巧地道:“谢谢你,漂亮姐姐,可师父说凡事皆需身体力行,方有成效,我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做。” “这样么?”薛燕摸了摸小和尚的头,笑道:“那你一个人不要太逞强哦,路上小心,小光头~!” 小和尚被薛燕摸得脸蛋一红,低头继续送书去了,而薛燕则是灿烂微笑,目送小和尚离开。 这时云梦也找到了薛燕,连忙对着这边唤道:“燕儿!燕儿!” “嗳!”正巧薛燕现在心情大好,她回身来看是云梦,竟也抛开往日忌惮招手道:“云梦!这里!” “你怎么跑这么远啊?”云梦怨道:“该动身去找觉空大师了。” “哦,那走吧。”薛燕跟随云梦离去,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小和尚离去的方向,似乎充满希冀。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一章 两难求 韩夜三人绕过广场,来到大雄宝殿。 神武寺的大雄宝殿高六丈,殿墙红砖堆砌,殿顶琉璃覆盖,四角雕着四种不同形态的古兽,口里各含一枚价值连城的宝珠,在日光下辉煌夺目、威慑四方。 一层嫣红地毯从十八级台阶延伸至殿门,阶前八个手持降魔杵的武僧个个气宇不凡,为首的见韩夜三人想进入大殿,把手一拦,施礼道:“三位施主,是否受敝寺之邀?若是,劳烦通告姓名身份;若不是,则请速速离开此地。” 韩夜回礼道:“这位师傅,在下姓韩名夜字未央,这二位乃我同伴,我等虽未受贵寺住持之邀,却也是经友人指点来此,若有疑问,可向住持禀明后再做决议。” “师兄。”左侧武僧对为首武僧耳语道:“我听住持说过,最近东方有几拨贵客,其中一拨里就有个叫韩夜的施主。” 为首武僧点了点头,向韩夜竖掌道:“阿弥陀佛,韩施主,前番未明身份,多有得罪,请!”言毕,八个武僧恭敬让出条道来,放韩夜三人入殿。 殿内真可谓内含乾坤,十六根盘龙金柱立地擎天,十八尊金身罗汉横眉怒目,及至最里,三尊丈六金身大佛赫然入目,那慈祥和睦的姿容令人心平神宁,内壁、殿顶、地板、藻井1上,均刻画着诸多佛图,形态各异、眼花缭乱。 三世佛前香火旺盛,上千蒲团纵横排列、一直延伸到大门前,蒲团上有本寺僧人,亦有入寺香客,几乎坐满蒲团。 众人前、大佛下,有一年迈老僧,身披袈裟,发须斑白,面容祥和,他微微垂目给众人讲经,见韩夜三人来了,只是冲他们和蔼笑了笑,继续讲解。 夜、梦二人很懂规矩地找了席位坐下,顺便把薛燕也扯下来坐着,时光缓缓流逝,除了薛燕有点东张西望,三人倒也挨到了正午时分。 老僧喝了口茶水,见时候不早,便道:“善,上午的佛经老衲先讲到这里,请诸位先行用斋,午时三刻过后再继续。” 众人纷纷散了,唯独韩夜三人还坐在大殿之中。 老僧颔首一笑,步履蹒跚地朝三人走来,慈祥道:“三位施主,请起。” 薛燕率先站起,揉揉发酸的小腿,对老僧一脸苦闷地道:“老和尚,你讲的什么什么经我一句也听不懂,快睡着啦~!” “呵呵。”老僧德高望重,一点也不在意薛燕的无礼,双掌合十和蔼笑道:“这位女施主,老衲所讲佛经,有缘人听之在耳、明之在心,女施主并非有缘人,听不懂亦无妨。” 韩夜也赶忙回礼问道:“请问,您是觉空大师吗?” “正是老衲。”觉空转而问道:“三位施主自东边而来?” 韩夜点点头。 觉空端详片刻,摸着白须放声一笑,道:“呵呵呵,林施主武功盖世、六界纵横,老衲料想他交的朋友也非等闲之辈,今日一见,果然果然……诸位放心,来了敝寺即是上宾,少时便为三位安排斋饭住所……”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吵闹。 “了尘师叔,住持说了,本寺弟子未经许可均不能进殿,请莫让师侄们为难!”这是门外那为首武僧的声音。 “滚开!”一个粗犷声音道:“今日看谁拦得住我!” 说完,门外传出一阵打斗声,打斗声越来越近,直到门口。 韩夜等人沿着这声音看去,门口已多了一人,那人看去四十来岁,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念珠,赤发虬髯,粗眉怒目,他愤然把手朝后一挥,身后几个纠缠的武僧便远远飞出阶下,而后他便朝殿内大喝一声:“谁是索命阎王的徒弟!” 韩夜不明所以地一惊,答道:“是在下。” 虬髯僧扭头一看这眉清目秀的男子,不禁气冲赤发,朝他大步流星走来,边走边怒道:“好小子,我没去找你,你倒自己跑来了!” 云梦和薛燕一头雾水,韩夜或多或少有些明白,而觉空却捋须不动声色,似乎早有预料。 虬髯僧一个箭步冲来,揪住韩夜衣襟道:“还我师弟命来!” “阿弥陀佛~”觉空见虬髯僧动手,竖掌道:“了尘,世间种种皆有因果,该放下便该放下,而况此事与韩施主半点干系都无,莫要再动嗔念。” “师叔!”了尘急得脸涨通红,道:“我看着这小子就来气!索命阎王恶贯满盈,这小子还拜他为师,分明不是好人!以前你老对我说,莫出去惹事生非,我听你的话!但现在他自己上了门,我如何收得住这性子?” “了尘,过往烟云,万般皆散。”觉空气定神闲地道:“索命阎王纵有再多不是,也已归于尘土,倒是你戾气过重,还须多加修行啊,了尘。” “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不做这和尚!”了尘愤而把韩夜高高提起,司徒云梦大吃一惊,连忙私底下催运法诀,做好随时保护韩夜的准备。 见韩夜毫无任何反抗之意,没过多久,了尘又把他放了下来,握拳冲觉空道:“师叔!你就如此绝情绝义吗?慧明是我师弟,可他也是你最疼爱的弟子啊!” 韩夜闻言眉头紧锁,看了看觉空,又看了看了尘,心道:“原来如此,我师父确实伤了慧明禅师的性命,只是觉空住持痛失爱徒,见到仇人之徒竟还如此冷静,若非得道高人,便是城府极深。” 如此一想,韩夜等人都看向觉空,觉空一直保持缄默,一手竖掌一手捏着佛珠轻声诵经,良久才目无表情看向众人:“没错,慧明是我的爱徒,当年惨死在索命阎王手上,老衲为此流了七天七夜的泪,明灯枯坐,苦海无边。”说着缓缓闭上眼眸。 “听到没有!”了尘怒视韩夜,那炽热目光令人无法正视,他道:“慧明师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善人,佛法高深,渡人无数!你师父竟活活捏碎了他的头颅,使他至今无法全身圆寂,如此泯灭人性的行为,令人发指!”说着,了尘再次抓起韩夜,另一掌高高举起,怒道:“你竟然敢认这种畜生做师父,我今日就……!” “那就一掌把他打死在佛祖面前吧!”觉空突然怒斥一声,镇得了尘缓缓收回掌,静默许久,觉空这才正声厉色道:“慧明一心希望你收心养性,若你现在一时怒起,打死了这个无辜之人,到了西方极乐,你有何面目面对慧明?你又有何面目面对佛祖?” “师叔……”了尘揪住韩夜的手渐渐松开。 觉空叹道:“了尘,你着相了,慧明的死在世人看来或许不值,但他圆寂之时,即使躯壳损毁,却始终端坐/台前、手执木鱼,这说明他早已放下一切,往生极乐。”觉空说着转过身去,朝三世佛竖掌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渡世人,慧明连死也不忘向索命阎王阐明佛法,正可谓功德圆满,了尘师侄,你为何还未看破?” “师弟……”了尘满脸愧疚,踉踉跄跄走到三世佛面前,再三跪拜,终于虔诚地拨弄起胸前念珠,望着佛像道:“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弟子先前戾气太重,失礼于韩施主,此刻再不为难他。只是索命阎王作恶多端,虽已入土,但还望韩施主早日与其脱离师徒关系,免得遭人痛恨。” “我明白你内心的痛苦,但我不会和他断绝关系。”韩夜坚决地道:“当年他受陈耀海唆使,害人无数,着实不该,可他又教我武艺、为我而死……”说着,韩夜扑通一声跪在了尘和觉空面前,诚恳地磕头并道:“无论如何,请你们原谅他,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求得诸位前辈的原谅,为他赎罪!” 了尘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你也是个好人,但是终究好人办坏事,替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赎罪,只会招来更多误解。” 韩夜皱起眉头道:“我早就知道,但即便如此,我也要坚持,因为大家都看得到,师父在泉下也看得到,望他来世做个好人,不再为恶!”韩夜说着,虔诚朝着三世佛拜了三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觉空为韩夜的真诚所感,面容归于祥和。 “阿夜……”云梦望着跪在地上的韩夜,心中五味陈杂,手抓袖口心想:“对不起,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那晚我还说你师父坏话……罢了,从今往后,请让我陪你一起为师父赎罪,好么?” 了尘终可心如止水,只道:“话说回来,陈耀海算不得什么好人,当年师弟说他戾气太重,恐有血光之灾,劝他多多积德行善,他对师弟明理恭敬、暗地痛恨得紧,只怕早想除之后快。可此事无凭无据,而况索命阎王的心狠手辣大家有目共睹,劝韩施主以后少与贫僧碰面,免得贫僧劣根未除,再惹尘埃。” 韩夜眼睛直直望着了尘,似乎装了很多心事。 觉空见韩夜苦恼,赶忙走上前把他搀扶起来,竖掌道:“阿弥陀佛,韩施主,我这师侄性情乖张,但他若说放下,便真能放下,你现在跪着也于事无补,且不理这些昔日恩怨,在敝寺暂住下来吧。” “但是……”韩夜迟疑道:“了尘大师还没有原谅我师父的意思,我该不该……?” 薛燕扯了一下韩夜衣角,小声道:“嗳,呆瓜,你现在别理那个粗和尚,这事情要慢慢来,哪能说原谅就原谅?何况这方圆七十里没几户人家,我们还要留在这里休息几日,怕什么?找个机会帮他做点事就好了。” 韩夜又看了看云梦,云梦微低着头,面带愧疚地道:“阿夜,你说了算,我听你的。” 韩夜有两位红颜知己鼓励,这才恭敬地向觉空道:“觉空大师,在下要赶去蜀山,奈何路途遥远,故打算暂住贵寺几日,若能收留,大恩大德,铭感五内。” “敝寺简陋,能把韩施主招呼周到便知足了,何谈大恩大德?”觉空一摸白须,道:“稍候片刻,老衲叫人给诸位安排厢房。” 觉空说着,唤了门口一名武僧让他出去找人,过了一段时间,一个模样约莫十岁的小和尚走到殿里,还没看到众人便道:“住持爷爷,是不是又有贵客了?” 薛燕细看来人,吃惊地道:“小光头?是你!” “漂亮姐姐?”小和尚先是一惊,继而向众人一一施礼,然后又向了尘喊了声:“师父。” “澄心,为师六根未净,莫要打扰。”了尘说罢,低头闭目念经,先前的嗔怒似乎早已消散。 “是,师父。”澄心颇为听话地去找住持。 觉空道:“澄心,这几位施主是稀客,安排他们去东厢房放行李,而后带他们去用斋。” “是,住持。”澄心点头,继而对薛燕等人道:“各位请随我来。” 于是,澄心便引韩夜三人出了殿门。 觉空目送众人离去,沧桑的眼里满是担忧,心道:“东厢房那边还有一位贵客正等着他们,接下来又会如何呢?” 韩夜三人随澄心来到东厢,东厢占地极广,房间足有数百,凡东来之客基本上都安置在此。 绕过影壁,房间分成八列向里整齐排去,隔五间房置一古树,隔十间房置一段绿景,隔三十间房更在中间设一小园,园中有花木石径、假山石桥,一应俱全。 薛燕饶有兴致地看着,问道:“喂,小光头,我们到底住哪儿啊?” 小和尚道:“慧真师叔说,从丁字第八十七号房开始,有三个连着的空房间,我现在正要带你们去那儿。” “啊?”薛燕惊道:“听这房号就知道要走老大远了!” 韩夜在一旁喝起了闷酒,似乎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云梦静静望着韩夜,心道:“阿夜,不要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当四人走到第二座小园的石桥前时,夜、梦二人却停下脚步,他们看到桥上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紫锦衣,模样四十来岁,一脸络腮胡须,乌黑头发里夹杂着几丝苍白,此刻他正左手凭栏,静静观赏池中之鱼。 云梦着实吃惊不小,紧张而小心地轻轻道了声:“爹~~!” 时隔多年,虽然韩夜认为司徒胜很大可能并非杀父仇人,但此人一听说韩夜和索命阎王的关系便马上不闻不问,直至今天,如此性情凉薄,令韩夜对他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 司徒胜似乎也察觉到了众人的来临,他转身看向众人,双手负于身后,盯了韩夜许久后,终于开口叹道:“好,侄儿,八年不见,想不到你竟长得如此清秀,比你父当年更胜一筹,真是青出于蓝啊。” “伯父过奖。”韩夜轻慢地笑道:“我爹当年虽以清秀闻名,却又怎及伯父风光无限呢?” 云梦一听韩夜似乎在挖苦司徒胜,不由得蹙起柳眉,一脸担忧地想:“阿夜,你怎么这么说我爹爹呢?” 司徒胜暂压心中怒意,沉声对韩夜道:“侄儿,先不提这个了,伯伯今日便带你和女儿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韩夜冷笑道:“八年了,伯父,您都没想过来看我这侄儿一眼,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我了?” “阿夜,别说了……”云梦忙拉了拉韩夜衣袖。 司徒胜闻言一滞,倒没显得有多意外,只道:“侄儿,此事我自然做得不妥,但你也该明白伯父我的难处。”说着他叹了口气,道:“你爹与我是八拜之交,而索命阎王却是杀人魔头、武林公敌,你拜他为师,我尚可对外人说你是被迫的,可你还到处传言要帮他赎罪,弄得人见人厌,那些门派中人怎么说的?说你认贼为师,还故作感恩戴德,实则居心叵测!” 似乎又想到什么,司徒胜补充道:“对,说起那索命阎王,他是真死了,还是归隐山林了?伯父不会去找他麻烦,你放心大胆地说。” 韩夜听了这话,从头寒到脚,心想:“师父已经死了八年,你们还这般揣测,真是人心可畏啊。”念及于此,韩夜开口道:“伯父不必妄加揣度了,武林当中还有很多人如你一般,总以为他为了躲避追杀而退隐江湖,可死了就是死了,且他是为救我而死,他一个魔头尚还如此……”说着,韩夜冷冷问司徒胜道:“您呢?” 司徒胜被韩夜一句话寒彻心扉,沉默片刻,他仰头闭目叹道:“二弟,往昔作孽,现今偿还,是时候带这孩子回家了。”如此一想,司徒胜便对韩夜道:“好,不说了,过去的恩怨都不计较,你随我回家吧,孩子。” 司徒云梦把手放在胸前,流波般的玉眸紧紧盯着韩夜,心里别提有多希望他答应下来。 “我不回去。”韩夜平淡地道。 “为什么?”司徒云梦如此想着,张大玉眸望着韩夜。 “为什么!”司徒胜直接将话说出口,心里已有些恼火了,韩夜再不济也是鸣剑堂之人,如今硬让他下不了台,叫他老脸往哪搁? 韩夜淡然解释道:“鸣剑堂没几个好人了,我现在回去不过是羊入虎口,那样我爹娘的仇还有谁去报?” “哦?”司徒胜的语调变得怪异,他问:“你是说,伯父也不是好人了?” 韩夜冷然道:“这我就不敢妄言了。” “好!很不错,哈哈哈!”司徒胜生气地笑道:“不愧是二弟的儿子,性子都这么倔。”说着,他右手摸向腰间剑柄,面含杀机地对韩夜道:“侄儿,八年不见,也不知你武艺进展到何种程度,不如做伯父的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吧!” 眼见司徒胜对韩夜剑拔弩张,最焦急的自然是司徒云梦。一边是恩重如山的父亲,一边打小便喜欢的青梅竹马,伤了谁云梦心里也决计不好受,她只得苦苦哀求司徒胜哀求道:“爹,不要打了!” 司徒胜可咽不下这口气,他拔出紫电剑,宝剑在日光下发出淡淡幽芒,他剑指韩夜道:“韩夜,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跟不跟我回去?” 韩夜似乎有所顾虑,只低头道:“我不回去自有我的理由,伯父,既然我是鸣剑堂的人,有一事也须告诉你,要当心身边的小人。” “哈哈哈!我需要担心谁?你三叔还是门内其他兄弟?”司徒胜大为光火地道:“老实告诉你,就是你三叔念着一家人的情分叫我带你回去,你这忤逆竖子还敢胡乱污蔑,简直放肆!今天我就代你父好好教训你!” 说罢,司徒胜再不给韩夜辩白机会,挺剑踏步而来。 韩夜一来顾及司徒云梦感受,二则司徒胜毕竟是自己亲人,岂能真的刀剑相向?于是他并未拔剑,而是静静迎接着司徒胜的进攻,待司徒胜一剑刺来,他便侧身一躲。 但司徒胜的身法攻速毕竟不是浪得虚名,当日与索命阎王一战他都能追上疾影步,而韩夜只会强攻不会稳守,躲开一道电芒,下一招又只能硬接。 司徒胜紫电剑法一招快过一招,前招刚过,后招又来,层出不穷、眼花缭乱,他待韩夜身形略顿,瞅准机会,紫电剑直拍其右肩。 韩夜连躲十几回合,早已气息紊乱,这紫电剑电芒快得可怕,韩夜冷不丁被一剑击中,顿觉全身麻痹,脑海恍恍惚惚,然而他意志尚还坚决,一咬牙往后退了开去。 司徒胜可不给韩夜这个机会,势如破竹逼上前,一剑刺向韩夜腿根,韩夜额冒冷汗,运起疾风诀绕开那一剑,孰料司徒胜那只是前招,紫电剑刚出,右脚飞起踹来,韩夜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踹中胸口,跌倒在地,吐出一口乌血。 “阿夜!”司徒云梦急忙忙跑到韩夜身边,抚摸着他胸口,转头又向司徒胜道:“爹,够了!您真的要打死他么?” 司徒胜收剑回鞘,怒气消了大半,道:“好好,侄儿武艺进步不少,我也看出你无意伤我,罢,既然现在你动弹不得,那便随我回去,今日一定要带你回去,不然怎么向死去的二弟交代?” 韩夜气喘吁吁,毅然决然看着司徒胜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如果现在让我回去,我宁可死在这里。” 司徒胜余怒未消、新怒又至,拔出剑来喝道:“好!那你就死在这里!” 司徒云梦唯恐她爹再伤害韩夜,赶忙用身子护住韩夜,急道:“爹!他有苦衷的!”说着,她又劝韩夜道:“阿夜,你说要化解你师父的恩怨,如有我爹帮忙,难道不是一大助力么?” 韩夜冲司徒云梦摇头道:“云梦,我现在真的不能回去,你现在不明白,早晚会明白的。” …… “两人在一起,你想不明白的事也不必一定非要想明白,直接支持他就对了。” …… 忽而之间,司徒云梦就想起了雪薇告诫她的那句话,紧紧抓住了韩夜的手,又问了一句:“阿夜,你当真不回鸣剑堂么?” 韩夜郑重地朝云梦摇了摇头。 司徒云梦闭上美目苦叹,下定了决心,只道了声:“好。” 这时,司徒胜已缓缓走到韩夜面前道:“韩夜,在外头八年,你这性子也野多了,走,跟伯父回去!” 眼看着司徒胜就要带走韩夜,司徒云梦突然站起身,拉住她爹的手,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道:“爹爹,这样的无耻之徒,我以后再不想看到他!我们走吧!” 注释: 1“藻井”——中国传统建筑中室内顶棚的独特装饰部分。一般做成向上隆起的井状,有方形、多边形或圆形凹面,周围饰以各种花藻井纹、雕刻和彩绘。多用在宫殿、寺庙中的宝座、佛坛上方最重要部位。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二章 幽游魂 韩夜与薛燕听司徒云梦这么说,都有些惊呆。 “女儿……”司徒胜略为讶异地看着他的掌上明珠,迟疑片刻,沉下脸道:“这时候不要任性,爹说什么也要带他回去。” 云梦背朝众人,啜泣道:“爹爹,你不回去,那我一个人回去了。” “胡闹!”司徒胜把手一拍大腿,怒道:“爹不远千里来此,就是为了……” 司徒胜话没说完,司徒云梦却闭上眼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就算带他回去又怎样~!他心里早就没有鸣剑堂,没有我!没有了!!!” 云梦突然情绪激动,令众人错愕不已,韩夜心里更是生出几许愧疚,司徒胜倒是比较了解自己的女儿,只道:“女儿,这话等我们回去再说。” 司徒云梦气得玉胸起伏,拔出头上的凤钗,青丝如飞瀑在空中散开,她把钗子抵在白皙的颈上,道:“爹爹,你不和女儿走,女儿就死给你看!” 韩夜见状爬起身来,上前劝阻道:“云梦,不要这样……” “你闭嘴!”司徒云梦带着哭腔痛骂道:“我不想再看到你、听到你的声音!韩夜,我要你为自己做过的每件事付出代价!” 薛燕仰颈扶额道:“哎呀!这闹的什么啊?大家能不能都冷静一下?云梦,你也想清楚一点,不要乱说话!”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司徒云梦回看了薛燕一眼,那脸上分明都是泪花,或许觉得太丢脸,她赶紧收回脸,低耸着肩泣道:“薛燕,你也不必假惺惺了,其实你巴不得我走,这样你就能和他双宿双飞,是不是?好,我今天再恬着脸留下来倒是我不对了,我走!”说罢,她手底下的凤钗多用了几分力,殷红的血像红蔷薇一样涌了出来,她对一旁的司徒胜道:“爹,您再不拿主意就晚了!” 司徒胜气得火冒三丈,一个快步上前夺下了云梦手里的钗子,望了望一脸茫然的韩夜,又看了看心若死灰的云梦,狠狠跺了跺脚,道:“欸!罢!罢!我们回家,回家!再不理这混小子!”说着,司徒胜一把拉起女儿的手,气冲冲就要离开。 韩夜本是三分迟疑七分茫然,眼见司徒胜要走,连忙抬手道:“等等!” 云梦再没发话,只是背对韩夜一个劲地哭,司徒胜心情差到极致,他对韩夜冷讽道:“怎么?韩少侠还有什么指教?没有的话,我们父女可就走了。” 韩夜自然是很想和云梦在一起,但话到了嘴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一旁的薛燕可急了,冲韩夜生气道:“呆瓜你说话啊!别让她就这么走啊!她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呢?” 韩夜想起八年来关在北苑的司徒云梦,情不自禁地对她道:“云梦!说好的一起去找小玉呢?” “我已经没办法了啊,阿夜!”司徒云梦低着头苦叹心道:“你不肯跟我爹爹回去,他又岂能再让我跟你走呢?” 司徒胜见司徒云梦不说话,只道是她被韩夜伤得太深,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对韩夜冷冷抛下一句:“今日不回,以后也不必回鸣剑堂了,韩少侠。” 那一刻,韩夜多么想追上去拉回司徒云梦啊?可他一想到家仇未报、师恩未还,实不愿放下这些执念,终究是迟疑了。 “阿夜,我今天真的好难过……虽然这是我自己决定的,可你却连挽留的话都没说几句……”司徒云梦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从脸颊滑落,掉落在地,化作一朵朵莲花,萧瑟的风把罗裙长发吹得飘摇不定,她把手放在胸口,心道:“我能为你做的也许只有这么多了,我知道,离开你的我不会再开心,可我愿意……” 司徒云梦感觉自己的心像空了一截,步伐也缓慢下来,司徒胜总觉着老脸是丢大发了,赶紧上前拉着女儿的手离开了众人视线。 韩夜目送人离去,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表情呆滞得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他心道:“云梦,你到底在想什么?虽然我不能跟司徒伯伯回鸣剑堂,但你实在可以跟我走啊!哪怕逃呢?” “姓韩的!你怎么能这么懦弱呢!姑奶奶都看不下去了!”薛燕愤恨地望着韩夜道:“她大老远跑来找你,你不念着她的情,也该念着她替你挡了那么多刀、治了那么多伤啊!你快去把她追回来!” 韩夜呆呆望着前方,道:“吵什么?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么?她走了不正合你意?” 薛燕双手叉腰,道:“你以为本女侠和你一样狼心狗肺啊?没错,我是不喜欢她,可再不喜欢、再生气,她也是我们的同伴啊!女儿家本来就心软,你多磨她两句,她不就回来啦!” 韩夜有些踯躅不前,可他现在再去追司徒胜父女俩,又哪里还追得着呢? 薛燕见韩夜无动于衷,便拉着小和尚,气呼呼道:“小光头,我们走,不要理这个无情无义之人了!今天可以把云梦气走,明天就能把本姑娘也骂跑!谁和他在一起谁活该倒霉!” 小和尚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最终还是随薛燕一道过桥离开,徒留韩夜一人在那里怔怔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韩夜回过神喝口闷酒,爬起身来,踉跄的身躯有些可笑,他苦叹道:“韩夜,燕儿说得对,云梦走了,你大概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韩夜已经不打算再去追,他痴痴看着胸前微微发光的玉坠,步向远方…… 一晃眼便过了五天,这段时间韩夜颓废得几乎什么也没做,厢房里经常看不到他人,回来的时候也一定是满口酒气。薛燕也不想搭理韩夜,天天和小和尚混在一起,但担忧却总是多过欢愉。 这天,澄心引薛燕参观完宏大的塔林,时近黄昏,薛燕要回厢房了,澄心便送她直到东厢中的一片小园里。 澄心继续讲道:“塔林的每一座舍利塔里都装着一位长老坐化的肉身,因此,除了大雄宝殿,塔林算是我们寺中弟子最尊崇的地方了。” “不就是坟嘛。”薛燕摸着澄心的头道:“对了,你怕不怕鬼啊?” “漂亮姐姐说笑了。”澄心抬头微笑地道:“长老们都脱世成佛,他们原来的凡躯会留下来守护这里。”说着,澄心望了一眼昏黄的天空,对薛燕道:“师父还告诉我,塔林里的先辈生前都是大善人,就算变成了鬼也是好鬼。” 薛燕想起了尘那虬髯赤发、横眉怒目的样子,不禁咯咯笑道:“那粗和尚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嗯,师父虽然平时很凶,但他对自己人都很好很好。”澄心说着,懵懵懂懂地望着渐渐下山的残阳,倾诉道:“大家都说我打小就没爹了,两岁的时候娘得了重病,把我抱到这里求人收养,没过几天她也死了。以后一直是寺里的前辈们在照顾我,尤其是师父,我听住持说,师父以前是个不孝子,在外到处惹事生非,后来他爹娘被活活气死了,他悔恨万分,就来这里做了和尚。所以当他看到我没爹没娘后,心里非常难过,就收了我做徒弟。”澄心似是很感激了尘,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师兄师叔们都说他重感情,虽然经常骂我打我屁股,但有一年我得了天花,他以为我要死了,哭得好伤心,不过没有慧明师叔死的那次哭得伤心,我当时不知道那么大的人为什么还哭鼻子,后来听住持说,一个人只有痛失亲人时才会哭成那样。” 薛燕想起了尘怒揪韩夜衣襟时的神态,顿觉这粗和尚也不那么可憎了,她浅叹道:“小光头,你师父是把你当作他的亲人啊。” “嗯,我知道。”澄心点了点头,说:“所以我病好了以后就发誓,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少惹他生气和难过。” “真乖。”薛燕又摸了摸澄心的头,问道:“对了,姐姐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你们神武寺论佛法应该是觉空最厉害吧?或者说是已经圆寂的高僧慧明呢?” 澄心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我师父说,我们寺悟性最高的应该是我。” “是你吖?”薛燕乐不可支地摸着澄心的头,道:“你这么傻乎乎的,怎么看都不像悟性高啊,嘻嘻。” 澄心小脸一红,双手合十,念道:“阿啰跛者娜,出家人不打诳语。” 薛燕一愣,问道:“咦?你念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澄心稚气未脱地看着薛燕,道:“漂亮姐姐,这‘阿啰跛者娜’是住持教我吟诵的文殊五字心咒,又可念作‘嗡阿喇巴札那谛’,住持说这是因为梵文音译不同,所谓阿啰跛者娜,阿者是无生义;啰者清净无染,离尘垢义;跛者亦无第一义谛,诸法平等;者者诸法无有诸行;娜者诸法无有性相,言说文字皆不可得……1” 薛燕听了佛经就头疼,连忙甩手道:“行啦行啦,姐姐听不了这东西,咱们说点别的吧,别聊佛经了。” “哦。”澄心点头道:“漂亮姐姐,住持说,文殊菩萨是智慧的化身,我每日念这五字心咒,菩萨就会保佑我长大变得更聪明。” 薛燕笑了笑,摸澄心脑袋的手就没停过,她怜爱地道:“不是念几句心咒就会变聪明的,小光头。” “心诚则灵,文殊菩萨会感觉得到的。”澄心望了一下天色,太阳已完全落山,他便对薛燕道:“姐姐,我要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对了,那个大哥哥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好,他或许需要你的照顾,你别生他的气了。” 薛燕展眉一笑,对澄心挥手道:“知道啦,快回去吧。” 薛燕目送澄心离开,而后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塞满了东西,她推开房门仰倒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床顶心道:“云梦,你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还真有点舍不得。”薛燕闭上美眸,又颔首心道:“呆瓜不明白的事,我明白的,你是想成全呆瓜,所以才要牺牲自己吗?你那么喜欢他,又怎么会突然说要离开呢?为了他宁可放弃自己,这份深情,便是我薛燕也自问难以做到……放心吧云梦,在你没回来之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呆瓜的……一定!” 薛燕想了许久心事,天色也已完全黯淡,寂冷月光悄无声息从窗子投进房里,诡异晚风渐起,把门窗摇得吱呀作响,仿佛要扑进来撕咬它憎恶的一切,油灯也变得极不安分,不住在墙上舞动着鬼魅身姿。 正当薛燕内心惶惑不安时,房外面传来一阵令人恐惧的凄叫,“呜呜呜”,有痛苦少女的低声哭诉,“呃呃呃”,也有怨恨男人的沉闷咆哮。 薛燕一阵心悸,下意识去看窗外,但见外头有数个穿着白衣、似人非人的灵体,手里各提一盏晃着幽幽绿火的灯笼,漂浮前进,月光下若隐若现、离奇诡异。 “鬼……!”薛燕把心提到嗓子眼,差点大声叫出来,但机敏的她马上双手捂住嘴巴,爬到床上缩进被子,全身瑟瑟发抖地心道:“别过来别过来!各位鬼哥哥鬼姐姐,冤有头债有主,我虽平时小偷小骗,可也没害过人啊~!” 那些鬼魂似乎对薛燕没什么兴趣,等薛燕偷偷从被子缝里看窗台时,它们已不在那里。 “呼~!”薛燕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不好,呆瓜还在外面呢!” 薛燕起身刚想出去,手放到房门上却又犹豫了片刻,终究和心里的恐惧做着斗争。 “可恶!我明明心里答应了要照顾好他,死就死吧!”薛燕咬紧牙关,把心一横,推门冲了出去。 出了房间,薛燕便轻盈地在两排厢房间快步奔跑,才知外头的冤魂真不是一般地多,这些冤魂浑体阴寒、面容惨淡,都提着灯笼不约而同地朝西北方向前进,完全无视薛燕的存在。 “这个死呆瓜,这种时候跑哪去了!”薛燕恐惧渐消,开始关心起其他人的安危,她轻身一跃跳到屋檐上,观察脚下的同时,身步又快了几分。 走到快出东厢时,去往西北方的鬼魂已如白色河流一般密集,发出的呻吟声沸反盈天,薛燕皱眉心道:“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鬼,又全都朝一个方向去,路上对那些活人却不管不顾,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寻常人,既然呆瓜铁定无恙,我不妨先跟着这些鬼看个究竟?” 薛燕暗中点头,随着“鬼河”而行,那些鬼魂在东厢本还老老实实,越靠近西北就越发地躁动不安,女鬼痛声哭泣,男鬼捶胸哀嚎,薛燕被他们吵得受不了,只能远远跟着。 薛燕思考了一下神武寺布局,南边是塔林、库房、斋房,北边是大雄宝殿和内寺,大雄宝殿佛光四射、瑞气满堂,冤魂断然是不去那里的,那么他们现在赶往的地方便只有一个。 “这些鬼疯了吗?”薛燕蹙着眉头喃喃道:“去惹那些和尚干嘛?” 情况正如薛燕所料,所有鬼魂愈见加快行进速度,绕过大雄宝殿后,更是发出刺耳凄厉的吼叫,如潮般涌向内寺! 虽然薛燕已料到结果,但看到这么多鬼魂祸乱神武寺,也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很快她又想起了什么,睁大灵眸惊道:“对了!小光头!小光头还在里面啊!” 薛燕一想到澄心马上要被厉鬼欺负,顿时心急如焚,一个纵身跳进内寺红墙里。 薛燕的担心绝非多余,这些鬼魂对神武寺僧众显然有着极深的怨恨,他们冲进僧人休息的房屋里,尽情吮吸那些熟睡僧人的精魄。 当然,有不少僧人惊觉而醒,也有不少僧人根本没睡,他们纷纷拿起手里的法器收鬼驱邪,也只是一会儿工夫,由南往北,内寺渐渐灯火通明,冤鬼的惨叫声和僧人的怒喝声四起,两边阵营登时打成一片! 澄心一人呆在房里,听到门外响动便想出去看,甫一开门,阴风骤起,三个目光森冷的冤魂竟冲了进来。 “和尚……杀死和尚!”一个男鬼看到澄心眼里放出绿光。 “和尚,我好惨呐!把你的脑袋给我!”另一个女鬼伸着长长的舌头飞向澄心。 澄心久居寺中,从没见过这等骇人场面,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三只猛鬼往前一步,他就往后挪一点,挪着挪着,忽觉身后有面冰坚之物挡住后路,他转头一看,原是到了墙根。 澄心万念俱灰,用手擦拭着脸上淌下的惊慌之泪,阵阵恐惧感压在心头,只好瑟瑟念诵五字心咒,道:“阿啰跛者娜!阿啰跛者娜!菩萨救我!”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俏影从三鬼的缝隙中钻出,背对澄心挡在了三鬼面前。澄心看那熟悉背影:水蓝侠装、如绢长发、飘扬饰带,温暖且坚韧,玲珑而勇敢! “漂亮姐姐!你来啦!”澄心喜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小光头!早告诉你了,念那五字诀没用。还是让姐姐保护你吧!”薛燕冲澄心俏丽地眨了一下眼,脑海里浮现出冯茹在危难关头救她的场面,心中的侠义在眼里绽放出光芒,她握紧双拳看向三鬼,道:“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种跟姑奶奶过两招吗?” 三只鬼先前被突然出现的薛燕弄得停滞不前,此刻回过神来,又继续扑向二人,薛燕心如明镜,纤手往腰间一摸,翻出三支梅花镖,一口气掷去,三镖各打三鬼头部。奈何鬼魂没有实体,梅花镖打到他们身上直接穿过去,钉在门墙上。 “普通招数对他们不奏效啊,唉,要是云梦那家伙在就好了,不妨先出去和呆瓜会合。”薛燕异常机敏,赶紧把澄心揽进怀里,不等三鬼发难便一口气冲出屋子。 到了外面,薛燕更是不敢停下脚步,四周都是正在交战的鬼魂和僧人,稍一不慎便会被卷入战斗,由于怀里抱着个小孩,薛燕的行动也明显迟缓许多,没跑多远便气喘吁吁。 等到了一小片林子里时,薛燕怀中的澄心红脸道:“姐姐,你还是放下我吧,师兄们都在迎敌,我应该去帮助他们。” “小光头,年纪轻轻就会逞英雄了?”薛燕呼呼喘着气,苦笑道:“姐姐还想做侠女呢,可惜这些鬼对付不了,你的那些师兄被群鬼偷袭,自保都来不及,姐姐带着你不能冒这个险,先和那个呆瓜哥哥会合了再说吧。” 突然,林子四周传来嘈杂的鬼叫声,等薛燕察觉危急时却已晚了,上百只鬼魂穿过树林向她这边合围过来! “坏了坏了,怎么来得还更多了啊!”薛燕慌乱之中只得紧紧抱住澄心,拼命想办法。 话分两头,意志消沉的韩夜本坐在某个房顶上喝酒,看到不断涌向内寺的鬼魂便想跟来探个究竟,这一来正巧路过林子,看到怀抱澄心的薛燕,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有个鲜血淋漓的人奋不顾身从强大妖物口中救下一个男孩…… 此情此景,与当日那般相似,由不得韩夜不醒,他猛然睁大了双眼,无意中全身的玄元真气沸腾起来,肝胆间紫气涌动,魔剑也因为强烈的战意而欢快抖动,上面浮现出一段紫色咒文。 韩夜手握魔剑,另一手朝着鬼魂所在的方向一张,喝道:“破!”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乌云聚拢,轰隆一道雷光自云中闪下,直轰在猛鬼群中。 “呃嗷嗷嗷!”离得最近的几只鬼魂顷刻间魂飞魄散。 众人正在纳闷,却见一个清秀男子拖着大剑,冷峻从容地自深处走出。鬼魂们似乎在这男子身上看到了某样恐惧的东西,男子一步步走,他们就一点点往后退,最终放弃了对薛燕的包围。 韩夜走到薛燕身边,头也不转地面朝前方冷声道:“没本事就别逞强,薛女侠。” 薛燕闻言一愣,继而纤眉倒竖,冲韩夜道:“哼,你怎么不去喝闷酒了?去喝啊!喝死你个混蛋!” “没工夫和你斗嘴。”韩夜大义凛然,傲视群鬼,道:“先解决了这群杂碎再说。” “本姑娘也没空生你的气。”薛燕说着,抱着怀里的澄心,信心满满地道:“风头可不能全让你占了。” “姐姐……哥哥……谢谢你们。”澄心望着这二人心头分外温暖,眼中倏然闪现出两道淡淡金光。 注释: 1“阿者是无生义,啰者清净无染……言说文字皆不可得。”——摘自《金刚顶经曼殊室利菩萨五字心陀罗尼品》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三章 红衣鬼 “你照顾好小师傅,我先去也!”韩夜交代完后,率先箭步冲到众鬼面前,一式横扫千军斩了过去。 薛燕忙喊道:“喂!普通兵械对他们不奏效的!”说到“不奏效”三个字的时候,却见韩夜那一剑竟硬生生把四只恶鬼斩成八段,恶鬼断裂处哧哧冒起一阵青烟,青烟蔓延至全身,恶鬼终是灰飞烟灭。 “咦?”薛燕一阵惊异,复看韩夜剑上,才知那剑已是蓝芒闪现,他手上更是腾起一阵阵凛寒的白雾。 “说得好像我和你一样蠢,连对付恶鬼要用灵术都不知道。”韩夜挥砍之余还有心情说话,对薛燕道:“这段日子我魔剑也不是白练的,凛寒剑气对付这些小鬼是足够了。” 韩夜说得不错,这些天来他得林寅指点,对魔剑用法有了相当深刻的认识,加上体内的玄元真气日趋深厚,这寒光四溢、大义凛然的模样,倒与他爹韩风当年颇有几分相似。韩夜一口气消灭了二十余只猛鬼,剩下的鬼魂却没那么好对付,他们时聚时散、忽隐忽现,韩夜花半天工夫才能消灭一只,气力倒是耗费了不少,当下又想不出什么良策,只得一个闪身退回了薛燕身边。 薛燕见韩夜回来时满头大汗,不由得眉毛一轩,幸灾乐祸笑道:“韩大侠这便不行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韩夜望着前方张牙舞爪攻来的鬼魂,冷峻地道:“剩下的都是些道行高深的鬼,得想点法子才好对付。” “那轮到你保护小光头,换本女侠露一手啦。”薛燕将澄心交给韩夜,一个纵身迎着恶鬼们奔去。 澄心见薛燕跑开,抬头问韩夜道:“姐姐不会有危险吧?” 韩夜把手放在澄心瘦小的肩膀上,淡然道:“她胆小精明,没把握的事怎会去做?” 韩夜说得对,薛燕自然有十足把握,她边跑边从怀里拿出一些物事,还做了些奇怪动作,但由于动作太快加上天色昏暗,韩夜也没瞧清楚。 薛燕很快就跑到厉鬼身前,两只纤手交叉一甩,手里便有八根绣花针朝厉鬼飞去,但不知薛燕是否失了水准,八根针没有一根射中敌人,全射在了他们后方的树干上。薛燕见针射到树上,连忙停下了脚步,往旁一跃,跳到离她最近的树梢上,绕树梢翻了两个圈,这才轻盈落下。 薛女侠跑步跳跃时总是长发飞舞、饰带飘扬,身姿甚为好看,韩夜看得出神,心道:“燕儿,你到底作何打算?” 薛燕专心致志地一边掷出飞针,一边窜上跳下,且每一针都射在树上,把厉鬼们也弄得晕头转向,大约射出了上百支针后,薛燕反打两个筋斗,漂亮地落回韩夜身边。 薛燕拍了拍手上的灰,见韩夜迟迟不动,问道:“你瞅着姑奶奶干嘛?” 韩夜顿觉好笑,道:“你以为我喜欢瞅着你?你不是说自己上吗?要增援和我说一声便是,跑回来是何道理?” 薛燕手扶额头,无奈地道:“我以为你多聪明,原来笨得像头驴似的,我是替你掠阵而已,快下雷吧,这里没工夫陪你玩了,韩大侠!” 薛燕才说这话时,韩夜已开始细看那些针和薛燕跳过的树枝,借着微弱月光,上面隐隐闪着丝丝银光,他顿时心里明白了十之八九,不免叹服薛燕的聪明伶俐。 群鬼似乎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去路,虽然朝着这边冲来,每次快冲到跟前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去,韩夜赶紧拉着澄心远离周围的树,右手用力一握,魔剑上浮现出一段紫色咒文,他继而左手朝前方区域一张,乌云凝聚,一道落雷轰然击下。 这雷在落下前和普通的雷没任何差别,但当它快落地时,周围瞬间产生了无数道丝状电光,电光四处延伸,彷如一道罗天大网,顿时把里面的猛鬼都电得灰飞烟灭,那些电光更是传到树上,把四周的树炸得燃起阵阵明火。 见厉鬼们全军覆没,薛燕得意洋洋地叉腰问韩夜道:“怎样?韩公子。” 韩夜不得不佩服这个同伴,道:“哼,你厉害,就是不知道这些银丝你从哪里顺手偷来的,竟让你布出个银丝网阵来。” 薛燕冲韩夜吐了吐舌头,嘻嘻地笑起来,没错,她正是拿了那团偷来的银丝,穿在绣花针上射出,而后在各树木之间来回拉扯,结成了一个银丝网阵,这银丝有避毒驱邪的作用,兼具引雷之奇效,如此韩夜一个雷劈下来,竟而放大数倍,将众多恶鬼全数电死! 澄心见薛燕和韩夜一脸愉悦,毕竟又担心其他人安危,便扯着韩夜衣摆道:“哥哥,姐姐,这些恶鬼这么厉害,我们还是赶往住持那边帮忙吧?” “嗯,我师父曾亏欠过神武寺,是该赎罪了。”韩夜凝重地点点头,对澄心道:“小师傅,这里还是你比较熟,你来带路吧,迟了怕有更多伤亡。” 于是澄心便带着韩、薛二人向住持居所跑去。 主持的居所在内寺中央偏北的地方,越往那地方靠近,周围的鬼魂就越多越厉害,路上当然也会遇到一些僧人,他们似乎收到什么消息,都往中央急匆匆赶去,也不忘用手里的金钵、念珠、降魔杵等法器消灭零散游魂。 澄心气喘吁吁地领着韩夜二人跑,忽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和尚正拿着一长串佛珠驱赶冤魂,便挥手道:“法严师兄,主持和我师父怎样了?” “澄心师弟?”法严也看到澄心,便一边和敌人缠斗,一边大声道:“我也不知啊,但是刚才内寺的警钟响了,师兄弟们都往主持那边去了,你且去看看,我收拾了这几只厉鬼再赶过去!” “那法严师兄自己小心!”澄心清楚法严要打败这几只鬼魂不过是时间问题,而自己又十分担心师父,便领着韩夜二人继续往内赶去,韩夜在路上也不忘顺手斩杀几只猛鬼。 大约又跑了半柱香时间,三人终于冲到了主持居所前的空地,此刻那里已站满了寺中僧人,空中也漂浮着数百只被众僧包围的厉鬼,为首的似乎是一只身着鲜红衣裳的女鬼,女鬼模样三十左右,看上去生前亦是个美女,只不过她面目凶戾,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极为浓厚的怨气,令人不寒而栗。 澄心穿过层层僧人,终于在最深处看到正和红衣女鬼对峙的觉空和了尘。 “师父~!”澄心见师父和主持安然无恙,不禁喜出望外,向师父招手跑过来。 “澄心!”了尘似乎也已担心徒儿许久,但这边情况更危急,容不得他离开寻人,此刻看到澄心安全,立马跑过去将其紧紧抱着,杂乱的胡须扫过幼嫩的脸蛋,他粗声粗气骂道:“臭小子!害我担心得要命!” “我也担心你呀,师父~!我、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呜哇哇~!”澄心说着说着,终于抑制不住,在了尘怀里哭起来。 此情此景令韩夜欣慰不已,他仿佛看到当年张括抱着自己的样子,虽没能和师父共伴闯天涯,空虚之心却也得以慰藉。 “哭!哭什么哭!臭小子!”了尘泪涌满眶,也顾不上旁人笑话,隔了一会儿,又把澄心全身上下翻看了一遍,问:“没事吧?” “一开始有三只鬼跑进房里要害我。”澄心指着身后的薛燕,一五一十地道:“是漂亮姐姐跑进来救了我,后来到了林子里,又遇上了好多鬼。”澄心又指了指韩夜道:“大哥哥也跑过来帮忙,和姐姐一起消灭了他们,所以我才能来这里见您!”说罢,澄心便又钻进了尘怀里。 “是吗?”了尘望向韩夜,若干年前,这男子的师父杀了他最好的师弟,若干年后,这男子却又救了他视如亲子的澄心,世间恩怨,因果循环,一切都是天意! 了尘感触良多,他站起身来,一边摸着澄心的头,一边庄重地对韩夜和薛燕道:“谢谢。”了尘虽然没说明什么,但韩夜心里明白,他师父和了尘之间的恩怨,到今天也算有了个了结。 那边厢,沉寂许久的觉空和红衣女鬼又开始对话,了尘、韩夜等人旋即偏头去看。 “阿弥陀佛。”觉空双手合十道:“女施主戾气之深,天地罕见,让老衲替你超度,再入轮回吧。” “超度?呀哈哈哈!”漂浮空中的红衣女鬼发出刺耳的妖异笑声,对觉空愤恨无边地道:“臭秃驴!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消灭就是消灭,什么‘超度’?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觉空白眉一皱,怫然道:“女施主与敝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日带着这么多冤鬼一起来犯,是何道理?” “老娘恨透你们这群秃驴!尤其是你们神武寺!”红衣女鬼尖声叫道:“成天装模作样说什么普度众生,这几年更肆无忌惮,到处消灭我们的同胞,我们若不集合起来反抗,岂不成了刀俎鱼肉?” “阿弥陀佛。”觉空竖掌施礼道:“女施主的心情老衲颇为理解,只是冤魂戾气过重,一则自身饱受痛苦,二则还会伤及其他无辜生灵,是以只得助你们投入轮回,方乃正道。” “就是!”了尘打边鼓讽道:“说到超度,你们如此凶戾,不找你要香烛钱已是十分厚道了!” “废话连篇!”红衣女鬼怨恨地道:“臭秃驴,老娘蒙冤而死,活了上千年,以到处报复活人为乐,虽受阴气侵蚀,却也高兴!少来猫哭耗子!” 觉空叹道:“女施主戾气深重,我等若放任不管,实是有违佛门普度众生之道。” “你们这帮迂腐的秃驴!别以为稳操胜券了,我可是还有不少兄弟姐妹呢!”千年女鬼说着红袖一挥,四面八方的厉鬼们纷纷聚拢到空地上来,这些厉鬼各自提着绿火灯笼漫天飞舞,几欲遮天蔽月! “神武寺众弟子听令!”了尘不慌不忙,振臂高呼道:“结成渡厄金刚阵!” 说到这渡厄金刚阵,那是神武寺护寺奇阵,在场数千弟子听到号令,以住持为中心,井然有序地摆成了一个盛大的卍字形状,而后以主持为首的众僧尽数席地而坐,诵念佛经。 法阵威力当真强大,只消片刻,法阵中便金光闪烁、佛音鼎沸,继而一道粗大的金光柱腾地升起,直冲天际! 金色佛光登时照亮整片夜空,处在阵中的冤魂无一幸免,都被此阵牢牢镇住,眼看着一股股净化成青烟。纵是那有千年修为的红衣女鬼,在阵内也是浑身乏力、阴气乱涌,似乎很快就要败下阵来。 “啊~~~!”红衣女鬼惨叫着在空中四处乱窜,但撞到金光阵壁又被弹了回来,她愤恨喊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时,忽而瞟见众僧之间的薛燕,顿时眼中红芒一闪,似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发了疯般扑将过去。 薛燕此刻出现在阵里很不合时宜,因为红衣女鬼素喜附身在阴气重的人身上,前番了尘匆匆开阵,尚还没来得及请薛燕出去,一来他料想渡厄金刚阵浩大无匹,二来红衣女鬼被困阵中自保尚且不能,又怎会对薛燕有什么想法呢?如若是阵内其他武僧,他们阳气旺盛,即便红衣女鬼附身进去,很快也只能被挤出来。 可事情偏偏这么凑巧,乃至连韩夜都始料未及,等他听到耳畔嗖地一声后,女鬼已化作一团红雾窜入了薛燕七窍当中。 薛燕大骇不已,尚还来不及抵御这招,便意识模糊地垂下头去,待她再次抬头时,眼眸里却充满血光,她往后一跳离开众人,右手指甲长长伸出,一把掐在自己白皙的脖子上,怨道:“臭和尚!快撤法阵!不然这女的血溅宝寺,你们可就晦气得很了!” 突遭此变,众僧无不惊慌,但为了救人,觉空只好命众僧撤去法阵。 阵内金光渐渐褪去,那些未被超度的亡魂愈加猖狂地飞舞起来,红衣女鬼见已得势,不由得尖声笑道:“呀哈哈哈!臭秃驴,你们平日里总说什么我佛慈悲,今日且让你们发发慈悲,看你们如何救这女的!”说着便要把指甲插进薛燕的咽喉。 “且慢!”韩夜把手一扬,目光坚决地对红衣女鬼道:“别伤她!想做什么好商量,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跑不了!” “哦?商量?好啊!”红衣女鬼眼见这男的眉清目秀,诡谲一笑,转身指着觉空大师道:“你替我把这个老秃驴的头砍下来,我保证不伤你小情人一根毫毛,哈哈哈!” 韩夜凝思片刻,拔出背上的魔剑,一手握剑一手握拳,朝觉空大师缓步走去。 “韩夜!你要干什么!”了尘挡在觉空面前怒斥道:“亏我对你的看法还有所改观,现在你为了同伴的性命,便要别人死吗!” 韩夜冷冷没有开口,觉空却道:“阿弥陀佛,了尘师侄,让开罢,薛施主宅心仁厚,还救了澄心一命,便让老衲一命抵她一命,值了。” “师叔!”了尘粗眉一皱,还想说什么,却被觉空抬手止住,觉空走到韩夜面前,把魔剑架到自己颈上,双手合十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韩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衲为薛施主而死,死得其所,动手吧,阿弥陀佛!” 不远处的红衣女鬼哂笑道:“臭和尚,死到临头还尽说废话。”说着朝韩夜狠狠地使了个眼色,道:“赶紧杀了他!免得你小情人遭罪!” 韩夜闻言,脸色变得阴冷,他欺近觉空身前,嘴角一弯道:“觉空大师,想必你也听到了,我不杀你,燕儿就必死无疑,因此有怪莫怪,你用伏魔金印灭鬼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之报!” 觉空大师本已做好舍身成佛的准备,听了这话不由一怔,继而露出一丝祥和的笑容,但这笑容也仅是短暂一瞬,他把微微垂着的双目看向韩夜,点点头,手底下偷偷聚起一道金印。 女鬼被韩夜挡住视线,没有立时瞧出什么不对,看到觉空头点了点,也只当是那老僧认命,但韩夜却知觉空已心领会神,魔剑依旧架在他脖子上,人却侧身让到一旁,觉空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猛然双目圆睁,将手里早已结好的伏魔金印朝女鬼打去! 红衣女鬼猝不及防,当即就被迎面拍来的金印击中胸口,惨然一声,化作一团红雾从薛燕七窍窜出,变为人形。 韩夜庆幸自己这着险棋下得刚好,他游历江湖多年,早听佛门有一招伏魔金印可直接将妖邪从人身上打出,心想觉空大师资历深厚,应该也会这招,是以一边遮挡视线一边出言提醒觉空,正巧觉空暗下也在寻思良策,二人自此不谋而合,一举救下薛燕。 而那了尘即便再不聪明,看到觉空出手也顿时明白了十之八九,一个纵身跳出去,拿起佛珠和女鬼缠斗,这样,女鬼就再没机会附到薛燕身上。很快其他僧人都相继反应过来,纷纷加入了战斗,女鬼纵然有千年道行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叫苦不迭。 韩夜趁势将虚弱的薛燕搂在怀里,带到一棵树旁。 薛燕从朦胧中醒来,看到韩夜,急忙抓着他的手问道:“呆瓜!怎么了?怎么了!我是不是刚刚被附身了?” 韩夜见薛燕无恙,赶紧一把将薛燕抱在怀里,展眉道:“没事,没事。” “傻、傻瓜……!”薛燕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惊到,俏脸一红,道:“本姑娘是怕那家伙占着我身体伤了你。” 韩夜淡然笑道:“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便比叫我死了难受十倍百倍。” 薛燕望着韩夜那英凛面容,心里说不出的温暖,正当此时,却听上空的鬼叫声突然变得凄厉震天,直欲刺破众人耳膜。 韩、薛二人抬头一看,却见红衣女鬼正带着数百只恶鬼开始向地上俯冲反击,经过刚才一番折腾,红衣女鬼虽受了轻伤,但其余恶鬼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加之远方更多的猛鬼也相继来援,一时之间神武寺僧众竟落了下风。 眼见神武寺的僧人被恶鬼伤得一个个倒地抽搐,韩夜岂能袖手旁观?他对薛燕道:“燕儿,你现在身子虚弱,留下来照顾小师傅,我这便去帮忙了。” 一旁的澄心闻言,道:“大哥哥放心,我在姐姐身边不会有事的,你刚才救姐姐那下可真聪明啊。” “那当然。”薛燕摸了摸澄心的头,道:“他不聪明我又怎么会认定跟着他呢?小光头。” 韩夜深知再耽误不得片刻,握紧魔剑,剑上燃起一阵赤色烈焰,他便以此冲入人群,大战飞在空中的群鬼。 “呀哈哈哈!今日不把神武寺搅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红衣女鬼说罢,口里吐出一道阴风,那阴风强凛无比,竟把欺身前来的十数名神武寺好手吹成冰棍! 了尘怒不可遏,单掌运气,掌上金光闪烁,他飞到空中朝红衣女鬼一掌击去,红衣女鬼眉头一皱,不敢硬接,化作一团红雾窜到远方,这时韩夜恰好刚上,纵剑一劈女鬼,女鬼倒转身子竟就那么躲了开去。 “你们奈我何?”女鬼说罢,双手一扬,红袖飞舞,一阵盛大的阴风自西北而来,刮得众人连连后退,了尘和韩夜都被逼得退守地面,惟有定力十足的觉空尚能立稳。 “小光头抓紧!”薛燕随手抱住身边碗口粗的树,另一手死死拉住澄心,这才使澄心不至被阴风吹飞出去。 澄心被大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腾出的手慌慌张张一通乱抓,道:“怎么办?怎么办?这妖孽好强的法力,师兄们和师父都有危险了!” 薛燕前番被人附体,本就虚弱,只得紧紧拉住澄心,一咬牙关道:“现在干着急有什么用?先保护好自己吧,你不是说念五字心咒会聪明点吗?快念啊!” 薛燕说这话原是想澄心借念经先把心静下来,澄心听了却是心头一震,睁开眼来口里不住念道:“阿啰跛者娜,阿啰跛者娜……!” 红衣女鬼猖狂无忌,其他恶鬼眼见得势,更是狐假虎威、张牙舞爪,神武寺众僧竟连连败退。 “呀哈哈哈!劳烦各位师傅把老娘给超度了吧!”女鬼愈发得意忘形,红色身影于空中晃动不止,一化二,二化三,三化六,竟而幻化成六个红衣女鬼,朝着四方奔袭而去,或提起僧人从高空摔下,或破窗掀瓦大肆破坏。 神武寺自建寺以来,还从未遭遇过如此强大的邪祟,众僧皆是束手无策,连觉空也暗中叫苦,韩夜却已是怒不可遏,冲那女鬼道:“畜生!你伤我燕儿在先,还到处杀人破坏,神武寺超度亡魂那是好事,像你这种宁可自己饱受折磨还要害人的家伙,连被超度的资格都没有!” 女鬼本来就上过韩夜一回当,再听他出言不逊更是恼怒,当下再不管其他,六个分身都聚拢过来,齐朝韩夜冲去,边冲边异口同声道:“你这狡猾的家伙还敢多嘴,看老娘不撕烂你嘴巴!” 韩夜不惊反喜,心道:“就怕你不来,变成六个分身就要消耗六倍法力,我只需全力灌注真气于剑上,饶是地府鬼王也难以承受我这一击!”一边想着,一边给手中的剑注入玄元真气,魔剑上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了尘和其他僧众也没闲着,拿出手里头法器遂行反击,六只红衣女鬼边冲边口吐阴风,硬生生把他们逼退开去,只留韩夜尚还站在原处。 “把你撕成六份!”六只红衣女鬼尖叫着从不同方位扑向韩夜,眨眼间便要冲到韩夜跟前。 韩夜前番本还有所顾忌,情急之下再不保留灵气,全数注入魔剑,魔剑上除了红色咒印,竟然又闪现出一道绿色咒印,魔剑上迸发出沛然热风,吹得六只千年猛鬼举袖遮挡! “神龙卷炎!”韩夜与魔剑主从相应,脑海里竟闪现出魔剑这一式的称呼,他当下再不迟疑,朝着女鬼奋力一剑横扫,炽热的烈焰带动周围空气,但听呼啸声如万马奔腾,韩夜身前一丈的地面上陡然升起一股火焰龙卷风,龙卷风愈卷愈烈,初时只有柱子般大小,很快就长到三丈来粗,把周围的猛鬼连同六只红衣女鬼全数卷了进去! “好剑法!一击破敌!”了尘不由得一声惊叹。 韩夜这招神龙卷炎乃是风、火二种灵气融合,阳风克制阴风却又不致于伤到活人,竟然把内寺数百只猛鬼都吸入其中灼烧、翻滚,群鬼嘶吼哀嚎,惨破寰天! 韩夜全力施为、再无气力,迎着耀眼的火光拄剑在地,呼呼喘着粗气,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却面露微笑道:“呼、呼,得、得手了,大家……安全了。”这话刚说完,他才觉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只觉耳旁风声渐远,脑中空明一片,心道:“到底没听林寅兄的话,料不到魔剑第二层居然这么耗费我的精气,我、我要死了吗?” 薛燕本来还要为韩夜喝彩,眼见他顷刻间便奄奄一息,牵着澄心的手急忙忙跑去探看,她俯下身去一把抓住韩夜的手,道:“呆瓜,你怎么了?没事吧?” 一旁的澄心静心端详片刻,道:“阿啰跛者娜。姐姐,他耗尽了真元,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你别吓我!你一个小和尚知道什么!”薛燕灵眸圆睁,饰带长发被热风吹得高高飘扬,倒有几分凄美,她死死抓住韩夜的衣襟,不住摇晃道:“快说句话!你是哑巴啊!林寅都叫你别乱使魔剑,你为什么不听!起来,给姑奶奶说话!听到没有!!!” 韩夜在朦胧中听到薛燕的声音,血色全无的嘴唇动了两动,薛燕忙把耳朵凑过去,却听他很轻地道:“燕儿……我只有你这个朋友……谁伤害你,我便和谁……拼、拼命……” 薛燕听罢僵在那里许久,继而哭花了脸蛋,低声哽咽道:“我、我没有朋友,一直都没有……只有你……”此情此景,连懵懂的澄心也为之动容。 就在薛燕和韩夜说话时,火焰龙卷里的红衣女鬼也没闲着,她毕竟道行高深,即便身处险境仍能保持清醒,忙把六个分身合而为一,并对那些猛鬼们道:“大伙儿听着!这火焰风威力无比,只消得半盏茶功夫我等都要化为灰烬,不如联合起来,殊死一搏!” 猛鬼们一听,全数向着红衣女鬼聚拢,女鬼毫不客气地把他们全部收进自己的身体,千年道行加上数百只猛鬼的所有怨气,竟然引得阴云蔽月、百里森然! “这道行少说也有三千年了吧!你们这帮混蛋,怎能敌得过老娘的怨恨!”红衣女鬼阴气大盛,神龙卷炎却已到强弩之末,此消彼长,女鬼再无所顾忌,双手一扬,一股股凛风从龙卷风内部窜出,转眼便撕裂了火龙卷! “来吧!”灵力暴增的红衣女鬼挺立夜空,双手朝天一举,阴森的鬼气便将整个神武寺都笼罩起来,她恨意绵绵地道:“感受一下我这滔天怨气吧!呀哈哈哈!”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四章 玲珑心 红衣女鬼将所有怨灵集合到一起,那气势吞天食月,脚下的神武寺弟子们哪见过这等场面?多数都心头发憷、两腿直颤,了尘为稳军心,振臂一挥道:“神武寺弟子莫慌,再结渡厄金刚阵!” 眼下除了这办法怕也无计可施,众僧再度站回法阵的位置,而红衣女鬼即便再自负,总归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她张开大嘴朝下方吐出一口气,这股气非但阴煞十足还夹带着无数鬼魂,所过之处草木凋零、活人立毙,端的是凶悍非常! 这一大口气吹出去,上百名神武寺弟子立时全身僵冷、倒地而亡,卍字便缺了一个角,眼看法阵难成,阵眼处的觉空一声叱诧,聚起十成内力向天空打出一计大日如来掌,这大日如来掌便是觉空享誉武林乃至人间福地的成名绝技,眼见一只金灿灿的巨掌罩向女鬼,女鬼竟浑然不惧,红袖一扬,手底下无数怨灵号哭着撞向巨掌,化作一道道波纹融入其上,只听呼呼风声正急,巨掌已然暗淡迟缓,但女鬼袖底怨灵却仍是源源不绝。 “老秃驴,这招固然厉害,可惜我俩法力悬殊,你这一寺之主看来也不怎么样啊!哈哈哈!”女鬼大笑着化作一大团红雾冲向巨掌,只听得呼啦一声,巨掌被女鬼贯穿一个大洞,继而消散无形。 “全给老娘死吧!”红衣女鬼狂笑着,阴风自体内吹出,整片神武寺顷刻间冷得像一座冰窖,僧人中内力不济的很快冻得索索发抖,蜷作一团。 那边厢,薛燕已把韩夜扶到树下背靠着树,抓住他冰冷的手道:“呆瓜,你别再说话了……”说着竟是抹了抹泪,背过身去,道:“休、休息一下会好的,我去找那个家伙算账。” 韩夜此刻的气已是只出不进了,他用很细微的声音道:“你……别……”看起来是想说:“你别去,你不是对手。” 薛燕早已打定主意,当然不会听韩夜劝阻,又见一旁的澄心不住念着“阿啰跛者娜”,只道他心里既害怕又担忧,便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小光头,姐姐可能这一去就摸不了你的头了,如果我死,好歹能在黄泉路上陪他唱歌说笑,他便不孤单。” 澄心被薛燕摸着头,眼里又倏然闪过一道金光,他平和端正地道:“姐姐,你是大善人,更有颗玲珑之心,必得善终。倒是那女鬼作恶多端,绝无善果……你去前,能否再摸我三下头?” 薛燕叹了口气,以为澄心是害怕她再不摸到自己,便摸了三下,每摸一下,澄心便念一遍“阿啰跛者娜”,双目渐渐变得澄澈清明。 忽而一阵凛寒涌上心头,薛燕下意识双手环臂,很快又咬紧牙关,昂首朝着红衣女鬼走去,正当此时,红衣女鬼张狂对那些僧人道:“成天诵经念佛,你们的佛能保佑你们吗?看看渺小的你们,除了等死,还有谁收拾得了我?” “我!”胸口剧烈起伏的薛燕手指女鬼道:“洛阳薛燕薛女侠来收拾你!你杀了这么多好和尚,附我身体胁迫他人,更把呆瓜害成这样!今日不除你这恶贼,姑奶奶枉自为人!” “你?”红衣女鬼把薛燕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问了句:“你?”继而仰天大笑,道:“你个小不点,竟还敢口出狂言,找死!”言毕,红袖一挥,一道寒冷彻骨的阴风便朝薛燕卷将过去。 薛燕哪还有力气跳闪?只能双手护在胸前硬着头皮接这一招,但看那阴风如数十个骷髅头般四下怒吼,眨眼便吹到薛燕跟前,薛燕原想这下不死也冻成冰雕,那倒是可以陪着韩夜下黄泉了,孰料阴风吹来,薛燕没感到半点寒意,只觉身子温暖如新,气力精元彷如泉涌般迅速恢复着。 红衣女鬼不由一怔,又看向觉空、了尘,但见他们与神武寺众僧皆已恢复面色、双手合十,似乎虔诚地在吟诵佛经。 红衣女鬼当真着恼,右手化圆,同时朝薛燕在内的十几个人击出凶煞阴风,阴风到了这些人身外一丈便即化解为波纹,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神武寺竟还有高人?”红衣女鬼心下一惊,于是边看向四周边道:“不知是六界中哪位高人在此,方便出来见上一见么?” 薛燕也正纳闷是谁为众人驱除恶寒,却听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用庄重平和的口气道:“阿啰跛者娜,孽障,你做的坏事够多了,不反躬自省,却来问我?” “小、小光头?”这声音薛燕再熟悉不过了,她扭头一看,果见澄心已盘腿漂浮于半空之中,一手作兰立在胸口,另一手拈花置于腹间,身后万丈佛光乍现,慈和双目彷如金光明珠,已俨然活佛一般! “各位受苦了。”澄心只把目光向众人扫过一遍,那些倒地殒命的僧人竟突然起死回生,从地上爬起,其余各人亦是如获新生,精神、气力源源不绝在恢复。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红衣女鬼万万料不到,原来神武寺最强的僧人竟是这名小和尚,但她又岂能甘心,只把手一扬,道:“老娘管你是谁!你便是有三头六臂,如何破我无天法力?”说罢,运足灵力催动阴寒,非但是神武寺,方圆十里内的大地结冰、草木化霜,竟无一丝生气,夜空的星月也变得惨淡无比。 澄心垂目道:“佛有天龙八部,天者非天,龙者非龙,众生非众生,非非是是,无无有有,你本六界众生,自诩无天,便即有天。”说着,他拈花之指轻轻一摆,方圆十里佛音悦耳、遍地生花,万丈佛光刺破夜空、驱散鬼气,天上飘下曼陀罗花雨,整座神武寺更是恍若白昼般灿烂辉煌! 佛光把女鬼笼罩在其中,她顿觉惶恐至极,赶紧躲到曼陀罗花较少的地方,举袖遮挡,哪还敢做任何动作?而薛燕沐浴在灵光之下,不免带着疑问望向澄心道:“小光头,还是你么?” 澄心微微颔首,道:“是亦可,不是亦可,前番心智未开,便是小和尚澄心,此刻大智大慧,便是曼殊室利。” “曼殊室利?”薛燕惊异地道:“那不是文殊菩萨吗?” 澄心又点头,道:“阿啰跛者娜,阿者是无生义;啰者清净无染,离尘垢义;跛者亦无第一义谛,诸法平等;者者诸法无有诸行;娜者诸法无有性相,言说文字皆不可得……当世之间,神明法相无定,道家老子尚有八十一化,比之于他,我却是低若微尘了。” 薛燕虽听不懂佛经,但大道理还是懂些,不免笑着露出两个梨涡,双手负于身后调笑道:“那你既是文殊菩萨,便不再认我这个姐姐了?” 澄心微微一笑,仿佛天塌下来他亦纹丝不动一般,只道:“姐姐,我便叫得你姐姐,叫他们为师兄、师父、住持,却又何妨?一声称呼,本是虚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众生却常以之为恼,愚者也。” 薛燕本来还有很多疑问要问,澄心却把手一摆,道:“好了,闲话不谈。”然后望向红衣女鬼,道:“孽障,此刻皈依,尚能再入轮回,你可知过?” 红衣女鬼眼见体内的怨气一点点被净化,竟然还不甘心,大怒道:“你们佛门好大的本事,对付我一个小小女鬼,连菩萨都亲自上阵了,我自然敌你不过,你把我消灭了吧!只是以大欺小,这话传出去,不免六界笑话。” 澄心不愠不怒,道:“活了千年,倒有些见识,我也没说要亲自出手,我只救活我这些师兄,至于你,有人要找你麻烦,却不是我。” 红衣女鬼暗自高兴,这文殊菩萨法力无边,她当然不是对手,如果换做别人,她又何惧之有?届时打败此人,自然有机会名正言顺逃走,于是她便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找我麻烦的是哪位高人?是不是和他打,我侥幸得胜,你便放我一马,让我回山自行修炼,再入轮回?” 这红衣女鬼颇会见风使舵,先用“侥幸”一词说自己本事低微,再言自行修炼一事,放松澄心警惕,薛燕生怕澄心上当答允,本欲开口,没想到澄心却已颔首道:“不错,你若得胜,便放你回去,再不纠缠。” 薛燕恼怒不已,暗想:“别人还说你文殊菩萨是智慧的化身呢!搞了半天竟吃这种暗亏!” 红衣女鬼闻言大喜,旋即收回笑容,道:“你是佛门响当当的大人物,自然金口玉言,那好,你挑个人出来和我打,如若我输了,自当诚心聆听教诲、皈依佛门。不过你须记得,不许从旁协助,那样也算你输。” 澄心豁达一笑,点头表示赞同,而后一指薛燕,道:“便是她了。” 薛燕被这么一指,顿时惊慌失措,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行我不行!”红衣女鬼见薛燕那样子,更是心里唯一一块石头都放下了,只盘算着赢了如何遁去。 澄心却对薛燕道:“你对付她,绰绰有余,你且过来,我说与你听。” 薛燕便小心地走过去了,澄心低声道:“其一,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红衣女鬼再狡猾也斗你不过,其二,你所习功夫乃是碧水宫的水寒功,此番经我曼殊室利佛光浸染,可发挥至最高层次,你灵力不弱于她,自然不惧她的阴气,其三,那女鬼在佛光中、天花下,锐气已减十之七八,邪鬼之力更是发挥不出,故而她绝非你的对手,你既心中想着战胜她,为何不敢提出?是以我替你答允下来,免得错过良机。” 薛燕越听越发钦佩,眼珠子一转,顿时自信起来,瞅了红衣女鬼一眼,道:“好!我正要出出这口恶气,谢谢你,还是你懂我,小光头。” 澄心面目慈和,微微一笑,薛燕便握紧双拳,充满了干劲,手指女鬼道:“既然如此,就由本女侠和你单挑,我若输了,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你要输了,就给呆瓜和神武寺的老和尚磕头认错!” 红衣女鬼心里不知把薛燕嘲笑了多少遍,表面上却道:“是,我若输了,自然任凭处置,心服口服,绝无怨言。” 神武寺众僧虔诚不已,见菩萨如此安排,连了尘都没有提出异议,当下就腾出个地方让薛燕和红衣女鬼斗。 女鬼当着菩萨的面自然不敢太过放肆,便冲薛燕抱拳道:“姑娘请指教。”而后猝起发难,朝着薛燕吐出一口阴风,薛燕早知她要突然袭击,纵身一跳便即躲过,这一跳竟跳了十数丈之高,令薛燕都大为惊异。 红衣女鬼一心求胜,立刻使出最强本事,一而二,二而三,三而六,化作六个分身齐攻薛燕,薛燕落地扎稳马步,单掌化圆使出碧波清风掌,以不变应万变,水寒功深厚的内力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薛燕周身便如罩着一层洛神流壁,任凭女鬼如何欺近抑或是吐出阴风,都打不到她身上,给她卸到圈外,女鬼虽有六个分身,然而以六战一薛燕竟未落半点下风! 薛燕心若冰清,先前的憋屈和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只想:“水寒功在武林中虽不见得是什么太高深的内功,但发挥至最高竟也这般厉害,连千年女鬼都奈何不得我,这一架打得好生舒坦!既然内功这么浑厚,本姑娘的身法也该快多了,且让我试试。” 念及于此,薛燕运足水寒功,双掌一开,护体的阴柔真气便向着四面八方疾推而出,六只女鬼到底不是武林中人,招数不知变通,齐齐被逼退开去,薛燕不待六鬼缓神,瞅准机会,化作一道水蓝侠影消失无踪。 “在这里!”薛燕一掌打在右上那女鬼背心,那女鬼惊叫一声散作一团红雾。 “你太慢了!”薛燕又闪到另一只女鬼旁边,一脚踢中她腰间,那女鬼也是化为一团红雾。 薛燕打得得心应手,拳脚路数一气呵成全无半点生硬,正如一道水蓝闪电在场上忽忽窜动,身后飘飞的饰带又恰似燕子的剪尾,快乱得六鬼眼睛都瞧不清,只消眨眼工夫五个分身就被打回了原形。 红衣女鬼收回五团红雾,额上冷汗直流,心道:“不妙,我空怀三千道行,竟连她一个凡人也斗不过,是何道理?” 薛燕打完一套,便即落回地上,身后饰带飘逸、祥光璀璨,她只道:“所以说叫你别干坏事,干坏事早晚要被人收拾,知道姑奶奶的厉害了吧?” 红衣女鬼可没空听她胡言乱语,抬头看了看天下不断坠下的曼陀罗花,恍然大悟,心道:“是了,是了!文殊这家伙显现真身,周围都是佛光天花,这样一来我如溺水中,法力只怕十之八九发挥不出。怪不得他一口答允让我和别人单挑,原是如此!” 女鬼想到这里,当真惊慌,哪里还敢和薛燕应战,只对当场众人强笑道:“哈哈、哈哈!神武寺一群饭桶,佛门更都是些以大欺小的卑鄙之徒,老娘不跟你们玩了,后会无期!”说着,便欲化作一团红雾遁去,哪知身形竟然不能幻化顺畅,再左右飞舞,腰间又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缠住,连飞出一丈都困难之极! 这时,薛燕才得意地咯咯大笑,右手抬起,手上似乎紧紧拽着什么东西,她只道:“早知你会来这一套,本女侠岂会放你走?” 女鬼气恼不已,不知薛燕使了什么法术,死命挣脱,腰间、手臂、脖子、腿上却被类似丝线的东西勒得更紧,她只好仔细查看,借着金光才知她全身所有关节要害都被银丝缠住,那些银丝分作东南西连在十丈之外的三株大树上,而另有一大束抓在薛燕手里,薛燕只须轻轻一拉,女鬼身上的银丝便紧上一紧。 红衣女鬼愈发恼怒,眼里血光大盛,怨恨至极地问道:“可恶!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 “打你分身的时候啊。”薛燕朝女鬼晃了晃手指,娇笑道:“你真身的表情和其他分身根本不一样,我一靠近真身瞧你那紧张的样子,都忍不住想笑。所以我先收拾你五个分身,可不代表本姑娘就不料理你的真身了,大、傻、瓜!” 不远处的了尘闻言,亦是一喜,心道:“正如菩萨所言,这姑娘真有一颗玲珑之心,其实早就看出女鬼真身,却不动声色去攻她分身,攻分身倒在其次,她竟趁乱把银丝都缠在真身之上,手法之快,竟连女鬼自己都未曾察觉,当真千难万难,她若以这个状态与我交手,我怕也不能在她手里走过几招。” 薛燕见红衣女鬼仍不服气,一手抓着银丝一手叉腰道:“看你这样子,叫你磕头认错怕是难为你了,既然你说要遁入空门,那就做个鬼尼姑,姑奶奶便饶你性命!” “一派胡言!”红衣女鬼大怒:“我自活了千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你把老娘消灭了吧!我无话可说,叫我当鬼尼姑,却是想也别想!” “你够了!”薛燕纤眉倒竖,大声叱喝道:“少在姑奶奶面前装什么烈女豪侠!你害了这么多人,伤了我最好的同伴,今天我就把你给超度了!” 说罢,薛燕单手从怀里摸出四个千叶刃,便朝女鬼身外四个方位掷去,红衣女鬼见状哈哈大笑道:“你这蠢材!普通暗器是伤不了我的!” “是吗?”薛燕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忽而灵眸圆睁,喝道:“曼陀罗花雨,爆!” 话音刚落,四个千叶刃分别爆发出上千片飞叶利刃,那些利刃深含水寒功劲力,一遇上空中的曼陀罗花便即沾上,各方花叶纷纷射向中心处的红衣女鬼,红衣女鬼大骇不已,但此刻要挣脱薛燕的银丝束缚却又如何办到?只听得呼呼风声正急,顷刻间飞叶利刃都穿过女鬼的身体,只把降伏恶鬼的曼陀罗花留在女鬼身上,女鬼痛苦不堪,全身一阵赤红、一阵金灿,显是被千百朵曼陀罗花消除着魔性,过了一会儿,终是金光大作,她惨叫一声,全身化为袅袅青烟,飘飞四散。 “阿弥陀佛!”觉空、了尘等人均是竖掌行了个礼,而这时候,佛光也渐渐褪去,天花消逝无踪,神武寺又笼罩在一片星空月色之下。 薛燕收拾了女鬼,拍了拍手,转头去看澄心,却见他已经一脸懵懂地立在树下,双目混浊,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糟了!”薛燕连叫不好,急忙奔到树下,抓起韩夜的衣襟摇了摇,道:“呆瓜,醒醒!醒醒!好了没有啊!”见韩夜双目紧闭、纹丝不动,忙对澄心道:“小光头!你不是救人吗?干嘛不把他一起救了?他不是你寺里的人,好歹也为寺里拼过命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澄心一脸茫然,抓耳挠腮,道:“姐姐,我、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啊,我的命是你们救的,叫我拿命去抵大哥哥我都愿意,可是我,也不是万试万灵啊。” 薛燕想起先前文殊说过的话,才知道澄心只有现身法相时才有大智慧,变回小和尚之后便一窍不通,连做过什么都记不大清,顿时懊悔没在那时就央告文殊救韩夜一命,还自以为有文殊在韩夜必定无恙。 “你个该死的文殊!变回去那么快干嘛!有人要死了你知不知道!”薛燕不能埋怨澄心,只能对天叫骂了两声,泪水直流,终于又揪住韩夜的衣襟气道:“混蛋!你快起来啊!我早就答应过要照顾好你,你死了我怎么办啊!你不能死!你死了,你师父的恩怨谁去化解?你死了,云梦她一个人怎么办?你妹妹呢?我呢!你不准死!!!” 韩夜胸口那枚玉坠白光一晃,周身更是微微亮起佛光,然而薛燕悲痛欲绝之下竟也没留意,只抹泪道:“好!我薛女侠神通广大,没理由救不了你,走遍天涯海角、闯遍刀山火海,我便背着你去了,总有办法救活你的!总有的!” 薛燕还在哭着喊着,忽而一只手伸出来拍了拍她的纤腰,又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吵什么吵,我累了,休息一会儿。” 薛燕一把甩开那手,兀自耸肩哭道:“你管我!我就要哭!你最好的同伴死了你……”薛燕还没把“你最好的同伴死了你会不哭吗?”说完,忽而一愣,却见韩夜翻了个身子居然在睡觉。 “你你你!”薛燕忙不迭松开抓他衣襟的手,睁大妙目道:“原来你没死啊!” 韩夜累得眼睛都睁不开,闭着眼道:“吵也被你吵死了,刚才体内一阵仙气一阵佛光,太舒服了,这才睡了,我命大得很,不劳你操心。” 薛燕闻言喜不自禁,这才明白韩夜身上带着云梦的玉坠,又被文殊菩萨佛光照射,说不出的受用,要死却也不易。她高兴了一会儿,旋即收回笑容,想起韩夜刚摸了自己的腰,所谓“男头女腰、一碰糟糕”,俏面顿时红得发烫,什么都不顾就往自己房里跑,跑进房子把门一关,背靠着门回忆今天的事。 “死呆瓜,可恶可恶可恶!”薛燕气呼呼地骂了骂,过了一会却又甜美地笑了,一种莫名感觉涌上心头,令她不知不觉又小脸绯红…… 转眼又过三天,韩夜、薛燕二人帮神武寺渡过危难,众僧自是十分感激,更对二人礼遇有加,觉空这才私下告诉二人,澄心乃是文殊菩萨在人间的化身,只是平素心智未开故而懵懂,须得怀有玲珑心的人抚摸他头顶,天灵开启,他才有可能现身说法,薛燕此次正好撞上机缘,也是佛祖显灵、天佑宝寺。 了尘又告诉韩夜,文殊屈尊来神武寺修业,必须经历磨难方能体会人间疾苦,故而众人就把澄心当作自家人,为免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很多事情寺僧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将他特别对待,只盼他在本寺修成正果、得返西天,便是功德圆满。 薛燕一边摸着澄心的头一边感叹,也难怪神武寺在人间地位如此之高,原是有菩萨坐镇,那蜀山却又如何呢? 说到蜀山,也是韩夜和薛燕赶路的时候了,这天,众僧便将韩夜二人送到西门。 觉空大师施礼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去蜀山路途艰险,还望多加小心。” “是啊。”了尘对韩夜道:“听说其他门派的人已得知你在本寺落脚,且武功大进,纷纷扬言要讨伐你,前几天还在九华山组成了一个除魔会,现在正在追讨你的路上了。另外,索命阎王离世一事,武林中尚有奸险小人妄加揣度,以为是你造的谣言欲息事宁人,此去路上必定凶多吉少,不如让敝寺替你去游说一番吧?” “不了,他们本来其身不正,多说无用,再麻烦你们我也过意不去。”韩夜淡然道:“至于除魔会的事,我也听闻了,大概是陈耀海担心我把他的丑事宣扬出去,故而又号召其他门派明着讨伐、暗地要杀我灭口。” 了尘道:“如若有需要,敝寺自当援助,只是那些武林中人一来想建立威信,二来想盘问你武功大进的原因,三来又不想在武林中落下话柄,可谓各怀鬼胎,你须得多加小心!” “这帮人真够无耻!”薛燕纤眉一竖,道:“呆瓜行侠仗义这么久,他们非但不敬重,反而还编各种理由要害他,真是……唔……!”薛燕刚想继续说下去,韩夜却用大手捂住她嘴巴,弄得她只能生气地摇晃着手臂。 “算了。”韩夜不以为然道:“又不是第一次,倘若我师父真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我自当一力偿还,绝无怨言。” “这次可不是偿还那么简单。”了尘严肃地道:“听说八卦门牵头,引着九华剑派、五雷盟、巨鲲帮、大力门、雪鹰派,六大门派的掌门都来了,看样子这次是非除掉你不可啊!” 韩夜叹了口气,继而爽快地道:“都来了也好,早些把恩怨算清,八年了,纷纷扰扰,我也没过上清净生活。” 觉空和了尘没料到韩夜竟然这么豁达,均竖掌施礼,而另一边,薛燕则朝澄心招手道:“小光头,姐姐可要走了!” “嗯。”澄心施礼道:“漂亮姐姐,要记得常来。” “会的。”薛燕把手放到身后,弯腰朝他笑道:“你也要好好加油哦……暧暧嗳!”薛燕话没说完,韩夜一把抓住她的纤臂,冷冷将她拉走。 “走了,各位不必再送,后会有期!”韩夜一手拉着伙伴,一手向身后的众僧挥别,头也不回。 “喂喂喂!你什么态度嘛!”薛燕冲韩夜发起火来,伴着莺声燕语,二人消失在远方。 觉空目送他们离去,摸了摸白须,慈祥地对了尘笑道:“了尘,你做了菩萨的师父,却没修成菩萨心肠,此刻你当明白,人心向善,自有佛祖庇佑,韩施主在外八年有惊无险,若非正人君子,早已成了刀下亡魂,不是吗?” “弟子受教。”了尘恭敬地施了个礼,也不忘看一眼身边的澄心。 澄心此时正出神望着远方,心道:“大哥哥,请你一定要照顾好姐姐,一路平安,阿啰跛者娜。”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五章 铁铮铮 韩、薛二人结伴同行数日,韩夜还是老样子,没事就喝些闷酒,薛燕心中气恼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时近黄昏,两人到了一条小溪旁,小溪不算太浅,最深可及成人腰部,韩夜在溪边岩石上坐了下来,心事重重地喝着酒,薛燕顿觉无聊,蹲在溪边看那流淌的溪水。溪水清澈,尚可见水底各种颜色的鹅卵石,不少小鱼儿在水底嬉戏,暮风吻紧青草,更几只麻雀停在岩上欢叫。薛燕兴致盎然,脱了靴袜,把白嫩的小脚露出来,又卷起袖子裤腿,手臂小腿如同雪藕般美好,她走进溪中,弯下腰和鱼儿小鸟闹成了一片。 “快来呀呆瓜,这里……!”少女开心地笑着,想喊韩夜一起来玩,转头一看却见韩夜仍是一脸深沉,恼怒之下便不再说话,用双手舀了一些溪水,朝着韩夜泼去。 “干什么!”韩夜忽被一阵清凉的水泼到,甚为不悦,皱眉对薛燕道:“别闹。” “谁让你不理我?这是对你的惩罚!”薛燕看着韩夜变成落汤鸡,当真解气,小脚不由得往前挪了一步,但水底的鹅卵石太滑,她这一下竟然没站稳,身体往后倾去。 “暧暧嗳!”薛燕摇晃双臂想稳住身形,韩夜眼看她要摔倒,情急之下冲出去要拉她一把,只是这动作实在大了些,手还没完全伸出,整个人却要撞到她身上了。薛燕吓了一跳,慌忙扯住韩夜衣摆,这下两人都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双双摔倒在小溪深处…… 夜幕降临,淡淡月光在山岭里变得有些寂冷,连晚风也吹得丝丝冰凉。 “阿嚏!”坐在篝火旁的薛燕打了个喷嚏,把身上的外衣又裹紧了些,这衣服是韩夜的,不过现在也烘干得差不多了,毕竟只有一件是干的,薛燕穿这衣服,白皙的秀腿便露在了外面,幸而他们之间有挂起来的衣服阻挡住了视线。 “可恶!”薛燕冲衣服另一边的人怒道:“都是你!拉人都不会,本来还只会湿一点点的,你一压着我弄得我全身都湿了!” “你好意思说?”韩夜裸着健朗结实的上身,喝了口酒,道:“我好意来帮你,你竟还拉我下水,早知道就不帮你了,你一个人摔进水里是活该。” 薛燕想想觉得韩夜也有道理,便吐了吐舌头,转怒为笑道:“这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嘿嘿。” “哼,我跟你在一起怕只有难吧?福从何来?”韩夜坐定身姿,继续运起真气驱除寒意,不耐烦地问道:“你自己的衣服干了没有?干了就把我的还来。” 薛燕悻悻地把外衣脱下,朝着韩夜那边一扔,外衣飞过衣服的屏障,落到了韩夜手里,薛燕道:“给你!你的破衣服本姑娘才不稀罕呢!”话是这么说,小脸却已是绯红一片,似是很喜欢穿韩夜的衣服。 薛燕把衣服还给韩夜,马上整理起自己的头发,她将身子往后一仰,青丝映着火光飞洒如瀑,玲珑有致的身段投射在衣帘上,韩夜无意间望见,脸微微一红,转过身去冲她道:“我就奇怪了,你没别的衣服吗?你的包袱可没沾水。” 薛燕略为一惊,这才发觉她的影子正投在衣帘上,于是从旁边的包袱里翻出另一套衣装,穿在身上,拨弄了一下披散的长发,得意地道:“没错啊,我当然有其他衣服,你以为像你老把包袱背在身上,这下好了,没衣服穿咯!你还别说,就算你光着屁股,姑奶奶也要借你衣服穿,谁让你害我掉水里来着?”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韩夜悻悻说着,穿好上衣,转身拨开衣帘,盘坐在薛燕身边,把魔剑往地上一插,道:“我想了一下,如果除魔会的人动作快的话,这几天就追上我们了,所以早点休息,明日好赶路。” 薛燕并拢一双妙腿坐在火堆前,拿起树枝有意无意地拨弄土壤,突然道:“我们不该在神武寺那么张扬,连千年女鬼都收拾了,那些武林败类有的怕你、有的觊觎咱们身上某些宝物,这次六大门派都来了人,倘若蜀山的道士不敢收我们,那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韩夜呆呆望着火堆,映着火光的面孔变得黯然,他问:“燕儿,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很没用?八年了,这些恩怨不减反增,连云梦都走了……” “我来帮你啊!”韩夜话没说完,薛燕却站起身、弓下腰,左手放在膝上,右手伸向韩夜,睁着明眸道:“你不是已经得到神武寺的认可了吗?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的,替你报仇、为你解忧,还有,帮你一起找回妹妹,把云梦追回来,所以不要灰心好不好?” “燕儿……”韩夜见到薛燕那般模样,心里升起几缕温暖,他问道:“前路如此坎坷,为什么你却愿意跟着我呢?” “因为我们是同伴啊!我没有家人,你就是我的家人!”薛燕冲韩夜俏然笑着,那一抹笑容,深深打动了韩夜的心。 薛燕见韩夜沉默了,气氛有些僵冷,她便坐到韩夜身边,伸了个懒腰道:“好无聊啊,我想唱歌了。” 韩夜喝了口酒,道:“随便。” 于是,薛燕如夜莺般动人歌唱起来,悠扬的旋律响彻了整个寂寞的夜空。 “呆瓜,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像这歌声一样,永远陪着你……”薛燕这样想着,又陪韩夜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过了两天,韩夜和薛燕越来越接近蜀地,山路愈发难走,路上更有一些刺人的荆棘、毒虫猛兽,可把薛燕累得叫苦不迭。 韩夜瞟了一眼身后一脸不悦的薛燕,道:“走快点,又不是游山玩水。” 薛燕气鼓鼓跟上,委屈道:“本来我还吃得消的,可你老带我走带刺的丛林,把我的衣服裤子都划破好多口子,现在倒来埋怨我,太没良心了。” “这样能更快到蜀山。”韩夜遥望远方的青麓山野,道:“起码追我们的人是赶不上来了。” “追我们的都是些武林好手,你以为他们便不敢走这里了么?”薛燕说着说着,望向前方,忽而惊讶地对韩夜道:“你看,不说倒好,一说就有,已经有人赶在我们前面了!” 韩夜闻言透过荆棘朝前一望,但见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站了三人,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硬汉,肩披一件橙色斗篷,粗眉短发、满脸胡茬,他双臂环抱于胸前,似乎已听到了丛林里的响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韩夜这边。硬汉左右各站一个人,皆是四旬壮汉,呼吸缜密、内劲浑厚,一看便知是练硬气功的高手。 薛燕小声对韩夜道:“绕道走吧?凭我俩的身法应该逃得掉。” “不。”韩夜冷峻地望着那三人,道:“我没做亏心事,何必躲他们?”说着便朝丛林外头走去。 肩披斗篷的硬汉见韩夜自丛林中走出,欣然一笑,道:“那男的,几年前我就听说索命阎王收了个徒弟,该不会就是你吧?” “不是!”薛燕赶紧答道:“我们只是……!” 薛燕还没把“我们只是路过”说完,韩夜已冷然向硬汉高声道:“没错,我正是索命阎王的徒弟。”薛燕在一旁扶额只叹,韩夜却是一副浑然不惧的样子。 “好到极点!我正喜欢直爽的汉子!哈哈!”硬汉豪爽笑着,走到韩夜身边,向他道:“容我自行介绍一下,我叫王德,江湖人称‘铁拳’,现为大力门的掌门。”说着,他朝左右两个跟来的壮汉摊手介绍道:“这二位是我的随行护法,天罡、地煞。” 薛燕不耐烦道:“你找我们什么事啊?没事就让道,我们还要赶路!” “当然有事!”王德说着,把肩上斗篷甩给左旁的天罡护法,拉开衣襟的边衽,将健实的胸膛敞开在外。 “哇!流氓啊你!”薛燕连忙脸红躲到韩夜身后。 “这伤疤……”韩夜细看王德那胸膛,发现上面有数道伤疤,而其中一道伤疤既长且深,像是刀剑所为,韩夜心里似乎明白了些,皱起眉头。 “看到了吧?小子!”王德目露恨意地对韩夜道:“十年前我年轻气盛,学武有成又一心想扬名,便找三山五岳的高手挑战,你师父技高一筹,把我打得半死,还在我胸口留下了这么一道疤,说是给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一个教训!” 王德见韩夜沉默了,便接着道:“我年少无知,受些教训本也无妨,你师父一剑杀了我反倒痛快许多,偏偏如此羞辱,我铁铮铮一个男儿岂能容忍得下?十年来,每每想到这个耻辱的印记,我便寝食难安!”说着,王德眼里闪过一阵快意,他兴奋道:“今日,我作为除魔会的先锋,终可一雪前耻了!” “等等!”薛燕纤眉一挑,护在韩夜身前,对王德怒道:“大个子!你要报仇雪恨,找他师父去,他又没在你胸前留疤,找他有什么用!” “我不找这小子,怎么能找到他师父?”王德看向韩夜,沉声道:“小子,识相的就把你师父叫出来,我和他堂堂正正再打一场,别对我说他逝世之类的话,我可不信!” “他确已逝世,为救我而死。”韩夜抓住薛燕的纤臂,将她拉到后面,岸然对王德道:“不过既是我师父犯下的错,由我代他还就行了,如何?” 王德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爽快地道:“好!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尊师重道,算得一条好汉,就冲这点,我便勉强接受你的提议!你师父会使剑,我则会使拳脚硬功,因此单打独斗,你若输了,我一样不杀你,就在你腹部留下五个指印,双方便扯直,我亦不另行纠缠!这够意思了吧?” “单打独斗?你个大傻瓜可要吃亏了,等着瞧吧!”薛燕在一旁不屑笑道。 “且慢!”韩夜抬手止道:“我说过了,是代他还!我不和你动手,只受你三招铁拳,报当年一剑之仇,我若哼一声,便不是韩夜!” “呆瓜!你傻了?换个方式好不好?”薛燕急摇韩夜的手,但韩夜只是看着王德,根本没理会薛燕。 “什么?”王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对韩夜道:“小子,你没听过我王铁拳的名号?铁拳所至,无坚不摧,纵是当今武林也没几个能硬受我铁拳的,你说你要受我三拳,不是找死吗?” “你都这么豪爽了,我便是死在你手里,总好过死在那些奸险小人手里。”韩夜说着,眼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愧歉,只道:“师父给你留了这么大的伤痛,这十年来想必你也没舒坦过,你要报仇,当然须用最得意的成名技杀我,打完三拳,无论我死不死,你都放下这恩怨,如何?” “这小子是自负,还是当真不怕死?”王德想了想,抬头问韩夜:“你不会使诈吧?用什么妖法或者仙术。那样我可就不答应了!” 韩夜一脸肃穆,视死如归,只道:“你一拳打到我身上肉里,便知我有没有使诈,这三拳倘有一拳你打得不开心,那便不作数,还有异议吗?” 王德听了这话,对韩夜又多了几分佩服之情,当下再不迟疑,拍拍自己的胸脯,对他道:“好!我王德在此发誓,只要你能受我三拳,从前与你师父的恩怨就一笔勾销,说话算话!” 韩夜抱拳道:“有前辈这话,在下便已知足。” 王德严肃道:“我王德也不是什么趁人之危的小人,你虽不能使异术,但可以运气,否则内力不济,你一拳也挨不过,准备好了再叫我。” “不必了。”韩夜说着推开身边的薛燕,站直身子,道:“前辈出拳吧!我若死了,便是自己无能!” “好到极点!看我铸铁神拳!”王德大喝一声,攥紧右拳,拳上聚起一股刚猛内力,裹着雄风,一拳朝韩夜胸口击去。这铸铁神拳乃是武林中劲道刚猛的拳法,本是铁匠以拳铸铁而练就,拳头坚硬得恰似一个铁榔头,足见威力之大。 但听嘭地一声,韩夜已横飞出去,撞到一棵树上方才停下,肋骨疼痛不已,胸口血气翻涌,他滚到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想来这一拳着实伤得不轻。 “呆瓜!”薛燕紧张看着韩夜,冲上去要救他,他却从地上缓缓爬起,朝薛燕抬手阻止,而后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向王德走去,走的时候,身后的树吱呀一声倒下,砸在他身旁,掀起的风尘拨动乌发衣摆,他却毫不在意,径直来到王德面前,调运真气,道:“还、还有两拳。” “很好。”王德肃然看着这不屈不挠的男子,道:“第一拳我只用了四成功力,接下来这拳可要用到八成了,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也不用。”韩夜合上清眸,抬手道:“前辈,该打就打,三拳之中,不留间隔,我若哼上一声,便即重来!” “好汉子!我就尊重你的决定,吃我这招大力通背拳!”王德眼中寒芒一闪,人朝韩夜踏步而来,冲到他身前,左脚用力一踏,把地面也踩得凹陷进去,而后右拳借着大地之力,如一道旋风直轰韩夜腹部!这大力通背拳大有来头,乃是武林中比较高深的武学,打出这拳需要从地面开始借力,经大腿、腰部、背部、肩膀、手臂重重发力,一拳挥出,便连铜鼎都能轰出一个口子! “唔!”韩夜瞪圆了清目,背上被拳头轰得隆起一大块,只觉全身筋脉要被震碎,奔涌的血液霎时冲到喉间,身子像离弦之箭一样向后飞去,折断两三棵树,最后撞到岩石上方才停下,连坚硬的岩石也被撞出了一个窟窿,碎石四溅、尘土激扬,韩夜趴倒在地,呕血不止,显然五脏六腑都受了伤。 “呆瓜!!!”薛燕心痛不已,连声骂道:“你这个傻子!傻子!干嘛让他打,还手啊!还手——!” “闭、闭嘴!”韩夜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鲜血已染满了衣襟,他想动一动,浑身骨头像要散架一般,连站稳都很困难,别说走路了,只好背靠岩石,微微合着右眼,冲王德道:“还、还有一拳。” 王德此刻对韩夜当真是佩服得紧,可惜他这次来一是要报仇,二是要树立武林威望,何况是韩夜主动要他打,他便心想:“一切都看天意吧,小子,如果天要留你,我决不再动你一根汗毛;如果天要亡你,死在我手上也总比死在吴道山、陈青河那些卑鄙小人手上要好。” 王德闭目叹了口气,睁开眼来,扎稳马步,运足所有内力,冲韩夜喝道:“好!小子,接我这招!十二成功力,裂天碎岩拳!” “裂天碎岩拳!”薛燕闻言为之一震,急道:“这一拳你一定会死!一定会死的!快躲!” 韩夜又如何不知?裂天碎岩拳是大力门秘传拳法,非历代掌门不可习得,当世拳法/论及刚猛,裂天碎岩拳比金刚拳更胜一筹,这一拳可谓挑战了凡人的极限,对巨岩挥击则山石崩碎,对厚土挥击则大地丈裂,更有传言上代掌门段无涯以此拳法一拳打死了熊罴精,威猛无俦! 眼见王德朝韩夜冲来,每踏出一步,地面便被踩出一个坑,而后那右拳像一头长啸的猛龙,朝着韩夜心窝狠狠撞去,带起的怒风把周围草木都吹到了一旁,场面委实震撼惊人! 韩夜知道这拳打中自己,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然而他却只能闭上双目等待死亡,想起师父带他一起吃鱼,想起爹娘抚摸他的脊背,想起云梦与他青山立誓,不免闭目,潸然泪下。 就在此时,一道娇小的身影挡在韩夜身前两丈,清凉之风四起,王德的拳头已被薛燕双掌抵住,虽然她的水寒功阴柔异常,但毕竟没有在神武寺时那般深厚,难阻王铁拳的裂天碎岩拳,身体一直被那拳往后推着,地上被双脚划出两道深深的条痕,然后她才猛然撞在韩夜怀里,二人各吐一口鲜血,韩夜眼见薛燕护住自己,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地呼呼喘气。 薛燕连嘴角的血都不敢去擦,只是灵目圆睁,纤眉倒竖,冲王德骂道:“臭大个!大混蛋!姑奶奶再让你打他一下就不是人!”说着,薛燕将水寒功尽数释放,一手兀自抓着王德的大拳头,另一掌缓缓推向王德,阴柔的内力荡起微微清风。 “碧、波、清、风、掌?”王德当即往后一跳,再不敢对韩夜动手,只把粗眉一收,疑惑地看着薛燕,问道:“你是碧水宫的人?” “我是不是碧水宫的与你何干!”薛燕纤眉一挑,妙目里却满是坚定,张开双手护在韩夜身前,怒道:“大个子!你若要杀他,须从本姑娘尸体上踏过去!” “燕儿……”韩夜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俏姑娘,娇小身影竟那般高大,片刻之后,他却皱眉道:“好燕儿,让开吧,这一拳不算。” “你讲什么鬼话!”薛燕转头大骂韩夜道:“你这个蠢蛋!快死了你知道吗!” 王德见这俩人争执,脸色愈发难看,放下粗壮的手臂,后退数步,似乎忌惮着什么。 天罡和地煞见状拢了过去,先是天罡小声问王德道:“掌门,为何不打了?” 王德表情尴尬地看向薛燕,向天罡耳语道:“你也晓得我夫人是什么身份,她要得知我害她姐妹,回去能饶得了我吗?” 地煞看了一眼薛燕,心知那姑娘确要与韩夜同生共死,于是不免担忧地对王德道:“那怎么办?掌门,那小子都说还差一拳,你若不打,下不了台,回去也没法对其他武林同道交代啊。” “嗯。”王德肃然点头,道:“这拳还是要打,天罡、地煞,你们两个配合我一下。”天罡地煞心领会神,各自点头,王德便朝韩夜走去。 “大个子,你又想干什么!”薛燕眼见王德还要动手,连忙护在韩夜身前,却不料左右两边突然窜来两道身影,正是天罡和地煞,这两位一人抓住了一手,将她架到一旁,任由她挣扎,薛燕本已受伤,又如何脱得开那四只健壮臂膀? 韩夜明白王德的意思,叹了口气,缓缓倚着岩石站起身来,对他淡然道:“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请放过燕儿吧。” “好!我王德说一不二,自然不会为难她,放心!”王德说着,便朝韩夜冲了过去,并道:“受死吧!裂天碎岩拳!” “呆瓜!”薛燕意识到不好,但自己又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德向韩夜击出那山摇地动的一拳!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六章 云鬓乱 王德一下就冲到韩夜面前,右拳朝他打去。 “哼,该来的总是要来。”韩夜这样想着,扶稳了摇摇欲坠的身体,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刻的解脱。 “不要!!!”薛燕尖声大喊,却都不敢去看韩夜的惨状。 但王德的拳头快到韩夜面门时,却突然收力,只在他额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摇头叹气道:“唉,三拳都打不死你,看来真是天意。” “是啊。”地煞故作懊恼地附和道:“连掌门的裂天碎岩拳都打不死这小子,命真够硬的!” 韩夜睁开眼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王德,又看了看薛燕,薛燕更是呆若木鸡。 “我王德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王德从天罡手里接过斗篷,披在身上,对韩夜道:“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与你师父的恩怨也从此一笔勾销,嗳,要能收个你这样的徒弟该多好啊!”王德叹了口气,对二大护法道:“天罡、地煞,打道回府。” “遵命!”天罡、地煞异口同声道。 王德走了几步,到薛燕身边,小声对她道:“姑娘,照顾好他,我只是先锋,除魔会的主力还在后头,若不想让他死在那帮小人手里,还是快些赶路吧。” “等等!”薛燕回过神来,叫住了即将要走的王德,问道:“大个子,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如果你现在还不清楚,日后总会清楚,就此别过了。”王德抱拳言毕,便带着护法离开了韩夜二人的视线。 “古里古怪!”薛燕嘀咕了两句,眼见王德和天罡地煞离去,又看向韩夜,韩夜挨了王德两拳,知道没必要再硬撑,两腿一软,扑通便倒。 “呆瓜!”薛燕赶过去,将他一只大手搭在自己瘦小的肩上,扶起身子,学他的话道:“没本事就别逞强,韩大侠。” 又化解了一段师父往日的恩怨,韩夜自然心里高兴,他望着远方山岭,对薛燕温声道:“知道了,燕儿。” “你知道才怪!”薛燕看韩夜这回连嘴都不斗了,便冲他三分生气七分关心地道:“真是!我又不会仙术,云梦这家伙走了我还真的蛮想她的,唉,你这伤没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了。” “我身上还有玄元真气,可以气疗……咳咳!”韩夜说着咳了两声,胸腔剧震。 “还逞强呢!”薛燕瞟了韩夜一眼,不以为然道:“你现在跑几步给我看呐,神剑无敌韩大侠。” 韩夜无话可说,确实王德的拳头太厉害了,才只经受他两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便都严重损伤,即便有玄元真气疗理,几天之内也不能正常活动。 薛燕见韩夜不答话,无奈地道:“算我倒霉,谁让你是我同伴呢,这几天只能稍微照顾你一下了。” 薛燕看韩夜那一脸歉意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可爱,她扶着韩夜,向着崎岖的山路继续前进…… 当晚,鸣剑堂北苑。 自打随父亲一同回到鸣剑堂后,司徒云梦便没有一天不思念韩夜,哪怕是那个她不大喜欢的薛燕,竟然心中都有些许挂念。 这些天,任凭司徒胜如何说韩夜坏话、劝说司徒云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司徒云梦全然不当回事,她知道自己傻、也知道自己犟,所以才心安理得地喜欢一个人永不更改。 今夜又是个不眠之夜,云梦静坐在闺房妆台前,望着院外那片花丛之海,晚风骤起,卷起一阵花浪,也让台前女子心头纷乱。 “阿夜,不知你那边怎么样了,神武寺的了尘还怨恨你吗?你是否也一样想着我呢?”云梦怔怔想着想着,点点相思涌上心间,忽然看到雪嫩手腕上的蓝玉珠,想起青山上的誓言,不免泪红眼眶,只在心里怨道:“终于,我又回到了这里,远远离开了你,阿夜。” 司徒云梦对着铜镜看了一眼,还是那张貌若天仙的脸蛋,上面却沾满了泪花,她抬袖抹了抹泪,又心道:“燕儿是个好姑娘,又聪明伶俐,有她在,你不会有事的……等你找到小玉,我相信你一定还会回来带我走的。”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司徒云梦方才静下心来。 这时,有一个身穿绛色外套、衣冠楚楚的高大男子从门外走近来,道:“云梦,我又来看你了。” 云梦光听声音就知道是纪文龙,只不料他胆子竟越来越大,敢不经自己同意擅闯闺房,便把柳眉一蹙,不悦地道:“上次被教训得还不够吗?又来讨打?” “讨打?”纪文龙掩不住内心的得意,笑道:“过几日你就是我纪文龙的夫人了,我进来看看自己的夫人,有什么不对?” 云梦冷冰冰地看着他道:“我有答应过么?连我爹爹都没说动我,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纪文龙把头扬到一边,似是想了些什么,突然冲过来,想一把抓住云梦柔弱的手,却被云梦侧身避开,他回转身来,张狂大笑道:“你答不答应都没关系,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人!哼哼哼!” 司徒云梦不为所动,也不与他多辩,手底下潜运风灵力,嘴上却冷声问:“是么?” “是啊。”正当云梦与纪文龙对话时,墙壁里却渐渐钻出一个黑影来,正是那在青山之上修炼的黑衣人,黑衣人钻出墙体,用诡谲的目光望着司徒云梦,道:“小丫头,现在你离了韩夜小儿,难道还能施展法术吗?”见纪文龙在一旁严阵以待,黑衣人又怂恿道:“徒儿,为师教你那几招,你学会了没有?怎不拿出来试炼试炼?” 纪文龙闻言一定,继而拔出腰间长剑,那剑上喂有黑血剧毒,只要物体稍一沾上便会被其腐蚀,江湖人称“黑血剑”。 司徒云梦望见那剑,眉头一蹙,道:“纪文龙,想不到你人品不好,心术更不端正,剑上喂毒,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 纪文龙仗着有黑衣人撑腰,胆子也大了几分,他冷笑道:“成王败寇,等他们全都死在我剑下,还有谁敢耻笑我?夫人,你知道现在江湖上叫我什么吗?他们叫我黑剑纪文龙!比起你爹紫电剑的名号可响亮多了,嘿嘿!道上的人见面都惧我三分,云梦,你有一个武功这么高强的丈夫,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哼。”司徒云梦懒得搭理他,单掌一挥,一股香风便推送过去,这香风看似迟缓,实则劲道惊人,纪文龙不敢怠慢,长剑护住心门,被吹得往后退了几步,旋即挺剑直攻司徒云梦,放浪地笑道:“娘子莫急,为夫便来驯服你这朵娇花!哈哈哈!” 说着,纪文龙使出鸣剑堂的身法路数,快步朝云梦逼来,云梦虽然不爱习武,但毕竟也熟悉鸣剑堂的武功,当下素袖一扬,流玉戒上蓝光闪烁,一道水龙波绕体三周,朝纪文龙激射而出。 纪文龙高高跃起避过水龙波,把剑收归背后,自上而下,右掌直劈司徒云梦肩头,这么个楚楚动人的美娇娘他又岂敢用剑伤着?司徒云梦冷冷一哼,忽而另一手翻转、打出一计卷风波,正中纪文龙胸口,原来她使水龙波乃是佯攻,这卷风波她早已留好只待纪文龙攻来,纪文龙为人狂傲轻亵,果然中招,哼地一声撞到墙上,吐了口血。 司徒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鄙夷地望着他道:“每次嘴上犯贱,身上挨打,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黑衣人也叹了口气,道:“文龙啊文龙,你到底太过轻敌,为师说了很多次了,你老也不听,嘿嘿、嘿嘿!” 司徒云梦看向黑衣人,轻抚胸前青丝,想了一想,冷声道:“你在鸣剑堂潜伏许久了吧?现在想来,应当便是阿夜的杀父仇人,好,我今天就帮他把仇报了吧,免得他担子太重,老是借酒消愁。”说这话的时候,司徒云梦还庆幸自己能帮到韩夜,正准备和黑衣人动手。 黑衣人却不动声色地道:“嘿!你要找我麻烦可以,但我徒弟还没输啊,你看。” “嗯?”司徒云梦闻言低头去看纪文龙,黑衣人趁这一瞬间的机会,手里化出一道黑符,闪身冲到司徒云梦身前,往她额上一贴,喝道:“着!”黑符打到云梦的额上,登时便化作一股黑气窜入眉心 云梦大惊失色,圆睁的美目却渐渐空洞,眼中流波水晶已成一潭死水,她把双手缓缓地叠到腹间,再说不出一句话、做不出一个表情。 “小丫头到底嫩了点,你已中了我的摄魂符,只能听我调遣!哈哈哈!”黑衣人得手以后,很是舒心地笑了笑,对一旁的纪文龙道:“徒儿,所谓兵不厌诈,瞧见了吗?这便解决了不是?” 纪文龙从地上爬起来,欣喜不已,夸赞黑衣人道:“师尊果然高招,一举就制服了梦妹,徒儿要早叫您出手,早可抱得美人归了,哈哈!” “这丫头从外面回来,倒也学会了不少本事,为师一开始都吃了一惊。”黑衣人眯着狡猾的双眼,牵动着眼角的鱼尾纹,他才细细地道:“可惜她终究太过天真,不及为师老谋深算……一开始为师有很多事情都没盘算好,韩玉在蜀山我完全不能下手,又因为专心修炼吸魄大法,没太多功夫顾及韩夜,我以为那小子就算不被索命阎王杀掉,也早晚重回鸣剑堂被我暗中戕害。谁知他武功渐长,人也机敏,居然在外头有了些名声,前几日还在神武寺消灭了一只千年女鬼,如此他便成了首要的心腹大患!” 司徒云梦虽然全身被封,但能感知到周遭环境、耳朵也能听到声音的,她在心里骂道:“阿夜岂会那么容易着你们的道?他如若知道你就在这里,还不回来把你碎尸万段?只可恨现在玉坠不在我身上,不然我法力全数发挥,岂会被这种小小道符困住,真是气死人了!” 纪文龙则点了点头,对黑衣人道:“韩夜这小子是必须死的!原本师尊想让司徒胜那老东西把他一道带回来的,可这小子竟然没跟着一起回来,实在令我们的意外啊。” “没什么可意外的。”黑衣人冷笑道:“他早知道鸣剑堂有人要害他,所以每次回来都没有停留很久,要不是他太在意这个司徒家的小姐,恐怕一次都不会回来。” 黑衣人没说这话之前,司徒云梦甚至开始怀疑韩夜还喜不喜欢自己,这下亲耳听到师徒俩对话,反而心下一宽,想道:“阿夜,你是对的,幸好我是一人回来了,只要你平平安安便好。” 纪文龙接着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不是说,只要我出马,那小子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死吗?”黑衣人险恶一笑,道:“我现在吸魄大法小有所成,虽不能太过张扬而让蜀山发现,却可以在鸣剑堂里结果了他,他这次虽没跟过来,我却还有一套计划。”说着,黑衣人望向纪文龙,道:“叫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纪文龙点了点头,又略带些忧虑地道:“徒儿已向司徒胜提亲,说是稳固鸣剑堂内部关系,只是那老东西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 司徒云梦心道:“爹爹虽然劝我早嫁,可终归还是疼我。” 黑衣人却鄙夷地道:“难道你会怕他?” “断然不是。”纪文龙道:“只是门中尚有一部分元老和资深弟子听他号召,徒儿唯恐事情不好处理。” 黑衣人阴沉笑道:“没关系,那些人早晚都要被我拿来练功,你目前要做的,无非是让你手下散布言论,把你和司徒云梦成亲的消息传遍江湖,到时邀请武林众多豪杰一起来此参加婚宴,还怕韩夜那小儿不上钩吗?” 司徒云梦一听,方知黑衣人阴险,心想:“原来你们要这么做!他知道我要嫁给纪文龙这个丑八怪,一定会来的,好毒的计!” 纪文龙望了一眼静静站着的司徒云梦,尚有些疑虑,便向黑衣人道:“师尊,那劝说司徒胜一事就全交给您了,我爹那边我自然说得服。” “当然。”黑衣人眼中寒芒一闪,道:“我的吸魄大法就快炼成了,等吸足了一万人的精魄后,鸣剑堂这个掩蔽也就用不着了,到时司徒胜什么的,全都得死!然后我再亲上蜀山,找那帮鼠辈算账!” 纪文龙其实也看出黑衣人很害怕蜀山之人,要不他明明自己是鼠辈,为何还要把“鼠辈”二字强加在蜀山派之上呢?他望着黑衣人的恐怖目光,不禁有些心寒,便小心道:“师尊,我侍奉了您也有五六年了,我这一家的命……?” “放心。”黑衣人拍了拍纪文龙的肩膀,露出一丝诡谲难明的微笑,道:“你是我爱徒,等我练功有成,先占本帮,后攻武林,剿灭仙界,一统天下,这些,为师不都和你说好了吗?这才第一步呢。” 纪文龙诚惶诚恐地点头,正要开口说话,黑衣人忽而身影一晃、窜出门外,倒把他吓了一跳。 “竟敢偷听我们说话?”等黑衣人再进来时,右手上已抓着一个驼背的仆人,黑衣人提着他冷冷问道:“说吧,你都听到了什么?” 驼背仆人怒指纪文龙道:“纪少爷,你简直是个畜生!堂主一向视你如亲子,想不到你竟为了一己之私,联合恶人,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 纪文龙听着老常的斥责,渐渐收拢眉头。 黑衣人把老常扔到地上,既不看纪文龙、也不看老常,森然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纪文龙稍稍犹豫了一会儿,马上便朝老常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你这么做会遭天打雷劈的!”老常一边惊慌指着纪文龙一边往墙边退。 纪文龙渐渐不再迟疑,拔出剑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剑狠狠地从老常的天灵盖上插了进去! “嗷啊啊啊!”老常痛苦得脸孔极度扭曲,双手乱抓,双脚乱踹,没过一会儿两腿一蹬,再没了动静,伤口处还哧哧冒着黑烟,看来脑子已经被黑血剑腐蚀一空了! 司徒云梦的心在滴血,她光是听到这个声音便再也忍不住,如果不是摄魂符控制着她,只怕她当场就要昏死过去。 “好,哈哈哈!”黑衣人晃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纪文龙把剑从老常头上抽出,黑血剑发出一阵哧哧响声,其上的脑浆和血终于化为己用,黑剑因此变得更为黝黑,纪文龙手抓剑柄、剑尖朝地,向黑衣人拱手道:“请师尊取其精魄。” 黑衣人毫不犹豫地就吸走了老常的七魄,师徒二人又把老常的尸身拖到屋外,黑衣人化出一道炼狱真火,登时把他烧成灰烬。 其时,月色变得极其惨淡狰狞,正映衬着这对邪恶师徒的脸,凉风四起,北苑里的群花为之惊颤! 黑衣人唯恐纪文龙还有担忧,便对他道:“文龙啊,别想那么多,你和司徒云梦举办婚宴之日,也正是为师斩草除根之日,你既灭了情敌,又得了美人,还能顺理成章地坐上堂主的宝座,真可谓一箭三雕啊!哈哈哈!” 纪文龙听了这些,更不犹豫,朝黑衣人抱拳拜道:“师尊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 说罢,黑衣人便和纪文龙又进了云梦的闺房,纪文龙对黑衣人道:“师尊,届时徒儿会将鸣剑堂内部全都布置好,只等韩夜听了司徒云梦要成婚的消息,前来自投罗网。” 司徒云梦听了心下一惊,想道:“阿夜,你若来了可要当心啊!”转念一想,又心道:“算了……你还是先别来了,起码去蜀山搬了救兵再来吧,这恶贼你斗不过他。” 黑衣人当然不知道司徒云梦在想什么,看向那玉眸空洞的美人,道:“这丫头中了为师的摄魂符,平时可以走动、吃饭、更衣、睡觉,但不能说话,也面无表情,所以用不着她的时候就别让她出门,免得惹人生疑。” 纪文龙望着美艳的云梦,咽了口唾沫,对黑衣人道:“是。” “好了,现如今蜀山派还在到处寻我,若再惹出无谓事端,鸣剑堂这块风水宝地就呆不下去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便先行退了。”说着,黑衣人便转身要离开云梦的闺房。 纪文龙见黑衣人走了,便迫不及待地冲到司徒云梦面前,嗅着她身上的芳香,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司徒云梦的衣襟,欲除下她的衣裳。 眼看着贞洁不保,司徒云梦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心中慌乱无比,想道:“还没和他在一起……我就……真的要认命了吗?” “认命?” 这时,她想起了韩夜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 “司徒云梦,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已经认命,而我,永远都不会!” …… “阿夜,你不认命!我也不认命!”司徒云梦无法原谅自己被纪文龙碰到,哪怕只有一下,她下定决心,就算会被纪文龙得到,那也只能得到她的尸体! 想着想着,忽然间,强烈的风暴从她身体里迸发了出来,把纪文龙也吹得收回手去、连连后退,紧接着,眼神空洞的她,娇柔的身躯却在剧烈地颤抖,额上三花金印若隐若现,鲜血也从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怎么回事?”黑衣人忽觉异常,又回到屋里,怒喝一声:“文龙,你在干什么?” 纪文龙望着司徒云梦,惊讶得目瞪口呆,直道:“师、师尊……她、她怎么还能动啊?” “嗯……”黑衣人眯起三角眼,仔细观察司徒云梦,见她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鲜血已经把杏黄菱巾都染得通红,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目光,心道:“早就听说这丫头倔强,没想到竟这般倔强,是我小觑她了。” “文龙啊。”黑衣人微微仰起头,看向手足无措的纪文龙,道:“你是想她死呢?还是想她活?” 纪文龙不假思索地道:“那当然不想她死啊!她是我夫人啊!” “好,这段时间你都不能碰她。”黑衣人紧盯着司徒云梦,话却是对着纪文龙说的:“除此之外,还得专门安排个女弟子伺候她更衣沐浴,你也不能偷看。”见纪文龙尚有一丝犹豫,黑衣人斥道:“这丫头死了,那可真叫鸡飞蛋打……你要破坏为师的计划吗?!” “不敢!”纪文龙跪地抱拳道:“徒儿遵命!” 司徒云梦松了口气,终于不再那么辛苦地支持了,停下了与摄魂符对抗,周身也不再发出风暴。 黑衣人叮嘱纪文龙道:“文龙啊,你要沉住气,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此之前,别做任何刺激她的事。”说着,黑衣人终于向着黑暗处遁走,消失无踪。 “是!”纪文龙毕竟也忌惮司徒云梦再做傻事,应了黑衣人一声,又望了一眼血满衣裳的司徒云梦,莫名生出不少心疼的感觉,便怒道:“看来你是宁死不肯嫁我了?好得很!等韩夜那小子来了,我便当着你的面打败他,叫你真真正正死心!” 言毕,纪文龙大喇喇出了云梦闺房,把院中那一地鲜花踩得零乱不堪。 留下的只有司徒云梦,和她空洞玉眸里的两弯清泪,她在心里央告:“阿夜,你就安心和燕儿在一起吧,我若没护住自己,真做了残花败柳,便找机会自刎,必不负你!” 司徒云梦在痛苦中挣扎着,却还不知道,她的心上人此刻在蜀地亦是险难重重。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七章 行路难 话说薛燕带着韩夜逃离除魔会的追捕,急匆匆向蜀山赶路,过了两天,韩夜的内伤仍没有多少恢复的迹象,这令开朗活泼的薛燕也担忧不止。带着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原就行动不快,而薛燕又经常发现有三三两两的武林人士在四下搜寻,只得被迫绕路。薛燕心想,韩夜去蜀山的消息只怕早就传遍了,所以除魔会的人很多都到了蜀地,相信他们的主力部队很快也会到此,不抓紧赶路是不行了。 自古蜀地路崎岖,此话不假。 到了蜀山地界,非但山路起伏不定,悬崖峭壁也是多不胜数,林子里不乏毒虫猛兽,还有薛燕最讨厌的荆棘。 “烦死了!”薛燕扶着韩夜,微微弯腰去扯了扯千疮百孔的裤子,总算甩掉那些附在腿上的蒺藜,她抚了抚血红的伤口,锁眉心道:“要不是为了呆瓜,打死我都不来这破烂蜀山。” 韩夜见薛燕弯下身子,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事。”薛燕唯恐韩夜担心,眼睛一瞟,嘴硬讽道:“某些伤残人士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 韩夜却又如何不明白薛燕的苦?面上堆满了愧疚。 薛燕扶着韩夜继续前行,忽然身后隐隐传来噪杂的声音,有人叫喊有人大笑,声音也越来越近。 “不是吧?主力部队就来了吗?”薛燕眉头一皱,喃喃道:“比我预料中要快这么多啊!” 韩夜冷静地道:“没什么好奇怪,你带着我这个伤者走得慢,那么多武林人士都在找我们,我们的行踪也一定早被发现了,既然发现了我们,他们必会加快前进的速度。” “那怎么办啊?”薛燕侧过头来,埋怨韩夜道:“你这个笨呆瓜!干嘛没事挨人家三拳,我要是你啊,早把那个傻大个揍扁了。” “那样只会增添更多仇怨,我爹曾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有诚心,终有一天会得到大家的认可。”韩夜说着,听着远方的声音,淡淡地道:“你放下我逃吧,他们只是要我交出师父,不会为难我。” “别把姑奶奶当傻瓜!”薛燕纤眉一挑,怒道:“姓韩的,好歹我也是道上混的人,能不清楚那些人的德行?他们要看到你落到这般田地,非但不会怜悯你,反而趁你病要你命!而且他们来找你,除了要你交出你师父,更想盘问你的武功,还要杀你灭口,你心里清楚得很,不是吗?” “哼,燕儿就是燕儿。”韩夜黯然地道:“只是我重伤未愈,现在行走都不方便,你带着我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那些人看到你和我站在一边,能放过你吗?” 薛燕沉默了片刻,火冒三丈地怨道:“我薛女侠跟着你,就是看你牢靠,会替别人着想,我喜欢你这样有担当的人,比起武林中那些自私小人好多了!你现在遇到一点困难就把我撇到一边,你当我……你当我薛燕是什么人啊!” 这时,喧嚣声愈发近前,薛燕惊惧得向后望了一眼,虽不见人,却也感觉离得不远了,她心头一定,把韩夜的手一拉,环在颈上,将他背起身便要跑。韩夜身形虽不算十分庞大,可也比薛燕高出一截,因而薛燕要背动他自然吃力,刚走两步就摇摇晃晃起来。 “干什么?”韩夜眉头一皱,便要松开双手。 “休想!”薛燕死死抓住韩夜的双手,按在肩上,怒道:“你不想让我落到他们手上,我更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上!走!我们一起上山找那些老道士主持公道!” 由于负重太多,薛燕的双脚深深陷在荆棘里,又由于跑得太急,腿脚不知被荆棘蒺藜划伤多少口子,薛燕咬着皓齿饱受利刺割划之痛,才跑了半里路,裤腿便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尽管疼痛难当、汗流浃背,她却仍然坚决要背着韩夜跑下去。 韩夜望了一眼身后的路,路上已是血迹斑斑,他焉能不心痛?因此蹙眉道:“燕儿,把我放下来,别跑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看到血迹会追得更快的!只消他们派出一拨人来截住我们,我们便谁也跑不了了!” “少、少啰嗦!”薛燕疼得微微合上右眼,轻声喘气道:“他们本来就知道我们在这里,看到我的血就料想我们受重伤跑不动,以为势在必得,反倒不会加快步伐。我没有家人了,只有你这个家伙,我不会丢下你的!” 韩夜心头为之一震,缓缓合上眼来,叹道:“燕儿,你这是何苦呢?” “嘿嘿、嘿嘿!”薛燕的面色已有些苍白,她却还能笑着说道:“因为我们是同伴,是家人。” 韩夜不知说什么,话在嘴边却阻塞了,只在心里牢牢地刻下这道温暖娇小的背影……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薛燕凭着惊人毅力将韩夜背出了荆棘遍布的丛林,抬头一看,看到几座悬在空中的峰峦,那些峰峦看起来离得很近,其实也有很长一段距离,连接地面的山体尚在很远的地方。 薛燕失血过多,实在无法支撑,和韩夜一道摔在地上,韩夜知道她已到了极限,便两人互相搀扶着又走了十几里路,这才来到蜀山山脚,山脚下有一大片树林,林子里隐约能看到一套石桌石椅,上面似乎坐了两个人,但韩夜很担心薛燕的伤,竟也没留意到那二人。 薛燕的视线早已模糊不堪,她望向那些悬空山体,看似不远却又难于登天,那远方蜿蜒而上的山路直叫人望而却步,可是,现在的她,又能坚持多久呢? “可恶……身体、身体不听使唤了……呆瓜,你别管我了,先自己上山吧。”薛燕咬着皓齿,眼前一阵暗一阵亮,血肉模糊的双腿已抖得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不行,你失血过多,我再把你一个人丢下,很快你就会死!”韩夜说着,连忙催运玄元真气想帮薛燕疗伤,可体内真气因内伤而运行不畅,他非但没能减轻薛燕的痛楚,更是身躯剧颤,和四肢乏力的薛燕一道跌倒在地,这一跌两人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韩夜看着身旁已休克过去的薛燕,四肢都动弹不得,心中愧疚不已,只道:“对不起,好燕儿,没能带你上去,枉费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 这时,林子里忽而刮出一灰一白两股风,灰色的风卷起薛燕,白色的风卷起韩夜,双双将他二人带到了一旁的石椅上。 等韩夜定睛细看之时,才发觉有两位长者已站在面前,一位身着灰袍、发须皆白、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另一位身着白袍、发须黑中带点斑白、气宇不凡、威慑八方! 白袍人外貌在五十岁以上,他望了一眼灰袍老者,朗声笑道:“师兄,还是师父算得准,这孩子果然从这条山路上山。” 灰袍人一捋长须,道:“棋还没下完呢,等办完了事,我们再继续下。” 韩夜尤为警惕,不知眼前这二人到底是敌是友,但此刻即便二人另有所图,他也已无能为力,只得保持缄默、静观其变,他四目扫去,看到身旁桌上果然摆了盘还未下完的棋,如果这二人是除魔会的人,怎么又会守在山脚路口悠闲地下棋呢? 韩夜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灰袍老者对白袍人道:“闲话不多说,守正师弟,你给这少年疗伤,我帮那姑娘恢复元气。” 白袍人点点头,来到韩夜身后,左手扶住他的肩,右手聚起一股火红色的真气,按在他的背上。 少顷,一股暖流便涌入韩夜体内,令他心头为之一振,韩夜惊讶地张大了清眸,转头去看身后的守正,但见那白袍男身上已萦绕着一层火红的气,竟是第九重的玄元真气了!众所周知,玄元心法是蜀山秘传心法,既然此人把玄元真气修炼到至第九重,那足以证明他是蜀山高手,韩夜想到这里再不多疑,潜心运功舒缓经脉。 “年纪轻轻就把玄元真气修到第八重,一定有过很多奇遇,怪不得你连千年女鬼都不放在眼里了。”守正威然一笑,道:“可惜啊,光有深厚真气,却未曾善加运用,往往举步维艰吧?”见韩夜点了点头,守正又道:“我早就收到林寅的书函,他说你是他的好朋友,看来我还得卖他个面子,教你几手绝活啊,哈哈哈!” 韩夜断没想到蜀山之人早已为迎接他做好准备,不禁抛开所有怀疑,尊声询问道:“前辈,何以我把玄元真气练到第八重,却连内伤也治不好?” 守正笑道:“玄元真气本就只能治愈外伤,内伤则需要其他内力高深者帮助方可治愈,如果内外伤都能轻松治好,武林当中不知多少人急着要练这门功夫。不过他们也不知道,玄元真气要练到第九重以上才真正能显现出威力,等他们练到这一层,相信不是老死也足足活了几百年,因而多半与修仙无缘了。” 韩夜听着守正的话,又去看薛燕那边,却见灰袍老者正伸出右掌置于薛燕双腿半尺处,掌上发出阵阵白色仙风,仙风所及之处,疼痛骤减、伤口渐合,真是玄奇无比! 韩夜见薛燕面色渐渐红润、纤眉舒展,便也放心起来,问守正道:“那位前辈用的又是哪门仙法?” 守正淡然道:“也是玄元真气。” 韩夜秀眉一蹙,道:“我从未见过白色的玄元真气,莫非就是师父说的玄元真气第十重——沧海之境?” “索命阎王知道的太少。”守正道:“凡人一旦修到第九重便可羽化登仙,练至第十重更能飞升天界,目前我们蜀山有五人达到第九重境界,而长风师兄和我师父太和真人则修炼到了第十重,我师父说,似乎还有更高的境界,我倒是没见过。” “还有更高的境界?”韩夜以为沧海之境已是极为不易,没想到玄元真气还能往上练,很是好奇地问:“那又是何种境界?” 守正摇头,只道:“我自然没见识过,年轻人,如果你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能见到。” 再说薛燕受仙气疗体,双脚的伤已然痊愈,她缓缓从昏迷中苏醒过来,长风和悦地笑道:“姑娘,蜀地刺木丛生,看先前的情况,是你一人将那小伙子背过来的?” 薛燕茫然看看四周,看到正在疗伤的韩夜,悬着心的立马放下,问长风道:“是啊,怎么了老头?是你救了我和呆瓜吗?” 长风听薛燕叫他老头,却一点也不生气,一捋白须,笑道:“确是我和师弟救了你们,你们都已到这里来了,我等若再不相迎,当真是天理难容了。” 薛燕明眸一动,对长风道:“灰袍老头子,你和你师弟既然这么热情,索性帮我们把后头那些除魔会的人挡下来吧。” 韩夜生怕薛燕惹怒了蜀山之人,忙道:“燕儿,别对前辈无礼。” “呵呵,无妨无妨。”长风直爽笑了,道:“老朽是蜀山掌门,道号长风,直呼名号就行了。” 守正也随即介绍道:“贫道是蜀山真武长老,道号守正,也直呼名号即可。”说着,又道:“年轻人,你与蜀山颇有渊源,又是林寅看重的人,日后有难尽可来此求助,不必拘礼。” 薛燕见状不解,把纤眉一挑道:“你们这些臭道士就爱故弄玄虚,既然说呆瓜和蜀山颇有渊源,为什么不早点帮他的忙?他这些年在外头过得好苦你们知道吗?” “我们自然知道,只是韩未央行踪诡秘,连武林人士都捉摸不透,我们几个老家伙又如何找得到他?”长风一捋长须,笑道:“再说了,韩少侠一心为师化解武林恩怨,八年来都没曾想过来蜀山,如若我们派出弟子寻到他,他却不上山来,倒显得我们多管闲事了。” 薛燕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蜀山再怎么说也号称仙道第一大派,派弟子去请人上山已是给足面子,如果再热脸碰上冷屁股,难免成了仙家同道的笑柄,尽管如此,她仍要不服气地哼上一哼,以示不悦。 韩夜颇为理解,只道:“家师的恶名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他虽是长空道长私收的徒弟,然而胡乱杀人势必违反门内清规,因此蜀山不把他算作本门弟子是合情合理的。我作为他徒弟,自然不敢与蜀山扯上关系,行走江湖便从来不说自己是蜀山一派,这样大家都不会因为我的缘故去找蜀山麻烦,我也得个心安。” 守正道:“张括为人不善,收的这徒弟却是深得我喜欢,现下武林歪风邪气渐长,每每念及于此,我便痛心疾首,你这八年的所作所为我都或有耳闻,你执着坚毅、性情真挚,兴许能纠正人间这不正之风,如此说来,林寅对你寄予厚望是理所当然的。” 薛燕小声嘀咕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明明是个道士,却这么关心武林之事,好生奇怪。” 长风捋须,调笑道:“师弟,你当初还说他成不了大气候,现在又这般夸他,费解费解。” 守正仰天一笑,道:“哈哈哈!师兄又取笑我,我没说他现在就成了什么气候啊!”说着,守正突然两眼射出两道精芒,看向韩夜,道:“不过,若是我再教你小子几招,你还真能成大器!” 韩夜闻言一怔,薛燕却抢话道:“好好好,这是你说的,你自称蜀山真武长老,武功道法自然高强,你是大人物不可以食言,食言就是老乌龟!嘻嘻!”薛燕一席话不但没有说得守正不悦,还让他放旷地笑了起来,这时,忽听后方隐隐传来喧哗声、脚步声,薛燕当即僵住笑脸,急道:“糟了糟了,耽搁了这么久,他们终于追过来啦!” 长风和守正似乎早已了然,守正收回掌来,稍作调息,起身对韩夜道:“你的伤已好了六七成,余下的伤去山上再另行医治,眼下来了客人,我们还是先招呼客人为宜。” 薛燕听这意思就知道守正要住持公道了,不禁心里头大喜,忙问:“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 长风一摸长须,道:“你们就坐在旁边看我和师弟下棋,不必说话,有道是,观棋不语真君子。” 韩夜明白长风此话是一语双关,这哪是让他和薛燕观棋,分明是叫他俩别出声看场好戏。而他那句“观棋不语真君子”更是说,韩夜和薛燕是君子,那些喧哗而来的武林人士是什么呢?想想也知道。 但韩夜心想,这次来蜀地的门派足有六个,虽然王德带着大力门退了,余下五派最少也派了数百人前来,长风与守正虽是道派高手,要挡住这么多人却也不易,于是他提醒道:“二位前辈有心袒护晚辈,晚辈不胜感激,只是他们都是武林赫赫有名的门派,二位若为了我一人和他们结下梁子的话……” “那又如何?”守正不待韩夜把话说完,双手负于身后,气度威严地望着前方,道:“便是整个武林来了,我一人足矣!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那些后生有没有长进!他们来找你麻烦,正好我也看看他们成了些什么乌合之众、蚁聚之师!”守正说着,又冷哼了一声,道:“哼,除魔会,好生威风啊!” 长风知道守正这是真的动怒了,连忙拉着他手往旁边石凳上一坐,道:“来来来,师弟,我们接着把棋下完才对。” 守正便不再说话,只把袖一拂,也坐上石凳,和长风继续对弈,韩夜则和薛燕坐在旁边两个石凳上,一边观棋一边等候着除魔会的到来。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八章 旧盟主 很快,八卦门、九华剑派、五雷盟、巨鲲帮、雪鹰派五大门派的人马便浩浩汤汤地赶来。 八卦门弟子个个身着黑白两色武衣,步伐整齐,人群中竖起写有“八卦”大字的旗幡;九华剑派的人群里多是僧人、道人以及少量俗家弟子,纪律森严,不苟言笑;五雷盟的门人三教九流都有,有的谈天说笑、有的窃窃私语,看来门规甚是不严;巨鲲帮的人则更为招摇,门下帮众个个挥着大刀、耍着铁钩、舞着狼牙棒,气势汹汹、志在必得;雪鹰派作为最小的帮派,自然也最为低调,门徒一个个安静跟着队伍走,偶尔有几个人低头议论,只要掌门回头看他们,他们便都闭口不言。 五大掌门并立而行,声震四方、威风八面! 行在当中的那位二十来岁,脸色略显苍白,容貌倒也俊朗,不时用手帕捂嘴轻咳几声,好像生了什么怪病似的,这便是八卦门的少当家陈青河。八卦门门主陈耀海外号“乾坤一剑”,八八六十四路乾坤剑法几乎无懈可击,作为少当家的陈青河也是难得的奇才,功力比起他爹差不太多,江湖人称“镇山河”,据传二人同时施展乾坤双绝剑法,便是五雷盟五位堂主齐出都输多胜少,陈家父子二人合称“乾坤一剑镇山河”,倒也不虚。 走在中左的那道人交叉背着两柄桃木剑,发须花白、神清气爽,便是九华剑派中赫赫有名的莲峰大师,莲峰大师在武林当中可算得一等一的高手,他的三十六路云门剑法变化虽然不多,但一旦施展出来,对手便如坠五里云雾,要瞧清楚他的招式尚且极难,更别说胜他一招半式了。 陈青河右旁的男子三十来岁,胡茬稀疏,个子瘦小,好像一阵风能把他吹跑似的,他便是五雷盟的木雷堂堂主,“无极棍”杨/斌,此人不像看起来那般瘦弱,一套无极棍法使得出神入化,忽长忽短,令人防不胜防。 走在最左的那位三十出头,脸上长着些麻子,头发略微直竖,还东张西望地看着周遭环境,贼眉鼠眼的样子与他帮主的身份可谓大相径庭,这便是巨鲲帮帮主吴道山,他为人奸诈,“断浪刀法”却快得没影,人称“断浪凶神”。 走在右边的那位年逾花甲,一头银发,容光焕发,表情却十分严肃,仿佛心事重重,他便是号称“雪原飞鹰”的李银松,雪鹰派也是由他一手创办,原本籍籍无名,传言是得了前任武林盟主恩赐,这才把雪鹰派发展成北方一个举足轻重的门派。 无极棍杨/斌最先说话,他一脸不悦地道:“我就说要派人堵截,弟兄们大老远跑来这里,空手而回,是何道理?” 莲峰大师哼了一声,道:“穷寇莫追,据我派弟子传报,小阎王还带着一名女子赶路,二人均受重伤,此番把他们逼到蜀山山脚,也是希望蜀山看看我们除魔会锄奸的决心,为人间正道尽一份力。” 陈青河咳咳两声,道:“遗憾的是,家父近来身体不适,便只能,咳咳,便只能由我这个儿子替他来除魔卫道了,没想到那二人受了重伤,竟然还能跑到蜀山山脚下来。” 吴道山故作抱憾地道:“陈公子所言甚是,今日除魔会群雄云集,却少了令尊这样的泰山北斗指挥全局,不然韩夜那小子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何至于惊扰蜀山仙派呢?唉!”说着还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陈青河看了一眼吴道山,表面恭恭敬敬,眼里却透出一股旁人难觉的不屑,心道:“你心里别提多高兴吧?我爹与你巨鲲帮向来面和心不合,他不来你不就少了个要提防的人吗?”想是这么想的,陈青河拿出手帕咳了几咳,故作无奈地道:“临行前家父还不忘叮嘱晚辈,他说莲峰大师、杨/斌哥哥、道山兄还有李老前辈均是武林中流砥柱,同行时定要多加尊崇!”说着向左右四人抱拳施礼。 “哪里哪里!陈公子年纪轻轻就做了八卦门的掌门,真是后生可畏啊!喝哈哈!”李银松一边笑赞着,一边心道:“哼,这除魔会分明是你爹发起的,结盟时你爹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出十万白银作剿魔之资,现如今钱没到位,你爹倒是装病不来了,还不是怕索命阎王一怒之下找他拼命?人说你们是对狐狸父子,果然不假!” 吴道山也跟着李银松赞美陈青河,心里却骂道:“你们父子这点花花肠子能瞒得过老子?你们要杀索命阎王掩盖你们的丑闻,便扯上我们一起造声势,现在老爹不出马,儿子也装病,继续装吧,等我生擒韩夜、杀死索命阎王,武林当中谁不说我吴道山武功盖世?” 莲峰大师则暗想:“蜀山与我九华山一向没什么来往,七贤师兄此次命我前来,说是叫我盘查韩夜武功大进的原因,天下武功大进的人多如牛毛,那有甚么可查的?我料想,这韩夜既是索命阎王之徒,而索命阎王又污了蜀山名声,蜀山肯定也想除掉韩夜这颗眼中钉。如果此事处理得当,我们九华山与蜀山交好也是美事一桩。是了,难怪七贤师兄不派白云来却派我来,白云是和尚,我是道士,那当然是我来和蜀山攀交情最好不过。” 杨/斌也私下里想道:“百余年前,我们五雷盟在江湖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巨擘,不想如今门派衰落到快和二流门派比肩,刘大哥意欲中兴门派,这事咱们五兄弟都商量好了,只等抓了韩夜,我便找机会套问他玄元真气、疾影步等功夫的秘笈,带回去给兄弟们研究糅合,没准能综合各派所长,创出一门高深武学,那我五雷盟就扬眉吐气了。” 五位门派高手各有心思,李银松见气氛沉闷,便道貌岸然对众人道:“莲峰兄、杨堂主、道山老弟、青河贤侄,这索命阎王罪大恶极,而韩夜身为他的徒弟连千年女鬼都能斗个平分秋色,可见他更强,也难怪大名鼎鼎的王铁拳要望风而逃,我们这些剩下来的正义人士更该团结一心,为武林除害!” “咳咳。”陈青河用手帕捂嘴咳了两声,道:“听李老前辈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家父气魄虽大,却不及老前辈十之其一啊。” “是啊,李老爷子说得好啊!”吴道山装模作样地对身后武林人士振臂高呼道:“让我们正派团结一心,为武林除害!” “团结一心,为武林除害!”巨鲲帮的弟子率先应声道。 莲峰与杨/斌虽有点厌恶这种做法,但不喊口号总显得不齐心,也跟着喊起来。 “团结一心,为武林除害!”其他帮派的弟子随即也跟着喊了起来,声势倒也不小,蜀山山脚数十里之外也能听到他们的呼声。 “哈哈哈哈!”这时,五大高手都听到前方林子里传来了一阵嘲笑声。 那笑声看似渺远,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足见此人内功深不可测,大队人马被这么一笑,顿时噤若寒蝉,陈青河脸色一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何人在笑?” “不过是一个久未涉足江湖之人,何足挂齿?”那人叹道:“也才十数载春秋,武林竟已沦落至此,可叹啊。” 莲峰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老一辈,他听对方语气,心知此人必是武林耆宿,一面思索一面对林子里道:“阁下既是武林前辈,当知我们除魔会齐聚旨在维护武林正道,有何可笑?” “莲峰,我倒不料这事你也来搀和,你是九华剑派的高人,何必与人同流合污呢?”林中人的一席话顿时说得莲峰大大不悦,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把在场所有人都说得羞愧难当,他道:“索命阎王确是死了,阳间再无此人,你们不必再找。至于韩夜,他虽是魔头之徒,可他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吗?他降鼍妖、平恶鬼,为武林做了不知多少好事,诸位视而不见,集结上千号人物来追讨,还故作义愤说什么‘团结一心,为武林除害’,若真的这么想除害,就先把自己除掉,那武林便清净了!哈哈哈哈!” 五大派高手听此人说索命阎王已死,心里或多或少觉得可信,但他们都不打算当面承认。 “索命阎王当年杀了多少好人?他连神武寺慧明禅师都杀了!”陈青河拿起手帕咳了咳,愤然道:“像这种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韩夜也肯拜他为师,说明韩夜居心叵测,他到处散播索命阎王已死的假消息,还不是想让魔头逍遥法外?” “哈哈哈!”林中人笑道:“你便是陈耀海的儿子吧?当年我归隐蜀山时,你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想不到你一无所长,偏学了你爹的阴险狡诈!索命阎王确是死了,你故作正义、挑拨是非,孰真孰假我岂会分辨不清?” 林中人一番话令陈青河的脸色变得极是难看,他生怕形象有损,转惊为怒,当着武林人士的面道:“我敬你是武林前辈才好意规劝,岂料你非但怙恶不悛,竟还毁谤我父子二人!我乃晚辈,让前辈教训原也应当,可家父年事已高,岂能容你玷污!” 陈青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莲峰大师知道不必再忍,他本来只是尽自己所能结交蜀山人士,以及在群雄面前展示九华剑派的强大,若任由林中人把话都抖出来,面子丢尽,这事便不好办了,所以他把手一扬,对陈青河道:“陈少侠不必多言,眼前这人袒护小阎王,是敌非友。” 言毕,莲峰大师朝林中抱拳道:“这位道兄,莲峰此次下山,决计不是想与谁同流合污,只是那索命阎王身怀蜀山武功到处胡作非为,坏了蜀山名声,蜀山与我九华山份属同道,此事我便须管上一管!还请道兄出来相见罢!”说完单手作诀,背上两柄桃木剑祭出,飞至左右手中。 “哦?要和我动手吗?也对,当着武林群雄的面打败我,起码能挽回点颜面!哈哈哈!”林中人笑着笑着,突然一顿,道:“好!我便来见识莲峰兄的三十六路云门剑法!”林中人说这话的时候,渐渐步出林子,等他说完“云门剑法”四字时,已傲然立于武林群豪身前,一袭白袍、发须斑白,却不是守正又是何人? 当下武林人士有十数人认出此人,不禁唏嘘,李银松见了此人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而莲峰大师在武林中走动很少,加之正在气头上,只对守正道:“既然你想试试我的云门剑法,那就来吧。”说罢化作一道浅影攻向守正。 守正岿然不动,只待莲峰攻来便伸出右手,上挡、下拆、左闪、右避,每一招收放自如、毫不做作,莲峰立时即知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随即施展出云门剑法,明明是两柄毫无重量的桃木剑,硬是舞得虎虎生威,二人五丈之内先是狂风大作,继而云雾飘渺,眼瞅着三十六路剑法全数罩住守正,把他困得只能连连招架,吴道山、杨/斌等人无不喝彩,道:“好剑法!” 韩夜隔着林子看到这套剑法,也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道:“九华剑派果然名不虚传,招数既快其玄,若是让我来与他过招,不出几个回合就会被桃木剑点中要穴,终致落败。” 守正却乐在其中,拆挡了数十回合,忽而冷冷道:“别人都说云门剑法高深莫测,旁人一招都瞧不清,怎么到了我这里一招一式都这般不争气呢?”说罢,他双手齐出,一招拨云见月荡开莲峰双剑,继而右掌朝前一推,道:“你去吧!” 这一招盛含玄元内力,掌风过去,五丈云雾嘭然消散,莲峰双剑护在胸前,被霸道内力击退三丈之远方才停下,早已是面若死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李银松眼里看得真切,再不犹豫,连忙单膝跪地,高声道:“李银松率雪鹰派众弟子参见公孙盟主!”说着向身后不明所以的众徒使了个眼色,他们也很识趣地全都跪下,附和道:“参见公孙盟主!” “盟主?”陈青河、吴道山、杨/斌见李银松如此恭敬,皆吃惊不已,他们这些后辈又怎知眼前的守正便是曾经威震天下的武林盟主——公孙正! 别说武林群雄,连韩夜和薛燕都惊呆得张大了嘴,只有一旁的长风笑着捋须。 “都十几年了……”守正瞟了几眼李银松,气宇轩昂地道:“李银松啊,你这人总算还不忘本。” “盟主圣容,银松至死不忘!银松本微末之人,蒙盟主垂怜,亲自指教,光大我雪鹰派,银松铭记此恩此德!”李银松拜道:“自盟主决意退隐江湖、归隐蜀山,武林便群龙无首、日渐萧条,还望盟主早日出山,共襄大计!” “早日出山?”守正苦叹道:“以前就是厌倦人心,我又无家小,便才隐于此处,蜀山清净自然,了却烦恼,在这里我反倒如鱼得水,修为亦有大进。” 众人一听,不禁佩服,想当年公孙正已是武林第一,没想到他在蜀山清修,心无旁骛,武功更上一层,如此说来,这莲峰大师惨败倒也不冤枉。 守正用气盖山河的眼神看向李银松,冷冷道:“今日见你们为了私欲对两个孩子穷追不舍,有如豺狼猛兽,心寒不已,更兴不起一丝出山的念头。” 李银松一惊,慌忙道:“可是盟主,索命阎王杀人无数,是武林公认的仇敌,韩夜认这种魔头作师父,总不能放任不管、姑息养奸吧?” “他是忠是奸,我看在眼里,需要你来提醒?”守正大怒,手指李银松道:“索命阎王再是十恶不赦,终归已死,留下的徒弟却是一心向善,你再咄咄相逼,天理不容!” 换作别人说这话,李银松或许要诡辩一番,但说话之人是昔日盟主,他再不顺气,又岂敢正面反驳?只得羞愧伏地道:“盟主教训的是!盟主教训的是!” 守正冷笑一声,道:“既知我教训得对,还不赶快带你的人离开蜀地?” “是,盟主叫银松走,银松绝不敢多留!”说着,李银松朝身后众徒一挥手,大伙纷纷转头有秩序地撤了,临走前李银松还回头补上一句:“至于今后重振武林之事,还望盟主多加思量,若是有意出山,银松定当全力拥护!”说罢便带雪鹰派众人撤离蜀山山脚。 吴道山和陈青河都十分鄙视李银松,心想:这老东西平时义正辞严,讨好别人的时候也真够奸猾,那么盼着公孙正出山,其实还不是想借着威名再抬高自己的地位? 不过,连李银松这种自负之人都被守正轻松喝退,在场之人再不怀疑守正的身份,纷纷露出敬佩眼神,莲峰更双手抱拳道:“原来阁下是名扬天下的武林盟主,失敬失敬,那我莲峰败得确是心服口服,多有得罪,见谅!” 守正看也不看莲峰,长风为了圆场,只得幻化成一道白影,落定莲峰身前,与他寒暄道:“呵呵呵,连莲峰师弟都来了,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我这位真武长老是直脾气,你有怪莫怪,贵派七贤道友现今可好?”其实长风压根不认识莲峰,只听过九华山掌门是七贤,但他想没必要和九华山的人结下梁子,能退一波是一波。 莲峰看了看长风,见他道法高深,比守正更胜一筹,便也装起熟人,恭敬竖掌拜道:“这位道兄想必便是闻名仙派的长风师哥吧?久仰久仰!” 长风对莲峰施礼道:“无上天尊,贵派一心为我蜀山维护名声,全派上下无不感激涕零,九华剑派这份情,我们都记下了,只是这韩夜今日已被我蜀山收为门下弟子,我们两派可再不能为此事伤了和气。” 莲峰一愣,继而心喜,这是长风给他台阶下啊,他再不识趣倒是不给对方面子,于是连忙还礼道:“好说好说,蜀山贵为仙道第一大派,正气浩然,韩夜在贵派潜心修炼,便再不算得奸邪,蜀山与九华山两派同气连枝,我们理当相互照应,回去自会禀明掌门师兄,免得真的伤了同道的义气。” 长风连连点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来日我便和师兄前来拜山,仙道一脉,正气长存!”莲峰心知此行目的也已达到,朝长风躬身作揖,再不敢停留片刻,率九华剑派众弟子也退了。 长风一挥长袖,道:“道友慢走,不送。” 守正和长风各退一派,剩下的便只有八卦门、五雷盟和巨鲲帮三派,陈青河与吴道山各自惶惶不安,而杨/斌却心下大悦,想道:“早就听说前任盟主公孙正技压群雄,果不其然,一出手就轻松击败了莲峰,莲峰实力之强,估计可以和我们五雷盟三个堂主打平,既然公孙正这么厉害,我又有幸遇上,何不向他讨教几招?”杨/斌这么想确实不错,偷偷找韩夜盘问秘籍终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但找武林盟主讨教功夫却是名正言顺,连李银松那种平庸之辈得了指导都受用无穷,他们五雷盟要是能得武林盟主垂青,其他事情便算不得什么。 杨/斌念及于此,便面含敬意地对守正拱手,道:“公孙前辈既说索命阎王已死,那自是不必怀疑,既然力挺韩夜,韩夜也必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晚辈糊涂,多谢前辈训斥!”说着他小心地抬头看守正,道:“晚辈听闻你武功盖世,正想找您讨教几招,实不相瞒,我五雷盟在百余年前亦是武林中流砥柱,奈何无人指教,乃至门派中落,竟和八卦门、巨鲲帮沦为一流,实在愧对列祖列宗。”杨/斌这话说得好,他心想八卦门、巨鲲帮太过招摇,武林盟主必定极其讨厌,眼下和他们先行划清界限,好歹让盟主对自己和五雷盟多几分好感。 陈青河和吴道山却在心里骂这杨/斌狡猾。 公孙正瞥了杨/斌一眼,双手负于身后,道:“你想找我讨教,很好,我喜欢年轻人,不过有一事我需要跟你说明白,韩夜以后就是我的入室弟子,你和你的五雷盟不得再为难他,否则便是我的敌人。” 杨/斌大喜,放着一个武功高强的盟主不去请教,还去抓什么韩夜套武功,那不是舍本逐末了?当下便答应道:“韩夜既是蜀山弟子,又是你的徒弟,我杨/斌再为难他便猪狗不如,非但如此,我回去还和掌门大哥、几位师弟把话说清楚,以后我五雷盟便归盟主调遣,绝无异议!” “嗯,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守正说着,一手朝着杨/斌伸出,道:“这无极棍法千变万化,当年在天机老人手里使得举世无敌,可惜也渐渐失传,来吧,且看你的无极棍法使得如何。” 杨/斌闻言一惊,守正连无极棍法的来历都清楚,足见此人几乎掌握天下所有武学,他更是心花怒放,再不犹豫,朝守正一棍搠去,口道:“前辈小心,我这棍法忽长忽短,防不胜防。” 杨/斌料想不错,守正昔日醉心武学,熟悉武林一千四百余种功夫,一眼就瞧出无极棍的门道,见杨/斌一棍戳来、棍子突然变长一丈,他右手化圆、反手一抓长棍,钳住不放。 杨/斌大骇,急忙缩棍回手,守正倒不忙着急攻,只步步逼向杨/斌,杨/斌跳将起来,一棍朝守正扑去,那棍子在空中忽然伸长数丈,像一条长鞭直击地面,打得尘土飞扬,守正浑然不惧,一躲二闪,忽而一把抓住杨/斌长棍,翻了个身子,喝道:“撒手!” 杨/斌顿觉长棍重如千钧,再也拿不起,被守正缴了械去。 “惭愧惭愧!”杨/斌低头抱拳,羞愧道:“原以为还能接前辈十几招,想不到才六七招就一败涂地。” 守正把棍子扔还杨/斌,双手负于身后,道:“你使的招数华而不实,往后使棍要更多注重实招,而且内功修为也不足,要多加修炼。” “多谢前辈不吝赐教。”杨/斌心悦诚服地点头,退到一旁,陈青河眼看除魔会顷刻便即瓦解,岂能干休,他咳了两声,对守正道:“前辈这武林盟主终究是前任,韩夜那事我们暂且不论,但您屡次辱及家父,恕晚辈无礼,定要与您讨个公道!” 守正不屑地望了陈青河一眼,道:“那有什么公道不公道?你爹本就是小人,我骂便骂了,你不服气,叫你门下弟子一起上,难道我公孙正会怕了你们这般乌合之众?” 吴道山一听这“一起上”,顿时来了精神,他心道:“武林盟主武功高强,我单打独斗当然不是对手,但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刀,不把他砍死也累死他,只要赢了他,江湖上谁还不忌惮我吴道山的威名?”如此一想,吴道山便把九环刀往肩上一搭,道:“我说公孙老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袒护魔头,将奸邪之徒收归门下,这还好说,陈老英雄是我一生当中最敬佩的人,你侮辱他,那是诚心和我吴道山过不去。”说着,朝着后方帮众把手一扬,道:“大伙说是不是?” 巨鲲帮众迟疑片刻,只好纷纷答道:“是!” 吴道山得意洋洋望向守正,道:“听到没有?你激起公愤了。”他料想这么替陈耀海说话,陈青河必会援手,杨/斌多半不敢参与,然而巨鲲帮和八卦门弟子加起来五六百,围攻一个武林盟主应该够数了。 杨/斌不动声色,见身后弟子蠢蠢欲动,旋即把手往下一压,示意他们不要妄动,他本就盼着守正指导本派,自然不敢和守正作对,只是身为除魔会的成员,现在公然得罪其余两派实非明智之举,只好在一旁观战。 眼见吴道山率先跳起,一式劈风斩朝守正顶门砍去,守正单手抬起架挡,那一挡看似缓慢,实则运足了真气,只听得哗然一声,周围三丈地面被刀风震得扬起一阵尘埃,吴道山往后翻了个筋斗,这才落定,握着剧烈发颤的九环刀,手上额上全是汗。 尘埃散尽,守正伟岸的身影再现,周身竟然已经环绕着七把气剑,气剑上分别印有“斗”、“牛”、“女”、“虚”、“危”、“室”、“壁”各字,其中的壁字剑闪闪发亮,气势惊人!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三十九章 望仙门 守正一甩白袖,正气凛然地道:“哼!断浪刀法竟是这等三脚猫。”说着,他环顾四下之人,道:“你们都看着干什么?一起上吧。” 吴道山摸了摸震伤的虎口,朝着众人一招手道:“上!” 巨鲲帮的弟子迟疑片刻,终于拿起狼牙棒、铁钩、暗器尽数攻向守正,守正站定垓心,催动“壁”剑,浑身即被一股强大的火红真气笼罩,每当暗器飞来便在身外一丈处掉落。 巨鲲帮的人皆尽讶异,欺身去攻守正,守正催动“女”剑,身形变得灵巧,借力打力,抓着这个扔向那个,又把另一人推向其他一群人,自己却穿梭自如,巨鲲帮的人登时乱作一团。 杨/斌观察片刻,心道:“这门功夫极是高深,比起玄元心法实用得多,较之疾影步又能做到攻防一体,我今儿个算是大开眼界了,须好好记下这武功路数告知掌门大哥,那也不枉此行。” 吴道山眼见巨鲲帮当着其他两派的面出丑,心中气恼不已,忙对陈青河道:“陈公子,这公孙老儿辱你家父,你怎么还如此冷静啊?” 陈青河眯了眯眼,一个劲地咳嗽,心想:“我和你这种蠢货有什么可说?公孙正武功高深莫测,你既想先上便让你先上,等看清他路数,我再出手不迟。” 吴道山见陈青河按兵不动,有些出乎意料,眼看手底下两百多人被守正耍得团团转,不由得急了,也冲进人群和守正大战起来,孰料守正愈战愈勇,当即催动“虚”剑,行动如同鬼魅,一会儿出现在这,一会儿出现在那,突然晃到吴道山背后,一脚将他踹到地上,这脚没使多少劲力,却也让吴道山跌了个狗吃屎。 吴道山暴躁如雷,跳起来回身一斩,却只斩到守正的虚影,守正真身早已不知去向。 韩夜看着看着,不免握紧拳头,心中连连叫好,只想:“前辈果真没有托大,这七把气剑里头包含了当今天下所有高深武学,连蜀山疾影步都化用其中,好生了不起!他便不教我,我也当求他把这门功夫告诉我,这样就有胜算为父报仇了!” 吴道山带着巨鲲帮围攻守正,非但没占到半点便宜,还丢尽了颜面,他眼见情势不好,只得气急败坏大声对陈青河道:“陈青河!你小子再不帮忙,以后有事别来找我巨鲲帮!” 吴道山把话说到这份上,陈青河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得把手一挥,带着八卦门弟子迎了上去,这下参与围攻的便足足有五百多人,黑压压一片逼向守正。 守正不慌不忙,双手抱珠,身旁“牛”剑大亮,他化掌为剑,朝外疾冲,雄厚的真气卷起一阵旋风,数百人竟然拦他不住,被他轰然撞破一道口子。守正虽内功深厚,但若被五百多人压在里头,每人只消出二钧之力,那也有千钧之强,他再做动作可就难了,因此只能突围以扩大施展空间。 陈青河料定他会如此,早有准备,一踏八卦门弟子身体,如同一道冷箭般飞出,自后赶上,手里头剑光一闪,这一剑出得极快,直刺守正背心。 韩夜心头大骇,早听说陈青河号称武林十大快剑之一,不想竟比司徒胜的剑法更快几分,如果换作自己背对陈青河,恐怕双脚刚起跳便被这一剑刺中毙命了!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际,守正身旁“危”剑发光,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掌风一下就吹到陈青河面上,陈青河吓得魂不附体,脚点地面跃上空中,避过守正这一掌,守正便此解危。 韩夜放下心来,回味守正这一招,暗暗点头道:“前辈不愧是武林盟主,既然避不过索性不避,只要出招比对方更快,大不了两败俱伤,而对方胆寒之下多半会放弃进攻,高招,高招啊!” 守正冲出十丈方才停下,转过身去看众人,陈青河此刻也已落回地面,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显然是被守正既快又奇的招式吓到了,如果连武功高强的“镇山河”陈青河都吓成这样,还有谁敢再轻举妄动? 杨/斌见时机成熟,这时候再不出来表心迹就来不及了,便手指陈青河和吴道山二人道:“二位太也放肆,还不住手?公孙前辈德高望重,又是前任武林盟主,他老人家一再容忍,你们却步步紧逼,我都看不下去了!”说着,他朝守正跪拜道:“盟主,我五雷盟众兄弟惟您马首是瞻,盟主的敌人便是我等的敌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立马助阵,绝无二话!”这话说得好像是他一直想襄助守正,只是见守正打得过瘾,不便插手坏其兴致。其实他早把算盘打好,莫说守正已占上风不想他帮忙,即便真要与陈青河、吴道山翻脸,眼下两派锐气已挫,动起手来自然稳操胜券。 但这一举动对陈青河、吴道山而言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吴道山更小声骂道:“杨/斌这棵墙头草,老子真他妈想一刀宰了你!” 守正把白袖朝着杨/斌一挥,道:“你起来吧,这事我心里有数,不必你帮忙,你带着五雷盟的人回去,多为武林造福,那么我们尚有见面的机会。” 杨/斌心想今日已见识够了,武林盟主这层关系万不可断了,于是诚惶诚恐地朝守正拜了拜,道:“是!盟主有命,晚辈自当遵命,这便回去!”说罢便带着五雷盟的人离开。 陈青河等人本担心五雷盟帮守正对付他们,这样他们必定惨败,眼见杨/斌退去,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八卦门的弟子们也再度蠢蠢欲动。 守正把眼中电芒射向众人,道:“怎么?还打算动手?” 长风最了解守正,守正为人正直,偏生也是个要强的个性,和这群武林败类斗了这么久,虽然没受半点伤,终归耗了不少真气,他便往前一步,对守正道:“师弟莫动气,他们其实也不是存心找你麻烦,要不然怎么会把手上的兵器都当做见面礼送给你呢?” 守正一愣,在场的武林人士更是一呆,长风却一手作诀,另一手朝着身旁地上一指,众人手里的兵器竟齐刷刷从手上、鞘里飞出,落到长风所指的地方,堆成了一座小山。 陈青河内功较为深厚,尚还拿得稳剑,吴道山则摔了个跟头,手里的刀险些被夺去,但其余五百多名门人眨眼便没了兵器,谁还能不害怕? 守正见状,哈哈一笑,道:“哦,原来是送见面礼来着,那好得很,元云师兄正好缺铁练剑,这些材料送给他正是时候。” 然而不少八卦门、巨鲲帮弟子尚不甘心,他们偷偷往前摸进,想拿回自己的兵器,守正见状冷声一哼,单手作刀,朝着身前地上一挥,但见得一道屏风剑气自左往右斩来,把大地划开一道三尺粗、八丈宽的口子,那剑气甚是霸道凌厉! 那些武林人士眼见剑气就斩在身前数尺,登即一屁股坐到地上,吓得大气不敢出,有几个还尿了裤子,要是这道剑气斩到自己身上,谁不被一分为二啊!立马就打消了拿兵器的念头,兵器哪有小命重要? “既是送礼,那便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守正冷声笑道。 长风道人道法高深,而守正又是武功盖世,陈青河情知今日必不能得逞,只能抱拳道:“误会误会,各位前辈,在下打扰,韩夜兄想在贵派住多久便住多久,告辞勿送。”说着狼狈带着八卦门弟子逃了,吴道山唯恐走慢了守正找他算账,也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众人竟是一哄而散。 守正连连叹气摇头,道:“唉,不成话,当真不成话!” 长风却淡然一笑,道:“外人走了不是更好?” 薛燕见众人皆退,这才和韩夜一同从林中走出,她轻轻抓住守正白袖,恭维道:“老盟主,嘿嘿,没想到你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厉害吖!你大名鼎鼎,说话的分量都比别人足些,所谓金口玉言是吧?” 守正看到薛燕,心里倒也舒畅许多,道:“你这丫头倒是鬼灵精,说来说去就是想我教韩夜武功,但若要我传武功,起码也该上到蜀山去吧?” 薛燕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不是有您二老带我们上去么?” 长风故作茫然地捋须道:“我二人?那只是帮你们送送客人。你们既有诚意,当然要自行上山,我和师弟还有大事处理,先行别过了。”说着,长风跳上空中,灰袖一扬,脚底下幻化出一柄无尘剑,他便乘此宝剑飞向蜀山悬峰。 “年轻人,我们山上再相见。”守正也是正色一笑,祭出一柄赤剑,御剑而去。 “啊喂!”薛燕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望着二剑远去。 韩夜拉了拉她的衣袖,道:“燕儿,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我们便自行上山吧,反正我俩的伤也好了许多。” “好吧。”薛燕扁扁嘴道:“这群老头子最爱故弄玄虚。” 于是韩、薛二人便沿山路上山,行到半山腰,云雾缭绕、青松葱茏,快到山顶时,更觉群山巍峨、钟灵毓秀,山风送爽,令韩夜与薛燕心胸大阔。 “蜀山,我薛女侠终于来啦!”薛燕向着云海张开双臂,放声大笑道:“就是你们这里的荆棘把姑娘我弄得好疼啊!啦啦啦!”山里面回荡着薛燕的莺声燕语。 韩夜在一旁虽然不说话,却也笑得很开怀,忘却了所有的伤痛和烦恼。 二人继续赶路,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悬空山体的下方,站在一片广阔的阴影里,望着头顶遮天蔽日、云雾缭绕的大片巨壤,二人顿生凛然之感。 古往今来,不知是谁有如此强大的能力,竟可将这方圆十数里的巨大土地维持空中不坠,叫人叹为观止。 韩夜仰望蔽日悬峰,似乎远在数百丈之上,不禁叹道:“这等悬空之境,也只有御剑乘风的仙士方能前往,我们这些凡人却只能望而兴叹啊。” “发什么感慨?”薛燕拉了拉身边垂下的一条三尺铁索,道:“喏,这不是有锁链可以爬上去吗?”说着抓住铁索便翻了上去,身姿甚为轻盈,她一手抓着链子、一脚踏在其上,得意地道:“我是碧水宫薛燕薛女侠!” 韩夜笑了笑,道:“我看你倒像只母猴。” 薛燕白了他一眼,道:“那你有种不爬,爬了你就是大马猴!”说着先行爬了上去。 韩夜笑着摇摇头,这大马猴他不当也得当了,便用起轻功,借着铁索便往上爬,而后一手拉着铁链,一手腾出来喝几口美酒,临着高山凛风,望着脚下云雾中的山岭,渐渐又心事重重。 所谓“高处不胜寒”,越往上爬,空气越发稀薄,气候越发寒冷,风声大得连身旁仙鹤低鸣都听不清。薛燕裹紧了衣裳,望了一眼在下方喝酒想事的韩夜,心中骂道:“烂酒鬼,你倒还有闲情喝酒,哼!” 爬了许久,二人终于爬上蜀山悬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蜀山山门,这山门,比之神武寺寺门少了几分辉煌,却多了几许宏大,山门高八丈,左右各傍着一个六丈的偏门,门栏雕云、门柱盘龙,甚为壮观。毕竟是修仙之地,和门庭若市的神武寺相比,这里要清冷得多。 韩夜二人缓缓步上台阶,但见门前两名背剑弟子朝韩夜施礼道:“敢问二位姓甚名谁,从何而来?” 韩夜竖掌还礼道:“在下姓韩名夜字未央,这位是我朋友,叫薛燕,我二人……” 韩夜话还没说完,两名蜀山弟子便喜不自禁,把韩夜多看了几眼,让出道来,其中一个人道:“原是韩少侠,那快请进,清玉师叔和众师祖已在太极殿等候多时了!” 韩夜一愣,有些疑惑地道:“清玉?” “怎么?”薛燕道:“你妹妹不是叫韩玉吗?上蜀山取个道号有什么好奇怪?” “她那个年纪哪能做人家的师叔?”韩夜满腹狐疑,又道:“先进去再说。” 于是,韩夜与薛燕踏进山门,迎面便是蜀山内部的盛大广场,广场后方三段九级台阶直达太极殿,左右平台上各立一座宏伟楼阁,分别为“剑楼”、“经楼”,皆有三十六丈之高、数亩地之广。 韩夜二人上到广场,望见空中偶有御剑者飞过,惊叹仙山圣地玄奇,又继续前行,待到踏上太极殿台阶时,却听空中响起一声:“且慢!” 二人抬头一看,但见一位头束纶巾、身着蜀山弟子服饰的少年,踏着红光宝剑从殿前飞来,模样二十来岁,眉宇英朗,面带清秀之气。 “来者何人?何故擅入太极殿?”少年说着,从剑上跳到地上,肃立于二人面前,红光宝剑则归入背后鞘中。 韩夜看此人神色警惕,便拱手如实相告:“在下姓韩名夜字未央,身边这位……” “我就说嘛!”话未说完,少年却是一脸惊喜,他再次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道:“看着就像!” 韩夜不明所以,薛燕更是一头雾水,她皱着纤眉道:“不知道你说什么,一会儿防贼似的,一会儿又乐颠颠的。” “不好意思啊,只是最近蜀山附近时有妖孽滋扰,我不得不警惕些。”少年短短道了几句歉,便拉起韩夜直往太极殿里去,边跑边道:“快随我来,这八年里,师妹盼着你都快盼疯了!” 三人进到太极殿内,韩夜这才顿觉太极殿辉煌无比,三十六根大柱分立两侧,一幅太极圣图卧于中央,正前方香鼎神台后有一座巨大神像,那便是太上玄元道德天尊。 香鼎前此时早已立了几名老者,其中两个便是长风和守正,还有三个韩夜并不认识。一位身着火红道袍,身后背着一柄同样火红的大剑,束发花白、剑眉苍劲,双目威武、额纹深邃,像个剑派高手;一位身着浅蓝道袍,腰间别着紫金葫芦和道符,看似只有四旬年纪、面容白净,身材肥胖、目光随和,想来是个炼丹师;一位身着黑色道衣,腰间别着一把乌金宝剑,此人也是一头白发,比之其余人却是瘦骨嶙峋、庄严肃穆,看他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似乎是执掌戒律的。 长风见少年带了韩夜进来,便和守正二人相视一笑,长风刻意问少年道:“清业,为师让你去交代云舒、雨尘守好山门,才片刻时间你就折返回来,所为何事?” 清业拜道:“师父,各位师叔师伯,弟子原是想去山门一趟,刚出殿门就遇上两个人,弟子担心是妖邪,便去查问,结果令弟子大喜过望!” “哦?”长风笑着一捋白须,道:“缘何大喜过望啊?” 清业兴奋地把韩夜拉过来,道:“这位俊秀少年便是韩夜韩少侠啊!” 韩夜当然认得长风、守正二人,但看到长风和弟子开玩笑,他也只是笑而不语。 清业正高兴地要向韩夜介绍几位长老,长风却笑脸一换,对韩夜严肃地道:“少年,我们又见面了。” 韩夜抱拳道:“是,有劳前辈于危难时相助,不胜感激。” “呵呵呵。”长风和守正皆是一笑,清业这时才知他被师父给耍了,不禁埋怨道:“师父,原来你早就见过他了,那还明知故问?” 长风意气风发道:“为师说过不认识他吗?只是见你那么高兴,让你多说两句,免得扫了你的兴。” 几位长老知道清业是个直性子,不免相继笑了,唯有黑袍老者不动声色。 清业见几位长辈都笑,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长风则对韩夜道:“少年,在座诸位你可全都认得?” 韩夜恭敬地道:“不全认得。” “好。”长风一捋白须,神采奕奕地朝众长老道:“诸位师兄弟,稍稍介绍一番吧。” 红袍道人把手放在袖子里,剑眉一扬,对韩夜道:“老夫名为元云,是蜀山真武长老,只不过守正师弟主外,老夫主内。” 浅蓝道袍的老者乐呵呵笑道:“韩少侠,老夫乃蜀山元神长老元颐,与我师弟元云同出太素真人门下,不过先师已然仙逝。” 黑袍长老最后才不紧不慢、神情肃穆地道:“老夫乃蜀山律德长老守真,与守正师弟同出太和真人门下。” 清业见长辈们都作了介绍,连忙也抢着向韩夜介绍道:“我道号清业,师父是蜀山掌门长风真人,还有师妹……!” “清业。”守正严肃地看了清业一眼,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要他继续往下说了,然后他才对韩夜道:“年轻人,你此番上山,是想问杀害你爹娘的凶手是谁,对吗?” 见韩夜点了点头,众长老一五一十把情况对韩夜说了。 韩夜一开始听说是蜀山弃徒杀害了爹娘,心中尚有抵触,后又见蜀山之人个个愤愤不平,似乎颇为痛恨凶手、尊敬他爹娘,情绪便渐渐平复,他皱眉握拳恨然道:“长天作恶多端,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元云怒道:“哼,哪轮得到你?若然让我撞见长天,必将清理门户、取其首级!只可气他为人太过狡猾,这会儿不知道又躲哪去了!” “是啊。”守真一脸肃穆地道:“所谓宁惹怒君子、莫得罪小人,如今锁妖塔不稳,四处妖孽作乱,我们不能满天下去寻,长天更趁着这段时间暗地做了不少坏事,着实让我们这些长老头痛。” 韩夜道:“这事不能怪你们,他杀我爹娘,当然由我亲自手刃仇人最好,不过我认为他一直就没离开过鸣剑堂,八年前我想回鸣剑堂,就是因为偷听到他和我派中另一个神秘人的对话,这才不敢回去,在外头流浪了八年,遗憾的是,我至今都没查出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长风想了一想,道:“如此说来,长天还和鸣剑堂的人有勾结?会是谁呢?令尊死在长天手里必然不是,那么不是司徒胜就是纪云了?” 韩夜摇头道:“司徒伯伯不大像,纪叔叔虽与先父有隙但为人生性耿直,我料想也不是他。” 元颐微微笑道:“那当是纪文龙了?这几年他在江湖上闹得风风雨雨,人们都称他作‘黑剑’纪文龙,我还暗中派人打探了他的功夫,其中有一招黑烟催命术,定是长天教他的,还有他随身佩戴的黑血剑,似乎长天以前也用过。” 元云一拍香鼎,震得香鼎嗡嗡作响,他道:“那便错不了!长天不是潜藏在鸣剑堂,就是偷偷躲在鸣剑堂附近!”说着,他朝长风拱手道:“掌门师兄,只要你一声令下,师弟便去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长风一捋长须,道:“师弟你倒不必性急,我这长天师兄虽然道法不甚高,人却机敏狡黠得很,我亲去鸣剑堂都让他跑了,你去就能一举擒获吗?上次他拿个小女孩威胁我,难保你这次去他不会拿整个鸣剑堂的性命与你相搏!你性子比我急躁多了,那时你怎么办?” 守正看起来年纪比这些长老都小,只在一旁听,听到在理之处便即点头称是。 元云听着,恼道:“师兄!你这也担心,那也担心,总不能看着他为非作歹不去惩治吧?那些妖邪倒好,今天除不尽明天再去除,可这长天偏偏是我门中叛徒,我们蜀山派号称仙道第一大派,这么多年了却连清理门户都屡次受挫,成了人家笑柄!去年我到五台山赴会,五台山的灵岩老和尚开口第一句问我什么你们知道吗?他问,贵派长天还未伏法吗?你看气不气人!” “知道,你说了十几遍了。”守真面无表情地道:“你还生气地大骂,什么‘贵派长天’?长天根本不是我们蜀山的人,是个卑鄙小人、无耻妖道。”明明是一句很凶悍的话,到了守真嘴里却变得平平淡淡,可见守真确是自律极深。 元颐连忙拍拍元云的背,呵呵笑道:“师弟啊师弟,掌门师兄这么说,自然已在详加考虑,作个万全之策,时机到了必会派你去打先锋,你急了这会儿有甚么用呢?就算你现在去了,长天闻风而逃,非但鸡飞蛋打,还会枉死许多无辜之人,那是大大有违我仙道宗旨了。” 长风不敢再提长天的事,生怕这个师弟一怒之下就飞到鸣剑堂搅个鸡犬不宁,便一捋白须,对韩夜道:“韩少侠,说起来,老朽有一徒儿盼你许久了,却一直无缘谋面,你想不想与她见上一面啊?” 韩夜何尝不想看看自己的妹妹?这八年来,便是做梦也梦到和妹妹牵着手在青山上玩耍,每每回想起来便偷偷抹泪,哪怕瞧上一眼都好。韩夜止不住心头激动,连忙拱手道:“晚辈也正想与她见上一面。” 长风和众长老相视而笑,然后对神像后高声道:“徒儿啊,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太上老君的神像后走出一位姑娘,她身穿一袭水绿道衣,素腰上左配碧云剑、右系青丝囊,长发似月下乌河,柔肤如雪白美玉,清秀婉眉,缓缓款步,长发上扎着的绿丝带随风翩然轻舞,好一副仙灵脱俗的模样。 虽不及云梦绝尘之美,却是婉约若含苞待放。 虽不及薛燕纤俏之丽,却是清灵若流玉四溢。 薛燕见了纤眉一展,心道:“果然好妹妹,呆瓜有福啊。” 韩夜望着那亭亭玉立的姑娘,却已然呆滞了,仿佛往昔就在眼前:八年前鸣剑堂的小女孩,是否还像从前那样依赖兄长?是否还像从前那样溜到云梦的闺房为她梳头说笑?是否还像从前那样渴望与哥哥在草丛间嬉戏? 转眼间,便过了八年。 “我有个好妹妹,我与她出生便形影不离、相依相伴,原以为我们兄妹俩会这样亲密无间地走到最后,可是……”韩夜闭目叹了口气,秀眉间却隐隐颤动,他心道:“可是当再回去时,家已不是家,爹娘为仇人所害,妹妹也上了蜀山,如今见她受这么多人保护,又长得这么漂亮,做哥哥的倒也心安了。” 韩夜在那段时间思绪繁多,而韩玉也是激动不已,一对妙目不住地盯着韩夜看,话不说一句,只是用深情目光期盼他开口喊一声“小玉”。 兄妹两人不说话,殿上其他人亦不敢开口,场面静得连清风吹进殿里的声音都听得到,长风见状,对韩玉温和笑道:“怎么?徒儿,朝思暮想,如今见了兄长,喊都不喊一声了吗?” 韩玉一愣神,心想也对,哥哥是兄长,何况“家中无父、长兄为父”,她自当先喊哥哥,于是温柔婉转地唤了一声:“哥。” 一声“哥”,众人笑了,韩夜却更愁了。 众人欣喜,都想看韩家兄妹团聚,韩夜却暗暗一咬牙,拉着薛燕的手,转过身去对众人道:“就这样吧,在下改日再来拜访贵派。”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四十章 青玉案 韩夜说完话,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拉着薛燕出了门去。 “哥哥……”韩玉望着韩夜离去背影,想起昔日兄妹之情,不禁哑然落泪。 清业愣了许久,看到师妹满脸泪花,始终不甘,沉默了良久后将拳紧握,愤懑对韩玉道:“师妹,不要哭,你既认定他是你哥哥,师兄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揪回来认你!” 韩玉见清业要动身冲出殿去,连忙眉头一皱,摇头道:“师兄不可为难我哥哥,他或许也有苦衷。” “嗐!事到如今还管这么多干什么!”清业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跑着一边对师妹道:“师妹,等我,我一定把他带回来!”说罢冲出殿外,背上红光剑出鞘,踏剑而去。 守真见清业冲了出去,目光带着几许担忧,他对长风道:“掌门师兄,清业素来行事冲动,让他独去,恐生是非。” “嗯。”长风凝重地点点头,对泪流满面的韩玉道:“徒儿,八年未见,又要分离,既然你哥哥想走,何不去山门送他一程呢?”说着,他又靠近韩玉,小声对她道:“你知道清业那孩子的性格,你若不跟去,怕要有场恶斗了。” 韩玉一听睁大眼眸,也就顾不上悲伤了,忙向长风行礼道:“多谢师父提醒。”说罢也快步走出殿外,碧云剑出鞘,御剑追了过去。 “嗐!”云元在一旁甩袖道:“这韩夜怎地如此糊涂?放着一个好好的妹妹不去认,你说这?” “一切随缘吧。”长风摸着白须,意味深长地望着远去的韩玉。 一旁默不作声的守正开口道:“师兄,近日蜀山境内妖邪徒增,我还是先行告退、早作整顿为妙。” 长风望着守正,见似有心事,淡然一笑道:“师弟,那好,你且去吧。” “是。”守正说完也离开了太极殿。 却说韩夜拉着薛燕的手快步出了大殿,快到山门前时,薛燕终于忍不住使劲甩开韩夜的手,指着韩夜怒道:“姓韩的!你到底什么意思?以前就老对我念叨你妹妹有多好,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面,你却要下山走人,真不懂你想些什么!” 沉默片刻,韩夜愁眉不展,叹了口气道:“我有难言之隐。” “我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薛燕愤愤不平道:“人家一口一个哥地叫你,那么重情义,你倒真够铁石心肠的,连应都不应一声!你是她哥哥,再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可当面说清啊!何必……!” “正因为我是她哥哥,才不想把她牵扯进来!”韩夜说话的声音突然增大了不少,差点吓到薛燕,过了一会儿,他才合上眼,缓和问道:“燕儿,你有过兄弟姐妹吗?” “啊?”薛燕一愣,耸眉道:“我生下来就没家人,哪会有什么兄弟姐妹?” 韩夜这才淡然道:“我和你这次上山,一是找凶手的线索,二是看我妹妹还过得好不好,现在知道凶手的身份了,又看到妹妹过得这么好了,我便不想扰乱她的生活。”韩夜道:“没错,见到妹妹我怎会不高兴?可我是兄长,不能把血海深仇抛给她,也不能把她带到险恶的江湖去受苦受累,这八年来我之所以没来这里,也是希望她能像正常人一样过上好日子,而仇恨和痛苦,只能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来背负。” “呆瓜……”薛燕隐隐感觉到那份兄长的关爱,顿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她道:“可是你还要和老盟主学武功啊,不然怎么对付得了长天?” 韩夜笑着摇头,道:“你刚才没听到么?蜀山已经把我妹妹安排得妥妥当当,连怎么收拾长天都商量好了,蜀山派这么多高手,挑一个出来也足以替我爹娘报仇,至于我去学功夫,却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成就,那时候大仇早就得报,我这功夫拿来保护你、云梦还有我妹妹,便足够了。” 薛燕点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是你也别太低估自己啦,你不是还想亲自手刃仇人,替父母报仇吗?” “蜀山若能尽早诛灭老贼,这些家破人亡的惨剧便少发生许多,比起这个,我亲自手刃仇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待十数年后小有所成,长天都不知害死多少人了。”韩夜自嘲地哼了一声,忽而眼眶有点湿润,只道:“小玉以前多活泼开朗啊,那么小就没了爹娘,苦了我这个妹妹了,要和她相认,起码等我平息了江湖恩怨之后再说吧。此刻看到她安好,我已知足了,蜀山的恩情我自当铭记于心。” 薛燕慢慢理解了,舒展双眉道:“或许你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方式吧,但我觉得她未必就会接受。”薛燕说着又叹道:“唉,算了,反正你都做了决定了,我们下山去吧。” 韩夜心生感激,便带着薛燕继续往山门处走。 到得山门处,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云舒、雨尘,拦住这二人!” 韩夜和薛燕转头一看,只见清业已驾着宝剑从后飞来,落到他二人身前,英眉一竖,怒道:“韩夜,你为何不认师妹!” 韩夜低声道:“我认与不认,与你无关。” “可耻!”清业怒不可遏,上前双手揪住韩夜衣襟,义愤地道:“你知道师妹等你等得多苦吗!你又知道师妹看着你离开心里多难过吗!你非但不顾及她的感受,还说出这么冷血的话,真是可耻!” 韩夜任由清业抓着衣领,只是冷然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要下山去了。” “休想!”清业又气又急道:“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师妹身边去,哪怕动用武力也在所不惜!” 韩夜清眉一收、冷然问道:“是吗?” 情势似已剑拔弩张,连薛燕也感到不对劲,只见清业松开韩夜的衣领,在胸前做起剑诀,背后的宝剑不停抖动,仿佛下一刻便要飞出鞘来,而韩夜知道清业要强留,自然也是右手摸向背上大剑,只等对方发来攻势。 这时,却听远方传来一个焦急清丽的女声:“师兄!不要伤我哥!” “师妹?”清业听得出那是谁的声音,赶忙回头一看,但见韩玉驾着碧云剑自后方而来,她轻盈落到两个男子之间,收回宝剑,美眸望向自己的哥哥,轻声唤了一句:“哥。” 韩夜只是瞟了一眼韩玉,见她眼眶湿红、白嫩面颊上似有泪痕,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刻意冷声道:“你又来干什么?我没打算认你,你在蜀山过得好好的,我认你干嘛?” “哥哥……”韩玉从腰间取下一个装有道符的丝囊,双手捧着,递向韩夜道:“你是长兄,既然要走,小玉断不敢阻拦,只是路上太过凶险,你替小玉背负太多,这青囊里的护身符是太师叔画的,带上它兴许对你会有帮助。” 韩夜知道不能接,抬起手来,想故作粗鲁地一把打掉韩玉手里的丝囊,但又怕这样太伤害她,便放下手来对韩玉冷声道:“你的东西,我不要,别再纠缠了。”说着转过身去,大口大口出着气。 “哥。”韩玉眸子里泛着泪光,她柔和地道:“就算你不肯认我,我也会永远把你当做我最好的哥哥。” “废、废话连篇!”韩夜强忍内心的苦,冷哼一声,拉着薛燕便往山门外走,清业见状要去拦,却被韩玉拽住了袖袍,韩玉皱着眉,黯然颤声道:“师兄,不要拦他了,让他去吧。” “嗐!这叫哪门子事啊!”清业顿了一下足,表情颇为无奈。 众人即将就此别离,忽听天上传来一声:“蜀山之徒皆无能,唯我长天笑乾坤!哈哈哈哈!” “什么?”守山门的云舒、雨尘闻声一惊,忙向天上看去,但见十丈之上有一黑衣人自空而下,蒙着面纱,气势威严无比。 “好狂妄的口气!”清业祭出背上的红剑,宝剑在空中发出微芒,他踏上剑去,怒指黑衣人道:“长天!你个老贼!蜀山到处找你,你竟敢自己送上门来,待我来会一会你!” 韩玉初听黑衣人说话,本还有些激动,但后来细细回想声音与身形,又觉得不对劲,便拉了一下清业的衣袖。 “师妹莫急,我一定替你爹娘报仇,杀了这个老贼!这样你哥哥也没了顾虑,当下便与你相认!”清业只道师妹那是见了仇人心急,不等她说完便嗖地一声御剑迎战黑衣人去了。 韩夜虽知长天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却觉得很怪异,长天这么狡猾的人,没事跑到蜀山上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追杀他和妹妹?大大的不会。 韩夜在满腹疑问下,便和薛燕一起回头去看,只见清业身上骤然放出橙色玄元真气,手上更是聚起一股剑气,指头一挥朝黑衣人打过去。 黑衣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玄袖一挥,周身黑雾弥漫,清业的剑气便如冰片落潭一般轻松被化解在外,只激起一阵波纹。 “这也算剑气?”黑衣人冷冷地看着清业,道:“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剑气!” 言毕,黑衣人右手朝清业一指,一道裹着雄风的霸道剑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清业。 清业来不及躲闪,只好将宝剑从脚下抽出,横于身前抵挡。那黑衣人的剑气霸道非常,硬生生将清业轰得往后飞去,跌在地上。 清业勉力从地上爬起,怎奈黑衣人剑气十分了得,残余内力还在他的体内冲撞,他只好气运丹田用真气抵消这股力量,因而暂时也就做不了什么大动作了。 “学艺不精,还敢口出狂言,活该!”黑衣人负手冷然道。 “你!”清业一边调息真气一边愤恨骂道:“谁像你?尽学些旁门左道的乌龟王八蛋!” “年纪轻轻口吐粗言!掌嘴!”黑衣人说着便朝清业逼来,抬起手似乎要过去扇他两个耳光。 云舒、雨尘二人见清业吃了大亏,只好也硬着头皮上了,二人祭出宝剑,以气御剑,双剑朝黑衣人飞攻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黄一蓝两道剑影。 以气御剑因为不需要承载人的重量,比起御剑飞行容易上手,连普通的武林人士都学得会。但见云舒、雨尘的两柄宝剑在空中与黑衣人缠斗,黑衣人身形变幻莫测,那二柄宝剑便如同乱了阵脚,无缘无故常撞到一起。 “就这点本事?”黑衣人冷声说着,身法突变,近乎鬼魅,轻松绕过两把宝剑的追击,唰地一声闪到云舒、雨尘跟前,双手便朝他们咽喉抓去。 韩玉知道黑衣人厉害,一早便从青囊里翻出六张风符,左右手各持三张,交叉于胸前并快速念咒,然后将这六张符往空中一抛,六符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很小的符圈,符圈当中风力凝聚,渐渐形成一股细小龙卷风,待落回手上时,韩玉便抓着龙卷风成形的一端,另一端如鞭子般抽向黑衣人,龙卷风遇风便长,一下缠住黑衣人右手。这招便是《天师符法》里一招,唤作“风鞭”,乃利用六张风符压缩风力,制造出一条盛含风灵力的长鞭,用以限制对手。 “不管你是谁,不许对师侄们下手!”韩玉眉头一皱,风鞭末端符圈缓缓转动,清风习习,把道袍丝带吹得翩然起舞。 “嗯?”黑衣人看着被风鞭缠住的手,又望向韩玉,笑道:“也罢,我不对他们下手,便对你下手吧!”说罢右臂用力往回一拉,要把韩玉拉到身边去。 韩玉一阵惊悸,立马站稳身姿,抵挡那黑衣人的蛮力。 “小姑娘。”黑衣人严肃地道:“符法学得不错,可惜你师父没教你武功,受死吧!”说着,黑衣人大喝一声,右手继续回拉,左手作剑朝韩玉打出了一道强横剑气。 韩玉虽无多少实战经验,好歹不至于等死,她左手做诀念了一段咒,右手风鞭一甩,鞭上六张风符围着中心疾动并发出微光。 呼然一声长啸,风鞭由近及远骤然放大,变成一股粗大的龙卷风,直朝黑衣人吞袭而去,剑气在强风里逐渐减弱乃至消散,黑衣人意识到不好,连忙化出黑雾抵挡狂风,却也被风力逼退了数丈。风鞭全数释放,六张风符也失去灵力,变作六张纸飘落在地。 “这招用得好!”黑衣人朗声笑道:“不过你没机会再用符咒了。”说音未落,黑衣人已化作一道黑影扑向韩玉,由于时间太短促,韩玉眼见黑衣人已在身前三尺处,吓得怔在那里再不敢动。 韩夜早就有心保护妹妹,身影一闪便来到韩玉旁边,左手揽住韩玉肩膀,右手一剑直刺黑衣人双目,黑衣人见状哈哈一笑,剑指上扬挡开了韩夜的剑,自己则往后飞去,落定地上。 韩玉见哥哥过来帮忙,展颜道:“哥哥,你终于肯认小玉了吗?” 韩夜放下手来,冷声道:“蜀山于我有恩,你是蜀山弟子,我不能见死不救。” 黑衣人却是心头一喜:“这小子真是块好料子,败中求胜危字诀我只使过一次给他瞧见,他竟然能够牢记于心并加以运用,适才那一剑,他一面保护韩玉,一面刺我双目,我如果一定要伤人,则双目不保……很好,很好!”黑衣人说罢,上下打量韩夜,才道:“这位少年,我只杀蜀山鼠辈,此事与你无关,再要插手别怪我手下无情,你走吧。” “走?”韩夜嘴角一弯,冷笑道:“我为何要走?” “对!”薛燕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黑衣人,竖眉道:“我们现在才不会走!走了倒让你这家伙猖狂更甚了!” 黑衣人一愣,继而放声大笑,道:“就凭你俩也敢与我为敌?莫要后悔!” 清业见黑衣人把注意力全放在韩夜身上,便对不远处的云舒、雨尘二人使了个眼色,云舒、雨尘明白清业的意思,偷偷往蜀山内部跑去。 黑衣人忙着要和韩夜动手,没大注意那两个守门弟子,只是黑影一动,从袖里翻出一把匕首,直攻韩夜。 韩夜也早有防备,手里大剑一挥,撞上对方的兵器,叮叮叮响过三声,闪过两个身影,迸出三次火花,眨眼就交了几个回合,看得清业也是一怔。 “真快!”韩夜落回韩玉身前,目光不敢从黑衣人身上移开片刻,心道:“他非但知道我怎么出招,力气也出奇地大,接我三招竟是纹丝不动。” 黑衣人则暗地摸了摸手腕,心道:“好小子,使的什么怪力,把我手都快震麻了,看来得用真功夫了。” 韩夜心知不能给黑衣人出手机会,用起闪星诀,身影一闪便冲到黑衣人面前,举剑朝其当头一劈。 唰地一声,那剑看似斩到人,其实只如同斩到一团水中月影,韩夜心下一骇,没想到黑衣人竟也会使幻月诀,但他毕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侧身一式横斩,挡开了一旁黑衣人的突袭。 薛燕也没袖手旁观,隔老远朝黑衣人掷出暗器,就算打不中黑衣人,好歹也让他分神留意自己的突袭。 韩玉趁韩夜和黑衣人对打之际,从囊中摸出五张雷符,右手持符立于胸前,口念咒文,往空中一抛,竖起二指点向黑衣人所在之处,顿时空中乌云密布、雷光四起,五道真雷自空中落下,齐齐轰向黑衣人。 轰隆一声,爆炸声震天动地,落雷处尘烟四起,韩玉和清业皆以为黑衣人定然难逃五雷轰顶之灾,待尘埃散去,却见地上只有几个冒着浓烟的坑,黑衣人则早已不见踪影。 原来,韩玉的五雷轰顶非但没击中黑衣人,反而令他将注意力转回自己,借着飞扬尘土,黑衣人绕过韩夜,手中匕首飞速朝韩玉刺来! “不好!”薛燕赶忙打出数根飞针要阻止黑衣人,黑衣人信手一挥便以黑雾挡去飞针,而后一往无前朝韩玉冲去,匕首眼看就要刺到韩玉身上。 韩玉以为在劫难逃,忽觉身边一阵清风刮来,深蓝的身影挡在她面前,一手抓向黑衣人匕首,另一手直刺黑衣人腹部,黑衣人冷冷一笑,身子一侧绕开魔剑,匕首变换路数刺向韩夜,原来他的目标本就不是韩玉,是韩夜! “滴滴滴”,鲜红液体滴在地上,韩夜一手握着魔剑,另一手紧紧抓着敌人的利刃,但毕竟出手晚了,利刃已没入他的胸膛,殷红的血浸满衣襟,男子看了一眼身后惊慌失措的韩玉,淡淡的面上却带着一丝温和,道:“长风道长,没教你躲避防身吗?” 那一刻,韩玉终于看到八年前那个哥哥的身影,仍旧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她心头一酸,大喊了一声:“哥!!!”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四十一章 道无边 “这小子倒机敏,我变换招式,他马上借力使力,这一刺没刺中要害,还救了韩玉,这种危机时刻他都能冷静思考,不简单。”黑衣人这样想着,眼里露出一丝赞许,只好松了匕首,一掌打在他肩头。 “哥!”韩玉连忙去扶韩夜,黑衣人就势一推,把兄妹二人一同推开出去,力道似乎不算太重,退了几步韩玉就勉强接住韩夜,站稳身姿。 薛燕唯恐韩夜再受伤,运起水寒功朝黑衣人打去,黑衣人也伸出掌来去接薛燕的招,两掌相对,黑衣人登时刀眉一紧,不想这姑娘竟会碧波清风掌,似乎要将他整个手掌都陷在寒气当中,但他到底老练,脚使一招老树盘根直扫薛燕下盘,薛燕赶紧跳起躲开,黑衣人便收回手往后一跃,脱开了碧波清风掌的纠缠。 那边厢,清业也已完全休整好,祭起宝剑怒喝道:“老贼!我绝饶不了你!”一边御剑进攻一边自己也跳上阵去,以剑气猛攻对手,加上早已和黑衣人对上的薛燕,这二人一剑短时间也缠住了黑衣人。 韩玉趁机把韩夜扶到山门门柱旁,边哭边扯下道衣上的布料,把他胸前匕首拔出来,赶紧用布堵上创口,伤心地道:“哥,你为何要这么傻呢?用剑挡就好了啊,小玉在这世上只你一个哥哥了,你可不能弃小玉而去啊……” “真啰嗦,我没那么容易死。”韩夜往后挪了挪身子,施展玄元真气治愈伤口,看着黑衣人一招一式使出来,嘴角一弯,心想:“对,他根本不是长天,即便我不弄偏匕首,他一样会故意刺偏,还唯恐我有损,补以真气。” 韩玉见韩夜目不转睛盯着黑衣人,以为他还想上阵拼杀,便道:“哥哥,别去了,你现在受了伤,而且……”韩玉说着,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人,道:“而且他也不是长天。” 韩夜当然早确定那人不是长天,且是友非敌,让对方刺一刀多半也是为了确定他的身份,不过令他好奇的是:韩玉又是如何得知此人不是长天的呢? 韩夜问道:“你怎知他不是长天?” 韩玉略带愤恨地道:“长天那老贼,就算化了灰我也认识,当晚我们爹娘被他害死的时候,我就在那里。” 韩夜倒不知道韩玉曾亲眼目睹爹娘惨死,此刻听闻,不由得又想:“小玉受了这么大刺激,我便再不认她,岂不又叫她一人受苦?我还算个做哥哥的吗?” 韩夜想到这里,离韩玉近了些,轻声道:“长天的声音我也听过,你说吧,爹娘去世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玉胸口堵闷、说不出地难过,重重点点头,把当晚的事全说了一遍,越说韩夜就越发捏紧拳头,等韩玉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道完时,韩夜摸了摸韩玉的额头,叹道:“小玉,八年不见,你变坚强了。” 韩玉听韩夜这么叫她,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一下子依偎到韩夜怀里,欣慰地点头道:“为了爹娘,为了你,小玉只能如此,小玉本来是想自己去报仇的,但师父和师叔说我学艺不精,这才一直待到今日。” “放心。”韩夜温和地抚摸韩玉的头发,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陪在你身边的,我是你哥哥啊。” 就好像风雨再大、雷声再响,只要哥哥在身边,便什么都安稳了,韩玉心神安定地任由韩夜抚摸,像只温顺的小猫一般。 薛燕和黑衣人斗得正急,望了一眼兄妹那边,心里笑道:“你个死呆瓜,认个妹妹还那么麻烦,现在还不是抱到一起去了?” 却说薛燕连同清业与黑衣人缠斗十数回合,黑衣人似乎不想久拖,对着薛燕袖子一甩,一道绵柔剑风便刮了过去,薛燕赶紧双手护在身前挡那剑风。令她大吃一惊的是,这剑风的劲道与碧波清风掌颇为类似,她竟一时之间挣脱不开,被剑风往后拖了数丈,落地方止。 “老贼休得猖狂!吃我百气连环剑!”清业见薛燕被击退,毫不犹豫地使出得意技,将宝剑高举于顶,一边念动口诀一边划了一个大大的圆,上百把气剑沿着清业剑划方向如孔雀开屏般排成一个剑圈!这招韩夜和薛燕都见识过,便是在扬州时苍月所使的百气连环剑。 剑圈既成,清业便将宝剑对黑衣人一指,顿时剑圈上的气剑如雨般攻向黑衣人。清业原以为胜券在握,令他瞠目结舌的事却在下一刻发生,只见那黑衣人以指作剑,做了和清业一样的动作,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剑圈便横空出世,规模却比清业的足足大了一倍不止,黑衣人冷哼一声,手朝清业一指,数百道气剑便迎着清业攻来的方向打了回去! 两股剑雨相交,无数剑气在空中碰撞,引得清风阵阵,黑衣人依旧严肃,而清业眉头却越收越紧,哪方吃力自是不言而喻。没过多久,清业便耗尽了剑气,颇为无奈地落到地上,往后一跃,避开黑衣人余下的剑气扫射,却很快被飞扬的土灰湮没。 “使出的百气连环剑倒还马马虎虎。”黑衣人落地负手道:“但你要学会不用剑就能使出这招才好。” “可恶!”灰头土脸的清业爬起身望着黑衣人,想替师妹报仇却又无能为力,只得箍紧拳头怒道:“老贼!有种再与我决一胜负!” 黑衣人望着清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环顾四周,才意识到少了两个守门弟子,料想这二人早去搬救兵了,因此放声笑道:“蜀山鼠辈,下次再来看望尔等,叫尔等日日活在惶恐当中!去也!哈哈哈!”说罢便纵身一跃,准备遁去。 这时却听远方传来一声:“长天!蜀山修仙圣地,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便走!”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红袍老者一马当先乘诛邪剑飞驰而来,其后跟着灰、蓝、黑三位老者,也均是御剑而来,看来云舒、雨尘此去已经报得诸位长老情况。 清业本还担心黑衣人逃走,见长老们都来此助阵,英眉一展,想道:“这下好了!师父师叔都来齐了,长天,今日你插翅也难逃!” 薛燕见几位老头都来了,便抽身去看韩夜,再也不理他们的事。 黑衣人再望一眼韩家兄妹,暗暗点头,冲长风等人笑道:“哈哈哈!想不到我长天面子还挺大,刚要打道回府,便来了这么多老友相送。” “邪魔歪道,还敢放肆!”元云怒叱一声,周身火红真气迸发,他右手往旁边虚空一抓,呼啸一声化出把丈余来长的火云巨剑,朝黑衣人猛然掷去。 “元云师兄亲自出手,非同小可,我若不使出十成功力,恐怕顷刻命丧他手!”黑衣人不敢马虎,眼见火焰巨剑飞来,立马虚影一晃躲过攻击,却不料火云巨剑未击中目标,竟在空中急转个弯,划出一道火红光弧,又直攻黑衣人而来。黑衣人颇为无奈又是一闪,心念电转,在剑气穿过他第二道虚影后,运起全部玄元真气,待火云剑三度飞来,他终于纵身一跃,以手作刀朝元云打出一道所向披靡的斩龙剑气! 与此同时,云元见黑衣人跳到空中,便把赤袖一扬,怒喝一声:“中我计也!真炎升空斩!”话语刚出,黑衣人正下方的火云剑骤然爆发,嘭然化作一道凶猛火柱直冲天际,眼看就要把黑衣人轰成灰烬! 黑衣人打出斩龙诀原是要逼元云放弃进一步进攻,他好借机撤退,却不料元云长老神威勇猛,为保蜀山安宁,哪怕与他斗个两败俱亡都在所不惜! 眼见二人都有性命之忧,长风却胸有成竹,朝云元灰袖一甩,一道旋风壁乍现,风壁足有三丈之宽,像一张远古巨兽的嘴巴,一下将黑衣人的强大剑气吞吸进去,解了元云之危。与此同时,另一手暗中作诀,往黑衣人身上加持流云结界,等到黑衣人周身被一丈流云笼罩时,他已被吞没在火柱当中,众人自然是瞧不见的。黑衣人心道:“师兄果然已猜出我身份,我先保命要命。”于是自己也催运起十二成功力的剑气壁,两道强悍的防护这才勉强顶住火柱神威,黑衣人一个翻身落回地上,姿态已然有些狼狈,周身也冒起一阵青烟。 元云见状瞠目结舌,心道:“这家伙肯定不是长天,但功夫比长天又高出数倍不止!我这一招真炎升空斩何等厉害?连身为灵仙的掌门师兄都不敢硬接,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毫发无伤,了不得!”他哪知道若不是长风偷偷施法,黑衣人又拼命抵挡,只怕早烧得化为一阵飞灰了。 然而,也并不是只有长风看明白黑衣人身份,一旁的元颐笑呵呵与长风传音道:“师兄这两手道法帅得很啊,既然师弟要玩,我们一起陪他练练也好。” 长风捋须,微微颔首,显然也正是此意。 守真终归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既不说和他们一起动手,但也没阻拦,就在一旁看着,准备随时救援。 长风率先动手,从腰间抽出十张白符,十符上分别写有天干十字,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十符,口中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然后将十符置于掌心,在身前用掌画了个圆,十张白符圆痕排成个符圈,符圈在空中不停旋转,中间渐渐生出了一股水镜灵光,这便是天师符法里的“玄天镜”一式。 长风一手捏诀,一手扶镜,对黑衣人道:“长天,你能挡我师弟的真炎升空斩,却不知能不能挡我这招玄天镜呢?” “玄天镜!”清业听长风一说,便看他手中盛大的灵光之镜,顿觉大开眼界,当下细心观察,再不顾其他。 这时观战助威的蜀山弟子也来了不少,但都被守真和元颐长老示意不要上前,元云见掌门师兄出手,自知不宜与他合攻此人,那会失了蜀山大师的身份,便缓了缓,只在一旁观战。 另一边的韩玉也紧张望着天空,眼见师父使出绝招,很担心地道:“哥,师父用的可是天师符法里最精深的一招,那黑衣人……” “放心吧。”韩夜淡然道:“黑衣人虽不及长风前辈厉害,却也绝非等闲,加之前辈们不会痛下杀手,这场斗法危险不大。” 这时薛燕也从远处走来,问韩夜道:“喂!呆瓜,死了没有?” 韩夜见是好伙伴来了,嘲道:“有你这位红颜知己在,我怎么舍得死?” “满口胡言乱语。”薛燕纤眉一展,对韩夜道:“你早看出那家伙不是长天了吧?” “当然不是。”韩玉睁大眼眸道:“长天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他见了我和哥哥一把掐死便即了事,又怎会招招留情,直到我师父师叔都来找他麻烦呢?” 韩夜点头道:“燕儿,黑衣人本事远在我们之上,真要痛下杀手,你和清业不出几个回合就要死于他手。” “这我也清楚,就是不知他到底是谁。”薛燕左手支起下巴,右手环胸托住左肘,想了会儿,明眸一闪道:“是了是了,难怪他对清业和呆瓜妹指指点点,我还以为他是个疯子呢。” “呆瓜妹?”韩玉微微睁大了妙目,讶异道:“指的是我吗?” “当然啦。”薛燕眉毛一扬,笑道:“你哥叫呆瓜,你是他妹妹,当然叫呆瓜妹啊。” 韩玉一愣,继而以袖掩面笑了。 “你这燕儿姐句句没正经。”韩夜冷哼一声,转过头继续看山门外的激战。 “那也好过你颠三倒四、拐弯抹角讽我!”薛燕也哼了一声,环臂去看长老们打斗。 那边厢,长风已将手上玄天镜对着黑衣人一照,十符旋转,内中的流动白光骤亮,但听得轰然一声,一道粗大光柱从玄天镜上打出,灵气四溢,灰袍白发也被劲风吹至身后。 黑衣人不敢坐以待毙,往空中一跳,玄天镜的圣光在脚下炸起一片尘烟。 长风微微一笑,把玄天镜又朝着空中的黑衣人一照,这次黑衣人没法躲了,只能把双手护住胸口,身前凝成一股剑气壁,然而玄天镜的威力实在太强,不但破开防御,更扯碎衣袖将他远远击飞出去。 守真似乎早已料及,拔出腰间乌金剑,只待黑衣人被打飞,便将剑朝着山门前的地上一掷,剑插入地,顷刻间形成一片方圆五丈的流沙,黑衣人被光柱轰在那沙地上,缓冲了不少冲击之力,除了激起一阵飞沙,也没受多少伤。 旁人还以为守真此举是想困住黑衣人,哪晓得他这是在保护黑衣人。而黑衣人刚从流沙里挣扎爬出,长风又把玄天镜对着他一照,光柱一出,飞沙冲天,落下时有如沙瀑天降,沙地更被炸了个巨大的坑。 众人均以为黑衣人这下必死无疑,却不料黑衣人竟已飞到半空,原来在长风三度出手时,他便拔出藏在身上的赤龙剑,踏着此剑才得以冲出流沙,避开光柱。 然而战斗却远未结束,一旁的元颐也出手了,他手捏剑诀,口念一段咒语,便朝黑衣人一指,顿时,黑衣人头顶三丈高处生出一个幽蓝的水灵法阵,法阵光芒一闪、寒光四射,被寒光照到的物体无不冰封凝结,这便是一种高深的水灵仙术,唤作“九霄凝冰诀”! 黑衣人经仙界四大高手轮番猛攻,早是耗不下去了,哪里还敢再硬接招数?当寒光快照到身上时,他立刻变作一团水月幻影,逃出了九霄凝冰诀笼罩的范围。尽管逃得很快,却仍感觉一股恶寒从外表侵袭到五脏六腑,他不敢久持,偷偷于身后备起三张道符,暗地念起咒语。 长风、元颐、守真没有马上追击,他们正要给黑衣人一个脱身机会,当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黑衣人时,却见黑衣人把三张符对着上空一抛,喝了一声:“闪!”三张画有日月星图案的符突然发出万丈强光,光亮比寻常阳光强了数十倍,登时让众人双目一瞎,便趁着这机会,黑衣人乘赤龙剑逃离众人视线。 “可恶!这老贼真狡猾,还会用三辰闪!”清业揉着眼睛气恼说着,却毫无办法。 掌门和长老早有防备,很快恢复视力,元云急忙忙御剑朝黑衣人逃遁的方向追去,元颐、守真收起武器紧随其后,长风则对众弟子道:“蜀山全体弟子听令,现在由诸位长老联手抗敌,其他弟子回到原处、各司其职。” “是!”众弟子见掌门发话,便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纷纷回到了自己岗位,云舒、雨尘也在山门前立好,长风见秩序恢复正常,也乘剑化作灰影追随众长老而去。 无论如何,黑衣人总算是走了,清业十分懊恼,韩夜等人却松了口气。 韩夜站起身轻叹了一声,韩玉见韩夜有这般动作,不敢违逆他,柔婉地道:“哥哥,你也受了伤,要休息几日,让小玉照顾你几日再下山吧?” 韩夜没有马上回答,他背对韩玉,似是在想着别的事。 韩玉不知道哥哥作何感想,竟是呜咽一声,锁眉道:“小玉……小玉现在就只有你这个哥哥了,哥哥如果不想让小玉做累赘,也请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小玉不愿失去唯一的家人。” “我没说现在要下山。”韩夜从思绪中回过神,转头望向韩玉,露出了阳光般宽怀的一笑,道:“我也只你一个妹妹。” 这句话让所有忧虑顿时烟消云散,韩玉喜不自禁,上前一把抱住哥哥,万千亲情,尽在不言中。 韩夜抚摸着韩玉的秀发,叹道:“我身负血海深仇,又有许多人想置我于死地,再把你带进来,于心何忍?” “没关系,没关系!”韩玉依偎在韩夜怀里,这个温暖的怀抱她盼了八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怎不叫她满心欢喜?她目光坚定不移地道:“哥,今后的路小玉要陪你一起走,兄妹同心,其利断金。” 薛燕也一挥拳头,灿烂笑道:“对!我们是一家人!以后有困难一起扛!” “小玉,让你受苦了。”韩夜心头一软,把韩玉揽在怀里。 清业见到兄妹相依,不禁喜笑颜开,便只站在一边看。 蜀山之巅,蓝天之下,仙鹤的欢呼声回荡在山峦之间。 白云轻飘,仙风徐来,一对兄妹终于再次相遇、难分难舍……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四十二章 意难忘 蜀山众长老御剑飞行,对黑衣人穷追不舍,因为五人都是仙派中一等一的高手,才一会儿工夫便追出百里路,黑衣人似乎还想甩脱众人,但元云速行如火、快若雷霆,眼瞅着便要追上黑衣人。 黑衣人万般无奈,只好收剑落到地上,回头对元云高声道:“师兄别追了,早出蜀山了。” “谁是你师兄!”元云火冒三丈,化作一道烈焰坠地,怒道:“你扰我蜀山清静,今日非抓你回去问个明白!” 随后而来的元颐听元云义愤填膺,不禁笑道:“呵呵,师弟啊,我看你还是别为难他了。” 云元虽有疑惑,对元颐的话也不大赞同,他埋怨道:“师兄,怎么连你也不晓事?” 元云话还没说完,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师弟且住,你可知道这黑衣人是谁?” 云元一看,竟是掌门师兄长风和守真一同赶来,不禁剑眉一皱道:“我知道他不是长天,但他意图扰乱蜀山,是敌非友!” 其时,守真也落地收剑,一脸肃穆深沉地对黑衣人道:“守正师弟,你受了内伤,先运气疗伤为紧。” “守、守正?”云元一脸错愕,但随后稍稍释然。 “是啊,师弟,亏你和他同门十几年,竟还辨不出他是敌是友。”元颐在一旁乐呵呵地道:“我、守真、掌门三人早就看出他是守正师弟了,惟独你还把他当敌人。” 云元又重新打量了守正一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威目一瞪,扬手道:“不对,他若是守正,为何在山门前对蜀山弟子大打出手,还伤了韩少侠?” “看来我们的元云师弟还没想通。”长风朝众人无奈一笑,又对元云道:“师弟,你好好想想,除了太和师叔,刚才众长老中,还有谁没出面?” 元云想了一会儿,道:“守正。” 长风不紧不慢地接着道:“蜀山之人中只有谁会使斩龙诀?” 元云又想了一会,道:“守正。” “好。”长风又指着黑衣人已收回身的赤龙剑,问道:“那这赤龙剑你送给谁过呢?” 云元把胸一挺,道:“守正。” 长风问到这里便环顾众长老,众长老皆笑,守真面无表情摇摇头。 元云被长风这么一说,气得满脸通红,道:“那有甚么?那有甚么!我当时虽在气头上,却也想过一些,守正师弟走前说了去整顿巡查,他当然没来,又或者他不慎被妖魔附体了呢!所以会使斩龙诀,带着赤龙剑,那有甚么好奇怪的!不然他怎么舍得出手伤韩夜?我和他说好了一人教韩夜一招!他把韩夜打伤了,我可舍不得!” 众长老见元云老脾气又犯,纷纷去劝,守正慌忙也摘下面纱,对元云愧疚地道:“师兄,惊扰到你,万分抱歉,我就是守正啊,退隐江湖的公孙正,我虽然法力不及你高深,却定力十足,妖魔要想附身于我又谈何容易?”他明知元云为了遮羞诡辩两句,看他这么生气,也只能顺着他的意往下说。 云元听了这话舒服多了,终于火气降下,摇头苦笑道:“守正啊守正,那你可就骗得我好苦啊!我又如何想得到一身浩然正气的你,竟也玩这种把戏?” “我也出于无奈。”守正叹道:“小师侄思念兄长,却不敢主动去认;韩夜牵挂其妹,又不敢让她背负太多。我见他兄妹二人实为有意,而清业那孩子性情直爽,恐难帮到韩家兄妹,所以才决定自己出手。先借故离开大殿,快速行至乾房换了套夜行衣,回来时见清业与韩夜还在纠缠,便扮作长天激怒众人,然后找机会袭击小师侄。我想那韩夜念着兄妹情谊必然来挡,只不料他似乎猜出我身份,竟以身体来挡,我唯恐伤得他太重,又马上给他以真气修补精元,这才把他推给小师侄。” 长风颔首,一捋白须道:“而今他们兄妹已然相认,师弟尽可放心了。” 这时,又听元云冲守正埋怨道:“守正,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守正略显惊讶,问道:“元云师兄何出此言?” 云元爽朗地捶了一下守正胸口,道:“有这等好事竟还不叫上师兄,不够意思!回去你得陪我喝两坛酒!” “应当的,应当的。”守正笑道:“我是担心人多不方便,顺便也想试试众人本领如何,见谅了。”说罢,守正思索了一番,又颇为忧虑地道:“诸位师兄,今日我假扮长天一事,万不可说与他人,否则我等长老威信尽失。” “自然。”长风一捋白须道:“守正师弟,我与元颐明知你是自己人还要动手,不正是要维护蜀山威信吗?总不能黑衣人一来,我们一个个做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吧?” 守真道:“我则在一旁审时度势,若见你危险便暗下帮你。” 元颐笑道:“只是没想到元云师弟性子烈,竟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还追你追到这里来了。”说着又关心问道:“那九霄凝冰诀的寒气你用真气逼出来了吗?” 守正严肃点点头,表示自己无碍了。 元云不喜欢别人说他糊涂,但一想起差点因为鲁莽杀了个好师弟,不免汗颜,有些无地自容了。 守正却很了解云元心思,又替他说好话道:“我以为,这事云元师兄做得很对,身为蜀山真武长老理当身先士卒、斩妖除魔,说老实话,师兄用那一招真炎升空斩时,定要与我拼个两败俱伤,这样的气概,哪个妖王强魔见了不惧惮?师兄是真英雄!” “师弟……”元云胸中一阵激荡,显是感激万分,这下反而更惭愧了。 见此事已了,长风便道:“好了诸位长老,如今韩夜兄妹相认,蜀山也已恢复平静,要事很多,我们先行返回吧。” 长风、元颐、守真三人先行,而元云见守正迟迟不动,便回头多看了他一眼,谁料守正竟突然从袖中掏出匕首,照着自己胸口猛刺了一刀! “师弟!”元云惊呼一声,跑回去扶住守正,发出火红真气给他疗伤,痛骂道:“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引咎自尽吗!” 长风等人闻声也转回来,见守正一手捂着淌血胸膛,另一手朝元云摆了摆,淡然笑道:“无妨无妨,师兄,我并未伤及要害,我肩负护山大任,岂会寻死?” 云元听罢,更是生气地竖眉道:“那你这是何苦!” 刺穿胸膛,守正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哼了一下气,道:“其一,我身为真武长老,扰乱蜀山清静,辱骂蜀山弟子,更动手伤人,理当受罚;其二,我伤了韩夜,若不刺自己一刀,于心不安。”沉默了一会儿,守正又严肃地道:“不,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宜分开治罪,我还须身受一刀!”说罢举起匕首,又要朝腹部刺去,却被元云一把夺了过来。 “师弟,你说得很好!”元云毅然举起匕首,道:“你对蜀山不敬,是该身受一刀,而我同为真武长老,差点错杀我最好的师弟,忠奸不辨,是非不分,便该受千刀万剐!”说罢,元云狠下心来将匕首刺向胸膛。 “够了。”长风化作白影飞来,一把抓住元云的手,斥道:“师弟,你活了几百岁,真是越活越回去!” “是啊。”元颐见此情状也不再笑,责难道:“律德长老还没指出你们的罪责,你俩倒是自己治起自己的罪了!” 长风盯着守正、元云二人,生怕这两个习武之人再有“义举”,他神情肃穆地对守真道:“律德长老,你来评功论过!” “是,掌门!”守真声色俱厉地对守正道:“守正!你身为蜀山真武长老,辱骂蜀山弟子,还在山门前大打出手、伤及无辜,理当受罚,但念你长期守护蜀山、尽职尽责,且此次事出有因、诚心悔过,罪可减轻,罚你到后山清律堂思过半年,自即日起执行!”然后又对元云道:“元云!你虽对同门出手,但念你毫不知情且护山有功,恕你无罪!” 守正心悦诚服,颔首对长风道:“掌门师兄,等下回去就说我和长天拼斗时受伤,去清律堂休养闭关,我的护山事务代由元云师兄全权处理。”说着守正又对元云道:“元云师兄,又要劳烦你了,万分抱歉,这半年若有什么棘手的事都可来找我,危急之时我会出来相助的。” 元云把双手放到袖里,哼了一声,道:“你都安排得滴水不漏了,我还有何话可说?” 元云表面上不悦,其实心里头很服这师弟,守正天资聪慧、忠肝义胆、想事周全,即便到了蜀山仍显得那么出类拔萃,倒是自己率性而为,活了几百岁行事还冲动急躁,只怕再活上千年万年也是这个老样子。 于是,长风便同众长老一起回到蜀山,对弟子宣称黑衣人半路被守正截住,缠斗一番后使诈打伤守正并逃去无踪,此事便不了了之,也不再安排元神弟子搜寻黑衣人踪迹。而后长老们又把守正派去清律堂休养半年,并将韩夜等人安顿好居住。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日落西山、月出东海,夜幕降临、星辰满天,八卦城上一片灯火辉煌,蜀山弟子这时大都入室休息,有一部分尚在经楼挑灯夜读,还有更少一部分在蜀山上巡查。 客房里,韩夜背倚床柱,一脚踏在床沿,一脚悬在床边,提起酒袋往口中灌酒,眼光朦胧,心头苦楚,连醉仙饮喝起来都与清水无异。 正当他心事重重之时,笃笃笃,房门被轻轻叩响。 “谁啊?”韩夜踉跄起身,打开房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位楚楚动人的女子,柳眉玉眸,素衣黄裙,却不是司徒云梦是何人? “云梦!”韩夜惊得热乎乎喘气,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她的手,急道:“你……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不知道这些天我……?” 司徒云梦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玉目里晶莹如珠,她幽恨地望着韩夜,道:“你不想我来么?” 韩夜心头一热,大声道:“我想!我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 司徒云梦听他说话,非但不感动,还一步步往夜色里退去,边退边道:“你骗我,你不想,其实你心里头想的不过是自己。你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儿,如果身边没有女人,当然只能想我,可你身边有燕儿了,我便也算不得什么了,对吗?” 韩夜好生憋闷,借着醉意伸出手去,急道:“云梦,不是这样的,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你听我说!你别走,别再丢下我了!”韩夜急得浑身发抖,顾不得多么失态、多么狼狈,想就这么冲过去抱住司徒云梦。 “是你丢下我。韩夜,你要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司徒云梦冷若冰霜地说着,转身离去,薄薄的披帛在身后飞扬,透着月光更有一份朦胧的凄美,她头也不回地去了,只留下一句:“世间男子,不过都是负心薄幸之徒,我原以为你是个例外……”声音渐远,司徒云梦的美妙身姿却再也看不到,韩夜拼命想去追,始终迈不出那个门槛。 “司徒云梦,你不要走!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从你走的那日起,白天倒好,每至夤夜就会从梦中惊醒,再也难眠!你不要走!”韩夜奋力疾冲,失去平衡,在门前摔了一跤,他跌跌撞撞爬起来终于跑到外面,这时哪里还有司徒云梦的影子,皓月当空,晚风苍凉,韩夜傻站在月下就像个稻草人似的迎风偏摆。 这时候,他背上魔剑渐渐发出金色光芒,金光愈发强烈,由近及远,周围的树木染成金色,房屋染成金色,地面染成金色,天月染成金色,乃至于整个蜀山悬峰都金光灿灿! 正当韩夜呆若木鸡时,天上传来一个洪亮雄浑的男声,道:“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你心里有没有一点不忿呢?” 韩夜本来就醉得不轻,听到有人出言撩拨,不免握紧拳头怒道:“你是谁?把、把我的云梦弄到哪里去了?” “哼哼、哈哈哈哈!”天空中的声音狂放不羁,道:“不是我把她弄没了,是你自己愚蠢而最终失去了她!你到底明不明白?一个窝囊的男人,什么事也做不了,即便那个女人喜欢他,他又能为女人做什么?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你的云梦’,你便把她完完全全攥在手心,不让别人夺去,这才像话!为无为,不争而争,不得而得,方乃你的本心所在!” “为无为?不争而争,不得而得?”韩夜默念这些话,晃了晃身子,喝问苍天道:“这、这话怎么像是蜀山玄元心经里的口诀,你从那里学来的?” “哈哈哈哈!笑话!蜀山老道的低微本领,本座需要去学?”说话之人道:“本座现在传你一套新的口诀,你且记好,你用这套方法去修炼,才能事半功倍,得到你所有想要的一切!听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魔之道,生有尽而灭无穷!大道唯我,无论道佛,一心为本,自在由我。天即苍苍,地亦茫茫,以余渺渺,得法自然。天炉地火,以炼本心,坚之固之,何畏荆棘。大道未期,以笑得之,自然万法,容之纳之。欲得真法,以勤为先,以智为基,以恒为本。不求仙圣,只问本我,日月磨砺,上下求索。求而索之,实则践之,益则得之,害则舍之。以生之本,步步进之,身合天地,自有乾坤。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时时问之,以善吾法。不争而争,不得而得,问我何名,谓之为魔!” “魔?”韩夜闻言惊出一身冷汗,醉意竟也醒了一半,他忙问天空道:“你教我的这一百八十字,到底是什么心法,快告诉我!” “哼哼、哈哈哈哈!”金光深处的声音道:“你倒也了不起,连字数都清楚,看来是熟记在心了,那么便没本座什么事了,继续做你的梦去吧!”说着,韩夜周围的金光渐渐暗淡下来,暗得伸手都不见五指。 “喂!等等!”韩夜还想追问清楚,却觉天旋地转、乾坤昏暗,两眼混沌不堪,身体摇摇晃晃,耳旁一直传来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略急的敲门声响起。 “哥哥。”门外又传来一个稍显焦虑的轻柔女声:“是我,小玉。你在里面吗?” 韩夜打了个冷颤,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身子,又摸了摸背上的魔剑和麻布剑鞘,一切安好,他苦笑一声,原是做了个梦,于是快步赶去打开门。门前已站了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外头星光璀璨、晚风清爽,姑娘双手垂在身前,模样乖巧地提着个竹篮,颇为关切看了看韩夜,又向屋子里探了探,道:“哥,你没事吧?我看你房里亮着油灯,人却不应,还以为你有急事出去了呢。” 韩夜似乎还在回想刚才的事,愣了一会儿神,这才道:“小玉,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嗯……”韩玉犹豫片刻,把双手提着的篮子伸到韩夜面前,面怀期待地道:“哥,小玉本不想打扰你,但好久没看到你了,特地做了些糕饼送来给你吃。” 韩夜不想他妹妹竟也会做点心了,且不说做得好不好,单凭这份心意,也足以令他感动万分,于是他接过竹篮,温声道:“这样你岂不是花了很多心思?” “没关系没关系!”韩玉连连摆手笑道:“只要哥哥开心,小玉花再多时间也是值得的。” 韩夜微微笑了,温情占据了大片心房,他引着韩玉进门,与其一道坐在床沿,手里接过芝麻糕,轻轻咬了一口,虽不说味道绝佳,却也可口非常,不禁眉头一展,赞道:“妹妹好手艺。” “哥哥喜欢就行!”韩玉听韩夜夸赞,更是高兴,脸上生出两片红晕,赶紧又从竹篮里拿出些糕点递给韩夜,兴奋地道:“这是绿豆糕,还有核桃酥,还有……” 韩夜被亲情的温暖包围着,扫去了先前梦中的悲伤郁结,他吃了很多东西,终于止住了韩玉的手,笑道:“行了,小玉,你让我吃这么多,我晚上再也睡不着觉了。” “好吧。”韩玉便把糕饼都收回篮中,笑道:“那小玉就把篮子放在这里,哥哥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吃。” 韩玉把竹篮放到床前桌上,又坐回韩夜身边,兄妹俩沉默了一阵子,韩夜若有所思地望着竹篮,韩玉则手放膝上目视地面,良久,兄妹俩才不约而同地道。 “这些年过得好吗?” “哥,你过得好吗?” 兄妹见对方如此默契,双双笑了,韩夜道:“也没什么好不好,八年时间做过很多事,也迷惘了好一阵子,后来才渐渐清醒,还找回了自己的妹妹。”说出“妹妹”两个字时,韩夜有多看了这个妹妹几眼,面上带着愉悦。 韩玉喜笑颜开,想起了很多往事,又问韩夜道:“对了,梦姐姐呢?你去看过她了吗?小玉被师父带走前,你不是被索命阎王掳走了么?她还让要我带她一起出来找你呢!” “她……她还做过这样的事么?”韩夜一听这话,犹如被雷击中,呆滞了良久,才愧然道:“我……我没照顾好她。她跑来找我,我眼看着她走,半句挽留之言都说不出口……” 韩玉见韩夜一脸忧郁,挽着他的手道:“这样啊,那她一定伤痛欲绝了……要不,我们一起去鸣剑堂找她?” “鸣剑堂?”韩夜皱眉叹道:“那里我们还能去吗?长天正在那里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他好斩草除根,正是因为担心这些,上次在神武寺还和司徒伯伯闹翻了。” 韩玉不大明白这些复杂的情况,只道:“哥的意思是,等我们练功有成,再回鸣剑堂找他算账?” 韩夜凝重点点头,似乎又在考虑什么。 韩玉皱眉问道:“那你就放心把梦姐姐独自扔在那里吗?” “长天的目标就是我和你,而云梦是司徒伯伯的宝贝女儿,长天潜伏鸣剑堂已久,去动她岂非节外生枝吗?”韩夜又道:“云梦和我们一起修炼过,已经学会了不需要玉坠可以释放仙术了,一般人也伤害不了她。不然我又怎么可能放心让她独自回去?” “可你自己呢?哥哥。”韩玉问道:“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没人比小玉更清楚你们两个了,如果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应该分开呀!哥哥是否仍有难言之隐?” 韩夜喝了一口醉仙饮,沉寂片刻,开口道:“是……那天在神武寺,她都没和我商量就执意让司徒伯伯带她回去……小玉,你说,她是对我渐渐没了感觉呢?还是为了不让我回去涉险才故意这么做的?我一直没想明白。” “当然不可能对你渐渐没感觉啊!”韩玉蹙起秀眉,睁大了清眸替司徒云梦说道:“哥哥明明知道她比较内向、又性子倔,她可能只是觉得,你想怎么样,她就帮你怎么样,就是这么简单啊!你以为像梦姐姐这样的女子,可以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喜欢吗?对她来说,喜欢是一辈子的事啊!” “是啊……我怎能误会她?”别人的话韩夜可能不当回事,但韩玉和司徒云梦一起长大,自然清楚司徒云梦的脾气,如今听她一说,韩夜才意识到做了人生当中最愚蠢的一件事,回想起适才的梦,心中隐隐升起一团火,忙问韩玉道:“妹妹,你知道守正前辈在哪里吗?” “他现在在清律堂休养,听说要休养半年。”韩玉看着韩夜,问道:“你找他有事吗?” 韩夜点头,道:“我有很多东西要找他请教,小玉,能带我去吗?” 韩玉似乎明白韩夜的意思,便引着哥哥出了房门。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四十三章 七剑诀 兄妹二人穿过一排排房屋,很快到了八卦城边缘。 韩夜望着脚下飘渺夜云,问身旁的韩玉道:“清律堂在何处?不是在云海的下面吧?” 韩玉将绿袖一指正前方,道:“哥,你看嘛。” 韩夜沿着韩玉手指方向看去,才发现月光下竟还有一座悬峰立在飘渺远方,先前繁云缭绕,一时未曾看清,如今星光闪耀、浮云皆散,这才得以一睹百丈外的后山风采。 后山思过峰与其他悬峰不同,其上除了占地颇大的清律堂和三丈之高的钟楼,再无建筑,更多的是些清雅花草、盘根古树,四周萦绕的浓厚云气为它更添几分神秘,虽不及首峰之精妙,却深蕴灵气,虽不及主峰之辽阔,却盛含万物,确是一片清修的好地方。 韩夜望着迷离的思过峰,不禁心神怡然,早想近前一观,一旁的韩玉看出了他心思,催动腰间碧云剑出鞘并横于空中,先跳上剑去,白皙小手拉上韩夜,道:“哥,小玉载你一程。” 韩夜解颐,上了那剑,兄妹一同往后山清律堂而去。 清律堂外观并不富丽堂皇,反而尤为质朴,台阶多年未得清扫,已遍布青苔,外墙许久不曾清洁,也爬满藤萝,若不是屋檐高耸,混在草木中倒真让人以为它与自然已融为一体。 进到外墙内,偌大的清律堂赫然在眼前,周围也有些许房屋,当中几间里尚有灯火若隐若现,韩玉告诉韩夜,那些房子是给长期驻守后山之人居住的。 接着二人便进到清律堂里,正对门口的是供奉蜀山历代掌门长老先灵的灵台神龛,神龛足有二丈之高、五丈之宽,上面密密麻麻挂满牌位,神龛前有一座用以焚香的铜鼎,灵台下乃是一排排蒲团,供思过清修者跪坐。 两旁烛火忽明忽暗,整个清律堂里就只一个白袍暮年之人跪在灵位前,手持三炷香,拜道:“蜀山诸位先灵,不肖弟子守正在此拜过。” 韩玉见守正师叔尚在堂内,高兴不已,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被韩夜一手拦住,韩夜对她摇了摇头,她也听话地退回身去,两人继续看守正,守正则站起身来,把香插在鼎中,望了一眼左侧一个牌位,恭敬严肃地道:“长空师兄,我虽未与你谋面,在江湖中却早闻你的侠名,有幸与你同门,还指望能与你拆上百来余招过过瘾,却不想只能望着你的神位,徒留嗟叹。” 守正叹气缅怀了一阵,忽而略偏头,目光涣散地道:“韩夜,你带令妹来此有何贵干?” 韩夜只料守正在专心揖拜,却不晓他本是武林盟主,屋里多了两个人又如何不知?所以稍稍一惊,继而淡然一笑,道:“前辈果然厉害,在下也才进来片刻,你不回头便已了然。” 韩玉高兴地竖掌施礼道:“守正师叔,小玉也来看您了。” 守正回转身来,气度不凡地看这俩兄妹,眼里竟透出几许慈爱,只道:“年迈之人,有甚么可看?” 韩夜并不拐弯抹角,跪地对守正诚心拜道:“晚辈得守正前辈相助,深表感激,特来拜谢!” 守正想了一会儿,道:“起身吧,不过替你赶走些江湖败类,何必跪谢?” “前辈拔剑相助,固然该谢。”韩夜略低头道:“我所说的相助,这却仅是第一件事。” 守正闻言便知他意,不禁心想:“好小子,我便听你说说。”于是,他故作不解地道:“既非替你解围,那什么事还值得你行此大礼?” 韩夜不紧不慢恭声道:“若不是为了让我兄妹相认,前辈又岂会受这半年的惩戒之苦?仅凭这点,也足以令在下感激涕零。” 守正面色不改,道:“我只是在清律堂闭关修养,何来惩戒一说?” 韩夜见守正还想掩盖,只好开门见山地道:“因为你就是那个黑衣人,身为长老在山门前弄出这么大的事端,必然难辞其咎,所以长风道长他们才把你派到这里,对外说是休养,实则是思过,不知我的推测对吗?前辈。” 韩夜说完,仔细观察守正的面部表情,而韩玉则一副紧张的样子望着守正,其实她也大概猜出守正就是黑衣人,可又不敢直问,如今兄长提出,她焉能不关心? 守正沉寂片刻,忽而放声笑了,上前扶起韩夜,满意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啊。” 韩夜淡然笑道:“但这还只是第二件要感谢的。” “哦?”守正眼中光芒大盛,问道:“如此说来,你还有第三件事要谢我?” 韩夜暂不答话,朝守正磕了三个响头,道:“多谢师父传道授业!” 守正先是一惊,继而心想:“他倒是一直记得收徒这事了。”这么一想,守正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你师父索命阎王是长空徒弟,原也是蜀山之人,你既拜他为师,论辈分是云、雨那一辈的,你若拜我为师,那便乱了辈分。你须知道,当日形势所迫,我和师兄是为了保护你才那般说的,至于入不入蜀山,决意在你。” 韩夜不抬头看守正,但说出的话却让守正委实一惊,他道:“张括是我师父这点不假,但我早就下定决心为他化解武林恩怨,你是前任武林盟主,一直为武林忧心忡忡,其实在你心里,也是十分想收我这个徒弟的……你心想,八年来我武功平平,倒也做了不少好事,若我武功再高一些,又当如何?你是想教我成器,却不知我是否愿意,今日我给你磕三个头解除顾虑,公孙正是当世大英雄,我为何拜不了这个师父?” 韩夜字字说中心坎,守正顿觉此人心思远比想象中更细腻,幸好心思是用在正道,如若用在邪路上那可十分危险,但他确实也想收的这个徒弟,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便把手一抬,道:“你起来吧,你我今后就是师徒了,道号就用俗家名字吧。” 韩夜连连拜谢,道:“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我收你,一来是想教你上乘功夫,让你行侠仗义、化解恩怨,二来也是希望我名字里这个‘正’字能保你不误入歧途。”守正把手负于身后,大义凛然地道:“徒儿,我很欣赏你,你既有情义、又兼聪慧,无愧少侠之名,但若得知你在外头打着我昔日盟主的名号为非作歹,你我师徒情谊就此断决!” 韩夜磕头道:“不会,此一时彼一时,我打着索命阎王的旗号,当然是为了化解师父与武林的恩怨,而师父本已退隐,我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令师父多生烦恼!” “那是最好。”守正说着面色缓和了些,对一旁的韩玉道:“小师侄,你先回去吧,我和令兄还有些话要聊。” “嗯嗯!有劳师叔,谢谢师叔!我这哥哥可就托您照顾了!”韩玉见守正收韩夜为徒,心里乐开了花,哪里还敢妨碍他们练功谈话,便先行退去,只剩两个男人在清律堂中。 韩夜见妹妹已走,起身问道:“师父有何指教?” 守正并不急于说话,双手负于身后,缓缓向堂外步去,目视前方地对韩夜道:“随我来。” 韩夜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只跟着他出了清律堂,到得一片空旷的石堆处方才停下,是夜明月高挂、繁星灿烂,静谧的银辉洒在岩石上,四周只有阵阵蝉鸣,夜风徐来,带着一丝清冷,守正坐在岩石上遥望那灯火阑珊的八卦城,一袭白袍如流云翻飞,刀眉微蹙,似有什么心事。 韩夜立在守正身前,望着那满天星光下的老者,莫名升起几缕敬意,道:“前辈,现在可以说了吧?” 守正颔首道:“清律堂里安放着无数蜀山前辈的灵位,实不是一个传道授业的好地方。”说着又直爽地转头问韩夜道:“酒带了吗?” 韩夜微微一怔,既然淡然一笑,把酒袋取下来扔给守正,道:“师父,拿去。” 守正随手一接,毫无顾忌地喝了起来,或许没料到这醉仙饮竟如此好喝,他深邃的眼眸里时而放出光彩,直喝到神清气爽、飘然若仙,才大声赞道:“好酒!”守正愈发高兴,望向在一旁安静看他喝酒的韩夜,把酒袋递归,威严地道:“徒儿,告诉我,学武是为了什么?” 韩夜握紧拳头,道:“保护身边的人,除恶惩奸。” 守正仰头哈哈一笑,双眸里折射出当年的热血与豪情,却又多了几分悲凉,他道:“我已年迈,如今的武林日渐衰落、小人当道,正需要你这样忠肝义胆、侠骨仁心的人去改变现况!我公孙正一生不收徒弟,唯一一个徒弟当是盖世无双的剑侠!” 说罢,守正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道:“张括恐怕早就看出你是块好料,可惜他自己的武功都学得杂乱无章,教出来的徒弟能好到哪去?我和你交手就发现了这点,以你目前的身手,对付普通高手绰绰有余,但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却漏洞百出。” 韩夜回想起当日在蜀山下的陈青河、莲峰等人,不由得心中一寒,抱拳道:“请师父赐教。” 守正神色肃穆地道:“我当了十几年武林盟主,来到蜀山反倒心无旁骛,于是把毕生所学都做了个总结,糅合成一套剑法,虽然不敢称六界最强,说它打遍天下无敌手还是够格了,你本来就有剑术根底,学起来应当不难。” 韩夜闻言忙问:“什么剑法?” 守正不紧不慢地口吐五个字:“真、武、七、剑、诀。”见韩夜饶有兴致,他接着道:“多年以前,历代武林盟主便传袭着一套武功,名叫‘七诀剑气’,那时有位武林盟主的女婿做了蜀山掌门,便把这门功夫传到了蜀山,蜀山素来以研习道法为主、修炼武术为辅,这套七诀剑气未曾加以改良,我看了之后不免手痒,把这七种剑气都一一拆解演练,发现竟深含许多高深的武学道理,于是又将江湖上千余种武功都融入其中,自创了这套剑法,说是剑法,即便无剑也能使得出来。” “真武七剑诀?”韩夜站在空旷的岩地上,望着月光下自己模糊的影子,心道:“这便是师父在蜀山山脚对抗群雄时使出的功夫吗?”想着想着,开始回忆守正的施展路数。 守正见韩夜凝神思考,便问他道:“想学这套剑法吗?” 韩夜一惊,从沉思中缓过神来,对守正重重点了点头。 “嗯。”守正开始细心讲解,道:“听好,这真武七剑诀共分七诀,分别是‘斗’、‘牛’、‘女’、‘虚’、‘危’、‘室’、‘壁’,斗诀为苍松剑法,又称‘洞悉天机斗字诀’;牛诀为迅雷剑法,又称‘万夫不当牛字诀’,女诀为越女剑法,又名‘灵动轻盈女字诀’;虚诀为阴阳剑法,又名‘莫测难明虚字诀’;危诀为孤星剑法,也叫‘败中求胜危字诀’;室诀为和风剑法,又叫‘刚柔并济室字诀’;壁诀为八荒剑法,又称‘无懈可击壁字诀’。这套剑法先从实剑学起,有剑用剑,无剑用气,每当你完全熟悉其中一个剑诀,结合玄元真气,身外会化出一把与剑诀相对应的气剑,它的模样想必你也看到过了。” 韩夜问道:“师父,你攻击元云师伯的那一招也属于这剑法里的吗?” “不是,那招我并未化用到这剑法里。”守正严肃地道:“‘斩龙诀’是七诀剑气中最强一式,单手使出即可破虎斩龙,因为本身已经近乎神技,故而没有加入真武七剑诀当中,不过我也会教你的。” 韩夜记下了守正所说的每一句话,皱眉道:“武学当真永无止境。” “那是自然,我这套剑法用以对付人间的高手,即便不胜,对方百余招之内也休想赢你。”守正道:“这套剑法虽只有七剑,那么每一套分剑都精妙绝伦、千变万化,苍松剑法由修道真人云阳子所悟,迅雷剑法从名扬四海的五雷盟绝学所改,越女剑法出自古代越国牧羊女之手,阴阳剑法改于八卦门绝技乾坤双绝剑法,孤星剑法取自敦煌画壁上的古老奇图,和风剑法由碧水宫碧波清风掌所化,八荒剑法则化自八荒枪法。” 韩夜听守正滔滔不绝讲各套分剑法的来历,不由更为钦佩,道:“师父见识广博,旷古烁今。” 守正笑道:“我确是知道一些,但有部分失传剑招也是在师父整理的文献里翻阅到的,要论见识广博,我远不及师父,也就是你师祖。”说着右手一按岩石,纵身一跃,落到韩夜身后一丈处的地上,道:“闲话不多说,接下来就由我使一次剑法与你看看,你且看清它的奥妙。” 韩夜凝重颔首,认真注视着守正,守正当下便摆开架势,右手将赤龙剑拔出鞘来,月下那剑有如映着红枫的小溪,晃着阵阵赤芒,令八方妖邪无不胆寒!守正一手持剑,一手袖袍横甩,火红真气乍现,周身渐渐幻化出七把气剑的模样,上面分别印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个字,剑光四溢,好不威武! 守正将剑横置于身前,闭上眼来,气定神闲地道:“‘斗’者,以静守动,洞悉天机。敌进我攻,敌退我守,攻守兼备,以逸待劳。遇到与你旗鼓相当的敌人,可使此剑法,终能迫使敌人露出破绽,反戈一击。”韩夜听守正讲剑,见他闭目凝神,看似摒弃视觉,实则增强了耳朵和真气的感知,这一眼望去,似乎无论怎么攻他他马上就能快速精妙地回击。 过了一会儿,守正撤去剑势,猛然睁开眼,双手握住赤龙剑快速挥斩,一往无前,瞧也不瞧身后,道:“‘牛’者,勇冠六道,万夫不当!迅挫其志,猛绝其心,所向披靡,怯者必溃!当遇到身法或力量不如的对手时,但使此剑,必能大获全胜。”韩夜见守正攻势迅猛,又想起林寅先前教他剑术时的解析,不禁暗暗点头。 挥斩了一阵,守正忽然右手持剑、左手做诀,轻盈地舞了一段轻柔的剑法,道:“‘女’者,以巧补拙,灵动轻盈。灵气四溢,巧破重围,承前启后,七剑连通。此剑法看似寻常,却是连接其他六诀的心脉,当遇到敌人紧逼化解不开时,但使此剑法,必能轻松退敌,来去自如。” 而后守正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剑指地面,挥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太极图案,道:“‘虚’者,以实击虚,莫测难明。亦真亦假,难分晦明,避实击虚,克敌先机。灵活运用此剑法,时明时暗周旋于数人之间,游刃有余,若配合疾影步中的闪星、幻月二诀,则更有奇效。” 接着,守正左手握拳,右手握剑,如疾风般前行,身影如鬼魅,行踪似神明,唰唰唰连出三剑,一剑递往身前,一剑送往背后,一剑反手侧刺,转眼便过,快得出奇,他道:“‘危’者,以险破夷,败中求胜。狭路相逢,兵行险着,出其不意,措手不及!敌快我更快,敌勇我更勇,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但使此剑,明知挡不住偏要和对手拼命,伤我一万,自损八千!” 而后守正左手放松,右手持剑,使出一段柔绵的剑法,道:“‘室’者,以柔克刚,刚柔并济。敌强我弱,不可力敌,柔剑困之,以待转机。遇到强劲对手,或对手功夫克制你,但使此剑,当能拖住对手觅得良机。” 说罢,守正左掌抵住剑脊,右手抓紧剑柄,往身前横着一挡,火红真气骤然释放,彷如一堵高墙,他道:“‘壁’者,以稳制乱,无懈可击。攻势强劲,当以剑挡,稳如泰山,敌方自乱。当遇到对手攻势迅猛时,但使此剑法,调动全身真气,消耗敌击,久攻不破,必自慌乱。” 最后守正左手忽然作刀,火红真气全数凝聚到那只手上,他大喝一声:“斩龙诀!”然后朝前一挥,手刀过处,一道雄浑剑气横扫而过,地面被剑气骤然划开一道深深裂痕! 守正转过身,收剑回鞘,斩龙诀激起的余风和尘烟还在身后飞扬,他气宇轩昂地对韩夜道:“徒儿,这套剑法如何?” 韩夜看呆了,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怔怔望着守正,忽听空中传来一个粗犷之声:“守正师弟,你偷偷一个人教韩夜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一道火焰自云中穿出,呼地一声落到地上,韩夜定眼一看,乃是红袍道士元云。 第三卷·江湖携手 第四十四章 忆仙姿 守正笑道:“师兄,非是我偷偷教他,是他自己来找我的。” “要不是看你手底下一个徒弟都没有,我怎么会把韩夜这种好苗子让给了你,别说做师哥的不让着你!”元云故作不悦地道:“你在思过峰休养,当然不能去找他,再说你是蜀山长老,你去找他未免失了身份,你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守正听着他说,只是哈哈大笑。 元云对韩夜道:“酒呢?别藏着掖着,就是你腰里那袋子!我老早就闻到味了!快拿来!” 韩夜闻言一愣,取下酒袋扔给元云,元云揭开盖仰颈便喝,直喝得满脸通红,把酒袋对韩夜一甩,这看似随意的一抛实则力道惊人,韩夜接住酒袋竟硬生往后退了三步,险些摔在地上。 “哈哈哈!小娃儿还是稚嫩了些。”元云爽快道:“说吧,守正这老小子教了你什么?” 韩夜刚想开口,守正朝他摆手示意,自己对元云道:“教了他真武七剑诀。七年前你打赌他十年内不会上山,如今他已上山,你赌输了,是以你须教他一招管用的道术。”韩夜听守正的话顿时明白,他只说教了自己真武七剑诀,那么元云也就只会教他一门功夫,倘若他说还教了斩龙诀,以元云这性子非逼自己学些其他武功不可,蜀山武功道法皆是博大精深,随便一练就是数十载,那就耽误了修炼真武七剑诀的时间。 元云仰头大笑,拍了拍胸口,道:“教武功没什么大不了,我教了那么多人,不差这一个!不过你说,若我教一招,你也教一招,我们一人教他一招,我又说,如果你教他两招,我也教两招,以此类推,我虽不争你这个徒弟,也得和你争一争这授业之道。”说罢单手作诀,诛邪剑飞出鞘在空中打旋,他纵身跳到剑上,对韩夜道:“小子,既然守正教你真武七剑诀,我便教你蜀山御剑术,你且瞧好!”元云性子最急,话刚说完就御剑出鞘、疾驰而飞,一人一剑仿佛合为一体,在空中化出一道火红光弧,眼看着飞过八卦城到了首峰,这才折返回来,收剑入鞘,落到韩夜身边。 韩夜如何不想学这功夫?从此地到蜀山首峰,少说也有七八里远,那么元云疾如流星,眨眼就飞了个来回,有了这功夫来去自如,相信很快就能到鸣剑堂去找司徒云梦了,于是他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谢师伯赐教!” “不谢!”元云剑眉一扬,道:“你的酒这么好喝,不知是从哪个洞天福地弄来的,师伯喝得高兴,教你几招原也应当。不过师伯我功力深厚,在蜀山又主修火灵气,速度是快了些,普通蜀山弟子一个时辰只能飞五百里。” 韩夜心里一喜,一个时辰飞五百里,几个时辰就飞到鸣剑堂,那也是相当快了,哪怕用轻功不吃不喝、紧赶慢赶也得走好几天啊!他又问元云:“敢问师伯一个时辰能飞多远?” 守正道:“你这师伯曾试过从南极之地飞往北冥,用了半天时间,众所周知,南极与北冥相距一万九千里,之外的地方不属神州赤县,你好好想想他有多快吧。” 韩夜心算了一遍,目光惊讶地望着元云,道:“师伯一个时辰能飞三千多里,了不起!” “那算什么?”元云非但不觉得骄傲,还一脸不悦道:“传说真武大帝一个时辰就能南北来回一次,速度在我十倍以上,这还只是御剑飞行,像神界光遁术,与光同行,魔界法阵传送,驰骋六界,那又快上许多,不过以我们这实力,掌握不了那些,学个御剑术也够用了。”说着又对韩夜道:“学这门御剑术,必以强大真气作为基础,往往真气愈强,飞得愈快,道理就和武林轻功一样,但这门道法有三处弊端,你须注意!” 韩夜抱拳道:“弟子洗耳恭听。” 元云伸出一个指头,道:“其一,御剑术分为以气御剑和御剑飞行,以气御剑这里不作详解,只要掌握了真气的用法,武林人皆可以气御物,而御剑飞行则需抱元归一、心定神宁,一忌心神不定,二忌神志不清,倘若不慎从剑上摔下,轻则有损,重则立毙!” 韩夜心想:“该当如此!心猿意马、想东想西,或者本身迷迷糊糊,怎能好好御剑?”他倒是没想过自己的亲妹妹因为没休息好差点摔死在蜀山下。 元云伸出两个指头道:“其二,御剑飞行已超越凡人极限,即便一个时辰只飞五百里,那速度也快过飞箭,如若不以浑厚真气护住身前,躯体势必难以承受,轻则被狂风吹飞,重则全身碎裂而死!” 见韩夜一脸讶然,守正道:“正是如此,御剑术比之常人奔跑快出百倍千倍,迎风之强是你无法想象的,若无真气护体,非死即伤。” 韩夜想象自己以百倍身法在山川间奔跑的模样,不由得暗暗点头。 元云竖起第三根手指,说:“其三,御剑飞行须先掌握以气御剑,将剑逼出鞘,控好平衡,方能踏上飞行,这期间务必全神贯注、一气呵成,飞行前速度渐快,需要飞出一段路才能达到全速,因此遇到高手时不要急着用御剑飞行遁去,以防敌人突然袭击或突发暗器,你是绝然来不及避让的。” 见韩夜没有完全领会,守正又拍拍他的肩,道:“道理与你施展轻功奔跑是一样的,但脚可以借地发力,很快能到达全速,而御剑飞行必须持续催动真气,需要的时间自然多上许多。我在山门前遁去,也是先使出三辰闪作为掩护,这才借机逃脱,遇上高手绝不能贸然用御剑飞行逃跑,那样非常危险。” “正是!”元云道:“一念之间,死于非命。” 韩夜将元云所说的三点牢记,又问:“师伯,我见清业和师父对战时,既以气御剑,又手出剑气,左右开弓,这种打法可取吗?” 元云闻言爽朗一笑,道:“那个不成材的家伙,喜欢东学一点西学一点,万剑诀没学全,御剑术又学了个半吊子,有什么可取?” 守正道:“一边以气御剑,另一边再出剑气,这样的打法未尝不可,但仅适用于奇袭,须知气分两路,破绽百出,遇到高手三两招便即落败。” “对,意思差不多。”元云点头,对韩夜道:“所谓以气御剑,是在剑上缠绕真气,心神合一操纵此剑,如此一来不必亲身参与打斗,自然没有破绽,更可以躲在暗处出击,但即便如此,它的缺陷仍然很多。” 韩夜不解,问道:“既然说它没有破绽,又为何缺陷很多呢?” 元云哈哈大笑,道:“剑本身是没有破绽,可人却多的是破绽,你想想,你全神贯注去御剑,眼睛都盯着那柄剑,还有功夫对付来突袭你的敌人吗?因此,这御剑之人就是最大破绽!” 韩夜恍然大悟,心道:“难怪那日师父斩龙诀不去斩火云剑,却直攻元云师伯,道理就在这里。” 守正接话道:“以气御剑容易,但随心所欲地御剑却是难上加难,以气御剑非但要全神贯注,而且还有两个缺陷,一来毕竟真气有限,御剑掌握的范围不会超过数丈,至多数十丈,二来即便你躲在暗处,武林高手与你的剑过招,便能沿着剑上真气察觉到你的位置,继而来对付你!” 韩夜感叹道:“如果玄元真气是无形的就好了。” 元云哼了一声,道:“无形的人家就不知道吗?这一手真气送出去,人家没感觉的?” 元云当头棒喝,韩夜才顿觉自己幼稚,如此说来,当日清业一手使剑气、另一手御剑,确是华而不实的招式,以气御剑非但没能保护自己,另一手的剑气也相对削弱不少,如果和敌人正面对招,突然御剑绕到背后攻其背心,那倒是出奇制胜的妙招。 元云见韩夜还在沉思,便祭出背上的诛邪剑,对守正道:“嗳,师弟,不说了不说了,说得多不如打得痛快,我已经手痒痒了,我们一边拆招一边给韩夜详解。” 守正微微颔首,施展出真武七剑诀,七把气剑环绕周身。 “小子,光想是没用的,好好瞧我和你师父动手吧!”元云开怀一笑,把手朝着守正一挥,诛邪剑便朝其飞去,守正二话不说迎上那剑,一人一剑在月下斗了起来,韩夜仔细观战,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天明…… 却说韩夜为学这两门功夫,整日住在清律堂,上午由守正传授真武七剑诀,下午经元云指点御剑术,晚上三人再在一起实战演练,如此很快就过了一月,薛燕和韩玉总是按时做些饭菜糕点给二老一少吃,二老倒也教得开心。 是日,晴空万里,韩玉御剑飞行,薛燕则乘剑站在其后,漫不经心地提着竹篮,两人一同飞往思过峰。 “真是的。”薛燕看着手里的篮子道:“菜是我做的,糕点也是我教你的,又不是给我吃,老叫我提这个干嘛。” “燕儿姐就辛苦一下嘛。”韩玉面带央求地回看一眼薛燕,道:“小玉的御剑术学得不好,拿着篮子万一摔坏了姐姐怎么行呢?” 其实,薛燕拿乖巧的韩玉当自家人,韩玉又喜欢薛燕明朗的个性,这二女仅仅一个月关系便似铁打一般,薛燕故作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本姑娘又不是泥巴做的,哪那么容易摔坏?要不是那两个老头喜欢吃,我才懒得送给那呆瓜呢!” 韩玉听薛燕这么一说,婉眉一舒,笑道:“燕儿姐姐,你喜欢我哥。” 薛燕闻言俏面飞红,慌忙道:“什、什么啊!本女侠怎么会喜欢那个大笨蛋,别开玩笑了!” 韩玉终归是个细心的姑娘,望着云与山的彼端,道:“可你每次提起我哥哥,情绪都很激动啊。” “那、那是因为他老惹我生气,我提起他就来火!”薛燕说着岔开话题,双手背到身后望天道:“哎呀对了,我记得有人还想找我学做菜做糕点的呢!嗯……什么荆州鱼糕啊,蜂蜜桂花糕啊,红枣千层糕啊,重阳糕啊……” 韩玉一听,皱眉无奈道:“姐姐,我不是拿了一套缭花剑法和你换了吗?” “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剑法,学了有什么用?”薛燕右手托住下巴,故作为难地道:“而且剑法我已经学会了,可有些人啊,才学了几道菜和点心就不想学了,唉,可惜可惜~!” 韩玉不由得撅嘴道:“燕儿姐姐就会欺负人、耍赖皮!” “哦,那就是不想学啦?”薛燕望天叹道:“多好的美味啊,可惜了,呆瓜和你师叔都没口福咯!” 韩玉闻言一惊,连忙回身去挽薛燕的手,急道:“不!好姐姐,小玉要学!小玉听你话就是了!”这一番动作太大,差点忘了控剑,整个宝剑都晃动起来,薛燕吓得不轻,灵眸圆睁道:“干嘛干嘛!好好御剑!快摔下去啦!” 韩玉赶紧屏气凝神,薛燕则叹了口气,摸了摸胸口道:“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这个呆瓜妹,唉,开个玩笑也当真。” 韩玉高兴地问道:“也就是说,姐姐还教我做菜做点心了?” “肯定啦!”薛燕没好气地道:“只要你别学你哥的老跟我作对就行啦!快飞吧。” “嗯,燕儿姐姐果然是好姐姐~!”韩玉恬美地笑了,载着薛燕飞到了后山的岩地上。 “小玉也是个好妹妹。”薛燕俏生生笑着,跳下剑去。 此时的空旷岩地上,韩夜与守正正在比试剑法,元云则在一旁细心观看。 但见守正周身真气萦绕,七柄气剑上下浮动,他如疾风迅雷般向韩夜快攻,“牛”剑光芒大盛。再看韩夜,其身外竟也悬浮着七把模糊气剑,眼见守正攻来,右手一扬,身前凝成一道剑气壁。守正没有强攻,立刻转换进攻路数,“危”剑闪动,他身影一晃,如鬼魅般绕开剑气壁,自右路侧攻而来。韩夜反应不慢,随即施展出斗字诀,双手握剑,一眼瞧出守正能够出招的三个方位,魔剑向着左上斜挥,这一剑封住了守正的攻势,只听当地一声,守正被迫出剑相拼,握着微微发颤的赤龙剑往后退却,此回合便以韩夜防护得当告终。 元云拿起韩夜的酒袋喝得正爽,一声震喝道:“好!师弟,你这回合没拿下他,又到他反攻了。” 韩夜横剑胸前,另一手齐腰作诀,“室”剑煌煌,他旋即变招,手里的剑如和风细雨般袭向守正。守正微微一笑,右手持剑、左手作诀,舞出一套越女剑法,三尺赤龙灵巧荡开柔绵的魔剑,继而直挑韩夜咽喉。 “小子认真点!要输了!”元云一拍大腿喝道。 韩夜并不说话,眼里却闪过一丝自信,魔剑微抬直指守正小腹,那魔剑比赤龙又长了不少,只怕守正还没挑中韩夜的喉头,魔剑已经刺中他小腹。 “哈哈哈!”元云笑道:“没想到你徒弟出剑也快得很吧!这种使剑的方式,定是林寅教的。” 守正不怒反喜,将手往下一挥,赤龙剑当地撞在魔剑上,他借此力道往后一翻,落定身姿。 韩夜则将魔剑往地上一插,向守正抱拳道:“师父,弟子承让了。” 守正收剑回鞘,拍拍白袍上的灰尘,道:“我没收错徒弟,你尚未学会斩龙诀,但短短一个月能将剑法学到这种程度,也足令我惊叹不已了。” 韩夜恭谦地道:“是因为师父张括多年前就给我打过基础,加上林寅兄教我快速出剑之法,师父与师伯又用心引导,方有今日成就。” “谦虚什么?”元云横卧在石头上,伸了个懒腰,道:“御剑术你也学会了,因为你内功本就略高于普通弟子,一个时辰飞个千儿八百里是小菜一碟了。” 守正双手负于身后,面带威严地笑道:“你师伯说得对,这套剑法甚为高深,若无天资,即便打好基础也需练上三年五载才略有小成,而你现在就能有此成就,当真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说着又望了一眼地上的魔剑,神色严厉地对韩夜道:“你既已是我徒儿,有句话做师父的须提醒你,这把魔剑是魔界之物,内中的秘技还是少用为妙,对你有害无益。” 韩夜闻言一惊,缓缓点头道:“是,师父。” 元云打了个哈哈,道:“话虽如此,魔剑毕竟已是你手里的东西,大可拿去斩妖除魔,如遇强敌,你就用了也无妨,咱们仙道中人不必太过拘泥。” 守正似乎有所疑虑,看了元云一眼,再看向韩夜和魔剑,终于意味深长点了点头,语气缓和道:“也对,你在人间游历多年,毕竟没有遇过真正的劲敌,倘若遇上了十恶不赦者,该用魔剑就用,不要枉自送命。”守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道:“哥,二位师叔,小玉带东西来给你们吃了。” 三人闻声转头去看,但见前方数丈处,韩玉正挽着沉甸甸的竹篮向这边挥手,而她身边的薛燕则故作漫不经心地偷瞄几眼韩夜,等韩夜把目光投来,她又紧张兮兮望向别处。 “哥哥好厉害!”韩玉笑脸盈盈地奔向韩夜,道:“才一个月就可以和守正师叔拆二十多招了。” 守正正正经经地道:“是三十招。不论内力,师叔要在三十招内胜他可得费上许多神啊。” “真的吗?”韩玉清眸睁大了些,眉毛舒展,高兴地把竹篮递给守正,道:“师叔辛苦了,吃些小玉做的东西吧!” 一旁的元云坐起身,抱怨道:“守正就是你师叔,我不是你师叔!” “啊?是是是!”韩玉赶紧又拿了很多吃的给元云,道:“元云师叔自然是小玉的好师叔!” 元云和守正便都吃起了韩玉做的东西,各自露出了愉悦的神情,元云还和守正打趣道:“师弟,我就说掌门师兄偏心吧?当初是你先提出要收这孩子当徒弟的,他非揽了去,他当时和你说什么来着?” 守正想了想,道:“他说,守正师弟,你刚任本门真武长老才几年,镇守蜀山难有闲暇,诸多大事又待你解决,怎能让你再费心收徒?” 守正说罢与元云四目相对,忽而双双放声大笑,元云更道:“懂了吧?他就是瞧着这小丫头为人乖巧顺意,生怕你我夺了去!不然怎么韩夜来了,我们教武功他不说‘费心’,反倒收这小丫头就是‘费心’呢?” 两位真武长老有说有笑,韩玉在一旁恭敬听着,忽而想起什么,面有忧色地看向韩夜,正待开口,薛燕却瞪了她一眼,抢到韩夜身旁道:“听说某些人啊,才三十招就被人家打趴下了,还要多加努力啊!”韩玉收拢眉头,便没再说话。 韩夜没多加注意韩玉,回击薛燕道:“哼,某人倒是清闲,天天睡懒觉。” 薛燕埋怨道:“还不是因为跟着你亡命天涯,害我难得睡几天好觉,在这里不多补补,日后下山岂不又要累死?”说着又趾高气扬地道:“再说了,我可比你忙多了,我要教你妹妹厨艺,自己还要学剑法,哪像你?天天有时间跟两个老头子喝酒切磋!” 韩夜望着薛燕,有喜也有忧,喜的是在茫茫红尘遇见这样一位奇女子,喜的是又能和妹妹在一起生活,忧的却是长路漫漫,不知如何去保护她们,更忧的是,终究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在身边。 韩夜在众人的欢悦声中,眉头却越收越紧…… 转眼便至深夜,其时正值夏过秋来,外头下起一阵绵绵细雨,每逢雨季,韩夜便忧思难解、辗转不眠,他从床上坐起身来,发现胸口透过衣襟正发着淡淡白光。 “又在发光了……”韩夜缓缓将手伸进衣里,把那块白色雕花玉坠拿了出来,顿时整个屋里都被光芒点亮,望着闪闪发光的玉坠,韩夜锁眉心道:“这是云梦的随身饰物,每次玉坠发光,定是她想我想得厉害,只是……这次的光为何这般明亮?” 韩夜心头郁结,打开窗户,望着窗外迷情细雨,随手勾起桌上酒袋喝了一口,苦涩难明,夜空灰蒙蒙,无月光星辰,只有一片朦胧的忧伤挥之不去。 青山碧草,灿烂星河,童稚的声音、当初的誓言仿佛就在耳边。 “唉!”韩夜苦叹一声,双手扶着窗台,窗外凉风吹动衣襟和鬓间青丝,他闭目心道:“如果我们不浪费那八年时光的话,会不会有更多美好回忆呢?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我们都一样啊,云梦。” 韩夜转过身来,握紧手里的玉坠,低下头,光线照得看不清他的脸庞,他轻声道:“没错,我有很多事要做,但此时此刻,我最想做的就是带你走!如果不是我武功还不够强,又诸多顾虑,你早就陪在我身边了,不是吗?”韩夜抬起头,面容沉静,眸里却充满希望,一头长发随风狂舞,只道:“所以啊,我练就这一身武艺,学会御剑术,就是要去鸣剑堂,堂堂正正带你走!司徒云梦!!” 如梦令·思云 犹记多情旧路, 夜里愁伤无数。 白玉手中收, 再盼红颜眷顾。 思慕,思慕, 泛起一丝芳馥。 外头的风张牙舞爪,甩动窗户,细雨也随风飘了进来,沾湿了韩夜的衣,但他只是紧紧抓住玉坠,再无一丝睡意…… 不知不觉,一宿不眠,天已亮了,韩夜整理好行装走到桌前,看了一眼云梦帮他织造的剑鞘,轻轻抚摸了一遍,终于背上宝剑毅然踏出门去,恍然之间,他又想起那个穿避水衣迎风前行的男孩,那一刻的信念仿佛再度浮现在双眸里。 韩夜走出清律堂大门,却见薛燕一手放在纤腰上,另一手拨弄着胸前青丝,背对门口,似有什么心事。 “燕儿?”韩夜心下一惊,想趁着薛燕没发现绕道而走。 但薛燕似乎已然察觉,马上转过身来,看到韩夜这副装扮,表情里有失落也有欣慰,她提了提嘴角,强笑道:“动身了?韩大侠。” “哼。”韩夜不以为然地道:“我有事,要离开蜀山几天。”说着便要从薛燕身旁经过。 薛燕双手环臂,等韩夜走到她身旁,叹道:“知道云梦要嫁人,终于要动身去找云梦了吧?” “云梦要嫁人”这五个字一经韩夜脑海闪过,他顿时瞪大了眼眸,怔在那里再不动弹,良久才问道:“要嫁人?嫁给谁?” “原来你这段时间只顾着练功,根本没关注外头的事啊!”薛燕有些诧异,但既然已经把话说破,只好道:“这事情江湖传遍了,鸣剑堂的‘黑剑’纪文龙要娶堂主的女儿司徒云梦过门,就在明天。” 韩夜从听到“纪文龙”三个字开始,拳头便攒得咯咯作响,心道:“好你个司徒云梦,婚姻大事岂同儿戏?我不去鸣剑堂找你算账便不叫韩夜!” 薛燕见他一脸铁青,只道他是受不了这事的刺激,便安慰道:“好了啦,好在你御剑术修炼得不错,现在我们去还是来得及的。” 韩夜对着薛燕微怒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薛燕见他突然生气,心中略有不快,却仍然解释道:“我和呆瓜妹以为你是知道的,只是在刻苦修炼御剑术啊!要是你御剑术没修炼好,她一个人带不了我们俩,也赶不及啊!”见韩夜平息怒气,又道:“再说了,云梦是不可能嫁给纪文龙的!她很有可能是被胁迫了,这一定是个圈套,我还以为你打算和我商量好,做足准备再出发呢!” “知道了。”韩夜御起魔剑,跳上剑去,对薛燕道:“你就留在蜀山等我,记得和我妹妹说声,叫他不要担心。”说着便乘剑欲往东方飞去。 薛燕心中老大不快,手指韩夜喊道:“喂!你什么意思?真要单枪匹马去救云梦啊!”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救她本就是我该做的事,和你没半点干系。”韩夜看也不看薛燕,御剑便走,薛燕哪里肯放,拔腿就跑,朝着飞驰的韩夜追去。 “喂!你等等!”薛燕在后山的草木之上飞速跃动,韩夜御剑才刚刚起步,她尚能追得上。 韩夜望了一眼下方飞跑的薛燕,冷声道:“还来干什么?” 薛燕跑着跑着,长发饰带在身后飞舞,她冲韩夜大喊道:“姓韩的!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给姑奶奶说明白!什么叫和我没干系?!” “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么?我和她的事本就不该把你牵扯进来。”韩夜遥望远方,道:“而且你自己也说过,等我们找到小玉你就离开。” “本女侠改主意啦!你这些烂摊子,能少了我收拾吗?!”薛燕灵眸圆睁,冲韩夜喝道:“给我说句真心话啊!你是真希望我马上滚蛋吗?如果是!姑奶奶马上就滚!” 韩夜叹道:“燕儿,何苦呢?为我去救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身处险境,我于心何忍?” “婆婆妈妈……废话连篇……”薛燕低下头,回想起司徒云梦一路上对她的照顾,回想起司徒云梦傻乎乎地喜欢着韩夜,她握紧双拳、昂首挺胸,一股侠义之气油然而生,冲韩夜呐喊道:“你这傻蛋!姑奶奶才不是为了你呢!!!青梅竹马也好、两小无猜也罢!她有难我一定要帮她!这是洛阳薛女侠的事,跟你这傻蛋没半点关系!就算你现在不带我去,我也要拉着你妹妹一起去!” “因为,她是我薛女侠的同伴!!!” 薛燕使出浑身力气喊出了这句话,深深打动了韩夜。 “燕儿……”韩夜惊讶地睁大了清目,忽而明白了她的心意,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薛燕的手,道:“跟我一起别扯后腿。” “本女侠会扯你后腿?”薛燕借力跳上剑去,道:“我是怕你死了没钱给你买棺材!” 韩夜与她相视一笑,然后转回头去,道:“加速了,抓紧!” 薛燕一个机灵,抓住了韩夜背后的剑鞘,想起这剑鞘是云梦织的,更是坚定了决心,稳稳地站在了剑上。 二人刚飞出蜀山范围,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哥!等我!” 韩夜、薛燕二人回头一看,却见韩玉背着个包袱,乘着碧云剑赶了上来,道:“我们一起去!” 韩夜沉声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韩玉与哥哥齐剑飞行,担忧地道:“梦姐姐要嫁人了,小玉觉得这不像她的作风,但又怕你情绪低落影响练功,所以没告诉你,打算今早收拾好东西一个人去看她,如果她有危险我就把她救回来找你,如果她没危险就给她捎个口信让你放心。” 薛燕不解地道:“那你怎么追到这来了?” 韩玉道:“我走之前总也得看哥哥一眼吧?没看到他的人,当然明白他已然知晓此事,所以索性追过来了。” “胡闹!”韩夜斥责道:“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如何给爹娘在天之灵交代?” 韩夜以为这样就能把韩玉镇回去,可他又想错了,韩玉在危难关头岂会轻易退缩?她一脸坚毅地对韩夜道:“哥,我不怕!对小玉而言,梦姐姐就是我的亲生姐姐!连哥哥都去了,小玉岂有回头之理!” 韩夜也知道韩玉的脾气,她要是想如何,定会死缠到底、挣脱不开,便缓和问道:“掌门师伯同意你下山了?” 韩玉郑重地点头道:“我和他们都说了,他们说时机已到,可以下山历练了。” 韩夜本来还在犹豫,一旁的薛燕却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道:“嗳!有事别一人扛了行么?长天那老乌龟狡猾得很,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不信斗他不过!” 韩玉被薛燕的话逗乐了,笑道:“姐姐说的是,所以小玉一点也不怕。” 韩夜看着薛燕和韩玉,目光渐渐坚定,朝着前方一指,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去鸣剑堂。” 于是三人二剑便朝着鸣剑堂疾飞而去。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四十五章 八方宾 翌日,正值鸣剑堂大喜之时,座座屋舍挂起红灯笼,房门前贴上红纸,门中弟子来回忙活,场面异常喜庆喧哗。 由于前来参加喜宴的人太多,鸣剑堂只能把最大的建筑议事厅作为宴会场地,此时的议事大厅已被布置成了一座喜堂,厅外挂起万千灯笼,门前支起层层红纱,一条喜气洋洋的火红地毯直伸至前台,三十六张大圆桌排成六排,每桌都配有十五六张座椅,四面墙边更是摆了许多立地花瓶,更添几分别致。 武林人士虽然大多粗犷,但寻常规矩还是懂的,入厅前都带着随礼,往往是以一派为单位,因为鸣剑堂这次做足了功夫,神武寺、碧水宫、八卦门、九华剑派、大力门、五雷盟、巨鲲帮、雪鹰派以及一些小门小派的人全都来了,带来的礼金礼物堆满了登记的桌台。 议事大厅热闹非凡、锣鼓喧天,北苑却显得有些冷清,要不是门前贴着喜字、挂着灯笼,外人还以为这院里已经不住人了。 穿过花丛,在花香四溢的闺房中,可见到一位身穿紫锦衣的暮年男子正细细梳理着绝代佳人的青丝,男子的络腮胡有些灰白,满面沧桑,只叹道:“女儿,你也别生闷气了,你喜欢谁,当爹的岂能不知?可纪文龙提亲,鸣剑堂绝大多数人都是赞同的,老三虽然不说话,玉泉道长却是声色俱厉,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此事,迫于压力,爹也没法不同意……”司徒胜沉思了一阵,又略为坚决地道:“罢了罢了!爹也让你一次,如果你实在一万个不愿,就点个头,爹再想想办法。” 司徒云梦心想:“爹,我要是能点头就好了,偏生被制住了,话不能说、身子不能动,比被点了穴还难受。”司徒云梦心里着急,却只能安静坐在妆台前,一双玉眸空洞地望着铜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唉~!”司徒胜叹道:“也怪那个混小子,不肯跟爹回来,不然这事还轮得到别人吗?罢了,一切听天由命吧!”说着把手背到身后,踱着步子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安心,回看了云梦几眼,终究还是转身出了门。 “他能来就好了,怕就怕他来了会有危险,那我宁可他不要来。”云梦听到脚步声远去,仍是一动不动,不远处的窗户开着,阵阵香风吹进屋里,撩起她的如瀑长发,拨动她的淡黄裙摆。 “阿夜,你还是别来了,找到小玉,和燕儿一起过日子吧。”司徒云梦这么想着,空洞的玉眸里泛起水雾,可是还有谁能看得到呢? 与此同时,议事大厅里已聚满了来宾,神武寺的了尘、碧水宫的梨花、八卦门的陈家父子、九华剑派的白云大师、五雷盟五位堂主、大力门的王德、巨鲲帮的吴道山成大志、雪鹰派的李银松纷纷到场,还有来自中土乃至西域的众多名人异士。 人群当中有两个女子正在走动,其中一个娇小玲珑、明眸皓齿,扎着双鬟,模样二十来岁,她打了个呵欠道:“搞什么嘛梨花姐,一来就如厕,你可是咱们碧水宫的掌门啊!还有,你不是说这里有好东西吃吗?大老远跑过来,东西没吃成,人快累翻了!” “别人都瞧过来了!你少说两句会死!”那个被叫做“梨花姐”的女子生得面容姣好,柳眉杏目里透着一股江南风情,她小声道:“要不是昨天在这里歇脚,你又跳又闹的,我会一晚上没睡好?弄得今早上忙前忙后,我连解手的功夫都没有,还不快坐回去?” “我肚子饿,为什么不能闹?喜酒本来就闹腾,还要等老久才有东西吃,我才不稀罕呢!”玉儿嘟着嘴满不高兴地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坏笑道:“哦对对对!某些老姑娘快三十了还嫁不出去,那倒是稀罕得紧!” “玉、儿!”梨花被玉儿一下戳中痛处,气得满脸通红,顾不上掌门身份,狠狠在玉儿头上敲了一下,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每次都挑战我的忍耐限度!” “疼!疼啊!太恐怖了,以后再不跟你出门了,凶巴巴地要死了!”玉儿捂头低声嘀咕道:“做掌门的在外都不注意形象,难怪嫁不出去。” “哼哼,我耳朵尖得很,都听到了!”梨花气不打一处来,招手又要去打她,见她眼珠子向旁边瞟了几下,便暂时放下手跟着看去,但见一个脸色苍白、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风度翩翩走来,彬彬有礼地向梨花道:“梨花姐姐,多日不见,你又比以前迷人了许多啊!” “嗯嗯,那是。”梨花杏眼大睁,口齿伶俐地笑言回道:“陈公子也是啊,多日不见,又不知和哪些姑娘一夜风流,憔悴了不少啊!” 陈青河听了这话,立马脸色一变,也不好当面发作,只得默不作声地挤进人群,往八卦门的酒桌边去了。 玉儿见陈青河走了,便摇头叹道:“唉,可惜啊,又一个江湖奇男子被你吓跑了。” “他算什么东西?杀人如麻、不择手段,我没登门问罪算好了,还和他打招呼?”梨花眉毛一挑,义愤填膺地道:“这家伙跟他爹一个德行,偏偏天资过人,竟然学得一手好功夫,老天不长眼,别撞到我手里!”话刚说完,忽然感觉肩头被人撞了一下,有些生疼,便转过头去,生气皱眉道:“谁这么不长眼睛?” 梨花仔细一看那人,是个相貌平平的男子,年过三旬,有点胡须,穿着一件质朴的百姓装,他略低着头,温厚地对梨花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刚才人太挤了,我急着找人,所以……” “算了,我也有不是。”梨花见对方的确老实,甩了甩手对他道:“下次走路看着点就行,不是人人都有我这好脾性。” “多谢姑娘。”男子向梨花抱拳施礼,又进到人群中去了。 玉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偷笑道:“这人看起来挺憨,有趣!” “那你嫁给他作老婆吧。”梨花没好气地道。 “那怎么行呢?”玉儿嬉皮笑脸地道:“我怎么能抢了掌门的男人呢?” “你!找打!”梨花差点没给玉儿气晕过去,抬手又要打她,却发现身边又站了两个人,那是两个妙龄姑娘,一个生得纤俏,纤眉灵目、晶莹剔透,穿着一件水蓝侠装,一个则略显生涩,柔眉清目、灵秀乖巧,穿着一套蜀山水绿道袍。 “哟!怎么蜀山也来人了吗?”梨花望向玉儿道:“鸣剑堂没请蜀山的人吧?” 薛燕听到梨花说话,有些迟疑地问道:“请问,你们是碧水宫的弟子吗?” 梨花见来者问起,便挺起胸膛,认真道:“我是碧水宫掌门梨花,有什么事吗?” “原来你就是梨花姐啊!长得好迷人哦!”薛燕笑着赞美了两声,却又俏皮地向梨花伸手道:“我叫薛燕!燕子的燕!是茹儿姐姐新收的入室弟子,请多指教,嘻嘻!” 梨花看着薛燕那俏丽模样,听着她的话语,愈发感觉亲切,手已经伸过去牵住她的手,却不住思索、口里喃喃道:“薛燕……好名字啊,但是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说你老了还不信?”玉儿得意地道:“上个月冯茹宫主还在信中提到过,叫你照顾好她,您是大忙人,全忘光光啦!” “是她……?是她!”梨花听玉儿说出这番话,又喜得合不拢嘴,抓住薛燕左瞧瞧、又看看,抱进怀中笑道:“怪不得怪不得!真是个好妹子,叫人爱不释手啊!” 薛燕初见掌门便得此厚爱,顿觉梨花平易近人,韩玉在一旁看着也露出了恬静微笑,惟有玉儿在一旁大煞风景地道:“喂喂,把人家当宠物了是不是?这不是我们碧水宫,注意形象,和你这个掌门一起出来真丢脸。” 梨花一听玉儿的话便收敛了些,收回手来,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拉起薛燕的手道:“我们门派坐的地方离这没多远,来,跟我一起看姐妹们去!” “等等。”薛燕指了指身后的韩玉,对梨花道:“这位是我妹妹,虽然在蜀山学道,梨花姐可不能丢下她哦~!” “妹妹……?”韩玉闻言一惊,继而点点头,心道:“嗯,燕儿姐这是在保护我。” “怎么会丢下她不管呢?习武之人学道也没什么了不起,昆仑八派里不是还有个碧玉堂么?”玉儿笑道:“再说我们掌门平时凶了点,但心肠好得很,就算不认识也要带上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于是四人继续前行,路过一个酒桌,只见那酒桌前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为首的人三十模样,脸上长着麻子,头发略为直竖,边上还坐着一个体型庞大的胖子,胖子毫无顾忌地大口吃水果,浆汁快溅到麻子脸身上,麻子用一种嫌恶的眼光瞟了胖子两眼,闷不作声。 “这桌都是巨鲲帮的人。”梨花凑到薛燕耳边小声对她道:“帮主吴道山是个恶棍,上梁不正下梁歪,弟子也成天一副流氓地痞的模样,所以姐妹们平时不大招惹他们,燕儿可要注意啊。” “知道。”薛燕望着为首的麻子,想起上次在蜀山山脚闹得最凶的就是他,不禁心生厌恶,然而当她看到那憨态可掬的胖子时,却又乐了,便指着胖子问梨花道:“梨花姐,这胖子是什么人啊?” “诶!”梨花柳眉一紧,忙轻声道:“这话你可别当面让他听到,他是巨鲲帮的二当家,据说是吴道山收养的妖精,听到别人叫他胖子他就发火,连吴道山都制不住他。” “还有这种事?”薛燕把手放在唇边笑道:“那可有意思了。” 梨花指了指他身边一把比座椅还高的巨锤,道:“喏,那锤子就是他的武器,听说重五百斤,他拿这锤子舞得飞快,天摇地动,凡人哪有这能耐?这几年巨鲲帮就是靠着这个人物才中兴起来的。” 薛燕明珠一转,笑道:“妖精如若生性纯直,倒也不坏。” 四人接着走,走了十几步,直到梨花看到了一拨人才又停下,那拨人大都身材魁梧,领头的是一对夫妇,男的身穿橙色斗篷,粗眉短发、满面胡茬,女的身穿绫罗丝衣,娥眉如画、明眸似水,风姿绰约,颇为好看。 玉儿把双手叠在嘴前作喇叭,高声对那少妇喊道:“徐慕雨姐姐!” 少妇回转身来,看到梨花和玉儿,美眸中放出明光,她略显激动地撞了一下身边男子的腰身,道:“兀那汉子,跟我去见见姐妹。” 男人百依百顺地点点头,向门人挥手示意他们先行一步,便由少妇挽着手走了过来。 梨花见少妇来了,高兴地嘘寒问暖道:“慕雨,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是好,就是忙。”徐慕雨甩了甩手腕,又紧挽了一下男人的臂膀,笑道:“还不是因为这家伙老让我操心。” 男人颇为明白他夫人的难处,温柔地道:“夫人费心,夫人费心了。” 薛燕看这男人,越看越眼熟,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指着他道:“臭大个,是你啊!” 大个子似乎也记起来了,笑道:“姑娘,别来无恙?” 徐慕雨见丈夫和这姑娘相见甚欢,便满腹狐疑地道:“你们认识?” 王德明白徐慕雨的心思,温声解释道:“夫人莫慌,上次我对你说在蜀山前放了一对男女,那女的正是她啊。”说罢,王德又问薛燕道:“怎么只见你来?韩夜那小子呢?” “嗯……”薛燕明眸一转,笑道:“我带着妹妹来的,那呆瓜来这种地方还不被群起而攻之?”薛燕说这话时,韩玉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会儿,又收回表情。 “也是,鸣剑堂与他似乎早无瓜葛了。”王德说着,又亲切地对梨花道:“梨花,听说这两年你在为婚事发愁,找到如意郎君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几个?” “你个王铁拳,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梨花把杏眼睁大着,没好气地道:“照顾好自己的娇妻就行了。” “是啊。”玉儿借机讽道:“茹儿宫主十七八岁就跟了林公子,慕雨姐姐二十出头就做了王铁拳的娇妻,有些人啊,咳咳,二十八九还是形单影只,晚景凄凉啊~!”说着还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诙谐至极。 “嘻嘻。”众人不觉莞尔,惟有梨花火冒三丈,狠狠地敲了敲玉儿的头,道:“玉、儿!你不想活了是吧!当着这么多人面出我的丑!” “疼!疼死了!”玉儿捂着头嘀咕道:“天底下最凶的人就是梨花姐了!” 王德听了玉儿的话,小声凑过去对她道:“你算好的了,你不知道我家那位发起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兀那汉子,我可全都听到了啊!”徐慕雨生气地站在王德身旁,一只手挽着披帛,另一只手伸出揪住他耳朵,那神情与平日的典雅却是大相径庭。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王德连忙讨饶道:“我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罢了,没别的意思!” 薛燕从未见过王德还有如此窝囊的一面,扑哧一声笑了,但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天他要放了韩夜,因为徐慕雨是碧水宫的人,而碧水宫弟子向来团结,慕雨若知道王德逼死了她的姐妹,还不找他拼命?当然,也正是由于大力门和碧水宫联姻的缘故,两派一直相处很融洽。 “活跃气氛?”慕雨眉头一皱,拧着王德的耳朵道:“有玉儿在还需要你活跃气氛?你这分明是鲁班门前弄板斧,关公头上耍大刀!” 慕雨一席话又把众人逗笑了,玉儿则嬉皮笑脸地道:“慕雨姐姐过奖了,嘿嘿。” “怪我不自量力,夫人饶命,这里人多,把手先放下来吧。”王德抱拳求道。 徐慕雨觉得也有道理,夫君好歹一门之主,岂能让他颜面尽失?于是便松开手来,双手优雅叠回身前,冷眼望着他道:“下回再在姐妹面前诋毁我,回家有你好受!” “是,夫人!”王德无奈地摸了摸耳朵,站直身子,恢复掌门的样子,对梨花道:“梨花,本想和你多聊几句,但门人还在桌前等我,先行别过了。”说着便挽起徐慕雨的妙手,慕雨则对梨花道:“梨花,我先和夫君过去了,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梨花收回笑容,向王德夫妇道:“行,你们去吧,回头见。” “回头见!”夫妇二人向梨花暂别,梨花则带着玉儿、薛燕、韩玉四人向碧水宫那桌走去。 四人穿过人群,终于找到碧水宫所属的那两个圆桌,那里已坐了将近二十个同门姐妹,大家相见恨晚,聊了开来,薛燕虽第一次认识她们,但气味相投,很快打成了一片,韩玉则略显生涩地坐着听她们畅谈,惟有玉儿胃口大开,坐上椅子即卷起袖子,吃起桌上的水果糕点。 “玉儿,就你最馋!”一位碧水宫门人不悦嗔道:“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 玉儿小嘴里塞满了梨,模样倒也可爱,她含糊不清地道:“努堵十摸(你懂什么)……五劳自旅就树七冬失的(我来这里就是吃东西的)!” 没人听懂她说什么,大伙儿也懒得理她,继续和薛燕聊天,聊了一会儿,韩玉却有些不安了,用手拉了拉薛燕的衣角,轻声道:“燕儿姐姐,不是说兵分两路吗?哥哥一个人会不会有事啊?” “担心什么?”薛燕侧头小声道:“说了多少次,要是他能够先把你梦姐姐找到,我们就可以全身而退啦,如果找不到,他自然会来这里和我们会合,毕竟云梦再怎么藏着也会出现在喜宴上,你又没你哥机灵,带你去找会有麻烦。” “好吧。”韩玉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膝上安静坐着,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焦虑,只好左顾右盼望向四周人群,希望在其中看到哥哥的身影。 左侧不远处坐了一群雪鹰派弟子,为首的已过耳顺之年,一头银发,神情肃穆,底下的弟子都不敢发话。 前方坐了一桌僧人,领头的僧人看去四十多岁,颈挂念珠,赤发虬髯,却抚摸着他身边的一个小和尚,面目慈和,口诵佛经。 再远处是一群僧道合众,那些人的装束韩玉略还认得,正是九华剑派,为首的乃是一名老僧,他形同枯槁却不怒自威,背上极不相称地绑着一柄神木削成的巨剑,九华剑派本是亦武亦仙、佛道共生的教派,门下弟子管束甚严,皆端坐桌前、垂目冥思,有人打招呼他们才点头示好。 九华剑派旁边那两桌热闹喧天、前呼后拥,却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五个重要人物坐在一桌侃山兜海,另一桌才坐着本门其他弟子,这五人中有四十来岁、体态壮硕的黄衫汉子,有满脸胡茬、年近而立的瘦子,有相貌丑陋、毛发通红的奇男子,有穿着蓑衣、背挂鱼竿的老翁,还有敦厚稳重、锋芒微敛的大高个,各有背景,各有神通。 韩玉一时也认不出那是什么帮派,只是心中道:“哥,你现在去找梦姐姐还没来吧?一定要当心啊,不行就来找我们。”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四十六章 碧云深 与此同时,北苑屋顶,韩夜正坐在瓦上喝酒,望着云梦闺房里那盖着红盖头的人影,失落地心道:“云梦,你不会真的要嫁人了吧?外头这么大动静了,你却无动于衷,一点都不像你啊……” 原本韩夜和薛燕拟定计划,尽量在不与鸣剑堂正面冲突的情况下把云梦带走,这样暗中窥探的长天便无可趁之机,但毕竟长天老谋深算,未必会让众人轻易找到云梦,因此兵分两路,万一这边找不到,起码议事厅那边还能相机行事。 公然带走司徒云梦终究是下下策,且不说她愿不愿意,而韩夜又怕万一云梦对他真的死了心,定要把此事问个清清楚楚,便把酒别回腰间、跳下屋来,走到云梦房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心乱如麻,没多想就推开那门来。 进到屋里,一眼便瞧见云梦一身红妆正静静坐在台前,红巾盖住她的头,看不到她的面。 “云梦,对不起,冒昧打扰了……我这些天一直都挂念着你啊,你还愿与我江湖同路吗?”韩夜一边望着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心里头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云梦依旧没有动静,话也不说,颇像一座雕塑。 韩夜皱着秀眉,上下打量云梦,发现她不仅盖着头部,连手也裹在红袖里,不禁疑心顿生,没再往前迈进一步,而是停在七步之外。这时忽听卡擦数声,离云梦最近的那处窗台突然机关发动,从窗外伸出纵横各四根铁条,将窗台牢牢封住,韩夜暗叫不好,转身欲出房门,回头却见房门早已合上,其上也伸出许多铁条封锁牢固!看来是有人想将他锁死在这房中。 “中计了!”韩夜怪自己心里只想着云梦,竟忘了思考这是否是敌人圈套,如今所有门窗皆已被封死,他又如何出得去? 不过韩夜很快定下心神,心想既然这是敌人设下的陷阱,那这个“诱饵”八成也是假的,于是他死死盯着“云梦”,右手摸向背上魔剑。 “云梦”此刻也终于动了,它身上发出喀拉数声,那些关节都活动起来,忽听嗖嗖声似临盆骤雨,成百上千支毒针穿破“云梦”红衣,向着屋中的四面八方射出! 幸亏韩夜早有准备,七柄悬浮气剑早已出现在周身,他手握魔剑,另一手朝着前方袭来的针雨一张,“壁”诀发动,一道剑气之壁将毒针都挡落在地。 韩夜刚缓过劲来,“云梦”却又动了,只见它头上冲出一股气将盖头掀开,露出了本来面目,韩夜定睛一看,竟是一桩木制傀儡!这傀儡身上长着无数小孔,想来是发射毒针的,又见傀儡关节一动,头部向着韩夜扭动过来,大嘴一张,一股黑烟从口中喷出,直扑韩夜。 “毒烟!”韩夜马上意识到不妙,这毒烟可不能用真气挡,万一它们混进真气里随之进入体内,岂不死得更快?于是他往旁一闪,勉力躲过喷来的毒烟,但傀儡并未停下攻势,继续口喷毒烟,又用气冲开了全身红衣,露出同样装有毒气口的双手双脚,扭动关节,四肢伸展,齐齐向韩夜喷出毒来。 毒烟毕竟速度不快,韩夜并不担心躲不过,怎奈空间狭小,而毒烟在房中又久久不能消散,韩夜早晚也要被这些毒气熏死在里面。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竟在云梦房里设下重重机关?”韩夜想着想着,将手挡在口鼻前,情急之下冲到门边用剑去砍门上铁条,可铁条异常坚固,一时间还斩不断,韩夜的神志却愈渐模糊,他微睁着眼望向满屋黑烟,眼见黑烟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拢来,却毫无应对办法。 韩夜倚在墙边万念俱灰,胸口忽然白光一闪,一股芳香从胸口窜出,包裹住他的全身。韩夜心神一惊,顿觉耳目清明、身体的不适感愈发轻微。 既然有了力气,韩夜可不想再坐以待毙,他手握魔剑,心念口诀,魔剑上渐渐燃起熊熊烈火,于是紧抓冒火的剑朝着房门处奋力一斩,火剑过处,铁条皆熔成铁水,紧接着右脚飞起,朝着房门用力一踹。呯地一声房门大开,韩夜赶紧闪身出了云梦闺房,跳上红墙,对刚才一幕仍心有余悸,他回望一眼黑烟密布的房间,用手摸了摸怀里玉坠,心道:“又是这玉坠救了我。” 韩夜眉头略为舒展,却又再度收拢,他担忧地心道:“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多了,长天和纪文龙存心引我入瓮,整个鸣剑堂早就乌烟瘴气了……但是,伯父和云梦为何如此糊涂,有人在那房中装过机关他们竟不知?”韩夜细细思索,又觉得不可能,这里是云梦的闺房,除非云梦同意,或者云梦根本无力反抗。 “不好!”韩夜细想个中缘由,骇然心道:“云梦性子倔强,定然是被人控制住了,既然这里找不到她,只能速速去议事厅了!但愿纪文龙他们没把她给糟蹋了!” 韩夜没再多想,生怕错过一刻便错过永远,运起身法朝着议事大厅赶去…… 这时,议事大厅的宴会还在进行中,各方名士基本都已入座。八卦门的陈家父子正低调地望着四周之人,像一对正待捕食的野狼;巨鲲帮的吴道山双手枕头,把脚搭在桌上,翘起二郎腿,对吃相难看的二当家仍是十分厌烦,把头偏向一边;雪鹰派的李银松正襟危坐,十分肃穆地望着前台,深邃眼眸里装着阴晴晦明般的狡诈;九华剑派的掌门七贤大师虽然未至,但为了与武林结好关系,也派了地位高于莲峰的白云来赴宴,白云怎么看都像棵垂暮老树,却出奇地精神矍铄;五雷盟五位堂主各有心思,但表面上又十分团结,总希望在众人眼里有个举足轻重的印象;大力门的王德夫妇心情倒还不错,两口子紧靠着坐,王德跟他的随行护法胡侃瞎聊,吹牛吹得离谱之时,夫人就踩一下他的脚,他便收敛了些。 然而最开心的还属碧水宫那两桌的姑娘。梨花与薛燕相谈甚欢,又时不时跟韩玉问起蜀山轶事;玉儿从头到尾嘴没停过,要不就嘴巴里塞满东西,要不就一个劲说个不停;其余姐妹说起江湖趣事或抚掌称快、或义愤拍案、或笑若银铃,莺声燕语,好不热闹。她们当中有的俊俏、有的妩媚、有的娴静、有的窈窕,含笑如花,芳香袭人,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各门各派的男弟子多半是垂涎三尺、目不转睛。 “喂。”雪鹰派一名弟子指着碧水宫的女子,对身旁另一名弟子道:“我要是能像大力门的王掌门那样,讨个碧水宫的美女作老婆,那真是死了也值啊!你看看她们一个个都水灵的,看着眼馋!” “是啊。”另一名弟子更是色咪咪地盯着碧水宫众多姑娘,痴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你俩胡说什么!”雪鹰派执事斥道:“人家王铁拳贵为掌门,抱个美人回家那是他的本事,你俩有这本事吗?” 李银松似乎也听到了手下喧哗,咳了两声,执事顺势瞪了那两名弟子一眼,二人见势不妙,忙低下头去再不言语。 碧水宫那边,梨花正说到兴头上,对薛燕道:“燕儿妹子,我们碧水宫总部设在杭州,有时间记得来玩啊。” 薛燕眉毛一收,道:“我是想来,可是我得跟着某人,他要是去杭州,那我就顺道去看你们吧。” 旁边几个碧水宫的女子笑道:“妹妹有意中人了吧?是那个小阎王韩夜吗?” 薛燕听这话从脸蛋红到了耳根,急忙挥臂辩道:“那那那!才不是呢!他这人太笨了,我不跟着他怕他出事儿!” 梨花咯咯直笑,道:“说起来,侠骨柔肠是我派创派以来的传统了,燕儿,你想不想知道我派的来历?” 薛燕正在尴尬之时,听梨花这么一说赶紧岔开话题,点头道:“嗯!梨花姐你说吧。” 梨花缓缓道:“我派本来不叫碧水宫,而是叫碧水派,这名字可大有来历!传说很久以前,某位神将与魔尊重楼在新仙界私斗,打得整个新仙界支离破碎,天帝震怒,派女神水碧等人前去捉拿神将,当时重楼与神将相斗正酣,重楼不想众神阻挠好事,也派出副手溪风阻挡众神来路,水碧便和这溪风交上了手,二人连斗三日,竟尔惺惺相惜、一见如故,众神捉住之后,水碧却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溪风,便擅离神界,私下凡间与溪风在人界相会。为了能长相厮守,二人利用之力建造了一座海底城,这海底城不停运转,而天上的时间又过得特别快,每次天帝派出神将下凡捉拿水碧时,都因为海底城脱离了原先的位置无功而返。” 薛燕饶有兴致地听着,忙问:“后来呢后来呢?他俩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梨花叹了口气,道:“可惜命运往往捉弄人,水碧与溪风带着海底城行至安溪,正巧遇上临岸的海底/火山即将喷发,二人为了保全安溪众多百姓的性命,决意以海底城镇住火山,就在这种无奈的情况下,海底城再也无法移动,神界的神灵很快找到了他们,水碧和溪风深知一旦被捕,海底城也即失去灵力崩塌,那么安溪百姓仍旧要遭受灭顶之灾,他二人心想既不能再在一起,索性牺牲性命,用极大的灵力换得了海底/火山归于长眠,但是,从此世上也再无水碧、溪风。” 薛燕单手支颐,伤感地道:“由此说来,他二人都是大大的好人啊,可惜可叹。” 梨花道:“后人为纪念天神水碧和魔神溪风的义举,便立了一座宫殿,名曰‘碧水宫’,宫殿里供奉有水碧娘娘和她丈夫的塑像,又因为水碧是个女武神,镇守此宫的人竞相习武,渐渐演变为一个大派,名为‘碧水派’,有了侠骨柔肠的水碧娘娘作为信仰,这个门派在武林中几乎一跃成为第一大派,门内分为炼气为主的仙宗和以练武为主的武宗。随着时间推移,武宗的人依旧继续她们的侠义事业,仙宗的人则渐渐忘却了初衷,终于在一次决裂后与武宗分道扬镳,将总部搬到昆仑山上,自立为‘碧玉堂’,堂中只供奉着水碧一座塑像,还盼着水碧娘娘能保佑她们修仙得道。” 玉儿插嘴道:“练武是为了干什么,是为了保护弱小的人!修仙是为了干什么?是为了延年益寿吗?” 韩玉这才义正辞严地道:“不是!修仙只是为了有更高强的本领,解救苍生,和习武是一样的,我们蜀山的人既习武、也修仙,只要是关爱弱者,两者何必分开?弱肉强食,又与畜生何异?” 碧水宫弟子闻言皆尽点头。 “可很多修仙之士自以为仙是高人一等的,杀人夺宝、无恶不作,问鼎凡尘、惟我独仙。可笑可笑,如果水碧娘娘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梨花面有忧色地说着,又道:“无论如何,仙宗的女弟子都沿袭了碧水派的上乘修仙之法和武术,这一派既不为非作歹、也不行侠仗义,在昆仑八派当中排名末尾。至于我们武宗的人,虽在安溪尚有分部,但大部分都搬到了杭州,成了现在的碧水宫,我们的内功叫水寒功、掌法叫碧波清风掌,连武功的前头二字都来自水碧娘娘。因此,水碧娘娘的侠骨柔肠是代代相传,路遇不平事,必生侠义心,谁说女子不如男?” 薛燕倒是没听冯茹说过碧水宫来历,一经听说,顿生侠义之心,握紧拳头道:“行侠仗义,姑奶奶也算上一个!” 碧水宫的姐妹听了大都咯咯发笑。 梨花却愁眉不展地道:“习武是将自身潜力发挥至极限,而修仙则是采集天地灵气、化为己用,凡人武力毕竟有限,不像那样有使不完的力气,这也是仙宗追捧仙道的原因,可惜我碧水宫镇宫之宝青鸾斗伞被妖孽夺去,至今没能找到,否则碧水宫也不至于被碧玉堂那帮人哂笑。” 一名碧水宫弟子道:“掌门师姐,人家碧玉堂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通天法,自上任宫主掌派起就和这边断了联系,哪有功夫哂笑我们?” 梨花叹道:“说的也是。” 薛燕听完梨花这番话,眼珠子一转,心道:“那日在蜀山我帮呆瓜挡拳头,大个子那么怕老婆,回去肯定和老婆说了这事,徐慕雨和碧水宫关系这么好,加上我和呆瓜在一起的事江湖都有传言,我何不把事情都对梨花姐说了呢?既然我派姐妹如此侠义豪情,我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们定然会帮我,再遮遮掩掩反倒让她们失望了。”念及于此,薛燕暗自点头,便满怀歉意地低头看向梨花,道:“姐姐,有件事我想和你坦白,就怕你生气不理我了。” 梨花看了薛燕一眼,端的是喜爱非常,爽快地道:“傻妹子,姐姐怎么会不理你呢?你但说无妨!” “是啊!有什么困难大家一起帮帮忙啊!”碧水宫其他姑娘接话道。 薛燕略放宽心,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道:“先前我担心你不肯带上小玉,才谎称她是我妹妹,其实她是鸣剑堂二堂主韩风的女儿,叫韩玉,我和她哥是至交,这次我们三人是一起来的,目的就是……”薛燕把这次来找云梦的原因与背景都说了一遍,顺便也把韩夜的不幸遭遇也说了一遍,大家听了皆沉默了。 “燕儿……”梨花眉头一皱,微怒道:“枉我第一次见你便把你当姐妹,这种事竟到现在才对我讲!” “对不起……”薛燕耸了耸眉,愧疚地道:“我是担心说出来会让你们为难,还会影响到各派与我派之间的关系,何况只是私人的事,还是让我和呆瓜……” 一名碧水宫弟子随即打断她的话,道:“燕儿,你确实不该说。” 另一名碧水宫门人接着道:“因为说出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而是我们大家的事了!” 梨花忿忿然道:“我们碧水宫的人从不会是非不分,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做姐妹的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就是!”连玉儿也没吃东西了,把一串葡萄搁在桌上,道:“常言道,孤掌难鸣,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坏家伙,我们却在底下装死,这根本不是碧水宫的作风嘛!” “燕儿放心,我们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碧水宫众弟子众口一心地道。 碧水宫如此齐心要力保薛燕,倒让薛燕大出所料,她心头一阵温热,却摇头拒绝道:“各位的心意燕儿心领了,可呆瓜要面对的敌人太多,你们都把我当姐妹了,我怎忍心把你们都卷进来?何况呆瓜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不急。”梨花笑道:“只宜智取,不可力敌,等你心上人现身,你再帮他说几句公道话,我们便给你们壮声势,毕竟要为难你们的只是一小撮人,博得大家同情大家再出手,也不难嘛。” “是啊。”碧水宫的其他女弟子道:“这又不要流太多血、拼太多命,公道自在人心。” 韩玉感激涕零地向碧水宫众人言谢道:“谢谢大家,哥哥要是知道有这么多的人要帮他,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要谢就谢燕儿吧。”梨花微笑着抓住薛燕的小手,道:“谁让她是我们的姐妹呢?妹妹有难,做姐姐的焉能置之不理?先静观其变吧。” 薛燕好生感动,心想这碧水宫之所以在武林经久不衰,不是宫中美女如云,也不是门人武功高强,而是很早以前就流传着一股精神,一方有难八方来援的精神。 薛燕想着想着,忽听身后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站起身举目一望,才惊觉神武寺所坐的酒桌离这不远,了尘和尚正跟小徒弟澄心说话! “小光头!”薛燕睁大美眸,狂喜地使劲向澄心挥手,全然不顾场合形象,弄得她身旁的梨花也是一愣。 “嗯?”澄心正听师父讲话,忽闻身后有个熟悉女声在唤他,便转头去看,不禁口中喃喃道:“漂亮姐姐也来了。” “小光头,来,到姐姐这边来!”薛燕笑着高声向澄心大喊,暗暗心想:“本来只有碧水宫的姐妹帮忙,胜算还不大,但小光头都来了,你长天便是有天大能耐也休想得逞!” “师父。”澄心见薛燕喊他过去,迷惘地望了一眼了尘。 了尘则豁然笑了,对徒弟道:“澄心,去吧,许久不见,你一定也有话对她说。” “多谢师父!阿啰跛者娜。”澄心得了应允,便向师父恭敬施礼,然后兴高采烈地到碧水宫那桌去了。 薛燕二话不说便将澄心拉到怀里,笑逐颜开地摸着他的光头道:“一个多月不见,又长高了呢~!” “哟!”梨花见薛燕唤了个可爱的小和尚过来,也高兴不已,上下打量着他,乐道:“这是哪家的小和尚啊?挺有趣的!” “各位姐姐好。”澄心彬彬有礼地道:“我叫澄心,是神武寺的僧人,了尘是我师父。” “咦?了尘和尚什么时候有个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徒弟呢?”梨花有些诧异地捏了捏澄心的胳膊,问道:“你也练武么?” “我不练武,只读佛经,以前从没出过寺门。”澄心道:“但是那次姐姐帮我寺超度了恶鬼,住持和师父都看得很开,说我只在寺内修业尚不足够,所以这次来参加喜宴师父就带上了我。” “原来如此。”梨花又捏了捏澄心细嫩的脸,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怕生啊,小和尚~!” 澄心被众多美女围在当中,小脸微热,便如万花丛中一点红,他的出现也让在场很多男子都妒恨不已,暗骂这小秃驴艳福不浅。 了尘倒是任由弟子玩耍,自打原谅了韩夜和索命阎王之后,他终于放下一切,大彻大悟,此刻正襟危坐,手握佛珠闭目诵起佛经,念了片刻,这才对一旁的黑袍僧人道:“无名师弟,本与你相约论经,不料半路上竟碰上了面,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赴了这场宴,再回神武寺慢慢参禅,你看如何?” 黑袍僧人一脸络腮胡,满面沧桑,头戴月牙金箍,模样三四十岁,他声音沙哑,用一口的西域腔道:“无量功德,大家都是佛道中人,小僧本来就想记录一下中土民风、神州佛理,回到西域和功德寺的师兄弟说道说道,师兄带我来此那是最好不过了。” “阿弥陀佛。”了尘闭目握着佛珠,和声道:“招呼不周,还望见谅。” 黑袍僧人一点头,道:“明白明白,小僧就到处看看,熟悉一下中土文化,了尘师兄若是太过客气,小僧倒有些无所适从了,各自请便吧。” 了尘点点头,继续念经,黑袍僧人则开始四下张望,拿出纸笔记录赴宴众人的情况。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四十七章 深蓝影 过了一段时间,鸣剑堂的上层人物终于相继出场,首先是鸣剑堂三堂主纪云,他穿着一身喜庆的火红袍子,头发和八撇胡都略略掺有一丝苍白,虽然面色憔悴,但心情似乎还不错,毕竟儿子要娶亲了,他也要和大哥亲上加亲了。 他自大门进来后,便从议事厅的右侧穿过,与路上见到的宴饮之客示好,快走到碧水宫那两桌时,薛燕便低声对韩玉道:“喂,呆瓜妹,你和你哥都在鸣剑堂长大,那男的你可认得?” 韩玉望着徐行而来的纪云,眉毛微蹙,表情颇为复杂,道:“那个人是纪云叔叔,我爹的结拜兄弟,八年不见,他憔悴了好多啊。” 薛燕明眸一转,表情严肃地道:“待会儿他过来,你先别引起他的注意,他要认出你你也别着急承认,不然你俩交谈起来,怕坏了你哥的计划,明白吗?” 韩玉略为不解,但仍是听话地点头道:“好吧,燕儿姐,我听你的。” 这时纪云差不多已走到跟前,目光向这边扫来,或许是在场人物太多,也或许是韩玉已长成了大姑娘,又或许是心里想的事多,总之没注意到韩玉,只向这桌的梨花打了个招呼便往前去了。 等纪云走到前台,大堂主司徒胜也出现,他仍穿着那件紫锦衣,眼眸里却尽显沧桑,同样憔悴,心情却没三弟那么好,自大门进来,从左侧穿过,路上看到有名之士也只是礼貌点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上到台前。 最后出场之人自然是今日的新郎官纪文龙了,只见容貌俊朗的他把手背到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来,一身绛色衣装分外妖冶,他的精神比起二位堂主可要好多了,一进门便沿着红毯直往前台走去,还不兴奋地向众多江湖豪杰打招呼。 梨花不大喜欢这种个性张扬的大少爷,小声讽道:“看来新郎官今天心情蛮好嘛,走起路来还大喇喇的。” “能娶到云梦这样的大美人,他心情不好才怪呢!”薛燕回应着梨花的话,再细看纪文龙,却又疑虑而失落地皱眉道:“云梦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就这样的男人她也……?” 韩玉柔眉一收,道:“文龙哥小时候就老欺负我哥,梦姐姐也因此十分讨厌他,嫁谁也不可能嫁他啊!” 众女闻言,皆理解地点点头。 这时,司徒胜、纪云、纪文龙三人均已上了台去,身为长辈的司徒胜和纪云在前台仅有的两张座椅上坐好,纪文龙则神采奕奕地对众人高声道:“好了,非常感谢诸位莅临我鸣剑堂,我这就把夫人请来与诸位一睹风采!”纪文龙这番话一点也不合礼数,全没把身后长辈放在眼里,好像这鸣剑堂已经全在他掌握当中一般。 “夫人,进来吧!”纪文龙冲门外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却见一身穿红妆礼服的女子缓缓步到厅前,头盖红巾,双手端庄地置于腹间,莲足刚跨进门槛,一阵清香醉人的风便随之吹入。众人闻了这香风,无论男女,皆觉心旷神怡,飘飘然如临仙境,轻轻然宛在九天。 香风过处,满堂寂然,众人闻到香气纷纷把目光投向门前,却见那体态婀娜的女子款款前行,虽说头盖红巾瞧不见容貌,但光看那春水明溪般的长发、寒霜晴雪般的嫩肤,已俨然水中西子、月下嫦娥!腰若流纨素,手若纤云丝,那身段多一分便风韵十足,少一分则娇弱动人,不是仙女却是何物? 纪文龙看到众人呆若木鸡的样子,不免神采飞扬,故作姿态地双手放在身后,望向台下众位豪杰道:“诸位,我这夫人如何?” 多数男人表情呆滞,继而回过神来纷纷向纪文龙道喜,诸如“不可方物”、“天上有地上无”、“倾国倾城”、“绝代无双”之类。吴道山、陈青河、刘钰等人心里都骂纪文龙怎么捡了这么个天仙,只有纪文龙仍在一脸得意地笑着。 “她就是司徒云梦?”梨花望着徐行的美人,睁大杏目,惊叹道:“看来别人说她是武林当中的西施,那是绝无虚假的了。不揭盖头都这么迷人,揭了还不要了那些臭男人的命?” “说不定……说不定只是身段勾魂,揭开一看,相貌却一般呢。”玉儿咽了一咽,说话时也没什么底气。 “玉儿可就错了。”薛燕将手环于身前,不屑地道:“她可是我的同伴啊,我敢说如果揭下那盖头,很多姑娘家都要自惭形秽了。” “有那么夸张吗?”玉儿一脸不高兴地说着,神情却似深信不疑了。 薛燕点点头以示所言非虚,却感觉有人拉了拉衣角,她转过头来,却见韩玉眼睛直勾勾望着云梦背影,对薛燕道:“燕儿姐,我总觉得梦姐姐有什么问题。” “嗯,问题还大着呢!”薛燕一脸不悦地道:“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走了,现在又跟这种看着就想抽俩耳光的家伙成婚,我都替她急!可那纪文龙叫什么她都听,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迫的。” 韩玉略略焦急地道:“梦姐姐就是被逼的!她才不会嫁给纪文龙呢!梦姐姐现在出现了,我哥哥人却不知在哪儿,他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啊?” “没事没事啦。”薛燕说着,手轻轻放在韩玉膝上,眉毛一扬道:“不必担心,只要我们知道云梦是被逼的,就算等下呆瓜来不了,我俩也要先上去把她拽下来,至于你哥,他救不到云梦,自然混在人群里头了。” 韩玉闻言点点头,眉间的忧虑却没半分消减。 薛燕表面上很乐观,心里也不免着急,想道:“你个死呆瓜不会真的出事了吧?云梦马上就要嫁人了,喝了交杯酒可就晚啦!” 心里着急的又岂止薛燕韩玉?自然还有任人摆布的司徒云梦。她心里不知把长天和纪文龙咒骂了多少遍,但身子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此刻已上了台去,与纪文龙并肩而立,纪文龙刻意大声对台下道:“我这夫人虽然出得厅堂,但初为人妇,难免娇羞,大家也不必老是把目光望着她。”纪文龙这么说也在情理当中,毕竟他是想独占司徒云梦,老让下头这些男人想入非非对自己总是不好的。 司徒云梦心里痛骂道:“纪文龙你这个行同狗彘的败类,杀了常叔,还想对付阿夜,我若是能动,定要拿剑在你身上刺百八十个窟窿!替常叔报仇!”虽然这么想,身子又不听话地动了,把头微微靠在纪文龙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羡煞旁人。 “别动我!”司徒云梦心里头早已慌乱不已,明明身边就是令她作呕的男人,她却不能狠狠收拾一番,说不出的郁结,只想:“韩夜!你这个混球!再不来你就真后悔一世了!”过了一会儿,又平复心境想道:“算了,我被人瞧见这般模样,只要手能动,必引颈自尽,也算对得起你了,阿夜。” 马上就要拜堂了,而拜堂前,身为堂主的司徒胜还该说些话,纪文龙再嚣张也懂这个道理,于是故作恭敬地把司徒胜请了过来,道:“岳丈,小婿与令爱马上就要喜结连理了,有什么想说的您就说吧。” 司徒胜虽也不大喜欢纪文龙,但事已至此,也说不得什么,便站到云梦和纪文龙身前,威严肃立,对台下众人道:“感谢诸位武林豪杰光临敝派参加小女和文龙贤侄的婚宴,鄙人不胜感激。”说着,又忽然想起八年前与两位结义兄弟商讨比武娶亲之事,不禁眼含沧桑,缅怀道:“唉,可惜二弟去得早,侄女也在蜀山修道,唯一有幸一见的侄儿韩夜也不愿回来,虽然我知道武林中很多人都恨他入骨,可现在,我只希望他能来参加这次喜宴。” 司徒云梦听了这话,胸口一阵酸楚,心道:“明知道他那么可怜,偏偏我自己傻,浪费了足足八年!司徒云梦啊,这是你咎由自取的!” 纪文龙觉得司徒胜真有些多话,但碍于场合以及身份,只是狠狠冷笑一声,心道:“哼,你个老东西,等韩夜那个废物一死,再要了云梦,杀你夺了鸣剑堂,以后就天天凌虐你女儿,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自然不知纪文龙想什么,只见司徒胜用双目扫过在场众人,嗟叹一声,似乎很是惋惜。 大厅内沉默了一阵时间,众人各有想法,司徒胜叹口气正欲转身,却听人群里有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司徒堂主,小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了此话,众人皆是一愣,但见神武寺那里站起一个,双手合十道:“司徒堂主,小僧乃西域功德寺的寺僧无名,人如其名,是个无名之辈,但见今日情状,分明是这新娘子老大不愿,您也诸多烦恼,小僧虽不是中土人士,然在我故乡却也见过不少婚礼,成亲本图个高兴,新娘子不高兴、岳丈不高兴,光新郎官一人高兴,这婚有什么好成的?”台下众人虽然是来捧鸣剑堂的场,但心里多少对纪文龙这德性不大服气,又见那新娘子貌若天仙,故而几个边远小派先起哄,紧接着很多大门派弟子都叫嚷起来,道:“不成了,不成了,有什么好成的!” 司徒云梦闻言一喜,心道:“这声音听起来怪异,但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啊,句句说中人家的心坎了。” 薛燕更是一惊,上下打量那个僧人,道:“我在神武寺住了好几天,怎么没听过有这么个僧人啊?” 梨花道:“他说是西域功德寺的,想来应该是和神武寺随行而来的吧?” 纪文龙听台下众人起哄,不免气恼,抓住司徒云梦的若兰素手,对众人道:“我家娘子哪里不高兴?我岳丈哪里烦恼?你们是来吃喜酒还是来捣蛋的?”为了让自己的话不至惹人怀疑,纪文龙对司徒云梦大声道:“夫人,你高兴就点个头。” 司徒云梦心里骂道:“立刻从我身边滚开,叫我点头,除非把我头割下来,丑东西!”但却没法抗拒黑符的控制,点了点头,台下的喧哗声终于小了些。 黑袍苦行僧见状微微一怔,继而竖掌道:“无量功德,她虽是点头,却没露出半点笑容让大伙儿瞧见,那怎做得准?”说着便回看众人,双手一扬,道:“大家想不想一睹新娘子的绝世容颜?” 这话真真说中了在场武林人士的心思,不少人起哄,更有不少人大声叫好。 司徒云梦心里骂道:“还以为你是帮我呢,说的话这么没正经,我和纪文龙站一起,大家都瞧见了我,我日后还哪有脸见人呀?” 薛燕见那僧人存心找茬,先是一喜,继而想了想,恍然大悟,喃喃道:“是了是了。” 韩玉忙扯着薛燕袖子,问道:“姐姐?是什么了?” 薛燕笑着对韩玉和诸位碧水宫门人道:“姐妹们,那无名大师说得在情在理,我们大老远来一趟,怎么着也得瞧瞧云梦的容颜才值得嘛!” 碧水宫的女子心知肚明,这女人出嫁本来是不该让大家看到面容的,但薛燕这么一说又必然有她的道理,便也跟着男人们起哄,道:“是啊是啊!都来这里坐了这么久,也让我们瞧瞧新娘子吧!” 纪文龙当然不敢揭开盖头,这盖头一揭,台下眼睛尖的都会看出司徒云梦眼神空洞,又再问更多奇怪问题,那就糟糕透顶,他气急败坏喝问了尘道:“了尘!我鸣剑堂与你神武寺交情匪浅,你底下的人这么放肆,也不管管?” 了尘兀自闭目,念了一会经,这才放下念珠,道:“阿弥陀佛,这位无名师弟乃是西域人士,非我神武寺门人,贫僧自然是管不着。” 黑袍僧人声音沙哑地道:“是的,了尘师兄那是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你反倒质问人家?人人都说司徒家大小姐貌若天仙,乃武林一绝,平素人家深居简出,大伙儿都想一饱眼福,你广发请帖邀来众人,又在台上说你夫人如何如何美艳动人,吊足大家胃口,却不敢让她以真面目示人,谁知道红盖头下是不是司徒家大小姐?看她话都不说一句,只会点头,怕是个媚眼如丝的小男人吧!” 薛燕更是笑着接话道:“诶!这话不能乱说,我们纪公子怎么会有龙阳癖呢?他顶多是名字里头带个‘龙’字罢了。” 众人皆尽哄笑,有些人本来就不信纪文龙能娶个天仙当老婆,又有些人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更要借机挖苦。 有人道:“我说为什么这么香喷喷,没准儿是纪文龙那小子刻意给他涂香抹粉。” 又有人道:“‘新娘子’当然不能发话,一发话这不露馅儿了么?看来少堂主果然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啊。” 更有人戏谑道:“文龙公子好风情,一枝红杏照后/庭啊,哈哈哈!” 司徒云梦听了这话,先前的不快竟而冲散了许多,心道:“这位无名大师说话好生有趣,倒叫我有些喜欢了。”细细一想,似乎又明白了什么,胸口忽而升起一股温暖。 “这……这!”纪文龙遭众人耻笑,面红耳赤,盛怒不已,指着黑袍僧人道:“你你!你是存心来这里捣乱的吧?今天是我和夫人大喜之日,岂容你在此放肆!来人!”虽然纪文龙如此生气,司徒胜却浑然不当回事,自顾自坐回座位,瞪了纪云一眼,不置可否。 纪云见大哥那表情便知何意,低声骂道:“文龙这逆子,太也不是东西!这鸣剑堂到底谁做主!”起身便欲斥责纪文龙两句,司徒胜却把手一压,他便即明白意思:大哥是想看纪文龙到底如何处理此事。 但看台上纪文龙把手一挥,门外便冲入十余名鸣剑堂弟子,各人手执长剑、蓄势待发,这十余人呼吸缜密、步伐厚重,想来功夫都不弱。 纪文龙怒火稍稍降下些许,忽而心想:“不对!这黑袍僧人存心闹事,说不定是韩夜那小子指使的,现在议事厅里都是客人,我再让手下亮出兵刃委实不妥!”于是愤而把手一挥,对那十余人道:“出去!不得无礼!” 那十余人本是安排好对付韩夜的,进来看到这么多武林好手,自然有所忌惮,纪文龙这呼喝声一出,他们便即退出议事大厅,纪文龙这才满脸堆笑,对脸色骤变的众人道:“好了,诸位不必惊慌,毕竟这次我与司徒云梦成婚,乃是武林盛举,为防邪祟妖魔坏了大家兴致,我安排一些弟子守候在厅外,是出于对大家的安全考虑。”说罢台下才安静了点,纪文龙又恭敬对黑袍僧人竖掌道:“大师,按照我们中土的规矩,女子拜堂时是不能让外人瞧见模样的,连声音也不宜发出,我与内子皆中土人士,这风俗自当遵循。今日大喜,您又是西域高僧,不识中土规矩,此事当然不与您计较,但你侮辱我便了,若再辱及内子是什么男儿汉,那便不是我鸣剑堂的朋友,这里也就不欢迎你了。”他表面说得客客气气,其实心里却想:“等今天宴会完毕,不找几个手下把你砍成肉酱,我这鸣剑堂少堂主算是白当了!” 黑袍僧人则心想:“本来这一番话是要说得他揭开盖头,让我看看那里头是否真是云梦,抑或是个木头傀儡,如若他不答应,便难堵悠悠众口,纪文龙这小子变通倒也还快。”于是便讥讽道:“今日来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伙儿本领高超,个把邪祟妖魔还不放在眼里,阁下特派弟子在外头守护,那是有心了。”台下众人听罢,都暗自发笑,要说对付邪祟妖魔,大力门打死熊罴精,神武寺诛灭千年女鬼,碧水宫杀退九首玄狮,历史悠久的仙宗九华剑派更不必说,几时轮得到他小小的鸣剑堂派人保护?在场了解内情的人都心知肚明,纪文龙安排这些人,对付的不过是韩夜这个“魔头”罢了,韩夜不来也罢,来了更有场好戏看,那有甚么好怕? 纪文龙不想再和无名作口舌之争,便向众人作了个揖,道:“好了,各位远道而来,在下招呼不周,再耽误时间那是罪上加罪了。现就和夫人拜堂成亲,有我爹和岳丈作见证。”说着牵着司徒云梦的手便要行三拜之礼,三拜之礼众所周知,第一拜要面朝门口拜天地。 眼看着身子马上要躬下去,司徒云梦心里急得乱成一锅粥,却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慢着!” 众人转头一看,又是那黑袍僧,纪文龙气得嘴里要喷出火来,当下强忍怒火,怫然道:“大师,您又有何见教?” 黑袍僧道:“见教不敢,只是听闻中原有风俗,天地君亲师,到底是天大还是地大?” 纪文龙不想理会他,只道:“自然是天大。好了大师不必再问了,等我和夫人拜了堂再慢叙中土民情。”说着拉起司徒云梦便要一拜天地。 黑袍僧突然一声震喝:“使不得!” 纪文龙闻言一惊,这一下竟没拜下去,连声喝问:“为何使不得?为何使不得!” 黑袍僧道:“你明明说一拜天地,为何面朝地呢?应该面朝天拜,再面朝地拜,如此方是天地君亲师啊!你这么拜法,不怕老天爷降罪,你夫妻不睦吗?” 纪文龙闻言再也忍不住,青筋暴起,满脸通红,松开司徒云梦的手,怒指黑袍僧道:“你他/妈今天就是来挑事的!我谁的面子也不给了,有什么不服气的,上台和我比划比划!” 众人眼见纪文龙风度尽失,皆尽揶揄,司徒云梦却心头暖暖的,想道:“纪文龙,你这卑鄙无耻之徒,终于还是把脸给丢了,只管和他比吧!他会帮我出这口恶气的!” 果然,黑袍僧人哈哈一笑,取出袍子里的烛龙酒袋喝了个高兴,把黑袍一甩、头上金箍一扔,露出一身深蓝衣装和巨大魔剑,待扯下胡子抹了抹脸后,在场之人无不愕然:这哪里是什么西域无名大师,分明是小阎王韩夜啊! 韩夜看向司徒云梦,笑道:“云梦,瞧见了吧?你这位丈夫如此不堪,把你娶了还不三天大骂、五天毒打?你受得了他?” 司徒云梦本来也猜到是韩夜,只是韩夜故作沙哑,初听并不能完全确认,此刻得知,心里头说不出的欢喜,想道:“要你管?这时才来,非要我嫁了人才开心吗?”但很快转念又心想:“你真傻!你打得过纪文龙,却不是暗中那老贼的对手,为什么要来?快走啊!” 纪文龙见到韩夜竟是半喜半怒,心里盘算如何当着司徒云梦的面杀了他,那么司徒云梦便绝了念想只能跟自己,这一番狂喜,终把少堂主的身份抛诸脑后,破口大骂:“我道是谁碍事,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就怕你不来,来得好!你爹是个蠢货,你也是个窝囊废,上来过过招,看看云梦要不要跟着你这个窝囊废!哈哈哈!” “这个混账东西!”纪云忍不住要冲上去打他一记耳光,又被司徒胜拦下,司徒胜朝韩夜努努嘴,纪云瞬即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原来当年他们三兄弟有个约定,纪文龙与韩夜比武,谁赢了便和司徒云梦成亲,虽然韩风已死,这个约定却被兄弟们记在心中。 纪云心想:“大哥也并不糊涂,知道鸣剑堂内部有鬼,这些年他除了苦练剑法,也想好了必要时去找韩夜,这样合我们几人之力去揪出幕后黑手,胜算极大。上次他要把韩夜带回来,原就是这么打算,加之韩夜和梦侄女又两情相悦,只消韩夜回来名正言顺打败纪文龙,鸣剑堂的位子早晚给他坐。”这么一想,心里头终究有些许不快。 而韩夜听纪文龙辱及家父,则握紧拳头,森然问道:“你这么说我爹,那晚和玉泉老贼在一起的,便是你了?” 纪文龙眼里露出一丝惊慌,连退两步,道:“不、不知所云!”他也不知道韩夜口里说的是哪一晚,但心想:“糟了,他竟然知道我和师尊勾结的事,此人绝不能活着从议事厅离开。” 韩夜见纪文龙神色紧张,不由大怒,跳上台去,拔出背上魔剑道:“好!今日正是我报仇之时,文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四十八章 醉花阴 这韩夜虽号称小阎王,但绝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因此一部分人原就没打算围攻,另一部分人则只风闻韩夜武功很强,打算看情势再做行动,陈青河本想站起身,也被陈耀海拽住了,他一点即通,想道:“也对,既然纪文龙说要单打独斗,就叫他们打,我们则在底下摸清韩夜的功夫底子,再行出击,那倒是轻松多了。爹爹到底稳重,考虑周全。” 碧水宫众女见到清秀冷面的韩夜,不由得心下暗赞,梨花则问薛燕道:“这俊秀的小哥便是那个小阎王韩夜?还以为和索命阎王一样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呢!” “对,就是这个混蛋!”薛燕故作一脸不悦地道:“别看他似模似样的,比谁都精着呢!这不,扮个西域僧人,本姑娘竟然第一眼没认出来。” 碧水宫的姑娘们皆笑,而澄心则一脸茫然地道:“漂亮姐姐,你为什么老骂大哥哥?我记得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啊……” “这个嘛……”薛燕明眸一动,随即搪塞道:“因为他欠骂,他喜欢被我骂混蛋,越骂越有精神!” “啊?”澄心摸了摸后脑勺,不解地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还有人喜欢被骂啊?下次我帮你一起骂他。” 听澄心童言无忌,众女皆笑了,连韩玉也露出了淡淡笑容。 而神武寺那一桌,法相一脸惊讶望着台上的韩夜,对一旁的了尘道:“师叔,出家人不打诳语,您这么做……?” “阿弥陀佛。”了尘放下念珠,道:“法相,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韩夜两年前曾去过西域,就在那功德寺借宿了三天,功德寺住持见韩夜与佛道有缘,又听他说要化解索命阎王的武林恩怨,就劝他在功德寺苦行修业,但韩夜婉言拒绝、就此离去,却在那里得了个法号,叫做‘无名’。” 法相在一旁疑惑地道:“师叔,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了尘道:“我们中土佛门与西域本就一脉相传,自然都有来往,功德寺住持深受韩夜孝义所感,去年曾特遣寺僧来找觉空师叔,劝神武寺不要再为难韩夜,觉空师叔也就和我说了此事,只是当时我还未放下这段恩怨。”说着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以前太放不开,又道:“我先前回客房取佛珠,正巧遇见他慌慌张张往议事厅赶,知他必有要事,待细加问明后,心想他既有恩于我寺,自当全力支持,就把客房里的金箍和黑袍都给他穿了,让他与我同行,这也不算欺骗佛祖,并无罪过。” 法相恍然大悟,道:“师叔粗中有细,连我都瞒过去了。” 了尘点点头,摸起手里的念珠,转而去看韩夜。 此时的台上,纪文龙正颇为自负地手指韩夜道:“魔头!你还有脸说报仇?你师父索命阎王在武林里害死多少人?他们该找你报仇,大伙说是不是!”纪文龙振臂一呼,原是希望台下众人响应他,却听台下噪杂声多、附和声极少,心想:“这帮自私的家伙,看来我不露两手绝活,他们总要说三道四!”思考之时又朝着下方望了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与此同时,大厅角落里有一个寻常着装的人也正看着台上,露出一双深邃诡谲的眼睛,冲纪文龙点了点头。原来,长天一早便埋伏在鸣剑堂,但由于人多眼杂,他一直收敛锋芒、暗中操控着司徒云梦,眼下韩夜现身,他终于可以开始险恶计划的第一步了,心道:“韩夜小儿,你果然还是来了,来得好!这样就能完全免去我的后患。虽然我布下的机关没把你杀死,但如今你的心上人中了我的摄魂符,只要我离她不超过千步之远,想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你今日必死无疑,哼哼!” 台下危机四伏,台上的韩夜却浑然不觉,他快步向前,却不是直取纪文龙,而是朝司徒云梦探手过去,心里盘算道:“毕竟云梦的安全最要紧,如果她是真的,你必然会回护,我就顺势救她,如果是假的傀儡,你从侧旁攻我,我便突然回击,打你个措手不及!”众人见韩夜扬言报仇,却不攻纪文龙,反而冲向司徒云梦,皆是惊疑不定,不知这个中缘由。 “魔头还不伏诛!吃我一掌!”纪文龙把司徒云梦往后一拉,只待韩夜赶来,单手化掌,掌风凌厉迅疾,直打韩夜肩头。 韩夜冷哼一声,迎着纪文龙一掌推出,两掌相对,韩夜纹丝不动,纪文龙却飞出去两丈有余,颇为狼狈地稳住身形,惊讶看着红气大盛的韩夜道:“玄元真气?” “好!”纪云不由得赞叹韩夜的内功深厚,纪文龙的实力不比自己差太多,而韩夜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推了回去,内功之深,令人咋舌。 司徒胜亦是心中一喜,叹道:“二弟,你儿子果然天资聪慧,也才短短几十天不见,武功竟有了这般长足进步。” 既然纪文龙拉开司徒云梦,韩夜自然确信眼前之人多半不是傀儡,故而没有理会纪文龙,定要解开盖头看个究竟,以解相思之忧。而纪文龙自不肯善罢甘休,拔出黑血剑,怒向韩夜攻出三剑,这三剑越出越快,第一剑呼呼生风,第二剑急如速火,第三剑猛若狂雷,剑法变招之快,台下看客无不咋舌,薛燕更是惊叫道:“剑上有毒!” 司徒云梦眼睛空洞加上被盖头遮住,根本瞧不见韩夜和纪文龙打斗,只听得一人脚步渐进,又听二人互拼内力,风声正劲,加下薛燕这一声惊呼,连忙心道:“阿夜,要小心他的黑血剑!沾了就会烂肉蚀骨的!” 韩夜何等机智,又在江湖上听过纪文龙的名号,瞥见他三剑攻来,飞快横挥魔剑,只听当地一声,众人只看到韩夜将剑插回背后,却看不清他如何出剑,而纪文龙的黑血剑早就高高飞起、插在台上。 “这……快得离谱啊!”梨花惊叹道:“除了茹儿的丈夫,我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出剑的。” “你恐怕不知道吧?”薛燕笑道:“教过他剑术的正是林寅。” 韩夜瞧也不瞧纪文龙,只道:“你的账,等我救下云梦再慢慢和你算。”正所谓黔驴技穷,才两招韩夜便看出纪文龙内功剑法都差自己太远,也就再没把他当回事,心道:“纪文龙虽然表情紧张,但那晚和黑衣人说话的却未必是他,当年他才十五六岁,而那说话之人显然老练许多,此事甚为蹊跷……待我先确认云梦是否就在眼前。”这么一想,便继续向着云梦走。 云梦耳听脚步渐进,心儿怦怦直跳,想道:“你……你终究还是来了。其实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傻阿夜。” 纪文龙眼见当着众人的面,内功剑法都输给韩夜,岂能甘心?当即拔出/台上的黑血剑,再朝韩夜背心攻去,韩夜清眸圆睁,周身七把气剑浮现,反手一剑,直指纪文龙眉心,魔剑本就又大又长,纪文龙压根斩不到韩夜就要被这一剑刺中,慌忙抬剑一挡,借力倒纵退开,想起只消半寸便眉心中剑,自是魂不附体、两腿发颤。 台下的陈青河见状一惊,对一旁的陈耀海道:“父亲,我们在台下观战是对的,你看,当日孩儿对公孙正出招,他也是用这一招化解了我的乾坤一剑,那可是您的成名绝技啊,当日那般危险他都化险为夷,韩夜确是被他收为徒弟,得了真传,只是不知这厉害的招式叫什么,咱们可得好好瞧清楚,免得再吃大亏。” 陈耀海点点头,沧桑的眼眸里尽是阴鸷。 纪文龙三度被韩夜挫败,于天下英豪面前丢尽颜面,哪还顾得上什么手段?发了狂似的追上韩夜,一手作诀,另一手直拍胸口,哇地一声从口里吐出一大股黑烟,直扑韩夜与司徒云梦二人。 角落里的长天见状是又惊又怒,心中痛骂:“文龙这黄口小儿真愚蠢至极!对付司徒云梦的时候不用这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把这门法术使将出来,若让别人瞧出我是幕后黑手,你也休想活得自在!”他又哪里知道,纪文龙那晚不用这招,一则出于自负,二则怕黑烟熏坏了云梦的玉容,到时候办起事来少了点情致。 薛燕唯恐韩夜看不见,立马出言提醒:“小心黑烟!” 韩夜闻言,转背架剑抵挡,黑烟喷到自己事小,若让司徒云梦沾到,那可心里一万个难受,但这黑烟与先前在闺房里遇到的无异,寻常物事挡不住,遇到真气则混入其中,着实让韩夜吃了一惊,眼看着危在旦夕,胸前玉坠忽而发亮,吹出一股香风,黑烟瞬即消散无形! 司徒云梦虽然看不到,却也感觉得到玉坠的灵动,心道:“纪文龙,你失算了,他戴上我的玉坠偏偏就不怕毒气,你以为这八年我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头独闯?便是靠了这玉坠!” 纪文龙本来最得意的便是这招法术,他对于仙术道法不甚了解,压根不知风灵术能够化解毒烟,寻常武林人士见了不是躲开就是扇风挡掉,若然强行以真气阻挡、或以掌风击散,势必引毒烟窜入体内,七窍流血而亡。此时他眼见韩夜轻松化解毒烟,一时竟而黔驴技穷,慌忙看向台下的长天。 长天唯恐他看久了,别人有所察觉,朝他一瞪眼,纪文龙立即镇静下来,心道:“对!我有师尊在此!饶是你武功法术都高我一筹,那又如何?既然你这么喜欢司徒云梦,我偏就用她来对付你,看你如何应付!”如此一想,纪文龙眼中闪过一缕阴冷,故作愤恨地对韩夜道:“韩夜!你辱没鸣剑堂的名声也就够了,竟还想夺我爱妻,就算我打不过你,云梦的心里也只有我一个,她绝不会跟你走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韩夜眼里根本没有纪文龙的存在,摸了摸怀里玉坠,想起了八年风风雨雨,面朝云梦柔情款款地道:“云梦,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司徒云梦听了好不欢快,心里头犹如青天凤鸣一般舒畅,想道:“傻瓜,我根本就没生过你的气啊!你快把玉坠朝着我眉心晃动,我得了灵气就能自行解开符咒了。” 韩夜自然听不到云梦的心声,上去便想揭开她的红盖头,台下的长天哪容得他出手?剑诀一挥,云梦的身体便动了起来,右手一翻,玉掌直朝韩夜胸膛打去。 若是别人打出这掌,韩夜说什么也要挡上一挡,至少运足内力到胸口硬抗,可打他的是司徒云梦,他还道是云梦生气发泄,竟然痴痴地挨了这一掌,幸亏云梦内功极弱,也就打得韩夜后退了数步,干咳了两声,柔声道:“你还在生那天我在神武寺不去追你的气么?你若生气,让你把气撒完为止。” 司徒云梦知道韩夜是个要强的性格,如果是自己出手,他挨多少拳脚都会心甘情愿,偏生身体不听使唤,心里都在流泪,急忙忙想道:“傻阿夜,叫你别来,你还来!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一旁的纪文龙见状嘿嘿一笑,却对韩夜义愤填膺地道:“韩未央!你可真是奸猾无耻,我夫人分明是见你狠毒狡诈,这才出手打你,你既说自己喜欢她,别说挨她一掌,被她刺几剑又何妨呢?不要虚情假意了,让人看着恶心!”说着把手里的黑血剑交到司徒云梦手里,道:“夫人,为武林除害就看你的了。” 韩夜明知这是激将法,偏偏心里愧疚得紧,怒向司徒云梦道:“我虚情假意?我虚情假意就不会冒死来找你了,你若舍得,在我身上刺几十个窟窿,我便哼上一声,就不叫韩夜!” “好!”台下众人煽风点火道。 司徒云梦却在心里骂道:“笨死了!你敢有一剑不躲,我便再也不理你!不!只要能动,下去便自刎给你看!”然而她想再多也无用,终究不能从口里说出来让韩夜听到。 薛燕眼见这场面,一拍桌子便要站起身,却被梨花拉下来,梨花道:“燕儿别急,先看看再说。” 薛燕则愤恨地对梨花道:“梨花姐,你是有所不知!呆瓜这人说到做到!当初他说要挨大个子三拳,也硬生生挨了,现在面对云梦更是想都不会想,可云梦手里拿的是黑血剑,他中得一剑便气绝身亡了!”说着,她又愤恨地心道:“云梦你这个混蛋!再这么对他我可就翻脸不认人了!” 纪文龙见韩夜如此在意,顿扫先前不快,嗅了嗅她身上的芳香,小声耳语道:“司徒云梦,我说过,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现就让你好好瞧瞧心爱之人怎生死在你手!”说罢右手运起内力,往司徒云梦腰上一按,云梦便朝韩夜冲去。 黑衣人没有半点犹豫,做起咒法,把手一指韩夜,云梦便挺剑直刺韩夜,纪文龙这一推加上长天这一指,动作颇为连贯,众人还真以为是司徒云梦要杀韩夜,自顾自地看戏。 韩夜眼见司徒云梦攻来,五内俱焚,六神无主,只觉得天塌地陷一般,闭目负气心道:“好!我便死在你手里,无怨无悔!你刺吧,司徒云梦!” 薛燕却急了,跳上桌子骂道:“姓韩的!快躲啊!你傻了吗?” 司徒云梦更在心里急喊道:“求求你!躲开啊~!”不知是愿力过甚,还是摄魂符暂为失效,这一剑竟然偏了些许,刺在韩夜右肩,虽然云梦生得柔弱、不善使剑,黑血剑却不停使韩夜伤口溃烂,并发出哧哧声响。 那声音虽然不大,司徒云梦却听得真切,魂灵不住淌血,心中哭喊道:“你这个混蛋!自己受伤,还要害我为你急!你有个三长两短,以为我愿独活吗!” 在场武林人士初听韩夜要受剑刺,只当他是随口说说,临危之时还是会躲一躲,没料到这人竟是个十足的男儿汉,硬是忍着极大痛楚吃了一剑,心里多少都有些佩服。 长天却诡谲心想:“所有蜀山之人都要在这无尽苦海中痛苦死去,哼哼,韩夜你也别怨我,要怨就怨你那死鬼亲爹,若不是他知道得太多,你也不会有今天!”如此一想,继续操纵云梦进攻。 云梦拔出剑来,韩夜微微皱眉,捂住溃烂发黑的创口仍站住不动,云梦却一手作诀,另一手挥剑划向韩夜颈部,这下就是一剑封喉了! 司徒云梦心里喝道:“再不躲我死给你看!” 偏巧薛燕也往这边冲来,喊道:“再不躲姑奶奶死给你看!” 司徒云梦听到燕儿说出她想说的话,心里竟多了几分亲切。 韩夜便不顾自己安危,也在乎薛燕性命,听了呼喊终于清醒些,下意识把身子往后一仰,躲过这剑,立时站稳,但仍犹豫不决,毕竟面前的女子就是与他共结青山之誓、朝思暮想的司徒云梦,他肝肠寸断地道:“一起长大,曾同欢笑,你要害我,我便死在你手里也无怨无悔。” 司徒云梦悲闷欲绝想道:“傻瓜,我宁可自己伤痕累累,焉能害你?” “你这个笨蛋!”薛燕骂道:“你相信云梦会害你吗!”其实她这么说心里也没底,不知司徒云梦是否真的要害韩夜,至少让他多一份求生的信念。 韩玉也忍不住对韩夜大声道:“哥哥,梦姐姐不会的!你要相信她啊!”情急之下运足了玄元真气,声音洪亮异常,厅中虽然嘈杂,在场之人却都清楚听在耳里,纷纷循声看去,而司徒胜和纪云望见韩玉、又回想那话,顿时恍然大悟,继而露出大为宽慰的神情。 长天则眯起双眼,心道:“来得正好!想不到韩玉都来了,正好把韩家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但心念电转,脸色大变,想道:“不妙!韩玉是从蜀山下来的,蜀山那帮人会放心让她独自下山?长风首先就不会答应!即便不派人护送,也必遣人暗地跟踪,那可凶险得很!还好摄魂符不是以灵气催动,他们一时之间不能发现我,我先藏在暗处,再看情况。” 云梦挥袖舞剑,红衣飘飘,罗裙轻摆,身姿端的是优美无限,但招数不免平平无奇,台下群雄只顾着欣赏她的美艳芬芳,却不关心她的剑招。韩夜身法诡奇,本该好整以暇,终究犹豫不决,躲太快或者出手拆当担心云梦更生气,不躲又怕下一刻再见不到心上人,这时肩上的溃烂创口血如泉涌,他伸手点了点肩头三处穴位,镇住毒性,又放出玄元真气止血疗伤,渐感虚弱,才想起一件往事。 …… “云梦,嗐!别说这事了!我说过我不喜欢耍剑,更别提教你了!”小韩夜挠头懊恼地道。 云梦睁着滢滢玉目,一手握着沉甸甸的剑,一手拦住韩夜,道:“我好不容易从北苑出来陪你,你就耍给我看嘛!” 韩夜一跺脚,道:“可我最讨厌舞刀弄剑,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我的剑法很烂的!” 云梦郑重其事地将剑交到韩夜手里,满怀憧憬地道:“阿夜,我看过我爹爹舞剑,可帅了!虽然有点为难你,但我自己是个女孩子,不可能舞刀弄剑啊!哪怕一次也好!耍得烂也没关系,我就想看看嘛!” 韩夜一手接过那剑,另一手仍在颈上抓挠,一脸无奈地道:“好、好吧,我试着给你耍耍吧。” 说完,韩夜挥了挥剑,可因为平时就没好好学,剑也舞得不成章法,甚至有些滑稽。 司徒云梦在一旁掩唇笑道:“阿夜,你这剑耍得确实有点烂……但是很有趣,你总能让我开心,谢谢你。” …… 回忆童年乐趣,韩夜仍呆在原地不动,司徒云梦又抬剑刺来,韩夜只得飞身跃过她的头顶,但有长天操纵云梦,云梦不必看身后也照样刺得精准,回剑直攻韩夜小腹,这一招甚是凶险,罩住四路,无论韩夜如何向左右后上躲避,仍然会被后招伤到。 但韩夜却动也不动,一手握着魔剑,另一手摸向背后。 薛燕不明就里,急道:“你继续躲啊!又傻站着干嘛?” 司徒云梦也急得心痛,生怕手里头突然重上几分,那就说明韩夜已被她刺到,忽听扑地一声,手里的剑似乎扎入一个很深的地方,她心头一惊,想道:“阿夜!我又刺中你了吗?!” 她这么想的时候,台下也是鸦雀无声,原来,韩夜竟取下身后的麻布剑鞘,一把套住黑血剑往前一兜,同时身体逼向云梦,使得云梦一时间无法拔剑再刺,韩夜奋勇而前,近到离云梦仅有二尺之遥,一股馨香扑鼻而来,他恢复自信的表情,小声对司徒云梦道:“云梦,你的剑耍得真烂。看来我不得不教教你了。”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四十九章 慧剑情 司徒云梦听了韩夜的话,心中的乌云皆尽消散。 而薛燕见韩夜嘴角上扬,便退了回去,充满信心地想道:“你这家伙!终于又变回那个呆瓜了!” 虽然韩夜以剑鞘套住黑血剑,但黑血剑何等锋利剧毒,剑鞘眼看要被腐蚀透烂,韩夜一手抽回剑鞘,另一手魔剑立马交上黑血剑,司徒云梦顿感手底一沉、铮声大作。 “这招叫做举案齐眉。”韩夜朗朗一笑,魔剑抵住黑血剑剑身突进,一直划至剑柄,顺势右肘压住司徒云梦的右臂,叫她半寸出招的余地都没有,长天操控云梦连连后退,要腾出地方出剑,韩夜却步步紧逼,左掌自腋下穿出抵住云梦右臂,同时魔剑反转勾住黑血剑拉至胸前,十字相交,一气呵成,他其乐融融地道:“这叫门当户对!” 司徒云梦听了心下七分欢喜三分气恼,想道:“你教就教,没来由说这些作甚?当着这么多人面没羞没臊!” 韩夜这么一架一抵,云梦的右手便再动弹不得,除非撤剑,长天只得驱使云梦左手翻掌,直打韩夜背心,韩夜出肘相抵,同时魔剑圈转,绕住云梦的剑,笑道:“好一招喜结连理。” 云梦纵身一跃,要拨开韩夜的魔剑,这一起一落身姿甚是优美,韩夜发足急跳,立即跟上,二人的剑在空中圈转交互,颇似凤凰振翅,韩夜高声道:“这是比翼齐飞,瞧好了。” 然而云梦武功底子实在太差,这一跃才跳出一丈,韩夜却兀自朝前飞出,云梦莲足落地,已在韩夜身后,她正待起身再攻,韩夜回头一剑,当地一声击在黑血剑上,云梦只觉手臂一麻,整个身子竟然被这一击压下再不能动,韩夜道:“这便是浪子回头。”说罢在前方二丈处落定身姿。 纪文龙在一旁看得怒火中烧,心道:“师尊明知道司徒云梦会法术不会武功,偏偏不叫她用法术,使什么剑?她的剑法和那小杂种相差甚远,还不被玩弄于鼓掌?”他又哪里知道,长天生性极为谨慎,唯恐蜀山长老就混在人群,倘若让司徒云梦施展法术,自己势必要催运灵力,那灵力自台下传到台上,莫说是仙宗高手,连武林豪杰都未必觉察不到,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妄用。纪文龙不知其中缘故,自己又不能催运摄魂符,只得大骂韩夜道:“狗贼!当众调戏我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着又找台下弟子借了柄剑,从后袭向韩夜。 当是时,韩夜尚在教云梦剑招,云梦一剑自顶门削下,韩夜横剑架挡,轻轻巧巧地道:“这招唤作相敬如宾。”有些剑招其实本不叫这个名字,但韩夜恢复自信时,他机智风趣的一面便得以显现,临时便给改了,云梦听了虽然心里羞涩,却好不受用。 纪文龙见他下盘无从守护,一剑直刺他腰身,心想饶是八臂罗汉,这一击也决计挡不下,他若避开,自己则有更厉害的后招补上,哪知韩夜真武七剑诀乍现,真气与四肢百骸交相辉映,便使一招他山之石拨动云梦长剑直攻纪文龙,纪文龙慌忙架挡,然手里的剑却极为普通,被黑血剑沾到即腐蚀严重,剑上烧出一个大大的缺口。 “这剑实在太过阴狠,不适合你女儿家用。”韩夜刚把“女儿家”三字说出口,人已经倏然不见,但听砰砰两声,纪文龙竟被他突袭打飞出去,他落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柄剑,便是纪文龙刚用过的剑,纪文龙一跤跌倒,面若死灰。 台下讥讽挖苦声络绎不绝,道:“少堂主,你下台罢,没你什么事了!”“下来吧!下来吧!”“丢大发咯!” 薛燕见韩夜对云梦甜言蜜语,心里着实不悦,如一口大石堵在胸口,又见韩玉呆呆望着台上,便恼道:“呆瓜妹!亏你还有心情闲着看戏,云梦既然没有被人点穴,那定然是中了邪术妖法,你这个小道姑不该做点什么么?” “姐姐教训的是!”韩玉犹如醍醐灌顶,心下大愧,从青丝囊里抽出一张绿符,置于身前默念咒语,此符正是蜀山感知符,用以感知某个物事上的灵气状态,她凝神感应,眉头却越收越紧。 薛燕再看台上,韩夜此刻左手使鸣剑堂的剑与云梦拆招,右手魔剑却扣着不发,只是不住颤抖,渐渐发出如同凤凰般的低鸣,声动愈来愈大。 韩夜这才大声对云梦道:“云梦,黑血剑太过霸道,以后再也别用。且看我这招凤求凰!”言毕,左手急收,右手魔剑突进,撞在黑血剑上,登时议事厅铮鸣四起,正如一头雄凤在寻求雌凰一般,把在场数百人的噪杂声都盖了过去。 云梦只觉持剑之手酸麻无力,再也握不住黑血剑,黑血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竟然碎成粉末!在场之士无不骇然相顾,片刻之后,拍手叫好,便在这震天呼喝声下,黑血剑的粉末悄悄凝成一道红魂,融入魔剑当中。 台下的白云禅师因为坐得近,瞧得真切,心道:“原是将蜀山玄元功灌注剑中,不住震荡,使得那剑嗡嗡作声,他的剑实是一件不世奇兵,刚坚无俦,一击之下竟然将长剑震碎,足见他的内力亦是非同小可!可惜此人号称小阎王,又跑来别人婚宴寻衅滋事,着实不该。” 韩夜见云梦右手瑟瑟发抖,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把左手的剑交到她手里,小声问道:“没有伤着你吧?你手要不要紧?” 长天见他小声和云梦说话,生怕他再说两句就看出端倪,连忙驱动云梦横挥一剑,韩夜正当关怀之时,全无防备,虽然习武多年身子下意识趋避,终是迟了一步,胸膛被划出一道一尺长、半寸深的伤口,鲜血汩汩直流。 “你!”韩夜又惊又痛,放出玄元真气疗伤,同时伸出手指在胸前两处点了点,终于把这血止住。 司徒云梦在心里愧歉道:“阿夜,你没事吧?我、我对不起你!”想是这么想,身子却又动了起来,柔剑疾刺韩夜,连出七剑,这七剑四快三慢,变化多端,便在使剑高手眼里看来,也颇有几分精湛,韩夜又兴致勃发,施展真武七剑诀里的斗字诀,也是连出七剑,每一剑都对上云梦的剑尖,这一手功夫精准至极,否则差了半寸也要送上性命。 司徒云梦听到一声声剑鸣,知道韩夜尽数挡住剑招,心下大慰道:“比起神武寺离别之时,你的剑法又有大进,刚才我隐约听到小玉的声音了,你已经找回她了吗?你在蜀山另得名师了吗?我有好多话想问你,你可知我多想开口和你说话吗?”想着想着,胸口一热,韩夜胸前的玉坠更是一闪一闪,竟与主人遥相呼应。 长天瞧出异状,忙令云梦急攻韩夜下盘三路,那几剑出得异常阴险毒辣,韩夜微微一惊,继而小声对云梦道:“你说跟我走,便是这般跟法?你不想嫁文龙我是知道的,但刺我下盘,我绝了户,你岂非只能出家当尼姑?刚才那几剑叫做巫山夜雨,接下来我便用碧波泛舟来破你的绝后灭户剑。”说罢,魔剑护在下盘不住摆动,玄元真气微波阵阵,顷刻间便荡开了云梦的所有攻势。 司徒云梦心里好生羞恼,半喜半怒想道:“你这人简直要死了!又不是我想绝你的后,再说我要当也是陪小玉当个道姑,谁要听你的做尼姑?还说什么绝后灭户剑,我堂堂鸣剑堂大小姐,哪有这么阴毒的招式?”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和韩夜再度交手,韩夜好整以暇,一个转身绕过剑锋,趁转身之际把手一伸,飞快把云梦的红盖头抓了下来,抛到一边,道:“还成什么婚,不成了!你和其他人成婚,我心有不甘,便要作梗!” 这盖头一揭,厅中又掀起一股迷醉芳香,司徒云梦的倾世容貌便展现在众人面前,纵然明眸空洞无光、玉面平静冷淡,但那对柳月眉仍旧令人心动,那张红樱唇依然让人情生,卷睫似花绕,俏鼻若香凝,寸寸肌肤吹弹可破、胜雪欺霜,缕缕青丝清逸脱尘、恍若星河。 韩夜眼见确是云梦本尊,旋即放下心,解开了一个疑窦,另一个谜团却涌上心头,于是怒问纪文龙道:“文龙,你对她做了什么?” 纪文龙故作得意地道:“我需要告诉你吗?她动弹不得,自然对我听之任之,这几日我们翻云覆雨,甚是快活!具体如何快活,要我说给你听却也不妨,哈哈哈!”纪文龙知道武力比韩夜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只能从嘴上占便宜,然心怀极大怨恨,这一发话便再不计较后果,偏偏这段话就戳中了韩夜痛处,要知道,如果司徒云梦这段时间真的任凭摆布驱使,以纪文龙的德行,焉能不占半点便宜? 台下众人听罢,大都恍然即悟,想纪文龙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控制了司徒云梦,这司徒云梦便百依百顺起来,又见云梦玉目无神、一语不发,无不印证了纪文龙所言,不免议论纷纷,更有人对这天仙般的女子心生怜悯。 司徒胜狠狠瞪了纪云一眼,怒道:“你教的好儿子!”纪云自知教子无方,于义兄有愧,低头不语,双拳却是咯咯作响,似乎马上要冲出去一掌毙了文龙,以保侄女的清白。 司徒云梦又羞又怒,明知道他在激怒韩夜,却不能说话与他对质,只在心里骂道:“这个纪文龙当真猪狗不如!” “无耻!”韩夜一时之间辨不出真假,盛怒不已,身影一动,朝手无寸铁的纪文龙一剑挥出。 长天手指头一动,司徒云梦便一剑斜削韩夜肩头,韩夜迫于无奈,回剑挡开,纪文龙趁着这个机会躲到云梦身后,疾呼:“夫人救我!” 韩夜想要教训纪文龙,却总是忌惮伤到云梦,所以下手极轻,斗得四五招,只听底下有个姑娘运起功力大声道:“哥!梦姐姐中的是摄魂符!这种符曾是我蜀山的禁符,练成后打入某个生灵体内,千步之内可控制其行动,中了此符者双目无神、不能言语,外人解符更会危及其生命,” 长天心中一惊,这摄魂符法因为太过凶煞,蜀山早已严令禁止,自上一代便再无人传授,他暗叹这小小丫头居然见多识广、辨出符法,其实他又哪里知道韩玉一有空就呆在经楼研习符法,太和真人那里自然有相关记载。 韩夜一边和云梦拆招,一边抵挡纪文龙的突袭,忙问:“我当如何救她脱困!” 韩玉闻言也犯愁,薛燕却对韩夜道:“你怎么呆头呆脑的啊!还记得你和云梦在扬州降伏恶妖的事吗?”薛燕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了,一方面她要让在场英豪都知道韩夜做过何等善事,另一方面又担心别人打云梦玉坠的主意,所以没有直接说出口,料想韩夜也是聪明之人,很快就会明白。 果然,韩夜忆起那场打斗,想到云梦得了玉坠如有神助,心中一喜,这玉坠即便不能抵消摄魂符,但云梦法力大增,未必不能自行化解。 暗处的长天大感不妙,三人这么一番对话马上就要破解符法的秘密了,没准还要把他的事情都抖出来,他焉能坐视不理?当下手底聚起左右两股黑气,黑气里各蕴含九道怨魂,正是吸魄大法里的阴毒功夫,唤作九泉无归,掌中黑气只要打到身上,便是蜀山长老这样的至仙只怕也要重伤,凡人更是立毙当场,绝无例外,他潜运灵力,扑扑两掌分别打向台上韩夜与台下韩玉,这两掌快捷无伦、几无声息,眼看韩氏兄妹就要死于非命。 便在电光火石之间,韩夜那边白袍一闪,一道黑影从台下跃起接住九泉无归波,双手抱珠将其化解,韩玉那边更是了不得,红光眨眼晃过,九道怨魂烧为缕缕青烟,两边动作都快得如同鬼魅,外加大家全将注意力投向台上,是故在场武林人士竟无一人察觉如此惊险的一幕。 长天早料到有仙宗高手到此,但耳听韩玉口里道出摄魂符,又想她若从蜀山得知自己的诸多往事,必会当着武林众人的面揭发出来,于是甘冒危险也要做掉韩家兄妹,这样斩草除根,才好安然遁去,眼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忽现,那身形手法定是蜀山功夫,不由心想:“白色身影是谁我虽瞧不出,但红色身影必是元云那厮无疑,元云实力稍胜我一筹,我吸魄大法未得大成,尚不是对手,外加那白袍人,今日决计讨不了好!罢了罢了!这里的烂摊子让文龙自个儿去收拾,我倒不来趟这浑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只是吗,在大厅里遁走,未免惊动那二人,好在这里人多,我屏气凝神、悄然出去,他们反倒一时觉察不出。”念及于此,便不动声色地朝大门走去,他本来衣着寻常,周遭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台上,自是谁也没正眼瞧他,连外头埋伏好的鸣剑堂高手也没拿他当回事。 只是他这么一走,司徒云梦便没了操控之人,放下剑停在那里,纪文龙大感诧异,再看台下,哪里还有长天的影子,他心慌神乱,想道:“师尊去哪了?换地方作法了吗?为什么司徒云梦放下剑了?”环顾四周,看到先前大发言论的韩玉,似乎想到了一件令他极为恐惧的事,满额是汗,心道:“坏了!韩玉师从蜀山,此番下山,分明是蜀山那些老道明里叫韩夜来鸣剑堂闹事,暗地捉拿长天,长天这靠山终究是靠不住了,虽然我私下和八卦门、巨鲲帮、雪鹰派打好了招呼,但碧水宫显然向着韩玉,了尘又分明帮韩夜,我这边实则没半点优势,幸而韩夜为正派人士所不齿,我须拉拢九华剑派、五雷盟、大力门支持我,方能扭转劣势。”纪文龙本是仗着长天法力高深,这才傲慢狂妄,眼见这个大高手人去无踪,只能暗自叫苦,盘算后着。 韩夜见云梦再也不动,心想:“是玉坠靠近,发挥效力了吗?” 司徒云梦则心头大宽,想道:“好了阿夜,长天老贼似乎有所顾忌,这样就不用再伤害你了,趁着这机会,快把玉坠放在我身上,我就能自行化解邪力。” 韩夜一边走向司徒云梦,一边瞥了瞥纪文龙,见他满头大汗,料他也碍不了什么事,便取下苾灵仙玉挂在云梦雪白的颈上,手指头不经意触到云梦的青丝,只觉清香柔滑,说不出的心暖。 司徒云梦得了玉坠,体内灵力陡增,额头一会儿闪出三花金印一会儿又现出黑印,似乎有两股灵力在恶斗,长天的摄魂符委实厉害,以云梦的灵力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冲破元神束缚。 韩夜不明其理,但想既然云梦再无敌意,不可让她继续呆在台上,便拉着她的手,向司徒胜纪云一一鞠躬,道:“伯父,三叔,侄儿此番来鸣剑堂,绝非有意闹事,只是云梦自幼许意于我,那便是我的人!虽不知文龙是否对她行了苟且之事,但我不在乎,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如两位长辈出手阻拦,侄儿便难办了。” “苟?且!”司徒云梦本来正在凝神化解黑符的关头,耳听韩夜说自己是他的人,还正觉得心头一甜,忽然听到苟且二字,当真又气又恼,胸口血气翻腾,涌上喉头,嘴角竟然流出一丝鲜血来,她在心里痛骂道:“他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吗!你一点都不相信我!待我手脚能动,定要自刎在你面前,叫你后悔一辈子!”她久居深闺、饱读诗书,于名节一事看得极重,自认为没了贞节便没资格嫁给韩夜,是以韩夜只要稍加疑虑,她便敏感至极、一触即碎,其他话也听不进去了。 韩夜不经意一句话,害得司徒云梦化解黑符的时间又延长了许多,韩夜自己却浑然不知,依旧恭恭敬敬看着司徒胜,司徒胜抚摸扶手,道:“实话和你说吧,侄儿,八年前,我、老三还有你爹已定下个规矩,你和纪文龙长大以后比一次武,谁胜了便和我的女儿结为连理,方才你轻轻松松挫败文龙,那自是没得说了。” 韩夜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喜不自禁。 纪云观察司徒胜面色,接话道:“话虽如此,尔父是鸣剑堂的兄弟,你自然也是鸣剑堂的人,鸣剑堂要光大门楣还须靠你,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不中用了,只要留在鸣剑堂,你和梦侄女成为一家也是好的。” 司徒胜点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纪云这番话正说中了他的心思。 韩夜心头一凛,此番下山其实技艺未成,御剑术只学了个大概,真武七剑诀尚未融会贯通,斩龙诀更是连使都使不出来,如若呆在鸣剑堂撞上长天,蜀山自然鞭长莫及,自己被暗害倒不打紧,就是连累了这个青梅竹马的好姑娘,于是当即回绝道:“二位尊长,我现已拜在蜀山守正道长门下,潜心修道习武,这次来是想带云梦同去。” 纪云闻言拧紧眉头,道:“那怎么成?蜀山虽是仙道第一大派,终究不食人间烟火,与武林甚少往来,再说你在那里修道,即便声名大振,旁人只道是蜀山韩夜武功了得,却不会说是鸣剑堂功夫博大精深,复有何用?” 司徒胜看了看夜梦二人,思索良久,道:“这样吧,你二人去蜀山学艺却也无妨,只是闲来无事多到家里来看看,你爹去了,我余下兄弟二人好生寂寞,我年纪也不小了,不想争争斗斗,带带外孙也是好的。”这话一半是想拉拢韩夜,另一半也是真心想抱个孙子、颐养天年,如此兴帮大业、天伦之乐两手抓,倒比纪云那番话更让韩夜容易接受。 台下众人听在耳里,均暗地说司徒胜老练,五雷盟门主刘钰对赵文炳、岳羽道:“瞧见了吗?鸣剑堂司徒胜出了名的会拉关系,几年前把韩夜除名了,眼见韩夜拜了名师,武功大进,这又说什么到家里看看、抱抱孙子,说得多好听?” 韩夜在外漂泊八年,心里自然是很渴望有个家的,司徒胜一席话说得他内心激荡,紧紧握住云梦的手,微微脸红道:“会的,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我心里其实也一直……”还没把“将你们当我亲人”说完,一旁的纪文龙却按捺不住,手指韩夜,忙问纪云道:“爹!你难道就不说句公道话吗?韩夜号称小阎王,是索命阎王的徒弟,我今日婚事不成,原也无妨,但惟独叫云梦跟着他,我便一万个放心不下。” 纪云大怒,上前甩了他一巴掌,指着他喝道:“亏你还有脸站在我和大哥面前?你说!外面那些鸣剑堂弟子是不是你安排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为了对付韩夜侄儿,派了鸣剑堂一些人去充当杀手!我不管你,你以为就能只手遮天了吗?啊!” 听纪云把这事抖出来,韩夜心下一寒,想道:“这些年追杀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对付索命阎王之徒,大多是先报门派身份再行动手,这样才能一举扬名,偶尔才遇到一两波黑衣杀手,还一直想不出哪股势力会这样为难我,想不到竟多半是纪文龙安排的!” “老三别激动,这是家事,容后处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多说。”司徒胜素知他这个义弟忠心耿耿,示意他坐回去,自己则站起身,对在座之人满怀歉意地道:“诸位英雄好汉,实在过意不去,事情的原委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我门中出了鬼迷心窍的败类,因此闹了这么一出,深表歉意,不过既然来了,敝派自当美酒佳肴好生伺候,以尽地主之谊。” 司徒胜说罢,忽听台下一人高声问道:“慢着!既然贵派喜宴就此取消,那么老僧也就不多加顾虑,有句话要问韩施主,不知可否?”这人内功修为极其深厚,整个议事大厅都传遍了他的声音。 司徒胜大惊之下,低头看下方之人,但见一位形同枯槁、身形消瘦的僧人缓缓走来,背着一柄与身材极不相称的神木剑,那神木剑取材自神木林巨木,虽不比钢铁坚硬,却强韧沉重,他背着此剑飘飘然然,轻身一跳便到了台上。 司徒胜脸上露出钦佩之色,竖掌道:“原是九华山白云禅师,失敬失敬。” 白云双手负于身后,瞧了瞧韩夜,又看了看司徒云梦,纪文龙趁此机会抱拳道:“白云大师,您来得正好,这小阎王夺我妻子,我斗他不过,烦请您来主持公道!” 白云心高气傲,不睬纪文龙,径直走向韩夜,道:“少年,你刚才所使的招数,便是公孙正的真武七剑诀?” 韩夜心想没必要隐瞒,便道:“是,瞒不过老禅师法眼,家师正是蜀山真武长老守正,俗名公孙正,他老人家厌倦武林明争暗斗,故而归隐仙山、潜心修炼。我蜀山与贵派交好,不知老禅师有何贵干?”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我已经是蜀山长老的徒弟,你如果要找我麻烦,可得掂量着点。 台上台下有一部分尚不知道韩夜被前任盟主收作徒弟的,俱是一阵惊异。 白云禅师却捋须哈哈一笑,双目矍铄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僧活了一百八十余岁,自认见多识广,莲峰的云门剑法在武林当中已算得一等一,却轻轻巧巧给你师父破了,蜀山何等厉害,连武林盟主去了都只能当个真武长老,老僧去了岂非只有扫地之能?”白云这番话说出来,大家便都明白了,原来九华剑派僧道有别,莲峰输给守正还算服气,这白云却无论如何都不服,又不好直接上蜀山挑战,眼下看到蜀山嫡传弟子就在眼前,说什么也要拆上几招,扬一扬九华剑派的威名。 韩夜听白云言语挤兑蜀山,又想起蜀山于自己有大恩,自然是忍不得这口气,双手合十道:“前辈,家师固然不在,晚辈资质平庸、才疏学浅,不敢向大师进招,这便认输也无妨,免得伤了仙道武林的和气。”说着便要躬身作揖,白云把手抬起,轻轻托住韩夜,韩夜便觉似有千斤力道自下往上传来,身子无论如何都下不去,这老和尚的真气竟然高深莫测! “比武点到即止,乃是名门正派的规矩,老谈什么辈分,那可真是大煞风景了。”白云禅师道:“九华山穷山恶水,我派七贤师兄花了两百余载方才修成至仙,听说贵派竟有五位至仙、两位灵仙,如此说来,连贵派一个指头都比不上,可笑可笑。”白云虽笑,眼神里却尽是不悦,也许是觉得莲峰丢了九华山的颜面,身为九华群僧之首今日无论如何要找回场子。 韩夜看了司徒胜一眼,见他沉默不语,想道:“是了,白云指名要和我切磋,名为切磋,实则事关蜀山与九华山的名声,其他派别自然无从插手,伯父也说不得什么。”又见云梦仍旧一动不动,便将她拉到司徒胜旁边,握起手中魔剑,对白云道:“既然如此,只愿贵派与我蜀山世代交好,前辈请承让!” 白云则道:“我是你长辈,出手自会拿捏容让,且放心。”这话说出来,顿时占了个上风,言外之意,我是长辈本来就比你强,你输了我并不失身份,你赢了也是因为我让着你,我九华山也未必丢人。 于是韩夜与白云便各自握剑齐眉,巧的是两柄都是大剑,竟是一次钝剑对钝剑的高手比试,台下众人皆武林人士,听闻过白云威名,又见了韩夜的身手,自是全神贯注想要观看这场大战。 纪文龙则想:“好!就让这个老和尚和韩夜耗着,胜了韩夜自是再好不过,即便不胜,耗去韩夜的真气,于我有利无害。”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章 破神光 韩夜曾在蜀山下见识过莲峰的三十六路云门剑法,自认以目前修为也未必能在百招内得胜,而这位白云禅师据说实力尚在莲峰之上,因此不敢小觑,当下施展疾风诀快步攻向白云,只在台上掠过一阵蓝影。 “好轻功!”白云双目大放异彩,握住神木剑连续挥斩,咚咚咚挡开韩夜三剑,这一番交手乃在瞬息之间,在场不少武林人士均是瞠目结舌,倘若是手持锋利宝剑,一瞬间挥斩三次本也没什么,可双方使用的都是宽厚大剑,能把大剑挥动得如这般既快又准,在场之人极少能办到。 韩夜摸了摸微微发麻的右腕,蹙眉心道:“他已不是凡人了吧?看上去垂暮瘦弱,手上的力道却似有千斤,我素以重剑见长,和他拼力道竟然稍逊一筹。” 白云则赞道:“年轻人,你的武功底子是很不错了,武林当中能接我一剑而兵器不脱手的,已属难能,你却拼了三招还拿得住剑,果然名师出高徒啊。” 韩夜嘿嘿一笑,道:“可你不单单是武林中人。” 白云微微颔首,自负地道:“老僧自不单是武林中人,可阁下既拜入蜀山,难道便只习武不修仙吗?那么你身上的玄元真气何来?九华剑派是仙宗武道、两不相误,与贵派修行方式极为相似,贵派修研玄元心法,奉太上老君为祖,而敝派修炼地藏心经,奉地藏王菩萨为尊。方今天下四大佛门道场,敝派占了其一,虽不比仙派之首宏大强盛,倒也誉满四海。” 韩玉闻言一怔,问薛燕道:“燕儿姐,何谓四大佛门道场?” 薛燕还道她开玩笑,没好气地道:“你自己是仙派弟子,经常与佛道诸派来往,怎地反来问我?” 韩玉脸微微一红,道:“小玉……小玉虽然在蜀山经常看见道友僧人来往,但这一门心思都放在书本里,和他们交流甚少,又无江湖经验,所以才不知道的。” 薛燕双手环于胸前,笑道:“还真以为你天上知道一半、地下全知呢。” 韩玉不好意思地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 梨花见薛燕还想卖关子,便先对韩玉道:“所谓四大佛门道场,武林当中有不少人是知道的,佛门道场堪比道家洞天福地,其中尤以五台山、普陀山、峨眉金顶以及九华山最大,五台山供奉文殊,普陀山供奉观音,峨眉金顶供奉普贤,九华山则供奉地藏王,虽说是供奉,但菩萨本尊却未必落脚在各自门派,只将佛经心法武功等等留在门中,但饶是如此,也足使四大道场高僧辈出、强手如云。” 薛燕摸了摸身边澄心的头,心道:“比方说五台山的文殊菩萨,现在却在这里,想来是菩萨觉得光留在山上不足以普度世人,所以四下苦行化解人间仇恨。” 玉儿接着梨花的话道:“其实四大佛山里并不是没有道观,九华山就既有道士也有和尚,只不过在九华剑派里僧人的身份略高于道士,白云禅师的身份就比莲峰大师尊贵了些。” 韩玉点头道:“难怪,本派自梁武帝时起便将和尚尽数赶下山去,因此只有道士在山上修炼。” 薛燕戳了一下她的蜂腰,调笑道:“你也是道士,好一个秀丽的小道姑。” 韩玉脸颊微红,嗔道:“燕儿姐没个正经,白云禅师无论武功、法术都极高,咱们该好好替哥哥鼓鼓劲才是!” 薛燕嘻嘻笑道:“干嘛只鼓劲不上去帮忙?你上去,我就说呆瓜辈分低微,没资格向白云老和尚讨教,要两三个蜀山弟子齐上,才配得上白云的身份,只要你上去,我保管说得他以一敌二,如此倒占了个便宜。” 韩玉凝神观看韩夜的神情,摇了摇头:“这样或许对哥哥有利,但捡便宜的事,他即便得胜也不会高兴,姐姐应当也想到了这一节。” 薛燕叹了口气,道:“你们真是一家子,一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罢了,看看这个呆瓜如何力挫强敌吧。” 二女再看台上,韩夜又和白云禅师动起手来,韩夜身法奇快、出招刚猛果断,白云形影诡异、挥剑强横迅疾,二十余招过去仍是难分高下,但见白云双手持剑,一式横扫千军攻向韩夜,韩夜高高跃起,魔剑朝着白云当头一劈。 白云不以为然,手底一运力,神木剑即撞上魔剑,韩夜只觉那头千斤之力复又压来,当即施展真武七剑诀里的女字诀,魔剑一侧,卸去了不少压力,他借着下坠之势一脚踢向白云肩头,白云潜运硬气功上行,肩膀便如同披上一层铠甲,踢得韩夜足尖生疼。 韩夜倒纵回去、落定身姿,又是一剑刺向白云,白云起剑回挡,但见韩夜蓝影一晃,人已绕到身后,白云不慌不忙,神木剑贴背一挡,魔剑竟然再进不得分毫! 韩夜大感诧异,心想魔剑之坚、举世无双,自己经高人指点剑术已罕逢敌手,却屡被一柄平凡无奇的木剑挡下,是何道理?于是一边进攻一边苦思破解良策。 薛燕看二人斗了数十回合,似乎看出了端倪,运足水寒功,声音洪亮地故意问韩玉道:“小玉,白云圣僧果然高招啊,竟然将九华剑派剑法使得如此天衣无缝,当真厉害!你知道那是什么剑法吗?” 韩玉细细思索,回忆起经楼里各门各派的武功法术,小声对薛燕道:“姐姐,那是九华山地藏王剑法,运用土灵力使剑身变得稳固沉重,剑法本身平平无奇,全凭施展者自身灵气发挥威力。” 薛燕大声道:“哦,原来是地藏王剑法,大名鼎鼎的白云老禅师用的是地藏王剑法,了不得!” 韩玉初时还不知薛燕为什么这么大声说话,一望台上,忽而明白了,也运起玄元真气喊道:“是的,虽然地藏王剑法毫无破绽,但全凭内力施展,如果对方内力强过自己,那么互拼内力地藏王剑法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常言道以柔克刚,非但是内力可以化解,施展风灵术也能破解。” 薛燕点头道:“九华剑派的武功果然博大精深,光是一门剑法就这么精妙,厉害厉害!” 按理说双方比斗,旁观者是不能说出哪一方破绽的,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但薛燕与韩玉一唱一和说出地藏王剑法的优劣,同时又赞扬九华山剑法高明,白云这时候喝止,一来他分不出这个神,二来于九华山的名声也无甚好处,于是只能闷不作声。 韩夜听了二女对答,当即细心观察,发现白云手腕处果有一股细长的土黄真气送往神木剑,神木剑因大地之力加重数十倍,而白云施展此法犹如大山肃立,难怪自己出什么招都被轻易挡下。 韩夜既知对手武功路数,当即沉心静气,施展真武七剑诀中的女字诀,欺身上前,一剑刺出,白云眼见韩夜攻来,神木剑迎面斜斩,哪知韩夜中途变招,单剑化圆拨开神木剑,一掌直拍其胸口,白云明知他要逼自己对耗内力,却不躲不闪,心想:“我白云出道百年,很少有敌人能逼我退闪一步,今日当着众多武林豪杰的面躲开一个后生晚辈的掌击,这面子可丢得大了!我便是硬接这一掌又如何?他一个毛头小子怎及我百年功力深厚!”一霎思量,将全身土灵气逼至胸口,迎上韩夜那一掌。 韩夜一掌打在白云胸膛,只觉好似击在岩石之上,一股强力震荡反激回来,他明白不可硬碰硬,立马将玄元真气源源不绝自掌心推出,韩夜的长发与白云的白须皆是四散飞扬,白云顿觉玄元真气如大江狂澜,冲得他体内奇经八脉剧震不止,心下骇然道:“这少年!这少年的内力之强,人间罕有!我枉自修炼百余年,竟然尚有不及!”他哪知道韩夜本就是炼气奇才,加之得苾灵仙玉、河伯府、泰逢神诸多灵气侵染,真气已达第八重,仅次于蜀山长老的赤境,当下吃了个大亏,但这时候后退撤力,一来颜面尽失,二来必大受内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韩夜本意只是要挫挫白云锐气,让他明白蜀山功夫的厉害,自然不想伤他性命,待觉这老僧浑身疲软下来,掌心发力,将其一把推了出去,白云连退三步方才定稳身姿,大气直喘、面若白纸,韩夜也是呼呼喘气,却愈发红光满面,如此一比,自是高下立判。 “好!”薛燕使劲鼓掌,碧水宫的女子也都先后抚掌,只是在场大多武林人士都默不作声,他们自认内功都不及白云老僧,更别提与韩夜放对拼掌。 白云吐纳了一阵子,面色恢复血气,对韩夜点头赞许道:“年轻人有你这般修为,当真难得,先前小觑了你,乃老僧的不是,接下来这套神光剑法,你可须小心应对了。”白云念在韩夜没有对他乘胜追击,这语调终是客气了点。 说起这神光剑法,倒有个典故。相传大唐年间新罗国有名叫做金乔觉的高僧,不远万里来到九华山开设道场,至九十九岁终大彻大悟,化身地藏王菩萨,他上至岭峰存放肉身,其时正值夜间,岭上发光如火,从此人们便将这岭叫做“神光岭”。神光岭通往肉身宝殿的路上共有九九八十一级台阶,陡直如梯、铁索相连,地藏王曾在每一级台阶上刻下一路剑招,合计九九八十一招,虽然风刀霜剑将阶上武功消磨殆尽,却被九华山僧人们记录下来,成为九华剑派至高无上的一门功夫,这便是八十一路神光剑法! 白云展开剑法,斜劈、横斩、纵削、直刺、回砍、下撩、上挑、左摆、右荡,眨眼就打出九招剑式,好似变出九个分身一样,正是武功当中极强的一个层次——螺旋九影!白云将这九道身影收归一处,如同大罗神仙十首百剑、千变万化,看得众人眼花心颤。 台下了尘惊叹一声,心道:“他剑法造诣之高,莫说是我,连住持师叔都未必是敌手,若我师父觉方在世,或可一较长短。神武寺精研佛法武道,所学虽杂而不专,但单论内功修为、十八般武艺,倒是与九华僧众各擅胜场。”想着想着,看向后方的澄心,又心道:“何况白云再厉害,总归不是地藏王菩萨本尊,比我徒弟又相差甚远。”如此一想,又摸起念珠继续诵经。 再说台上,韩夜自知败多胜少,偏偏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唯恐在自己手里折了蜀山威名,当即施展真武七剑诀中的牛字诀,气势如虹地冲向白云,白云怒目一瞪,挥出三剑,这三剑本是先后有别,但因为出手极快,好像三人同时挥出一般,将韩夜前路尽数阻绝。 韩夜顿觉眼前青芒闪耀,便连出三剑拆解剑光,正要继续一往无前,白云的三道剑光忽然一变,一分三,三而九,分为九道剑光,如同一道光墙挡住韩夜去路,韩夜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法,大骇不已,急忙变招欲绕过剑光之墙。白云大喝一声,再度挥剑,九剑化作二十七剑,罩住了韩夜左右,好像一张扑将而来的光网,韩夜左支右绌,一时之间竟无计可施,正想着后撤思考破解之法,白云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化作一道疾影围着韩夜奔跑,边跑边挥动神木剑,快得连影角都摸不着,二十七道剑光终于化为九九八十一剑,如同一张交织纵横的罗天大网,牢牢困住韩夜。 韩夜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过如此劲敌,即便施展真武七剑诀拆挡躲闪,然而七剑齐出也绝非八十一剑的对手,一眨眼功夫肩上、腰上、腿上相继被神木剑斩中,木剑虽钝,也打得韩夜淤青了一大片,眼看再过得十几招便要落败。 薛燕站起身急问韩玉道:“这剑法怎么破?这剑法怎么破?” 韩玉低头愧疚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破,经书上记载太少,这套剑法变化繁乱,只能看哥哥自己的本事了。” 薛燕一跺脚,坐回位上,看着韩夜艰难应付神光剑法,眉头越皱越紧。 与此同时,议事大厅外侧东面,不露声色的长天正缓缓而行,他自南门出来,打算走到北面再使用遁地之法离开,这时忽听头顶上传来一声:“长天师兄,许久不见,你怎如此老态龙钟、孱弱不堪了?不和师弟叙叙旧么?” 长天心神一荡,抬头去看,却见一红袍道人双手笼袖、背负赤剑,正站在议事厅屋檐之上,双目圆睁,满脸怒气。 长天嘿嘿一笑,道:“原来是元云师弟,你到访鸣剑堂不知有何贵干?司徒堂主此刻就在里头,我还有要事待办,改日再叙。”说着化出一道遁地符,便要潜入地里,元云哪里给他这个机会,诛邪剑飞出鞘来,带着一团火焰直扑长天,长天往后一跃,虽然躲过这一击,手上的遁地符却在不经意之间烧为灰烬。 “哼。”元云轻轻一跃,落下地来,愤然道:“你以为我像掌门师兄那样好打发?我来鸣剑堂自然是找你来了,韩风行事端正、仗义怀仁,你杀了他一家,竟还能心安理得躲在鸣剑堂,我真是瞎了眼,早没来此将你宰了!” 长天笑了笑,牵动眼角的皱纹,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旁人往往想不到,即便想到了也不敢妄动惹出麻烦。长风处事慎重,你则鲁莽失智,我若知道蜀山派你来暗中保护韩玉,就不该在大厅里出手,这下被你缠上可恼得很。嘿嘿。” 元云哼了一声,道:“你这只老狐狸,韩夜韩玉师侄下山,蜀山巡山弟子众多,我们自然早已知晓,却不声张跟在他们后面。这是抛砖诱敌之计,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就等你露出狐狸尾巴!万幸苍天有眼,让我逮住了你,今日你就下阴间给那些枉死之人忏悔去吧!”说着一掌击向长天,掌中玄火源源不绝喷出,长天不敢硬接,往旁一闪,身后五丈之地却被玄火烧为焦土。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冲动啊,上来就打。”长天阴恻恻笑道:“你们拿韩家兄妹作饵钓我这条大鱼,可算煞费苦心,不过你须知道,我俩道行相差不多,待得分出胜负,起码在百招以后了,而韩夜小儿正在大厅里苦战,没准你杀了我,却只能去见他最后一面,嘿嘿嘿!” 元云正要开口,忽而旁边一个沧桑醇正的声音道:“师兄不必和他废话,我守正教出来的徒弟,也不至于这么丢人。”声音渐近,但见一位白袍老者自北面缓缓走来,一眨眼便进得十丈,再眨眼已到了跟前,明明看上去走得极慢,却在眨眼的瞬间陡进,身法诡异无常。 长天紧张地上下打量守正,道:“阁下莫非是……曾经名震江湖、技压群雄的武林盟主公孙正?” “难得有人还认出我。”守正大义凛然立在元云身侧,向长天施了个礼,冷声道:“长天师兄好,我到得蜀山时出任真武长老时,你已被逐出蜀山,是以惟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一见,真是叫我好生失望。” 长天阴冷笑道:“不敢不敢,公孙正当年的神行独步、百门武艺,无不响彻河山,如今做了我师弟,那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元云怒不可遏,道:“你说够了吧?人家讽你两句你倒当真了,别忘了你早就不是蜀山弟子,当年掌门师伯就应该把你一掌毙了,清理门户!都怪长风、长空一念之仁,留下你这祸胎!你刚说我和你对打,没有百招分不出胜负,那再加上一个守正呢?” 长天面上仍是冷笑,心里却害怕得紧,蜀山派两个真武长老同来,元云的武功他是知道的,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打个平手,这个武艺精湛的守正料想比元云也差不到哪去,与二位长老相斗,能挨过三十招即算走运,哪还有什么胜算? 长天暗下思考了一会儿,忽而露出怒色,道:“对!你们够厉害,两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对付我一个,我死在你们手上不打紧,只是这话传出去,不免为仙宗同道所耻笑!”他料想这番话虽然激不到公孙正,起码要惹怒元云单打独斗。 果然,元云捏紧拳头,全身骨骼喀喀作响,喝道:“好!老夫今日就替蜀山一派清理门户,让你瞧瞧我的厉害!”说着对守正道:“师弟,你别插手!我老早就想手刃此贼,下次去五台山见了灵岩老和尚,那便扬眉吐气,不再受这等窝囊气!” 长天心中暗喜,守正却阻拦道:“师兄,别忘了掌门师兄临行前的嘱托,此行我们的目的是保护韩家兄妹,如果长天现身则一并除去,要是单打独斗,何必叫我随同于你?讲江湖规矩也要分时候。” 元云急不可耐,道:“师弟,你一向顺着我的意思,今天怎么突然说这些废话?我俩就算联手杀了长天,日后对仙宗同道怎么说?说是我们以多欺少,一起清理门户?那多丢面子!” 守正拍了拍他的肩,道:“只要长天从这世上消失,是谁杀了他也就不重要了。”说着将一双冷电般的眼睛看向长天,惊得长天一颤,他才接着道:“韩风行侠仗义,我早有耳闻,他一家惨死,我本已惜之痛之,现在韩夜成了我的徒儿,做师父的替徒儿报仇,天、经、地、义!”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说得斩钉截铁,长天才知道先前守正收敛锋芒,其实心里极其痛恨自己,比之元云尤甚。 元云愣了一愣,似乎明白了守正的心情,爽快地道:“好!做哥哥的就让你一次,我们先把这个为祸人间的败类除了再说!”说着祭起诛邪剑,守正则拔出腰间的赤龙剑,两人蓄势待发,长天不敢怠慢,在体内凝聚怨魂邪气,心道:“只可惜我的吸魄大法未成,否则便是长风亲来我都不怕,既然不能挑动单打独斗,只能边斗边找准时机遁走!”长天想到这里,眼里又露出一丝诡谲。 眼看仙宗三大高手的死斗一触即发,而议事厅里,韩夜却仍被困在白云的神光剑法里,本来他的内力在白云之上,但一部分用来压制黑血剑的剧毒,另一部分用以疗伤,再多的真气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时全身上下瘀伤早已不计其数,幸亏白云念在他先前对掌容情,手底下也就没有使出全力,只道:“后生,我看你已是精疲力竭,我亦不想伤你,就此认输吧!” 可韩夜生性坚韧执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服这个输,他在魔剑上灌注真气,横转出去,催动御剑术,那剑便在周身打起回旋,登时台上木屑四射、剑影重重。 白云望着神木剑的缺口暗暗心惊,想道:“他是明知剑招破我不得,定要用那柄怪剑和我神木剑硬拼,现在我不能使出地藏王剑法,这神木剑虽然沉重,毕竟支持不了多久,木剑如果毁掉,光拼内力我又非输不可……罢了,不可久战,一招定胜负吧!” 白云赞赏韩夜道:“自从上次与五台山联手对付千军魔教,老僧还从没打得这么畅怀,后生小心,接下来这招便是神光剑法最强一式。”说着双手持剑竖于身前,包围韩夜的八十一道剑光尽数聚于剑上,神木剑发出煌煌神光,他猛地朝天一剑挥出,大喝道:“神光岭风,扶摇直上!” 话音刚落,韩夜周身三丈之内升起一阵强横扶摇,将其卷到空中,那扶摇里盛含神光剑法所有剑式和白云禅师的强大内力,封住了韩夜全身上下所有要穴,韩夜再也动弹不得,只能漂浮在空中任人宰割。 “好!”在场武林之人无不喝彩。 薛燕好生着急,抽出两枚飞针想要替韩夜解围,一旁的梨花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说好了单打独斗,开口说话提醒是可以,如果插手帮他,当着大伙儿的面,他赢了也不光彩。” 薛燕点点头,但心里却愈发焦虑。 白云禅师祭起神木剑,对准韩夜胸口的膻中穴,可想而知,这剑刺中膻中穴虽不会要了他的命,但韩夜立时气绝昏迷,此战便分出胜负。韩夜动弹不得,白云出手奇准,众人料想这场比斗其实都不必看了,正意兴阑珊,忽见韩夜脚底下飞出一道暗红之光,直朝白云冲去,正是那柄魔剑,原来韩夜不知何时竟以意志催动御剑术,欲与白云拼个两败俱伤,这正是败中求胜危字诀! 白云万料不到韩夜这时还有争胜之心,当即朝韩夜掷出神木剑,待他出手时终究晚了点,眼看魔剑已经冲来,他往旁一闪,自以为如此便可解危。令人张口结舌的怪事却发生了,魔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闪到白云背后,抵住了他的背心,白云此刻哪里还有办法抵御?只消魔剑钻入半寸,他便有性命之忧。 “唉,输了!”白云把手一挥,神木剑偏离方向,只射落了韩夜一束青丝,他自己则面若死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扶摇威力渐消,韩夜落回地来,打了个踉跄方才站稳,向白云拱手道:“白云前辈,见笑了,晚辈若非孤注一掷,侥幸得胜,绝非您的对手。” 白云心悦臣服,却不失大师风范,双手负于身后道:“输了就是输了,只是我想不明白,最后那招分明是蜀山御剑术,你是怎么让那柄剑突然闪到我身后的?” 韩夜微微一笑,道:“其实我早就想好这招了,只是一直没机会使出,我把一慢一快两道真气先后注入魔剑当中,御剑之初魔剑飞行较慢,等到靠近你的时候,慢真气耗完,那道快的真气发力,我便操控魔剑在空中转了个弯,终于绕到你的背后,这招就和蜀山闪星诀的道理差不多,突然加快速度,打对手个措手不及。” 白云垂眉思索,口里喃喃道:“触类旁通,妙哉……妙哉!老僧输得心服口服。”说罢,对韩夜双手合十道:“今日与韩少侠一战,大开眼界,原来老僧久未下山,早已成了井底之蛙,公孙正的徒弟都这么厉害,我也没脸去找他本人比试了。” 韩夜恭敬地道:“哪里哪里?家师一直很赞赏老禅师的胸襟见识,还盼您多上蜀山论道参禅呢。”只是他做守正徒弟才不过一月有余,哪里听过守正赞赏,这话不过是多给白云一些面子。 白云微微颔首,下得台去,放旷拂袖道:“罢了,既然今日婚宴开不成,改日再来喝韩少侠的喜酒,呵呵呵!”言毕,便带着九华剑派的人离开了鸣剑堂,鸣剑堂弟子见他们武功高强,自是不敢阻拦。 韩夜与白云禅师比完,便想马上带司徒云梦下场,但司徒云梦正当解开摄魂符的关口,非但身不能动,连知觉都变得微弱,便在此时,台下五雷盟的五位堂主相互点头,齐齐跳上台去。 韩夜细看来人,正中间一位四十来岁,身着黄衫,体态略臃,背负两柄铜锤,便是金雷堂堂主“飞天铜牛”刘钰。他左首那位三十多岁,满脸胡茬,个子瘦小,不是木雷堂堂主“无极棍”杨/斌却是何人?右首那位年逾花甲,身穿蓑衣,手持鱼竿,正是水雷堂堂主“渔翁”江泰。最左边之人相貌丑陋,全身毛发通红,乃火雷堂堂主“赤火怪”赵文炳。最右边的壮士厚德稳重,一身将军装扮,拿一杆霸王长枪,却是土雷堂堂主“龙城将”岳羽!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一章 战五雷 纪文龙见五雷盟五大堂主齐来挑战韩夜,不禁大喜,拱手道:“各位英雄来得好,这魔头……!” “嗳!少堂主不必置喙,此事与你半点干系都无。”刘钰不等纪文龙把话说完,便抬手阻绝,向韩夜抱拳道:“这位韩少侠虽然之前糊涂,拜魔头为师,但既归入蜀山,又在昔日盟主座下,品性自然就端正了,怎可再称‘魔头’?” 杨/斌道:“正是,韩少侠,我等仰慕你的武艺,但单凭一人与你对招,不能显得你武艺超群。” 赵文炳嗓门粗大,犹如炸雷,道:“我五雷盟今日就想见识见识你小子的高招!” 江泰呵呵笑道:“小伙子挺厉害,那白云老和尚武功已臻化境,你竟然能够打赢他,老头儿心里痒痒了。” 岳羽挥了挥长枪,操一口并州话音道:“大家都是英雄豪杰,不必多说,要战便战!” 薛燕在台下做了个鬼脸,道:“羞羞羞!不要脸!又是车轮战又是一拥而上,五个打一个很光彩吗?” 刘钰对台下的薛燕道:“姑娘说得对,不够光彩,我们自知蜀山武功博大精深,单人上去必定输给这位少侠,我五人齐心齐力,何必一一讨教浪费时间呢?” 杨/斌不和薛燕多言,问韩夜道:“韩少侠,我们与尊师有言,再不与你为难,所以只是切磋,别无它意,你若是觉得不满,我们即刻下去,绝无半点异议。” 韩夜上下打量了这五人一番,心道:“五雷盟一直想要中兴门派,见我战胜白云,心想只要五人齐上打败了我,那就名声大振了,我若退却,台下不知多少人要上来挑战,反正杨/斌的武功我已经瞧得一清二楚,再战一场又何妨?只是我须保留些气力,挫败他们五人,便将陈耀海那老奸贼叫上来,和他算一算我师父的旧账。”其实韩夜只是猜对了一半,五雷盟自然希望打胜了声名鹊起,即便打败了,他五人一同领教了真武七剑诀这门高深武功,回去各自摸索,说不定可以将这门武功的精妙参透,那么五雷盟一样中兴有望,只是这五人碍于守正的面子,说话对韩夜非常客气,唯恐得罪了蜀山和昔日盟主,那便大大的不该了。 台上的陈青河则对陈耀海小声道:“连五雷盟那帮家伙都上了,我们是不是该一齐上去?” 陈耀海不动声色,紧绷着脸,低声回道:“不可莽撞,五雷盟与我们只是表面交好,上次他们就说惟听公孙正号令,我们如混同他五人一齐对付韩夜,权衡利弊他们反倒出手保护韩夜,看上去是七个打一个,说不准到了后头是六个打我们俩。” 陈青河闻言骇然,顿觉有理,道:“那爹爹意下如何?” 陈耀海眼睛直勾勾望着韩夜,口里道:“韩夜这小子内功深厚,虽然五雷盟只是和他切磋技艺,但依老夫之见,他们势必要耗去大多内力,先斗白云,后战五雷,韩夜也就气势殆尽,届时五雷盟退下,我父子二人再上,趁机将韩夜毙了,说是高手过招不易拿捏分寸,那便万事大吉,谁都怪不到我们头上。” 陈青河越听越喜,连连点头,复看台上。 韩夜一手持剑,一手调运内力,玄元真气修炼至第八重可在日常汲取灵气,虽然效果甚微,但已不必动辄盘腿打坐了,一会儿工夫,身上便瘀伤渐消,双目也恢复神气,这才道:“五位英雄不必等了,来吧。” 五雷盟众人见韩夜以气疗体、复原神速,皆是一惊,刘钰更道:“果然名师出高徒,韩少侠,请接招!”说着舞锤先动,呼呼生风,一锤打来,韩夜不慌不忙抬手一剑,但听得当啷一声,刘钰往后退了一步,右手上的铜锤依旧咣咣作响,他勉力拿稳锤柄,骇然心道:“这小子的膂力委实惊人,也难怪和白云斗了个旗鼓相当。”念及于此,再不敢大意,双锤齐出,韩夜清眸大张,催动牛字诀横挥一剑,身前卷起一股雄浑剑风,两锤一剑又撞在一起,韩夜纹丝不动,刘 刘钰刚退,杨/斌便抢上一步,手底无极棍搠出,直攻韩夜胸膛,那棍子到得跟前突然变长,若是没见识过这招“百尺竿头”,韩夜恐怕也要吃个大亏,但当日杨/斌早在蜀山山脚把这路棍法演练殆尽,他也早已想好破解之法,朗然一笑,侧头避过长棍,快手一把抓住棍端,往后一拉,去势极猛,杨/斌惊慌失措,险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得罪了。”韩夜见好就收,松开无极棍,道:“家师提及你这套无极棍法,说它确有造诣高深之处,若非家师指点,我未必轻易得胜。”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杨/斌的武功路数我已了然,再继续缠斗下去,只会让自己更丢脸。 杨/斌一脸窘迫,但明白单打独斗终究是自己惨败,随刘钰退至一旁,这时一头赤发的赵文炳粗暴嚷道:“好得很!比力气老大不是你对手,招式上二哥又远不如你,我倒看看这雷火弹你能不能应付?”说着从袖里摸出六颗雷火弹夹在手中,这雷火弹不少武林人士都识得,是用硫黄硝石制成,若以内功击打出去,爆火炸裂、威力无穷,虽然见识过的人多,知道制作的人却少之又少。 薛燕在底下提醒韩夜道:“呆子,我看这丑八怪是个暗器高手,你不要硬挡他的雷火弹,挡不住的!” 韩夜一语不发,心里却记下了薛燕的话,那赵文炳当真毛躁,话不多说,右手一挥,三颗雷火弹便朝韩夜激射而来,韩夜纵身一跳,雷火弹炸在大厅墙壁上,登时把墙壁炸了个大窟窿,整座议事厅都晃了两晃,飘下一阵灰尘。 韩夜自是知道雷火弹的厉害,但他刚落回地上,赵文炳又急忙忙掷出三枚雷火弹,他化出剑气壁正欲欲挡,薛燕急道:“笨!快闪!”待她说出这三个字已然迟了,转眼雷火弹就射到韩夜身前,但韩夜却身形一闪,早已不见踪影,等众人瞧清楚他时,他已经将魔剑指着赵文炳的胸膛,那三颗雷火弹却穿过他的残影击中墙壁,大厅又是一阵剧颤。 “嗐!”赵文炳一足顿地,退至一旁。 梨花恍然大悟,对薛燕道:“你这位朋友实在聪明啊,他是故意装作要挡雷火弹,其实乃是虚晃一招,那赤火怪自负雷火弹威力无匹,以为韩夜势必中弹受伤,哪里想到韩夜突然变招突袭,连我都没想到。” 韩玉听了连连点头,道:“是啊,这正是莫测难明虚字诀里的功夫,如果不假装架挡,对方必有防备,再行反击就难以得手。” 众女再看台上,韩夜已和“龙城将”岳羽斗起来,岳羽长枪大开大阖、刚劲沉稳,韩夜使出壁字诀里的八荒剑法,剑式竟然也是刚劲沉稳、收发自如,岳羽与他拆斗三十回合,越斗越惊、越斗越喜,脱口道:“少侠使的分明是八荒枪法,却能以剑使出,更属难能,不知这招式从何习来?” 韩夜不缓不急地道:“家师教的,他将八荒枪法去糙取精,演化出了这路八荒剑法。” 岳羽本来师从并州北枪王府,这套八荒枪法共三十二式,他只学得二十七式便投军去了,待得屡建奇功、做了将军,天下已鲜有战事,这才加入五雷盟打算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眼见韩夜的八荒剑法精妙无比,将周身舞了个密不透风,又听说是武林盟主公孙正亲授,心里好生欢喜,牢牢记住了没学会的那五招,但这么一来就没心思拆招,被韩夜欺近身前,一掌打退数步,所幸掌下留情,他也没受什么伤,只得执枪抱拳道:“多谢兄弟赐教!岳某获益匪浅!”说罢走到刘钰等人身边。 这样一来,五雷盟便只有江泰一人没和韩夜过招了,韩夜主动向江泰拱手道:“烦请前辈赐教。” 江泰打了个呵呵,漫不经心地道:“老夫单打独斗不是你对手,可不敢丢了这张老脸。” 薛燕在台下大声道:“那就认输呗!五雷盟输了这仗,快快下台便是!那也不丢人!” 江泰捻须不应,笑看韩夜道:“女娃子都说我们这叫五雷盟,自然是五雷齐发方能显现威力,如果一味单打独斗,我五人固然全不是阁下对手,那叫五雷盟何用?不如叫做单打派、独斗帮吧?” 韩夜微微一笑,道:“说的也是,那各位前辈请一齐上吧!” 薛燕知道韩夜这个亏是吃定了,刮脸蛋道:“羞羞羞!七老八十了还欺负人家晚辈!” 江泰面不改色,道:“女娃子此言差矣,老夫年事已高,又姓江名泰,道上看得起的都叫我一声‘江泰公’,有道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是韩夜自己说让我们一齐上,那便却之不恭,还有何话可说?” 薛燕还想和他多辩,韩夜却把手一挥,对江泰道:“老前辈不必理会她,一个人上是上,五个人上也是上,来者不拒!” “好!有魄力!”江泰一声疾呼,抽出鱼竿攻向韩夜,那鱼竿弯曲九折,一会儿像长杆兵器一样刚硬,一会儿又像九节鞭一样柔软,这一手刚柔并济的功夫让韩夜也为之一惊,但也仅是一惊,斗得数招却已明其理:这鱼竿上面附着了江泰的深厚内力,江泰握着它软硬兼具,招式也变得灵活巧妙。 韩夜当即施展女字诀与之相抗,或柔或刚,不分伯仲,到得二十来回合更占了上风,杨/斌唯恐江泰有失而满盘皆输,马上使出无极棍法相助,韩夜在二人之间仍是游刃有余,还常引着杨/斌的长棍交上江泰的鱼竿,刘钰见二人也难以取胜,当机立断,把手一挥,与赵文炳、岳羽一同攻上,刘钰和岳羽继续用自己的兵器,而赵文炳唯恐雷火弹伤了自己人,双掌摩擦激起雷火,直拍韩夜,正是雷火掌这门功夫。 韩夜之前和白云交战,迫于他的神光剑法太过高妙,真武七剑诀没有完全施展开来,眼前五个高手武功各有不同、各有缺陷,韩夜终将真武七剑诀发挥得淋漓尽致,以牛字诀对付刘钰的铜牛锤,危字诀对付杨/斌的无极棍法,女字诀对付江泰的垂钓连杆,虚字诀对付赵文炳的雷火掌,壁字诀对付岳羽的八荒枪法,以一敌五竟丝毫不落下风,比起先前大战白云禅师更有一番雄风,台下豪杰无不喝彩叫好! 司徒云梦朦胧中听到众人喝彩,知道韩夜又在大显身手,心里头一暖,想道:“我的好阿夜,你为了我孤身来和这许许多多的英雄交战,我心里好生感激,只可惜我没帮上你什么忙,这长天老贼的摄魂符太霸道了,现在才化解了六七成,你要小心啊,若是有个闪失,我……我……”想到这里,心里一酸,竟又担忧起来,暗地许诺道:“这次如果我们能安然无恙,我一定寸步不离,一心一意伴君左右。” 议事厅里正打得难分难解,议事厅外的三大高手也斗得不可开交,还引得外头一群鸣剑堂弟子前去围观。 但见元云大喝一声,朝长天击出一计猛焰,长天玄袖一挥,掌心放出数十道怨魂黑气扑向烈焰,黑气嗤嗤作响、归于无形,也阻住了火灵气的刚猛势道,引得方圆十丈之内热气腾腾。 “啧啧啧。”长天褒奖道:“几十年不见,师弟这玄焰拳的功夫又有精进啊!” “哼,不敢当!”元云怒然道:“你躲了数十载练吸魄大法,道行倒也深了不少。尝尝我的三空斩吧!”说着翻转诛邪剑,一指长天,诛邪长吟一声,化作一条火龙轰去,正是三空斩里的一斩——猛龙破空斩! 火龙攻势极猛,长天万不敢硬挡,身形一晃,晃开了这一招,火龙长啸而去,在地上划出一道十丈来长的粗痕,黑烟袅袅。 元云不待长天站稳,又使出一招金刚断空斩,五指箕张,将飞出去的诛邪剑吸回,宝剑在空中喷火横转,快得长天来不及反应便被拦腰截断,而后那剑才回到元云手中。 守正见元云三空斩使得威猛无俦,露出佩服的眼光,暗想:“他平日里和我拆招,从不用这种凌厉的招式,也只有上次我假扮长天,他才肯用三空斩里的真炎升空斩,但仅是那一斩我都差点送了老命,师兄的武艺当真超凡入圣了。” 长天则面色略是一惊,旋即平复,断掉的两截身子里窜出一阵黑烟,竟快速将身子接了回去,只消片刻又复原如初!这等邪功,便是见多识广的守正都为之一惊,元云却骂道:“老匹夫!你为了练这邪功,又害死许多人命!今日再不能放你走!”边骂边将诛邪往地上一插,赤剑熊熊燃烧,飞出五团火焰,分别化成一条体格健硕的炎狼,扑向长天。 炎狼快如闪电,长天打出数十道黑魄抵御,均被猛狼的爪子撕裂,他心中恼道:“吸魄大法以活人精魄为根基,每消耗一次生命,需花大量精魄复原,这样打下去,即便不死,数百年的修为也要付之一炬!”念及于此,口诵咒语,玄袖一挥,洒出数张土符,地面轰隆隆巨响,陡然升起五丈土石,眼看要将长天包裹于其中。 守正见状连连闪身冲去,大喊:“师兄留意!他要借岩障遁地脱身!” “我自然知道!”元云急催内力,五条炎狼加速冲击,在土石屏障即将严丝合缝之时化作五团火焰,从缝隙里钻了进去。与此同时,守正也在掌心运足十成功力,对着土石打出一记裂天碎岩拳,拳头震在石壁上,土石从中向四面八方延展裂缝,但听轰隆巨响连连,五丈岩障顷刻坍塌,扬起滚滚尘埃,继而露出了灰头土脸的长天。 长天被五条炎狼同时击中,还没来得及施展遁地术便已焦头烂额,只得潜运内力,以精魄补充命元,终于渐渐恢复,这才眯起三角眼对元云赞道:“炎狼牙和裂天碎岩拳打得很不错嘛。” 守正大义凛然地道:“对付你这幺麽小丑……!”岂料他还没把“何足道哉”四字说完,长天便猝起发难,一招鬼阴爪直攻其胸膛,但守正临敌经验何等丰富?不慌不乱,左手化出烈焰,右手运足寒气,双掌一推,冰火交加逼开长天,长天只觉双手时冷时热、内息紊乱,调息了一阵方才看向守正,道:“寒冰烈火掌?好俊的功夫!” “过奖过奖,要论脸皮,我还是自愧不如阁下的。”守正说着双手抱珠,将冰火之力融作一团,阴阳共济,在空中化出一个太极图案,便朝长天攻来,长天冷冷心想:“你这招式再厉害,终归是武林绝招,我非仙非人,焉能惧你?”当即朝他打出数道黑气波,料他即便挡下也再不能上前,哪知守正左掌化圆,右拳直出,黑气波被他轻轻巧巧拨开三道、击破两道,一往无前,眨眼便冲到长天跟前。 长天吃了一惊,再不敢小觑,将鬼阴爪舞得呼呼生风,招式狠辣,尽攻守正要害,这鬼阴爪里附着了怨灵瘴气,守正若是拆挡必中瘴毒,若是不挡则势必被击中毙命,但守正却无畏无惧,和长天斗了数合气息丝毫不乱,一掌拍中他胸口。 “你!”长天越斗越惊,待到被打中胸口,只觉胸腔里瘴气四窜,连忙闪身退开,又化出精魄修补真元。 元云哈哈大笑,道:“师弟的阴阳大合手使得厉害之极啊,连长天老匹夫都被自己的瘴毒给伤了。” “原来是阴阳大合手!”长天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听说武林中有一门绝学叫阴阳大合手,非童子之身不可习得,练就之后只要施展出来,就可借力打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难怪守正明知他掌上有毒却毫无顾忌,便是有此绝技! 长天一边调息一边出言讥讽:“嘿嘿,原来大名鼎鼎的公孙正竟然未有婚配,练这等童子功。” “那又如何?比你这种损人利己的邪功好上千倍万倍!你今日葬身鸣剑堂,那也不冤枉了!”元云说着,右手作爪,浑身真气如烈焰一般升腾起来,方圆数十丈之内的火灵力缓缓凝聚在右手,初时火焰小如弹丸,片刻工夫已经足有人首大小。 长天知道那是蜀山长老的绝技,唤作集火神功,真气越强凝聚的天地灵气越多,上一任长老太始曾用过一次,一掌击出方圆数里化作焦土,破坏力之强,仙道之中也甚是罕见,若是这一招打在自己身上,便是几百条命只怕也去了,想到这里,终于浑身发抖、冷汗直流。 元云却知道这招的缺陷,毕竟凝聚火灵气不是一会儿工夫便能完成,他唯恐长天趁此机会逃掉,对守正道:“师弟!你拖住他几招,我这便取他狗命!” 守正心领会神,阴阳大合手又使将出来,长天不敢与他硬碰硬,飞身倒退,连连打出黑气波击向守正,守正既摸不着长天的身体,只得变换路数,使出破空指,每一指都化作无形剑气,与黑气波一撞便砰然作响、消散空中,二人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是守正后劲十足,而长天忌惮元云的集火神功压力陡增,这一来一去终是守正占了上风。 “接招!”守正一声震喝,单手作刀,朝长天打出一记斩龙诀,那斩龙真气势道迅猛,把地面都刮出一道深痕,连破长天十几道黑气波,转眼就要将他劈为两段,不料长天微微侧身,鼓足精魄、孤注一掷,朝着四面八方射出上百道黑气波,而后才被斩龙诀斩断一只胳膊。当时围观的鸣剑堂弟子甚众,他们只知道看热闹,武功相较蜀山长老实在弱如蝼蚁,便是眼瞧黑气波打来也只能呆头呆脑站着。 元云与守正虽是武人,但一个受太上老君教诲,怜悯苍生,另一个又是昔日盟主,关怀弱者,岂能眼睁睁看着数十条人命就此陨殁?守正拔出赤龙剑,使出百气连环剑,剑雨嗖嗖挡去一部分黑气波,但大多数黑气波仍是一往无前,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元云震天一吼,捏破手心的集火神球,双掌不住挥舞,一瞬间打出二百余掌,硬生生将集火球的火焰打成一阵火焰雨,扑向众多黑气波,这招叫做孔雀火雨。 元云出手干净利落,所有黑气波皆化作青烟,他救了这许多人命,正自得意,却听守正大叫一声:“不好!他遁地了!”说着朝前疾冲。 元云闻言看向长天所在之处,此刻只看得到他半个脑袋了,待祭起诛邪剑追击,更是连那半个脑袋都看不到,徒留地上一只臂膀。 “可恶!”元云懊恼不已,顿足骂道:“长天老匹夫!有种跟道爷出来再战三百回合!缩头乌龟!” 守正虽也觉愤懑,但很快镇静下来,对元云道:“这长天狡猾非常,他前两次故意在我们面前使出遁地符,乃是刻意麻痹,让我们以为他的遁地术需要以符为引,他兀自不放心,唯恐脱身失败,又再舍一只胳膊让我放松警惕,而后借着攻击旁人逃遁。如此算计,连我这种老江湖也始料未及。” 元云恼道:“这时候说废话复有何用?他的遁地术既已不需用符催动,那么一旦入土,瞬息十里,这会儿不知逃到哪去了。我们回去没法向掌门师兄交差了!” 守正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此番逃走,未必不会再潜入议事厅杀害我徒儿,我们还是先行回到宴席处吧。” 元云正心烦意乱,眼见不少鸣剑堂弟子仍在瑟瑟发抖看着他,不由得火冒三丈高,喝道:“你们这帮兔崽子看什么看?还不给我滚远点!没事瞧什么热闹,这奸贼昔日残害无辜,你们让他逃了还不是自己遭殃?滚!全都滚!”元云声若洪钟,震得众人手足剧颤,他们哪里还敢多话,一哄而散。 守正也劝慰道:“师兄莫气,他们只是些寻常弟子,跑来看热闹也怪不得,何况便是没有他们,长天也有机会逃走,权且消消火。” 元云怒道:“哼,这老匹夫!别让我下次再撞见他!否则我捏碎他的骨头、打散他的元神!”虽然嘴里说个不停,还是随守正一起往议事厅赶去。 然而议事厅里,韩夜却早已陷入绝境。原来起先五雷盟五人与他拆斗百余招,眼见他精力充沛,情知势难得胜,终于五人合力使出了五雷盟镇帮绝技——五雷灭绝!刘钰敲打铜牛锤激起雷电,从空中往下轰来,与此同时杨/斌、江泰、赵文炳、岳羽分别在武器上附着雷灵力自东南西北合击,如此封死了韩夜所有躲闪的路线,韩夜只得硬着头皮化出剑气壁挡这一招,但五雷灭绝的威力何其强大?顷刻间将剑气壁震散,铜牛锤打在他肩头,棍杆掌枪抵在他胸膛,但听轰然一声雷鸣,眼前一阵刺目光亮,五雷盟五人齐齐退开,雷光散去,韩夜已一手拄剑,单跪在地呼呼喘气,深蓝衣衫被电得焦黑,看来是无力再战了。 刘钰赞许道:“韩少侠,我自出道以来极少见到你这般人物,你是第一个单独逼我五位堂主使出五雷灭绝的人,也是第一个中了这招还不倒下,当真了不起!” 薛燕在台下痛骂道:“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五个打一个也罢了,说好点到为止,为什么这般伤他!来来来!姑奶奶几个一齐领教你们的高招!”她自知单独上去绝非敌手,便拉动韩玉、劝动梨花,捋起袖子要上台相助。 “燕儿,你退下!”韩夜缓缓站直身体,朝着薛燕等人摆手道:“这一战还没打完!” 薛燕气愤难当,骂道:“你这呆子!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他们耍赖皮在先,要不是刚才那招出得太快,我便出飞针挡住他们了,也不会累得你受……受如此之伤。”薛燕说着俏脸一红,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 韩夜叹了口气,他自然也没想到破解五雷灭绝的办法,可一来这是当着心上人的面力斗群雄,二来为了不负师父公孙正的威名,三来生来倔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腔热血熊熊燃烧,竟然剑指五雷盟众人,坦然道:“再来,区区五雷灭绝,韩未央何惧?” 五位堂主面面相觑,心想这韩夜太也不识好歹,明明被五雷灭绝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多亏了五人手下留情才不至惨败,这下还敢口出狂言,各人或多或少有些气愤,于是刘钰高高跳起,再度激起锤上雷电,其余四人分作四路又向韩夜攻来,声动极响、势如雷霆,满拟一招将韩夜打昏过去,叫他尝尝苦头。 韩夜在临危之际深深看了司徒云梦一眼,黯然心叹:“云梦,说不定等你看得见我,我已不在。”一霎思量,韩夜鼓足勇气,将真武七剑诀全数收入丹田,打算用最后的一点玄元内力拼死抵挡,下一刻,五雷盟的绝招便已打将过来,韩夜眼里只有闪闪雷光,这时忽听一个娇柔绝望的女声大呼:“不要!!!” 原来那司徒云梦本就到了解开摄魂符的重要关头,前番听到雷鸣和韩夜的喘息声,她便知韩夜大有危险,唯恐能动的时候,心上人已倒在血泊里,情急之中加快了化解进程,虽然元神受了些损伤,却终于使双眸变回清澈如玉、光泽动人,连忙朝韩夜赶来,心想死也要和韩夜死在一起! 韩夜心头一凛,才知司徒云梦已然解除了束缚,一阵悲悯油然而生,蓦地想到:“五雷盟未必杀我,可她一个弱女子,又极害怕雷灵力,一旦进来被雷击中,不死也要重伤!”念及于此,韩夜激发了求生本能,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梦中人所授的口诀,心中快速念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魔之道,生有尽而灭无穷……不争而争,不得而得,问我何名,谓之为魔!” 由于情急,梦中人所授口诀的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韩夜却觉周天经脉开始自动逆转,原本枯竭的真气如百泉激突、江河汇海,丹田肿胀无比,似有一股比原先强大数倍的真气无处倾泻,韩夜猛然睁大清眸,握紧双拳朝天振臂,竭力将这股力量释放出去,整个议事厅狂风大作,砰然一声,五雷灭绝与韩夜自身激发出来的真气强强相撞,韩夜大喝一声,双目闪出红芒,神情三分威猛七分可怖,五雷盟五位高手的雷光渐渐被沛然灵气所吞没,最终五人不敌,被韩夜光凭内力便震飞出去,一个个摔倒在地,面若死灰!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二章 剑双绝 莫说是在场武林人士,便是韩夜自己都被这强大潜力吓了一跳,连忙调息内力,却觉体内真气红彤如火,隐隐到了即将突破的关隘,司徒云梦眼见韩夜无碍,终于心头一酸、哭了出来,从后轻轻抱住韩夜,温声泣道:“阿夜,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夜一懵,一股柔情暖意化不开,转身抓住云梦的素手,笑道:“我怎么敢有事呢?你没了命似地跑过来陪我挨雷劈,一个棺材能装下我们俩么?” 司徒云梦闻言嫣然一笑,五雷盟五人却各自惊骇,没料到韩夜留有更强后招,破了五雷灭绝后更有余力说笑,今日无论如何是赢不了了。于是刘钰率先站起身,向韩夜拱手道:“名师出高徒,韩少侠武艺超群,我五人自认甘拜下风,烦请代我五人向尊师问好,后会有期。”以五敌一还输得这么狼狈,他知道再留下来非把五雷盟的脸丢尽不可,所幸这次比试也见识了不少高深武学,此时不退更待何时?其余四人也与刘钰一般心思,于是五人齐齐下台,带同五雷盟众徒离开了鸣剑堂。 外头的鸣剑堂弟子险些被长天所害,心有余悸,早已乱作一团,更别提阻拦,何况纪文龙也没打算阻止五雷盟,五雷盟一走,少了个声援韩夜的帮派,未必不是好事。 司徒胜目送五雷盟离去,恼他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喜的却是韩夜力斗群豪,说是新一代的武林盟主亦不为过,便看向纪云,纪云一样又惊又喜,心道:“韩侄儿得到了武学机缘,一战成名,纵使软硬兼施也要让他并入鸣剑堂,光大门楣!” 这么一想,纪云便和和气气地笑道:“韩侄儿,梦侄女,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不如在家里多留一些时日,顺道把这婚也成了。”说着转头商询司徒胜:“大哥意下如何?” 司徒胜不置可否,眉间却舒缓开来,纪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纪文龙却咽不下这口气,急道:“爹……!可是你和伯父不是答应要把云梦……?” “住口!”纪云怒而一拍扶手,骂道:“畜生!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梦侄女冰清玉洁,你却卑鄙无耻,嫁给你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吗?此事休要再提!” 纪文龙似乎十分畏惧纪云,默不作声退在一旁,目光却看向陈青河,似乎在向他求援。 陈青河低声对陈耀海道:“爹爹,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时再不上去,剩下的人没个牵头,这宴会也就散了,纪文龙许诺的三千两黄金拿不到也罢了,但韩夜活着却是个极大祸患!” 陈耀海摸了摸嘴边白须,眼中精光大盛,心道:“经过这两战,韩夜那小子气力大损,而我们又基本摸清了他的武功路数,只是刚才他对五雷盟示弱,最后突然发难,这一节不得不防。”于是点点头,对陈青河道:“孩儿,我们上吧,小心应敌。” 陈青河就等父亲这句话,当即抓起桌上佩剑,双足一点,两个踏步落到台上,陈耀海也随后而至。 陈青河拔剑出鞘,指向韩夜道:“韩夜!九华剑派的高僧,五雷盟几位前辈都敬你是条好汉,放你一马,但索命阎王杀了本门上任掌门星尘子,此仇不共戴天!” 陈耀海面有愤色,旋即舒展眉头,上下打量韩夜,道:“不过话说回来,韩少侠武功高强、重情重义,大家都是亲眼所见,只是年幼不懂事拜错了师父,本门虽与索命阎王有深仇大恨,却从不迁怒旁人,阁下只须从今日起与索命阎王断绝关系,那么这笔账自然算不到头上来,大家便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这番话说出口,在场众人均觉在情在理,他们当中不少人都痛恨索命阎王,又都认为韩夜心肠不错,暗自惋惜,还道陈耀海是非分明,不愧一代掌门。其实,韩夜为了索命阎王在武林奔波劳碌了八年,又怎会因为害怕仇家而断决关系,万一断决了关系,那也不算索命阎王的弟子,索命阎王之前种种事情他便不能以徒弟的身份来挺身说法,这些陈耀海早已盘算好。 韩夜自然知道陈耀海是在做表面功夫,冷冷一哼,道:“陈耀海,你这只老狐狸,别惺惺作态了,贵派掌门星尘子分明是你叫我师父张括去杀害的,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便想把罪名脱得一干二净了吗?” 陈耀海眼中寒芒一闪,杀意陡现,斥道:“胡说八道!韩夜,你拜那魔头为师,这八年来虽然未必做了坏事,但其身不正,日后难保不做,老夫是看你一表人才,这才出言相劝,可不是怕了你的功夫!”说着拔出手中长剑。 陈青河也替陈耀海解围,道:“爹爹不必与他多费口舌,这等死性不改的歹人,杀了也算是为武林除害!” 司徒云梦再见到韩夜,一番苦痛相思还未舒展,哪里还想他去和人家争斗?正待开口劝阻二人,韩夜牵住她的手,轻声道:“好云梦,我有一笔旧账要找他二人算清楚,你先去碧水宫那桌,燕儿和小玉都在那里,我随后便来。” “可是……你一个人要当心呐。”司徒云梦把手放在胸口,柳眉微蹙,一脸忧郁,这娇美姿容连陈青河看了都是一呆。 “放心吧,我应付得了,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韩夜微笑说罢,送云梦下了台去,陈家父子唯恐他趁机逃走,寸步不离他背后,只等一个不留神便刺出一剑,毕竟忌惮真武七剑诀的功夫,没做得太过分。 韩夜目送云梦去到碧水宫那桌,这才转向陈家父子,凛然道:“是时候了结了,陈耀海!你诱我师父误入歧途,他杀人虽是不该,但你用心险恶,比他奸诈十倍有余,这些年你暗中戕害的人还少吗?今日非逼你在天下英雄面前跪下认错不可!” 陈耀海生怕韩夜把事情都抖出来,二话不说,剑影一晃,长剑已划向韩夜喉头,这一剑快若闪电,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陈耀海的剑已和韩夜的魔剑拼了三招,陈青河唯恐父亲一人不敌,旋即一式横扫千军直攻韩夜下盘,韩夜倒纵而退,三人便此僵持片刻。 纪文龙见陈家父子和韩夜对上阵了,不禁一喜,心道:“这对狐狸父子终于肯出手了,他二人双剑合璧,连五雷盟那帮家伙都忌惮得很,韩夜,你可有得苦头吃了!” 纪云则眉头一皱,小声对司徒胜道:“大哥,陈家父子的乾坤双绝剑天下罕逢敌手,当年我兄弟三人同上还吃了个大亏,这样下去侄儿会有危险,不如我……” 司徒胜摇摇头,严肃地道:“不,让他们先过几招,侄儿暂无危险。” 司徒胜、纪云这边刚说完,那边陈家父子又一左一右攻向韩夜,韩夜浑然不惧,冷声道:“一齐上,倒省去不少麻烦。”说着催动斗字诀,重剑出手,精准地一一挡开陈家父子,二人感受到威猛的力道,手中长剑发抖,不禁相视惊诧。 “天人剑法!快攻!”陈耀海递出长剑,陈青河心领会神,一脚点上那长剑、跃到空中,两人一上一下攻击韩夜,攻势较上次更为迅猛,彷如一个身高丈余的八手巨人,攻势比五雷盟五人又强上许多,但韩夜依旧用八荒剑法敌挡,玄元内力越斗越强,竟是无懈可击、丝毫不乱。 陈青河借父亲长剑跳跃,倍感吃力,手腕酸麻,却苦苦支撑,直至将韩夜逼到墙边,料想这韩夜纵有天大本事,到了墙边施展不开,早晚被乱剑砍死。 韩夜冷笑一声,右手持剑,左手作诀,往墙上轻轻一点,在空中轻盈翻身,如游龙出水般旋转出剑,打得陈家父子手忙脚乱,而后灵巧穿过二人之间,双臂鹏展,魔剑朝其背后横斩过去,陈家父子慌张转身抵挡,虽拿稳了剑,却被那力道震得往后退出数步,面若土灰。 韩夜这一招乃是女字诀里的绝技,灵巧之极,状若鸿鹄,煞是好看,碧水宫的女子多半为之喝彩。 “好个潇洒少年!”玉儿惊呼道。 薛燕双手环于身前,不以为然地道:“哼,就知道耍帅。” 而韩玉看到司徒云梦走来这桌,激动万分,上前牵住她手,唤了一声:“梦姐姐!” 司徒云梦本来极是关心韩夜,眼见韩夜对付陈家父子游刃有余,这才晃过神来,看到眼前亭亭玉立的小美人,忽然玉目一湿,喜不自禁,把她揽到怀里,柔声道:“你……你是小玉,你是小玉!八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当真漂亮秀丽的很啊!” “是啊,是啊!”韩玉紧紧抱着云梦,蹭了蹭,道:“小玉在蜀山修道,时常挂念姐姐,可师父师叔们不准我下山,姐姐也长大了,变得比以前更美了,小玉比起姐姐那是差的太远了。” “我也时常念着你!”云梦难掩喜悦之情,与韩玉相拥而泣,一阵酸苦涌上心田,一股热泪洒落红裳。 韩玉乖巧地道:“以后梦姐姐就跟我们在一起吧,小玉每天都帮你梳头,每天都陪着你说话,好不好?” “嗯嗯!”云梦点点头,却见薛燕正坐在那边爱理不理地望着她们,便携着韩玉的手走了过去,问道:“燕儿,你还好吗?” “不好!”薛燕负气把目光偏向一旁,道:“哼,那天你说走便走,问都不问本姑娘一声,本姑娘在你眼里便什么也不是吗?我和你不是朋友!” “燕儿,真对不起……”云梦说着月眉收拢,愧然心道:“是啊,燕儿说这话,那是真把我当朋友了,可我从前却时时排挤于她,生怕她和阿夜走得近了,司徒云梦,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么一想,便温声和气地对薛燕道:“好燕儿,我以后会听你的话的。” “什么叫听我的话?说得好似本女侠欺负你一般。”薛燕纤眉一挑,故作趾高气扬地双手叉腰,道:“你啊,以后不许一个人跑了,呆瓜要是把你气跑,你可以跟我说嘛,我帮你去教训他!” 云梦一怔,不禁抬袖莞尔一笑,面容和悦,声如银铃。 “哼,现在笑起来多好,别老愁眉苦脸的。来,我引你见我的同门姐妹。”薛燕说着,便大大咧咧拉起云梦的手,云梦则偷偷瞧了一眼台上。 薛燕明白她心思,随口道:“别担心那家伙了,他现在可厉害多啦,就那对狗父子,他一人收拾绰绰有余,你先来嘛!” 于是薛燕便引着云梦到了梨花身边,众女起初还视云梦为天上仙子、水中明月,对她说话非常恭敬,谁知云梦举止得体、善解人意,很快便得众女欢心,几桌人又融成了一片。 再说台上,陈家父子渐落下风,为挽回劣势,终于一前一后将韩夜围在垓心,用出八卦门的绝学——乾坤双绝剑法。这套剑法分为乾坤两路,乾路由陈青河所出,坤路由陈耀海所使,父子二人分别将手中宝剑朝着韩夜掷去,若韩夜挡开则收回剑来继续出击,若韩夜闪避则由另一方接收此剑、再行掷出,但见陈青河上蹿下跳,以各种角度向韩夜掷剑,而陈耀海一直与其子保持对立,寻找韩夜的漏洞借以突袭。 众人看台上火花四起,初时只是两个黑影围着韩夜急攻,很快二化四、四变八,变作六十四个人影,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无数剑光在圈内嗖嗖激射,快得瞧不清飞剑本体,韩夜脚下却早成了火花海洋。众人皆知,处在乾坤双绝剑的密集剑光中,当世武林有几人能安然无恙?但韩夜处变不惊,真武七剑诀使得越发得心应手,这剑诀本是基于内功催动,真气愈强,剑诀愈强,直到他逆行经脉、内力剧增,七把气剑便如同七个韩夜分使不同剑法,饶是乾坤双剑千变万化,均被韩夜高深的剑法一一化解。 台上剑气纵横,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司徒云梦亦是心花怒放,想道:“阿夜,你平日里浑浑噩噩,但一旦定下决心,必会全神贯注去做。”想着想着,摸到了胸前的玉坠,忆起青山之誓,不由得玉面一红,又瞥见自己一身红妆,想起今天却不是为了韩夜出嫁,不由得心里一阵失落。 正当此时,旁边传来几个男子的声音,司徒云梦这些天仙术未有精进,却把耳朵的听力练得灵敏许多,虽然厅中人声鼎沸,她仍能一一听得仔细,只听一人道:“这韩夜武功了得,偏偏是个痴情种,残花败柳也要了去。” 另一人道:“那又没关系,司徒家大小姐长得天仙似的,谁看了不眼馋?” 还有一人道:“这你就不对了,大伙是堂堂男儿汉,拿姑娘消遣也就罢了,可韩夜那是要娶人家,既然讨了当老婆,自然希望别人守身如玉,难不成你还能和一个被别人睡过的娘们再睡?” 先前那人道:“这话有理,虽然也怪不得司徒家大小姐,但事情也发生了,韩夜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老大不快!” 那人说完,许多人随声附和。 司徒云梦越听越脸红,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想去找那几些人,但人头攒动,她怎么找得到?于是又坐了回去,但这颗心终是再也无法静下来,心道:“我被长天控住魂魄,虽然极力护着自己,可总也有打盹的时候,又能保证不被纪文龙那狗贼动手动脚?”其实云梦对男女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虽然也偷偷瞧过一两本书,但每次都是脸红掩面,再看不下去,自然也就不知道是否真的守身如玉,又想:“他们说,阿夜嘴上不说,心里老大不快,是了……是了!正是如此!刚才他当着我爹的面说,那丑八怪和我行了苟且之事,苟且、苟且!他分明在意得很呐!” 司徒云梦越想越觉恐惧,浑身瑟瑟发抖,她要怨怪韩夜,可韩夜明明待自己情深意重,如何忍心?又想冲上去一剑杀了纪文龙,可这样一来天下人就都真的以为她被玷污了,何况杀了纪文龙,她与韩夜的隔阂始终化解不开。 回想起青山之誓,当年还信誓旦旦说要等韩夜,到了如今却连名节也丢了,司徒云梦万念俱灰,躲在一旁倏倏流泪。 韩夜正在酣斗之时,哪会留意到司徒云梦的情绪变化?他临危不惧,用手中魔剑轻拨飞剑,又使出闪星诀不停变换方位,陈家父子方寸大乱,但陈耀海毕竟老谋深算,稍作调整,台上又是剑光如雨、火花成海。 韩夜报仇心切,自然不想打个平手,这数十回合下来早已瞧出破绽,气定神闲,终在六十四道身影中找出了陈青河与陈耀海的正体,待陈青河的乾剑飞来,他柔剑拨弄、借力打力,调转剑尖掷向陈青河。陈青河当然不惧,伸手抓住那剑剑柄,正要继续发动攻势,不料韩夜竟一个闪身冲来! “自寻死路!”陈青河略为一慌,立马镇定,毫不犹豫将剑又朝韩夜掷去,心想就算韩夜能挡住此剑,但对面还有陈耀海出剑,一前一后夹击,他焉有不败之理?陈耀海亦作此想,赶紧配合儿子朝韩夜背心掷剑,不料韩夜嘴角一扬,横向飞出,闪身不见,待再次出现时已在陈耀海跟前。 陈耀海只道韩夜去攻击近处的陈青河,没料到他反行其道,跑来突袭自己,自己所掌乃是坤剑,坤剑素以稳重见长,因此陈耀海只是略略一惊,便行反击,但手上暂无长剑,只好击出一道八卦掌,连攻韩夜身上多处要穴,哪知韩夜刚冲到跟前,身法陡变,突然向后急退,那倒退方式像是有人从后把他拉过去一般。 陈耀海欲除韩夜而后快,哪肯轻易放过这机会?抢前一步,连打八掌,每一掌都运足十成功力,便在此时,韩夜突然将身子一侧,陈耀海才见他身后飞来一柄剑,正是陈青河的坤剑!但他八掌既出,哪里还能收回?连忙要侧身躲避,便在此时,陈青河先前掷出的乾剑在天花板上弹了一下,也射了下来,原来韩夜佯攻陈青河时,早以浑厚真气引乾剑偏离原先路线,陈耀海没法腾出手接剑,慌乱之中肩膀被乾剑划伤,掌心也被坤剑刺破,狼狈不堪地委顿在地。 陈青河眼见父亲受伤,再不敢轻举妄动,至此,乾坤双绝剑法终为韩夜所破。 “陈、耀、海。”韩夜鄙夷地望着额上冒汗的陈耀海,凛然用魔剑指着他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陈耀海惊惧地望着这清秀男子,忽觉得他身影就像一座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台下有部分人知道陈耀海不是好东西,暗自叫好。 大力门的王德更是一拍桌子,惊道:“想不到韩夜这小子深藏不露啊,连破九华剑派的神光剑法,五雷盟的五雷灭绝,还有八卦门的乾坤双绝剑,幸好那日他让我三拳,不然真打起来,指不定败得有多难看!” 吴道山心想:“陈耀海和我利益攸关,他败阵我得声援啊!再说了,上次公孙正让我栽了个大跟头,害我在弟兄们面前丢足面子,韩夜既是公孙正的徒弟,又连败三大派,多番恶战,只怕已是强弩之末,我若此时挺身而出,打败了他,非但出了一口恶气,以后在弟兄们面前也脸上有光啊!”于是按住刀鞘,随时准备上台。 而另一边,李银松见韩夜使出真武七剑诀,也是大吃一惊,心道:“盟主的这套功夫果然厉害非常,便是韩夜这等黄口小儿施展出来,都能力挫众高手,盟主看来是决意归隐山林、终身不出了,我又不能热脸碰冷屁股,倒不如着落在这小子身上,向他请教这套武功的秘诀,我再加以修炼,虽不说超过盟主,但在五雷盟、八卦门、巨鲲帮这些帮派面前却能扬眉吐气一番,实在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唯恐盟主追责,我对这小子倒要先礼后兵才好。”想到此处,蠢蠢欲动。 纪文龙眼看八卦门都败下阵来,心中好生着急,再顾不上颜面,朝着门外大声疾呼,数十名鸣剑堂高手便涌进门来,纪文龙高声道:“鸣剑堂弟子听令,好好保护诸位武林前辈的安全,不得擅离议事厅!” 鸣剑堂的好手先是看了看司徒胜和纪云,犹豫片刻,低头齐声道:“是!” 纪云怒不可遏,便要上去打纪文龙,司徒胜冷冷地小声道:“老三何必急在一时?先让你的好儿子扬扬威风,宴会散了,你自己看着办。” 司徒胜这番话如同一柄剑插进纪云胸口,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既愤怒又羞愧,一时不再做声。 鸣剑堂高手一进来,整座大厅的人便噤若寒蝉,或剑拔弩张、或凝神屏气,只有司徒云梦悄然走到韩玉面前,把头低着,轻声问韩玉道:“小玉,你有剑吗?” 韩玉瞧了她一眼,便即领悟,道:“哦,你是想上去帮哥哥吗?没事,我哥一人足够对付了,再说了,你的剑法连小玉都不如呢,不必去了。” 云梦不置可否,兀自把头低着,伸出颤抖的手对韩玉道:“小玉,长这么大,姐姐没求过你什么,剑呢!” 韩玉见云梦素手发抖,只道是恨纪文龙入骨,便把腰间的碧云剑递给云梦,道:“梦姐姐拿去,纪文龙那家伙确实太可恶,好歹咱们一起在鸣剑堂长大,他竟然全不顾念旧情,哥哥和纪叔叔会好好教训他的!” 韩玉不提纪文龙倒好,一提到这人,司徒云梦便万念俱灰,心道:“纪文龙……纪文龙……我这一世算是毁在你手里了,但愿我去之后,阿夜能把你千刀万剐,替我报仇。”想到这里,不禁泪流满面。 韩玉见云梦仍低着头,晶莹泪花却洒落胸襟,顿觉异样,便问云梦道:“梦姐姐,你没事吧?” 云梦那一刻想了很多,她苦痛心道:“我刺伤你,是为不忠!失身于人,是为不贞!如此不忠不贞,哪还有脸陪在你左右?反正你也有了燕儿,我便死了,你也绝不孤单。”想到这里,便紧咬银牙,朝台前奔去,待到离台子仅五丈远时,拔出碧云剑,架在脖子上,用尽全力大声对韩夜道:“阿夜!我对不起你!!!” 众人始料未及,韩夜正要和陈耀海做个了结,眼见云梦如此举动,更是惊愕不已,云梦深深望了韩夜一眼,四目相接,愧疚万分,便一剑往咽喉割去!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三章 锦堂春 其时司徒胜与女儿相去甚远,来不及救护,韩夜想马上冲下台救云梦,身后的陈家父子却瞅准时机、双剑攻来,韩夜本可回手一剑逼开二人,但此刻心里只挂念着云梦安危,竟是挡也不挡。幸而体内真气浑厚,一遇危难自行激发,而陈家父子急忙偷袭并未使出内力,陈青河的剑被弹开,陈耀海却在韩夜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便是这么一下偷袭,韩夜迟缓了片刻,眼看云梦就在他面前香消玉殒。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纤手从后抓住云梦玉腕,柔劲一带,碧云剑便轻轻巧巧易了主,云梦瞥见水蓝色的衣摆,闻到一阵水香,还能不知是谁? “还好我机警!你这是干嘛?”薛燕生气地抓住云梦不放,将碧云剑归鞘朝身后一抛,那剑飞了数丈,不偏不倚地落入韩玉怀中。 “我……”云梦羞愧难当,只想抽回手去,低头哭道:“我对不起阿夜,也对不起大家……呜呜,唯有一死才能解脱……” 薛燕一手叉腰,一手抓紧云梦手腕,灵目圆睁斥道:“你倒说得好!死了得个解脱,那我们怎么办?天天替你哭来哭去吗?你心里想的什么以为本女侠不知道?那是纪文龙他一面之辞,事情没搞清楚,你却自寻短见,不正好着了人家的道?没的也变成有了!” 云梦听了这话去意略消,黯然神伤地道:“燕儿,你、你有所不知,我被长天的摄魂符控住,虽然以死相逼不让人碰我,可每天偶尔有会儿神志不大清楚,也不敢保证真的是……守身如玉。”说“守身如玉”四字的时候,声音特别小,恍如蚊鸣。 薛燕知道这种大家小姐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当下默然不语,韩玉急忙忙赶过来,韩夜也开口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云梦见众人沉默,愈加以为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鄙夷得很,自轻自贱之心不免又起,便小声对薛燕道:“燕儿,对不起,以前我对你千般防范、万般抵触,当着他的面却从不表露出来,可细细想来,只有你才算得上我的朋友。现在我已……已非完人,惟有你才配得上他,我、我虽未必寻死,却已无颜见他,又不想他一人孤零零的,所以请你……好好照顾他。”说着娇躯颤抖,泪雨纷飞,竟是哽咽了,最后那几个字根本说不清楚。 薛燕低下头,握紧粉拳,用很小的声音喃喃道:“废话……真多……”一想到昔日结伴江湖,虽然短暂,却也开心,又想到她竟把自己当朋友,不由得俏肩微耸,沉声问道:“云梦,我有一言,你听是不听?” 司徒云梦暂停哭泣,看向薛燕,薛燕比她略矮半个头,一时瞧不见表情,但见她一手抬起,快无声息地给了云梦一耳光,这才昂起头来,眼里噙满泪花,怒道:“给我适可而止吧!!!” 众人皆不料薛燕有此举动,无不错愕。 云梦捂着微微发红的俏脸,颇觉委屈,蹙眉心道:“她打我?长这么大,连爹爹都不舍得打我,她……她凭什么打我?”一想到这里,眼泪倏倏直流,也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这一巴掌打得很轻。 薛燕见她哭泣,终是心软了,忿然道:“云梦,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羡慕你,恨自己不能生得比你漂亮,恨自己不是大家闺秀千金之躯,恨自己只是个野丫头,所以从前你瞧不起我,我也不觉得意外。”说着叹了口气,对云梦道:“我只是被别人看不起,却从没自怨自艾,你呢?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儿,居然作践自己!这口气姑奶奶能忍吗?” 司徒云梦一语不发,只是啜泣着,韩夜看了心疼,便对薛燕道:“燕儿,她受不了刺激,快把她带过去。” 薛燕没有理会韩夜,问云梦:“云梦,我打你这巴掌,可不可恶?” 司徒云梦沉默着,缓缓点头。 薛燕又问:“过不过分?” 这下司徒云梦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就是了!”薛燕双手叉腰,道:“我这么可恶,这么过分,你为什么说我配得上呆瓜?我现在对他好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情敌?要是你不和我争了,我自然对他不好,欺负他毒打他,这样你也不在乎?” 司徒云梦把头偏到一旁,轻声道:“你……你别颠三倒四地说了。” “怎么是颠三倒四?”薛燕看了看四周之人,又看向云梦,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推给那呆子?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失了贞洁?” 司徒云梦垂下头道:“求求你,别说了……” “可我偏要说!”薛燕坦然面向众人,忿忿然道:“不就是贞洁吗?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公平,咱们来公平点,赶明儿本女侠就随便找个土狗野猪把身子破了,咱俩都不是处子之身,你便没有顾虑了吧!” 众人一阵唏嘘,对着薛燕指指点点,有的说她果真是个野丫头,有的说她恬不知耻,有的说她胡搅蛮缠,但一句句非难听在云梦耳里,却让她分外内疚,她扯了扯薛燕的袖口,低声道:“你……你别再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 薛燕一把抓起云梦的手,大声道:“当然有关系,大有关系!我可是洛阳薛女侠,趁人之危的事是决计不做的,既然说过要公平竞争,而你又被土狗野猪欺负了,我自然要……”薛燕刚把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望着台上洋洋自得的纪文龙,忽然问道:“喂!我刚才骂你,你也笑得出来?你这人是白痴吗?” 纪文龙一愣,笑道:“你骂你的,我笑我的,与你何干?” 薛燕抓紧云梦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声道:“嗳,别哭了,把我和他的话听清楚,待会儿自有分晓。” 司徒云梦不明所以,但也停下了哭泣,看向纪文龙,尽管她看了会忍不住想吐,可她还是瞟了一眼,纪文龙见她望过来,目光略有躲闪,但神情不无得意。 薛燕接着对纪文龙道:“当然没问题,我骂你土狗野猪,你不辩驳,还只会笑,也就是说你蛮喜欢这个称呼咯?” 纪文龙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道:“我笑某个野丫头简直不知羞耻为何物。” 薛燕做了鬼脸,笑道;“原来你不但是土狗野猪,还是只母野猪,不然你怎么说自己是野丫头呢?你既然是女的,那云梦自然仍是清清白白的咯?” 纪文龙顿了顿嗓子,道:“胡、胡说八道!不知所谓!” 薛燕眼珠子一转,忽而哈哈大笑,道:“本姑娘不妨做个假设,为什么我骂你土狗野猪你不生气。因为我骂的是,欺负云梦的是土狗野猪,这‘欺负’自然是夺了人家身子,你当时心里想,‘反正我没夺到,我便不是土狗野猪’,所以才笑得出来。是不是!” 纪文龙一阵惊讶,往后退了两步,韩夜见状心中一宽,想道:“正是如此!” 薛燕一手牵着云梦,一手指着纪文龙,道:“姑奶奶问你话呢!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纪文龙强自镇定,看向众多武林人士,顾左右而言道:“诸位,在下玷污了司徒云梦,自会负责到底,至于她答不答允我,我只能尽我所能了。” “呸!”薛燕道:“你口口声声说玷污了她清白,我就问你一句话,她背上有一块粉红胎记,两寸半,是长在左边右边还是正中间。” 司徒云梦正欲开口,薛燕小声对她道:“想证明自己清白,好好听着就行了,别说话!” 纪文龙思考了一阵,本想马上胡诌一个,忽而想:“这臭丫头古灵精怪,云梦洁白如璧,怎么可能身上有胎记?”正要开口,猛然又想:“等等!万一真的有呢?我确实从没看过梦妹的身体,如此岂不是正中下怀?不行,我须妥善回答才是!”于是答道:“黑灯瞎火的,有没有胎记我也没看清,正翻云覆雨、魂游九天,哪有功夫关心那些?” 司徒云梦听他这么说,顿时脸儿绯红,把周围的噪杂声都当做是嘲笑自己的言语,更是不敢看韩夜,生怕他眼里露出一丝失望、鄙夷。 薛燕却笑得更大声,这一笑运足了水寒功的功力,盖过了众人的声音,她道:“纪文龙啊纪文龙,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以为这样编一下就没事了吗?那我问你,云梦好不好看?” 纪文龙不知她下一句如何问,正在盘算,韩夜却道:“云梦貌若天仙,他巴不得多瞧上几眼,但也只敢偷偷瞧,不敢四目相对。” 薛燕点头,看向众人,道:“大伙儿设身处地想想,你们要是可以轻薄云梦,谁会不去上上下下仔细观赏?除非那人有病,或者根本不是男人,既然不是男人,也就没法夺了云梦的身子,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说着,薛燕一手指着纪文龙,怒道:“纪公猪!你自己厚颜无耻就够了,还想把我朋友也拉进来,害得她差点自尽,可事实证明,这些都是你撒谎,只可惜你撒谎功夫太不高明,这个谎撒出来圆不了那个谎,可笑可笑!” 纪文龙支支吾吾,终于被薛燕的伶牙俐齿问倒,云梦却早没心思理他,抱着娇小的薛燕又哭了,这次却充满感激和喜悦。薛燕拍拍她的背,在耳旁道:“这下放心了吧?你要知道,大家可是拼了性命不要来救你,我倒是无所谓,呆瓜为你受了多少伤啊?你要是再不勇敢一点,他也会活不下去的。” 云梦点点头,万分愧疚地道:“嗯,再也不敢了……是我不好!”刚说两句马上竟哇哇大哭,全然不顾大小姐的形象了。 “没事没事,你最好了。”薛燕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向韩夜竖了个大拇指,告诉他都摆平了。 韩夜心想有薛燕这样的好伙伴,还需要他操什么心?当即转身看向陈耀海,森然道:“陈耀海,你当年是怎么利用我师父杀人越货,又是怎么戕害贵派掌门星尘子,最好一五一十道来。” 经云梦这么一闹,陈耀海先前的怯意俱消,他昂首挺胸,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怒道:“韩夜,老夫岂能迫于你的淫威,胡乱认自己没做过的事?你别欺人太甚!你师父索命阎王杀人如麻,武林人人得而诛之,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即便你冤枉老夫,也洗脱不了你师父的罪名!” 韩夜剑指陈耀海,道:“你别扯东扯西了,待我把你手指头一根根斩下来,看你认是不认!”常言道,十指连心,陈耀海自然不会束手待毙,陈青河则一直力挺父亲,两人挺剑而上,再战韩夜。 纪文龙见状大呼:“陈家父子,韩夜这狗贼假仁假义!我来助你们!”说着随手要了柄剑加入战局,纪文龙虽武艺不精,但从长天那里学来不少歪门邪道,招数比陈家父子阴毒不少,韩夜在对付陈家父子的同时还要分神留意纪文龙突袭,如此一来以一敌三暂时分不出胜负。 纪云侧头对司徒胜道:“大哥,韩夜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侄儿,连战三场已经足够扬名武林了,眼下我们应当劝双方罢手,免得伤了大家和气。” 司徒胜思考着缓缓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纪文龙丢尽了我派颜面,这场闹事结束了,你自己看着办,至于陈家父子的事,我只知道韩夜从来不在长辈面前说谎,一定另有隐情,我们应当帮内不帮外,上去助侄儿一臂之力。” 纪云怔了一怔,点头道:“大哥所言甚是,那什么时候出手?” 司徒胜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交战的四人,道:“等韩夜稍处下风,他们本来以三对一,为武林所不齿,倘若韩夜示弱,我和你再一起上,必然一击制敌,三对三胜了别人也无从置喙。” 纪云点头称是。 就在他俩商量决策的时候,韩夜也的的确确渐落下风,这并不是因为陈家父子厉害,而是纪文龙时不时口吐黑烟突袭,韩夜虽以剑气挡掉一部分,但他身上已没有司徒云梦的玉坠驱毒,加之之前的黑血剧毒失去真力压制,两毒并发,渐感无力。 纪文龙看出门道,不免得意,大声笑道:“陈老前辈,青河兄,这小子中了我的黑血毒和毒烟,适才和我们剧斗,这毒终究是压不住了,我们抓紧机会结果了他!” 陈家父子连连受挫本已无心再战,听了这话不免精神一振,像两头猛狼反扑过去,韩夜行动渐渐迟滞,险象环生,眼看二十招之内就要落败。 李银松见状暗喜,他知韩夜那套真武七剑诀精湛无比,早就想套问明白,归为己用,到时雪鹰派自是名声大振,只是先前拿不准何时上场,眼下韩夜力不从心,他何不顺势上去拿住带走呢?如此对公孙正可交代是拼死救护他的徒儿,对韩夜来说亦有一份救命之恩,这等一举两得的事傻子才不干!李银松如此一想,银眉间露出一丝旁人很难察觉的愉悦,便站起身来对台上道:“诸位豪侠莫急,这韩夜是盟主的高徒,老夫固然不能伤损于他,但又唯恐伤了武林同道的义气,这便将他带走!”说罢从容前行。 “这个老不死的!又来趁火打劫!”薛燕既知不便马上上台襄助韩夜,便有意把李银松拦下,免得韩夜再腹背受敌,谁知她正要起身,一只白皙的手却将她按下,那手的主人起身对李银松恭声道:“碧水宫掌门梨花久闻李老前辈大名,却无缘切磋技艺,今日正想和您论一论武,还望前辈赏脸。” 薛燕得梨花鼎力支持,心头一暖,登时又恢复了镇静,转头小声对云梦道:“喂,梦梦……哦不,云梦,待会儿台下只怕也有一场恶战,我先留在这里料理,你赶紧上台去,看呆瓜样子像是中了毒了,只有你能帮他!” 云梦当时没注意薛燕的称谓有所变化,只听到了“只有你能帮他”这六字,心中一酸,却信心倍增,低头朝着台上而去。众人都在凝神看着台上台下,也没几个有功夫关心她,但见梨花蜻蜓点水、轻盈跳过几张桌子,转眼落到李银松面前,道:“李老前辈,您就别去掺和了,在这里指点指点晚辈吧。” 李银松知道梨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上台,即便他能加入战局,梨花跟着进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棘手,眼看计划就要泡汤,他又岂会甘心,面上却颇为和悦地对梨花道:“梨花掌门,老夫一把老骨头了,可受不起你这般折腾,素闻碧水宫暗器伤人的本事,老夫自知难敌啊!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指点就万万说不上。” 梨花知道李银松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老祖宗,只道:“你忌惮我碧水宫的暗器?好,我便不用暗器,只和您比拳脚功夫,可好?” 李银松眼中寒芒一闪,又惺惺作态地点头道:“唉,既然梨花掌门盛意拳拳,老夫只能献一献丑了,但事先言明,切磋而已,莫伤和气,点到即止。”其实心里却想:“碧水宫这些年得来好大的名头!我就算拿不到韩夜,今天把你梨花给打败了,便叫那些武林同道日后不敢小瞧我雪鹰派!” 梨花点点头,故作娇弱地道:“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家,还请老英雄手下留情。” 李银松暗中冷笑,面上却慈和地道:“岂敢岂敢?” 于是众人腾出地方,二人随即立开门户,一个是鹤发银眉的老者,一个是貌美如花的姑娘,真不知谁更技高一筹。 另一边,巨鲲帮吴道山也正与李银松一般盘算,眼见这老头被拦住,连忙霍然起身,对众人拱手道:“诸位,这魔头恶贯满盈,吴某也看不下去了,待我挺身维护武林正道!”说着快步朝台上走去,才走得几步,旁边却传来一个厚重声音,喝道:“吴麻子,你也不必去了,留下来和我王德过几招吧!” 原来徐慕雨眼见梨花单挑李银松,不便上前助拳,但心里明白她有意要保护韩夜,这才命令王德出手,王德畏妻如虎,焉能不应?当即便一个纵身立在吴道山跟前。 “王铁拳?”吴道山抬头望着那高大彪悍的男子,不免一惊,思量片刻,又笑道:“哦,我道上次除魔会围剿魔头你怎么半途而退呢,原来你和这小魔头有私交,因此我现在助阵,你便要替他拦我,是吗?”他把话说到份上,旋即义正辞严地斥责道:“王、铁、拳!我劝你一句,莫要助纣为虐,否则必遭天谴!” 吴道山本想即便不能喝退王德,起码道义上能博得众人喝彩,但非但王德不退,众人也是茫茫然望着他,王德不以为然笑道:“吴麻子,我不担心遭天谴,天上要是打雷,最先劈的人也是你!”说着手指吴道山,道:“别以为做了坏事没人知道,只是平时碍于帮派关系我没对你讲明,其实我早就看你不惯了!” 吴道山脸色变得像猪肝一样,本来他就讨厌当着众人面喊他麻子,现在王德非但喊了,还坏他好事、揭他痛处,怎叫他不怒火中烧?于是他喝道:“那便不用你看得惯!王德!给你鼻子你还上脸了!我向来是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今日你屡次辱我,老子决不善罢干休!”说着摆开架势道:“动手吧!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长我巨鲲帮威风!” “看是你的断浪刀法厉害,还是我的铁拳厉害!”王德冷冷一笑,两人相对而望,随时便要动手。 台下两处还没开打,台上的打斗却已接近尾声,陈家父子与纪文龙越攻越猛,韩夜压制不住体内剧毒,双腿发麻,终于单跪在地,陈耀海瞅准机会,单剑挺出直刺韩夜小腹,被韩夜一招微波荡漾拨开,紧接着陈青河与纪文龙相继出剑,韩夜就势侧躺在地,避过陈青河的快剑,但纪文龙那一剑终究是躲不开了,眼看就要刺中肩胛,却在这时白影一闪,噗地一声,纪文龙的剑刺在那白影之上。 那白影不是司徒云梦却是何人?她才刚刚解除摄魂符的束缚,灵力尚未恢复,本想凝聚洛神流壁替韩夜挡一挡,怎知一来灵力衰竭,二来心急如焚,竟然施展不出,情急之下只好冲到韩夜身前挡剑,这一剑直刺右胸,深达两寸,鲜血如火红牡丹般绽放开来。 这一变故非但使韩夜大惊失色,连纪文龙亦是愕然不已,眼见心上人中剑,韩夜早将压制剧毒一事抛诸脑后,一把抱住司徒云梦,急喝道:“你又上来做什么!” 云梦倚在韩夜怀里,也是不顾胸前伤痛,浅笑道:“我、我若不上来,刚才你便死了……不是吗?” 其实刺中肩胛又如何会死,只是司徒云梦太在乎韩夜,竟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韩夜见云梦娇/喘微微,几缕发丝伴着香汗贴在面颊,忍不住一阵心酸怜悯,放出玄元真气为她疗伤。 司徒云梦双眼迷蒙,心想得韩郎如此关心,便是替他挡上千剑万剑,那也值了,便柔声安慰道:“不碍事,我不会死。” 陈家父子前番见云梦上来挡剑,俱是一惊,但旋即想到韩夜已无心再战,双双挺剑再度逼近,纪文龙则道:“姓韩的,你好有骨气,拿个弱女子当你的挡箭牌!是男人把她放下,咱们再较量三百回合!” 司徒云梦露出鄙夷的神色,心道:“呸!最不要脸的就是你,不知道被阿夜打败多少回了,还嘴里不干不净,害我差点抱憾自刎,恶心!” 韩夜一手握剑一手扶着云梦缓缓起身,隐隐感到黑血剑与黑烟的毒已经窜入心肺,但他明白再也松懈不得,否则自己死了倒无所谓,云梦该由谁保护? 而陈耀海三人既知韩夜已是强弩之末,更肆无忌惮,提剑便要出击,这时忽听不远处一声怒喝:“乾坤一剑好大的名头,镇山河好大的本事!三个人打一个,还用毒,卑鄙之极,无以复加!我司徒胜也来会一会你们!”三人循声望去,才见司徒胜已从座位上坐起,拔剑在手,想来他不忍爱女受人欺辱,终于要出手了。 不过论武功,司徒胜尚在陈青河之下,更是比不上陈耀海,即便此刻加入战局,三人也有把握在十招之内将他打败。 这时,纪云也腾地站起身,一拍司徒胜肩头,道:“大哥说得没错,鸣剑堂岂能如此丢人?”稍作停顿又道:“不过大哥近来累了,还是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话刚说完,司徒胜忽然面色一凛,竟不由自主地坐到位子上,紫电剑也叮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眼睛直勾勾看着纪云,神情也渐渐由惊讶变为诧异、疑惑。 纪云一脸严肃地对韩夜道:“侄子,三叔告诉你,当年密谋杀害二哥一家的,除了长天还有一人,这人在鸣剑堂只手遮天、翻云覆雨,只是八年来你都未曾和三叔碰面,三叔不便告诉你,今天终于等到这个机会,那便新帐旧账一块儿算吧。”说着,纪云颇有深意地望着司徒胜,森然问道:“大哥,你觉得呢?”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四章 恶胆寒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司徒胜被纪云拍了那么一下,只觉四肢百骸如同火烧,半分力气也使不上,便坐着瞪眼道:“三弟,你……!” 纪云愤愤不平说道:“别叫得那么亲热,从前我和二哥主张二度扩张,在山西、湖北各设一个分部招人,你怎么说的?你说鸣剑堂近来新增人员太多,良莠不齐,要整顿几年。这话本也不错,可你恼二哥与你意见不合,竟指使玉泉下毒手杀害他们一家,对自己的二弟尚可如此,难保日后不对我甚至其他兄弟如法炮制!” 在场之人听了无不骇然,司徒云梦更是柳眉紧锁、六神无主,只想:“我爹害了他爹爹?我爹害了他爹爹!那他今生今世也不会再理我了吗?不会的,不会的,我爹不会那么做的!但是事情总也有个万一,万一我爹……?”云梦想到这里,不由得紧紧抓住韩夜的胳膊,既怕他甩手脱开,又怕他一怒之下去找司徒胜报仇,而韩夜还道是云梦伤口太疼,拽了拽她的手,十指紧扣,表示自己绝不会再离她而去。 纪云这番话说出口,莫说来宾听了瞠目结舌,就连司徒胜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能一边思索缘由一边道:“老三!你糊里糊涂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去害二弟?刘玄德能害了关云长吗?” 纪云嘿嘿冷笑,道:“二哥忠勇仗义,那才配得上关羽,你无德无能、自私自利,也好意思自比刘备?” 司徒胜勃然大怒,道:“你是不是中邪了!当初我们兄弟三人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便是杀了自己,也决不能动你和二弟一根汗毛,大哥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哼,好一个同年同月同日死!”纪云冷笑道:“既然你说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为什么得悉二哥惨死,却不挥剑自刎呢?你如此不信不义,又怎能做这一堂之主!” 台下不少鸣剑堂弟子闻言大声应和道:“正是!正是!司徒胜不配做我们鸣剑堂堂主,快快滚下来吧!” 司徒胜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做梦都想不到议事厅里竟有那么多人反对他,又想起韩风死了八年,他这个做大哥非但没能替人家报仇雪恨,还让韩夜无处容身、四海漂泊,霎时间万念俱灰,竟兴不起一丝做堂主的念头了。 这时候倒是薛燕插了句嘴,她道:“真可笑!你们一同立誓,他要是挥剑自刎,你这做弟弟的难道不应该跟着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要是死了,他二弟的仇谁去报?指望你啊?” “报仇?哼!”纪云看向司徒胜,道:“我这位大哥非但只顾着自己,连二哥唯一的骨肉,他都因为怕事而不敢带回鸣剑堂,前段时间还是我拼死劝他,他才肯去找那么一次。”说着问司徒胜:“大哥,当着大伙儿的面,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司徒胜仿佛失了魂一般,何况纪云所言倒也非虚,于是点头道:“确……确有其事。” 这下不仅是鸣剑堂弟子起哄,连一部分武林人士也开始反感司徒胜的作为。 纪云顺势振臂一呼,大声道:“鸣剑堂弟子听着!司徒堂主早已年迈昏聩,胆小懦弱,不便处事,现由我纪云代为打理,定将本门发扬光大!哪个不服,便上台来!” 议事厅里的鸣剑堂弟子纷纷嚷道:“纪堂主英明!请纪堂主主持大局!” “哈哈哈哈!”纪云显得甚是开心,道:“很好很好!纪某那便却之不恭了……不过呢,司徒堂主再怎么说也是我大哥,做弟弟的绝不干那不忠不义的事,只是鸣剑堂这千余名弟兄的前途可不能全毁在他一人手里,所以只好让司徒堂主安居北苑、颐养天年了,大伙儿今后还要叫他堂主,多顺顺他老人家的意思。” “是!”鸣剑堂众弟子道:“纪堂主英名不朽,司徒堂主万寿无疆!”这句祝语显得不伦不类,在场武林人士都觉得略略好笑,惟有纪云仿佛陶醉其中,喜形于色,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韩夜本有些疑虑,但望着得意忘形的纪云,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全都明白过来,他颤抖着握紧魔剑,愤恨地对纪云道:“真的那么好笑么?三叔,你已经害了我爹娘性命,还要让你的大哥身败名裂才甘心?” 纪云一愣,吹胡子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爹娘是被司徒胜和玉泉密谋暗害的!可别冤枉好人!” 韩夜说出这番话,陈家父子也停下围攻,一来心想韩夜中了毒,多缓一阵他便少一份力,倒也不忙出手,二来鸣剑堂闹内讧,怎么说也得看个热闹。纪文龙本来想穷追猛打,但陈家父子既然停手,而韩夜斗志尚在,凭自己一人实无必胜把握,于是也停了手,站在韩夜五步开外。 韩夜缓缓直立,对陈家父子和纪文龙视而不见,冷冷望着纪云道:“我承认,单从你们二人而言,我对司徒伯伯的疑心比你更大,之前去云梦闺房寻人,她的房间被人布置了陷阱,能够悄无声息控制住云梦又能随意出入她的闺房,这个人必然和云梦十分亲近,何况此人在鸣剑堂还有只手遮天的本事,除了司徒伯伯还有何人?” 纪云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韩夜道:“可惜你绝想不到,八年前我偷偷来到鸣剑堂,听到一个黑衣人在我家和玉泉的对话,我听了那番话,当时就知道黑衣人必是鸣剑堂有头有脸的人物。” 纪云对韩夜所说的话并不显得太过吃惊,只道:“鸣剑堂有头有脸的人,除了我们几个堂主,还有一些元老,你怎么能怀疑到我头上?” “因为笑。”韩夜眼里喷出仇恨的火焰,道:“我绝忘不了那晚上你的长笑!当时天色很暗,我唯恐靠的太近被你们发觉,所以只看清了轮廓,但你那充满得意的笑声和白森森的牙齿,我已经死死记在心里!” 纪云不再狡辩,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双手负于身后,道:“然后呢?” 韩夜恨恨地道:“其实是你勾结了玉泉,你非但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你更加明白他的真实身份便是蜀山弃徒——长天!” 话音刚落,在场之人顿时唏嘘不已,长天罪行累累,早已成为武林公敌,而司徒胜更是瞪眼望着坦然自若的纪云,似乎死都不肯相信忠心赤胆的纪云竟有如此深的城府! 纪云不动声色,向台下一扬手,喝道:“动手!”宴席上不少人突然抽出刀剑,向着就近的人砍去,这一变故来的实在太快,武林人士但凡武功低微、反应迟钝者,登时便死在席上,其余人又因为参加宴会未佩戴兵器受了些伤,唯独神武寺那一桌,两名刺客突袭了尘,了尘左手一掌右手一肘便将二人打飞出去,是以未曾折损人员。 宴会上人多眼杂,加之之前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些刺客是何时混进来的,连了尘都摸不清,他立起身来,终于有些动了嗔念,横眉责问纪云道:“纪副堂主,这也算待客之道吗?” 纪云摸了摸八撇胡子,道:“了尘大师此言差矣,我现在不是副堂主,我是鸣剑堂堂主!”说到堂主二字时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他道:“诸位远来是客,纪某也早已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韩夜侄儿不把脸撕破,没准纪某还能好生款待诸位送诸位回去,但事已至此……”说着说着,眼中寒芒乍现,道:“还是请各位多盘桓些时日吧!” 那些刺客一击得手便不再逗留在桌位上,一一退开,了尘环顾四周,握起胸前念珠,道:“南海鳄神帮,昆仑两仪派,大漠黄沙门,河朔黑罗刹堂,东岛血月一刀寺,云南天龙教,阿弥陀佛,纪副堂主好大本事,三教九流的人都请来助拳,看来纪副堂主是想让我等盘桓个数十年数百年才罢休了。” 和人动手看出对方身份,这并不难,难的是了尘在解决两个近身刺客之余,还能留意到其他人的动静,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连纪云都不由得为之一惊。 韩夜冷哼道:“哼,他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奸诈,让自己儿子和云梦成婚,料想我必定来此救人,然而情势未必控制得住,他又想了后招,派人混在宾客里,这场宴会虽然大多按照门派就坐,但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本来就多,一旦热闹起来,到处走动,那就很难留意得到了。所以九华剑派和五雷盟能不能战胜我,他并不关心,这两派一走,对他而言只是少了两拨要处理的人。” 薛燕细细数了数那些刺客,竟有一百多人,于是小声对韩玉道:“呆瓜妹,情况大大不妙,梨花姐被老匹夫绊住了,待会儿打起来,你去帮你哥,我留下来照顾碧水宫的姐姐们,明白么?”见韩玉重重点了点头,她又摸了摸澄心的头,道:“小光头,这里已经死伤了不少人了,你快显灵吧。” 摸了许久,澄心仍是目光混沌地看着薛燕,道:“漂亮姐姐,这次恐怕不行了。”原来佛家万事讲究机缘,那日薛燕在神武寺唤出文殊菩萨,一来宝寺正逢千年浩劫,众多舍利显灵,二来碰巧文殊灵应,这才能让澄心变成文殊,这次到了鸣剑堂却大不相同,澄心反倒成了累赘。 纪云为了促成这次的大事,除了暗通长天,又收买了许多武林人士,眼见各大门派都有损失,而已与自己私下勾结的李银松、吴道山又对上了梨花与王德,眼下最担心的只有这个神武寺的了尘和尚,但了尘既然不动,其余武林人士更不敢轻举妄动,一切自然都在自己算计当中,于是他踌躇满志地对韩夜道:“接着说,好侄子。” 韩夜也并非坐以待毙,之所以和纪云说了这么久话,既为了缓口气给云梦疗伤,又要调息内力镇毒,这才缓缓道:“三叔,你才是好样的。纪文龙之所以拜他为师,也是你怂恿的,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从小就霸道蛮横,只怕也是被你给熏陶的。”纪文龙似乎被韩夜说中痛处,面色一青。 怒火渐息,毒性暂压,韩夜愈发冷静,他道:“说到鸣剑堂只手遮天的人物,只怕司徒伯伯远不及你,你表面上看起来忠诚耿直,其实内心恶毒万分。只怕长天本来还不想杀我爹,但我爹已经查到你头上,你不得不撺掇长天老贼灭我满门,而作为交换条件,你就任由长天吸取鸣剑堂弟子的精魄,好修炼那吸魄大法!” 纪云没想到韩夜连这一层都想到了,不由得微微退却,心想:“这小兔崽子本来就去过蜀山,长天的事情他就算全知道那也不算稀奇。” 韩夜道:“只是我有个关节一直想不明白,除了司徒伯伯,谁还能在云梦闺房里布置机关,直到发现云梦被人控制,又看到你笑,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纪云饶有兴致,道:“哦?愿闻其详。” 韩夜抓紧云梦的手,云梦面色微红偷偷瞧他,却听他道:“你既然忠肝义胆,又是司徒胜未来的亲家,把司徒胜叫去喝酒商量大事那是少不了的,你绊住了司徒胜,大可让纪文龙、长天来云梦闺房布置,云梦被你们控制自然无法阻止,而纪文龙作为云梦的未婚夫婿,出入北苑也是理所当然。”说着声音愈见洪亮,道:“我还可以大胆猜测,这机关便是最近两天设的,因为设的太早没准司徒胜会发觉,而这两天司徒胜忙于接见武林众多宾客,分身乏术,其余弟子又忙着张罗布置,自顾不暇。” 纪云点头道:“二哥有你这样聪明的儿子,那也死得不冤了,只可惜我若不让长天杀他,他准会去找大哥,大哥一旦对我起疑,后头很多事情都办不了了,说实话,二哥和嫂子对我纪云不错,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韩夜冷声道:“他一直没怀疑你,或者说不愿怀疑你,矛头所指都是长天老贼,因为他内心一直相信你是他的好兄弟,不会出卖鸣剑堂,可你惴惴不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终究还是害了他。” 纪云竟然面有愧色,道:“是,这八年来,也就是这件事我思之甚悔,但做也做了,只好一做到底。” 韩夜剑指纪云,道:“三叔,说吧,长天那老贼现在何处?” 纪云起先隔岸观火,自然知道长天已经出去,只是负手道:“侄子,长天此刻已不在鸣剑堂,见是见不到了,见到也未必是好事,倒是三叔八年不见你,想瞧瞧你的真功夫。” “哼!求之不得!”韩夜本想撒开云梦的手让她退至一旁,但见这美人面容憔悴、俯首微喘,又心头一紧,想道:“我好生糊涂!她为我受伤,伤口未愈,下台都极不方便,一旦我与纪云交上手,难保陈家父子、纪文龙这帮无耻之徒不为难她!我可不能丢下她不管!”这么一想,抓云梦的手又紧了些。 韩夜既然带上个累赘,纪云自然是求之不得,便对陈耀海与陈青河道:“两位,劳烦让一让。” 陈耀海与陈青河点点头,他二人料定韩夜中毒已深,而纪云的老底都被这小子掀出来,纪云能不把他除之后快么?如此一来倒省了不少功夫,何况纪云万一不胜,韩夜也早成了强弩之末,届时他父子二人再上,定能立毙韩夜于台上,于是二人退开十余步。 纪文龙了解父亲的手段,对纪云小心地道:“爹,你留意云梦,她可是我……!” “够了!”纪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当真生你不如无!一点小事办不好,总要逼做老子的出面!” 纪文龙唯唯诺诺低下头,心里老大不快,低声道:“那你还不是拱手要把云梦送给那臭小子?”如此一想,又偷瞧了云梦一眼,不再做声。 “看好了!”纪云斥责过纪文龙,二话不说快步朝韩夜奔来,手中长剑圈转,在空中舞出一条火龙,那火焰陡然暴涨,晃得韩夜眼中只是明光闪耀。 韩夜纵是身经百战,一来没料到纪云出招如此怪异,二来中毒已深、行动迟缓,视力才刚恢复一丁点,纪云火剑已经递至胸前,那一剑果真是凶险万分,只消眨一眨眼韩夜便要横尸台上!出于本能,韩夜迎着纪云刺出一剑,但他眼睛一片模糊,待得那一剑刺出纪云早已变换方位,一剑直刺他心口。 韩夜闻声辨位,架剑一挡,亏得魔剑剑身宽厚,竟而挡下了这一击,纪云冷声一哼,分五个方位朝韩夜连刺出去,火光随着剑身一晃一晃,晃得韩夜无法直视,只能凭感觉拆当,大是吃亏,上三盘的剑招还是靠着狂舞魔剑才勉力挡下,那情景实是凶险万分。 “不、要、脸!”薛燕冲纪云做了个鬼脸,道:“你欺负他眼睛看不清,干脆让他手脚绑着和你打好了!” 纪云哈哈一笑,他并不经常用明火夺目的方式比斗,江湖上知道他这招的极少,只因看过这招的大都死在了剑下,他也十分肯定今日很多人都要死在大厅里。因此即便有人说他胜之不武,他也满不在乎,只对韩夜道:“侄子,就算你把宝剑舞成一团光又如何?力气终有尽时,何况招式也并非永远滴水不漏,你今日死在三叔手里,那也不算冤枉!”说着不停变换方位,攻向韩夜,然而韩夜既知纪云有意用火剑扰乱视力,索性便不看,闭着眼睛把真武七剑诀施展出来,就像是一个人自顾自地练武,纪云早见识过这门功夫的厉害,即便看出头一招的破绽,却搞不清下一招的玄妙,只图稳中求胜,如此斗了十几个回合竟然没能刺中韩夜。 纪云越斗越躁,口里说的话也就不那么体面了,恼道:“小杂种,你狗运还真好!再让你走个十几招,你叔叔也没脸做这一堂之主了!”说着越攻越快,快得四周剑鸣不断,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在出剑,而是一群人围着韩夜猛攻。 韩夜渐渐心慌,要知这场打斗比起刚才那几场更是凶险数倍,稍不留神便命丧黄泉,是以出招略略犹豫,总担心这一招出手,下一招自己却撞在纪云剑上,纪云愈发放心,待得七八招使完,一声震喝,如同一只冒火的雄狮直攻韩夜正门,这一出手声动太大,韩夜自然而然架剑抵挡,不料纪云内力竟也深不可测,硬生生一剑刺出,卷起一团火焰猛龙,韩夜调动周身所有能调的真气,依旧被纪云轰飞出去,全身被火焰烧得燃起一阵青烟,幸而他在被击出的一霎推开了云梦,云梦倒是没有受伤。 司徒胜目瞪口呆望着纪云,觉得这个相处几十年的结拜兄弟突然变得那么陌生,却不知他从哪里得来如此霸道的功夫,招数之诡异,内力之深厚,也只是稍逊白云禅师,即便韩夜处在全盛状态,要胜得他也是十分艰险。自己固然绝非纪云对手,但眼见韩夜与云梦皆有危险,哪里还能坐得住?正勉力起身,但腰身刚刚发力,浑身又如同火烧一般,耳中若龙狮嘶吼,这一下又跌坐回去。 纪云大占上风,倒不忘瞟几眼司徒胜,眼见他焦虑无措,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大哥,你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吧!刚才拍的你那一掌,正是龙狮纯阳功里的‘振聋发聩’,除非自断经脉抑或让我替你解穴,否则两个时辰之内是站不起来了。” “振聋发聩?”司徒胜心中一凛,想起纪云所作所为,又想过往的鸣剑堂大计和韩风之死,忽而放声大笑,笑声里却带着愤懑和悲凉,只道:“好一个振聋发聩!天底下要找出我这么糊涂的人原也不易,现下我是清醒了,老三,了不起!了不起!” 纪云之所以要先制住司徒胜,一来当众杀害堂主必使本门弟子不服,二来毕竟不想背上一个弑兄的恶名,连韩风都是他怂恿长天去杀害的,他自己并未参与,因此听得司徒胜出言讥讽,倒也不忙对付,挺剑再攻韩夜。 韩夜从没听过龙狮纯阳功这门武功,但料想龙是水里至尊、狮乃林中霸王,这门功夫定是刚猛无俦,当下使出越女、和风两门剑法拆当,须知他越是在危急关头越是冷静沉着,竟然又与纪云斗了二十余招。 纪云一声怒喝,攥紧拳头,双肩与头上燃起三道猛焰,变得颇为狰狞可怖,功力也瞬间增强三倍,手中火虬舞得呼呼生风,如此一来韩夜便再也抵敌不住,只觉眼前一白,手中魔剑被热浪冲开,而后一条火龙挟着宝剑当胸刺到。 就在这生死之际,蓦地从旁射出八道水箭喷在火龙与剑上,但听嗤嗤声响,白雾升腾,八道水箭如同八条蛇交互缠绵,彻底扑灭火龙并将纪云的剑陷在其中,水蛇延展,终于形成了一道水流壁将纪云挡在外头,正是流玉戒里的绝招——洛神流壁! 韩夜双目稍稍恢复,却不看纪云,侧头一望,果见云梦左手按胸、右手拈花,额头上的三花金印若隐若现,显是正在施法。 薛燕情知韩夜危险,本自惶急,见云梦露了这么一手,不禁拍手称赞:“好云梦!不枉跟着薛女侠学暗器,终于知道洛神流壁要这么用才来得及!”原来司徒云梦灵力已经恢复少些,眼见韩夜陷入绝境,虽然能够施术,但洛神流壁铺张太慢,卷风波的威力又不足以逼退纪云,稍一迟疑便要痛失心上人,忽而想起薛燕告诉她的暗器法门,将流玉戒里的水逼运而出,以暗器方式打出,待得缓解纪云攻势,这才将水柱揉合展开,总算救下了韩夜一条命。 云梦娇/喘微笑,三花金印终于又黯淡下去,她软坐在地,一手扶额,另一手撑着身子,弱弱地道:“我……我暂时也只能用这么一次了,你可要当心。” 这句话自然是对着韩夜说的,韩夜当下重拾信心再战纪云,可纪云其身如狮、其剑如龙,实是威不可挡,连台上的陈家父子都未必能联手胜他,韩夜感觉体内真气一点点衰竭,毒气上窜,双手早已不听使唤,一想到家仇难报,自己挂念的人又要孤苦伶仃,惆怅万分,这颗心终于渐渐冷了下去。 纪云看出韩夜斗志将尽,得意忘形地大笑道:“侄子,二哥二嫂在泉下寂寞得很,不如你去陪陪他们好了。” 韩夜悲从心来,右手微微颤抖,魔剑竟然受其感应,剑身闪过一道蓝光咒文,继而结起一层冰霜,纪云正在快意当口,没有留意这些细节,一剑横挥,红龙划破长空逼向韩夜,这一招看起来只是一剑,其实是一化四的高深剑法,韩夜本来眼睛被火光照得模糊,勉力竖剑一挡,魔剑上突然闪起万丈寒光,那寒光与纪云的火光正好匹敌、相互抵消,这一下韩夜双目清明、瞧准来路,连挡四剑,化解了纪云的猛攻。 纪云咦了一声,中宫直进,一剑刺向韩夜,这一剑运足十成内力,剑啸龙吟,烈火横烧,他料想以韩夜现在状态是万万抵不住的,必然要侧躲一旁,届时他便急进补上一剑,就此取其性命。孰料韩夜心若冰清,又是竖剑身前,魔剑上蓝色咒文大作,自剑身发出阵阵寒风,每吹一阵寒风便减弱火剑一分势道,待到火剑刺到跟前已无甚火焰,韩夜旋即大剑圈转,将敌剑卸至一旁,冷声道:“我下黄泉是早晚的事,但你和长天老贼如不一齐下去,我死不瞑目!” 纪云的至阳内力与韩夜的至阴真气一经碰撞,台上便狂风大作,吹得韩夜长发飘飞、目光凛凛,纪云正纳闷韩夜为何使出克制自己的功夫,见到韩夜模样和言语,猛地想起一个人,惊呼道:“二哥!你!你显灵了?” 原来纪云虽然唆使长天杀害了韩风,毕竟这八年来心里惶惑不已,而他自与韩风结义以来,每次比武都被其清霜剑所压制,等到他苦练旁门左道初有小成时,还来不及比斗,韩风已经被长天除掉,因此在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韩风武功永远在他之上,非但是武功,连计谋、权位、长幼之序,韩风无一不在他之上,韩夜生得和他父亲颇有些相似,如今突然施展出魔剑里的寒霜诀,又凑巧说出这番话,在纪云眼里那不是韩风显灵又是什么? 即便纪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韩风已死,但内心深处的恐惧却如同墨染般扩张,越发出手迟滞、缩手缩脚,而韩夜虽然中毒,在魔剑寒气的帮助下终于渐渐清醒,两人就此斗了个旗鼓相当。 纪文龙眼见纪云不再占据上风,忙对陈家父子道:“两位,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陈青河稍一迟疑,便即上前夹攻韩夜,陈耀海望了纪文龙一眼,也加入战局,有此二人加入,纪云如生两翼,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三人满以为三十回合内必取韩夜性命,只听台下有个清婉女声喊道:“八卦门的两位前辈,且慢动手!” 陈耀海急于拔了韩夜这颗眼中钉,哪里肯听?一剑就要往韩夜颈部刺去,忽听一声鸦雀尖啸,右旁火光耀目、热浪滚滚,他猛觉不妙,往后一跳,陈青河与纪云也各自退开,三人这才看到台下飞来一只三足火鸦,张开双翼直冲韩夜而去,韩夜不慌不忙,魔剑横在侧旁一挡,三足乌与魔剑寒气相撞,砰然一声,气流向四面推出,纪云三人又被逼退数步,但见一位身穿水绿道袍的女子轻轻跳上台来,向陈耀海与陈青河怯生生地拱手道:“两位是武林名家,怎能以多为胜,小……小妹愿代兄长领教两位高招。” 陈青河上下打量此女,见她清扬婉兮、双颊微红,心头不由得为之一动,便道:“我不和女人动手,我爹赢了那更是胜之不武,你下去吧。” 韩玉无论在鸣剑堂还是蜀山都得人加倍宠爱,是以生性娇怯,初次下山更是毫无临敌经验,但眼见亲生哥哥屡次被围攻,这情义终是盖过了胆怯,她微微抬头看向陈青河,道:“我既是名门子女,亦是蜀山弟子,那便没什么胜之不武的。我哥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你们要找我哥的麻烦,不如先找我吧。” 韩夜知道韩玉符法虽强,说到实战却远非陈家父子对手,连忙使出十二分功力还击纪云,想要显得自己绰绰有余,这样一来就没半点功夫说话了。 陈家父子眼见纪云又陷入苦斗,马上再要和韩夜交手,韩玉哪里给他们这个机会,从腰间摸出三张火符,在胸前划了个三角,一只三足乌从中飞出,扑向陈家父子,陈耀海与陈青河分而跳开,韩夜与纪云则高高跃起,这火鸦扑到地上,又升起一团熊熊烈焰。 薛燕在台下心想:“呆瓜妹以前毕竟只和同门切磋,实战发挥那是大打折扣了,这两次放出火鸦都差点伤到呆瓜,要是让她面对陈家父子,估计没几个回合就要输了。不行,我把下头的事安排好,也得快快上台去了!” 陈家父子与纪云都是高手,自然也看出韩玉符法的缺陷,纪云低声对陈耀海道:“陈掌门,你俩先去对付我这侄女,速战速决,再回来助我不迟。” 陈耀海料想韩夜与韩玉手足情深,若转而攻击韩玉,韩夜心头大乱,自然更易于挫败,于是挺剑朝韩玉刺去,韩玉来不及使符咒,手忙脚乱拔出碧云剑,使出缭花剑法对敌,这套剑法十招里有八招是虚招,只是刚开始舞得英姿勃勃,让对手有些眼花缭乱,说到攻敌之能,那是半点没有,但陈耀海一来忌惮蜀山功夫的威名,二来从未见过此等剑法,七八招之内尽取守势,竟没有拿下韩玉。 而陈青河见了韩玉舞剑,更觉心动,随后跟上,却只出四分力攻击韩玉,余下六分力乃是在照顾她的周全,旁人见来还道是韩玉武艺惊人,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纪文龙眼见韩家兄妹陷入苦战,这才不怀好意地望着司徒云梦,轻薄笑道:“娘子,不如咱俩也过过招吧?”他明知云梦武功极弱,此刻法力俱失,哪里还有一战之力?但他先恼云梦把心许给韩夜,后怨此女曾多次伤过自己,是以拔剑相向,万一陈家父子不能得胜,那么云梦受伤,韩夜必然不能不管,到时候自己仍是最后赢家。 云梦软弱无力,眼见纪文龙一剑刺来,只得惊慌失措地侧旁一滚躲开,台下的人见纪文龙如此无耻地欺辱弱女子,纷纷打抱不平地要冲上台去,纪文龙恼怒不已,对着大厅里的所有手下和刺客喝道:“还等着干什么?这里的人全杀了,一个都不要活着放走!”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五章 风云会 鸣剑堂弟子与其余刺客得令纷纷出手,各门派的人为求自保竭力抵挡,其实若论实力,仍旧是众多武林人士较鸣剑堂更强,但一来纪云请了不少硬手,二来许多门派高手已遇袭横死,三来危急关头众多武林人士各自为战,始终凝聚不在一起,加之惊慌之下不及细辩,竟而误伤了不少武林同道,反倒是鸣剑堂与刺客们更有默契,几路人马混在各处却没有误伤自己人。 战乱很快蔓延到碧水宫这边,碧水宫女弟子们相继出手抵御,薛燕身材娇小,偏又关心韩夜安危,只好踩在椅子上去看台前,可惜大厅里人影翻飞,除了听到身边的喊杀声再也探不清什么,这时人群里冲出两个大汉,一个手持流星锤,一个手握狼牙棒,边打边朝这里撞来,看身手与步态便知均是好手,薛燕纵身一跃,按住两个汉子的肩膀翻了下来,但听轰隆两声,流星锤砸烂了桌子,狼牙棒击碎了两张椅子,使流星锤的大喝道:“好啊!想不到太行帮也跑到这里助纣为虐了!我还当你们是英雄好汉呢!” 使狼牙棒的则骂道:“去你奶奶的!你们武夷派的才是猪狗不如!打死了咱们的二当家!” 使流星锤的想了一想,怒道:“咱们两个帮派从来没有梁子,我们为什么要打死你们二当家?倒是本帮帮主百胜山君李猛遭了偷袭、身受重伤,我们本来护着帮主疗伤,都怪你这个浑人大吼大叫冲过来,我只好和你拼了!” 使狼牙棒的人愣了愣,继而喝道:“少废话!师叔都说打死二当家的人就是穿着你们武夷派的衣服,那还有假?”说着狼牙棒又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薛燕摇头叹气,倏然跃起,落到二人之间,左手搭在流星锤的锤柄上,右手一拨狼牙棒的侧旁,同时发出水寒功,两股阴柔的内力在空中晃动波纹,将二人的刚猛腕力消于无形。使狼牙棒的与使流星锤的分别一惊,后者拱手道:“在下武夷派‘流星赶月’赵国新,敢问阁下是碧水宫哪位女侠?” 薛燕不回答他的问话,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大傻蛋别在这里犯浑,还嫌不够乱?既然知道纪云派出刺客要刺杀你们首领,他们当然会穿其他门派的衣服掩人耳目,你们现在打成一团正合他们心意,快各自分开保护自家弟兄去!” 赵国新较为聪明,一听便恍然大悟,狠狠瞪了使狼牙棒的那人一眼,道:“火先锋周威!若帮主因为你的鲁莽有个三长两短,回头我就取你狗命!”言毕匆匆窜入人群去了。 周威茫茫然望着赵国新离去,口里喃喃道:“难道师叔看错人了?” 薛燕双手叉腰,道:“他看没看错不是关键,现在你们太行帮自身难保,你空有一身武艺还去找别人算账,恐怕不好吧?赶紧回去和同门并肩力战才是上策。” 周威一拍脑门,惭色道:“对啊!我要是走了,我手下那些兔崽子还不给一个个宰了?”说罢抱拳言谢,大踏步离去。 薛燕无奈摇摇头,心道:“这里乱成一团,我也不能离碧水宫太远,不过老呆在这里不是办法,应该叫姐妹们往台前撤,一来不必担心大伙儿腹背受敌,二来我能随时替呆瓜出谋划策。”正思索对策,忽觉旁边旋风刮过,一道黑影带着银光猛然袭来,薛燕虽未转头,右手却已生出反应,运足水寒功二指一夹,将那道银光夹在指间,定睛一看,原来是柄喂了鹤顶红的长剑。 与会之人为表诚意极少带兵器,即便带了兵器,上面也没必要喂毒,那么此人定是刺客无疑,薛燕心念电转,忙一把拨开毒剑道:“自己人自己人!这边交给我料理,你快去收拾那边!” 来人上下打量了薛燕一番,目光带着怀疑,又看了一眼薛燕的手,旋即一剑刺来,道:“废话少说!受死!” 薛燕心中一骇,想道:“为什么他们认自己人就这么清楚?一定有什么原因!如果我弄清楚了,至少咱们碧水宫的姐妹能独善其身。”一边想着一边连躲了对方七八招,显得游刃有余却又不欲与之为敌,这才震怒道:“你是不是杀人杀上瘾了!连老娘都杀!堂主交代咱们大干一场,你跑来这里闹窝里反?” 幸好那人本也不聪明,见识了薛燕的武功,又被这么震喝几句,竟然有些疑惑,再望了一眼她右手,冷冷道:“堂主说了,手上没标记的格杀勿论!别怪老子不认人!” 薛燕闻言一喜,想起那人老看自己右手,便也看那人右手,果见他手上缠着一条红巾,原来这伙人将红巾系在拿兵器的手上,只要一动手,立马就能看到对方的红巾,便可以转身去攻击其他敌人,如此自然区分得清是否自己人。 薛燕明眸一转,骂道:“放屁!刚才老娘刺杀百胜山君的时候红巾掉了,还没来得及捡起就打成一团,你这猪脑子!再不滚远点,老娘就下辣手先干了你!” 那人自知不是薛燕对手,悻悻转身,又忽然觉得薛燕有点面熟,之前似乎有过印象,但就是他转身思索的片刻功夫,薛燕右掌翻出直拍其背心,那人在空中横转身子,坠地昏死过去,薛燕顺手取下他的红巾缠在右手,笑道:“还好纪云请了你这种笨人,不然我的姐妹可要遭殃了。” 于是,薛燕穿过打打杀杀的人群回到碧水宫,拿出红巾与诸位姐妹细细分说,玉儿道:“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把红桌布撕了每人系在手上。” 薛燕点头道:“只是做这件事必须分两拨人做,一拨躲在桌子底下系红巾,另一拨将大家围在里面掩护,红巾系好的姐妹再把外围的替换回来……大家记好人,等我们每个人都系上红巾,就冲出去搅乱敌人,记住,不要盲目出击,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他们要乱中取胜,我们也来个浑水摸鱼!” 碧水宫众女信心满满,便照着薛燕的方法做,顺顺利利地系上红巾散到议事厅各处,正道人士大多认识碧水宫的姑娘,很少有胡乱交手的,而刺客和鸣剑堂弟子本来相互认识不深,混乱之中只认那条红巾,故而碧水宫这么一闹就更乱,几个刺客被系红巾的偷袭之后,再也不管不顾,胡砍乱杀,惑乱迅速蔓延,这下没人分得清是敌是友了。 大厅里喊杀喧天,同样身处议事厅的元云和守正却似乎听不到这一切。 守正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大厅,又看了一眼身后大门外,此时的大门就像一门镜子,外面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议事厅,而那边的议事厅一样空荡荡,这种怪异的感觉令身经百战的守正也不免心悸,他问元云道:“来来去去都走不出这议事厅,师兄,你怎么看?” 元云双手收进袖子,沉思片刻,道:“我也觉得不对劲,我们才出去多久,而且刚才交战就在正门口,若有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搞鬼,凭我俩道行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守正与元云对望一眼,道:“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长天早就在门口设了一个针对我俩的幻法结界。” 元云刀眉一收,道:“那也奇怪,为何我们之前没有中招?” 守正一摸胡须,似有所得道:“我刚才是从后堂追出去的,因为长天故意收敛气息,万一从正门出去的是个诱饵,我们一起追出去就上了当,这也是为保万无一失……正是因为截住了他并把他打成重伤,我便以为议事厅里再无敌手,这才在回来的时候着了道。” 元云恍然大悟,道:“我也是!我是用神火遁术从窗口飞出去的,就是唯恐长天溜得太快!” 守正肯定地道:“那他就是在我俩出手救人之后,察觉我俩存在,心生胆怯,故而边撤边在门口设下幻法结界,本来料想我们从门口经过被困结界,他便可从容离去,只是没想到我俩出去的方式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元云把手一拍,道:“哈哈!这下好!出去没有中招,回来却中了招!” 守正眉头紧锁,问:“师兄,请恕师弟对幻法知之甚浅,这种道法怎么破?” 元云哼了一哼,道:“既然知道中了幻法,自然容易解开,长天这老小子,拿这种二流结界对付我,下次让我逮住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说罢对守正道:“这种叫做地灵缚魂术,在门槛左右角打入两张土灵符,半个时辰内跨过门槛的人都会进入另外一个虚幻的界域,这个界域是不存在的,与现实完全隔开,但因为是低级幻法,半个时辰以后再无法困住任何人,结界自解,届时我们就会回到真正的议事厅了。” 守正忧心忡忡,道:“非是我多虑,我总觉得我徒弟和小师侄正陷入苦战。” 元云拍了拍他的肩,豪迈地道:“嗐!我没和你说完,你急个什么劲?我意思是,没办法就要等很久,但我有破解之法,很快我们就能回到现实。” 守正意味深长地望了元云一眼:“你以为我担心韩家兄妹命丧奸人之手?所以急着要去救他们?” 元云一脸错愕:“难道不是么?” 守正叹了口气,道:“不全是,我固然不希望他们就此丧命,但韩夜刚练成真武七剑诀尚未融会贯通,而韩玉也是初出茅庐,若非经过生死搏斗,如何激发出他们的潜力?” “你在消遣我?”元云怫然往地上一坐,抱臂道:“要么我们干脆在这里喝点小酒算了,别去了!省得你这个师父师叔瞎操心!” 守正见元云生气,并不急着劝解,双手负于身后笑道:“师兄啊师兄,不是我操心,而是我俩花了这么多功夫训练韩夜,他临敌对战,岂有不看之理?” 元云瞥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 守正道:“待会儿我们回到现实,可以指点他们,但尽量不出手,让他们觉得非得靠自己才能打败对手,岂不更好?我现在和你说明白点,是因为你性子急,看到奸贼小人上去就收拾了,这样韩家兄妹永远也长不大,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元云细细一想,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灰道:“你这个提议很好,我们给他们掠阵,既能在最危险时候出手保护,又能过过看打架的瘾,还顺便帮助韩家兄妹成长,一举三得,不错!合我胃口!” 守正道:“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离开这里吧。” 元云兴头一起,顿时精神抖擞,双袖一挥,从袖里飞出两张燃烧的火符,绕着他交互旋转,他双手朝门口一指,念了一番咒语,喝道:“天地幻法,自有神通,急急如律令!解!” 话音刚落,两道火符扑向门槛,腾地一声整个大厅的门都燃烧起来,元云拉住守正道:“就是现在,跨出去!” 守正略一点头,与元云一道穿过火门,顿时眼前火光闪耀,一阵打杀声传入耳中,待双目清明,这才发现二人已到了真正的议事厅里,各路人马正打成一团,场面极其混乱,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门外是蓝天白云,早没有原来的虚幻议事厅了。 紧接着,耳旁传来了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叱喝声,元云守正循声望去,乃是碧水宫掌门梨花正与雪鹰派李银松苦战。 守正锁眉道:“碧水宫掌门势头不妙啊。” 元云打哈哈道:“那当然,依我看,她擅长的是阴柔内力和暗器,但这老小子和她都不用兵器,她吃亏多了。” 守正点头凝重道:“李银松这人我知道,表面道貌岸然,其实城府颇深,他擅长的是鹰爪功,专克阴柔内力,梨花此番有难了。” 情况果如守正所料,李银松表情严肃,杀招连连,梨花使尽浑身解数都奈何不了他,碧波清风掌被他挥臂一扫便轻巧破去,如此久战不下,梨花有些担心门人,更加吃力。没多少功夫,这俏掌门的肩、臂、腰上都被抓破,露出了白皙肌肤和殷红血印,毕竟还是个大姑娘,眼见身子暴露不免脸颊微红,隐有退意,而李银松的鹰抓功本来就是攻强守弱,如此充分施展,胜负似乎转眼就要分出。 而那边厢,吴道山和王德的对打也愈加激烈,吴道山从容使出巨鲲帮绝学断浪刀法,将刀舞得犹如狂风暴雨,王德只得用臂上的铁环抵挡猛攻,却抽不出空反击。吴道山越打越快,纵劈、横斩、斜砍,无不抢尽上风,他得意洋洋地道:“王铁拳,这几年你在江湖上闯下好大的万儿!我道你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徒有虚名,哼哼。” 王德本就处于劣势,也不想逞什么口舌之快,只得挥臂吃力架挡。 “来!吃我一记劈风斩!”吴道山突然纵身一跃跳上半空,凝聚内力、大喝一声,朝着王德狠狠劈出一刀,一道强横刀风便扫了过去。 王德早料到此招,在吴道山举刀蓄力之时,他也在右拳上聚集刚猛内力,正好朝迎面袭来的刀风一拳击出,喝道:“十二成功力,裂天碎岩拳!” 王德的拳风裹着雄气,吴道山的刀风如同劲浪,两股霸道内劲撞到一起,空中刮起一阵飓风,周围三丈之内,所有桌椅都被掀飞出去,连王、吴二人都被逼得双双退开。 王德望着吴道山,眉头一皱,心道:“想不到这吴麻子不仅刀法使得好,内功也很强劲,到底是个厉害人物。” 吴道山则有些惊讶地望着王德,心道:“王铁拳倒还挺有两下子的,硬接我的最强攻击竟能毫发无伤,看来我还有些小觑他了。”念及于此,便不打算再和王德拼气功,跃地而起,右脚一抬,直朝王德踢去。 吴道山出招突然,王德已无法蓄力出拳,便主动冲前抱住吴道山的右脚,将他整个身体往旁一甩,这吴道山也真算身手敏捷,人飞出去快撞到墙时,左手按到墙上,接着双脚往墙上一蹬,以一式灵猿翻身轻松下墙,安稳着地。 “这是什么腿法?”王德嘲笑道:“还没踢到人,自己先飞出去了。” “不需要踢中要害,只要碰到你的身体就行。”吴道山竟得意地道:“王铁拳,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一定觉得双手发冷吧?” 王德听了吴道山的话,这才发觉自己双臂上竟冒着缕缕寒气,仔细一想,才脱口而出,道:“这就是玄冥腿?” “没错!”吴道山笑道:“你的双手只要沾上我这玄冥寒气,马上就会冻僵,到时只怕王铁拳都变成王冰块了,哈哈!” 王德气得直咬牙关,而一旁观战的徐慕雨眉头一皱,心道:“玄冥腿的寒气非同小可,若是冻伤经脉,我夫君的双拳便废了,如此一来,他岂不要输了?”这样一想,徐慕雨便站起身来,准备上前助阵。 徐慕雨这一番动作被元云看在眼里,他便对守正道:“这女子加上王铁拳,吴道山那小子就输定了,好,咱们也要干正事了,去看你徒弟。” “早有此意。”守正说着化作一道白影,快速穿梭在人群里,元云则化为一道赤影,在完全避开人的情况下,与守正一道来到台下。 此时,台上的韩夜与纪云正打得难解难分,但一个是苦苦支撑,一个则是有所忌惮而未尽全力,再没有人看好韩夜能胜得了纪云,但比起韩玉与司徒云梦二女他的处境要好多了。 先是毫无临敌经验的韩玉,由于陈家父子早将她路数摸了个清清楚楚,故而陈耀海悠闲地跳到一旁观战,改由陈青河单独出手。韩玉根本无任何临敌经验,即便上次与守正扮的黑衣人斗法,还得靠韩夜解救,而陈青河擅长速攻,一把长剑逼得她逃命尚自不及,哪还有空施展符法?只要她把手往青囊处一探,陈青河便一剑挑来,此子“镇山河”的外号绝非白叫,剑气厉如疾风,幸好无心伤害韩玉,否则早在她身上戳了好几个窟窿。 “姑娘难道最大的本事就是逃命?”陈青河英气勃勃地调笑道。 韩玉喘着粗气,道:“呼呼!你太厉害了,让我看一下符好不好?” 陈青河笑道:“你的符法我见识了,很厉害,我怕一个不小心被你给烧成焦炭了,那可影响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不过嘛,要我让着你也不是不行,你先让我香一下,如何?” 韩玉又羞又怒,一边摸符一边施展缭花剑法,陈青河轻松拆了四五招,一剑架开她的长剑,韩玉大惊失色之际摸到了腰间的土符,突然有了主意,撤掉碧云剑往后一跳,口念咒语,把手里八张符朝着前方一抛,道:“八门幻影!急急如律令!开!” 陈耀海唯恐韩玉道法凌厉,连忙大喝道:“不好!我儿小心!” 陈青河也是十分紧张,后退了五丈之远查探情况,但见八张符落在八个位置,上面分别写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字,韩玉由休门转入,突然消失不见,再从惊门窜出,直攻陈青河。 陈青河略为一惊,侧身避过,韩玉又跳回杜门,此时,八张土符腾空而起,朝陈青河吹来,陈青河不慌不忙迎上八门幻影,一剑刺中八符中的伤符,这下轮到韩玉大吃一惊,赶紧从杜门急出,跳进开门,陈青河愈发镇定,持剑刺穿生门,再回手朝开门挥出一剑,但听啊呀一声,韩玉的碧云剑飞了出去,八张土符砰然碎裂,掉落在地。 韩玉握着颤抖的右手,不可思议地望着陈青河,道:“你!你怎么会我蜀山道法?” 陈青河笑道:“道法我是一窍不通。但一法通、万法通,别忘了,我爹是八卦门掌门,八门本来源于八卦,如果连八门的变化都看不透,以后我怎么做八卦门掌门?” 韩玉暗骂自己愚蠢,八门幻影正是运用八卦转换的道理借助土符穿梭,以此突袭获胜,而她用这招来对付陈青河,正就好比关公头上耍大刀、孔夫子面前读孝经,不认输才怪! 陈青河笑道:“姑娘,你还有什么本事,不妨一一使出来。” 韩玉正一筹莫展之时,司徒云梦可就辛苦万分了。 纪文龙虽说剑法比陈青河差了一大截,但韩玉武功底子不弱,司徒云梦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先失灵力、再受大伤,除了在台上逃命还有什么办法? 纪文龙得意大笑,一边刺向云梦一边道:“怎么样?你也有今天!你那些厉害的法术呢?拿出来打我啊!哈哈哈!” 司徒云梦根本没工夫回答他,狼狈地往旁一滚,躲开了剑刺,纪文龙好整以暇,又刺她腰间,云梦侧身避过,但她完全不懂剑法里的虚实,纪文龙击她腰间那是虚招,待她闪躲,这一剑便刺在了她耳旁,挑断了一束青丝。 “哈哈哈!你躲啊,你躲啊!”纪文龙张狂大笑,道:“我受够你那自命清高的样儿了!你不是有韩夜那杂种么?”说着看向正与纪云苦战的韩夜,啧啧笑道:“小可怜儿,我忘了,你的韩夜哥哥快被我爹弄死了,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咯!” 司徒云梦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微微喘气,发丝也变得略显凌乱,但那双玉目却紧紧盯着纪文龙,厌恶地道:“恶心!” “恶心?”纪文龙张开双臂,道:“对!我本来就恶心,只是以前放不开,现在我非但要恶心你,我还要玩死你!”说着一剑剑刺向云梦,台下众人见他总是追杀一个受伤的弱女子,皆为不齿,但此刻台下乱斗早已自顾不暇,还有谁上去打抱不平? 司徒云梦认定纪文龙要杀她是易如反掌,此时不下毒手纯是为了要折辱她,这对云梦而言比一剑杀了自己更可恶,她心道:“阿夜,怪我以前没好好习武,否则也不必受如此侮辱,你会否觉得我是个十足的累赘?”想到这里,她柔情似水地瞥了韩夜一眼,心道:“你不会,我知道。可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到了,我岂能让自己真的成了你的累赘?哪怕死在纪文龙这无耻之徒的剑下,也不能让他威胁你!”念及于此,银牙一咬,挺身就往纪文龙剑上撞去。 云梦虽然脑子一片混沌,却是错有错着,纪文龙眼见她冲来,竟尔慌了手脚,他本无意要杀云梦,只是多年来云梦看不起他,让他觉得自卑、懊恼,这才要出够恶气,如果让这美人就此死去,实大大违背他的意愿。因此纪文龙果断撤剑避开,云梦扑了个空,可她偏有一股韧性,既然想死,干脆把这命豁出去死到底,回身又来往纪文龙剑尖上撞,纪文龙大骂:“你疯了!”侧身避开。云梦睬也不睬,一手抓住纪文龙剑刃,柔荑划破,流下一道殷红的鲜血,她想把剑尖引到胸口,但毕竟受不了痛,缩了一下,而纪文龙唯恐真把她杀了,则连剑都不敢拿,松开持剑之手,另一手拍向她肩头。云梦自然而然抬手架挡,但毫无内力,被纪文龙一掌推开三丈,剑也掉到了地上。 纪文龙见憔悴的司徒云梦还想爬去捡剑自刎,冲上去一脚踢飞长剑,那剑咚地一声插在柱子上,而后他眼睛直勾勾盯着云梦,忽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怒之下只好把气发给韩夜,冲那边吼道:“狗杂种!这都是你!老子先宰了你!”说着头也不回朝韩夜背后扑去。 云梦心想自己死了不打紧,可已经给韩夜带来那么多麻烦,实在不愿让他再陷入苦难,于是朝纪文龙张开五指,想拼着性命施放点法术,阻止这个癫狂之人。无奈灵力才在掌心聚集一丁点,脑海里就一阵蜂鸣之声,眼前更是一片漆黑,她根本不知下一刻会不会就此死去,却在这万分危急时,一个缥缈的女声传进她心里,缓缓而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愿众生,知返迷途。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段话每过一个字,云梦便清醒一分,她忽然感觉心窝一阵温暖,全身痛楚远去,额上的三花金印也渐渐清晰,便在心底问道:“你……您是何方神圣?” 那女声初听像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细闻又像是饱经沧桑的慈母,令云梦好生琢磨不透,只听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是谁?”云梦疑惑地想了想,道:“我本来以为知道,可现在,我觉得很迷惘。” “你是谁,你是谁……”女声喃喃念着,终于道:“当你真正明白你是谁,那时,华光初现,万物回春,才有真我。” 云梦问道:“那么,我到底是谁?” 女声依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直道:“一个人要知道他是谁,可能要花一夜、一月、一年、一辈子、三生三世、十世轮回,乃至沧海桑田、天地归元,而现在,你只需明白,什么,才是你想要的灵力?” 云梦不禁又问:“什么才是我想要的灵力?” 女声温和地道:“你之所以会油尽灯枯,因为你从感知世间以来,总是在束缚自己。你以为水灵力总是温和,故而施展的灵力偏于温和,你以为风灵力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故而从未想过更好地运用它们,即便你得到了河伯府的流玉戒,也只是随手去用上面的法术,为什么你从来不去思考?譬如从洛神流壁想到改变水的形状?又或是从玉坠里学会控制风的幻化?恐怕你每次都想过一些模糊印象,可你久处深闺大院,只会墨守成规,往往想到了却阻住不用,是以使用灵力过度而昏厥,此非封印之过,乃人之过!司徒云梦,如果你放开胸怀,天地万物何而不为所用?你太迂了,要改啊!” 听此一言,云梦茅塞顿开,就仿佛苦海里找到了一盏明灯,她连忙道:“听您的话,我觉得万分舒畅,似乎以前困扰我的事都不算什么事了……可是我该怎么改?请帮帮我!” 女声道:“我不能帮你,只能靠你自己。” 云梦失望透顶,玉眸暗淡下来,点头道:“哦。” 女声语重心长地道:“所以,由现在开始,想到什么就试着去做什么,把你觉得最想表达的东西,以灵力的方式呈现出来,天地万物各有其道,你就是你,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司徒云梦……”说着那声音渐渐随风远去…… 这段时间看似漫长,其实在云梦脑海仅有一霎,当她回过神来时,纪文龙还在向韩夜扑袭,她却已不再慌张,想起神秘女声的教导,在心里幻想出她认为最美好的东西,而这东西透过白兰般的五指,终在掌心凝聚成形。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六章 不败身 那是一朵霜凝而成的蔷薇。 流玉戒的灵水汇聚在司徒云梦掌心,经寒气的变化,它形成了一朵花,这就是云梦能想到最美好的东西,她朝着纪文龙纤指一挥,霜寒蔷薇就甩了出去,这冰蔷薇看来不大,但每片花瓣都盛含阴柔灵力,蔷薇在空中快速旋转,花瓣便化作一根根冰刺打向四面八方。 纪文龙只觉背后一阵恶寒,转身以剑抵挡,虽然挡下不少冰刺,但云梦这一招发得突然,每一根刺都异常集中、霸道,片刻之间就有三根分别打在他的肩、腿、臂上,凌冽的寒意渐渐封闭了周身穴道,他一个趔趄,险些跪倒。 云梦从容站起身,双手笼袖,道:“你既无意伤我性命,我也就放你一马,老实躺在地上吧。” 纪文龙冷冷一笑,这是他三度被云梦打倒,前两次是轻敌大意,这次却是始料不及,终于踉跄站直身子道:“我又低估了你,可你别也小觑了我!你要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倒索性和你来个玉石俱焚!”说罢拼命驱除体内寒气,挺剑刺向云梦,作最后一搏。 云梦感受那骤增的杀气,玉容大惊,旋即又沉静下来,心想:“死心变杀心,他终究是怒了,但我却不必怕他。”纪文龙的舍命一击来势汹汹,若换作之前的云梦,说不定就死在此剑之下,但自打她得莫名神灵点化,非但心灵澄澈,对灵气的运用也愈发得心应手,她从容闭上眼,脑海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花瓣,紧接着,全身灵气散播到体内各处并急剧收缩,而后躯壳也开始分裂收缩,终幻化成一片片花瓣。 云梦感觉已超然物外、魂游天地,当然,将身体幻化成花瓣也让她感到灵力流失异常,大部分灵气都散布到外界再也收不回来,或许这也是变成花瓣的弊端吧。看到纪文龙那瞪得老大的眼睛,直至穿过他的身体,云梦知道已成功躲过危机,趁着灵力尚未流失殆尽,她赶紧凝结心神,那些沾染灵气的花瓣又聚拢延伸,拼回了自己的真身。 台下众人早就看呆了,纪文龙更是惊得一动不动,司徒云梦手拈兰诀,一计卷风波击中纪文龙背心,纪文龙狼狈往前一倒,阴寒灵气终于封住了他全身,他也只有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份了。 司徒云梦露出这么一手绝活,莫说台下有暇观战的人议论纷纷,连司徒胜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元云与守正互看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 “那是……”守正皱眉道。 “幻化!这已经到了炼气化神的境界了!”元云接口说着,又细细思索,这才笃定点头道:“错不了!光凭这般变化,连我师父也无此能耐。” 守正道:“师兄,我道行尚浅,看不出这一手和你的火遁高下如何。” “这么简单你都不明白!”元云兴奋地攥紧拳头道:“我可以化作一团火焰,但敌人一样可以击中我,一旦击中火遁就被破了,但她完全不同,她的幻化厉害之处在于,那些花瓣都是实实在在的,因此只要变成花瓣,整个人就再也没有破绽,除非把花瓣全数消灭!” 守正表情凝重地听完,只轻轻吐出四个字:“原来如此。”而后把目光投向韩玉,韩玉此时已然筋疲力尽,一边喘气一边招架陈青河,若不是陈青河有意戏弄她,只怕她早就成了剑下亡魂。 陈青河笑道:“姑娘,你人我挺喜欢的,说句不好听的可千万别见怪,你啊,千不该万不该,偏有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哥哥,非要力挺索命阎王,你看你,出落得亭亭玉立,到哪不是一堆人追捧你?还是早早离开令兄身边为是!” 韩玉连开口说话都换不上气,唯恐这一分神就落败,于是心里想:“我一开始也不赞同我哥拜索命阎王为师,但既然是我哥,我只需相信他,我哥除了我这世上就再无亲人,你叫我在他最困苦的时候离开,还是人不是!”这么想着,胸口又憋足了气,偏偏没地方发气,只要肩膀一动,陈青河就知道她怎么出剑,马上将其破解,且陈青河的剑快得韩玉根本看不清,两人武艺高下立判。 又拆了十余招,一旁的陈耀海看得不耐烦了,道:“青河,别忘了我们上台来是做什么的,你要真舍不得杀她,先把她点倒,我们去解决韩夜那小子再说不迟。” 陈青河一向很听父亲的话,犹豫片刻,终于一剑刺出,韩玉连忙以剑鞘抵挡,陈青河宝剑翻转,剑柄突然绕到她背后,点向其霍肺穴,正所谓“一点霍肺,气回目定,人事不知”,陈青河无意伤她,只旨在将她点倒,故而即便用剑柄也点得很轻,韩玉的穴道被点、一个踉跄差点倒在陈青河怀里,但也只是往前倒了一步,而后竟笔挺地站直了身子。 这一怪异举动令陈青河百思不得其解,陈耀海更以为他又在戏耍,不悦地道:“青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闹!说了把她点倒就行了,还磨磨蹭蹭作甚?” “是!”陈青河稳住情绪,试探一剑击向韩玉右肩,他料定韩玉定然去挡,而后自己才转攻中路、点她膻中穴,但韩玉闷声不响,直接一剑刺其华盖穴,这一击又快又准,盯死了他的穴道,陈青河大骇失色,侧身避过,本打算绕到韩玉背后点穴,哪知韩玉料敌机先,顺势右手一肘撞向陈青河胸口,陈青河迫于无奈左手挡住,但也颇为狼狈,往后连退数步,脸色比被韩夜反戈一击还难看。 “怎么可能?是巧合么?”陈青河看着眼前的韩玉,此时的韩玉目光呆滞、微微低头,说不出的诡异,他愤然心道:“没理由的,她的武功远逊于我,怎能把我打的如此狼狈!” 先前陈青河还唯恐伤了韩玉,现在既知对方武艺不俗,当着父亲的面再不手软,把八八六十四路八卦剑法施展开来,绕着韩玉快速出剑,但从第一招交手开始,陈青河就感觉不是他在主动出击,而是韩玉老远把他拉过去挨打,因为他每一次出手,韩玉都提前一招使出,并且比他更快更准更狠,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陈青河一张脸涨得通红,使出得意快剑,如雨般攻向韩玉,韩玉呆呆站着,身体或闪或避或挡,轻松接下各套剑招,这下轮到陈青河精疲力竭了,他缓缓喘着粗气,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韩玉,韩玉却根本懒得搭理他。 元云把韩玉的武功看了个仔细,道:“师侄竟有如此潜力,非但被点穴不受半点影响,还趁势反攻,占足了上风。” “不。”守正道:“依我之见,小师侄确实被点中了穴,但不知何故,这也激发了她体内的潜力,这种潜力甚至超越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 “这是绝不可能的!”元云大声道:“世上没有招式能超越无招胜有招,你既已无招,怎怕对方有招?” 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韩玉,表情凝重,道:“但你仔细观察她,自从她被点穴以后,表情僵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凭着自身反应出剑,这说明什么?” 元云看了半晌,摇头道:“我看不出这说明什么,但我只知道,她此刻的剑法比我们生平所遇的任何一个强敌都高明。” “那就是了。”守正双目放出光彩,道:“或许我们有生之年能做到无招胜有招,但这‘无心’的境界,却是万万不可企及的。” “无心?”元云似有所悟,望着韩玉,越看越兴奋,拊掌大笑:“无心!好一个无心!” 守正道:“一个人即便无招,其心也必有缺陷,但小师侄此刻无心,就像四周的空气,她的对手再也不明白她想干什么,这样的境界岂非毫无破绽?试问你我有生之年,能做到看到别人的招而不去破么?只要你想破招,你就必然有心,有心则必被人读懂,那么你在这世上必然还有敌手!而她!”守正指着韩玉,道:“点穴令她陷入昏迷,激发了她的本能,反而助她成就了这不败之身!” 守正说得或许是对的,无心胜有心正如无招胜有招,一个寻常百姓胡乱挥拳不能称为真正的“无招”,须是一位武林高手掌握了一定招数,返璞归真,将所有招数化为无招,才能无招胜有招。同理,一个人什么都不想,并不能称为真正的无心,只有他的身体经受过千锤百炼,当遇到危难的时候,肯放心把一切交给自己的身体,身体就会激发出无穷无尽的潜力来化解危难,这正是武学的至高境界! 之前韩玉束手束脚,正因为她的心“拖累”了她,以她当时武艺,只会想到一招破一招,何况刚刚想出,对手反应已经在她之上,快她一步,她如何能胜?但自从失去意识,她就如同变了一个人,每次出手都突破了人的极限,而陈青河根本无从破解,高下立判! 元云看着直摇头,叹道:“庸才,庸才啊!” 守正不解地问:“小师侄如此天资,堪为武圣,何来庸才一说?” 元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守正,道:“我是说我俩是庸才!大大的庸才!把自以为最上乘的武艺教给她,她学不会就怪她天资不好,其实扼杀了她的天赋!” 守正道:“这也怪不得我们,毕竟我们怜她自幼丧父丧母,生怕薄待了她,如果在练武时把她逼到现在这种情况,兴许早就发现了她的潜力。” 元云道:“你说得对,师弟,只有当她走出蜀山,历经磨难,才会飞得更远,这次我服你了。” 二人再看台上,韩玉初次因点穴而进入无心境界,出招愈发得心应手,她一开始只是破陈青河的剑招,而后渐渐从被动逆转为主动,将陈青河施展的八八六十四路八卦剑法展开,但比起陈青河,这六十四路剑法硬是路路不同,像是六十四个人同时使出,只见韩玉的脚步愈发加快,快到连影子都捕捉不到,场上幻化出六十四个韩玉不断地出剑,快,更快,越来越快!陈青河早已不是在挡剑了,他苦苦地蹲在地上保护要害,连一旁的陈耀海也看得呆若木鸡,他从没见过有人能把八卦剑法使到如此可怕的程度,只怕创出这套剑法的人也不能! 韩玉似乎并无杀生的意思,每一剑都点到即止,而即便如此,陈青河的衣服也早已破得粉碎,虽然裆部留了些碎布,但几乎和赤裸没什么两样了。陈青河趴在地上呼呼喘气,眼神空洞,似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老奸巨猾的陈耀海倒是先回过神来,怒向韩玉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打败他就行了,何必折辱于他!”虽然说得义正辞严,但绝无上前动手之意,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要和现在的韩玉打,那就像一只蝼蚁要去给大象挠痒痒,不被人家一脚踩死算他走运! 韩玉依旧是微微低头,刘海随风飘动,完全看不清表情,她把剑往陈耀海一指,陈耀海立马闭嘴,而后才将剑插回鞘里,立在那里再也不动,就像一座雕像,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扑通一声,倒地而眠。 陈耀海完全被韩玉震慑住,即便韩玉倒头大睡,他也唯恐这是诱敌之计,远远躲着,悄声对陈青河招手道:“青河,愣着干什么,过来。” 但大厅里太过噪杂,陈青河根本没听到,只是状若痴呆地趴在地上、盯着双手。 陈耀海心里早已打了无数次退堂鼓,但这一下台去,数十年的威名毁于一旦不说,把陈青河留在台上也是于心不安,思前想后,终于小心地走到陈青河旁边,但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韩玉怕她再有异动。 陈青河似乎着了魔,如何他老子如何摇他喊他,就是弄不清醒,这可把陈耀海急得满头大汗,要知道他陈家是一脉单传,若是陈青河从此痴傻,他八卦门岂非后继无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陈耀海显得又窘迫又无措,回想起韩玉方才惊人之举,忽而一拍大腿,心道:“是了!那小丫头是蜀山道士,她刚才给自己使了法术,这才打败我儿,难道就不会对我儿施法,勾魂夺魄什么的吗?”陈耀海紧紧盯着韩玉看,猛然张大眼睛,心想:“我真糊涂了!她现在装睡不正是在施法么?若等她安然施法,我儿三魂七魄哪里还有?救活了也是痴儿一个!” 想到这里,陈耀海越发笃信自己的猜测,于是恶向胆边生,捡起地上的长剑,对躺在地上的韩玉骂道:“臭丫头!我不管你有三头六臂,还是通天本领,休想收走我儿魂魄!”二话不说朝韩玉掷出飞剑。 但说到底,陈耀海也不敢相信韩玉会被这一剑刺中,毕竟之前韩玉被点穴还能行动自如,谁知道她睡着了会不会使一套睡拳?所以陈耀海掷出此剑力道不大,同时拉起陈青河往后退,其主要目的当然只是为了打扰韩玉,让她“施法”中断,保住陈青河这棵独苗。 眼看韩玉糊里糊涂就要丧身剑下,台下忽然窜出一道蓝影,一把抓住剑柄,将飞剑带到一旁,陈耀海还以为韩玉又弄出元神出窍什么的怪招,吓得连连后退,定睛一看,才知对方是个身材娇俏的妙龄女子。 “好个不要脸的老头!”薛燕双手叉腰,怒道:“人家饶你儿子一命,倒头睡觉,你竟恩将仇报、乘人之危!姑奶奶都替你觉得羞愧!”说着朝他做了个鬼脸。 陈耀海最恨别人当面抹黑他,更何况他这次确非有意杀害韩玉,自然底气更足,恼道:“一派胡言!在座各位都看到她先羞辱我儿,又要取他性命,老夫只不过出手救救膝下独子,何错之有!” “取他性命?”薛燕不屑地望了一眼陈青河,道:“你看看你儿子身上被刺得一块布料都没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要杀你儿子,你儿子早死了万儿八千次了!” 陈耀海怒道:“那我儿怎会神智失常?还有,这丫头本来好好的,突然躺在地上假寐,谁知道她使什么阴谋诡计?青河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找她算账!” 薛燕一边听陈耀海说话,一边去摸韩玉脉搏,终于确定韩玉确实在睡熟,心想:“莫非她和云梦一个毛病?激发出自身潜能后灵力耗损过度,只好休眠,如果这样,我必须马上把她带下台去,否则留在场上会影响呆瓜发挥。”这么一想,便将韩玉扛在肩上,缓缓往台下走去。 陈耀海见到薛燕如此,脑筋一转,忽而心想:“刚才在台下就看她俩举止亲昵,此女我虽不识,但与韩玉必定关系匪浅,既然韩玉仍由其带下去,由此可见,她是真的虚脱了。我若就让她俩这么下台去,这老脸以后往哪搁?”于是赶紧大声对薛燕道:“慢着!” 薛燕到底聪明绝顶,就算不回头也猜得出陈耀海的心思,不和他搭话,就带着韩玉往前走,心想:“现在心里不爽要找晦气了?我偏不回头理你!你是成名人物,我现在背对着你,当着大伙儿的面看你敢不敢出手。等我下了台,有种你也跟我下去,你好本事,我自认单打独斗不是你对手,下了台自然有姐妹们伺候。” 眼看着薛燕就要从容把韩玉送下台去,陈耀海生恐坐失良机,快步追上,一把扣住薛燕肩膀,道:“这位女侠,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说这话时,手底送出三分真力,薛燕身子一寒,双腿是再也迈不出去了,只好大声道:“你干什么啊!我和你无冤无仇,干嘛为难我这小女子?还要不要脸!” 陈耀海阴恻恻地道:“没错,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可以下去,但韩玉伤我儿性命,她必须给老夫个交代,否则誓不罢休!” 薛燕回头怒道:“你有毛病吧!她都昏迷不醒了,还怎么给你交代?有种把她放下去,等她醒了再说!” 陈耀海冷冷一笑,心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她若醒了可就不那么好对付了。”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好!老夫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现在老夫去给犬子疗伤,在此期间她须陪在身旁,待犬子恢复,老夫拱手送她下台!” 薛燕也是轻蔑一笑,心道:“你以为我是黄毛丫头?她现在昏睡着,留在你身边,那不是叫呆瓜投鼠忌器?再者你这么阴险毒辣,眼见呆瓜妹虚弱了就想加害,把她交给你那是羊入虎口!”薛燕想到这里,自然是绝不肯放人,但身子被陈耀海制住不便行动,只好道:“好,既然陈老前辈都说这话了,这人我可就交给你了,请先放小女子下台吧。” 陈耀海点点头,松了手,薛燕赶紧把韩玉往台下一推,对台下碧水宫弟子道:“姐妹们,接好了!”由于薛燕上台前早就做好了安排,而刚才与陈耀海明争暗斗也让碧水宫女侠们绷紧了弦,此刻薛燕抛出韩玉,她们哪能不一拥而上?众女很顺利地就接住了昏睡的韩玉。 “你!”陈耀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骂道:“出尔反尔,非丈夫所为!” 薛燕嘻嘻一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丈夫,我早和你说了是小女子,你奈我何?” 陈耀海不再理会薛燕,大踏步赶往台下,欲从碧水宫门人手里夺回韩玉,薛燕心中叹道:“唉!不出手也轮到我出手了,为了呆瓜和呆瓜妹,我就豁出这条命吧!”于是赶紧上前抓住陈耀海右腕,使出水寒功,道:“诶!陈掌门,不是说好给令郎治伤么?令郎的身子不要紧吧?” 陈耀海只觉腕上凉意彻骨,知道无论如何是下不了台了,不怒反笑道:“哈哈哈!不知女侠尊姓大名,碧水宫梨花与阁下什么关系?” 薛燕笑道:“老前辈这是要找我算账咯?” “不敢不敢。”陈耀海一面说话,一面反手去抓薛燕手腕,道:“阁下三番两次阻挠老夫护子,不知是何居心?能否当着众位英雄的面说个明白?”其实他知道台下打得乱成一锅粥,也没几个人看这边,但行走江湖多年,大庭广众之下总会刻意说些套话。 薛燕被迫松开手,往后退开三步,道:“陈掌门言过了。我和你儿子无冤无仇,怎么会阻挠你护子呢?你想护子,现在也可以去护啊,小女子岂敢打扰?” 陈耀海把脸一黑,道:“但韩玉施法收走我儿魂魄,老夫正要留下她帮我儿恢复清醒,你却把人带走,我陈耀海行走江湖几十年,也没见过你这般蛮不讲理之人!今日阁下必须划下道来,否则莫怪陈某手下无情!” 薛燕哈哈大笑,道:“老头,我放了韩玉又不让你去追,这么碍你的事,你想弄死我那是应该的,何必再装模作样的呢?难道我桃花会怕了你么?” 陈耀海心头一凛,想道:“桃花?她叫桃花?碧水宫现任掌门是梨花,她叫桃花,看这般年纪,莫非是梨花的妹妹?那也不可能!我从没听过碧水宫有这号人物!”陈耀海细细思索,忽而对薛燕道:“不对,你好像叫燕儿吧?” 薛燕面不改色,道:“燕儿?那是我的外号,就好像你的外号一样。” “哦?还有人叫这么有趣的外号?”陈耀海冷冷一笑,道:“不过老夫‘乾坤一剑’的外号,倒是叫响了二十余年,过奖过奖。” 薛燕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乾坤一剑’这名儿太俗,你想想,能叫燕儿的姑娘,一定非同凡响,您的外号那自然也不能落于俗套。” 陈耀海道:“那老夫就要听听你的高见了。” 薛燕道:“高见不敢,低见是有的。我外号燕儿,你外号老狗,陈老狗,一个天上飞,一个地下跑,这岂非门当户对了呢?哈哈哈!” 陈耀海心里早已气炸,表面却一个劲地冷笑,抄起地上长剑就朝薛燕刺去,薛燕虽早有防备,但被陈耀海气机锁死,只是凭借高妙身法险险避过。 “啧啧啧。”薛燕惊出一身冷汗,嘴里却不饶人,嘲笑道:“好个乾坤一狗!不愧偷鸡摸狗的行家!” 陈耀海面如冰霜,持续进招,道:“姑娘,有闲情说话,不如好好欣赏陈某的剑法吧,请!”嘴上说是请,其实毫不客气、步步紧逼,薛燕几度遇险。 薛燕虽聪明绝顶,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韩夜看似轻描淡写能够对付的敌人,对她而言却如泰山般可怖,无论什么身法,到了陈耀海这种用剑行家手里都使得不那么顺畅了,因为这类人往往带有自身的剑气,一剑击出,剑周围的气就会将目标锁死,虽然目标可以挣脱,但这样足以减缓其行动了。 薛燕那边还在苦苦应战,韩夜这边已露败象,眼看真气衰竭的韩夜就要被纪云逼至角落,台下有一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但见一道火光砰然射向台上,火里化出一人,一手推开韩夜、另一掌弹开纪云的烈火剑,动作如行云流水,眨眼之间便扭转了局势。 纪云为之一骇,后退两步,要说能光用真气弹开他手中剑的人,世上屈指可数,他也再不敢妄动,忙问:“阁下何人?” 火光退却,但见那人一袭大红道袍,剑眉苍劲、额纹深邃,正朝着纪云怒目而视,不是元云又是谁人? 元云懒得回答纪云的话,只是问道:“听说你名字里带个‘云’字?叫什么烈火剑?” 纪云深知对方极不好惹,不敢造次,连忙躬身道:“是,在下姓纪名云,诨号烈火剑,区区小名,何足挂齿?” 元云倒也不客气,大喇喇地甩袖道:“是不足挂齿,可你既然叫这个名儿,就是存心和道爷我过不去。” 纪云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敢问这位道长,此话怎讲?” 这个“讲”字才脱口,不料元云一步冲出五丈远,一把揪住了纪云的衣襟,这一连串动作只在瞬间发出,快得不可思议,乃至于纪云竟连抵挡都没想到,就被提了起来。 元云吹胡子瞪眼道:“道爷道号元云!俗家名字叫陆归云,使的也是火剑,你名字不好好取就算了,还学道爷的,看你就想给你两个大耳刮子!” 纪云听到这里,顿时也来了气,心道:“名字是父母取的,能自己取么?你分明存心找我晦气!看这打扮该不会就是玉泉口里提到的蜀山长老吧?好!既然躲不了,我今日就见识见识天下第一仙派的厉害!”如此一想,恶念油生,猛然放出体内真气想震开元云,那真气炽热霸道,仿佛有一龙一狮自体内冲出,势不可挡! 可偏偏这势不可挡的真气,就被元云挡了下来。元云抓住纪云衣襟的那只手一发力,铺天盖地的热浪便涌进纪云胸膛,以火攻火,元云数百年的玄元功力又岂是纪云敌得过的?但见这厮头肩上三把火就像被人一口气吹灭了似的,整个身体被元云真气压制而瑟瑟发抖,出了一身老汗。 元云轻蔑地问道:“你这内力如此霸道,有什么名头?” 纪云不敢不答,道:“龙、龙狮纯阳功。” 守正目光如电,在台下揭破道:“其实是一种邪功,叫做龙狮狂魔功,需要喝人血来修炼真力,倒是比一般修炼方式快上许多。” 元云哈哈大笑,拧着鸡崽子般的纪云,道:“好一个蛇狗炖汤滋补功啊!”元云把龙说成蛇,狮子说成狗,狠狠地羞辱了纪云,而纪云一条小命捏在对方手里,那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战战兢兢争辩道:“原来……原来蜀山的高人都是这么蛮不讲理!只会以大欺小!你们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手无缚鸡之力了。” 别说细心的守正,连一向粗犷的元云都料到他会这么说,道:“放心,道爷上来不是收拾你的,只是我师侄连战数场、真力大损,不能让你乘人之危。”说着,手底运起三分力,一把推出纪云,纪云往后飞出十丈,在地上滚了三圈,这才狼狈爬了起来。 韩夜虽也隐隐感觉蜀山长老来到了鸣剑堂,但此刻亲见元云前来助阵,既宽慰,又感激,唤了声“师伯”,就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元云赶紧一把扶住,往他体内送入源源不绝的玄元真气,韩夜只觉丹田一股暖流在涌动,疲乏的身躯焕然一新,他诚惶诚恐地道:“师伯!快停手。这样白白浪费了您的真气。” 元云不悦道:“用在你身上还叫浪费?你听好了,这次你师父和我都不帮你,但我看那家伙不顺眼,你替我狠狠揍他!我出了这口恶气,这点真气算得了什么?” 韩夜皱眉道:“他的火剑晃得我睁不开眼,根本瞧不清他如何出手,适才侥幸和他打了个平手,虽然我真气恢复了,但要胜他,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元云低声对韩夜道:“兔崽子!我和你师父教你的东西都白教了!常言道,水能克火,你刚才让魔剑结冰的法术使得挺好的,为什么说是侥幸?” 韩夜叹道:“不瞒你说,师伯,魔剑上的咒文我也是一知半解,时灵时不灵,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元云道:“就算不用刚才的招式,你也稳赢他,信不信?” 韩夜没有说话,元云知道他根本没把握,于是拍拍他肩膀,小声道:“还记得你师父教你的真武七剑诀里头,第一诀是什么么?” 韩夜点头道:“洞悉天机斗字诀。” 元云道:“好,我现在教你一个速成打赢纪云的法门……‘化剑为气、以气锁敌‘,这点使剑高手都会,但到了蜀山,这门功夫就不需要凭剑施展了,因为它有了个新名。” 韩夜忙问:“什么?” 元云一字一顿地道:“锁、气、诀!”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七章 锁气诀 锁气,并不仅仅是锁住自身的真气,更是为了锁牢对方的气。天地万物皆有气,草木亦能呼吸,但凡天地六界里的生灵,总免不了吐息,只有将气完全炼化成神者,方能例外。 很多人好奇,常人捉不了的妖魔,为什么那些道士和尚偏偏就能抓住?这除了凭借他们惊人的本领,还有一个基本的要诀,那就是锁气。 比方说一只花妖躲在花丛里,光凭肉眼绝难分辨得出,就需要锁气,或者妖魔隐去身形前来偷袭,更需要锁气,因为锁气是无须五官判定的,只要锁住对方的气,自然知道对方在哪里、如何出击。 元云与韩夜娓娓道来,听得他顽石点头,只道:“师伯,你与师尊既有此绝技,为何在蜀山之上没有教我?” 元云毫不客气地拿下韩夜腰间酒袋,喝了一口酒,道:“本来不是和你师父说,他教一招我教一招吗?结果斩龙诀他没教成,这锁气诀吧,我认为你只是和武林人士动手,就缓了一缓,没急着教你,不过呢,眼前这人使的是邪功,正好一试。幸而锁气诀全凭悟性,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这就上去,不打得他满地找牙别来见我!” 守正在台下以气功传音,传至韩夜耳里,道:“徒儿,你需记住,斗字诀本是将气散布在周围,但你的气能延伸的范围太小,等到真气感觉到对手,未必来得及反击,而对付单个敌人,只需把所有气都锁死在他身上,那么他的一举一动你便了若指掌,有时候不要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相信剑,相信气,如此便所向披靡!” 韩夜听二位高人指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有多么愚钝,心道:“是啊,我能以气御剑,自然可以把气锁到一个人身上,我的气都已连着那个人,那人一抬手我便知他如何出招,不更是料敌机先么?糊涂,韩夜,你何其糊涂啊!” 想到这里,韩夜长出一口气,抓起魔剑,闭上眼睛。 元云见韩夜重拾信心,便下了台去,对纪云道:“我师侄休息够了,他来和你打,你还有话说么?” 纪云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好在他早已摸清了韩夜的路数,唯一害怕的就是像之前那样突然使出凝寒剑法,于是对韩夜道:“侄儿了不起,找了个这么好的靠山,来管我们家事,我们再来过过招。”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开始盘算后路,只是出手再不如之前那般狠辣,唯恐台下的元云看的不爽又来找他麻烦。 也正是因为纪云出招迟疑,韩夜才有更多时间去领会锁气诀的诀窍,然而锁气诀毕竟不是御剑术,人也不是剑柄,要将自身真气全数附着在对方身上,几乎很难办到,更何况纪云内力比自己相差不多,那些真气发出去都弹了回来。 元云见韩夜似乎还没开窍,对纪云道:“喂!你客气什么?该怎么下手就怎么下手,把他杀了,道爷一样放你走!” 其实纪云知道即便杀死韩夜,元云与守正也不会真的放他走,他现在纯粹成了韩夜练武的木桩子,心想既然到此地步,不如弃卒保车,大声道:“两位道长对我误会太深了!我一直忍辱负重,为的就是除掉长天这老贼啊!我知道他现在何处,不若我们暂且放下恩怨,先收拾了这个武林败类再说不迟!” 纪云使出这招金蝉脱壳,连元云都忍不住想笑,他道:“那不必了,蜀山的人由我们蜀山自己收拾足矣。” “什么?”纪云一脸遗憾,顿足道:“可惜啊,可惜不能亲眼看到这老贼殒命!” 守正沉着脸道:“纪云,亏你也是武林前辈,还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龙狮狂魔功出自青海魔教,失传已有二百余年,如若不是长天教你,世上再无第二人能教你!他自己也练了吸魄大法,把人精魄吸光,让你捡剩饭饮血练功,你分明是为虎作伥!难道还能抵赖得了?” 纪云眼见被守正说破,也不由得慌神了,再不敢胡乱说话,只得低头应付韩夜,手底再度使出火光邪术,妄图迫退韩夜借机遁走。 但韩夜却终于窥破门道,将原本附着于剑上的真气发散开来,在纪云身外围而不攻,如此一来终能完全掌握他的动向,只是真力有限,维持时间略短。待到纪云攻来,韩夜只觉身外数丈有片模糊光影闪动,片刻间就冲到跟前,但这模糊光影的举手投足却已尽在掌握。 直至此刻,韩夜终于笑了,自信地笑了。 “三叔,你再非我对手。”韩夜说出这话之时,已经轻松接下六剑,横剑一挥斩向纪云腰身,纪云大惊失色,竖剑架挡,被这强力一剑震开老远。 韩夜恢复了从容冷静,一如对战其他武林高手时般镇定,纪云清楚感觉到这个侄儿身上的惊天变化,然而他仍旧打算放手一搏,凝聚全身功力,如同一团猛火扑向韩夜。 如此攻势,他料想韩夜必不敢硬撼其锋,届时他必有后招,怎料韩夜根本不为所动,横剑于胸就站在那里,以逸待劳硬生生接下了此剑,全身发出令人惊骇的幽寒! 纪云终归是老手,一剑不中,左手化出一道气波,如同狂狮般噬向韩夜,韩夜侧身堪堪避过,纪云再出三剑,如同三条猛龙直攻韩夜的头、胸、腹,韩夜举剑轻松挡下,顺势还了他一剑。 纪云知道韩夜臂力惊人,不敢硬接,就在他将要避开的一瞬间,韩夜左手诡异地从腰间击出,电光火石间已打中他胸膛,纪云只觉一阵恶寒,往后飞出,就地滚了一圈,手里的剑也拿不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无论纪云如何不愿相信,韩夜确实已经打败了他,此刻他既受内伤,又有蜀山二位长老威迫,只能服了这个软,握剑拱手道:“侄儿武艺高强,在下技不如人,甘愿认输!”说罢,走到一旁去看受伤的纪文龙,再不言语。 韩夜既已斗败纪云,台上就只有薛燕和陈耀海在打了,韩夜缓缓走到云梦身边,拉起她的手一起关注薛燕的战况,其实他并非刻意亲近云梦,因为之前中了黑烟与黑血毒,又被元云的纯阳真气灌注全身,浑身早已热得不行,而云梦施术过度、身躯冰冷,两人牵手调息,终于各自都舒服了些。 此时,薛燕只顾在台上逃窜,根本连正面对敌的心思都没有,比韩玉对战陈青河之时还窝囊许多,陈耀海倒也有耐心,激她道:“姑娘,你只顾躲闪,岂非已立于不胜之地?不胜便是败,依老夫看来,还是趁早认输为妙。” 薛燕又朝陈耀海射出三支飞针,却被陈耀海轻松挡下,她只好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对,我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招,都让你看穿了,已经输了,我还能打么?你就只知道欺负我这晚辈弱女子。” 陈耀海心道:“哼,你狡诈多端,岂是弱女子?你道我不知你心意?明知武功拳脚绝非我对手,暗器也无甚作用,却一定要绕着台子跑,那是因为你欺我年迈,想和我比耐力,可惜啊可惜,我陈耀海老当益壮,你这算盘可就打错了!”想到这里,陈耀海又加快身法,逼近薛燕,到底是武林耆宿,非但剑法超群,轻功和气力也相当好,薛燕又几度陷入险境,只好跳到失魂落魄的陈青河身边,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这下陈耀海就不必在心里想了,直接大声说出来:“姑娘,我儿现在神志不清,你想拿他做挡箭牌来挡老夫的快剑,就别怪老夫欺你是个弱女子了!” 陈耀海这话再清楚不过,如若薛燕识相,就不该拿毫无抵抗能力的人来威胁自己,否则自己必是剑下无情,旁人也再说不得什么! 但薛燕显然也没有要挟持陈青河的意思,只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兀自坐着道:“陈大掌门,姑奶奶我跑累了,在你儿子身边歇一会儿行不?看把你紧张的,停战停战!” 现在叫陈耀海收手可没那么容易,但见他快步奔来,装作收止不住,一剑刺向薛燕,看似用力不足,实则使出了他九成的阴力,他料想,就这样杀了这恼人的丫头,顶多算个护子心切,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眼看薛燕要陷入危险,台下的局势也愈发紧张。 这边厢,碧水宫梨花已被李银松逼至墙角,李银松可不会怜香惜玉,右手鹰爪一张,狮子搏兔般朝梨花玉颈抓去,以他深厚内功,这一爪捏碎脖子轻而易举! 梨花见已无退路,掌心运出水寒真气欲与他硬拼,却在这时,二人旁猛地窜出一道人影,那人五指箕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李银松胳膊用力一扭,其力强横无匹,李银松只觉关节剧痛,大叫一声,老汗直冒。 陌生人紧紧扣住李银松,颇为关心地问梨花道:“姑娘没事吧?” 梨花一脸疑惑,待看清来人面目,讶道:“原来是你!” 原来助拳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撞到她的那个质朴汉子,这汉子相貌平平,看到梨花含香微吐的模样更是一脸呆相,很难叫梨花对他感什么兴趣。 但这男子发乎情、止乎礼,只多看了一眼梨花,就单手把自己的外袍脱下给她,另一手自然扣住李银松不放,道:“姑娘先把它披上,别冷着了” 梨花真想脱口而出:“我冷没冷着关你什么事啊?我是你谁了?”但她毕竟是忍住没说,谁让人家是她救命恩人呢?只轻轻点了下头,道:“壮士出手相助,梨花感激不尽,但这场比斗尚未结束,还请壮士……”- 男子刚想说话,他手底下的李银松早就憋不住了,一来关节痛得要命,二来当着众多武林人士的面丢尽了老脸,自然怒道:“无耻之徒!分明垂涎别人美色,眼见她要输了,就偷袭老夫来英雄救美!有种明刀明枪斗一场,老夫何惧!” 事已至此,汉子当然是躲不过了,只好对梨花道:“姑娘受了些伤,还是下去好生调养,既然这位老前辈指名要和我单打独斗,我便与他斗一斗。” “你这戆大!没脑子啊你!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你要能打赢他,我都能嫁给你做老婆呢!”梨花心里大骂这男的太把自己当回事,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只道了一声:“壮士小心。”便匆匆往碧水宫那拨人而去。 “壮士小心”这四字轻描淡写,听在汉子耳中却着实受用,当即便松了手,岂知这下却是放虎出笼,老虎憋了这么久出来,自然是要咬那个关他的人来解气,但见李银松顺势一个鲤鱼翻身,左手成爪直抓汉子胸膛。 汉子虽惊,反应却不慢,眼见鹰爪抓来,五指怒张、势若猛虎,反扑回去,连他本人的脊背上都仿佛有只猛虎正欲扑出,震得李银松迟疑不定。鹰爪岂敢对虎爪?李银松毕竟老辣,当即收回双臂,架开这一击。 如此来来回回斗了十几回合,李银松此等成名人物竟然落了下风,他再不敢轻敌,小心和眼前这汉子缠斗起来,以寻破绽。 再说王德和吴道山,因为王德已露败相,徐慕雨只好加入,原本吴道山的玄冥腿是专门克制铁拳的,但徐慕雨的水寒功和暗器又有点克制他,着实让他伤透了脑筋,便恼羞成怒道:“王铁拳!你还算不算男人?自己打不过就叫你女人来帮忙!我要是你,早他妈找个洞钻进去了!” “吴帮主此言差矣。”徐慕雨辩道:“先前韩夜以寡敌众之时,你还不是上前想人多欺负人少?况且王德乃我夫君,我夫妻同心,何错之有?” 王德也笑道:“吴麻子,你这样的人没资格说别人,还是自个儿找个洞钻进去吧!哈哈哈!” “你们!”吴道山这下无话可说,羞怒地朝王德夫妇道:“好,你们有种!既然可以叫人,我是不是也能叫人?” “请便。”王德冷冷地摊掌,他料定吴道山请的人必定是二当家成大志。 果不其然,吴道山叫来了成大志,叫来他的时候他手里还端着两个放满水果点心的盘子,吴道山一脸嫌恶却又不好发作,只道:“老二,你家大哥被人欺负了,这事管不管?” “唔!”成大志往口里塞了大馒头,可劲儿嚼,道:“谁、谁欺负你了?” 吴道山手指王德、徐慕雨,道:“他们两夫妇以多欺少打我!” 成大志瞥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地吃东西,道:“唔!可恶!” 吴道山道:“所以,替大哥狠狠教训他们吧!” “是。”成大志闻言放下果盘和点心,大步走到王德面前,瞪着他看,正当吴道山以为他要动手,他却鞠了个躬,道:“你,你以后不要欺负我们帮主了,不乖!”说完就继续跑回去吃东西。 吴道山差点没被他气死,心想:“妈的,老子是有多蠢?把这个蠢猪带来丢脸!”转而又想:“好,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只好如此了。” 念及于此,吴道山对外围的巨鲲帮帮众道:“你们几个!去把海水拿来!” 巨鲲帮帮众似乎恐惧着什么,个个表情惊诧,其中一人还道:“可、可是,老大,这里这么多人,万一搞出事来……” “少屁话!”吴道山怒不可遏地喝道:“叫你拿来,就去给老子拿来!” 那些手下不敢忤逆,连忙跑去取了一个足有半人大的牛皮袋子来,王德与徐慕雨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看得一头雾水,但见那吴道山一把抢过袋子,打开封盖,对着正在忘乎所以吃东西的成大志把袋中之水浇了上去,浇得他浑身湿透才肯罢手。 王德与徐慕雨面面相觑,正当纳闷之时,那成大志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抛下手中果品,双目通红发亮,浑身皮肤变成诡异的深蓝色,其体格也渐渐胀大,不一会儿就长到了三丈有余,都快触到议事厅的天顶了! 直至此刻,众人方知他并非人类,而是妖精,元云圣目如炬,一眼就瞧出他的身份,侧头对守正道:“原来是头鲸鲵怪,被海水一浇就现出原形了。” 守正不动声色地道:“难怪别人都说,巨鲲帮最近兴起凭的不是帮主吴道山,而是这二当家,只是没想到他能把妖气收敛得这么好。” 元云道:“恐怕也不是,因为今天厅内人数众多,他散发的细微妖气被周围的人气覆盖,要察觉到也并不容易。”说罢把手伸向背后的诛邪剑,兴奋地道:“既然有妖怪,我堂堂蜀山真武长老岂有不收之理?” 守正一把拉住元云,道:“师兄且慢,妖亦有善类,这成大志状若痴呆,我等加以引导岂不更好?” 元云不耐烦地道:“嗐!和你出来真不痛快!什么事你都要拦着我,别的事便算了,偏偏降妖伏魔乃我天性,师弟休要再废话于我!”说着化作一团火焰飞了出去。 守正拗他不过,再不言语,放任他而去。 成大志现出妖身后性情大变,低头捡起他那只巨锤胡乱挥舞,吴道山对他道:“老二,到你大显神威的时候了,把他们一个个给老子砸扁咯!” 成大志喘着粗气,瞪了吴道山一眼,抬手就给了他一锤,好在吴道山早见惯不惯,往旁一跳,巨锤砸在地上,整个议事厅都晃动起来。 “妈的!”吴道山指着山丘一样的成大志骂道:“老子叫你去砸别人,不是叫你砸我!快去快去!不然晚饭不给你吃鱼虾了!” 成大志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口水都往外冒,于是转身去砸别人,王德与徐慕雨等人哪敢与他正面相对,纷纷跳开,成大志越斗越凶,整座议事厅尘烟四起,原本混战的众人宁可暂停厮杀来避开这庞然大物,毕竟被巨锤砸成肉酱可不是件体面的事。 正当此时,一条火龙横空而出,扑向成大志,成大志抬起巨锤一挡,但听当啷一声,成大志右手颤抖,后退数步,眼中的凶光却更甚,而火焰则落回地面,现出元云的真容,他道:“妖孽!胆敢大乱人间,蜀山真武长老在此,还不速速伏诛!” 成大志即便再痴呆,也明白他绝非眼前这人对手,但大凡妖类皆有个共性,那就是看到身穿道袍之人就会特别痛恨,成大志显然也是,他握紧了手里的巨锤,不顾一切朝元云奔来。 “愚蠢!”元云大怒,祭出诛邪宝剑,宝剑光芒大作,照得整座议事厅一片通红,眼见他便要对此妖痛下杀手,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元云杀意稍作收敛,转头一看,身后正站着一名虬髯僧,不是那了尘和尚却又是谁? 元云余怒未消,道:“哼,原来是神武寺的了尘,难道你还想劝我众生平等、放过此妖?” 了尘竖掌道:“元云道友乃是前辈高人,贫僧决计不敢规劝,但此妖本性不坏,本着我佛慈悲,恳请前辈高抬贵手,且让给贫僧度化于他吧?” 元云本想脱口而出,我为何要让给你,但对方恭谦守礼,这话也就说不出口了,只道:“好!念在贵寺与我派的交情上,这妖便让给你,但你最好小心,他可不那么好对付。” 了尘成竹在胸,手握胸前佛珠道:“前辈请放心,贫僧既敢站出来说话,自有十足把握收伏他。” 话已至此,元云也不好再说什么,退到一旁,了尘则让澄心替他扛来一支丈长铁棍,将棍立于身旁,双手朝成大志合十,道:“阿弥陀佛,鲸鲵,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成大志看了了尘一眼,眼中凶光竟然消去不少,但他并未就此停下破坏,背朝了尘继续袭击别人。 了尘叹了口气,看来情势已由不得他不动手了,他一个纵身跃起五丈高,越过成大志,落到跟前。 成大志见避无可避,一锤朝了尘打去,了尘不躲不闪,就站在那里念诵佛经,连见多识广的元云也替他捏了把汗,而了尘的真正实力才由此展现,但见他浑身肌肉暴涨,身体发出如同赤铜一般的光泽,硬生生扛下成大志这一锤,哐啷一声,如同巨钟鸣响,温和的佛音传遍了鸣剑堂的每个角落。 能接下千钧之力而纹丝不动,这说明了尘本人也已重于泰山,连元云也由衷赞叹其本领高强,道:“我虽道行高深,自问硬接妖怪猛力一击尚可,但绝不能做到纹丝不动,了尘,从此对你刮目相看了。” 也因为这边响动太大,台上夜、梦二人皆看到了方才一幕,司徒云梦锁眉道:“想不到了尘大师外表粗犷,竟如此厉害。” 韩夜道:“比起神武寺,他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却不知为何。” “是戾气。”司徒云梦提醒道:“在神武寺他遇到你时,总纠结于往事无法自拔,故而戾气深重,但今日在鸣剑堂,我已看不出他有一丝不忿,这说明……” “他得道了。”韩夜颔首道:“出家人斩除业障,无异于修道之士得道成仙,善哉善哉。” 夜、梦二人均认为了尘那边不必再担心,又看向薛燕,却见薛燕绕着陈青河躲闪,陈耀海多般顾忌,无法将高深剑法使全,愈加恼怒,使出更为刁钻的剑法,连下杀手,眼看就要将薛燕逼入绝境。 “啊呀!要死啦要死啦!”薛燕一把抓住陈青河,另一手突然从地上捡起他的剑,朝陈耀海使出缭花剑法里的一招百花缭乱,陈耀海不料她突出奇招,大惊失色,往后退却。 薛燕扳回一点优势,便抛下陈青河乘胜追击,但缭花剑法本就攻少守多,何况从韩玉那里还没学全,这威力又打了折扣,渐渐无力,而陈耀海起初惊骇不定,到了后头终是游刃有余,遂又展开反击。 薛燕没了陈青河作为保护,只得节节败退,在仓皇失措中忽然跌倒,陈耀海抓住破绽,一把挑飞她的手中长剑,悄声道:“我不管你叫燕儿还是桃花,今天就让你变女鬼!”说着一剑刺向薛燕。 “老爷子饶命!”薛燕一脸绝望,坐在地上如同一只正待宰割的小鸡。 “燕儿!”韩夜正想赶过去援护于她,司徒云梦也准备施法去帮她,但结果却出乎二人意料,陈耀海的剑刺到一半,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拉住,硬生生停了下来! 薛燕的表情立马由绝望转为得意,哈哈大笑道:“陈老狗,骗你的!你已经输了!” “岂有此理!我怎会……!”陈耀海大怒不已,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再也无法往前伸出半寸,非但是手,连整个身子都无法前进,他借着亮光去看自己的手和腰,才知身上现在已缠了上百根银丝! 陈耀海还想移动,却听到身后数丈处传来他儿子的呻吟声,陈耀海又动了动胳膊去看陈青河,发觉那些线不知何时也连到了陈青河的身上,真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细细回想,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薛燕打从一开始就没心思和他比武,从第一次抓住他手施展水寒功之时,这银丝线就缠在了他手上,只是相互之间比拼内力,身为大行家的他竟也没有发现这小动作。 薛燕趁热打铁,拉紧手里头的银线快速跑动,陈耀海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丝线绊倒,最后终于和他儿子缠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卑鄙!有种堂堂正正过招,别使这些阴的!”陈耀海怒不可遏地骂道。 “诶!”薛燕朝他晃了晃手指,道:“我可不是正人君子,我呀,不过一届小女子,先前不是和你说了么?陈老狗。” 陈耀海怒道:“我就不明白,你在我身上布线之时,我确实有些轻敌大意,但你绕着我儿躲闪之时,我明明紧紧盯着你,你是什么时候连他也缠上的!” 薛燕双手叉腰,低头去看狼狈的陈耀海,道:“你呀你,可真够笨的!知道刚才本姑娘为什么突然使出缭花剑法么?” 陈耀海还一脸愕然,韩夜却在一旁道:“那是因为此乃声东击西之策,你以为她使出这套剑法只是为了对付你,故而所有精力都放在她右手上,而她当时左手正抓着你儿子,你岂能顾及那么多?而手脚正是那时候做的。”说罢,韩夜牵起云梦的手走向陈耀海,道:“陈耀海,论武功,燕儿虽不及你,但论智谋,你不得不甘拜下风!”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八章 终有悔 人在以为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往往只会注意那最危险的地方,即便是陈耀海这样的武林高手,亦不例外,否则这议事厅不比树林,台上又没有柱子,薛燕虽给他缠上银丝,银丝却没法固定在另一端,又有何用? 韩夜一语不发来到陈耀海面前,将魔剑指着他,陈耀海与其子被绑在一起,有生之年未尝如此饱受屈辱,他悻然望着韩夜道:“老夫一败涂地,无话可说,你若要替师父报仇,杀我,给我一个痛快罢了。” 韩夜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我不杀你。” 如果韩夜这时候动手,陈耀海反倒心里会很轻松,好像多年胸口压着巨石落下了,人到知天命之年,驰骋江湖二十余载,也算是活够了,但偏偏韩夜不想动手,陈耀海就难免多想了一点,越想越多,越想越怕,他忽然带动陈青河朝韩夜伏倒在地,大声叫道:“韩夜!我恳求你!我陈家仅此一个独苗!只要你放过他,叫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薛燕在一旁不屑地道:“陈老狗,事到如今你还在惺惺作态,老子阴险,儿子也不是好东西,呆瓜不杀你们,废了你们武功也行,免得再去害人。” 韩夜深吸一口气,望着天顶,复看向陈家父子二人,道:“陈耀海,我只要你向在场众多英雄面前坦诚,你才是索命阎王幕后的指使者,我就不杀你,也不废你武功。” 陈耀海迟疑片刻,心道:“我已行将就木,死则死矣,杀了我也没什么关系,但现在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说出来,以后让万人唾骂,我还怎么去面对陈家的列祖列宗?八卦门在我手里名声尽毁,我孩儿还有那些弟兄们怎么办?”想到这里,陈耀海目光坚定起来,望着韩夜道:“韩夜,你要杀便杀!想要污我名节,那是做梦!” 薛燕气得直顿足,道:“你这老不要脸的,非但不要脸,还顽固!呆瓜,干脆一剑砍了算啦!” 陈耀海闻言想了想,态度软下来,对薛燕道:“女侠且慢,老夫……我还不想就此死去。” 薛燕一愣,接着放声大笑,道:“哈哈哈!本来还以为堂堂八卦门大掌门多有骨气,原来也是怕死啊!” 陈耀海看了一眼背后的陈青河,道:“我确实怕死,但那是因为犬子已经痴傻,我若就此死去,我的仇家一定会来对付他,他手无缚鸡之力,必会惨遭凌虐,那我在九泉之下如何安稳?如果你们定要杀我,待我遍访名医将他治好,届时再来八卦门,陈某这颗人头必定当面奉上!”陈耀海说这话也是酝酿了很久,话里有真有假,给儿子治病是真,但若等他平安回到八卦门,还会让韩夜轻轻松松来杀他么? 韩、薛二人都不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薛燕道:“那就不废话了,你要死现在就死,大不了我们给你儿子治好痴呆。” 陈耀海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台上突然高高飞起一颗包子大小的赤色圆球,圆球在空中快速旋转,忽听砰然一声,圆球爆开,耀眼亮光把议事厅变成一片白茫茫,从那圆球里迸射出成千上万根飞针,飞针快得极其恐怖,当响声传到众人耳里时,那些飞针便已全部射完!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这颗小小的圆球就在一瞬间放倒了上百人,惟有守正身手敏捷,在圆球爆开的一瞬间护住韩夜、云梦、薛燕三人,同时施放出浑厚的剑气壁将飞针勉力挡下,这才逃过一劫,台上的其余人可就没法幸免了,纪云手上脚上中了十几根针,纪文龙的后背里则钉满了飞针。 司徒云梦最关心司徒胜,连忙问道:“爹爹!你没事吧?” 幸而司徒胜离得最远,方才穴道又稍稍恢复,所以抄起背后的椅子及时挡住了飞针,他站直身子对司徒云梦道:“女儿不必担心,爹这里没事。” 司徒云梦刚松了口气,忽听身旁有人道:“小畜生!你想干什么!”原来纪云正揪着纪文龙的衣襟大怒:“放这么厉害的暗器为什么不跟老子说一声!” 纪文龙嘴角渗出血来,冷冷看着纪云,道:“因为我受够了,看到陈耀海那个老匹夫快死了还护着自己儿子,我就决定大家一起死了最好。” 守正不解问道:“陈青河与你也有深仇大恨?” 纪文龙一把推开纪云,踉跄站直了身子,道:“呵呵,那倒是没有,但我就是看不惯。”说着朝韩夜、司徒云梦一一指来,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你们不是有爹疼就是有娘爱!我呢!我连个屁都没有!我从小就看不惯你们!陈青河那个废物,都痴傻成那样,他老子还不想抛弃他,我呢?”说着双手拍着自己胸膛,道:“我这么杰出!我爹有没有把我当人看!我就是他手里一个可用可不用的工具!” 纪云本已受了内伤,身上又中飞针,也没多少力气阻止他,只是沉声道:“文龙,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把解药拿来,闲话再说不迟。” 纪文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纪云,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异常无奈、异常凄凉,他道:“哈哈哈哈!解药?太阳金针威力无穷,每根针都可以直接射进人的五脏六腑!何况我生怕你们不死,早就在上面涂满了烈阳绝命膏,谁不幸中了,就自认短命吧!哈哈哈哈!” “畜生!”纪云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提起纪文龙,喝道:“快说!这么厉害的暗器是谁给你的!是不是长天那个老匹夫!我就知道他背着我偷偷拉拢别人为他卖命!!!” “给、我?”纪文龙一脸蔑然看着纪云,道:“师尊怎肯给我?他只是和我提过,有次他潜入蜀中唐门盗窃秘宝,找到了一卷名曰《太阳金针》的设计书,他便以蜀山道法加以改良,他亲口告诉我,太阳金针的威力比暴雨梨花针还强上十倍!即便不喂毒,光凭飞针也能活活射死一个百人队!本来他打算留着对付蜀山派,可惜被我偷出来了,我生怕他吹牛,所以又喂了剧毒。现在看来他说得没错,哈哈哈!啊哈哈哈!” 纪文龙笑得撕心裂肺,在场之人却无不听得毛骨悚然,这时,韩夜却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啜泣声,他沿着声音看去,才发现毫发无伤的陈耀海正抱着奄奄一息的陈青河在哭,陈青河前胸被射成了马蜂窝,血流如注,惨不忍睹!原来就在刚才,陈青河拼死把陈耀海压在身下,用身体替他父亲挡住了所有飞针! “为什么!”陈耀海抱着陈青河老泪纵横,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挡!” 陈青河喉咙里全是针,话都说得非常艰难,他道:“因、因为……我、我不想害人了……我想救您……爹。” 云梦看到陈青河如此惨状,心里一阵酸楚,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肩上,为他治伤,薛燕也赶来替他们父子俩解开了银丝线,如此一来,陈青河的话才勉强能说全,他接着说:“爹,原谅孩儿不孝,孩儿有一事要问您,请您务必老实回答,好么?” 陈耀海凝重地点点头。 陈青河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爹,问道:“其实我是您捡来的,不是亲生的,对么?” 陈耀海吃了一惊,继而抱紧了他,道:“是亲生的!你就是我的亲生的啊!孩子!” 陈青河静静一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答案了,爹,当初我问您,为什么我叫青河,您说是根据族谱取名字,我偷偷查过族谱,到了我这一辈该是‘雨’,不是‘河’,孩儿都快死了,您还要瞒着我么?” 陈耀海一咬牙,道:“没错!你、是我捡来的。都怪你爹以前的婆娘太不争气,六个人!没一个给你爹怀上,你爹我一气之下,就把她们都杀了!算命先生说我为恶太多,无后,我本来想连他也杀了,但那时气消了,想想也对,放了他一条命。我当时心灰意懒,就走啊走啊,走到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我就看到了你……你当时躺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哇哇地哭,我觉得……你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陈耀海流着泪,细细地观察陈青河,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道:“所以我就把你带回了家,给你取名青河,又怕自己去外面打打杀杀,家里头没人照顾你,想给你娶个后娘,可是带人回来你就只会哭闹,唯独我抱着你你才会笑,于是我就再没娶妻,大事小事都必带着你啊,我的儿。” 司徒云梦越听越惊,心想:“原来陈青河是他捡来的,那我呢?我也是爹爹捡来的对吧?”旋即又想:“就算捡来的也没关系,捡来的,我们依旧是父女。”如此一想,心里安生了许多。 陈青河则咳了咳,道:“难怪,难怪……” 陈耀海叹了口气,怀念道:“你爹带着你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了,只可惜你在河边受寒太重,落下了病根,从此吹着湿风就会咳嗽,爹对不起你,想尽办法也没给你治好。” 陈青河摇了摇头,道:“爹对我好,我都记着,我都记着。”说着,他出神地望着天顶,问道:“爹,我现在才知道叫我青河是因为你是在青河边上发现了我,我还一直以为,你希望我像小河那样清澈透明呢,唉。” 陈耀海不知该如何面对陈青河,但他知道现在唯一能救儿子的人,就是这个司徒云梦,于是赶紧给云梦跪下,道:“司徒小姐,我求求你!无论如何保住我孩子这条命,之前我对你们不好,我不是东西!”说着就开始掌掴自己。 韩夜一把拦住他,道:“陈耀海……不,陈掌门,云梦就是这个脾气,她觉得你儿子可怜,必会竭尽全力去救的。” 陈耀海稍稍放心,陈青河却悄声对云梦道:“司徒姑娘,你是个好人,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我的五脏六腑都被飞针打穿了,你能维持我一时半刻,让我和我爹多说两句么?” 司徒云梦眼眶湿红,一咬红唇,点了点头。 陈青河抓住陈耀海的手,道:“爹,您知道么?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是您亲生的了,我当时想,我不是您亲生孩子您都这么疼我,我又怎能让您失望?于是我刻苦习武,您叫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照做,我无非是想让您觉得您没有白疼我!” 陈耀海听了渐感羞愧,陈青河又道:“直到今天我被韩夜的妹子打败,忽然想了很多,我为什么要叫陈青河,我之前那样对别人真的开心吗?加上我当时那么狼狈,突然就觉得心灰意冷了,心想,不如就这么装痴扮傻吧,这样爹就不会叫我去杀那些老弱妇孺了。”说到这里,陈青河一脸迷茫,对陈耀海道:“忘了告诉您,爹,您虽然平日里总告诫我要斩草除根,但若遇上老人、小孩和女人,我都会偷偷放掉,因为我觉得杀了他们真的没意思,晚上会睡不好觉。” 陈耀海一脸惊愕,一个长久以来埋没的是非观忽然闪现在脑海,他握着儿子的手,道:“你、你做得对。”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何,陈耀海胸口舒服了很多很多,好像一个困扰了他几十年的难题,今天终于解开了。 陈青河呼吸渐渐微弱,他温和地看着爹,看着周遭所有的人,能看的渐渐不多了,视线愈加模糊,他忽然对云梦道:“司徒姑娘,拜托你劝劝你的相好,让他放过我爹吧,我现在替我爹死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好不好?” 司徒云梦好生踯躅,低声道:“这个……这个……” 但韩夜早已听到,他郑重地点头道:“青河兄,你放心,只要你爹以后好好做人,我再不会为难于他,相信我师父在九泉之下也会赞同我的做法。” 陈青河似乎把所有事情都放下,长舒了一口气,对陈耀海道:“爹,您听到了吗?孩儿现在要去地狱代您受苦了,您要时时想起我,多为我做一点善事,我就会少受些苦了,好么?” 陈耀海抹了抹泪,颔首道:“爹……爹向你保证,再也不干坏事了,再也不了……” 陈青河满足地笑了,留下最后一句话:“爹,谢谢你,我是您的孩子,下辈子也是,永远都是……”越说声音越轻,直到听不见。 陈耀海紧紧搂着他,道:“你也永远是我亲儿啊!我的儿!”他抱着抱着,直到感觉那身体变得僵冷,这才明白,他陈家的“独苗”已经远远地去了。 “青河!青河啊!我的儿啊!”陈耀海嚎啕大哭,再也止不住泪水,再也无法顾全自己的老脸,就抱着他儿子一个劲地哭,不停地懊悔道:“爹错了!爹再也不害人了!你再睁开眼看爹一眼啊!” 司徒云梦见到此景早已泪流满面,想竭尽全力为陈青河续命,双眸愈发模糊,这时韩夜却一把拉起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道:“够了,你已经帮不了他什么了。” 云梦玉眸黯淡,终于接受了这事实,放下手,心道:“陈公子,愿你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宁吧。” 而那边厢,纪云与纪文龙已经扭作一团,纪云受内伤却不重、中毒针而不多,但纪文龙内力较浅、中毒已深,浑身冒着热汗,皮肤都快渗出血来,眼珠突出,神情尤为可怖! “混账!”纪云不停地掌掴纪文龙,骂道:“你这个不孝子!陈青河都给他爹挡针,你能做什么,你只会给老子捣乱!现在还要害死我,你真是猪狗不如啊!” 纪文龙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腮帮肿得老高,却冷冷看着纪云笑道:“我是猪狗不如,你是什么?从我出生那时起,你就没把我当人看!我娘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纪云气消了大半,却没有回答纪文龙的问题,心道:“这个畜生分明拖延我时间,我中毒已深,加之现在情势不妙,须马上离开脱身去找长天道长,或许有救,否则晚矣!”这么一想,看了看台上的守正,又想:“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子的命最要紧,就算蜀山派发现长天所在,那也无所谓,又不是我有麻烦!再说了,如果他们当场找到长天,就算把长天毙了,我不会顺水推舟说是良心发现、将功折过吗?蜀山那么厉害,必定也能救我,看来老天爷没打算让我死啊,妙哉妙哉!”纪云想到这里,眉头舒展,便要甩开纪文龙,谁知纪文龙全身无力,唯独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箍得紧紧的。 “畜生!把手放开!”纪云骂道。 “怎么?你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段往事?”纪文龙死死抓着纪云,道:“可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你当初硬拉韩风去找司徒胜,说要扩充门派势力,司徒胜不允,韩风便说此事暂且搁置,你却万分不甘,于是在外搜罗各方势力,更勾结蜀山弃徒长天,助他化名玉泉真人,引荐给司徒胜!” 司徒胜越听越惊,忙道:“文龙,果有此事?你接着说!” 纪云一心想摆脱纪文龙,根本不屑辩驳,他看到台上掉落的剑,便拖着纪文龙一步步朝那里走去,而纪文龙还在不停地说:“哼!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在司徒胜面前一唱一和,有时候还故意装作意见相左,来麻痹大伙,后来你俩的事让我娘知道了,她念着韩风是她救命恩人,就透露了一点消息给韩风,此事被你发现,你唯恐她坏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一剑……杀了!!!”纪文龙说这句话时,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把头一伸,狠狠咬了纪云一口。 “啊!!!”纪云大叫,刚好捡起剑来,一剑斩断纪文龙右臂,那右臂还连在他臂膀之上,伤口处汩汩流着乌黑的毒血! 纪文龙捂着伤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而纪云则想借机溜走,这时从旁刮过一阵清风,守正顷刻间来到跟前,左手扣住他脉门,右手点住纪文龙周身几处要穴,助他封毒止血,动作十分干净利落。 “纪副堂主果然心狠手辣,连自己亲儿也下得去手。”守正一脸严肃地道:“这件事没水落石出前,谁也别想从我眼皮底下溜走。纪文龙,你接着说。” 纪文龙恨恨地盯着纪云,道:“我就知道,一到必要时候,你会把我也杀了!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你把我娘杀了后,还想把她献给长天吸取精魄,谁知长天嫌她没有武功底子,弃如敝履,于是乎,你便将她埋在了后面的青山上,后来又对别人说是她跟野汉子跑了,宁可损点名节,也好过被人怀疑。哼,想得挺不错。” 纪云被守正制住,见已无退路,只好正面回应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年你娘真是和别人跑了,说我杀了她,那都是别人传的一些风言风语!你是我亲生儿子,怎能轻信他人言语?” 纪文龙冷冷看着纪云,像看一个白痴一样,鄙夷地道:“哼,我娘视我如珍宝,她舍得丢下你,难道还舍得丢下我?那天晚上其实我起来小解,正好看到你杀她,我当时很震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悄悄跟着你到了青山,你刚把人埋下,我就拼命把她刨了出来!她是我娘亲啊,我当时想,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残忍地对她?” 纪云紧紧瞪着纪文龙,八撇胡微微上翘,忙问:“她!她还没咽气?她什么都告诉你了?这个贱货!”说罢,忽然意识到什么,捂住自己的嘴,看向守正,守正盯着他,双目早已射出寒芒。 纪文龙三分黯然七分悲愤地望着自己父亲,道:“你看看你,做贼心虚!我还没说完,你就什么都认了!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临死也要咬你一口来报复?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娘埋在哪里,只是她死得蹊跷,而我没了娘更是经常失眠,自然而然就听到了你跟长天的一些秘密,长天也不愧为我师尊,老奸巨猾,一方面拉拢你,另一方面从小就培养我,万一你在鸣剑堂地位不保,他还不至于满盘皆输,论智谋,他始终高你一筹啊,我的亲爹。” 纪云一脸愤恨地道:“我就知道这老匹夫一定培植了其他势力,只是没想到他选中的是你,弄得你从小性格就那么阴暗,说实话,我老早就看你不顺眼!现在想起来,跟看长天那老匹夫一样,令人恶心想吐!” “哼,你也令我作呕。”纪文龙厌恶地道:“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因为你!当我知道我娘是被你害死的以后,我就再没一天好过,每次看到韩夜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看到司徒胜给他女儿教书识字,我就特别失落,我很讨厌他们!我总是想,如果我娘还在就好了,如果我娘不是被我爹杀死该多好,但没有如果,我只能低下头,甘作长天的走狗,我的躯壳里早已没了你的血!是你!亲手毁了我!活生生毁了我!!!”纪文龙情绪愈发激动,声嘶力竭。 纪云目瞪口呆看着纪文龙,他不知道纪文龙竟然瞒着他这么多事。 纪文龙痴痴望了司徒云梦一眼,眉头舒展,又道:“整个鸣剑堂,也只有梦妹对我不错,记得有次我练武摔伤了,只有她蹲下身给我抚平了伤口,所以从那时起,我心里就把她当做了唯一可以信赖的亲人。可惜……”纪文龙说着,用布满血丝的双目瞪着韩夜,道:“自从韩夜这小子一天天长大,梦妹对他的关心就一点点胜过我!到了最后她已经完完全全属于韩夜了!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万分愤怒!老天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最后,他还要把我唯一的希望也夺走!就算韩夜离开了鸣剑堂,梦妹也再不正眼瞧我一下,还打我!我恨!我好恨呐!” 司徒云梦闻言,玉眸暗淡,双手笼着云袖道:“错了,我疏远你,不是因为我喜欢谁,而是因为我生来就见不得恃强凌弱,每当听说或者亲眼见到你欺负阿夜,我心里对你的厌恶就更多几分,如若不然,我们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我终于明白你从前为何那么憎恨我了。”韩夜望着纪文龙道:“云梦疏远你,你益加觉得是我的缘故,便把这恼怒又发泄在我身上,如此越陷越深,若你从一开始就像我与云梦般在一起玩耍,无忧无虑,我想,她心里或许会有你一席之地。” “即便如此,那也不会有。”司徒云梦瞥了韩夜一眼心想。 但纪文龙却信以为真,捂着额头,望着天顶,道:“我错了吗?呵呵,真的会那么简单吗?”想着想着,似有所悟,道:“是啊,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可我自己却不知道,我非但痛恨韩夜,还一点点地痛恨梦妹,恨她有个爱她的爹,恨她不把心交给我,恨她不再给我好脸色,终于,变成了现在这步田地。”想到这里,终于悔恨万分,紧紧握着拳头,泪流满面。 不过,无论多么十恶不赦的人,到他们露出可怜模样时,司徒云梦都会心生恻隐,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她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韩夜,等到韩夜凝重点头,这才对纪文龙道:“没关系,重新来过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纪文龙听了这话,如获大赦,感激地看着云梦,忽然心头异常沉重,摇头道:“可惜,一切都太迟了,我爹为了助长天修炼吸魄大法,不惜牺牲门下弟子的性命,自己则在一旁研习龙狮狂魔功,我怕他太过厉害,今后都不能为母报仇,所以对长天加倍献殷勤,想要从他那里学到一些厉害的法术,因此残害了很多无辜……你忘了被我一剑穿脑的常叔了吗?”一提起惨死的老常,云梦便胸口一闷,柳眉紧锁倚在韩夜身边,纪文龙见状,颇为理解,轻轻笑了笑,道:“梦妹,你别担心了啊,我真的没有占过你一次便宜……可惜,我们不可能从头再来了,我的双手,呵呵,早已沾满鲜血了!” 守正在一旁沉默不语,此刻才开口道:“你又错了,纪文龙,一个人哪怕做了一千件、一万件坏事,只要他用余生来赎罪,都是值得原谅的。” 纪文龙看着凛然生威的守正,喃喃道:“妙极,妙极……我的师父若是你,该多好。”说罢,诚恳地对守正道:“道长,我恳求你一件事,把我爹放下,我和他还有几句话要谈。” 守正不明所以,心想纪云也跑不到哪去,于是松开他的脉门,后退了几步,纪文龙视线有些模糊,上去就抱住了纪云,道:“爹!” 纪云抚摸着纪文龙的背,故作心疼地道:“乖孩子,总算没白生你,好,好。”说着,在他耳旁悄声道:“我们现在一同去找长天,还有救,到时候再来找这些王八蛋算账。” 纪文龙听了一惊,紧紧抱住纪云,哈哈大笑道:“爹!孩儿好喜欢你啊!哈哈哈!” 纪云也笑道:“对,我也痛改前非,再也不理鸣剑堂这些劳什子了,走吧,咱爷俩以后相依为命,过些安生日子,不理这些是是非非了!”说着就要牵纪文龙的手,却只觉背心一阵刺痛,他扭头一看,原来纪文龙手臂上射满了毒针,纪文龙正不停拍打,想将毒针都打进自己的背里! “混账!”纪云大怒,想要甩开纪文龙,谁知纪文龙把他抓得死死的,还大喊大叫:“爹!我娘一个人在下面好寂寞啊!不如我俩都下去陪她吧!一家团聚!哈哈哈!” 纪云渐渐感觉剧毒要渗入五脏六腑了,奋力推开纪文龙,纪文龙跌坐在地,又爬起身想抱住纪云,纪云突然摸出剑来,一下捅穿了他的胸膛。 “畜生,爹还不想死,你一个人去陪她就好了。”纪云小声说道,露出白森森的牙。 “唔……爹,一起去见我娘亲……一起、去见……”纪文龙紧紧抓着胸前刺入的剑,双眸睁大得可怕,瞳孔渐渐放大,他忽然朝着云梦大叫:“靖岩!呃……靖、岩!”才说几个字便垂下头,就此死去,纪云一把拔出那剑,但听噗嗤一声,纪文龙胸前鲜血喷涌,溅了他一身,将他染成了个血人。 “疯了,这个疯子!哈哈!疯子,疯子!”纪云望着这一身的血,呆立片刻,忽而嘿嘿笑了两声,丢下剑,摇晃脑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大门口,跌跌撞撞地走下台,口中一叠声地念道:“纪副堂主是条狗,贪心不足蹲门口,害了妻子又误儿,满山禽兽尽嫌丑!” 守正懒得去辨纪云是真疯假疯,只朝他随手一挥,便去察看纪文龙。 而纪云则在众目睽睽下,掀开两个傻愣愣站在门口的鸣剑堂弟子,踉踉跄跄走出门去。 第四卷·暗香盈袖 第五十九章 万事休 纪云一走,那些刺客杀手就再无牵头之人,有的借机退走,有的缴械投降,在大体上,与会的武林人士已稳操胜券。 然而,最先分出胜负的是了尘与成大志,成大志虽力大无穷,但所有攻势均被了尘以圣行之躯一一化解,战至三十余合,成大志戾气大消,朝了尘随手挥出一锤,了尘双手合十,将其接住,非但自己纹丝不动,他所站的地面也是坚若磐石。 了尘抬头看着鲸鲵怪,目光平和,道:“阿弥陀佛,痴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鲸鲵怪完全被了尘的实力和佛性所折服,伏地朝了尘拜了三拜,变回人形,虔诚地喊了一声:“师父。” “善哉善哉。”了尘放下巨锤,上前抚摸着他的头,道:“你既与我有缘,还是随我回神武寺修行吧,只要跟着为师一心参禅,便能永存人性,即使有朝一日重归大海,亦已心境空明、功德圆满。” 说完这话,成大志对了尘可谓五体投地,决心从此就跟着了尘,伺候他居食,形影不离。 吴道山见此情状,哪能不急,一边招架一边骂道:“成大志!你这个该死的!临阵倒戈是吧!老子把你从浅滩捡来,你吃我的穿我的,老子哪里亏待你了?你居然拜那个老秃驴为师,你忘恩负义!” 成大志面露惭色,低头看了一眼了尘,忽而坚定了信仰,道:“唔,我、我没有忘恩负义!吴帮主,谢谢你救命养育之恩,若有机会我定然报答,但我师父明明早就可以打败我,却一直等我回归人性,他是打心眼里为我好,我感受得到!而你呢,一有事就想把我变回那个残暴的鱼妖,我、我不乐意,我要跟着师父修行!我想和大家好好相处!” “善哉善哉。”了尘抚摸着成大志的头,道:“今后澄心就是你师兄,你是澄字辈,为师便赐你法名澄志,务须记牢。” 澄志念了念自己的法号,觉得无比开心,向澄心行礼道:“唔,师兄,请多多指教。” 澄心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倍的师弟,愣了一愣,回礼道:“嗯,师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澄志一听“家人”二字,愈发开心,把澄心举起来放肆地亲吻,一旁的人看了都忍俊不禁。 徐慕雨笑着对吴道山说:“哎呦!吴大帮主,你的二当家有了个好归宿,不用再随你打打杀杀,该高兴才对,生什么气啊?” “关你屁事!”吴道山怒不可遏,手握宝刀朝徐慕雨狂攻,欲先解决徐慕雨这个棘手的娘们儿,徐慕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双手各打出四只铜钱镖替自己解围,吴道山躲开四只,挥刀挡下四只,这攻势便缓了一缓。 徐慕雨步态轻盈,早已拉开距离,王德则在此时横向攻出,一记重拳直轰吴道山腰部,吴道山往后一翻避过铁拳,双手撑地,使出一式“鲤鱼跃龙门”,双脚直踢王德面门。 王德收回拳横拦脚踢,身子只是稍稍一晃便站稳下来,但吴道山的玄冥寒气却仍在一定程度上浸入到他双臂当中。 吴道山趁胜追击,身体横转,又踢出一式“横扫千军”,王德再不敢硬接,连连后退,吴道山几度变招,左手朝地上一拍,借着反力翻转身体,凌空飞起朝王德踢出连环腿。眼看王德抵敌不住,却在此时,徐慕雨飞身插入,双手使出碧波清风掌,直接对上玄冥飞踢,两人内力一撞,纷纷往后退去。 吴道山不想久战,落回地上又马上持刀冲向徐慕雨,正待出刀,却只觉头顶上一片阴暗,抬头一看,才知王德此时已跳到空中,拳上聚起一股刚猛内力,正要直轰他脑门! 吴道山不敢硬碰硬,欲收刀躲开,徐慕雨眼疾手快,踏前一步,双掌合十、夹住刀身,这一手空手接白刃配合水寒功,可算是牢牢陷住了九环宝刀!吴道山大惊失色,眼见无力拔刀,赶紧双手一送向后退却。 但听轰隆一声,王德的裂天碎岩拳轰到地上,把地面也轰出个大坑,强震震得吴道山屁股往后一坐,面色惊骇,哑口无言。 王德收回冒着青烟的拳头,对吴道山戏谑道:“还没打到你呢,怎么自己倒了?” “算你狠!”吴道山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拍着一身的尘埃,颇为不屑地道:“你们今天以多欺少,不算英雄好汉!这仇老子记着了,日后定会加倍奉还!” 徐慕雨懒得与他啰嗦,九环宝刀朝他一扔,轻蹙娥眉道:“吴帮主,带上你的宝刀请回,无需多言。” 吴道山这次倒庆幸还能拿回宝刀,上次在蜀山下可是丢了作为镇帮之宝的断浪刀啊!想起最近的窝囊事,加之成大志又跟了别人,心里别提有多烦闷,便冲帮众发火道:“走!回巨鲲帮!” 有几个帮众迟疑地道:“可是帮主,二当家……” “妈的!“吴道山给那几人一人一耳光,骂道:“还给老子提他!嫌老子脸不够丢是吧!走!全他妈回去!”说罢转身就走。 “是!”帮中弟子无人敢反驳,便随同吴道山一同出了大厅。 再看李银松那边,雪鹰派掌门的鹰爪刁钻毒辣,而汉子的虎形拳则刚猛雄劲,这一阴一阳的拳法本就相生相克,但汉子还有一招龙爪擒拿手,这套功夫专攻敌人软肋,使得李银松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 李银松心中叫苦不迭,表面上又不能发作,只好强颜欢笑道:“老弟,我看你仪表堂堂、气宇不凡,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过节吧?” “没过节!”汉子义愤道:“我亲眼见你对那姑娘下尽狠手,招招阴毒,分明是要夺人性命!” “拳脚无眼,老夫亦不能左右!”李银松到底老谋深算,想了一下,忽而道貌岸然地激道:“我见你年近三旬,与碧水宫掌门非亲非故却如此帮她,莫非是贪图她的美色?” “休要胡言!”汉子横眉怒道:“裘安裘安,但求心安,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只求自己心安!” “好一句‘但求心安’,果然有大侠风范!”李银松倒没注意这便是那汉子的真名,只在手底下做文章,左手一甩,一道银光便从袖中飞出,直扑裘安胸膛,裘安大吃一惊,赶忙侧身躲闪,但那银色物事已将其胸襟划破,李银松见已得手,便将物事往回一拉,拉回手中。众人定眼一看,竟是只铁爪飞钩!其尖端锋利无比,末端则连着一条细小铁链,用以加长攻击距离。 “铁爪飞钩?”裘安捂着滴血不止的胸膛,严峻地望着李银松,而李银松却心安理得地朝他相对一笑。 “承让承让!”李银松抱拳道。 “卑鄙!”在远处观战的梨花大骂道:“亏你还是武林名宿,竟然使这种下三滥!” 李银松面不改色盯着裘安,对梨花道:“这场比试并没说不许使用武器,只是方才比试双方都未使兵器,老夫才没有拿出看家本领,若是我眼前这位英雄有兵器,那自然是以兵器比拼为主。碧水宫掌门,你既已退下,还是惕开尊口为妙!” 梨花虽不待见那汉子,毕竟有几分义气,她一拍桌子道:“那好!我和你比暗器!”说着便要上来相助。 “慢着!”裘安把手一张,道:“姑娘,这是我和他的比试,还请退下。” 梨花见裘安胸口鲜血淋漓,再也憋不住,骂道:“你以为你算老几!受了伤就别硬撑英雄好汉!退下吧!” 裘安冲梨花微微一笑,那笑容朴实而并无半点杂念,梨花为之一怔,他才道:“姑娘误会了,我是说,我能赢他。”说着,裘安看向李银松,道:“前辈,既然你说要比试兵器,那好,我便用这件兵器和你比试,你意下如何?”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根七尺长的木棍,展示给李银松。 “这个白痴!”梨花捂着额头退了回去,心道:“你要丢丑就丢好了,老娘才懒得管你呢!” 任谁都看得出,那铁爪飞钩锋利无匹,区区木棍如何能挡?李银松微微一笑,道:“好,既然老弟也有了兵器,那我们再来打过。” “慢!”裘安手持木棍,看向台上,对韩夜道:“那位兄台,你腰间配着的,可是上等美酒?” 韩夜微微一愣,忽而展眉笑道:“不错,你是个识货之人,就冲你这句话,酒给你!”说着,韩夜爽快地把酒袋扔给裘安,裘安也毫不客气,仰头喝了一口,忽觉全身飘然如仙,紧紧一握木棍,喝道:“好酒!” 就喝了一口,裘安便将酒袋抛给韩夜,把马步一扎,一声暴吼,上衣碎裂开来,露出了结实的赤铜色肌肉,伤口也不再流血,整个人显得气魄十足、威武不凡! 李银松看得瞠目结舌,慌忙问道:“这、这是什么招儿?” “阿弥陀佛!”了尘来到梨花身旁,道:“这正是我们神武寺的醉罗汉棍法。” “那还有你们的龙爪手虎形拳呢!”梨花吃惊地道:“他是你们神武寺的人,是个和尚?” 了尘摇头道:“不,他却不是我神武寺的人,他的来历,说来惭愧,贫僧也不大清楚。” 梨花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当时为何就松了口气。 但见裘安三步作两步,晃晃悠悠朝李银松奔去,凌空跳起,一棍搠向李银松,李银松心中一喜,骂道:“蠢材!我的铁爪乃寒铁所制,你一招就毁了自己兵器,是你活该!”如此一想,双爪交叉于胸,欲正面来挡。 孰料裘安一棍搠来,但听砰然一声,木棍安然无损,李银松却被震得双手发麻,连退数步。 李银松大惊失色,紧紧盯着裘安手里的木棍,木棍还是木棍,未曾有任何改变,他转念一想,忽然明了:“是了,这套棍法原本就是把真气缠在棍上,令其比铁更坚固,神武寺武功博大精深,我可不能小觑了对手。” 李银松想到这里,便朝裘安甩出飞钩,裘安轻轻一笑,长棍一出,竟将飞钩缠在棍上,只见他长棍左打右搠,使得出神入化,李银松出哪只手他就打哪只手、料敌机先,快如雷霆,李银松实在支持不住,一只飞钩被缴械,另一只则被打飞得老远。 李银松羞怒不已,将外衣一脱,露出了藏在腰间的一排飞鹰镖,正准备使暗器,前方却不见裘安人影,待到见到对方,对方已欺身前来,一棍捅向他前胸,李银松慌忙双手成爪,要抓住这一棍,那长棍突然变招,一计侧敲,把李银松撂翻在地。 李银松摔了个灰头土脸,自知再无颜面争雄,只得起身拍灰,恼道:“胜之不武!老夫一把年纪了,还要经受你们这些无耻之徒的车轮战,如何能胜?” 梨花嘲笑道:“李老爷子,定规矩的是您,违反规矩的也是您,怎么?还想和我比暗器?” 李银松再不敢多生枝节,边穿外衣边怒道:“老夫耻与尔等小人比武!今日之战,老夫虽败犹荣!” 裘安见李银松似有退意,便道:“前辈这就要走了?恕不远送。” “哼!”李银松穿好外衣,袖袍一甩,喊上雪鹰派的人一同出了议事厅。 裘安战胜了李银松,散去功力,见自己赤身裸体暴露在梨花面前,忽而脸色一红,慌忙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穿好。 “真是,这么大人了还脸红!”梨花红脸嗔道。 玉儿在一旁笑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先拿镜子照照自己吧。” 梨花佯作愤怒,挥拳要打玉儿,玉儿早就窜到一旁去了,这时,裘安已朝这边走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和梨花打招呼,而是双手合十,朝了尘道:“师兄。” 无缘无故多了个师弟,连了尘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我、我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师弟啊。” 裘安道:“是这样的,我乃觉空大师收的一名俗家弟子,当年我被人从八卦门赶出来,在外漂泊了数月,直至遇上觉空大师,他怜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给了我一些干粮,又教了我几门功夫,当时他还不是神武寺住持,他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对我说,佛渡有缘人,之后就那么走了,我也是辛苦辗转才找到他,想要拜入神武寺,他却说,我是俗世之人,还须回到俗世修业,将我拒之门外。” 了尘点头道:“这么说倒符合师叔他老人家的性子,兴许他教你武功本就不是为了收你为徒,又知你乃性情中人,不想误了你一生,故而将你拒之门外。” 裘安似有所悟,道:“但在我心里,神武寺就是我的门派了,这些年我行走江湖,再没有投其他门派,一遇僧人总是礼敬有加,在我心里,唉,不说了……” 梨花正想说:“你没门派,干脆来我碧水宫好了。”但事与愿违,她才刚启唇,一阵热风就刮了过来,元云提着四五个刺客,一把推到众人跟前,刺客东倒西歪摔在地上,他却大喊道:“痛快!道爷打恶人也是痛快啊!”忽而看了看了尘身旁的成大志,笑道:“嘿!和尚,你真有一套,把这妖精也收伏了,今后好好管教,否则……”说着朝成大志一瞪眼,道:“把你关锁妖塔去炼化了!” “唔!不敢不敢!”成大志连连摆手道:“我跟着师父,再不为非作歹了!” “哈哈哈。”了尘笑道:“元云前辈,这事也是多亏你退让一步,改日贫僧便带着劣徒去蜀山拜会,如何?” 元云道:“好是好,可是和尚都不带酒,我嘴里就少了点味儿。” 澄心眨眼看着元云道:“大伯,我师父是戒了酒,但谁要喜欢喝酒,他也会送上好酒的,这我知道。” 元云摸摸澄心的头,道:“那好啊!欢迎欢迎!哈哈哈!” 元云还在笑,众人去看他身后,只见从他过来的路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下一大片刺客,这些刺客身上皆无半点伤痕,均被一招放倒,众人不禁啧啧称赞元云深不可测的功力。 鸣剑堂弟子与其余刺客自知大势已去,纷纷缴械投降,有的溜之大吉,大伙还在清扫战场,这时,台上沉默已久的陈耀海终于站起身来,他抱着陈青河,用真气发出洪亮的声音,那声音传遍了议事厅每个角落,只听他凄然地道:“各位英雄,请暂且休停,先听陈某讲几句话,感激不尽!” 台下本就鲜有纷争了,自然大多数人都看向台上,却见陈耀海用哀伤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二十余年前,八卦门本为两派,一派为掌派,宣扬八卦掌举世无双,另一派称剑派,认为天下武功惟剑第一,这两派势均力敌,而我,则是剑派长老陈文华的独子,当年两派斗争剧烈,我爹惨死,我也被人追杀,在我穷途末路以为在劫难逃之时,我遇上了张括,也就是后来的索命阎王。” 陈耀海顿了顿,接着道:“他救我性命,我却利用他,一步步将他诱骗成我的棋子,替我办事,罪名则全都推给他。除此之外,我还私下组织了大批杀手,全是借着索命阎王的名义在残害武林同仁,其实,‘索命阎王’早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杀手组织,而我……”陈耀海深吸一口气,坦然对众人道:“我正是这个杀手组织的首脑!所以,索命阎王充其量不过是一把杀人的剑,而我却是手握剑柄的那个人,张括杀人,从来只杀他认为该杀的人,老弱妇孺一概放过,但我却一定要斩草除根,所以在他走后,我就命令其余杀手,灭人满门,而后放火烧屋,我……”陈耀海叹气道:“我愧对八卦门列祖列宗!愧对八卦门那帮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愧对武林众多正义人士的满腔热血!我错了!” 陈耀海说着,跪倒在台上,此言一出,议事厅顿时鸦雀无声。 半晌,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走上台来,他正是裘安,裘安对陈耀海道:“老掌门,人死不能复生,令郎此去,一定令你大受刺激,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相信,台下很多八卦门弟子都是愿意继续跟着你的。” “当真吗?”陈耀海用模糊的泪眼看向台下,却见很多八卦门装束的弟子都走到台前,其中一个人说道:“掌门,我还愿意跟着您!”接着,三四个,七八个,所有八卦门弟子都点头道:“掌门,我们还愿意跟着您!” 陈耀海恢复了自信的神情,抚摸着爱子的尸身,站起来,道:“孩子,你看到了吗?爹还可以回头,我们还可以回头,走!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 陈耀海肃穆地对众人道:“八卦门弟子听令!随我返回八卦门,今后专心习武,有谁再敢寻衅滋事,家规处置!连我也绝不例外!” 了尘见状笑道:“阿弥陀佛,陈掌门有此觉悟,真乃武林之福啊。” 陈耀海正欲返身离开,想起裘安,忽然问道:“对了,这位英雄,你是何人呐?” 裘安淳朴笑道:“在下微不足道,本是八卦门弟子,只因天资不高,受人排挤,这才被赶出八卦门,也算八卦门半个弟子。” 陈耀海细细端详裘安,摇头叹道:“可惜啊可惜,你这么有本事的人,不该受此薄待啊,来我八卦门吧,八卦门需要你这样的人!” 裘安想了想,点头道:“也罢,八卦门曾收容过我,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既然门中需要我,我自当全心全意襄助。” “好。”陈耀海兀自抱着孩子的尸体,怅然颔首道:“老夫已然年迈,再经不起这些是非纷争,你随我回去吧,等我儿过了头七,我升你做副门主。” 裘安一惊,慌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这些年居无定所,老掌门,你突然给我一个这么……” 陈耀海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就别多作推辞了,八卦门近年来门风不正,我见你空有一身武艺和正气,却流于市井,岂不可惜?我已膝下无子,只要你能将本门发扬光大,这位子传给你又有何不可?” 裘安见越说越大,情知推脱不过,便抱拳接受,跟着陈耀海正要走,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裘安,先等等。” 裘安回头一看,是一脸不悦的梨花跑了过来,梨花问裘安道:“别人叫你走,你就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裘安睁大了眼睛,继而很平和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实八卦门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梨花听罢,顿足道:“不错不错,那你去吧!” 玉儿在一旁道:“傻蛋!这意思还不懂?她就是想说,我们碧水宫哪点比他八卦门差了?就不能来我们这儿吖!”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 裘安深深望了梨花一眼,道:“姑娘,我有种预感,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说罢转过身去,随着陈耀海一步步走出议事大厅、走出鸣剑堂,步入明媚的阳光里。 梨花双手环臂,怒道:“不见不见!还见个屁!走了也不道个别,以为自己多潇洒嘛!” 台上的韩夜笑道:“梨花掌门,他的意思是,既然还会相见,现在就不必道别了,免得整天在心里怀念。” 王德也笑道:“就是就是!你就是不懂咱们男人的心思,这叫欲擒故纵之计,当年我也用这法子……哎呦!”他话还没说完,肚子已经挨了徐慕雨一肘子。 众人正聊得兴起,只听台上传来一个清柔女声,急切地道:“爹!” 韩夜等人转头一看,原来司徒云梦已经跑到司徒胜身旁,此时的司徒胜捂着胸口,全身发热出汗,皮肤似要渗出鲜血,神情异常痛苦,司徒云梦已经把手放在司徒胜胸口,试图以灵力治疗,但看起来效力不佳。 韩夜跑了过去,一把拉开云梦的手,对她道:“你灵力耗损过度,让我来!”说着,放出玄元真气来查探司徒胜的中毒情况,终于在小腿胫骨处找到一根太阳金针,以内力逼了出来,他心想:“太阳金针果然威力无穷,以伯父的身手,全神戒备尚且中了一针,如果不是师父救援及时,只怕我与云梦燕儿三人便横尸台上!”又一想:“当务之急是给伯父驱毒,但燕儿内力较浅、云梦灵力虚弱,这二人非但驱不了毒,恐怕毒气反扑,会窜入她们身体里,而我师父师伯不辞辛苦来此,让他们再耗费真气驱毒,心中总是过意不去,幸好我真气还算充沛,此毒由我来逼出是再好不过。”如此一想,韩夜便双掌拍在司徒胜肩上,为他驱毒,也亏是韩夜真气浑厚,只消片刻工夫,司徒胜的脸色便恢复平静,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韩夜的面色却互红互黑,已隐有中毒迹象。 “痴儿!不要命了!”守正急忙赶来,一脚踢开韩夜,但为时已晚,他一摸韩夜经脉,不由得老汗直流,想不到韩夜体内早已成群魔乱舞之势!守正取出冰心符,念了一番冰心咒,便将符贴在韩夜背后,又连点韩夜十几处大穴,这才在一旁运功调息。 “师弟,我师侄怎么了?”元云见有异状,急忙飞上台来询问。 守正瞥了元云一眼,出乎意料地生气道:“你还有脸叫他师侄?你把他害惨了!” 元云大惑不解,急得满脸通红,抓起韩夜又要给他输送真气,被守正一把打开,守正怒道:“别再添乱了!你知不知道他现今是何种状况!他已经活不过今晚了!”众人一听这话,纷纷看向守正。 元云急得直跺脚:“那你对我凶什么!蜀山长老中,惟我的玄元真气属火,有生生造化,方能救他一命!你还阻我?想看着他死吗!” 守正稍稍恢复冷静,道:“他先中黑血毒,又中黑烟瘴毒,这两种毒本就同属火毒!你一时兴起给他输送玄元真气,恰好也是属火,看起来镇住了这两种毒,实则加速了二毒的渗入,但此二毒流入膏肓、我徒儿又疲于作战,一直未曾发作,方才这痴儿去驱除司徒胜体内的烈阳绝命之毒,此毒又借机窜入他身体,这下三毒并发,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元云闻言急得抓耳挠腮,双手负于身后围着韩夜打转,口中一叠声骂道:“你这老不死的害了好师侄!你这老不死的害了好师侄!”骂了好几遍,忽然双目圆睁,对守正道:“对啊!我的真气不行,你用你的真气救他啊!” 守正面如死灰,道:“能做的我都做了,你送了他那么多真气,现在三毒混在你的真气里在抵御我的真气,你知道,我的真气稍逊于你,我已无计可施了。” 元云不耐烦地道:“那我抓紧时间,送他去找掌门师兄!总可以了吧!” 守正叹道:“恐怕掌门师兄虽能镇毒,却也不能驱毒,韩夜毒入膏肓,除非大罗神仙来救,否则,唉……”讲到这里,守正黯然神伤,再不言语。 元云怔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忽而一握拳头,大喝道:“有了!普天之下,还有一人,定能救他!”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章 一命悬 却说韩夜先后中了黑血剑、黑烟瘴与烈阳绝命膏三毒,毒已流入膏肓,眼看性命不保,司徒云梦万念俱灰,本自抹泪,忽听元云说到还有人可以医治,不由惊喜万分,匆匆上前问道:“道长,你是说阿夜还有救?” 元云点头道:“此人源出蜀山,真气修为与我在伯仲之间,何况他研习水灵气已有数百年,最重要的是,他精通医道,诨号‘圣书医仙’,如果连他都救不了,你就直接挖个坑把我师侄埋了吧。” 守正道:“这圣书医仙我也略有耳闻,只是从没见过,他在哪里我更是不知道,何况听说他脾气相当怪,几十年都没治过一个人了……也罢,把我徒儿带过去,不治也得治了。” 元云忽然摇头道:“你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他以前和我是师兄弟,你要逼他做事,他非但不做,还要和你对着来!后来因为和长空争苍月,闹了矛盾,这才归隐仙林,凡是蜀山来的人,他一概不见,但是我想,我俩身为蜀山长老,一同求他医治,他还不至于不卖这个人情吧?” 韩夜一想到又要麻烦两位前辈,心里好生过意不去,缓缓道:“师父师伯,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生死各安天命,你们把我送到那里,如果他不治,就把我的尸骨埋在蜀山,我愿生生世世守在那里。” 元云听了韩夜的话,莫名恼火,怒道:“别说丧气话!到了那里自有师伯替你做主!他要是不救,我给他磕头,给他端茶倒水做牛做马,总之非要救活你不可!” 守正拍拍韩夜的背,道:“痴儿啊痴儿,你是为了救别人才落至这步田地,为师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保住你这条命!”说罢将韩夜背在背上,对元云道:“事不宜迟!你来带路,边走边说!” “慢着!”薛燕上前拦住二位长老,道:“两位前辈,我是呆瓜出生入死的伙伴,如果呆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愿与他一同赴死!如果圣书医仙不救他,我就把头磕破了,我不信他这么铁石心肠!” 韩夜颇为感激地望了薛燕一眼,不作言语。 司徒云梦看了一眼司徒胜,司徒胜冲她点点头,意思是,你要跟他走就走吧,家里还有爹主持大局。 于是,司徒云梦坦然走上前,道:“两位道长,也请带上我吧,我阿夜从来都是同生共死!何况他是为了救我爹爹才性命垂危,他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韩夜看着司徒云梦,哀叹摇头。 元云与守正互看一眼,均是面露微笑,元云道:“也罢,师弟,就由你带师侄,我呢,就带着这两个他的红颜知己上路,我的御剑术带两个姑娘应当无碍。” 守正拍拍背上的韩夜,以真气传音道:“小子,你倒也艳福不浅啊,振作一点,万一这两个姑娘为你哭起来,为师可招架不住。” 韩夜羞愧难当,但转念一想,这是守正在逗自己开心,鼓励自己活下去,想到深处,不急尤为感激。 于是,守正带着韩夜,元云带着司徒云梦和薛燕,一行人御剑飞驰而去,余下的武林人士皆由司徒胜招呼,那是后话了。 又说纪云装疯卖傻跑出议事厅,逃到了堂后的青山上,等到冲进长天的密室时,身上的烈阳绝命毒发作,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甬道里。 但听一阵脚步声响起,长天已站在了纪云面前。 纪云仿佛看到希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朝黑衣人伸出,道:“道长,原来你真的还在!救、救我……!” 长天眯眼望着纪云,诡谲笑道:“救你?我徒儿呢?” 纪云锁着眉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哦,你说那、那个小兔崽子,他,他背叛了你,被我大、大义灭亲了……他好卑鄙!偷了你的太、太阳金针和烈阳绝命膏,对、对付我,求道长赐解药……” “死了?”黑衣人笑道:“好,他死了也省去不少事。”说着又很是奇怪地看着纪云,道:“他没告诉你?太阳金针配上烈阳绝命膏,是无药可救的吗?儿子死了,你这做老子的不去看他,跑来我这里诉苦?想把人都引来害我?” 纪云战栗地向黑衣人伸手,心脏一阵剧痛,只好蜷缩着身体,道:“给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害你呐,道、道长!我发誓!”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双目一瞪,纪云背上一道白符便飞了出来,飘在地上,他死死盯着纪云道:“那蜀山长老的追踪符,怎会在你的身上?” 纪云吓出一身冷汗,回想刚才在议事厅的经过,才知最后守正是有意放他走,守正那一挥手之间,已将追踪符贴在了他背上! 想到这里,纪云大喊:“冤枉啊!冤枉啊!道、道长,小人是被逼的,小人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纪文龙已经出卖了你,蜀山人马马上杀到,小人真是为了救你啊!不然怎会一个人跑来通风报信呢!” 长天嘿嘿一笑,道:“是啊,你对我可算忠心耿耿,当年要不是你,我怎能安心在鸣剑堂潜伏这么久,又吸了那么多练武之人的魂魄呢?”见纪云连连点头,他又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是宁可暴露我的藏身处,也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人嘛,总要多替自己想想……你把你夫人杀了,想要送给我吸魄时,知道我怎么想的么?” 纪云预感不妙,但既已被长天抓在手里,他还如何反抗,只好摇头装傻。 长天忽而目露凶光,捏紧纪云的脖子,道:“我在想,你夫人不练武,她的魂魄有什么用?你倒是个不错的人选,终有一日,你也会成为我一万个魂魄的其中一个!” 纪云吓得浑身抖个不停,急道:“长天!我不能死!我告诉你,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我把你藏身的地方记在某处,你有种就杀了我,我保证,你往后也没好日子过!” “那又如何?我只差五百人就可练成吸魄大法了,待我练成,就算蜀山的人不来找我,我也要找到蜀山去给他们好看!”长天险恶地笑了笑,故作可怜地看着纪云说:“我亲爱的堂主啊,你真可怜,刚从鸣剑堂跑出来,就不小心毒发身亡,死在了后门。” 纪云闻言,万念俱灰,双手去捶打长天铁箍般的手。 长天鄙夷地道:“纪云啊纪云,还记得我当初怎么杀你二哥的吗?就是这样!”说着眼中凶光一闪,五指一用力便捏碎了他的脖子,精魄尽收,右手兀自抓着这尸首,舒爽地心道:“现在吸魄大法一天可以吸纳十条人命,比从前快多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便可一雪前耻,毁蜀山、灭人间,叫那些鄙视我、陷害我的人统统去见阎王!哈哈哈!” 长天将纪云的尸身抛在地上,心想:“虽然这密室在我自创的洞天里,但既有追踪符传到这里,难保蜀山长老不找到,以我现在实力,对付一个守正都十分艰难,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务必撤离此地,待风头不那么紧了,再回来好好修炼这吸魄大法。”于是一想,长天便匆匆离了青山,至于他之后的行动,已不在话下。 再说二位长老携众人御剑飞行,因为各有载重,故而速度并不算快,半个时辰飞出四百余里,这时,后头传来一个清婉女声,气喘吁吁地道:“呼呼!两位师叔,我哥怎么样了?” 众人回头一看,原是带着一个包袱的韩玉追了上来。 “小玉,我们要随道长一同去找圣书医仙,只有他能救你哥性命。”司徒云梦朝韩玉挥手,薛燕却连忙拉住她道:“你不怕是别人假扮的么?看清楚再说。” 守正道:“放心吧,这股气息定是小师侄无疑。” 元云也道:“而且长天那家伙也已受了重伤,即便现在要来使坏,也绝非我与师弟对手,你们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话语之间,韩玉已然赶至,原来元云等人前脚刚走,她便醒了过来,略略听了经过,便去司徒云梦闺房里收拾了一些细软,急忙忙沿着众人离去方向赶来,终于还是追到。 于是乎,一行人里又加上了韩玉,六人三剑往西疾驰。据元云所言,圣书医仙虽然脱离蜀山,但心中依旧挂念苍月,所以并未走远,住在蜀地的隐竹林当中,现今只有蜀山长老知道那地方所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众人便来到了隐竹林,这竹林上端云雾缭绕,下端青竹滴翠,占地方圆二十余里。 元云对众人道:“该地百余年前并非此貌,但圣书医仙为了不让别人来烦扰于他,便以蜀山水灵道法唤出仙雾,将此地笼罩,久而久之,我们就把这地方叫做隐竹林了,若是普通人进入这片林子,因为雾气太重,肯定会迷路。” 守正颔首道:“而从上空进入,又因为雾浓,找不到圣书医仙所在,他便以此安然隐居多年。” 元云自然是知道如何进入的,他领着众人飞到隐竹林的中心,穿过茫茫雾海,韩夜终于见识到了另一番奇景。 原来,竹林中央方圆百丈内的云雾稀薄,阳光从蓝天直投而下,其下的景色更是一览无余,但见三五成群的翠竹相拥成趣,一条清澈见底的细长小溪在竹间穿梭迂回,溪边竹下有一老旧院落,古墙萧瑟,院门清冷,石桌前有只大熊猫手执扫帚站立着,呆呆望向从天上飞来的不速之客。 众人下了剑来,尤以薛燕最为兴奋,她看到熊猫呆头呆脑的可爱模样,便扑过去欲抚摸,而熊猫见有陌生人冲来,忙惊慌失措地扔下扫帚,四肢着地直往门里跑,这时,韩玉追来喊道:“请等一等!” 熊猫顿了一顿,转回身去,好奇地看向韩玉。 “请问……”韩玉走到熊猫面前,睁大清目问道:“你认识圣书医仙前辈吗?” 元云道:“诶!师侄,这只熊猫跟着圣书医仙都几十年了,他怎会不认识?别和他问东问西,就让他带路行了!” 熊猫似乎很怕元云,慌张摇着头,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往门里跑。 守正小声对元云道:“依我看,还是让小师侄出面较好,你性子这么急,万一引得圣书医仙反感就不好了。” 元云望了一眼韩夜,叹了口气,点头称是。 而韩玉生怕熊猫要走,慌忙拖住他的腿,央求道:“求你别走!我哥快死了,拜托你去给圣书医仙前辈求求情,让他救救我哥吧!” 熊猫颇通人性,无奈地叹口气,把韩玉扶了起来,捡起地上扫帚就往门里去,见众人还愣着不动,又爪子一挥,示意跟上。 “喂。”薛燕用肘撞了一下韩玉,笑道:“你这招抱大腿可是万试万灵啊!” 韩玉一脸无辜地望着薛燕道:“燕儿姐别再挖苦了,我是没办法,我哥都那样了……” “小玉,别跟她说。”韩夜冷声道:“某些人以为别人和她一样,只会撒泼耍赖皮。” “你、少、啰、嗦~”薛燕纤眉一挑道:“你都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少提那些陈年旧事!” 熊猫领着众人进入大院,院中规模一般,迎门有一正堂加两间卧室,左侧是书房和杂物房,右侧是药房和厨房,这些房间尤以书房、药房占地最大,也不枉其主人“圣书医仙”的名号。院中栽有些许青竹,一条小径分为三路,各自通向正堂、书房及药房,而熊猫自然是带着众人往正堂去。 众人步入正堂,却见一位身材略瘦的男子坐于堂前,头戴进贤冠,身穿素青衫,儒生味十足,他正拿着书细阅,众人看不到他书后相貌,他也似乎浑然不觉众人到来。 “不会吧?”薛燕小声向元云嘀咕道:“这书呆子难道就是圣书医仙?” 元云示意她不要言语不敬。 这时,观书人却漫不经心地道:“石头,不是和你说了,凡是蜀山来的人,一个都不见么?你倒好,一下给我带了好几个进来,嗯,元云那老小子也来了,还有一个真气纯正、吐息恒稳,想是那个什么公孙,呃……公孙什么来着?” “公孙正。”守正不卑不亢地道:“师兄,在下道号守正,叫我守正便可,公孙正乃俗家名字,现已用得少了。” “什么师兄?”观书人依旧举着书,道:“我几时成你师兄了?我早已不是蜀山之人了,无事攀亲,非奸即盗,我劝你以后别叫公孙正,叫公孙歪或者守歪岂不更好?” “你!”元云正要发作,被守正拦下,守正道:“师兄莫要说笑,眼下有个要紧事,我徒儿现已身中剧毒,普天之下,惟有师兄,咳咳,医仙阁下能救他一命,还望医仙成全。” 观书人依旧拿着书,让人觉得甚是装模作样,他没有再和守正说话,而是责备熊猫道:“你啊你,连个地都扫不好,难怪跟了我两百年都没学会讲人话,这样子别说成仙了,妖精都做不成。” “咕唧。”熊猫四脚着地,颇为愧疚地向主人叫了一声。 “算了。”观书人一手持书,另一只手袖袍一甩,道:“继续做自己的事去,这里交给师父处理。” 熊猫点了点头,如释重负地出了正堂,徒留韩夜六人立在圣书医仙之前,而圣书医仙却理都不理他们,只是安静地一个人看着书。 又过了一阵子,元云终于忍受不住,冲圣书医仙喝道:“上官定文,你够了!要不是为了我这个师侄,道爷会低三下四来求你吗!你再爱搭不理,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医仙居!” 圣书医仙这才放下书来,露出了面容,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眉若剑云、目若丹凤,脸蛋白净无瑕,气质高贵典雅,凝视云梦、韩玉等女子之时,眼中又有些莫名的神采。 圣书医仙和悦地笑道:“诸位美妙多姿的姑娘光临寒舍,真让某受宠若惊啊!” 薛燕正欲搭话,元云已祭出诛邪宝剑,整个正堂登时被耀眼的红光所淹没,但圣书医仙只是把手一挥,四周泛起一阵清香,那红光便渐渐消散。 “发脾气就了不起?”圣书医仙面色平静地道:“好像我的水灵仙术比你稍微厉害那么一点吧?” 元云怒气略消,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曾是同门,你实在太过目中无人,辱我太甚!” 圣书医仙把书放在一旁,冷冷看着元云道:“这里不欢迎你这种打打杀杀的粗鲁之人,只要你还在隐竹林,我就绝不救这小子!” 说着,又一指守正,道:“还有你,听名字我就不喜欢你,还是什么蜀山长老,告诉你,你站在这里,我就算死了也不给你徒弟疗毒,瞧着吧。” 薛燕握紧粉拳道:“你也够了吧!让你当了这么久太上皇,上瘾了是不是?依姑奶奶看,你就是个庸医,根本没本事,真要有料子,早就把呆瓜这毒给治好了,还在这里装腔作势!” 圣书医仙向薛燕眨了眨眼,道:“你这性子我喜欢,既然你说我没真材实料,我不妨猜上一猜。”说着看了看韩夜,道:“嗯,这小子眼珠微突、浑身盗汗,中了烈阳绝命膏;吐息三短一长、进少出多,乃黑烟瘴攻入了心肺;颈部有一条黑线,连到左手手腕,加上他刚进来右脚脚步声比左脚轻,由此可见他有半边经脉已被黑血毒破坏。你们急急忙忙把人送来,而蜀山长老的御剑飞行又很快,想来他中毒时间不长,但毒却像中了两三天,那是因为有一位内力极高的莽夫,以火灵真气给这些剧毒推波助澜,加速了剧毒循环,此人自然就是白痴陆归云。因此,我若不救,一个时辰之后,这小子就浑身发黑、爆血而亡!有不有趣?”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守正望了一眼韩夜,以真气传音对元云道:“师兄,现在看来,真的只有他能救韩夜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走吧,我们两个老家伙站在这里反而碍事。” 元云一脸怒气,拂袖径直出门,御剑而去,临走留下一句话:“上官定文,你有种,治不好我师侄,以后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圣书医仙不屑地传话出去,道:“啧啧啧,还蜀山长老呢,这脾气跟街上那些流氓混混有什么区别?快走不送!” 守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韩夜,道:“徒儿,安心留在这里疗毒,医者父母心,圣书医仙一定会治好你的。”说着,也不等圣书医仙再说他什么,化作一道白影,掠出门去。 圣书医仙道:“算你溜得快。” 蜀山长老在人间是何等地位,到了圣书医仙跟前一个个丢尽颜面,也惹得韩夜对此人有些莫名反感,圣书医仙拍了拍扶手,站起身来,上下打量梦、燕、玉三女,边看边笑道:“烦人的家伙终于都走了,现在我可以安心欣赏美色了,毕竟我这陋室已经很久没有美人光临了啊。” 韩玉不敢抬头正视医仙那炽热的目光,只能忸怩地低头拨弄发丝,想着:“前辈怎么说话怪怪的?” 司徒云梦被他看得久了也是脸一红,心想:“他特意支开道长们?该不会想要欺辱我们吧?我们这里可没一个是他对手啊!” 薛燕心里骂道:“救命啊!这家伙该不是个老色鬼吧!千万别是啊!” 三女极不愿看到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圣书医仙完全没理会韩夜,走到司徒云梦和薛燕身后,一手搭着一人,还把轻佻目光看向韩玉,道:“其实嘛,蜀山的小姑娘也挺不错,这小子艳福不浅,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救他命,你们三个决定谁留下来做我老婆,成吗?”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一章 忆昔月 三女听医仙如此说话,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韩夜却什么话也不说,默默走到堂外。 司徒云梦与薛燕双双推开医仙,云梦追出去拉住他问道:“你,你这是要去哪?” 韩夜冷声道:“我不要他救。” 薛燕急道:“你回去吧!其实……其实被他占点便宜也算了嘛,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只有他能救你了。” 韩夜不屑地望了一眼身后的正堂,道:“趁人之危、胁迫他人,枉为‘医仙’之名,我就是死也不让他治!” “啧啧啧!说得多有骨气啊!”圣书医仙缓缓走出正堂,道:“我老来无伴,你一下就带着三个漂亮的姑娘来我这显摆,我心情能好么?我也就是戏弄她们一番罢了,看把你紧张的,要死就赶紧出去死,这里是医仙居,不是义庄!” 韩玉赶忙跟过来给医仙求情,道:“前辈,我哥是心疼我,毕竟他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我答应你,只要你救了我哥的命,我,我……”韩玉说着,低头望着双足,红脸道:“我嫁你便是了。” “要是当初苍月肯为我如此,我又何至于此呢?唉。”医仙摇了摇头,双手负于身后,走进正堂里,道:“你们,都随我进来吧。” 韩夜看向三女,三女相互点头,拉着韩夜又回到正堂。 医仙坐在椅子上,既不说话,也不看书,就呆呆望着外头,敲着茶几,众人沉默了许久,薛燕明眸一转,忽而有了主意,她对一旁的韩玉道:“呆瓜妹,依我看呐,你还是别嫁他了,咱们都别嫁他,他哪里想的是我们这些庸脂俗粉?想的是他的苍月吧?” 薛燕见医仙毫无反应,又接着道:“唉,可惜哦可惜,好好一个人儿,偏偏跟着长空那臭家伙跑了!也难怪咱们医仙茶不思饭不想,足见这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吖!” 医仙一听长空,竟尔坐不住了,拍案而起道:“她哪是和长空跑了?是长空这臭不要脸的耍赖,惜月那是太重道义,身不由己!” 韩夜不知圣书医仙为何如此激动,道:“说到苍月前辈,我与她在扬州曾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圣书医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关切问道:“她还好不好?瘦了么?” 司徒云梦道:“她很美,就像凌波仙子一样,气色也不错。但我当时心情不好,险些和她打起来。” “她过得好就行,哈哈哈。”圣书医仙微笑看着云梦,道:“没和她打起来是你走运了,几百年过来,她早就收心养性了,否则发起火来,没谁能制得住她。” 韩夜脑海里反复回想起长空二字,问医仙道:“前辈,你这么恨长空,他往日与你究竟有什么过节呢?是因为他抢了你的心上人,你才一气之下离开蜀山的对吗?” 圣书医仙连连摇头,叹了口气,道:“也罢,不知多少年了,我已经很久没和人倾诉了,既然你想知道,我就都和你说了吧……从前蜀山是由‘太’字辈五位长老共同主持大局,其中的太素真人原名上官灵素,乃我生母,我生父据说是一介凡人,已经老死,因为母亲的关系,我生下来就是蜀山弟子,元云与元颐自然是我师兄弟,但我从小就不喜欢修道,更爱钻研医术,所以后来我隐居于此,论辈分,我的确算是蜀山长老。” 薛燕问:“那,那个叫长空的也与你份属同门啊?你为何如此记恨他?” 圣书医仙望着堂外阳光青竹,温声道:“我年少时常爱在蜀山的思过峰上辨识花草,一日,我在丛中采草,忽见一位冷艳如霜的姑娘坐在那里暗暗哭泣,那姑娘我以前从没见过,也不知是怎么到后山的,我当时还以为是女鬼妖精什么的,有些心怯地要跑,却被她逮了个正着。” 说着,他低头笑了笑,道:“她说她不喜欢别人看到她哭,又见我只是一人,便叫我发誓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我只好发誓,然后她才告诉我她本叫孟惜月,原生在一处小村庄,后来那村庄遭妖物烧杀,等我母亲赶去相救时,只剩她这一条人命了。” 云梦突然对苍月的遭遇充满同情,蹙着柳眉问道:“那后来呢?她被你母亲接上山来了对吗?” 圣书医仙点头道:“母亲很是怜悯,把她送到太易真人门下修行,归于‘苍’字辈,道号苍月。” “苍月?苍月。”韩夜三人闻言纷纷点头。 “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只想找到屠村的妖孽替亲人报仇,我见她那么伤心,便跟她说了很多话,她说她以后伤心的时候就来找我,所以我们常常会在那后山互诉衷肠。”圣书医仙回首过往,面上带着丝丝甜蜜,道:“渐渐地,我对这个外表坚强、内心柔弱的姑娘动心了,或许是受了她的影响吧,我也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帮她报仇,所以那段时间主动找我母亲学了许多仙术,直到某天……” 圣书医仙说着,带些不舍和伤心地道:“那天,后山的花开得很鲜艳,她带着一柄紫鞘宝剑来向我道别,临行前亲吻了一下我的面颊,对我说,她心里很舍不得我,如果能活着回来,就与我再续这段情缘。” 薛燕听了,纤眉一挑,道:“她一定是想报仇,你别让她一个人走嘛!至少陪着她一起去啊!” “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圣书医仙叹道:“她说完想说的话,很直接地转身就走,在满山的飞花里,我的眼中只有她那一袭紫色道衣,还有那冷艳的背影。”说着,圣书医仙合上眼来,伤怀地道:“后来我从其他师兄弟口中打听,才知她下山去过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撞上了很多事,等我想下山去找她的时候,她却已报了仇,回了蜀山。”圣书医仙谈起这些,眼里忽而放出些许明光,只道:“回山后,她先找了我母亲和她师父,然后才带我去了后山,她对我说,谢谢我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了她温暖。我当时很激动,与她在花草丛中相拥而泣,我想,那该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了。” 云梦很是憧憬,问道:“那后来你们终成眷属了?”问出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问得很傻,连忙把手轻轻放在唇边。 “我们要是成了眷属,如今这隐竹林里会只剩我这个孤家寡人吗?”圣书医仙无奈地笑了笑:“惜月很美,加上又有这么一段传奇经历,更是很快成为众多蜀山男弟子心中倾慕的对象。” 韩夜淡然道:“那其中就有长空吧?” “当然了。”圣书医仙颇为厌恶地道:“长空这家伙是太初真人的三弟子,虽然天资奇高,但却是个流氓,他最喜欢和别人争,尤其是当他开始关注惜月后,便一直想博取她的芳心,当时我和惜月都没把他太当回事,我更是对他嗤之以鼻。” 薛燕听了后喃喃道:“那个长空不会和纪文龙一个德行吧?”说着,瞟了一眼司徒云梦。 圣书医仙道:“那时,我们三人间发生了很多事,尽管长空很努力,但惜月始终打算跟我。然而命运总是作弄人,后来山下有妖魔作乱,长老商量各派一门下弟子组成一队、下山平妖,母亲决意派我去历练,太易真人派出了惜月,太初真人则派出了长空,其他长老却由于闭关未能参与此事,于是,我们三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一起结伴同行了。” “有意思。”薛燕笑道:“这可有得你们闹了。” 圣书医仙点头道:“一言难尽。我是用仙术的,行医施毒样样精通,惜月用剑和符法,长空武艺甚高、兼有急智,我三人在江湖上降妖除鬼,也算小有名气了,三人屡次度过危机,也因此结下了深刻的友谊。我最受不了的是,长空为救我伤过不知多少回,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说我们是同伴更是公平竞争的对手,所以他宁愿自己死也不能让我有事。” 韩玉颔首道:“由此看来,长空师叔还是挺重感情的。” 圣书医仙很是苦恼地道:“这个可恶的长空,好几次弄得我热泪盈眶,我心里或多或少地把他当兄弟,可当友谊和情爱交织,我都不知道如何抉择了。那时候惜月自然也很迷茫,我们谁都不愿伤害谁,于是等完成使命后,便就此别离、天各一方。我搬来这隐竹林专攻医术,长空继续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苍月就多半在蜀山上潜心修炼、回报恩情。” 云梦不解地问:“你们三人,打算就这样维持下去吗?” “我原也这么以为,我们三人渐渐相聚得少了。”圣书医仙叹道:“不知过了多少年,我在隐竹林里养的熊猫都快成精了,突然有天,蜀山来人说惜月在花雨谷附近被一个法力高深的妖类所伤,中了剧毒、危在旦夕,我便心急如焚地赶了过去。” 圣书医仙说着,顿了顿,道:“当我到那里时,惜月已经快不行了,我虽能解她身上的毒,却不能救她的命,正当我痛苦万分时,长空却说他愿把自己精元奉送给惜月,求我以转精之术续她性命。可是,奉送精元的人将损尽阳寿,也只是最多活三个月罢了。”圣书医仙说着,低下头伤感地道:“惜月醒来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她问长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知道长空是怎么回答的吗?”说着,圣书医仙把凤眸望向众人。 四人都想听圣书医仙把这故事讲完,纷纷摇头,静静听着。 圣书医仙怅然笑道:“这家伙真够狠,他对惜月说:苍月,我就是要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莫说只能活三个月,就算下一刻要闭眼,我也不忘当初对你的誓言。”圣书医仙摇头叹道:“结果我输了,惜月听了长空的话再没有犹豫,第二天就嫁给了长空,陪他安静地度过了三个月珍贵的时光。长空阳寿用尽,临死前也劝惜月跟我,惜月却没有答应,她说她这辈子只嫁一个男人,因此长空走后,她与我虽然有意,可我俩再也没法走到一起……” 说着,圣书医仙不知是怨恨还是缅怀,他朝着门外怒道:“长空,你这混蛋,抢了我的女人!害我孑然一身、孤寂至今!而我又不能找你麻烦!”说着,圣书医仙把手放在茶几上,看起来十分颓废。 四人听了这个故事,不禁感慨万千,圣书医仙又道:“你们知道,是我亲手用转精之术断送了他的命,也是我亲手断送了这份缘,所以,我不打算再用医术救人。” 司徒云梦忙道:“那,阿夜怎么办?” 圣书医仙道:“凡事皆有破例,既然你们没人想嫁给我作伴,帮我做件事总行吧?” 韩夜望了望众女殷切的目光,颔首道:“前辈,只要不违反侠义道德、不强人所难,莫说一件,三件我也替你去做。” 圣书医仙道:“那是自然,你到我跟前来。” 于是,韩夜小心地走到圣书医仙面前,圣书医仙观察了他一阵,似有所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红丸,拿给韩夜道:“吞下去。” 韩夜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圣书医仙一边拿起身边的书看,一边说道:“这是天王保命丹,吃下去可保你暂时不死。” 薛燕皱眉怒道:“你现在是给人家医治,别动不动就拿本书在手上看,用心点行吗!” 医仙漫不经心道:“我很用心啊,正所谓学海无涯,总不能因为替别人治病而耽误了自己学习吧?”医仙说着对韩夜道:“把衣服打开,胸膛露出来。” 韩夜迟疑了一下,还是双手拉开了衣服的边衽,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只见医仙将手按在他胸前,五指往上触了触,很快找到了心房的位置,道了声:“站稳。” 韩夜闻言扎紧下盘,医仙这才用力一抓韩夜的胸膛,大喝一声:“死吧!” 三女闻言大惊,先后欲救韩夜,但医仙周围三丈之内已凝成一股冰牢,将三女隔绝在外,而医仙在眨眼间便将手上凝聚的寒气尽数打入韩夜心房! 韩夜心跳骤然停止,瞳孔涣散,嘴里吐出一口寒雾,浑身僵冷煞白,晃了一晃,终于倒在了地上。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二章 医者托 三女眼见韩夜就此身亡,反应各不相同,司徒云梦软倒在地,痴痴看着韩夜,韩玉拼命捶打冰牢,薛燕却破口大骂,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救活啊!” 医仙放下书来,看了一眼薛燕,道:“你怎知我会救活他?” 薛燕道:“姑奶奶自然知道!你要想杀死他,何必给他服天王保命丹?你要想杀死他,何必用尽全身的功力?那是因为你原本就想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二女听闻薛燕此言,纷纷看向她,露出了钦佩的神情。 医仙微微点头,先解开冰牢,撕掉韩夜背上的冰心符,然后一把拉起他,将其推至椅上,又取出一颗绿丸,塞入他嘴里,以真气送入腹中,渐渐地,韩夜有了起色,浑身回暖,心跳脉搏都恢复了正常。 医仙道:“他中毒极深,寻常方法当然是救不活他了,但我既号称圣书医仙,自有非常手段。方才我将七成玄冥寒气打入他体内,自心房向身体四面八方传递灵力,一来镇住了元云老匹夫的真气,二来破坏了三毒,这叫破而后立,所以我先要用天王保命丹保住他的命,过后还要用大地回春丸助他回温,这两种丹药极难配制,给这小子医治还耗去我七成内力,你说我想不想救他?”医仙不急不缓地说着,坐到一旁,一敲桌子,怫然道:“醒来吧,现在是你睡觉的时候么?” 韩夜从鬼门关走了回来,缓缓睁开眼,环顾四周,这才跪倒在医仙身前,道:“前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谢什么?我又不是无偿救你,条件不是事先说好了吗?”医仙一边翻书一边道:“你既有侠义之心,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救你一命,你也定要报答于我,半个时辰后就动身替我办事去吧。” 医仙的话颇有强迫意味,韩夜听了有些不悦,起身问道:“我确是要还恩于你,只是你到底打算让我办什么事?” “嗯……”医仙翻了翻书,一手持书,一手指向南方,道:“此去南方八十里,有一处地方名曰神木林,那里的树木高达百丈乃至数百丈,遮天蔽日,林中住着一只有名的神鸟,唤作金翅凤凰,我要你做的就是替我弄一根它的羽毛来,不算太难吧?” 韩夜一听说只是去取东西,松了口气,道:“前辈放心,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取个物事自当在所不辞。” 韩玉则睁大清眸,道:“金翅凤凰?听太师叔说他很厉害的,一旦有生人靠近便会扇动翅膀,然后方圆百里狂风肆虐、寸草不生。” “这么厉害?”薛燕一听,便对医仙道:“老书呆子,你本事比我们大多了,干嘛叫我们去做这种危险的事?” 医仙慢条斯理地道:“我这么大岁数了,没工夫跑那么远的路,再说,我不出手救这臭小子,倒还有能耐去,但既已下定决心救他,折损真气,此事自然只能托他去做了。” 韩夜听众人把金翅凤凰形容得那么厉害,不敢托大,只得抱拳道:“前辈可以托付给我,我必竭尽全力。” “不是竭尽全力,是一定要取回来!”医仙安然翻书道:“金翅凤凰在这附近停留的时间不长,再过半个月就会飞回西方了,等它再来又是一个甲子,我恐怕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韩夜对众人道:“云梦、燕儿,小玉,走吧。” 众女正要跟韩夜出发,医仙却把书放在茶几上,不慌不忙对众人道:“慢,我有说过叫你们都去吗?” 薛燕见医仙有意刁难,瞪眼道:“你又想怎么样啊!想把我们四人拆开吗?还是你贼心不死,想留两个下来生米煮成熟饭啊?” “不懂规矩?”医仙冷笑道:“你们现在这么一窝蜂跑出去,万一无心替我办事,全逃掉了,让我上哪找人去?岂不白白可惜了我的灵丹和百年功力?” 薛燕真是受够这个为老不尊的医仙了,愤然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找借口想要女人嘛!还非装得道貌岸然似的,恶不恶心?” 韩玉也急道:“师叔,我哥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您多心了。”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医仙说着,不怀好意地看向薛燕,笑道:“不过,我现在对那两个姑娘没兴趣了,你这么天资聪慧,我决定把你留下来。” 薛燕脸红怒道:“你、你个老不羞!真是想女人想疯了!” “是吗?”医仙用那双明亮的丹凤眼盯着薛燕,问:“你看我这双眼睛,好看吗?” 薛燕早想挖苦他,笑道:“丑死了,我看到你这眼睛啊,就想起……就想起……”话还没说完,却忽觉天旋地转、脑海混沌,扶了扶额,纤俏的身躯也软了下去。 “燕儿姐姐!”韩玉大惊失色,连忙扶起薛燕摇了一摇,却怎么也摇不醒,只好向医仙求助道:“医仙师叔,燕儿姐虽出言顶撞于您,您也不必如此对她吧?” 韩夜亦是眉头一皱,道:“她虽口无遮拦,还请前辈网开一面,不要为难于她。” “我并没为难她。”医仙和颜悦色道:“只不过用催眠之术让她安静一下,况且我本就打算将她留下,有什么理由伤她?”说着,又见韩玉还在想办法喊醒薛燕,便道:“别喊了,除非我本人,你们谁都叫不醒她,去吧,等你们好消息。” 韩夜并不糊涂,又道:“前辈把燕儿一人留于此处,若要对她不利该怎么办?请恕我放心不下。” 云梦虽然不大愿意薛燕跟着韩夜,但更不想她被人欺辱,也颔首道:“前辈,我们不会弃燕儿于不顾的。” “真难办啊。”医仙面有难色地道:“这个又留不得,那个又不想留,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不如……”云梦紧了紧月眉,看了韩夜一眼,轻声道:“不如我留下来陪您,您就放过燕儿吧……” 医仙断然拒绝,一挥袖道:“不,唯独你是必须陪他去的,此去神木林定然凶险万分,你本是研习水灵气的,随时可以照顾他,实在要留的话……”医仙将手一指韩玉,道:“这姑娘生得清灵秀丽,又是蜀山女弟子,留下来照顾我,正合我心意。” 司徒云梦心中微微一喜:“你是存心撮合我和阿夜吧?多谢!” 韩夜正欲说话,韩玉却坚定地抢话道:“一言为定!医仙前辈,小玉就陪着你,只求您别再为难我的两位姐姐!”说着,她又宽慰云梦道:“梦姐姐不必担心,我相信师叔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而且我也懂得保护自己。你和燕儿姐一路上要好好照顾我哥,拜托了。” 云梦点了点头,又听医仙不紧不慢地道:“慢,我可没说只留你一人,睡着的那姑娘也得留下,她太过精灵古怪,一旦出去就飞回不来了。” 韩夜这下也犯愁了,便问二女道:“怎么办?” 韩玉想了想,便对夜、梦二人道:“你们去,有我在,燕儿姐不会有事的,路上千万小心。”说着又冲云梦眨了眨眼,道:“有梦姐姐照顾我哥,我还是放心的。” “够了吧!”医仙不耐烦地道:“你们决定好了没有?还在那里磨磨蹭蹭了!” “只能如此了。”韩夜叹了口气对医仙道:“我把妹妹和燕儿都放在这里,但你要保证不会伤她们分毫。” “我没事害她们作甚?可她们要想对付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医仙慵懒地躺在椅子上,道:“行了,快去快回!” 韩夜和司徒云梦点了点头,又互看了对方一眼,韩夜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郑重地指着司徒云梦身上的红妆礼服道:“云梦,你确定你要穿着这一身衣服跟我出去?不换一套吗?” “啊?!”司徒云梦柳眉微蹙,张开双手细看身上,才想起自己还穿着那套嫁衣,只是刚才一直把心悬在韩夜的安危上,忘记换掉就跑出鸣剑堂了,她连忙尴尬地道:“我、我忘了!怎么办?” “梦姐姐,小玉没忘啊!”韩玉温婉一笑,从随行带着的行李中翻出了司徒云梦的素衣、披帛、黄裙和白兰耳环,递给司徒云梦道:“我醒来以后,见你们走得太匆忙,梦姐姐肯定是忘记带随身衣物的,我给带来了。” 司徒云梦又惊又喜,忍不住就给了韩玉一个拥抱,道:“小玉真好!” 韩夜则对圣书医仙道:“前辈,有方便换装的地方吗?我们换好了马上出发。” 圣书医仙缓缓点头,一指门外的书房道:“好吧,你带着她去书房把衣服换了,换完赶紧动身。” 于是,夜梦二人看了一眼昏睡的薛燕,双双走出门去,然后,韩夜在书房门外守着,司徒云梦进去把衣服换了回来,至于那件染血的嫁衣,司徒云梦自然是能扔多远就扔多远了。 医仙目送夜、梦二人离开医仙居,又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韩玉道:“好了,把瓶子打开,凑到她鼻前闻一闻,她自然会醒。” 韩玉接过瓶子,打开塞子放在薛燕鼻前给她闻,过了一会儿,薛燕便在韩玉怀里醒来,伸个懒腰、望望四周,却只看到韩玉和医仙,问道:“呆瓜妹,发生了什么事?你哥和云梦呢?” 韩玉见薛燕无恙,算是安心了,回道:“哥哥他们出去替医仙办事,我们两个要留在这里陪他。” “哦对吖!”薛燕赶忙从韩玉怀里跳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医仙怒道:“老书呆子!你把我们分开干嘛!就他们两个去会有危险的。” “我自有主张,不劳你置喙。”医仙又拿起茶几上的书,闲适地翻看起来,道:“比起这个,有些人还是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 薛燕闻言有些茫然,但片刻之后便感觉自己的身躯越来越冷,一阵恶寒由内发出,令她打了个冷颤,她双手环臂,收紧眉头问道:“你又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这还不明白?你中寒毒了。”医仙看着书,漠不关心地说:“刚才瓶子里除了醒神水,还掺有冰蚕瘴气,所以你才会有恶寒之感。” 韩玉此刻方知是自己害了薛燕,眼见薛燕抱臂发抖,不免急了,便对医仙道:“医仙师叔,您答应过我哥不伤害她的!怎可如此对她?求您快帮她解除寒毒吧!” “我这不算伤害她吧?”医仙左手持书,右手从袖里掏出一颗火红药丸,对韩玉道:“这是解寒毒的,给她服下。” 韩玉赶紧接过,给缩在墙边打冷战的薛燕服下,关切地问:“怎么样?” 薛燕服下此丸马上便不觉得冷了,于是站起身来,可片刻之后又觉俏脸红得发烫,全身仿佛在烈火中燃烧,便锁眉捂脸道:“傻、傻瓜,你又着了那老贼的道啦!” “师叔~!你别再耍我们啦!”韩玉心里愧疚极了,跪到医仙膝下,求道:“如果您心里觉得不舒服,那拿我出气好了。” 医仙装模作样地继续看书,道:“刚刚你搞错了,这火蟾蜍的毒丸只能服一半,我又没叫你全给她服下,服食多了自然会觉得全身如火烧般难熬,我手里暂时没这种解药,需要时间配制。”说着又道:“你不是有冰心符吗?给她贴上不就完事了?” 韩玉低头愁道:“我这次下山根本没带那种符,守正师叔带了,可他已经离开了。”说着只好继续求道:“前辈,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解毒的,别为难她了。” 医仙不置可否,继续观书,而薛燕却怒道:“小玉,不要再求这种小人了!我自己去他药房找药!大不了吃死自己!他不是说这里是医仙居不是义庄么?我死在这里看他怎么办!还圣书医仙,我呸!”说着就往堂外走。 “燕儿姐……”韩玉正在犹豫,医仙却安然自得地手指堂外,道:“记得,出去左转就是药房,不过提醒一句,有些药吃了非但会死,且是各种死法都有,全身溃烂、化为脓血、空余皮囊、只剩骨架……” 韩玉听得毛骨悚然,薛燕却道:“哼!死得越难看,姑奶奶越高兴,看你以后敢不敢再去药房拿药!”说罢,忍着火烧般的感觉,以手扶墙,缓缓步出正堂,堂屋外清风吹起,吹动她长长乌发和饰带,那娇小的背影里透着一股子坚韧。 医仙早已放下书,凝视她的背影,微微笑道:“我的确很喜欢你,希望没看错人。” 韩玉呆呆站在一旁,不明所以。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三章 怨灵沼 夜、梦二人出了医仙居,立刻步入了隐竹林的迷雾里,却不知如何走下去。 韩夜叹道:“现在的我,气力尚还虚弱,根本无法御剑飞行,这一带我们如何走得出去呢?” 云梦闭上玉眸,凝神道:“我试试,嗯……静下心来,隐隐感觉到一股很强的灵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说着伸出若兰之手,直指面朝的方向道:“该是那里。” 韩夜叹道:“想不到隔了这么远你都感觉得到,这金翅凤凰果然不愧神鸟。” 云梦茫然望向前方的迷雾,柔声道:“因为我自身的风灵力还不错,听说金翅凤凰又是风灵神鸟,所以感觉起来应当不难。” 于是夜、梦二人并排而行,期间韩夜不停地交谈确认方向,只走了一个时辰便出了隐竹林,走出竹林后,又过二十余里,前方出现了一片晦暗沼泽,这片沼泽与寻常湿地大不相同,地上除了长有一些高达十数丈的大树,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草木,连韩夜这等长年行走江湖的人竟也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时近黄昏,天光暗淡,树梢上时而传来阵阵寒蝉之声,有几只叫声似乌鸦的三足怪鸟在空中盘旋,自沼泽深处不时刮来阵阵阴风,令人心底一阵恶寒。 云梦隐隐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哀哭之声,情绪有些不安,紧紧抓着韩夜的胳膊道:“阿夜,我们真的非走这里不可吗?” “是啊。”韩夜凝望前方的沼泽地,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如果不走这条近路,就要绕很远,医仙前辈说了,只有半个月时间,何况宜早不宜晚,路上恐怕还有变数,这条路虽然看起来恐怖,但有我在,云梦,你大可不必担心。” 云梦抬头看了韩夜一眼,坚定地点点头,道:“好,我跟你走。” 二人继续前进,越往里,各处传来的痛苦凄凉之声越大,云梦更加疑心了,对韩夜道:“阿夜,你、你先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韩夜扫视前方泥泞的湿地,道:“依我看,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号哭沼泽’,听说沼泽里居住着各种食人的妖物,而那些无意闯进来的凡人也几乎没一个能活着回去,他们的魂魄也被困在沼泽里,成为怨灵,怨灵日夜号哭不止,沼泽才以此命名。” 云梦愈发显得紧张,抓紧韩夜的手,道:“我、我有点害怕,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韩夜点点头,与她十指紧扣,眼睛盯着前方,道:“从现在起,我不会离开你半步,不过……” “嗯?”云梦翘首倾听。 “我解手就例外了。”韩夜露出笑容道。 云梦一愣,继而笑了,嗔道:“讨厌!”但韩夜这么一逗,她又顿时觉得惧意消退了不少。 越往后走,怪诞的现象越多,尤以众多鬼异为重。时而有三三两两的白衣绿影鬼从二人身边掠过,但也只能相继悻悻离去。 “小心!”韩夜忽然把云梦往身上一拉,云梦依势靠进了他怀里,不禁面颊绯红,问道:“怎、怎么了?” “你看。”韩夜指着泥地里那些如春笋般伸出的腐烂之手,道:“这些人不幸落入泥潭,死后也成了厉鬼,莫要靠近他们,否则他们会将你拉进泥里作伴。” 云梦柳眉一蹙,心里很不舒服,不解问道:“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害人呢?” “都是出于无奈。”韩夜取下酒袋喝了几口酒,道:“他们只有吸取了活人的精魄才能往生,毕竟不能投胎是很痛苦的事,不过有些鬼却宁愿痛苦也要完成未了心愿,哪怕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云梦跟着韩夜走,既感害怕也觉刺激,心想这哪是替圣书医仙完成任务,根本就是和韩夜幽会来了,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温暖。 又走一段,遇到的鬼则更加凶猛骇人。 有些鬼只有一颗头颅,悬在空中四处飞行,到了扑向韩夜面前又忽然绕道而行,似乎在忌惮什么,有些鬼是由那些吊死树上的死者所化,他们见夜、梦二人前来,便睁开黯淡的灰目,口中发出“呃啊”之声,朝来人吐出一股恶心蚊蝇,云梦一阵心慌,靠在韩夜身边手足无措,韩夜都感觉到了,带她绕开那些死尸,边走边道:“云梦,你知道吗?人身上有三团火,这三团火只要常明,鬼就不敢接近你,所以它们中有些家伙才要吓人,你想想,你被吓怕了,那三团火晃来晃去,等到火都消散了,它们自然就能肆无忌惮地欺负你,是吧?所以,遇到鬼一定要胆子大,你不怕它,它自然要怕你!” 云梦微微点头,娇躯还在不停地颤抖,足见她还没法克制内心的恐惧。 韩夜叹了口气,心想:“你贵为大家闺秀,又没来过这么可怕的地方,让你跟着我,真是委屈你了。”这时,迎面又飞来一颗鬼首,冲着胆小的云梦呃呃大叫,韩夜揽住云梦肩头,冲鬼首笑道:“大哥,我看你可怜才没收拾你,你还出来吓唬人,麻烦吓唬人的时候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好不好?”说着又道:“哦对不起,你只剩脑袋了,没法撒尿。” 云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鬼首也只好悻悻绕开,韩夜带着云梦勇敢往前走,小声对她道:“不要怕,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生前都只是人。” 云梦稍稍从阴影里走出来,欣然点头,这时,树上又倒挂下来一只吊死鬼,冲着韩夜喷出恶臭,云梦吓得躲到韩夜身后,韩夜却一脚把它踹飞,道:“没礼貌,口都不漱还想和人家打招呼吗?” 云梦又笑了,她觉得只要跟着韩夜就会很开心,渐渐地,因为见惯了这些奇形怪状的鬼,她也不再害怕。而夜晚,终于悄无声息地来临,整片号哭沼泽上空阴风肆掠,亡魂们痛苦的嚎叫声愈见强烈,他们冲着冰冷的月亮吼叫,发泄着对世间的诸多不满。 司徒云梦虽不再害怕鬼怪,但终究是累了,之前这种疲惫的感觉一直被恐惧给压制着,现在,她却已经累得只能靠在韩夜身上。 “阿夜,我累了,很累,脚走不动了。”司徒云梦道。 韩夜点头,道:“放心,等我们走出这片地,你就睡在我旁边,我看着你。” 司徒云梦叹了口气,道:“可我真是又累又困。” 韩夜道:“相信我,这里不能睡,睡着了身上阳气衰竭,那些鬼会乘虚而入,那我们就危险了,起码要找一块干的地方,等我把火升起来……” 云梦心情越发糟糕,越听越不爱听,倚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心想:“我随你来这里,本也是无怨无悔……但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你却背都不背我一下,实在太……”想到这里,更加觉得委屈,竟尔举袖哭了起来。 韩夜不料云梦有此举动,一时手足无措,想要拉起她,道:“地上太脏了,湿气又重,你别着凉了!到时我们赶路会更困难!” 云梦一听,心道:“你就知道赶路!赶路有我重要吗!”这么一想,哭得更厉害,梨花带雨、连绵不绝。 韩夜在她身边哄了两句,完全不奏效,最后也烦了,喝道:“别哭了!我们现在身处恶境,发什么小姐脾气!” 云梦从没被韩夜吼过,被他这么一吼,哭得又厉害了一些,声音放得更开,韩夜怒指她道:“你还哭!看你这言行举止,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司徒云梦抽泣道:“你要嫌我,现在就走,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就是了!反正你总把我当累赘!” “行行行!你就是累赘!”韩夜气不打一处来,甩手道:“我现在走!立刻就走!”说着便转过身去,云梦这下彻底绝望了,哭得伤心欲绝。 韩夜转过身去,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要我走吗?哭什么!” 云梦不理他,就一个劲地哭,四周的鬼魂都退避三舍,韩夜心中是既烦闷又愧疚,心想:“我答应过要照顾好她,但今天不知怎地,就是照顾不好,我如何向她爹交代,如何对得起她?”越想越怒,拿出魔剑对着四周的树木一顿狂斩,仍觉不够解气,收回剑对着树木一拳拳打过去,放声地嘶吼。 这一举动弄得云梦也不哭了,悄悄去看韩夜,见他拳头都流血了,爬起身跑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拳头为其治伤,嗔道:“你伤自己干嘛?” 韩夜愧疚地道:“我知道,你大老远为我跑出来,还跟着我来这么恶劣的地方,心里一定不好受……是我没照顾好你,我欺负你了,当然要打自己替你出气。” “傻阿夜。”云梦轻轻地笑了,抹了抹眼泪,道:“是我不好,让你替我担心了,以后请不要伤害自己。” 韩夜忽然用很奇怪地眼神看着她,看得她脸一阵红,韩夜道:“你生气和不生气真是判若两人啊。” 云梦略略偏头,娇声道:“哪、哪有?” 韩夜禁不住对此女的喜爱,将她一把抱在怀里,道:“但不知为何,偶尔吵一吵也挺好。” 这一刻,云梦觉得非常舒服,就好像憋了二十年的一口气,今天终于可以对一个人放出来,那种感觉的确会更好。 于是,二人坚持着继续上路。 与此同时,医仙居的药房里,薛燕正在翻箱倒柜地找药,韩玉也陪她一同找,但找了半天,翻出一地的药材,薛燕却无从着手,望着那些药又不敢轻举妄动。 “好难受啊,全身要被烧焦了……”薛燕轻轻拨散身后长发,用手扇了扇面颊,额上香汗淋漓,眼中水雾迷蒙,俏脸上的红晕未曾褪去,愁眉心道:“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啊!” 韩玉看着她忍不住抬袖笑道:“燕儿姐现在好妩媚啊,嘻嘻。” “死呆瓜妹!这种时候就别取笑我啦,快帮我找药!真气死人!”薛燕说着,脸红得更厉害,一个劲地咒骂医仙道:“这个天下无敌老色鬼,这哪是什么火蟾蜍的毒啊?这是春……!”话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韩玉,只好停了。 韩玉也未曾留意,望着一地药材,犯愁道:“可是,这些药我们见都没见过,怎么找啊?” 薛燕虽浑身发热,脑子却还好使,但见她灵眸一转,又生一计,从地上抓起几种药,塞到韩玉手里,对她耳语了一番,韩玉闻言不禁点头笑了,忙跑出去找医仙。 “医仙师叔,不好了!”韩玉气喘吁吁地跑进正堂,见到医仙还在看书,终于松了口气。 “什么事?她死了?”医仙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问道。 “没有。”韩玉蹙眉道:“师叔,刚才燕儿姐在您药房里翻箱倒柜,现在药堆在一起了,我想,师叔下次要抓药配药那不会很麻烦嘛?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师叔啊,做师侄给您添了麻烦,岂能不帮您整理一下?可我又不识药材,只好求助于您。” “真会惹事。”医仙不悦地说着,眼里却露出一丝笑意,道:“我也不想耽误看书的工夫,你既有此孝心,把那些打翻的药拿给我看,我告诉你放回哪里。” “好。”韩玉赶紧拿出几种药材,向医仙道:“对了,前辈,顺便说说药性,小玉怕弄错,这样说不定毁了您的药材。” “嗯,言之有理,有些药带些毒性,还有些药弄混了会把药性中和,那我就告诉你一些吧。”医仙说着继续看书,同时不忘腾出手接过韩玉递来的药,看一看、捏一捏、闻一闻,然后告诉韩玉那些药的名称、药效和放回去的位置。 医仙谈起药物,情绪高昂,但凡韩玉所问皆一一告知,韩玉呢,明面上听话地给医仙辨药,暗地里却偷偷发笑。 在医仙的帮助下,二女均对这些药有了初步了解,薛燕更是用心记下了这些药的药性,然后二女合力忙了半个晚上,总算把薛燕身上的毒给解了。 “呼!”薛燕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纤眉舒展,叹道:“终于没事了,刚才浑身发烫真是难受死了。” “燕儿姐到底冰雪聪明,能想到这样的办法。”韩玉惭愧地道:“小玉就太笨了,非但没帮什么忙,还屡次害了姐姐。” “傻瓜。”薛燕很亲切地抚了抚韩玉的背,道:“你对我的关切之心,我都看在眼里,而是你也为此忙前忙后,怎叫没帮忙呢?” “那……”韩玉小声问薛燕道:“燕儿姐,你这么担心我哥他们,如今毒解了,你打算去找他吗?” 薛燕双手环臂想了想,道:“算了,还是留下来等那俩家伙吧。”说着又笑了笑,告知韩玉原因道:“老书呆子说得没错,他既要人家办事,自然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死,此去应是有惊无险。若我们现在出去,这方圆二十里到处是迷雾,不仅找不到他们,还有可能与他们失之交臂、就此分散,到时岂不麻烦?” 韩玉觉得甚是有理,点头道:“好,我们就在这里等哥哥回来,不过……”说着看向薛燕,担忧地道:“医仙前辈若再刁难你又该怎么办?” “不怕!”薛燕眼睛向着韩玉一眨,开朗笑道:“姑奶奶命大着呢!看那老流氓能把我怎样!” 韩玉微微一笑,望着窗外那一轮明月,清秀的脸上也充满了向往。 在沼泽湿地的某处,另一女子也侧坐在地,望着这轮明月,明月冷淡无言,身前的篝火却猎猎作响,美人轻叹一声,看着熟睡在怀的男子,柳眉微蹙,白兰之手轻抚他的脊背,心道:“谢谢你守着我,为我升火……你来鸣剑堂救我,又身中剧毒,还带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吧,阿夜。” 韩夜睡着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云梦的温香软玉里,低声道:“娘,孩儿回来了,娘,孩儿好冷……好难过。” 云梦脸蛋泛起微红,心疼地看着他,想道:“这许多年没了爹娘,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你看起来坚强,其实比我还要脆弱啊,阿夜。” 韩夜又翻了个身,轻声碎语道:“云梦,其实你不必嫉妒她……我的心里只有你……” 云梦轻抚韩夜的脸庞,微笑道:“知道了,我都知道了。”说着拨了拨垂下的长发,小指触到了玉坠的线绳,她便解下那系绳,将玉坠又挂到了韩夜的脖子上,道:“还是让它像以前那样守护着你吧。” 戴上这块玉,韩夜的眉头也舒缓了许多,他在云梦怀里翻过身去,做起了美梦。 “这就好了。”云梦静静地望着他,不知不觉,黑夜褪去,号哭沼泽上空难得地落下了阳光,温暖的光洒满了泥沼、驱散了怨灵、也温暖了两人的身心。 云梦格外开心,把男子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当柔嫩的面庞触到那满是伤痕的手时,她蹙着月眉忘情心道:“这双手,经历了多少痛苦和悲伤?如果可以,请让我一直跟随着你,天涯海角,不离不弃……”就好像被他轻轻抚摸一样,云梦面泛桃红、心起涟漪,时光静好,低首无言。 这时,韩夜的手忽而动了动,云梦吓了一跳,赶紧把他的手放到一旁,俏脸兀自红得厉害,玉胸也因为心跳而一起一伏,十分可爱。 但过了一段时间,韩夜还是没醒来,云梦便又回归平静,片刻之后,韩夜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她温软的手腕,道:“趁我睡着拿我手干嘛?” “啊!没有~!”云梦俏面红得发烫,慌忙否认道:“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手了?”觉得有些尴尬,又赶紧转开话题道:“你、你现在好些了吗?” 韩夜盯着云梦看了许久,看得她只能把头偏到一旁,这才点头道:“嗯,舒服多了。” “那、那就好。”云梦赶紧推开韩夜,站起身来,道:“我们继续上路吧!小玉和燕儿还在等我们回去。” “哼,当然。”韩夜边笑边回应,望着云梦倩影,心道:“忘了告诉你,自打医仙前辈把我救活过来,我就感觉精神很好,根本睡不着。”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四章 食鬼族 时近正午,阳光穿透了沼泽的树木,很多邪祟都隐蔽起来,但有些亡魂因为长期吸取阴气,法力较高,已能在白天时行动,韩夜拔出魔剑正欲与它们交战,但它们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都远远地跟着夜、梦二人,又不想轻易放弃。 韩夜原想释放点玄元真气把他们吓走,但稍一运气,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体内一冷一热两股真气如阴阳鱼般交互,最终在丹田处融为一体,韩夜握紧拳头,察觉到周身的真气已经化为深红之色,那不是意味着他已步入了第九重的境界——“赤境”么? 韩夜皱了皱眉,心道:“还不及师叔师伯那么深,但想来,离至仙也仅一线之隔了。”又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医仙要用那么多灵气来为我驱毒,他是想配合元云师伯的火灵气,助我提升内力境界,怪不得我会觉得精神振奋,正是这个缘故!” 韩夜对云梦道:“云梦,我感觉现在可以御剑飞行了,不如就趁现在吧。” “哦。”云梦略为失落地点点头,韩夜便祭出宝剑,跳到剑上,正准备催动真气,这时,身后的鬼魂们化作一团团白雾扑了过来,显然他们是误以为韩夜心怯欲走,这才趁势追击。 本来韩夜一个人御剑尚需时间,何况带着云梦,就难保不出什么意外了,于是他收回剑来,凝神对敌。 恶鬼数量不少,约莫四五十只,将二人围在中间,韩夜化出真武七剑诀,以牛字诀隔空打出一计迅雷剑气,眨眼间便击穿两只恶鬼,恶鬼在嘶吼中化为尘烟。 即便韩夜出手毫不留情,这些恶鬼也似乎豁出去了,渐渐逼近夜梦二人,韩夜拉住云梦的手,轻声道:“云梦,现在看来,只能先杀出重围了。” 云梦凝重地点点头。 正当此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叫声,“傲因”、“傲因”,由远及近,恶鬼们听到这种叫声,就好像人听到了鬼叫一般,十分害怕,也顾不上对付韩夜,纷纷飘走。 恶鬼们还没完全散开,已经有几道黑影攀树跳了过来,他们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对着恶鬼们直吹,但听噗噗噗声响起,很多恶鬼被吹出来的物事钉在树梢上、泥地里,痛苦地翻滚着,却挣脱不开! 韩夜细看来人,这些家伙个子只有常人一半高,穿着破烂的草叶衣裙,舌头很长,爪子尤为锋利,每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筒,看起来刚才正是用这个竹筒猎杀恶鬼。 “傲因!”矮子们相继赶来,很快便有三五十个之多,他们抓住那些被困的恶鬼,用锋利的爪子将其撕碎,然后用口鼻吸取其魂魄。 剩余的恶鬼早就跑得没影了。 韩夜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又在一旁施展御剑术,这时有个矮子发现了韩夜,边指边喊:“傲拉朵!傲拉朵!” 这一喊,很多矮子都拿出竹筒,对着韩夜吹气,矮子们的嘴上功夫甚是了得,噗噗噗吹出不少像针一样的暗器打向韩夜,韩夜无奈,只得翻下身来以魔剑抵挡,但奇怪的事情却在此刻发生,那些暗器无论碰没碰到魔剑,皆牢牢吸附在魔剑之上,乃至于韩夜只需要把剑放在胸前,就不会受到一丁点伤害。 韩夜细看那暗器,原来是一种黝黑的飞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用磁石做成的飞针,所以才对鬼魂有用,一旦射中鬼魂就牢牢把他们钉住,又因为这些矮人相貌恐怖,鬼魂根本不敢反抗,可见他们正是恶鬼的天敌!” 矮子们眼见攻击不奏效,纷纷四窜而逃,还大喊大叫道:“乌非!傲拉朵!乌非!傲拉朵!” 韩夜见他们逃跑,自然不再理会,拉着云梦道:“好了,不管他们了,我们得赶快走。” 说着正要御剑离去,忽然一个激灵又落回地面,挥剑挡住了身后的磁针,原来自打玄元内力精进,韩夜的真气愈见浑厚,背后如生双目,在数丈外就觉察到暗器袭来,刚才察觉到危险,韩夜只得撤剑布防,经此一役,御剑术的弊端可算暴露无遗。 “这些家伙还有完没完啊!”韩夜叹了口气道。 云梦却抓紧了他胳膊,道:“一会他们再来,你可不要滥杀无辜。” 韩夜惊异地上下看了云梦一眼,说:“无辜?他们是死有余辜吧!你没看见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射人,关键是你手无缚鸡之力,他们连你也不放过,哪有人性?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 云梦急道:“他们和鬼怪不一样,他们吸取那些恶鬼的魂魄,反倒助恶鬼解脱,就算不是好人,也决计坏不到哪去!” 韩夜叹气道:“你是世面见得少了,大小姐,人心险恶啊,何况是这些人话都不会说的野人……好,大不了我答应你,只放倒他们,绝不伤害,这总成了吧?” 云梦轻轻一笑,那笑容明媚娇艳,如百花绽放,让韩夜恨不得多逗她笑一笑,于是打定决心,即便打起来也不再轻易伤人。 正说话间,矮子们又匆匆赶来,这次不同的是,又来了另一种怪人,他们身高一丈,膀大腰圆,长着和凿子一样的长牙,牙齿穿透下巴露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些奇形怪状的腐朽兵器,冲着韩夜乌噜乌噜地咆哮。没错,只会乌噜乌噜地叫,比起矮子而言他们表达情绪的方式明显单调许多,由此可见他们还不够矮子聪明。 凿齿怪人有二十来个,他们或持木棒或握石斧,二话不说,朝着韩夜就攻来,韩夜运用锁气诀轻松掌握了他们的动向,并以灵巧的剑法游走于众怪人之间,这些怪人力气颇大,与魔剑对拼也未见得多占下风,双方一时竟打了个难解难分,这时矮子又要用吹筒放飞针,韩夜一个纵身跳到云梦身旁,化出剑气壁挡下飞针,对云梦道:“对方人数众多,且不知是否还有后援,久战下去必有伤亡,不如我们尽力甩开他们,待他们找不到我们,再以御剑术飞出去,这样也就不必正面硬拼了。” “嗯!”云梦欣然应允,便由韩夜牵着手跑,但后头矮子和怪人紧追不舍,还大呼小叫,二人一下子愣是没把他们甩开。 韩夜愈发心急,渐渐地,他发现土地没有那么泥泞了,四周的树木变得稍显青翠,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简陋的草棚和燃尽的篝火。 “该不会跑到他们的群聚地来了吧?”韩夜如此心想。 忽听司徒云梦啊地一声惊叫,韩夜抬头一看,迎面竟然又来了一大群怪人,矮子有三百余人,凿齿巨人也有两百来个,气势汹汹朝夜、梦二人压来。 韩夜转头一看,便知身后的怪人亦是穷追不舍,他只好握紧魔剑,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带云梦杀出重围,然而当他再度施展玄元真气之时,却发觉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起死回生之后,身体往往极其虚弱,而韩夜体内又有许多外来真气亟待融炼,特别是圣书医仙与元云的真气,二者一阴一阳,尤难调和,这就导致虽然他的境界已经接近第九重,却仍有续气不上的感觉,所以,韩夜现在只觉丹田之内一片空乏。 如此一来,韩夜更无法与众多怪人硬拼,只能见招拆招,连自保都有些困难,更别提突围,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状态不好越会遇到更大危险,韩夜还在全身对付怪人,司徒云梦却明显感到右前方有股灵力正不断增强。 “他们当中还有人会施法?”司徒云梦惊讶之余,绕到韩夜身后,以流玉戒化出洛神流壁,与此同时,怪人堆里飞出一团明艳的烈火,扑哧一声打在流壁上,化为袅袅白雾! 韩夜根本无暇顾及这类变故,云梦却感受到他的压力,只好蹙眉大声道:“何方神圣,还不快快现身!” 话音刚落,怪人群里走出一位步履蹒跚的矮人,这矮人身高比其余矮子还要矮上一截,但衣着相对整齐干净一些,他苍须白首,手握一根骸骨长杖,将那长杖往地上一顿,口里就叽里咕噜说出一些常人压根听不懂的话,虽然听不懂,但语言明显比矮子们更加丰富。 怪人们闻言都停下作战,韩夜小声对云梦道:“此人看来就是怪人们的首领,或者长老,单独对付他,你有几成把握?” 云梦叹了口气,道:“我毫无把握,这两天我精神一直不大好,可能在鸣剑堂经历大战,路上奔波也没休息,刚才给你挡下那火焰,我已尽了全力了。”这么一说,又紧紧拉着韩夜胳膊,道:“还好有你在,阿夜。” 韩夜只能苦笑,心道:“我能不能撑下去还得看运气,咱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边厢,夜、梦二人屡入险境,那边厢,薛燕、韩玉、圣书医仙三人却悠闲得很。 三人围坐在一张摆满菜肴的桌前,旁边还趴着一只熊猫,薛燕托腮生气,医仙不以为然地看书,韩玉则拿碗举箸,目光两人之间游离,也不好意思吃饭,气氛非常尴尬。 “小玉,你先吃。”薛燕环抱双臂,盯着医仙道:“我要看着这死老头活活饿死为止。” “哦。”韩玉早就饿坏了,便低头吃起饭来。 圣书医仙终于也动了,一手拿着书,另一手夹起一块鱼塞到嘴里,边观书边道:“我可没说要饿死自己,只是你做饭做早了,我须按时辰吃饭……嗯,还做得马马虎虎吧……” “马马虎虎?”薛燕纤眉一皱,道:“那你就别吃得那么高兴嘛!” “没办法。”医仙笑道:“越老越要补身体啊。” 薛燕越看医仙就越来气,不耐烦地道:“能不能别一边吃饭一边看书啊?像个什么样子?” “这叫两相不误。”医仙慢条斯理道:“虽然你菜做得一般,倒也合我的胃口,不如就做我媳妇算了,我倒是挺乐意的。” “可姑奶奶很不乐意!”薛燕厌恶地双手叉腰道:“你既然喜欢苍月,这辈子当个老光棍不挺好吗?都一只脚快进棺材了,少麻烦别人!” 薛燕的话把韩玉和熊猫都逗笑了,连医仙也不觉莞尔,熊猫伸个懒腰从地上站起来,嗅着饭香走到薛燕身边,爪子拨了拨她的手,咕咕地叫唤,又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似在乞求。 “干嘛啊你!”薛燕手指熊猫道:“你和老书呆子是一丘之貉,啃你的竹子去,别打我菜的主意!” 熊猫表情十分无辜,深深看了眼薛燕,转身欲走,薛燕却心软了,朝熊猫没好气地叫了声:“喂,等等。”说着腾出个大碗,将里面装上许多菜肴和一些米饭,递给熊猫,道:“喏,吃吧。” 熊猫兴高采烈,把碗放到地上,用爪子狼吞虎咽地扒饭。 “哼。”薛燕故作没好气地道:“吃倒吃得挺开心,熊猫能品出什么味来?浪费本女侠的心血。” “嗷~!”熊猫抬起头来,美滋滋地朝薛燕叫唤,似乎是在赞美和感谢。 医仙则优哉游哉地喝着野鸡汤,对熊猫道:“石头,告诉你多少次了,吃饭时不要像畜生一样趴着,屡教不改!” “呜~!”熊猫委屈地站起身,用熊掌端着碗吃饭,吃完了还把碗舔了个干净,扔到桌上打了个转,然后自己跑到堂外躺下,挺着个大肚子晒太阳。 “有其主必有其熊。”薛燕讽道:“这么多年就一个懒人和一只懒熊猫住一块,真不知你们这日子怎么过的。” 医仙对薛燕的话充耳不闻,站起身来,一手背到身后,一手举在身前看书,对二女道:“学海无涯,人生苦短,我继续学习了,碗筷桌椅你们收拾。”说完便十分闲适地坐到正堂茶几边,沏了壶茶,边品茶边翻阅。 薛燕扶着额头,无奈地叹道:“这什么态度啊?” 韩玉这时已吃完饭,便对薛燕道:“燕儿姐,剩下的事交给小玉做就行了,你不是要学医术吗?先去忙吧。” 薛燕摸摸韩玉的头,心情好了许多,道:“辛苦你了,反正我是打死也不向那老书呆子求医术的,我自己去药房研究。”说罢这话便出了正堂,向药房而去。 “医术?”医仙露出一丝微笑,心道:“从一开始不就一直在教你吗?”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五章 无影剑 却说夜、梦二人陷入危机,韩夜与凿齿巨人纠缠不清,矮子们则攀到树上不住地呐喊助威,只不过这次不再使用吹筒,而怪人长老则用深邃的眼眸盯着云梦,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模样。 韩夜紧贴云梦小声道:“云梦,你听着!凭我现在的真气支持不了多久,待会我想办法突破,你先逃出去,不必管我,明白么?” 司徒云梦惊诧地看着韩夜,牢牢抓住他胳膊道:“你、你坚持不住了?你让我一个人逃?那……我情愿和你死在一起!” 韩夜道:“他们未必会杀我,但你此刻若不去找医仙他们来帮忙,我俩就永远困在这里了。” 云梦急道:“我一个人能到哪去?我连路都不认得!” 韩夜叹了口气,还想安慰她两句,忽听远方传来矮子恐惧而尖锐的叫声:“乌非!安古拉!安古拉!”叫声由近及远,树梢上的矮子们一个个都战栗起来,连长老也神色凝重,这时,远处跑来一个矮怪人,朝着长老慌慌张张地比划着,长老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大声对众怪人道:“图赛!” 话音刚落,长老便拄着骸骨杖朝矮怪人奔来的方向离去,其余怪人也都跟着去了,个别的看了韩夜一眼,也慌忙离开。 云梦望着大队人马突然撤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韩夜则道:“看起来,他们族遇到大/麻烦了,趁这个机会,我们快走。” “嗯。”云梦心有余悸地道:“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的,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于是,韩夜御起魔剑,准备载着云梦远离此地,忽然远方刮来一阵带着浓厚潮湿臭味的腥风,风声恰似婴孩啼哭,韩夜眉头一皱,怔在了那里。 云梦大惑不解,拉了拉韩夜的衣摆,道:“阿夜,干嘛还不走?等他们回来我们可就走不了了。” 韩夜闭上眼睛,细听那声音,声音里夹杂着怪人们的惨叫和众多婴孩的恸哭,他猛然睁开眼来,问云梦:“云梦,你说,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可怕的妖物?所以一个个都这么紧张?” 云梦柳眉微蹙,浅叹道:“也许吧,但我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何必再管人家的事呢?只要我们不伤害他们就好了,快走吧。” 韩夜握紧拳头,陷入深深的回忆,轻声道:“八年前,我曾被妖物捉走,那妖物浑身淤泥、声如婴啼,至今想来心中仍存着一片阴影……也是那时,我师父张括为了救我,牺牲性命打跑了妖物,我从此立誓,一定要亲手消灭那只妖物,为师父报仇!” 司徒云梦从后面抱着韩夜,把头靠在他背上,柔声道:“可是,世上妖物众多,你又怎知现在这只就是你要找的那只呢?” 韩夜道:“我找了八年,那妖物一直杳无音讯,后来我到了蜀山,翻过《降妖谱》,才知这种妖物叫做九婴。想来当年它被我师父刺伤一只眼,元气大伤,找地方躲了起来,故而极难找到,细细算来,现今又该是它出来为祸人间之时了。我不能放弃这次机会!如果今日就此拂袖而去,或许我们会少很多麻烦,但天下之大,这仇就未必能报了!” 云梦知道无论如何劝不动韩夜,便道:“好,我们也跟去看看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于是,二人沿着怪人们离开的方向追去,渐渐地,风声与叫喊声越来越大,血腥的气味也愈发浓厚,云梦捂着胸口只觉恶心欲吐。 来到怪人们聚集的地方,韩夜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怔在了那里,但见乌云蔽日,沼泽地里,一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正笼罩在一个茅草房之上,它甩动着九颗蛇首,其中三颗脑袋正在从房里卷出黄毛婴孩咀嚼,婴孩在颤抖哭泣,它自己也发出刺耳的婴啼声,声音尖锐得像要穿破众人的耳膜! 司徒云梦从没见过韩夜露出如此害怕的神情,她甚至觉得自己内心的恐惧与韩夜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心想:“他说小时候险些被这种妖物吃掉,想来这八年都在做着这样的噩梦吧?”想着想着,抓紧韩夜的胳膊,再看那可怕的凶兽,此刻已有上百个矮人陆续朝着它吹出飞针,但凶兽被厚厚的淤泥包裹,下身又有无数触手防护,区区飞针如雨水落潭、毫无作用。 韩夜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忽然问云梦道:“那些孩子,和寻常人又有什么两样?” 云梦一愣,细看那些婴儿,除了毛发皆黄,看起来和普通孩子真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嗷嗷待哺、一样的战栗痛哭,从怪人们紧张的表现不难得知,那些婴儿就是他们的孩子,如此一想,九婴正是趁着大多数人来围攻韩夜之时,循着婴儿的体味找过来,欲图饱餐一顿。 因为遇到了如此可怕的敌人,怪人们早已无暇顾及韩夜二人了,怪人族的长老此时正沉着指挥,派出数十个凿齿巨人冲了上去,他们虽然比常人高大许多,但和九婴比起来还是略显渺小,还没冲到九婴脚下就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有的身躯为触手所洞穿,有的更被拉扯得四分五裂,一时间血流成河、哀声满天,但凿齿巨人仍不愿放弃,一批批地冲上去牺牲,只是为了救下九婴手里的孩子。 整个怪人族经历了恐惧、痛苦和愤怒,最终得以团结起来对抗这个妖邪,可不幸的是,无论怎么努力也奈何不了九婴,长老在一旁释放火焰球,九婴浑身湿漉,火焰球打在淤泥上亦只化作袅袅白雾。 九婴肆意吞噬,放声尖叫,这一切都被韩夜看在眼里,他心想:“虽然这些人曾经想伤害我和云梦,但此时此刻,他们不顾性命去救幼小的生灵,与我师父又有什么不同?就算抛开仇恨,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韩夜坚定了信念,张括不惧九婴,那些怪人也不惧九婴,他又何惧之有?他握紧了魔剑,对云梦道:“云梦,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以后小玉就交给你照顾了。” 云梦惊得花容失色,忙道:“你!你要做什么?这妖物太过可怕,以你现在的状态难道不是以卵击石吗?你难道想要我看着你……像那些怪人一样被活活撕碎吗!我不许你去!”说着紧紧抱住韩夜。 韩夜拉开云梦的手,沉声道:“九婴残害幼灵,必遭天谴!我韩未央以命立誓,必、灭、九、婴!”说着一把推开云梦,化出真武七剑诀,勇敢地冲向了那遮天蔽日的怪物! 韩夜正在浴血奋战,而医仙居的药房里,薛燕却在埋头找药,自从解了火蟾蜍的毒以后,她虽一心想要学医,但面对着这十几个药柜、数百种种药材,真不知从何学起。 薛燕正专心致志地翻抽屉,忽听身后传来一句:“这两天在我药房里闹够了没有?” 薛燕吓了一大跳,只觉背脊一片冰凉,回头一看,不是圣书医仙又是何人,她气道:“要死啊你!走路都不出声,跟个鬼一样!” 圣书医仙不以为然道:“很奇怪么?我也很奇怪,到底是我轻功高,还是你警惕心太弱,我在你身后足足站了半个时辰,若是我不开口说话,你岂非一辈子都不知我在身后了?” 薛燕惊呼道:“你竟然站了半个时辰啊?天呐!你一个大老爷们,就没别的事干了吗?得有多无聊啊!” 圣书医仙摇头叹气道:“我不过是心疼药房这些药材,像是那些长白仙参、天山雪莲、祖洲首乌、南海茯苓,都是我花了很多心思弄来的,被你这么又捏又尝,你倒是百毒不侵了,往后我要炼丹制药却又拿什么来炼?” 薛燕闻言心中一喜,表面上却双手环臂,道:“百毒不侵有什么了不起?你自己也是百毒不侵,又不救人了,这些药难道等你死了和你一起陪葬啊?”说着,又翻了翻抽屉,忽然眼睛一亮,看向医仙,道:“哦,我明白了!怪不得我总觉得这两天记不住药放哪里了,第九号柜庚三号抽屉里本来放的是天麻,不知为什么就变成了虫草,还有第五号柜丁六号抽屉里,本来是种黑黑的小颗粒,今天打开一看全成了金蝉蜕!那是因为你故意把药材换成了名贵的、对我有帮助的,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薛燕说着冲医仙做了个鬼脸。 医仙不紧不慢地扫过一遍药柜,道:“你也算出乎我意料了,竟然把每个药柜每个抽屉都编上号,而后记住那药物的名称和药性,很不错。” 薛燕道:“本姑娘只管记,至于编号嘛,是呆瓜妹帮我的,你要知道,呆瓜妹在蜀山看的奇门遁甲、五行算术,不比你这个老书呆子少!” 医仙颔首道:“你既然想到我有意用名贵药材加强你的体质,有没有想到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薛燕不屑地道:“哼,鬼才知道你……诶!”话还没说完,就见医仙化作一道很小的黑影,小到只有拳头大小,飞快冲出门外,他还特意在门口停了一下,扬了扬右手,右手上已多了一个物事,薛燕定眼一看,竟是枚燕形发簪! 薛燕一摸自己头上,果然就是自己的,于是怒道:“你干什么!又耍流氓啊!快还给我!” 医仙在门口细细端详那枚发簪,道:“看手艺,有江南风格,你是江南人士么?” 薛燕恼他答非所问,悄悄靠过去,突然用动身法,想要趁其不备一举夺回发饰,哪知医仙早已料着,又化作一道缩影窜到院落的竹子旁,道:“怎么?这么着急这物事?” 薛燕站在门口,握紧粉拳怒道:“快还给我!那是冯茹姐姐送我的东西!”说着又冲医仙追来。 医仙道:“你很聪明,既然这么聪明,就想办法追上我,无论用什么办法追上我,我都把这簪子还你,另外再附送你一样东西,如何?” 薛燕涨红了脸道:“姑奶奶没兴趣要你的破东西!快快拿来,老不要脸的,当心我不做饭给你吃了!” 医仙边笑边跑,轻功快得匪夷所思,这也难怪他进入药房薛燕未曾察觉,薛燕亦渐渐明白了她与医仙之间的差距,两人围着医仙居转了三圈后,医仙又落回竹子旁,薛燕则一手扶着竹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呼、呼!跑你不过,咱、咱们换个法子,不、不如你来追我吧!姑奶奶、姑奶奶逃跑才是一绝!” 医仙不动声色,笑道:“你啊,就是鬼灵精,若是换我追你,不正好给你机会让你追上我了?” 薛燕眼见诡计被识破,眼珠子一转,也陪笑道:“嘿嘿!医仙就是医仙,我有啥事能骗过您呢?这样,你送的那东西,小女子也不敢要了,但这簪子,还请您还给我好不好嘛?求你了~!大不了我多做点好吃的给您嘛~!” 医仙微微笑道:“你倒会耍嘴皮子,也罢,簪子还你了。”说罢,右掌轻轻朝着薛燕拍去,薛燕大骇,以为他要突袭自己,往旁一躲,医仙一掌打在竹子上,竹子摇晃,洒下纷纷落叶。 薛燕心中一惊:“以他功夫,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失手,看来他本就要打这棵树,只是不知目的何在。”但下一刻,医仙的表现却让她瞠目结舌,只见这儒生又疾速跃动,化作一道细小黑影,窜进满天飞叶当中,之后便再瞧不见他身影,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薛燕慌忙抬头四顾,果真瞧不见圣书医仙半点人影,只听得耳旁呼啸声阵阵,待竹叶全都飘飞至地上时,医仙才轻轻落到那些落叶之上,手上却是空空如也了。 薛燕下意识一摸头发,才知燕簪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别回了头上!一想到自己方才毫无察觉,不由得冷汗直冒,呆呆望着医仙道:“你刚才?是隐身术吗?” 医仙摇头道:“隐身术终归是有破绽的,如果你会隐身术,自问能斗过会锁气的高手吗?” 薛燕沉思片刻,道:“不能。” 医仙道:“那么你与韩夜比拳脚斗剑术,高下又如何呢?” 薛燕不假思索,道:“虽然不服气,但本姑娘全是些花拳绣腿,不是呆瓜对手。” 医仙点头道:“那就是了,我留意你的武功路数和内力修为,似乎源自杭州碧水宫,实在平平无奇,因此你与韩夜结伴江湖,除了靠自己的聪明伶俐,很难以实力取胜对手。” 薛燕听医仙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早已默认,嘴上却不服,道:“那又如何?就算姑奶奶武功马马虎虎,还不是把那些武功高、法力强的家伙治得服服帖帖!” 医仙不与她多辩,只道:“你既名薛燕,这燕子除了敏锐,还有一点万万不可或缺,那就是迅捷,但在我看来,你还远远达不到这要求。” 薛燕不以为然地道:“那又如何?本姑娘本来就走的是野路子,哪像你们蜀山,整出个疾影步,还什么疾风、闪星、幻月诀,自然是没得比了!” 医仙道:“我问你,比起刚才我的身法,那些又算什么呢?”见薛燕无言以对,又道:“疾影步再怎么快,也是有影的,有影,就有破绽!疾风诀动作太大,带起的风或可吹开别人散发的气,但却完全暴露在敌人目光下,而闪星诀只是在一瞬间加快速度,明眼人未必窥不破,至于幻月诀,哼,区区障眼法,不过尔尔。” 听医仙把疾影步贬得一文不值,薛燕开口道:“有影就有破绽,那你意思,你已经达到无影的境界了咯?” 医仙笑叹道:“无影之境界岂能轻易达至?据我所知,人间只有寥寥数人有此造化,昆仑阆风巅的南风子是一人,蓬莱仙岛的扶摇圣母又是一人,还有些我不大认识,但屈指可数。”说着,捡起地上一片竹叶,对薛燕道:“你猜,我刚才为什么却能做到‘无影’?” 薛燕仔细一想,明眸一闪,道:“是了!你虽不能完全隐藏身形,但快速跑动时,身影也只有小小的一点了,如果在空中有飞叶、花瓣这样的遮蔽物,一样可以做到‘无影’的程度!” 医仙颔首道:“对,但只对了一半。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即便你不会任何拳脚刀剑,只要够快,一样可以打赢别人,因为别人只能挨打!同样,只要够快,对方发出的气根本来不及捕捉到你,你却事事占据先机,岂非已立于不败之地?而轻功未达至无影境界之人,即便跑得再快,他的一起一落也很容易为对方所察觉,因而必须来回反复地借用飞叶跳跃,在空中不作半刻停留,如此,方可做到无影无踪!” 听到这里,薛燕不禁露出了钦佩的神色,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可以将身法用到如此境地,心中早已跃跃欲试。 医仙又道:“伊人似燕步如飞,舞云弄月戏寒梅。凡人很难做到无影,但草上飞、水上飘还是可以的,由此可见,踏叶飞天绝非空想,只要身轻腿快,撒着花瓣也能漫步云霄,更何况,薛燕不会飞还叫什么薛燕,叫薛鸡倒不错。” 医仙一挖苦,薛燕便一脸不悦,道:“我看你也别叫圣书医仙,叫歪书邪仙更好!姑奶奶才没兴趣学你的东西呢,学你的本事还得拜师,姑奶奶没那么傻!” 医仙笑道:“好吧,我也不是打算教你,只是这套轻功有个名目,叫《无影连剑诀》,曾是碧水派的镇派绝学,传闻水碧在人间舞剑时,也是踏着梧桐飞叶不停出剑,人们只看到飞叶与剑,却看不到她的倩影,无影连剑诀由此而来。当然,自打碧水派分为两派以后,这绝学也就失传了,被长空那臭小子无意中得到,又传给了我……” 薛燕打岔道:“那你当时也定是嘴上极不情愿,却又心痒难耐,于是就欠了人家一个情,是吧?” 医仙干咳了两声,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既然你是碧水宫弟子,这套轻功交到你手里,那是名正言顺的,没准以后还能传授给碧水宫其他门人,以使门派中兴,亦是大功一件。” 薛燕点头道:“那好吧,既然不需要磕头拜师,本女侠就勉为其难学上一学吧。” 医仙微微一笑,道:“练这个可不容易,得看你的天赋了。”说着从地上捡起一片叶子,朝天一抛,对薛燕说:“先看看你能不能踏叶而飞吧。” 薛燕稍一迟疑,便纵身一跃跳到那叶子上,身子忽而一沉,慌忙心道:“不好!要失手!”正当她以为要从叶子上摔下时,一阵风从下方刮起,薛燕竟扶摇而上,借由这片竹叶再跃起三丈高。 “还有呢!”医仙在下头又抛出一片叶子,这次用了内力,叶子呼啸而来,薛燕本能想躲开,但一想起自己是练轻功,便迎刃而上,又踏到那叶子上。 “这次更快!”医仙两指拈住一片叶子,弹了出去,如同一支飞箭射向薛燕,薛燕经此提醒,双目看得清明,借着第二片叶子腾身而起,成功落到第三片叶子上,渐渐地,她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就好像真的燕子一样可以在天空翱翔! 医仙不停地朝薛燕射出飞叶,助她冲向蓝天,却在底下轻声道:“也不枉费我这一番心血了,毕竟,有很多年没看过此等飞上青天的情景了,你说对吗,长空?”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六章 御风辞 号哭沼泽里,怪人族还在与九婴纠缠不休,然而怪人这方已死伤过半,看来大局已定。 韩夜自年少时便体会过此妖的可怕,情知不能与它久耗,故一上来就卯足全力,待他离九婴十丈远时,仰头一看,只见此妖其中的一颗头上,有只眼睛似乎被什么利器刺伤过,还留着一道伤疤。 “就是你!错不了!”韩夜笃定信念,剑指九婴,大声道:“妖孽!师父之仇,掳我之恨!今日便与你算算总账!你的对手是我!!!”韩夜本可悄无声息突袭九婴,但他跑到一半,看到怪人们死的死伤的伤,婴孩也一个个成了腹中食,不禁心生恻隐,于是尽可能引起九婴注意,料想如此还能多救几条人命。 不出所料,韩夜突然这么大声一喊,九婴一下就注意到了他,转过两颗头来,冲他吐出两道猛火,猛火盛含怨念阴力,霸道十足。 韩夜一个闪身躲开烈火,火焰在泥地上划出两道紫痕,他继续跃动前行,九婴不料来者竟有些本事,仰头长啸,刺耳婴啼响彻夜空,继而伸出三颗头朝韩夜喷出三道交织水柱,水柱各有四尺之粗,打得地面泥浆四溅,韩夜往空中一跳躲开两道,又以剑气壁挡住一道,虽被水柱冲力冲退了数丈,但他一个翻身落回地面,继续前进。 韩夜身旁的怪人见他如此神勇,皆不敢靠近,望向长老,而怪人族的长老恰恰也开始留意韩夜,把手一举,示意众人暂时不要动手,怪人们遂缓了下来,九婴少了压力,自然把全力放在这个新来的敌人身上,九颗头死死盯着韩夜,浑身发出凶恶的煞气,这煞气似乎也被号哭沼泽里的怨灵所察觉,很远都能听到他们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仿佛在向韩夜诉说苦闷。 司徒云梦见此情景,愤然心道:“你们这些食鬼族人,枉我还劝阿夜不要伤害你们,现在他要去拼命,你们就全躲在一旁,太可气了!”又转念一想:“也是我不好,要是我可以帮他就好了,现在却只能看着他孤军奋战……” 韩夜确是孤军奋战,等九婴将它九个脑袋都转过来时,韩夜才知对手是多么可怕,他很清楚凭自己全盛状态也未必易取,何况真气消耗过度,连御剑术也用不出来了,只能相机行事。 九婴抛下茅草房,主动向韩夜靠近,伸出其下的千百触手攻击来犯者,然而韩夜毕竟已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他朝那些迎面来的触手使出毕生所学之剑法,边斩边冲。越是靠近九婴下方触手就越多,到了跟前时,数以万计的触手已成遮天之势,更要命的是,那些触手被斩断后便溅出腥臭黑水,黑水粘滞无比,其怪味也让人恶心欲吐,更加影响了韩夜的行动。 韩夜愈显吃力,皱眉心道:“师父从前竟和这么可怕的妖物在拼斗,亏我当时还以为一定得救,真是天真啊。”在感叹张括勇气之余,韩夜也不忘想办法摆脱困境,他又想:“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它,想来若要取胜,须看魔剑能不能发挥威力了。” 他打定主意,一边挥舞魔剑一边在心中默念咒文,魔剑上忽而有红、紫二光闪现,刹那间他似乎领悟到什么,将剑置于腰间,一招拔剑式斜斩被触手遮挡的穹盖,登时头顶三丈高横空生出一道弯月剑火,剑火威力无穷,呼啸一声,顶上的数百触手都化为飞灰! “好厉害的招式!”韩夜不禁感叹自己的临危一击,心想:“这把剑存着太多秘密,倘若这次能活下来,定要好好参详。” 云梦担忧地看着前方,起初韩夜被困,她很是揪心,后来又见触手里透出姹紫嫣红的光芒,不禁张大玉目,此刻亲眼看到触手化为灰烬,终是松了口气。 “哇哇哇!”九婴在泥潭里痛苦地嘶吼着,它赶紧把燃烧的触手都放到泥水里降温。 怪人们则是看呆了,半晌,长老突然举杖疾呼:“索十阳!索十阳!” 怪人们似乎恍然大悟,朝着火光消散之处俯身齐拜,长老又说了一番稀奇古怪的话,怪人们眼里忽然充满了希望,更为奋勇地冲向九婴,想要助韩夜一臂之力! 司徒云梦大惑不解,心想:“这些人真够怪的,刚才还紧张兮兮,现在就像全都疯了一样,难道他们是觉得阿夜足够强大,于是趋炎附势么?” 怪人们战意骤升,气势汹汹冲向九婴,而九婴已然受创,也只能连连退却,这就间接救了韩夜一命,因为他身上本就没多少玄元真气,用了一招拔剑火意识更是异常模糊,险些跌倒在地,但听到外面怪人们的喊杀声,忽觉自己并非孤身作战,再度打起精神,借着九婴的触手轻踏,两个纵身、一个翻身跃至半空,身旁气剑闪动,他朝着惊慌乱动的九婴之首打出一道迅雷剑气。 剑气轰在其中一颗头颅上,令九婴痛苦不堪,拼命甩着九个脑袋,四处乱打。 韩夜眼见自己全力一击,竟然连九婴的一个脑袋都打不烂,心想:“头是铁打的吗?这样都没有重创它!原以为我这一击不逊于师父当年破风一剑,现在看来,我师父舍命一击竟是如此厉害!”由于在空中无法自如躲避,九婴的长颈一甩过来,韩夜连剑气壁也凝聚不了,情急下只能以双手护住前身,被一下击飞出去。 嗖地一声,韩夜如流星坠地,眼看就要砸进泥里,一个凿齿巨人赶紧跑过来,将韩夜抱在怀里,由于力道过猛,自己也是踉跄着坐倒在地。 “咕噜,索十阳!”凿齿巨人露出崇敬的神情,将韩夜放了下来,韩夜忽然觉得这些人一点都不可怕了,相反,还有些可爱。 长老看了一眼韩夜,继续释放法术攻击九婴,怪人族全族振奋,连带伤的人也前仆后继,一波波冲击着九婴。 韩夜见到大家都这么拼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嘴角一弯,笑道:“好!我们就大干一场吧!”说着用左手拭去嘴角的鲜血,再一次握剑前行。 怎奈九婴原来也只是害怕,但众人逼得太紧,终于渐渐被激怒,拿出全部的实力,须知它体内困着无数婴孩怨灵,自有其他生灵无法比拟的生命力,它仰头长啸,烧坏的触手竟渐渐长了出来! 怪人们见此情景,呆了一呆,都去看韩夜,韩夜忽然明白了,此时此刻他就是怪人们眼里的救世主,他不能退缩,因为一旦退缩,怪人们也会纷纷泄气!他更不能倒下,因为一旦倒下,怪人们就会彻底绝望! “我看到了,我就是他们眼里的希望!”韩夜这样想着,朝乌黑的怪物发出呐喊,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怪人们呼声雷动,勇往直前,就连长老也不遗余力地放出火球攻打九婴的头。 因此,哪怕身体被巨首打得伤痕累累,哪怕再已用不出任何招数,韩夜也依旧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司徒云梦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大声道:“够了!你不要再上了!” 韩夜早已没了力气说话,浑身污泥和鲜血的他,只会把脸孔朝着九婴,只会把眼睛盯着九婴,凭着自己的信念去带动怪人们作战。 有韩夜在努力,怪人们也再没想过放弃,众人几乎将九婴逼至绝境,九婴靠着身后几颗老树,终于放出了它的绝招,只见它九头仰天,分别吐出五条水柱和四道火焰,这五水四火恍如巨蟒,在空中游动并形成了一张盛大的水火网,登时就把韩夜和其他几个凿齿巨人罩在里面。 韩夜几近脱力,身法迟滞了不少,根本逃不出去,更何况水火网虽疏,却有无数婴孩怨灵游离于其上,可谓滴水不漏,韩夜后悔自己还不够冷静,竟忘了九婴还有这招,没留什么后路。 但再多后悔也已多余,韩夜望着围住他转动收拢的水火奇网,不由得心中一寒,想道:“这便是当年令我师父丧命的那招?”然而,韩夜还不打算放弃,在妖艳火光和异动水流中勉力站稳身子,朝着水火网打出一股剑气,剑气撞到网上只消灭了几只附着网上的怨灵,转瞬便被网子化解。 “至少,我要让他们活下去!”韩夜明白自己大限已至,推着水火网中那些神志不清的凿齿怪人,想要让他们逃出去。 司徒云梦看到这里,呆呆杵在那儿,喃喃道:“够了,够了。” 长老则拄着骸骨杖,满怀敬意,高呼:“索十阳!索十阳!” 怪人们都没有放弃,远方的矮子不断朝九婴吹出飞针,尽管那无济于事,水火网中,凿齿巨人们看到韩夜如此行为,纷纷朝他围拢,将他抱在了怀里。 韩夜为之震惊了,心道:“你们,是在保护我吗?保护你们心中的希望吗?” 司徒云梦望着这景象,闭上眼睛,泣不成声,心道:“我错怪你们了,原来就算死,你们也要保护他吗?”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头异常疼痛,只好双手抱着头,不住地念道:“够了!够了!” 凿齿巨人冲韩夜低声咕噜地叫唤着,仿佛在对他说:“我们相信你,我们的族人誓死保护你。”外面守着凿齿巨人渐渐被收拢的网子吞噬,在水火中煎熬,被怨灵吸食,最终萎缩成一堆皮包骨,可大家还没有放弃,还在继续保护韩夜。 “够了!!!”司徒云梦撕心裂肺地喊着,愤怒地睁开双目,额上的三花金印熠熠生光,她朝着九婴喝道:“你这孽畜……!” 司徒云梦出离愤怒,美妙的长发在风中起舞,周身幻化出无数飞舞的花瓣,整个人冉冉升了起来。 “还要给我作恶到几时才罢休啊!”云梦张开双臂,在胸前凝成一股旋风,那旋风不断扩张,起初只有手掌大,逐渐化为五尺大小。 韩夜胸前的白玉忽而闪闪发亮,他虽被凿齿巨人围在里面看不到,但却能察觉到气息的不断提升,心道:“有两股风灵力不断地涌到一处地方,是云梦吗?可她怎会如此使用灵力?” 没错,司徒云梦本也没有意识到,原来可以往一个地方不停地释放卷风波,如果左右手连续放出数十个卷风波,是否可以形成一股强大的风暴呢? 当然是可以的,云梦双手一推,砰地一声,雄厚的气流便冲向水火网,那气流如同一条飞舞的卷龙,轰在水火网上,网子里的怨灵们都在颤抖,凿齿巨人本已闭上的眼也纷纷睁开,看着瑟瑟发抖的水火网,又重燃起了希望。 “你以为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吗?你以为凌虐弱者又算什么本事吗?我要打倒你!!!”云梦用动全身的灵力,长发和披帛远远飘飞到身后,龙卷气流又扩大了一倍,呼啸声盖过了号哭沼泽其他所有的声音。 但听哗然一声,水火网一朝溃散,强烈的风暴吹得九婴连连后退,韩夜和凿齿巨人们都掉在泥地里,看着云梦大发神威。 怪人族长老紧紧盯着云梦,忽然大呼道:“阿乎拉!阿乎拉!”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朝着云梦跪拜,双手奉上,做出火焰腾飞之状! 怪人们听长老这么一说,欢呼雀跃,全都一叠声高喊着:“阿乎拉!阿乎拉!” 司徒云梦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只是飞到韩夜身前,把他从泥里抱出来,埋怨道:“能不能别让我再担心了?” 韩夜望着一尘不染的云梦,见她一头秀发恍若九天星河,一袭白衣胜似春日明光,五彩花瓣绕着素手、柳腰、玉胸、秀腿之间飞舞,便是月中嫦娥也不过如此,便轻轻一笑,道:“你现在还真好看。” 云梦脸一红,又绷着脸道:“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再说……” “小心!”韩夜不等云梦把话说完,就脱离她的怀抱往下一跳,借着下落之势也将云梦拉下少许,一道火焰从她头顶穿过,扑哧一声射在泥地里。 司徒云梦被这一突袭激怒了,朝九婴飞去,韩夜则落回地上,望着她天仙般飞舞的身姿,心道:“谢谢你云梦,你对付它绰绰有余,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于是找到那些没有受伤的凿齿巨人,指着泥地里的伤者比划了几下,凿齿巨人点了点头,跑过去将那些伤者转移到安全之地。 再说九婴,它可说是完全被那计龙卷气流给憾住了,所以刚才的火焰只是佯攻,毕竟求生都是生灵们的本能,它也不例外,转身欲走。 “想走?”云梦默念心咒,手拈兰花朝着九婴一指,顿时,九婴头顶上方三丈处生出一个幽蓝的水灵法阵,法阵寒光一闪,蓝芒四射,其下被照到的物体无不冰封。 韩夜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不是……九霄凝冰诀吗?”想着想着,呆呆望向云梦,又想:“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云梦吗?” 九婴本属水生妖异,浑身都是淤泥,九霄凝冰诀用在它身上可算歪打正着,只消片刻工夫庞然大物就成了冰雕一座,不仅如此,地上的泥土也被冰封了数丈之广,足见其威力! 司徒云梦似乎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她怔怔然飘飞到地,韩夜赶紧提醒道:“这妖物恢复很快,光冰住它不够,过会儿冰融化了,它就跑了,休养一阵子又出来吃小孩。” 司徒云梦望了一眼妖物,点点头,道:“我感觉自己快虚脱了,只能给它最后一击了,但该怎么做,我还没想好。” 韩夜道:“算了,你先好好休息,我用魔剑击碎那些冰应当无妨。”说着便要去捡泥地里落下的剑,但云梦离得比他近多了,弯下身子,右手抚摸着剑身,道:“差点忘了,掉在这里了。”言毕就想拿起那把剑,但一到用力,才发现此剑力重千钧,根本拿不动,不由得柳眉紧蹙。 韩夜笑道:“那是当然的,你拿不动。” 云梦顾不上和他说话,右手凝聚风灵力,再去拿魔剑,竟然拿了起来! 韩夜看得傻眼了,继而恍然大悟,心想:“是了!所谓魔剑认主,想必是指只有主人方可使用魔剑上的招式,而说到拿起来,减轻它的重量即可,这并不算使用它。但是……”韩夜走到云梦身旁,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拿得起它,又怎么击破坚冰呢?” “随便试试看吧。”云梦把魔剑托在掌心,掌心化出一道卷风波,魔剑竟然循着旋转的风也转了起来。 “还能这样?!”韩夜瞠目结舌,看了一眼云梦,又看了一眼魔剑,感觉自己领悟到了什么,忽然又发觉胸前的玉坠闪闪发亮,有一股气悄无声息地注入到那魔剑里,暗红色的魔剑竟然也泛起了白光! “这玉?在引导魔剑?”韩夜惊异不断,转念一想:“不对,与其说是引导,不如说是魔剑在吸取它的灵力,转为更佳的形态,就如同吸取那些剑魄一样,所以云梦才能驾驭得了它,也已经很不错了。” 看到卷风波激发魔剑的方法奏效,云梦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双手把魔剑控在胸前,不断地凝聚风力,魔剑越转越快,在四周掀起了一股旋风。云梦把手朝着冰冻的九婴一指,魔剑便长啸一声,破空而出,一下便击穿了冰雕,带起的旋风还引得冰雕碎裂,但听哗啦声响起,银瓶乍破,冰花四射,九婴碎成无数冰屑飞散到空中,落下时恰似下了一场冰雨,蔚为壮观。 九婴一死,阴云消散,阳光普照,号哭沼泽的怨灵们也渐渐停止了哭泣,成千上万婴孩的魂魄得以解脱出来,相互牵绕着升上天际,再入轮回。 “师父……”韩夜在冰雨之中跪下身来,仰望苍穹,嗟叹一声:“仇终于报了,误解你的人也不多了,你在天之灵终可安息。” 眼见恶妖伏诛,司徒云梦终于放下心来,额上三花金印消散,她倚着韩夜道:“阿夜,现在你身上的担子应该轻点了吧?走吧,我们还要赶路。” 韩夜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道:“还赶什么路?你都快虚脱了,先找地方休息一下。” 云梦闭着眼睛,感受着男子的温暖,脸红心道:“你不也一身伤、累得半死吗?不过,你这么在乎我,我为你做什么都值得了。” 韩夜正要把云梦背到背上离开,这时,怪人族的长老却带着怪人们将二人团团围住。 韩夜叹了口气,道:“事也了了,我也没力气和你们斗了,还有什么事纠缠不放的?” 这时,怪人长老忽然用熟悉的语言,对夜、梦二人崇拜地道:“卜敢卜敢,娘位乡必就是众原滴神、和神滴战士吧?朵朵得罪!请饶恕肖人乌礼之罪!(不敢不敢,两位想必就是中原的神、和神的战士吧?多多得罪!请饶恕小人无礼之罪!)”说着,带领全族之人朝二人跪拜起来。 韩夜与云梦二人看着,更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七章 浣溪沙 韩夜惊讶地打量着怪人族长老,长老还是那个样子,个子极矮,拄着骸骨长杖,不由问道:“你会说我们这里的话?” 长老把手放在胸前,鞠了个躬,道:“会岛是会一些,硕得不够流利,害请见谅。” 司徒云梦扶了扶额,望向长老:“由此看来,你们本来不属于这里。” 长老毕恭毕敬地道:“请容虚我做个节绍,肖人矫做阿伯斯,是我族杖老。”说着,看向身后的族人,道:“我族从前怨在西方,法源于卡伦河,后赖那里的阿乎拉和安古拉交战,卡伦河的睡都干了,我族的一部分人为了寻照睡源,凡过了天神之山,赖到这里,从此和拿边失去了练系。天神之山高卜可攀,为了找到睡源,我族牺牲了好朵的族人,听上一代杖老说,我族载这里已经呆了上千年。” 韩夜问道:“我老听你说什么安古拉、索十阳、阿乎拉,那都是些什么?” 阿伯斯道:“安古拉是玩恶之神、黑暗神,阿乎拉是沃们的希望之神、光明神,而索十阳是他授命的应雄战士,刚才拿个凶狠的恶魔,卜就是安古拉么?当然,可嫩众原的神与应雄卜是这么个叫法,但我族之人莓次听到阿乎拉和索十阳,都会各外地振奋!甘谢昵们保护我们,消灭了恶魔!甘谢!”说着,又率领族人向夜、梦二人跪拜。 司徒云梦抬手道:“好了好了,别再拜了,拜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阿伯斯点头称是,又道:“神说卜拜,我们都卜拜。” 韩夜道:“你们既然有对付恶鬼的本领,何必久居在号哭沼泽这等险恶之地呢?大可回去祖居之地啊。” 阿伯斯道:“应雄有所不知,我族越国天神之山,已是既大的罪过,为此,我族之人被冻死天神之山十之有九,赖到这里只剩一小撮,又怎能再触路天神,让我族包受苦难?所以,我族暂无丁聚(定居),哪里滴鬼魂多,我们就去拿里,我们赖到这沼泽地也不过几年,这里恶鬼众多,笨以为是个久居之地,闲在看来,还得迁徙……放才和二位动手,实在是田大的罪过,谣不是托二位庇佑,我族兴许就次亡矣。” 韩夜又问:“有没有考虑去气候好一点的地方,譬如南疆?东方诸岛?” 阿伯斯连连摆手,道:“区不得!区不得!上代杖老告诉我,我族曾被这里的人当成怪物,后来优个叫后羿的神来收拾我们,我们万全不是对手,从此缩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放,也是出于无奈。” 司徒云梦道:“是啊,你们模样太怪,行事诡异,难保不被世人所误会。” 阿伯斯又道:“我族男子阁自矮小,但非常聪明灵活,主谣是靠他们来吸取灵魂,吸取的灵魂越多,就会有亘多智慧、掌握亘多知识,像我这样的杖老,也是吸取了许许多多的灵魂。而我族女子体兴很大,体力活从来叫给她们做,以前她们逗是靠吃尸体为生。” 通过长老的描述,韩夜再看矮子和巨人,才知他们竟然男女有别,司徒云梦向长老端庄行礼,长老慌忙托举,云梦道:“依我看,你们还是先留在这里为好,你瞧瞧这沼地里的众多怨念,他们本来都很痛苦,被湿气缠绕又无法往生,经你们吃掉以后也能得以解脱,不是什么坏事。” 见长老连连点头,韩夜顺着云梦的话,高声道:“卡伦族的族人们听好了,如你们所说,你们面前的女子正是中原的阿乎拉,而我则是她的侍从索十阳,万恶的安古拉已经被我们除去,只要你们老实本分地守着这片地方,不让怨灵再伤害过路之人,同时你们也不欺凌善良的人,那么你们族人一定会过得幸福安宁!”说着,学长老的样子,单手放在胸前鞠了个躬。 卡伦族的人们顿时欢声雷动,矮人跳到树上拍掌,凿齿巨人连连跪拜,阿伯斯单膝跪地,朝云梦托举双手、做出火焰腾飞之状,高呼:“阿乎拉玩岁!我族谨遵神谕!” “好了,完事了。”韩夜拍拍云梦肩膀,小声说着,转身要走,但凿齿巨人和长老仍旧没有要放走他们的意思。 “怎么?”韩夜故作不悦,看向阿伯斯,冷声道:“阿乎拉大人还要去中原其他地方带给他们光明与希望,你们还想耽误神明吗?” 阿伯斯跪拜道:“肖人卜敢耽误!卜敢耽误!” 韩夜质问:“那为何围而不散?” 阿伯斯露出深邃的笑容,道:“是遮样的,阿乎拉与索十阳帮助我族抬多,我族愿奉上一些食物给神明,否则心里国意不去,卜知可否?” 司徒云梦轻声说:“好啊。”韩夜连忙拽了拽她衣袖,严肃地小声道:“好什么好?他们是食鬼族,指不定把尸体送给你吃,你还吃?” 云梦一想到沼地里的死者,顿感恶心,连连摆手强笑道:“这个……你们只要把我放在心里尊重即可,供品什么就不必了。” 矮人们看云梦似乎有些嫌恶,都是一脸沮丧,阿伯斯却从怀里拿出几个黑乎乎像面团一样的东西,双手奉上呈给韩夜。 司徒云梦看得都起了鸡皮疙瘩,心道:“这黑乎乎的东西该不会是泥巴捏的吧?连泥巴都吃啊?这个古怪的民族也太……!” 韩夜却接了过去,用鼻子嗅了嗅,惊讶地道:“蜀黍!” 阿伯斯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继而释然,道:“是,索十阳过然智慧超群,正是蜀黍!是遮样的,我族虽以尸鬼为食,但世上总妹有吃不完的恶鬼,鱼不到鬼岂不是要饿死?肖人为了族群的生存,曾有意在附近寻照村落和食物,当地人硕这里有种很古老的食物,叫做蜀黍,于是肖人借了种子来,带着族人们尝试耕作,吃起来害不错,比尸体香舔多了。” 韩夜对云梦道:“由此看来,他们已经掌握了耕作,这几个东西虽然做得不好看,但还能吃,便带在路上作干粮吧。” 阿伯斯侧耳倾听,慌忙拜道:“肖人们做得卜好,害请天神不要降罪!” 这么一说,云梦也就不好拒绝了,对阿伯斯道:“你们的好意我收下了,我和我的侍从要去找一只金色的凤凰,你们知道在哪么?” 阿伯斯单手放在胸前行礼,道:“并阿乎拉大人,肖人知道,前段时间肖人曾见过那神鸟,忘这个方向去,走两拜多里就到。”说着手指北方。 “两百多里?”韩夜惊讶地道:“这么说它又往北边远离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了。”说着拉着云梦的手便走。 既已听说光明神要与金色神鸟会面,阿伯斯自然再不敢挽留,率领全族恭送夜、梦二人,凿齿巨人更给二人开路。 “阿乎拉!阿乎拉!”卡伦族的人们在身后高喊着神的名字。 韩夜对身后的人道:“不必再送了,只要记得,族人世世代代安守本分、惩恶扬善,阿乎拉大人自会永远庇护你们的!” 卡伦族人听了没有再前进,只是远远地看着二人没入林中,面带崇高的敬意,满怀憧憬和希望。 夜、梦二人继续辛苦地赶路,这样很快又过了一天。 上午时分,医仙居的院里,韩玉正在哼曲子晾衣服,阳光渐暖,熊猫侧卧在照走廊上打了个呵欠,薛燕则悄悄从书房走了出来,来到韩玉身后,拍了拍她的左肩,人却绕到右面。 韩玉习惯地把头往左一转,没看到人,又从右转过去,薛燕马上就转到另一边,还是看不到人,如此反复了十数次,韩玉跺脚微嗔道:“燕儿姐,小玉知道是你啦~!别玩了~!” “哼哼。”薛燕轻轻一跳,落到韩玉身前,负手笑道:“呆瓜妹,怎么样?你姐姐我的身法是否大有精进?” 韩玉瘪嘴道:“你是趁我哥不在,就老是欺负我,等我哥回来,我就去找他诉苦去~!” 薛燕故作生气道;“还敢提那呆瓜呢!就是因为他平日老和我斗嘴,挖苦我,这不是兄债妹还么!看招,飞龙探云手!”说着右手就朝韩玉腰肢拿去,韩玉猝不及防,咯咯直笑,赶紧往旁边跑,大呼:“燕儿姐……嘻嘻!饶了小玉吧!饶了小玉吧!医仙师叔的衣服还没晾完呢!他老人家要生气的!” “就因为你给那老书呆子晾衣服,分明和本姑娘作对,所以才要欺负你!”薛燕趾高气扬地说道:“劝你还是趁早从了我吧,小玉!” “不、不行!姐姐饶命!”韩玉笑得喘不过气,连连摆手制止,薛燕早已扑了上来,和她抱在一起,两人的笑声清脆悦耳,响彻了整个院落。 二女正嬉戏到兴头上,忽听正堂里传来几声咳嗽,二女便停了下来,韩玉红着脸忙去晾衣服,薛燕则纤眉一挑地望着正堂里,心道:“装模作样的死老头!真扫兴!”想着想着便步入正堂,却见圣书医仙还是老样子,坐在茶几旁看书品茗,神情十分闲适。 “喂!”薛燕没好气地对医仙道:“今天中午吃什么?” “吃什么?”医仙边翻书边道:“嗯……红烧鲫鱼、爆炒竹笋、山芋汤、再炒个青菜,三菜一汤就行了。” “说得倒是轻松,我还得去溪边抓鱼呢。”薛燕叹了口气便要出门,这时,医仙却不慌不忙地叫住了她,道:“还有,这两天你轻功进步不小啊,走路几乎不会发出声音了,要好好保持下去才是。” 薛燕叉腰冲医仙道:“还不是你!本姑娘明明说了,坚持不住了,你还不停地给我射飞叶,要我去踩,想累死我吖!我一大早起来,脚踝都肿了!” 圣书医仙闻言放下书,关切地道:“是吗?让我看看。” 薛燕刚想脱下靴子,忽然放下脚,怒道:“我凭什么给你看啊?你个老流氓,色心不死啊!” “不看就不看,谁稀罕。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医仙说着又拿起书,漫不经心地边看边道:“我为什么要不遗余力来教你呢?凭你这么聪明,你猜得出来么?” 薛燕不假思索地道:“哼,第一,你不服气。长风道长收呆瓜妹做徒弟,就连新入蜀山的守正找了呆瓜这样的好徒儿,偏偏教得还不错,而你呢,虽然口里说不是蜀山之人,其实老来无徒,膝下只有一只懒熊猫,你能服气吗?” 医仙不动声色,道:“那第二呢?” 薛燕意味深长地看着医仙,道:“这第二嘛,我实在不想说出来,因为怕你触景生情。” 医仙放下书,盯着薛燕道:“但说无妨。” 薛燕说:“因为你总能从我们几人身上,看到当年你和苍月、长空三人的影子,你心想,反正你已归隐仙林,不如倾尽全力帮助我们,想要看看我们能走多远。” 医仙满意地点头,竟然没有反驳,道:“苍月看到你们时,一定也深有感触,可她个性要强,绝不容自己当面表露真意,因此她与你们仅有一面之缘也在情在理。” 薛燕见他沧桑叹息,也再说不出挖苦的话。 医仙似乎看出她心思,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掷向薛燕,道:“接着!” 薛燕顺手一接,嘴里却埋怨道:“能不能好点递给我啊!总是这德性!” 医仙道:“以后都不必去药房找药了,没事多看看这本书,于你有益无害。” 薛燕把头一扬,道:“哼!凭什么都听你的!你又不是我师父!” 医仙微微一笑:“那么,这书就还给我吧。” “不还!就是不还!”薛燕赶紧将书收进怀里,冲医仙做了个鬼脸,笑道:“你是老流氓,姑奶奶也是女流氓,都到了手里的书怎么可能还你?老书呆子~!” 圣书医仙表情愉悦,不再理会她,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 “哼,又装正经。”薛燕悻悻出了正堂,细看那书,上写“神农百草集”五字,扉页附上作者之名,曰“上官定文”。 “神农百草集?”薛燕不免疑惑,她之前也浅尝过一点医学,只听世上有《神农本草》、《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却不曾听过有什么《神农百草集》,她翻开书来,发现此书看起来不厚,页数竟也有两三百,最令人惊奇地是,每页上写的字都极为细小,薛燕费尽眼力才看得清楚,真不知用什么笔墨可以写出这么小的字。 “这老书呆子……”薛燕翻看着里面千奇百怪、闻所未闻的药材和药方,皱眉心道:“可真是不遗余力地帮咱们啊!” 薛燕到底冰雪聪明,既然有了这本珍贵的书,自然认真学习起书上的内容。 过了正午,在与医仙居相隔百余里处,韩夜与云梦仍在赶路,经过几场大战,韩夜的真气有些续接不上,因而御剑飞了一段路,又只能暂时带着云梦步行了。 四周树木已呈参天之势,高高的太阳几乎要被繁茂枝叶所遮尽,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只落下丝丝缕缕的光。 走在当先的韩夜喝了口酒,清目四顾,发现此处格外幽静,既无利爪獠牙的怪人,也无危险致命的草木,便对身后的云梦道:“云梦,看来神木林离这里不远了。” 云梦仰望那些参天大树,点点阳光洒落在她绝尘的面容上,给人一种说不出口的美感。听到韩夜说话,她先是一愣,继而展眉道:“嗯,这一带因为有神鸟庇护,危险的生灵也离得远了,不出意外,等到你可以再用御剑术,我们很快就能完成所托。” 韩夜很少认真地去看云梦,这次却把目光紧紧投向她,问道:“话说回来,云梦,我发觉你最近愈发地好看了,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落入凡尘?让我给撞上了。” 云梦受了夸赞自然是俏面飞红,道:“哪、哪里?仙女不是应当都很温柔善良吗?我可担当不上。我自诩大家闺秀,还不是冲你发脾气?” 韩夜叹道:“我也有不是,我江湖经验比你丰厚多了,有时候却没耐心去教你。”说着,摸了摸胸前玉坠,又道:“八年前,我以为自己能保护你,最后却是你冰冻了僵尸,八年后相见,我自认学了不少武艺,一定能保护你,到头来还是你打败了鼍妖,再加上昨天的事,我感觉自己已完全插不上手了……究竟是我带着你闯荡江湖,还是你带着我走南闯北啊?” 云梦嫣然一笑,道:“那有什么分别呢?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好好活着,就像昨天,如果不是我气过了头,你和那些善良的族人又会如何?不是你不够强,其实是你状态不好罢了,如果我再畏畏缩缩,那可怎么办?” 韩夜回过身抱住了她,温柔地道:“谢谢你,云梦。” 云梦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道:“这些天相处久了,我觉得自己更理解你了,很庆幸喜欢的人是你啊……天下之大,只你一人可做我的英雄。我害怕的时候你会帮我战胜恐惧,你本来可以逃,却为了鼓舞别人、身先士卒,更何况议事厅里,为我一人,破神光、战五雷、斗双剑、败三叔……能跟着你,我真的很开心,一点都不后悔!”说着说着,感激涕零,泣不成声。 韩夜对于天仙般的心上人,一直都不敢轻亵,但到了动情时终于抚摸了一下她的长发,那发丝就像一条柔滑的小溪,泛着幽幽清香,令人心旷神怡,他也嘴角一弯道:“别哭了,我们终于携手同游了,应该高兴啊。” 司徒云梦用素袖抹了抹眼泪,重重点头道:“嗯嗯!” “这些年委屈你了,一直在鸣剑堂等着我。”韩夜将司徒云梦拥在怀中,叹道:“其实这些天我勤练武功,就是为了当着长辈们的面带你走啊,我想过了,你一个女儿家偷偷摸摸出来陪我,总归不是办法。我想要向全天下证明,我配上你的喜欢,明白吗?” “你一直都配得上啊……”司徒云梦把头埋进韩夜胸膛里,小鸟依人地道:“一直都配得上!傻阿夜。” 夜、梦二人互诉衷肠后,终于又开始前行,走了约半个时辰后,远方隐隐传来了流水的声音。 “水声。”韩夜用耳细听流水传来的方向,对身旁的美人道:“云梦,你我路经沼泽,浑身衣装已污浊不堪,不如到水边稍作清洗吧?” 云梦本就很想梳洗一番,只是碍于要赶路不便提出,如今韩夜所言正中她下怀,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 流水的声响越来越大,穿过几棵粗壮大树,二人终于看到了一条清澈如玉带的小溪,在阳光照耀下,溪水闪动着晶莹的水光,颇为美妙。 夜、梦二人便在溪边梳洗起来。 韩夜蹲在溪边随意地用清水洗着污秽,抬头望向天空,蔚蓝天际万里无云,由于溪边不长树、而两岸则树高叶茂,因此这里恰似一座枝叶交织的峡谷。 韩夜正欣赏美景,忽觉一阵香风扑面,便沿着香风吹来的方向看去,看到司徒云梦正在溪边浣纱,不免有些心醉。 原来,云梦正侧坐在鹅卵石堆上,脱去绣花鞋,露出白皙如玉的莲足,她将幽香的莲足点到水中,月眉舒展,素手一挥,纤臂上绕着的素纱披帛也拂过水面。 一边享受着和煦阳光、一边聆听着微凉溪风,她用白兰之手轻轻褪去素纱上的尘埃,柔荑与流动明溪几乎融在了一起。 浣溪纱·清濯 一缕清溪水灵光,今朝暖日照心房。和风北去可携香? 白袖轻飘魂动荡,素带曼舞梦迷茫。美人眷恋多情郎。 早就忘却了尘世的烦恼,云梦温和地笑着,垂头取簪,将流瀑般的长发也拨在水间,溪水的晶莹传到了青丝上,风和日丽,美人溪边浣纱,多么美妙的一番风景啊? 佳人总是百看不厌,韩夜饱餐秀色,忽闻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起初还十分陶醉,渐渐又心想:“神木林附近人迹罕至,吹笛子的人究竟是何等人物呢?”带着这样的疑问,韩夜抚了抚胸襟,对云梦道:“云梦,何时好了我们就上路吧。” “嗯,稍等一会。”云梦见韩夜已然起身,不敢多留,仓促地把秀发甩到身后,晶莹的水光伴着青丝跳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美妙的彩虹。云梦用簪子将长发盘起,整理了一下素衣罗裙,穿起绣花鞋,起身对韩夜道:“走吧。” 微湿的衣着反而勾勒出她窈窕妙曼的身段,令韩夜看了都不禁咽了一咽,想入非非,不敢多看。 “走、走吧。”韩夜又喝了口酒,忽然觉得这时候喝酒更不合适,就收了起来,带着云梦向笛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八章 风雷啸 来到笛声传出的地方,吹笛之人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夜、梦二人沿着一棵三四十丈高的巨树向上看去,但见离地六丈高有一奇男子正坐于树梢,他上着金边白软甲,下穿银龙纹白长裤,腰配古铜兽面腰带,腕上带着一对银光护腕,颈上还围着一条丈余来长的黄缎带,全身装扮大都画有古老咒文图案,令人倍感神秘。 微风正起,树枝摇曳并发出沙沙之声,男子的缎带迎风飞扬,看上去飘逸威武。他却懒洋洋靠着树干,翘起二郎腿,手拈玉笛恣意吹奏乐曲。 “他……”云梦望着树上那人,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 韩夜见云梦面色有异,便问:“怎么?” “他好奇怪。”云梦蹙眉道。 “的确。”韩夜自然也这么觉得,在荒无人烟之地见到一个树上吹笛之人,谁不觉得奇怪?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树上之人:“树上的老兄,可否问个路?” 吹笛人耳朵灵敏,闻声停下玉笛,“唰“一声便以手撑地、落到地上,两段黄缎高高飞扬,待落定起身时,夜、梦二人方才看清他的相貌。 此人容貌二十出头,仪表非俗,英俊不凡,剑眉星眸,短发乌亮,实非常人能比,他茫然望着眼前两个陌生人,道:“问什么路?” 韩夜一怔,道:“请问,此地便是神木林?” 少年将笛子背到身后,上下打量韩夜,道:“这问的什么话?没看到这一棵棵树遮天蔽日?天底下还有第二处神木林吗?” 虽料想已到了神木林,但真正听别人证实,夜、梦二人还是相视一笑,韩夜又说:“实不相瞒,我来这里是要取金翅凤凰身上的羽毛以作急用,请问你是否知晓它的所在?” 少年这下更懵了,用怀疑的目光扫了韩夜一遍,道:“就你?” 云梦轻声道:“还有我。” 少年无奈摇摇头,将玉笛朝左侧的方向一指,道:“从这方向走九十里,可以见到一棵最大的树,金翅凤凰现正在上面栖身,它不发脾气时还是挺温和的,总之,自求多福吧。” 韩夜向少年抱拳以谢,便带云梦欲赶路,忽然,身后的少年却又想到了什么,急喊一声:“等等!” 韩夜唯恐他有什么异动,急忙转头问道:“兄台还有何事?” 少年手指云梦,皱眉苦苦思索,道:“你……嘶……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云梦闻言大惊,将手放到胸前,问:“你是说,我们曾经相识吗?还是你知道我从哪里来?” 少年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突然又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们去吧。” “这少年当真莫名其妙。”韩夜满怀疑惑,云梦更是错愕,但少年依然一个纵身跳到树上,继续吹起了笛子。 云梦怔怔望着树影下的少年,心里隐隐触到了什么,呆站在那里。 韩夜则是急着拿到金凤羽与众人会合,温声问云梦道:“云梦,走吗?” 云梦听了韩夜的话,再看了少年一眼,终究还是随韩夜步入神木林深处。 诚如少年所言,夜、梦二人果然来到了神木林。 前番在外围,他们见到参天大树尚不觉惊奇,而到了里头,最矮小的树也有七八十丈,立在凡人面前恍如擎天大柱,高耸入云、通天透地,令夜、梦二人顿生渺小之感。 神木林内,不仅是树木巨大,连鸟兽虫草也体型庞大,不过他们性情温和,见到陌生人来也只在做自己的事。 又御剑飞行了一段路,夜、梦二人终于来到了金翅凤凰所在的树下,但见那高达一百五十余丈的巨树遮空蔽日、顶天立地,在离地百丈高的树稍上,透过繁茂枝叶还能看到一个巨大鸟巢和阵阵耀目金光。 韩夜观察一阵,颔首道:“应当就是这里。”说罢小心地御剑而上,穿过层层青叶,一阵空灵的仙风扑面而来,在渐渐明朗的日光下,夜、梦二人很快升到了百丈高处,看到了横卧巢中的美丽神鸟。 金翅凤凰正如其名,闪着金光的羽翼异常耀眼,七彩艳丽的凤翎分外迷人,金羽彩翎交相辉映,令人崇敬向往。然而这还不是神鸟的全貌,等夜、梦二人飞到跟前,才发现金凤的体型比想象中大多了,每根成形羽毛都要比韩夜大上数倍,侧卧的身躯颇似一座殿堂! 韩夜由衷赞叹:“这就是金翅凤凰啊!” 云梦舒展月眉,道:“它睡着的样子好美……” “既然它在睡觉,这个时候取它羽毛正好。”韩夜说着,御剑落到方圆十数丈的巨大巢穴上,将魔剑收起,小心地靠近那沉睡中的巨鸟,心道:“凤凰兄,我并非有意冒犯,但燕儿和小玉等着我回去,我只能借你一根羽毛交差,还望莫怪。” 韩夜正要动手拔凤凰身上的羽毛,这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一转眼便乌云成海、电闪雷鸣,阴暗的天色沉闷无比,方圆百里之间已分不清白天黑夜。 正当韩夜二人为此异象惊讶之时,沉睡的金翅凤凰却忽而张开双目、绽放神光!头顶的三色羽冠在黑暗中泛起金色光晕,只见那上古神鸟立起身来、金羽一动,狂风骤起,引得四周巨树一阵摇曳,夜、梦二人费尽心力才立稳身子,紧接着金翅凤凰又猛然展开双翼,雄浑振翅、惊天动地,整座神木林里的巨树都不约而同开始颤栗,场面极具震撼! 凤凰展翅,怒风呼啸,苦的是它脚下的渺小生灵,更苦的是与它相隔咫尺的韩夜和云梦,两人在巨翼扇动的气浪中再也无法站稳,被狂风掀飞出去,就好似受洪涛卷席的鱼儿,任凭如何挣扎也无法与神的力量抗衡。 从被掀出凤凰巢的那刻起,韩夜就决意保护云梦,他在飞出去的同时紧紧地抓住云梦的妙臂,大喊:“云梦!抓紧了!” “阿夜!”云梦的想法与韩夜恰好不谋而合,也抓紧了韩夜的手。 夜、梦二人在翻天气浪中抓紧彼此,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风猛吹出去,四周的烈风在撕心裂肺地狂吼,二人只因相互牵绊而不至太过担心。 但麻烦事却是接踵不断,夜、梦二人被吹飞出去很远,韩夜拉着云梦,自己的臂膀却常常撞到一些枝条上,由于飞出的力道太大,手臂很快便淤青片片,云梦也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 很快,韩夜便不幸撞到一棵巨树上,那一下轰撞得太重,他顿觉全身骨头都要碎掉一般,嘴里因内脏受损而涌出一口鲜血,差点就松了手,但终究是挺了过来,硬抓着云梦的手不放。 “阿夜!”狂风声淹没了云梦的声音,她十分心疼韩夜,生怕意中人这条臂膀断裂,想要自己松手令其少受些痛。 “别、放、手!”韩夜渐渐感觉手臂要被扯碎,但他就是不愿放手,哪怕下一刻身体被撕成碎片! “不可以啊!你的手会断的!”云梦死命摇头,泪水翻飞。 韩夜的执着果真令人叹服,过了一阵子,狂风终于停了下来,夜、梦二人因此落下,云梦情知韩夜已无法动弹,便张开五指,在离地五尺高处结成一道柔和风壁,缓和了下冲的力道,助他们安然落地。 云梦痴痴将韩夜扶到树根旁,温柔地把手按在他胸前,边为他疗伤边怨道:“我被吹飞出去又如何?无论吹多远我都会回来的,傻阿夜!” 韩夜疼得连头都摇不了,只是皱着眉头,坚决地咬牙道:“我让你离开太多太多次了,无论如何,这种事情不可以再发生。” 云梦感动得一塌糊涂,情不自禁将男子拥在怀里,三分羞涩七分痴情地心道:“我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离开~!” 那一刻,韩夜用未受伤的手去抚摸她长发,忘却了许多的烦恼。 正当二人缱绻之时,空中响起一阵恐怖雷鸣,二人抬头一看,但见头上乌云之海中有雷光闪动,雷光附着于云上四处鸣击,紫色光芒照亮了这片昏暗天空。那些狂雷更是自天空落下,撕裂晦暗、划破长空,肆意地轰击着众多巨树,引得巨树纷纷燃起烈火,有的更是轰然倒地,激起一阵尘土。 刚从狂风中脱险,眼看又要遭受灭顶之灾,韩夜心里正为二人的处境焦虑,这时,但见乌云之海中雷光大盛,从中渐渐降下一个状似雷球的东西,缓缓向着金翅凤凰所在的巨树靠去。 待那东西近了,夜、梦二人定眼一看,不免大惊失色,原来那并不是什么雷球,而是一头威猛无比的雄狮,它庞大的体型与金翅凤凰相仿,雄劲的鬃毛有如紫水晶般明耀,背后长了三根长长的狮尾,最令人惊讶的是,这头巨狮周身都流动着紫色电光,电光就像盔甲一样保护着它并让它得以悬浮于空。 下落凡间的雄狮似乎很不开心,向着金翅凤凰不住怒吼,吼声令方圆百里的大地都为之震颤。至此,韩夜才渐渐明白金翅凤凰为何那般反常,原来它当时就觉察到雷狮要来发飙,不得不张开双翼准备迎敌。 事实就是如此,金翅凤凰见到雷霆巨兽,也发出尖锐的凤鸣向它抗\议,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地盘,岂容他人前来放肆? “吼!”雷霆巨狮脾气暴躁得很,根本不想和凤凰讲道理,甩着巨首大吼一声,威震九霄,口中便朝凤凰吐出一道雷光。 金翅凤凰并不慌张,展开右翼护体,羽翼一动,神木林又是一阵狂风骤起,而那雷光轰在金翅上顿时迸发出万丈神光,耀眼得让韩夜、云梦二人几近失明。 待韩夜恢复视力,金翅凤凰已抖去羽翼上残留的电光,眼中金芒更甚,它愤而向雷霆巨兽长鸣一声,两翼一振,呼啸一声冲上天去,这个举动又引起一阵罡风,幸而夜、梦二人已靠在树旁,才不至于再次被吹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也不知金翅凤凰与九天雷兽结了什么梁子,亦或是这风雷两大神兽生来就相互憎恶,一见面俩兽就在空中打起来,霎时间天地失色,电闪雷鸣、狂风骤起,方圆数十里内的生灵皆惊恐不已、纷纷逃难而去。 金凤振翅,气慑九州,雷兽狂吼,威震河山! 只见金翅凤凰将金翼一挥,一道巨大风刃直攻雷兽,雷兽飞身一躲,那风刃便像镰刀割草一般割断了底下一大片树木。 又见九天雷兽将鬃毛一立,朝凤凰口吐耀眼雷光,凤凰展翅一避,那雷光又将下方一大片巨树轰成了粉末! 神兽的威力何可估量?先前遇到的九婴与它们比起来简不值一哂!金翅凤凰和九天雷兽你来我往在空中盘旋攻击,风吼雷啸,底下的神木林早已千疮百孔,韩夜庆幸二人暂未遭此横灾,赶紧站起身来对云梦道:“云梦,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说着便御起魔剑,跳上剑去。 “好,保命要紧!”云梦提着罗裙,毫不犹豫跟上剑去。 “等它们打完再回来。”韩夜望了一眼天上的两只神兽,无奈地御剑离去。 与此同时,凤凰和雷兽也稍作缓和,它们一个挥动金翅、一个低声咆哮,在空中相持了一阵,终于又动起来。 最迫不及待的总是雷兽,它冲凤凰怒吼一声,全身兽毛如鉄戟般倒竖,周身电光急速流动,头上雷云翻涌,脚下地电游走,仿佛十里内的雷电都在为它叫阵! 凤凰也不甘示弱,伸长脖子仰天长鸣,一双金翼威风地舞动,七彩凤翎闪着晶莹光泽,眼中更是金芒闪烁,下方整座神木林的树都不由自主晃动起来,雷云也因某种奇异之力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狂风呼啸,苍雷滚滚,一场浩劫看来在所难免。 韩夜尚在抓紧时间逃离此地,而立在其身后的云梦却已隐隐预感到不妙,她回头望去,柳眉渐渐收紧,玉眸里一阵惊惧。 果不其然,凤凰和雷兽在下一刻双双使出了绝招,但见凤凰双翼朝前奋力一挥,一股三丈来粗的炼空风暴朝雷兽席卷而去,风暴恰似一条张开大口的巨龙! 雷狮也并非泛泛,迎着可怕的风暴猛吐一口雷光,雷光虽比之前规模大不了多少,但出口的一瞬间便照亮整片天空,丈余粗的雷柱爆发出来,雷电激射,神威震动着雷兽的每一根鬃毛! 一边是足以席卷乾坤的大风暴,一边是能够轰破苍穹的强雷光,当猛雷扎进暴风眼里时,刹那间,百里内的天地只有紫光闪耀,山川河流、丛林云雾仿佛都在颤抖,云梦这才意识到情况比她料想的还要糟! 风雷交轰,先是生出一股掀天巨浪,自中心向外冲击出去,云梦知道已来不及提醒韩夜,匆忙化出一道洛神流壁,气浪便已冲击过来。韩夜还在前专心御剑,等听到巨响回头看时,却见冲击波已轰碎了软弱无力的水壁,眼中只倒映着光芒中美人的影子。 下一刻,冲击气流就将她吞没,神兽之怒毁天灭地,更何况是两只神兽的对攻,云梦一介女流又岂能抵敌得住?她长发飞散,胸前白衣点点破碎,罗裙被扯得稀烂,整个人都要被活生生撕裂! “不!!!”韩夜再顾不得御剑,转过身抱住了她。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六十九章 霎时念 韩夜去抱司徒云梦,自然就再不能御剑,更何况云梦只是挡住了一部分冲击,余下的气劲全被韩夜吃了下来,于是,二人一剑被震飞出去,即便落地身体也仍在朝前不停地滚着,扬起一线尘烟。 韩夜感觉骨头都快散架,根本拿不出一丝停下的力气,但他知道云梦更是危在旦夕,便忍着剧痛死不松手,背部狠狠撞在一棵树上,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阿夜……阿夜……”云梦气息已经极其微弱,连吐出的字都很轻很轻。 韩夜看向怀里的她,但见她胸前素衣已经粉碎,露出了杏黄色的抹胸,罗裙也褴褛不堪,脸色惨白,眸子黯然无光,哪里还有一丝生气? “为什么……”韩夜放出玄元真气给她疗伤,但自己的真气也已近枯竭,他伏在云梦身上哀伤地道:“为什么这么傻?” 云梦缓缓抬起手,摸了一下韩夜的脸,那只手冰凉凉的,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要……保……护……”才说出这四个字,手就垂了下去,头一偏,再没了呼吸。 韩夜没发出一点声音,但这不代表他没哭,他哭得很伤心,比师父死了还要伤心,他道:“我不该带你出来,如果你还在那里,就算我们永远不能见面,你还是司徒家的那个大小姐,还在庭院里抚琴观书作画,是我害了你,梦。是我害了你……”韩夜紧紧抓着胸前的玉坠,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它又戴在云梦脖子上,抓住云梦无骨之手输送最后的真力。 “你醒来啊。”韩夜悲痛欲绝,想尽了办法,去捏她的人中,捶她的胸口,点她的穴位,晃动她胸前的玉坠,但死了就是死了,韩夜忽然明白眼前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 “你醒来啊!!!”韩夜把云梦抱在怀里,才觉得这身体冰冷得可怕,他第一次觉得失去一个人能让他失去面对将来每一件事的勇气。 韩夜已是万念俱灰,对他来说,消灭了仇敌,拿到了金凤羽,再见到薛燕和妹妹,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比得过失去眼前这个女子吗?失去了她,那么一切仿佛都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包括自己。 然而,时间已经不容许韩夜再多想些什么,风雷对轰,冲击气流还只是第一波,雷兽与凤凰对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光球,现在这灵光球因无法稳定而爆开,登时,疾风狂雷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轰击范围飞速增大,大至十里、百里! 风雷之威自远方袭来,天地一片紫光,气势如夺命的滔天大浪,响声似招魂的地狱亡歌,所过之处,巨树岩石皆化为齑粉! 韩夜见到此等情景一点也不恐慌,黯然翻过身,将云梦的尸体压在身下,淡然道:“好,来得好。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免得你路上一个人孤单,阴间那么多恶鬼,我不在身边,他们会欺负你。” “我可以不报仇,但不能没了你。”韩夜含着泪背对着耀眼的紫光,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然而,这“死”却迟迟没能到来。即便紫光褪去,两旁的土石化作碎末,他韩夜却还是好端端地怀抱着云梦。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沉闷的男声:“你就是魔剑之主?” 韩夜扭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背影正站在红芒里,蓬松的红发迎风飞扬,威武的朱袍猎猎作响,那人转过身来,但见眉若横刀、眼如赤月,额上的火焰之印令人望而生畏,开口便道:“本座找了许久,想不到,哼,竟是个窝囊废。” 韩夜确定自己没有死去,颇感失望,看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神木林,遍地萧瑟,满目苍凉。 神秘人见韩夜面如死灰,不屑再与他多话,把手一张,远处的魔剑便飞至掌上,道:“凌峰说,魔剑只认一主,看来是对的,在我手中它就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剑,那么……”说着看向韩夜,话锋一转,道:“如果本座现在杀了你,再让这把剑去认怒焱作主人,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言毕把手一挥,一团强劲的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韩夜托举到半空之中。 韩夜本是痴痴望着云梦,忽然发现自己被灵气托至半空,这才冷然望向神秘人,道:“韩未央只求一死,能死在你这样的绝顶高手手里,也算死得其所。” 神秘人闻言一愣,把韩夜放了下来,又托起了司徒云梦,韩夜想站起身来抓住飞升的云梦,奈何身体像灌了铅,才起来一点就又坐倒在地。 “你做什么!”韩夜三分不解七分急切地看向神秘人。 神秘人嘴角一弯,道:“本座在六界罕有敌手,你不过区区一介凡人,叫本座下手便下手?可笑!” 韩夜怫然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神秘人道:“本座事务缠身,本不该涉足人间,但现在既然来了,就决不能空手而回。一来就看到你这种窝囊废,本已十分恼火,分明是要杀你,却被你说成本座成全与你。哼,思之想之,实在不悦,大大不悦!因此本座决定,先杀了她,再来折磨你,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杀了……她?”韩夜听到这句话,起初脑中一片混乱,忽而双目发亮,欣喜地道:“你说你要杀她?就是说……她还没死!” 神秘人鄙夷地望着韩夜,道:“没死……但也差不多了。她的命脉已被震碎,气息微乎其微,尚有一线生机,不过,她会感谢本座下手杀她。”说着,把云梦吸了过来。 “等等!”韩夜急忙忙道:“你是什么人!我与你无冤无仇!” 神秘人杀气骤升,道:“你没必要知道本座是何人,因为马上你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自打从此人口中得知云梦还活着,韩夜就欣喜若狂,但此刻二人马上又要死,韩夜思绪万千,心想:“云梦还没死,我不能让她死,而且,我也不能死,要是她活着我却……我和她都要活着!但眼前之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要打我绝不是他对手,一定要冷静下来,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韩夜这样一想,握紧了拳,忽然哈哈大笑。 没错,他冲着神秘人哈哈大笑,笑得神秘人很不自在,神秘人睁大了赤月之眸,三分愤怒七分惊讶,问:“你为何发笑?” 韩夜道:“对啊,我为什么笑?”其实他就在想他为什么笑,忽然,他想到了,脱口而出:“阁下武功之高、灵力之强,世所罕见,即便放在两界,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如今欲杀之人,一个重伤,一个将死,杀之无用,胜之不武!岂不大大可笑?” 神秘人有些恼怒,道:“胡说八道!本座想杀谁便杀了,有什么可笑不可笑?”尽管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韩夜的话有三分道理,放下了司徒云梦。 韩夜松了口气,更为沉着冷静,道:“我知道,虽然我的话说得有道理,但你还是想杀我,以我现在的实力,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必死无疑。你也说了,你大老远跑来找我,还救了我一下,若就此将我杀死,岂非劳师无功?天底下焉有是理?” 神秘人神色稍稍缓和,道:“哦?那你以为,本座又当如何?” 韩夜微微一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神秘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似乎很有兴趣听下去,却作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本座为何要与你打赌。” 但韩夜非常细心地留意到了,也愈发显得自信,勉力站起身来,开门见山地道:“虽然现在我实力不济、状态不佳,但一年后却又未必,我想让你尽兴而归。” 神秘人一听,不屑地笑了,杀机又陡然增大,道:“你想打赌,赌一年后能有与本座一战之力,那是痴人说梦!本座让你苟活一年,届时还要满世界找你,意义何在?倒不如现在杀了你,带着魔剑立刻返回,还能与怒焱大战一场,才叫痛快。” 韩夜心中一惊,想:“我说错话了?”但他马上恢复冷静,道:“所以我说你可笑!我要和你赌的,自然不是这个。” 神秘人杀气稍缓,韩夜趁热打铁,道:“我要赌的是,我来猜你的身份,猜错了,你马上杀死我,拿着魔剑回去大战一场。” 神秘人又有了兴趣,问道:“若你猜中了呢?” 韩夜道:“暂且放过我二人,让我拿着魔剑修炼一年,一年之后,你再来找我决斗,韩某自当不计生死。” 神秘人闻言,冷冷一笑,道:“你也算可笑,六界之大,届时本座上哪去找你。” 韩夜淡然道:“我逃不掉,也不必逃,以你的能耐,纵横六界、不在话下,六界虽大,我又如何能逃过你的掌心?所以我才敢打这个赌,因为这个赌对你而言,并无半分吃亏,你心中早已明了,却为何故意问我?” 韩夜这番话本就是拍马屁,但又不仅是拍马屁那么简单,众所周知,但凡是人皆有爱好,譬如说一个爱下棋的人,如果一味在他面前拍马屁说棋艺高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自然会为人所反感,但你能说出这局棋的门道,再夸赞它的妙着,那就大大不同了。即便贵为魔界最强之人,亦不例外,就好像爱弹琴的、爱遛鸟的、爱书画的,被一个懂门道哪怕是看起来懂门道的人夸赞,都或多或少会高兴。 因此,神秘人突然有兴致和韩夜说下去,又觉得就这样杀了人家,实在很没意思,于是问道:“哼,有意思,你且说说,本座是何人?” 韩夜盯着神秘人看,脑海里回想着所有他能知道的线索,道:“天地六界,以为首,方才两只神兽的对撞堪称惊世一击,竟被你轻松挡下,由此可见,阁下不是神就是魔。而阁下率性而为、杀伐果断,与自诩清高的神完全不同,那么,必然是魔。”这段话韩夜格外注意措辞,尤其是“自诩清高”四字,可谓说到了神秘人心坎里,说得他点了点头。 韩夜庆幸猜想的方向没错,接着道:“我活到现在,就只见过两个魔,第一个就是追着我要回魔剑的紫豹怪人,第二个自然是你,但我几乎可以认定,紫豹怪人性情鲁莽,而你则有着君临天下的气概,你的地位高于甚或是远高于他!嗯……也不对,拿他来与你比较,本身就是对你的一种侮辱。” 神秘人弯起嘴角笑道:“你倒有点合我胃口。” 韩夜心中大喜,想:“他不再用‘本座’,而是用‘我’了!幸而方才并未搬出林寅与我的关系,以他心高气傲的个性,不但无用,反会激怒于他,令他马上将我杀死。”于是乎,韩夜回想起林寅对紫豹怪人说过的话,细细分说道:“你一来就拿走我魔剑,我本以为是紫豹怪人的主人,也就是怒焱亲临于此,但听你所言,怒焱也不是你对手,否则就不必大费周章给他弄把武器才能大战一场了。” 见神秘人不动声色,韩夜道:“综上所述,你是魔,且在群魔当中处于顶峰,据我所知,魔不称王,分据各地,互为牵制,你是……群魔至尊……”说这话,韩夜仔细盯着神秘人神色,看他眉头稍稍一皱,脱口而出:“魔尊!” 神秘人盯着韩夜良久,这才开口道:“不错,猜得好。”韩夜在心里长吁了口气,却又听神秘人道:“那么,不妨再猜猜……我是谁?” 韩夜没有继续猜下去,因为能猜中对方身份也有一半侥幸,如果再猜名字,岂非自寻死路?因而面不改色地道:“刚才我们只赌猜身份,我赌赢了。” 魔尊看着韩夜,表情十分复杂,半晌,终于说道:“对,你赌赢了,本座的确没有再杀你的理由。” 韩夜结实松了口气,这时,魔尊却又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他把手朝地上的云梦一挥,云梦便漂浮到半空中,接着掌心飞出十道红光,化作一个牢笼将云梦锁在其中。 韩夜大惑不解,忙道:“不是说好放过我二人吗?魔尊岂能出尔反尔!” 魔尊冷然道:“没错,本座是说了放过你二人,但为了让你心无旁骛地修炼,这女人须交由本座带至魔界保护,一年后你再来找本座比武,本座便将她放了,绝不为难她,对你也算是种激励。” 韩夜心里骂道:“这算哪门子激励!”嘴里却坚决地道:“那我要是不让你带走她呢?” 魔尊竟然没有生气,嘴角一弯,笑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能耐打赢本座……又或者,我们可以再赌一场,你赢了,人给你,你输了,本座也不杀你,一年之后再来找我便是。” 韩夜镇定地摇头,说:“我自问绝非你的敌手,没有动手的必要,但这女子,我已答应决不再与她分离,自然不能由你带走。” 魔尊叹了口气,竟然叹了口气,道:“唉,世人总勘不破情网,从前是,现在也是,这就是你至今还如此羸弱的原因。”讲到这里,话语一转,道:“刚才本座说过,你若认为自己没能耐打赢,那么我们可以再打个赌,就赌你能不能接下本座……”说着竖起一根手指头,道:“一招!”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七十章 劫余生 “一招?”韩夜凝重地看着魔尊。 “没错,一招。”魔尊矗立着,神色自若地道:“挡下来,甚至躲开,都算接住我这一招……赌不赌?” 韩夜心道:“我本不想和他动手,但现已势成骑虎,如若不赌,他就把云梦带走了,那又违背了我的诺言……”于是郑重点头,道:“赌,当然要赌,但我绝不会躲开这招。” “哼,随你。”魔尊把手一扬,魔剑便飞回韩夜手中,他道:“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和我说一声。” 韩夜握紧魔剑,想了一会儿,挺直腰杆对魔尊道:“那就现在吧。” “好!”魔尊缓缓朝韩夜走来,右手抬起、翻掌、握拳,动作并不快,但显得十分孔武有力。 韩夜屏住呼吸,仔细瞧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魔尊出手并无想象中那种惊天动地之势。 “或许真的能接下他这招。”韩夜抱着这样的心态,将魔剑横于胸前,但下一刻,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魔尊一拳挥出,四周的雄风向中心涌来,就在那一霎间,韩夜感觉有座无形的大山已经压在身上,令他动弹不得,无怪乎魔尊先前说,躲开也算接住这招,因为他有足够自信:韩夜根本就不能躲开! 在很短的时间里,韩夜想了很多办法来应对,但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挡不下这一拳,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把魔剑往地上一插,往前挪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令魔尊大吃一惊,四周的威压骤减,韩夜随即放下双手、中门大开,坦然用胸膛去迎接魔尊的拳头。 但是,风轻云淡,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魔尊的拳头打在韩夜胸膛上,韩夜只是晃了一晃,还是那么冷静地看着魔尊。 魔尊面色沉重,道:“你,这是何意?” 韩夜道:“你既已说过不杀我,这一招当然不会下杀手,但你是绝顶高手,怎么一招放倒我早已算好。我往前一步,已经超乎你的意料,为防重手将我杀死,只能收招……无论如何,我赌赢了,你这一招我接下了,魔尊不愧是魔尊。” 魔尊想生气,又找不到生气的理由,收回手,嘴角一弯,道:“你也真够胆,如果我不收手,你又当如何?” 韩夜淡然一笑,道:“我也想过,所以我说我不躲,也不打算挡,就挨你一拳,无论是倒下、飞出抑或重伤,都算接下了这一招。”说着,他又道:“其实,魔尊,你是有心让我赌赢的。” 魔尊似乎明白了,笑而不语。 韩夜道:“你没打算杀我,又让我接你一招,通常都是接下一招不死就算赢,现在既然不能杀我,那怎么接下这招,都算赢!还有,你刚才故意告诉我可以挡下或者躲开,其实是找一个杀我的理由,如果我真的做出这种事,或者生出这种想法,证明我是个窝囊废,那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杀死我,对不对?” 魔尊注视了韩夜良久,忽而放声大笑,困住云梦的牢笼也随之解开,他道:“有意思,有意思。韩未央,你让本座觉得,花点心思在你身上,也还值得……至少,我已觉得不虚此行。”说着,左手凝聚起一道红光,射向韩夜右臂,韩夜不明就里,但想躲也已来不及,红光在臂上灼烧,化成火焰的烙印,奇怪的是,韩夜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这是……?”韩夜不解地看向魔尊。 “这是魔族刻印。”魔尊双手环抱胸前,道:“有了它,今后你的修行将事半功倍,另外,本座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你。” 韩夜很排斥这个刻印,但又想,没命丧魔尊之手已算不错,还有什么可抱怨? 这时,魔尊才开始正式介绍自己,他道:“你叫韩夜,我知道……至于我,我乃魔界斗地之主——魔尊重楼。” “重楼?”韩夜牢牢记下了这名字。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重楼在地上化出一道红光法阵,缓缓步入阵内,又回头看了韩夜一眼,道:“六界之大,我平生见过很多聪明之人,你虽算不上绝顶聪明,但在如此危急之时还能保持镇定,日后堪当大用……韩夜,很期待与你一年后的一战。”说着,就要随法阵一同消散。 “等等!”韩夜慌忙喊道:“能不能帮忙把云梦……” 话还没说完,重楼已经消失在眼前。 “唉,算了。”韩夜叹了口气,抱起了地上的云梦,这才发现她的身体早已恢复了温暖,呼吸也匀稳了许多。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韩夜欣喜地望着渐渐回生的云梦,忽而一想:“对了!刚才重楼说云梦尚有一线生机,但命不久矣,后来又说要带她去魔界,会好生保护,试问重楼怎可能带一个死人去魔界,死了又怎么保护?所以……”经此推想,韩夜恍然大悟:“他放出光牢罩住云梦的时候,就已经在帮她修复命脉了!” 韩夜心中百感交集,一个险些要杀死他和云梦的人,却又闷声不响救了云梦,魔尊行事果然令人难以揣测。 “唔……”云梦在韩夜怀里睁开眼来,玉眸茫然望着周遭。 “你醒了?”韩夜问道。 “嗯。”云梦把手放在胸口,问道:“我们活下来了吗?” 韩夜重重点了点头,盯着她看,道:“活下来了,多亏了你。” 云梦避开韩夜灼热的凝视,娇羞地道:“哪、哪有,你还好就行了。” 韩夜突然没说话了,脸也不由自主地红起来,云梦偷偷瞧见了,顺着他目光一看,原来自己的素衣早已破碎,露出了杏黄抹胸,挺拔的双峰把胸前菱巾撑得紧紧的,那线条分外迷人。 云梦的俏脸红得发烫,赶紧从韩夜怀里跳出来,双手环胸,道:“凤、凤凰……它们打完了吧?我们去看看吧。” 韩夜回过神来,忙解释道:“那个,我不是故意……抱歉,我失礼了。” 云梦玉眸望着地面,心想:“傻瓜,我又没说你看不得。” 韩夜把外衣给了云梦穿,自己摸摸手腕、动动关节,发现伤已好了大半,体内的玄元真气更是源源不绝涌向黄庭。 “难道是魔族刻印的缘故?”韩夜心想:“魔剑,魔族刻印……哼,我自己都快成魔了。” 于是,韩夜带上云梦御剑而飞,一路上望见被风雷肆虐过的大地,参天巨树早已不在,只剩一地沙土,风沙阵阵,方圆数十里已是一片荒凉。 韩夜暗叹造物之不公,云梦更是生出许多悲悯,心道:“为何要这样?那些草木、那些鸟兽,它们不也是生命吗?难道仅仅因为神兽的愤怒而要被卷入这场毁灭中吗?” 韩夜也发觉了云梦的伤感,回头劝慰道:“不必多想,这世间有许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只要我们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云梦点点头,心里总免不了忧伤,不知不觉,二人已到了先前金翅凤凰的所在之处,但作为风雷交轰的中心,那里早已焦木遍地、面目全非,金翅凤凰和九天雷兽则不知去向。 韩夜惋叹道:“当初要是抓紧动手就好,现在凤凰飞走了,上哪去取金凤羽?” 云梦俯瞰大地,在地上发现一些闪着金光的物事,便拽了拽韩夜的衣袖,指着那点点金光,道:“阿夜,你看那里。” 韩夜沿云梦所指方向看去,渐渐舒展眉头,便御剑而下,只见地上飘着许多金色的羽毛,长的羽翎两丈有余,短的羽绒半尺不足,他心想:“这定是金翅凤凰打斗时留下的,大的不方便带回,带片绒毛回去也算交差了。” 云梦又见焦木堆里有些像紫水晶般的兽毛隐隐发光,走过去蹲下身子,收了数根到怀里,心想:“这是刚才那雷兽的鬃毛吗?真好看,收起来作饰品也不错。” 而神木林的另一边,短发少年正灰头土脸地愕然坐于地上,望着一片狼藉的四周,惊讶地道:“刚刚好像九天雷兽和金翅凤凰又打起来了吧?唉,多好的一片林子,弄成这副模样,又要等个几十年才能恢复生机。” 少年沉思片刻,忽而一拍大腿,道:“惨了惨了!这次我私自下凡,神界又走了九天雷兽,他们要一追查起来,这罪名岂非要算到我头上了?”少年越想越不安,慌忙站起身,向天上默默求道:“各位神灵前辈,不关小神的事啊,九天雷兽是它自己下凡的,千万别冠什么罪名到小神头上,小神不想再惹麻烦!” 与其担心害怕,不如早回神界为上,少年无奈地望一眼被浩劫洗礼过的土地,化作一道白光飞向天际…… 回去的路上没有太多波折,韩夜御剑飞行,顺利地赶到了隐竹林。 很快,四人集结在正堂里,等医仙发话,医仙则漫不经心地翻书道:“想不到你二人竟还活着。” “哼,当然活着!”薛燕纤眉一挑,冲医仙道:“你才会死呢,都这么大岁数了。” 医仙早习惯薛燕的快舌,问韩夜道:“半个时辰以前,神木林那边有灾难发生,你们当时也在那里?” 医仙不问其他的,韩夜也就没有说多余的话,就说了一句:“在。” 医仙又问:“那么,是什么引发了灾难?” 云梦道:“是金翅凤凰,还有一只从天上降下来的狮子,它浑身闪着雷光,脾气很坏,一鸟一兽见面就打起来,我和阿夜险些在混乱中丧命。” “它果然又遇上九天雷兽了。”医仙叹道:“这对神兽生来就水火不容,见一次闹一次,记得大概一百多年前吧,它俩就毁坏过一次神木林,那以后金翅凤凰找了别的秘林栖身,几年前才回神木林居住,我一直想再看看它的样子,又不想轻易离开隐竹林,所以就此作罢。” “幸好有我哥替您带了羽毛,也算了了师叔您的心愿。”韩玉笑道。 “我用百年修为换他替我做件事,他算是得了便宜了。”医仙说着,又怅然叹道:“神木林毎被毁一次,则需数十年才可恢复生机,在此之前,金翅凤凰不知会躲到哪个深山老林栖身,或许我还能活个七八十年,却也没机会见了。” 韩夜从袖中取出一根金色绒毛,纯净圣洁的绒毛在屋中也闪着金光,道:“前辈,韩某总算不辱使命。” 医仙瞟了一眼,把书放到一旁,下了座位来,双手接过韩夜手里的金凤羽,爱不释手地捧在手心感受微光,与先前看书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虽说是绒毛,却也有手掌一半大,医仙高兴地坐回位子上,盯着羽绒看了许久,表情突然又转冷,把手里的绒毛伸向韩夜,道:“拿去吧,不要了。” 韩夜、云梦、韩玉三人见状大吃一惊,薛燕则怒道:“老流氓,又想算计我们是吗?这分明就是真的金凤羽,你突然不要,是不是反悔了想让呆瓜继续替你做事啊!” “我又没说它是假的。”医仙平和地道:“我让这男的来拿,不过就想把这东西送给他罢了。” 薛燕疑惑地道:“可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我也没说我想要收藏它。只是看看它、摸摸它,便足矣,再留下也无意义。”医仙不紧不慢地对韩夜道:“你替我了却了一桩心愿,金凤羽理当送给你。另外,我还送了些东西给你们,这些东西对你们日后必有帮助,算是报答两位姑娘近日对某的照顾吧。” “老书呆子……”薛燕心中五味杂陈,有句话想说出口,却堵在了喉咙里。 医仙再没看薛燕,把金凤羽往韩夜手里一交,道:“现在都走吧,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了,只想清静看会儿书……想做什么就去做,慢走不送。” “多谢前辈。”韩夜向医仙诚心诚意地抱拳施礼,道:“希望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那还是不要了。”医仙故作漠不关心地看书道:“来找我终究不是什么好事,非病即伤。” “也是。”韩夜淡然一笑,道:“那我等就此拜别。” 医仙一手持书一手向外扬了扬,道:“去吧。” 于是,韩夜引着云梦和妹妹出了正堂,薛燕则留在最后,她呆呆站在圣书医仙面前,一语不发,眼眶却有点湿润了。 韩玉不明所以,回来提醒道:“燕儿姐,师叔想好好看书,我们就不打扰他了,以后想来随时可以来啊,走啦。” 薛燕突然一把甩开韩玉的手,跪下身子朝圣书医仙拜了三拜,把头别到一旁,故作极不情愿地喊道:“师父!弟子走啦!有空再来看您老人家!”说完,一个纵身飞出屋外,再没回头。 “燕儿姐……”韩玉呆呆望着门外,似乎懂了,微微一笑,拜谢医仙道:“多谢师叔照顾,小玉这便告辞了。”半天都没听医仙回复,她抬头一看,才知医仙早已放下书,面目慈和地盯着远方的天云。 “到底是我的弟子,和我一个德行……燕子嘛,总是要到外头闯闯的,呆在屋子里岂不闷死?走吧走吧,不用挂念为师。”这么想着,他又拿起书继续看,仿佛这些天对他来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七十一章 连理枝 在离开医仙居之前,四人先后来到了大院里,薛燕跑到了最前面,而司徒云梦则从韩玉的包袱里又分出一些细软,期间二女也聊了一些事,韩夜没有细听,他一边望着远方云雾缭绕的甘泉竹林、一边喝着醉仙饮,看了一眼薛燕,却见薛燕也是把一双水眸望着自己,二人目光一触、立刻躲闪开来。 薛燕见到韩夜这微妙动作,眸子里一阵失落,心道:“你和云梦一路上应该相处得不错了吧,那也好啊,不枉费本女侠陪你披荆斩棘。她和你挺般配的,确实也很需要你,你可要对她好一点啊,呆瓜。”想着想着,她甚至想到,一旦帮韩夜报了仇,就索性离开,成全二人。 韩夜却低头心想:“燕儿,无论如何,我对不起你,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铭记在心……可我不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如果我那么做的话,就对你更不好了,你能理解我吗?” 很快,梦、玉二女分完了东西,四人打算离开隐竹林,韩夜御剑而起,把手伸向司徒云梦道:“云梦,上来吧。” 这次,司徒云梦却没有急着上去,她拉着薛燕过来,将薛燕推给韩夜,道:“燕儿跟你一起,我和小玉还没谈完事,我乘她的剑。” 韩夜和薛燕均是诧异地看着司徒云梦,在他二人看来,这不该是司徒云梦会做出的决定。 可她偏偏就做了。 韩夜不解地道:“你不介意?” 司徒云梦没有回应介不介意,她只道:“小玉和我说了,燕儿陪你来鸣剑堂救我时,你们就是一起乘剑来的,怎么,我就不能乘小玉的剑了?” 韩夜点点头,对薛燕道:“燕儿,既然如此,那你就上来吧。” “什么叫做‘那你就上来吧’?你什么态度啊!”薛燕不满地双手叉腰,看了一眼司徒云梦,又看了一眼韩夜,嗔道:“姑奶奶还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老书呆子吧!” 韩玉过去挽着薛燕,温婉劝道:“燕儿姐,你别生我哥的气了。你和我哥江湖携手、患难与共,又一路上照顾小玉,还在鸣剑堂帮了梦姐姐那么大的忙,你就如同我们的家人啊!” 司徒云梦也柔声劝道:“是啊!燕儿,我在鸣剑堂差点内疚到自刎,是你帮了我啊!你没有因为我们都喜欢阿夜,就不把我当朋友,我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丢下?” “姑奶奶喜欢他?姑奶奶会喜欢他?!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啊!行行行!我就跟他一把剑,谁怕谁啊!”薛燕气鼓鼓地跳到魔剑上,一掌把韩夜往前推了一步,道:“臭呆瓜!往前站一点!给我好好御剑,别想着占本姑娘便宜!” 韩夜也让着薛燕,苦笑道:“燕儿,我只是给你御剑,别把我当车夫呼来喝去的好不好?” “你就是车夫!”薛燕灵眸圆睁,一想起自己和云梦竟然都喜欢这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叫你做伙夫你又不会做菜!叫你做渔夫你也不会打渔!叫你做樵夫你还不会砍柴!你就适合干这个,老老实实御剑吧你!” 司徒云梦和韩玉闻言皆笑。 于是,薛燕就还是像之前从蜀山去鸣剑堂那样,等魔剑起飞时,抓住了韩夜背后的剑鞘,见那剑鞘经历几场大战已破旧不堪,她便皱着纤眉对司徒云梦道:“云梦,这剑鞘太破了,你和呆瓜妹有时间也帮呆瓜补补。” “好的。知道了!”梦、玉二人异口同声道。 四人分作两剑缓缓飞出,逐渐加快速度,韩夜内力强于韩玉,因而飞得快一些,司徒云梦见他们与自己隔开了三十丈之远,又对韩玉道:“小玉,你说燕儿上次就是这么抓着我给阿夜织的剑鞘,御剑来鸣剑堂的,都没碰过阿夜,那燕儿真的很不错啊。” 韩玉笑道:“当然,燕儿姐侠义心肠,我们一起去鸣剑堂找你,她把我引见给碧水宫那些姐姐们时,为了不让她们排斥我,还说我是她的妹妹,希望她们罩着我。” 司徒云梦敬重地点点头,又问:“我和阿夜去帮医仙找金凤羽这段时间,她和你相处得怎么样?” “她可好了。”韩玉望着前方的流云,道:“本来她解了医仙前辈的毒,我问她,你这么关心我哥,不出去找吗?她说她就等你们回来……梦姐姐,我和我哥是亲兄妹、与你也情同姐妹,只有燕儿姐不计回报帮我们,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啊!” “嗯,知道了!”司徒云梦从后面抱住韩玉,玉眸坚定地道:“以后我要对她更好一点才是!”于是她潜运风灵力,这样一来韩玉就能跟上韩夜的灵力,终于四人二剑并立而行。 韩夜见梦玉二人赶上了,倒也放心,却见薛燕竟在背后抹起了泪,讽道:“古灵精怪,刚才还对我发一顿脾气,这会儿又委屈了?” “才没有呢!”薛燕别着嘴道:“我是有点想师父了!” 韩夜错愕地看着她道:“师父?” 韩玉在一旁边飞边笑:“因为燕儿姐已正式拜医仙师叔为师了啊。” 夜、梦二人恍然大悟。 薛燕道:“长这么大,我爷爷算是我亲人,冯茹姐姐呢,我当时想拜她为师,她不让,非让我叫姐姐,其实我也没个真正的师父……那老书呆子虽然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其实很照顾我们,我总觉得不认他做师父就这么走掉,一辈子都不会踏实。” 韩夜眉头一皱,道:“行了行了,说个没完,医仙前辈也不错,你现在认了他作师父,也可算半个蜀山弟子。” “是啊。”韩玉笑道:“我师父是蜀山掌门,我哥的师父是真武长老,你师父是圣书医仙,大家都是同辈,挺好啊。” 薛燕和大家聊了两句,马上又开朗起来,笑道:“是挺好,想想你还没二十岁,就一群大叔老伯围过来喊你师叔,幸好我不用喊你师叔!” 韩玉笑道:“那按照辈分,是有很多师侄要叫你师叔呢,燕儿姐。” 薛燕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千万别叫我师叔!一想到几十岁的糟老头还要叫师叔,把本姑娘都叫老啦!” 司徒云梦也笑道:“燕儿放心,我们都不说你被医仙收为徒弟,不就没人喊你师叔了?” 薛燕对梦、玉二人说:“也是,老书呆子也没认自己是蜀山派,你们回去千万别说他收我当徒弟这事!” “嗯。”司徒云梦和韩玉双双点头道。 韩夜见三女聊得越来越开心,心情也舒畅了起来,他原先最担心的就是薛燕被冷落,自己又不能过分关心,但好在韩玉和司徒云梦都格外善良,三人又自小一起长大,就算韩夜不亲自去照顾薛燕,二女也心怀感激,慢慢和薛燕走得更近。 韩夜望着天边的白云,清眉舒展,对三女道:“既然暂时没事了,我们先不急着回蜀山吧,九州之大,何不结伴去游历游历呢?” “好!”司徒云梦、薛燕、韩玉齐声应道。 韩夜被三女吓了一跳,但仔细一想,司徒云梦老早就想出鸣剑堂游历了,薛燕也想出去玩玩,自己的妹妹也刚下蜀山,她们当然都想去玩。 但韩玉喊完以后,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众人,道:“可是……我们要不要先回去报个平安啊?” 薛燕道:“报什么平安?那两个老伯都回去了,他们不就去报了平安吗?咱们现在都好好的,这么早回去干嘛?” 韩玉道:“守正师叔和元云师叔离开前,还不知道我哥是不是解毒了啊,万一担心呢?” 薛燕没好气地道:“所以说你是呆瓜妹!他们之所以放心走,把呆瓜留给我师父,就是相信我师父能治好,否则早把呆瓜带走了,还留在那等死啊?” 司徒云梦环着韩玉的腰道:“妹妹,八年前你说要带我去找阿夜,还没去成我们就被迫分别,我们赶紧去玩吧,要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好吧。”韩玉舒展柔眉道:“其实小玉也很想出去看看,那就全听哥哥姐姐们的啦。” 于是,众人掉转方向,在空中适意飞行,看遍脚下名山大川、新村旧城,锦绣河山尽收眼底,累了的时候就飞到山上或者湖边,坐下来吃点干粮,这一天过得很快,快至黄昏时,众人才在一片红白相间的月季花丛中停了下来。 当时日光渐暮,天边有红霞升起,成片的月季花恍如娇艳的海洋,在微风中向韩夜等人友好招手,花丛上多有彩蝶飞舞,五颜六色的艳丽更是点缀了这片花丛。 如此人间美景,令云梦心驰神往,她第一个下了剑来,踏着莲步走进花丛里,轻抚那些娇柔的鲜花。 韩玉收剑回鞘,随云梦赶去,道:“梦姐姐小心,月季花可是带刺的。” “没关系,小玉,它们不会伤我,它的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并不会伤害爱护它们的人。”云梦提裙弯腰,素手抚摸着那些花瓣,对它们温和一笑,道:“你们说对吗?” 话音刚落,微风吹来,月季们纷纷迎风摆动,似乎因云梦所说的话而高兴。 韩玉立在云梦身旁,娴静地看着她与花共舞。 韩夜则望着远处的佳人,打开酒开怀畅饮,美景犹在,人生几何? 薛燕心情也格外地好,但看了看天色,对韩夜道:“云梦真是,快天黑啦,该找个城镇歇脚了,总不能让大家都睡在花丛里吧?”尽管这样,她也没去打扰云梦赏花。 这时,云梦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问韩玉道:“小玉,对了,这里是何处?” 蜀山经楼里有很多记载九州地理的图志,韩玉细细回忆了一番,对云梦道:“梦姐姐,这里是何处小玉尚不清楚,但小玉在飞行时看到这附近有座很大的古城,没记错的话,那里就是商丘。” “商丘?”云梦睁大玉眸问道:“就是那宋国故城所在?” 韩玉对云梦道:“正是啊,姐姐。” “嗯。”云梦似是明白了什么,默然点点头,向着月季花丛的尽头走去。 韩玉不明所以,问道:“梦姐姐,你要去哪?” 云梦挽着披帛,在灿烂飞花中回过头,香发如九天星河飘散,玉眸似春波流水荡漾,她对韩玉道:“早听说宋国故城旁有处青陵台,我正想去那里看看。” “是吗?”韩夜走了过来,道:“云梦,你既然想去,不如我们陪你一同前去吧?” 薛燕也没有强加阻止,只道:“好、好吧!别弄太晚,等下我们还要去商丘投宿的哦!” 没走多久,穿过一小段树林,众人看到了一座高达数丈、古老斑驳的石台,以及它旁边依附的一些老旧建筑,天色愈见昏暗,建筑中已亮起数盏灯火,看来这里虽失落已久,却还有少数人居住。 “我好像……隐隐听到呼唤声。”云梦循着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登上石阶,素袖拂过栏杆,心中思绪万千,上了台去,却见台上空无一物,她有些失落和怅然,继而凭栏眺望远方,片刻之后,似是发现了什么,却又柳眉一蹙、闭上美眸,眼角泛起了珍珠般的泪花。 薛燕不忍心打扰她,小声问:“云梦啊,怎么?这地方你以前来过?触景生情?” 云梦摇摇头。 还是韩夜看出了真因,他朝着云梦的视线望去,道:“是因为那树。” 薛燕和韩玉闻言,这才注意到台前十丈处有两棵梓树,这两棵梓树不同于其他树,它们的根部相互缠绕,它们的枝条相互交错,颇像一对相互依偎的夫妇,周围除了这对树便再无其他草木,伴着黄昏的残阳,令人顿生凄凉之感。 韩玉点头道:“看来,姐姐听到的呼唤声来自这里。” 云梦月眉轻蹙,颇为动情地吟诵道:“青陵台畔日光斜,万古贞魂倚暮霞,莫许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1” 云梦把手轻放胸前,泪已洒满衣裳,韩夜问道:“云梦,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云梦望着那交织意浓的情树,并没直接回答他,只黯然道:“阿夜,你可知那树叫什么名字?” 韩夜点头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此地临近商丘,想必这正是连理枝。” 云梦柔声道:“嗯,此树名曰‘相思树’,亦作‘连理枝’,传说战国时宋康王有一舍人叫韩凭,他的妻子何氏生得貌美如花,宋康王垂涎何氏的美色要强占于她……” “诶,等等!”薛燕没等云梦把话讲话,便看了夜梦二人各一眼,道:“一个姓韩,一个貌美如花,你在说自己啊?” 韩夜冷声道:“你别强行把这个故事往我和云梦身上套好不好?” 薛燕朝他吐了吐舌头说:“就要!姑奶奶高兴!” 韩玉则道:“我们听梦姐姐接着说吧。” 云梦见大家想继续听故事,又道:“韩凭和何氏十分恩爱,他不愿自己的爱妻被康王夺走,便多番抗阻,而宋康王却是个暴君,他囚禁了韩凭,还逼他做苦役之事,韩凭万念俱灰,以死相抗……” 韩夜听了深有感触,温声问道:“韩凭就此死了,那他妻子怎么办?” “他妻子?”云梦凄婉地叹息着,就好像那女人就是她一样,只道:“何氏见夫君已死,悲伤不已,哭了三天三夜,那日,她穿着最为好看的衣裳,把自己装扮得十分美艳,假意和康王说要登台接受他纳妃的请求,上了台后,她向天拜了拜自己的夫君,然后毅然决然地跳下青陵台,与韩凭同赴黄泉……”云梦忧伤说着,玉眸里隐隐生出一股柔情,她道:“何氏死前也曾留书一封,请求康王为他们夫妇合葬。” 韩家兄妹听到这里皆心生怜悯,连一向多话的薛燕也不再打岔,而是皱着纤眉问道:“后来呢?宋康王大发慈悲了吗?” “他怎会大发慈悲?”云梦扶着石栏,望着相思树,道:“那宋康王见何氏骗了他,竟与韩凭同生共死,不由大怒,非但没接受何氏的遗愿,还下令将两人的坟墓分到五里之外,希望让他们死后也永远无法在一起。” 薛燕一听,握紧粉拳、义愤填膺地道:“这个可恶的暴君!人家夫妻都死了,还干这种缺德事!当心生孩子没屁……没鼻子!” 众人望着薛燕,都笑了笑。 云梦情绪稍缓,接着道:“后来不知何故,韩凭和何氏的两座坟头上皆发出树芽、长成大树,两树之间像是受了什么牵引,每日彼此便拉近数尺,日积月累,两树竟拉着双坟齐聚在这台前,树根缠绕,枝叶交互,就如同夫妻一般相依相伴。后人为他们矢志不渝的爱情所感,便将它们命名为‘相思树’。” “怪不得梦姐姐要来这里。”韩玉感怀道:“原来这里竟有如此动人的传说。” “嗯。”云梦蹙着柳眉道:“你和阿夜都不在的那段时光里,我常常独自与鲜花琴棋为伴,也常读书吟诗,每每读到一个动人的故事便会落泪不止,而韩凭和何氏的这段故事,对我而言感触尤深……” 薛燕闻言忽然沉默了,心想:“梦梦,看来我真的误解了你,你那天在鸣剑堂要抹脖子自尽,并不是任性,可能在你们大家闺秀的心里,忠贞比死更重吧,云梦。” 于是,薛燕很主动地靠拢过去,想办法让云梦变得开心,云梦很受温暖,偷偷瞧了一眼正对着相思树若有所思的韩夜。 “阿夜,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在意这个传说吗?”云梦心道:“其实,为了你,我可以做那个何氏,但是,我不希望你是韩凭。” 薛燕看了看天色,夜幕降临,空中已有点点星辰,于是对众人道:“天已经黑了,咱们也不能老是吃干粮嘛,走走走,去商丘逛逛!” 众人点头称是,便下青陵台,去往商丘的宋国故城。 注释: 1“青陵台畔日光斜……等闲飞上别花。”——《咏青陵台》,出自唐代著名大诗人李商隐,讲的是韩凭和他爱妻何氏(又称花氏)的爱情悲剧,点点滴滴,化作相思树、连理枝,这个传说正出自商丘。另:关于相思树韩凭和何氏的传说,笔者经多方考证,略作了一些修改,文中略有不同。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七十二章 宋故城 四人来到夜幕下的商丘城,此城由东周时期实力较为雄厚的宋国所建,后来宋国灭亡,此城也饱经风霜多年,随着邻近百姓的迁入和建设,却又日渐趋于繁荣。 城的面积不大不小,四面城墙皆长六里左右,城中各种店铺一应俱全,不过现在天黑了,只有旅店还敞着门,其余皆是闭门挑灯为明日的生意做准备。 千家万户的灯火对着夜幕下的星光,一番和睦的晚景。 韩夜四人找了个不知名的旅店住了下来,虽然云梦仓促离开鸣剑堂未带银两,但薛燕早已在鸣剑堂顺了一些,云梦也从韩玉的包袱里拿了很多,完全够用。游玩了一天,众人都累了,夜、梦二人更是疲惫不堪,纷纷在自己房中睡了…… 翌日上午,阳光洒进窗台,房间里渐渐趋于温暖,薛燕像只小猫般在床上赖了几赖,但又睡不着,只好拉下被子,坐起身耸了耸肩,伸了个俏丽的懒腰。她下了床,来到妆台前,望着台上摆着的首饰和发饰发愁,皱眉心道:“首饰什么的,最难搞了。”这么一想,望着镜中长发飘飘的自己,把那乌亮秀发束成一个马尾握在手中,展眉笑道:“这样可方便多了。” 但想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把长发散开,对着镜子认真梳理,用饰带扎住头发,再把燕簪别在头上,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心道:“虽然呆瓜肯定更喜欢云梦,但如果我打扮漂亮点,他多看我两眼也好啊……好吧。” 薛燕左右偏头看了看自己,还算满意,却又想起什么,望向门外心道:“那几个家伙,是不是老早就起来了?不行,出去看看。” 于是薛燕出了房间,来到隔壁司徒云梦的房门前,毫不客气地敲了敲门。 里面竟传来韩玉的声音,道:“谁呀?” “咳咳!”薛燕故意把声音弄得低沉,道:“本府驾到,尔等速来相迎。” 薛燕捂嘴偷笑,又细听门内,发现房中也传来一阵清脆如铃的笑声,接着轻盈的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清秀可人的韩玉手拿桃木梳站在薛燕面前,笑道:“燕儿姐也起床了?” 薛燕灵眸一动,道:“云梦那家伙呢?” 房内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道:“在这里,燕儿。” 薛燕顺着声音,在妆台前找到了那还在梳妆的美人,便双手环于身前,笑道:“我还以为自己起得最晚,想不到有人比我起得还晚,哼哼。” 与此同时,韩玉也已回到云梦身后,用梳子替她梳理头发,道:“其实梦姐姐起得比我早,但她已替我梳好妆了。” “唉。”薛燕惜叹道:“我怎么就没这待遇呢?” “燕儿对不起,等她帮我梳完,我就来帮你啊!”云梦略带歉意地道。 “别了别了!”薛燕甩手道:“难道叫我把头发又弄乱,再折腾你来梳一次啊?” 司徒云梦觉得自己看薛燕愈发的顺眼了,柳眉轻舒,只道:“好吧,那我下次醒了就直接去找你吧。” “那可不行。”韩玉望着镜中沉鱼落雁的云梦,边梳理边笑道:“梦姐姐,燕儿姐每次都睡懒觉呢,起得很晚,你得先给小玉梳头,才能去找燕儿姐。” “欸!你俩可真腻歪啊!从小就这样吗?”薛燕扶额叹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问:“对了,呆瓜现在起来了没有?” “昨晚我和他说过话。”韩玉道:“他说要花点时间炼气,我就回房睡觉去了,今早他的房门一直关着。” 云梦道:“燕儿,等我梳好了一起去找他,好吗?” “本姑娘正有此意。”薛燕纤眉一展,笑道:“有你俩当我的左右护法,就不怕姓韩的那魔头欺负我了!” 薛燕诙谐逗趣,二女皆笑颜如花。 云梦梳好头,插上玉簪,戴上白兰耳环,三人一同来到韩夜房前,敲门发现没人,又下了楼去,却见韩夜果已坐在楼下,望着门外阳光下的街景,举杯自饮,恣意叹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韩玉见兄长平安,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下了,向韩夜嗔道:“哥哥~你怎么一声不响就下楼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诶!”薛燕把头偏向一边,故作毫不在意地道:“我可没担心他,我巴不得他上街被仇人踩个半死、然后被妖魔鬼怪吃掉,哼。” 韩夜没和她斗嘴,拿起桌上的酒壶,又倒满杯中,举杯饮尽,道:“醉仙饮喝多了,突然又想喝几口凡酒,听说商丘是杜康的成名之处,这里的杜康酒果然也是芬芳醇正。” 薛燕向云梦和韩玉看了看,问道:“杜康到底是人还是酒啊?” “既是人、也是酒。”韩玉回答道:“相传最早学会酿酒的人便是杜康,有天他把剩饭存在桑树洞中,几日后经自然发酵,就酿出了气味芬芳的酒来,那是最早的酒了。” “还用隔了几夜的饭酿酒呢,想想就恶心。”薛燕作出扇走气味的模样,挖苦韩夜道:“某人还喝得这么高兴,真是莫大的悲哀。” “哼。”韩夜对薛燕大煞风景的话不予理会,将酒又一饮而尽,见云梦娴静地立在他身旁,不禁心情舒朗,又拿了一个杯子,满上酒来,对着美人一举,道:“云梦,想不想尝一口?” “我……”云梦犹豫了一会儿,向韩夜低头应道:“嗯,好啊,我试试吧。” 薛燕倒挺替云梦着急,她慌忙道:“喂,别上这家伙的当,他想灌醉你啊,云梦!” 云梦丝毫不在意,双手接过递来的酒,右手执起酒杯,左手以素袖掩面,喝了下去,少时,白嫩如玉的俏面上泛起了一阵桃花,她将酒杯轻放于桌上,柔声道:“第一次喝,感觉有点呛。” 韩夜点头道:“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是,我师父还骗我说那是水,现在想来,着实可笑,哈哈。” 薛燕却无奈地道:“坏了坏了,云梦,你让姓韩的这么得意,可把我害惨了。” 韩夜问薛燕道:“如何把你害惨了?” 薛燕双手叉腰、身子前倾、佯装生气地向韩夜道:“你这么得意,以后天天气我,但我回敬你你又不生气,不是把我害惨了吗?” 众人皆笑。 而后,四人见天气晴朗,决意出游一番,便一同上了故城的街道。街道上商客都不少,卖首饰的、卖小吃的、卖布偶的,等等,多如牛毛,加上一大堆摩肩接踵的游客,倒也十分热闹。 走了一段路,薛燕忽而想起了什么,灵眸一动,向其他三人道:“对了,我听说商丘附近是不是有个木兰祠?” “嗯……”韩玉凝神想了一会儿,道:“有倒是有,在宋国故城东边很远的地方,不过御剑飞行的话,今日可回。” “真想去那里看看呀!”薛燕双手握于胸前,美眸闪着星星,举止夸张地向往道:“花木兰可是本女侠最崇拜的人呀!” 韩夜见薛燕那么想去,心中早已答应,面上却嫌恶地道:“行了,我们同去便是,别做出那种白痴的表情,这么大的人了。” “你才白痴呢!”薛燕闻言,气呼呼地骂道:“大白痴~!大呆瓜~!大笨蛋~!”骂完以后头侧向一旁,纤眉一扬,重重地“哼”了一声。 “燕儿姐。”韩玉劝慰道:“别生气,我哥不过和你说着玩的。” “我不管!”薛燕负气道:“他要和我说着玩,我也和他说着玩,他要给我颜色看,我便把他闹得烦!哼!” 司徒云梦和韩玉皆笑了。 “行了行了!你这绕口令真烂!”韩夜忍不住挖苦了一番,道:“等我们出城了再御剑飞行,这里人挤着,不方便。” “废话。”薛燕眉毛一挑,道:“以你那烂技艺,这里用御剑术指不准插死几个人呢!” 韩夜淡然一笑,不再还口,让薛燕占了这个上风。 四人快至东门时,云梦却在一个破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韩夜见云梦止步,忙问:“怎么了?” 云梦指了指那院落,蹙眉道:“这院子……感觉很奇怪。” 韩夜细看之下,也瞧出端倪,因为故城东门这片皆是豪宅大院,惟有这个院子残破不堪,院门前只有两株几近枯死的梧桐,在整片住房区中反而十分抢眼。 见夜、梦二人立在院前,韩玉和薛燕也停了下来,薛燕绕过韩夜问云梦道:“云梦,干嘛停在这儿呀?” 云梦说出疑惑,薛燕便笑着甩手道:“没事的,说不定啊,这院里的人都搬走了,留下这院子没人理,久而久之就成这样了。” 这时,正好路过一位拄拐杖的老者,韩玉便恭敬地问他道:“老爷爷,请问这院子里还有人吗?” 老者发须花白,见到三位姑娘便捋了捋髭须,欣赏了一番,才道:“有人啊……看各位的样子,不是本地人吧?” “嗯。”云梦向老者端庄施了个礼,柔声道:“老人家,我们昨天才来这里。” “怪不得会问那些问题。”老者说着,忽而叹道:“说来也挺可怜的,这里原本住着一个楚姓的大户人家,户主是个有钱的商人,他们家的小姐容貌秀美、心地善良。可惜啊,有次户主带他夫人外出染了瘟疫,双双死了,小姐哭得很伤心,突然得了怪病就瞎了,仆人们趁火打劫卷走了院中财物,只剩楚家小姐一人留在院里。” “那小姐真可怜。”薛燕颇为同情地道:“她得了怪病,又没有钱财,该怎么活下来啊?” “当然是有人在照顾她呗。”老者道:“两年前来了个穿白袍的年轻小伙子,长得很英俊,自称是楚家小姐的亲戚,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院里,平时大家都很少见他出门,估计那小伙子在想办法给小姐治病吧。” 韩夜差不多明白了一切,颔首道:“即是说,院里现在还有一男一女,不过男的忙于替女的治病,疏于打扫,院前才变成这样?” 韩玉见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便温和地向老者道:“好了,老爷爷,谢谢您。” “不用谢,呵呵。”老者很高兴,正要走,忽而又转过身来,神情变得有些紧张,告诫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们,最近城里常有姑娘失踪,你们几位姑娘长得这般漂亮,还是小心为妙,晚上把门窗关好,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老伯放心。”薛燕笑道:“我们本事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韩玉当然和薛燕想得一样,但是她比较礼貌,向老者道了声谢,老者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离开了众人视线。 云梦目送老人离开,又望向那破落的院门,对薛燕道:“燕儿,我们迟些再去木兰祠,好吗?” “怎么?”薛燕问道:“你想进去看看他们?”得到云梦肯定的答复后,薛燕很干脆地笑道:“好吧,咱们进去看看也成。” 于是,众人来到门前,韩夜叩响了院门,许久过后,院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开门的是位身穿纯白长衫的英俊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束着柔顺长发,最为奇特的是,他眼睛是幽绿色的,眉间散发出一股轻微的戾气,让人顿生不安之感。 白衣男子见到众人不由眉头一紧,看到韩玉更是变得三分惊恐七分厌恶,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我正在给霜妹治病,没事不要来打搅,请回吧!”说罢就要把门完全合上,这时,忽听院子深处隐隐传来一个柔弱的女声,道:“白大哥,那些人是来探望我们的吧……让他们进来好吗?” “霜妹……”白衣男子听了院内女子的话,迟疑片刻,叹了口气,拉开门来,对众人道:“各位要是诚心探望我和霜妹,那就请进吧。” 于是,四人进到院中,薛燕趁着白衣男子关门之际,小声嘀咕道:“什么人啊?我们好心好意来看看他们,那男的竟这种态度!” 韩玉唯恐薛燕太大声让白衣男子听到,便对薛燕悄声道:“说不定他喜欢清闲的生活,我们突然拜访让他不适应呢。” 薛燕满腹狐疑,开始留意院内的情况,院内和院外还是有很大不同,院内虽冷清却鲜有尘埃,堂屋破旧却不长青苔,家具稀少却尤为整洁,看上去确是一番清闲之景。 白衣男子给众人带路,并叮嘱道:“我霜妹心地很好,但她不喜欢太吵,你们进去时要安静点。” “我们是来探望她的,当然会尊重她的感受,请放心。”韩夜郑重地说着,瞟了一眼薛燕,却又讥讽道:“不过有人不一定办得到。” “谁说办不到?”薛燕纤眉一动,道:“本姑娘能屈能伸,小声说话又有何难?” 院子并不算太大,没过多久,白衣男子就把众人带到了他霜妹的房间,对房里温声道:“霜妹,我带他们进来了。”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柔弱的女声,道:“麻烦你了,白大哥。” 那个叫白大哥的男子推开房门,引众人而入,众人进到室内,室内摆设都很简陋,只见进门右手边摆了一张帐床,有名女子正盖着被子坐在床头,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眉毛稍淡却如柳条般细长,脸蛋白皙精致,正如邻里所说,生得端庄秀美,只可惜她双目灰暗无神,少去许多灵秀之感。 女子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轻声道:“你们和我爹娘相熟吗?还是见我疾苦,特来探望?” “我们只是偶然路过,听了你的身世,所以进来探望一下你。”云梦微蹙柳眉,同为大家闺秀的她也是柔声道:“霜姐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女子淡雅一笑,道:“我若介意就不会让你们进来了,而且,这屋子已经有半年无人探访,我是个瞎子,又家徒四壁,坏人是不可能进来这里了,对吧?” “可不是嘛~!”薛燕笑道:“云梦心肠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小玉也不错,我倒是马马虎虎,不过嘛……”薛燕说着,瞟向一旁表情严肃的韩夜,讽道:“某人啊,心肠坏透了,连弱女子也欺负,真叫人心寒哦。” 韩夜冷哼一声,回敬道:“你是弱女子吗?狡诈乖张,骗了我好几回。” “喂喂喂!”薛燕没好气地双手按腰,道:“别给本姑娘夸大事实啊,我也就骗了你两次,谢谢!” 韩夜担心再和薛燕斗嘴会令床上女子不悦,便道:“行了,楚小姐还要休息,我不与你一般计较。” “本姑娘才是!”薛燕娇气地道:“好女不跟恶男争,哼。” 夜、燕二人皆以为楚家小姐会生气,这女子倒觉得斗嘴反是一种珍贵,像卧病在床的她就不曾享受过,因而听了他们的对话,憔悴白皙的面上也带着一丝甜甜的笑。 白衣男子见霜妹心情很好,也不再顾虑,放下心来,对床上女子道:“霜妹,药快煎好了,我先去端来,你们聊。” “好啊,白大哥。”霜妹向白衣男子温柔地应了一声,面上满是幸福。 韩玉望着卧病在床的女子,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娘亲,看了看哥哥,哥哥也是一副凝重,于是便向床榻上的女子小心地道:“这位姐姐,我们虽在外打听过你的身世,却不知你姓名。” 楚家小姐淡然一笑,道:“我叫楚凝霜,现在照顾我的人是我一个远房表哥,叫白朗,我平时就叫他白大哥。” “其实……”韩玉颇为忧伤地望了韩夜一眼,向凝霜道:“其实我们兄妹的娘亲,名字里也带个霜字,她也是得了重病,整日躺在床上……” “是吗?”楚凝霜眉头一蹙,忙问:“那令堂现在还好吗?” “可惜……被贼人害死了。”韩玉说着垂下头来,眼里噙着泪花,韩夜见她难过,把大手轻轻放在她肩头,动作很温和、很亲切。 “对不起,怪我不好,让你提起这些伤心事。”楚凝霜说着,一双美目直勾勾望着床前,惋叹道:“你们的母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太可惜了……” 韩家兄妹立在床边,颇为感慨地看着凝霜,此女年纪比韩夜稍大,身世却比韩夜还凄惨,加之她心地善良、待人温厚,让兄妹二人对其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气氛和睦得令众人都不再言语,这时,薛燕却打破了沉默,她扬眉对凝霜道:“对啊,差点忘了!我也会些医术啊!不如让我来帮你看看吧,凝霜!” 凝霜淡眉微微收拢,道:“你叫我凝霜?” “对啊,你不是说你叫楚凝霜吗?”薛燕讶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么叫吗?” 楚凝霜眉头舒展,开心地笑道:“不,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我很高兴。” “高兴就好。”薛燕坐到床边,笑道:“那么,把手拿过来,让我把把脉吧。” 楚凝霜摇了摇头,叹道:“不用了,我体弱命贱,不想再麻烦更多人。” “怎么这样说自己呢!”薛燕因关心而生气地道:“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大家都不例外,来,把手给我嘛!” 楚凝霜见拗不过薛燕,只好把苍白无力的纤手交给薛燕,薛燕把住脉门,皱起纤眉,一双灵目不时动着,似乎在努力探查病因。 这时,白朗恰好从外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来,看见薛燕正抓着凝霜的手,便怒道:“你干什么!”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七十三章 妖光现 白朗赶紧把汤药放在桌上,一把掀开薛燕的手,而后捉住楚凝霜柔软的手腕,关切问道:“霜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楚凝霜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担心白朗生气迁怒于众人,便颤眉道:“你不该对那姑娘太凶,她只是给我把脉看病。” “就是嘛!”薛燕摸着疼痛的手,气愤委屈地道:“你真不讲理,没见我在关心她的病情吗?” “对不起。”白朗冷淡地道了声歉,向桌上汤药走去,边走边道:“不过她的病情也不劳你关心,她是因为悲伤惊恐过度而染上心病,我自有办法帮她治好。” “是这样吗?”韩玉拉了拉薛燕的衣角问道。 “我医术还不到家,疑难杂症只是略懂皮毛。”薛燕凝神想了一会,小声道:“不过他的说法还有几分可信。” “当然可信,不然你以为我这两年奔波是为了什么?”白朗似乎耳朵很尖,绷着脸端着碗,向众人说罢,又坐到床边,扶起凝霜娇弱的身子,温声道:“来,霜妹,喝药了。” “哼。”薛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暗地里骂道:“什么破态度?好像除了他表妹,其他人什么都不是一样!” 白朗像是忘了有人存在,一手扶稳凝霜的柔躯,另一手拿住碗,先吹了吹碗里的热气,又浅尝了一口碗中热汤,觉得并不烫,便小心翼翼地递到凝霜苍白的唇前,缓缓倾起碗口,让她喝下。 整个喂药的过程,白朗都十分专注,只关注着凝霜的一颦一笑,世间仿佛已没什么比这更重要。可能药很苦,凝霜花了许久才喝完,喝完后,白朗心情好了很多,用纯白的衣袖拭去她嘴边的残药,轻声道:“霜妹,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韩夜等人都为白朗那无微不至的关怀所感,都在一旁看着没去打扰。 楚凝霜面色稍显红润,温和地说:“白大哥,我一直都相信,只要有你在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 白朗眉头舒展,望了望窗外阳光,对众人道:“感谢各位诚心诚意探望霜妹,现已日上三竿,不如留在这里吃些便饭吧?” 韩夜本不想多加打搅,韩玉、云梦二人亦有此意,薛燕则早觉与白朗相处不睦,四人谢绝了好意,在白朗的护送下出了院门,向东门而去。 路上,云梦蹙着柳眉,略显不安,时而回望那渐远的院落,似乎仍在担心什么。 韩夜见美人若有心事,问:“怎么了?还在担心凝霜的病?” 韩玉也安慰道:“梦姐姐放心,凝霜姐姐那么善良,善人有善报,她的病迟早会好起来的,何况还有白大哥悉心照顾呢!” “可是……”云梦看着宅院,担忧地道:“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是!”薛燕应和道:“虽说那男的对凝霜也还好,不过我总觉得他怪里怪气的,不像什么好人。” “算了,或许是我多心了。”云梦勉力撇下忧虑,对薛燕道:“燕儿,你不是要去木兰祠吗?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对啊!”薛燕一听木兰祠便抛却了烦恼,道:“我们快点啦!别想那些乱七八糟得事了。”说着迈起轻盈的步子,携众人向东门快步而去。 韩夜一行人出了城,又二剑并行往东飞,晌午时便赶到了木兰祠。说到木兰祠便要说起花木兰,花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的故事千古流芳,唐初曾追封其为“孝烈将军”,后人为了祭祀她,就在其故里商丘虞城县营廓镇建造了木兰祠。祠庙中分为大殿、献殿、后楼三个部分,大殿内塑有木兰闺装像,献殿内塑有木兰戎装像,后楼内塑有木兰全家像,祠殿内外尚有些今朝前代的字画题诗。 览过木兰祠风采后,众人又在附近尝了些小吃,逛了会儿街镇,很快就到了傍晚,一行人意兴阑珊、御剑而回。 走在日落归去的大街上,薛燕双手背到身后,哼着歌踱着步子,对韩玉道:“小玉,今天跟姐姐们玩得高兴吗?” “嗯!”韩玉展颜一笑,道:“听说烹饪之祖伊尹也出生在商丘哦,也算对了你的胃口了。” “是吗?”薛燕讶道:“他的‘五味调和说’和‘火候论’可被奉为厨界圣经啊!虽然我没拜读过。” “啧啧,没读过就吹牛皮!真让你读上两页纸,你是不是可以做厨界大仙了?”韩夜始终不忘调侃薛燕,又对身旁的司徒云梦道:“不过说起来,这商丘确是人杰地灵,云梦,你说是吗?” “嗯?”云梦似乎有心事,韩夜一叫她,她便睁大妙目转头望向韩夜,这才颔首道:“是啊。” 韩夜关心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凝霜啊?” 司徒云梦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四人走了一段路,见到前方十字路口有大群人围在一起谈论着什么,看起来皆面有惧色,有几个人还痛哭流涕。 “发生什么了?”薛燕不解地看着人群。 “看看便知。”韩夜预感到有大事发生,表情凝重,与三女一同上前询问。 问过之后才知,原来城里最近时有怪异之事发生,到了晚上,许多户人家灯火会无故熄灭,而且从上个月起还频频发生少女失踪之事,城里人怀疑有妖邪作祟,曾请法师道士来此除妖,但收效甚微,如今已有好几户人家的闺女不知所踪,眼看夜晚将至,众人如何安稳得下来。 韩夜等人一听,皆替城中百姓担心起来,韩玉见众人惊惧不已,大声向他们道:“大家不必惊慌,我们会想办法替商丘除去祸害的。” 人们闻声转头一看,才知说话之人是个穿道袍的清秀姑娘,纷纷摇起头来,更有大婶、老妪劝道:“女娃子,这事你做不来,那妖孽可厉害了!我们以前请了好多和尚和道士,都被吓跑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让妖精看上你了把你捉去!” “此处有妖邪作乱,我是蜀山弟子,焉能坐视不理?”韩玉毅然立于众人面前,眉间透出一丝正气,坚定地道:“蜀山抚养了小玉八年,小玉下山就是来平妖的!” “小玉……”云梦头一次见到韩玉如此大义凛然,心里竟升起一阵激动。 韩夜与薛燕更是瞠目结舌看着她如此反常,韩玉则解释道:“小玉虽学艺不精,但比起这些平民百姓,能力已经足够大了,就该担起这份责任。” “为兄明白的。”韩夜满意地颔首道:“不愧是我韩夜的妹妹,仙门弟子下山不行侠义之事,真是对不起这一身本领。” 薛燕更是双手叉腰,神气地道:“你们都歇着吧,又到了本女侠大显身手之时啦!” 韩夜等人意志坚决,大家议论纷纷,毕竟蜀山弟子时常下山平妖,在外名声颇大,渐渐地,有很多人认出韩玉的服装,他们当中便有的问道:“也许你们有些本事,但这妖孽行踪不定,有什么办法让它在大伙儿面前现形呢?” 一位老伯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手骂道:“对!让我瞅见这家伙,我捶死他!” “这个不难。”薛燕眼眸一转,顿生一计,对众人道:“你们每家每户但凡有闺女的,今晚先行藏好,然后……”薛燕眉飞色舞地向众人粗略说了一番,众人虽有疑色,也纷纷点头,各自回屋去了。 云梦望着众人离去,担忧地问道:“燕儿,此计能行吗?万一那妖孽不来……” “放心啦。”薛燕笑嘻嘻地望着云梦,扬眉道:“本姑娘所想之计,向来是十计九成。”说着又瞟向韩夜,得意地道:“对吧,呆瓜?” “哼。”韩夜一笑置之,与韩玉做起了准备,心里自然是非常信赖这位同伴。 转眼便至深夜,冷月黯然无光,空中星辰稀少,街头除了更夫外,再无他人。 晚风渐渐阴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令更夫不由自主裹紧外衣,突然!一个小小的黑影如疾风般从身旁穿过,更夫没看清,却已是吓得不轻,手里的锣差点扔了出去,把头缩起来,悄声自言自语道:“各位大仙,小的只是个打更的,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可、可别为难我啊!”更夫缩头缩脑了半天,细看四周,却又没见着人影,暗想自己疑神疑鬼,便耸了耸肩,继续前进。 黑影在冷月下飞速窜动,现在整座宋国故城就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灯,黑影正犹豫往哪户人家去时,远方一阵优美的琵琶声吸引了他,他仔细一听,发现琵琶声来自一户灯火明亮的宅院,不禁暗喜,嗖地一下飞奔而去。 黑影冲进院内,发现这院子还算宽敞,琵琶声从其中一间明光之室中传来,绵绵不绝。他悄然移到那里,小心戳破窗纸,看到室内有个艳绝天下的女子,正怀抱琵琶、细细弹奏。她身着白衣、手绕披帛,一对柳月愁眉楚楚动人,一双流波玉眸脉脉含情,再配以映着辉火的长发,令窥者也不由心中一惊。 女子浑然不觉危险来临,素袖飞扬,白玉纤指拨弄琵琶,奏出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妙音,令人心旷神怡、飘然若仙。 黑影兴奋不已,在夜风中发出吱吱笑声,他用一阵强风掀开房门,顺势窜进屋里,灯火随之熄灭。 “啊!”房中忽而一片漆黑,女子用动听的声音叫了一声,黑暗中又传来一个极为尖细的声音,道:“吱吱,仙女大人,你刚弹的是什么曲子啊?我好想再听一次哦!” “刚才的曲子?”女子的情绪渐渐平复,道:“刚才的曲子不适合你,我另有一首曲子赠于你,要听吗?” “什么曲子?”黑暗中的声音道。 “十面埋伏。1”美人沉声道了一句,房外院内忽而亮起了无数火光,许多人手持火把从各处闯入,口里大喊:“捉妖!捉妖啊!”喧闹的人声响彻夜空。 “吱吱,不妙啦!”黑影见状欲跑,美人单手朝前一挥,一道水龙波冲了出去,哗然打在黑影身上,黑影躲闪不及,被一下冲倒在地。 这时,室中也忽然灯火通明,韩夜、韩玉、薛燕三人自屋外闯入。 “若不用我们的大美人云梦做诱饵,倒真逼不出你啊,你这淫贼……咦?”薛燕边说边向地上看去,突然惊讶得睁大眼睛,原来这不速之客竟是一只小巧可爱的老鼠,它浑身的毛发五彩斑斓,尾巴与松鼠的尾巴有些相似,此刻正趴在湿漉漉的地上打哆嗦,还气呼呼对众人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哎呀呀,还问我们想干什么?”薛燕把花斑鼠拎了起来,放于掌心,笑着拨弄几下胡须,道:“想不到为祸商丘的妖孽竟是只小老鼠啊,真看不出来~!小老鼠,上油台,偷油吃,下不来~!哈哈哈~!” 花斑鼠忍受不住这般调戏,赶紧从掌心爬起来,冲薛燕怒道:“我才不是什么妖孽!我是仙!是仙!” “是吗?”薛燕不以为然地道:“是仙还掳走姑娘?那也是个恶仙!” “才没有呢!”小老鼠生气地摇尾巴道:“我只是喜欢偷食别人房间里的灯油,哪会干那种无聊的事啊!” “不是你还能有谁?”薛燕纤眉倒竖,道:“再要狡辩,看本姑娘不拔了你的胡须!”说着作出要拔胡须的动作。 花斑鼠吓得面无鼠色,赶紧跪下来向薛燕拜道:“女侠姐姐饶命!女侠姐姐饶命啊~!” 这时,云梦才把琵琶放到一边,缓缓起身,走到薛燕身前,道:“燕儿且慢,我觉得他没有说谎。” 花斑鼠见救星来了,连忙拜泣道:“还是仙女大人好啊,呜呜呜~!” 云梦又道:“不过我猜,他应该知道一些和妖精有关的事。还是抓了再说吧。” “啊?!”花斑鼠一听想溜,但哪比得上薛燕手快,一下又被揪住了尾巴。 “言之有理。”薛燕晃了晃战战兢兢的花斑鼠,坏坏笑道:“看来要对你严刑逼供了。”花斑鼠望着薛燕,哆嗦打得更厉害了…… 很快众人便聚集于院中,韩夜等人围于一个石桌前,薛燕把小老鼠放到石桌上,配合云梦一个发出碧波清风一个发出香风,将老鼠身上的水吹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云梦才道:“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好吗?” 花斑鼠无法拒绝,立起身子,两只前爪耷拉着,冲云梦笑道:“仙女大人啊,小斑真的很喜欢你,你把我放到你掌心我就告诉你。” 云梦正欲伸手过去,薛燕却制止道:“小心!恐防有诈!” “吱~!”花斑鼠生气地冲薛燕叫了叫,道:“你别乱讲话!我虽法力低微,却也懂遁地之术,若真想跑,仙女大人也抓不住我的!” “我相信你。”云梦微微一笑,将花斑鼠放到兰花般的掌心里,道:“说吧。” 花斑鼠很是高兴,躺在上面道:“吱吱,是这样的,我是个老鼠地仙,去年游到商丘来,见这里灯火很旺就留下来偷食这里的灯油,因为我经常三更半夜出来活动,那个时候有家院子的地底下经常传出少女的痛哭声,那哭声真叫一个凄惨啊!” 有人插嘴道:“不对吧?城里各家各户几乎都挨着,如果哪家有姑娘痛哭,隔壁应该都听得到啊!” “笨、人!”花斑鼠双爪环抱胸前,道:“说了是地底下,声音很小,你们这些感知能力差的凡人听得到才怪!” 韩夜想了一番,问:“那是哪家宅院?” “户主名字不清楚,院里似乎就一男一女。晚上他们连油灯都不点,所以我进都懒得进去。”花斑鼠说着,又补充道:“至于它的位置嘛,在东门附近吧。” 云梦一听,月眉一收,道:“真是那里。” 韩玉还想问到底是哪里,这时,她哥哥和薛燕却是异口同声道:“楚家宅院!” “云梦。”韩夜望向云梦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早知道那里有异常,所以才会不安。” “对不起,阿夜。”司徒云梦略带愧疚地道:“白天我见那院子四周有股隐晦的妖气,因此才想进去一看,后来发现白朗身上也隐隐透着一股妖气,可那些妖气都不明显,我不敢妄加推测,何况他对凝霜又那么好,我……” “你好糊涂呀云梦!”薛燕纤眉一蹙,气道:“你既知白朗是妖,就该早对我们明言,若放纵妖孽不管,那些被他掳走的姑娘怎么办?凝霜怎么办?” 韩玉还算理解云梦,挽起她的手道:“梦姐姐,小玉道行不高,先前也没看出那院子的异样,姐姐心地好,却是有意隐瞒,但师父说过妖分善恶,如果白朗存心害人,我们也绝不能姑息。” 云梦颔首道:“嗯,我当然明白。” “事已至此,不必说多余的废话。”韩夜道:“当务之急是先赶到楚家宅院,一切自然明了。” 众人皆觉有理,于是城中不少人手举火把,跟着韩夜四人浩浩荡荡向东门而去。来到楚家宅院前,失踪少女的父兄叔伯们最为心焦,一同撞开院门,众人冲了进去,却发现院中此时竟空无一人。 韩夜眉头一皱,道:“不妙,白朗和凝霜都不见了。” 薛燕托着下巴,边想边道:“他们能去哪里呢?”说着看向云梦和花斑鼠,他们皆摇了摇头,以示太远感知不到。 薛燕看到韩玉,突然想起韩玉那日在鸣剑堂曾用过的感知符,便对一旁同样苦恼的韩玉道:“呆瓜妹,你那天不是用过一种绿色的符吗?现在还有没有?” “对啊!小玉差点忘了!”韩玉说着从青丝囊里掏出一张绿符,作起法来,凝神感应,少时,把手一指某个方向,道:“有股妖气时强时弱,正朝那边过去。” “那个方向是……?”韩夜望着妹妹所指方向道。 “青陵台!”云梦睁大玉目讶道。 注释: 1“十面埋伏”——《十面埋伏》是一首历史题材的大型琵琶曲,它是中国十大古曲之一,以琵琶描绘西楚霸王项羽被汉军围困、身处绝境时的场面。关于乐曲的创作年代迄今无一定论。资料追溯可至唐代,在白居易写过的著名长诗《琵琶行》中,可探知作者白居易曾听过有关表现激烈战斗场景的琵琶音乐。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七十四章 青陵歌 “青陵台?”韩夜一脸凝重地道:“这么晚了带凝霜去那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薛燕急道:“他是妖!自然要对凝霜不利了,凝霜肯定被他蒙在鼓里呢!我们得快点去救凝霜!” 韩夜思考了一阵,道:“看来只能兵分两路了。”说着对云梦、韩玉道:“云梦,小玉,你们一个会仙术、一个会道法,配合鼠仙的遁地术,先将姑娘们从地里救出来。”然后又对薛燕道:“燕儿,你和我一起去青陵台,救凝霜。” “没问题!”薛燕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接着向梦、玉二人补充道:“云梦、呆瓜妹,你们让其他人都留在这里帮忙救人,他们跟过去只会多添麻烦,一旦你们救出姑娘们,马上来青陵台与我们会合,明白吗?” 韩玉忧心忡忡地道:“明白了。” “好,我听你的。”云梦也点了点头。 “走吧。”韩夜安排妥当,立马祭出宝剑,御剑而飞,薛燕则默契地随后跳上。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临走之际,薛燕对梦、玉二人道:“不必太担心我们,就算打不过那妖怪,我和呆瓜拖个一时半刻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们专心救人,很快就能赶来相助,切勿分心!” 薛燕的话像给梦、玉二女各吃了颗定心丸,二女会意地点了点头,目送韩夜御剑破空而去。 商丘的百姓先见云梦施放水龙波、又见韩夜御剑飞行,终于不再怀疑四人的能力,对他们更是言听计从,云梦安排众人搜寻整个院子,然后才对掌心的花斑鼠道:“小鼠,能不能救出那些无辜的人,关键得看你了。” “仙女大人吩咐,小仙一定办到!”花斑鼠向云梦抱拳说着,道:“我先遁地下去探查情况,找到她们的位置后就上来告知于你。” “嗯。”云梦颔首应之,将花斑鼠放到地上,花斑鼠很是机灵,唰地一声就钻进了地里。 鼠仙刚钻进地里,韩玉便从远处赶过来,对云梦道:“梦姐姐,小玉刚在院里探查了一番,发现了一些东西,过来看看吗?” 云梦颔首,跟着韩玉而去…… 与此同时,韩夜与薛燕乘剑飞行,很快便到了青陵台上空,在十丈高处向下一看,只见明月冷光中,有一白衣男子正抱着一位素衣女子拾级而上,素衣女子则在男子怀里轻声唱着歌,歌声凄婉动听。 “白大哥。”唱歌的女子突然停下来,轻轻唤了一声,惨白面容上带着三分羞涩七分不安,道:“你要把我抱到哪去啊?好像赶了很远的路了。” “别担心霜妹,你只要知道白大哥不会害你就好。”白朗温和笑着,怀抱佳人,缓缓登上青陵台,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满怀憧憬地道:“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凝霜很相信白朗,淡眉一舒,纤瘦的手轻轻摸到白朗的胸口,道:“四周,好安静啊,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白大哥。” “这里是青陵台啊,霜妹。”白朗微笑道:“当年韩凭和何氏殉情的地方,而且,关于这里,还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想听吗?” 凝霜幸福地点点头,道:“凝霜愿听。” “呵呵。”白朗上了青陵台,向靠近相思树的护栏走着,道:“这里的相思树之所以长得如此茂盛,除了韩凭夫妇的信念使然,还有一个原因……商丘自古曾有不少男女殉情,他们死后的精魂化作游灵,缠绕在相思树的树梢上,才让这树变得更为缱绻缠绵。” “是这样啊。”凝霜哀愁说着,一双眼眸空洞地望着天边,心里却想着一些遥不可及的事,忽而蹙眉道:“白大哥,这两年来你一直照顾我这个瞎子,会不会觉得很烦啊?” “怎么会呢?”白朗笑道:“我是心甘情愿,而且过了今晚,我就可以不必再照顾你了。” 凝霜闻言有些惊讶,柳眉收紧,问道:“白大哥,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白朗把楚凝霜放在石栏旁,让她的柔躯靠着石栏,然后从怀里掏着什么东西,月光稍显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时,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大胆妖孽!还不住手!”接着,嗖嗖两声,两枝梅花镖划破皎洁月光,射向白朗。 白朗一惊,往后一跳,与此同时,又见一道剑光闪过,两个人影到了凝霜身前,那正是韩夜和薛燕! 薛燕从剑上跳下,韩夜收剑入手,两人毅然立在楚凝霜和白朗之间,薛燕怒视白朗,对身后的楚凝霜道:“凝霜别怕,我们来救你啦!” 白朗望着身前二人,不悦地道:“竟是你们!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你们进屋,坏我好事!” “哼,你做的还能有好事?”薛燕眉目凛然,颇有一番侠女风采,忿忿不平地道:“我原以为你对凝霜好歹还存着几分善心,想不到现在你连她都想害,简直禽兽不如!” 凝霜听出了薛燕的声音,急忙道:“姑娘,你一定是误会白大哥了,他不会害我。” “嗳!凝霜你真是个笨蛋!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铜钱呢!”薛燕眉头一皱,冲白朗道:“妖孽,凝霜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你为了个人私欲,竟把她害成这样,可耻!” 白朗眼见楚凝霜渐渐有些不安,忙辩道:“血口喷人!我哪里害她?” “还狡辩!”薛燕手指白朗,快语连环地说:“你这妖精肯定是垂涎人家美色,找机会放瘟疫毒死了她的爹娘!弄得她家破人亡后,再施妖法让她失明,只要她看不到东西,你就可以一方面假意照顾她,一方面背着她掳掠少女、以图自己享用!后来我到她家给她看病,你生怕我查出异常,或者觉得把她的眼疾治好对你不利,因此才会那么激动,对不对!” 白朗根本没机会辩驳,勃然大怒,一甩白袖道:“一派胡言!” “哼。”薛燕双手叉腰,道:“怎么?被我言中了,着恼啦?” “我杀了你!”白朗怒喝一声,银色月光下隐隐能看到他臼齿突出、獠牙伸长,他伸出手,袖中也露出了锋利尖锐的指甲。正当他要攻击薛燕时,倚坐石栏的凝霜却直起身子,表情紧张地问:“白大哥,她说的是真的吗?是你害死了我的爹娘吗?” “没有的事!别听他们讲鬼话!”白朗心里焦急无比,慌张解释道:“霜妹,你要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 “讲鬼话的人是你!鬼才要相信你!”薛燕唯恐白朗再靠近凝霜,翻出四根绣花针朝他掷去。白朗连忙爪子一甩,叮叮数声挡下飞针,冲薛燕低声咆哮了一下,怒而扑去。 “哼,姑奶奶就等你来呢!”其实薛燕当时只是想引开白朗,形势已容不得她多作判断。 韩夜本来主要目的是保护凝霜,但说句自私的话,薛燕的安危在他心中已仅次于司徒云梦了,何况薛燕此刻已把白朗引开,凝霜这边暂无危险,他预感到薛燕一个人难敌白朗,毫不犹豫地拔剑助阵。 白朗伸出利爪要抓薛燕,薛燕身法奇诡,向后翻飞避其锋芒,韩夜正巧赶上,右手重剑一挥,当地一声击退了白朗。 白朗握着微微发颤的手,望向神色冷峻的韩夜,额上冒出一丝冷汗,心道:“好强横的剑势!” 薛燕很快立稳身子,握紧粉拳冲韩夜道:“臭呆瓜,本女侠单打独斗,要你插手?” “没空和你耍嘴皮子。他变作人以后,掩盖妖气连我俩都觉察不出,你知他道行有多深?”说着放出红彤真气,周身七剑闪现,他将魔剑朝白朗一指,道:“放马过来!” “玄元真气?哼!又是个蜀山来的混蛋!”白朗眼中绿芒一闪,张开双爪扑向韩夜,韩夜不慌不忙地左手放松、右手持剑,使出一套和风剑法,白朗本以为韩夜手持魔剑挥舞不快,不料这厮竟能屡次以柔剑拨开爪击,顿时心中一惊,挥爪速度提至极限,舞得好似阵阵旋风。 薛燕见韩夜未占上风,往后一跃,从怀里、腰处、发间、腿上抽出不少暗器,打向白朗。 夜云覆盖,月亮愈显暗淡,白朗一时不慎,中了薛燕几根飞针,虽然伤害不大,但也严重影响了行动,他一边要对付韩夜,一边又不得不防薛燕的暗器,攻势立马就软了下来。 韩夜有薛燕助阵,斗志激昂,握剑朝白朗一顿猛斩,白朗迫于无奈只好用双爪抵挡。俄顷钝响连连,虽说白朗能勉力挡住攻击,但长时间经受猛攻,手臂只觉酸麻不已,渐渐身上又中了暗器。 “不行,我还要到霜妹那里去!你们休要拦我!”白朗愤怒说着,忍着疼痛,在劣势下勉强腾出右手,朝薛燕把手一挥,空中竟落下无数颗比头部还大的飞石,轰隆隆追着砸向薛燕顶门。 薛燕灵活飘逸,一边围着白朗飞速跑动,一边掷出暗器,长发飘舞、饰带飞扬的样子很是好看。由于她身手矫健,飞石砸到身后只是激起一阵阵石屑,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而白朗自己却被韩夜击伤了腰,这一时疏忽,脖子和背上又中了薛燕三支梅花镖。 白朗被对手逼得山穷水尽:要专心对付韩夜,薛燕就会用暗器把他打成筛子;要专心收拾薛燕,韩夜的重剑也不会让他好受。眼看要败下阵来,他又岂肯甘心?仰起头来,对着惨白的月亮长嗥一声,凄厉刺耳的声波一下就逼退了韩夜。 韩夜调整姿态,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待再次出现时又到了白朗跟前,一式双手劈斩攻向白朗顶盘,谁知白朗双目放出幽幽绿光,挺立于韩夜之前竟不躲闪! 只听得当啷一声,重剑斩到白朗身上,就像斩到了花岗岩、大理石,韩夜被震得手臂发麻,而白朗只是稍微弯下膝盖就硬把这招扛了下来! 有了紫豹怪人的前车之鉴,韩夜立马反应过来,不等身体落地便脚一点白朗胸膛,借着蹬力往后一个翻身,落回薛燕身边。 这时的白朗却是眉毛倒竖,再次握紧双爪,四周的石板都在剧烈抖动,韩夜心感不妙,微微蹲下,左手撑地对薛燕道:“燕儿,跳!” 韩夜说罢,借着手脚的力道一下跳到数丈之高,薛燕反应也不慢,随后跳起。薛燕脚刚离地,以白朗为中心的七丈之地便猛然冲出无数岩刺,岩刺锋利无比,每根都有三尺之长,薛燕庆幸自己反应够快,不然身体都不知被捅出多少个窟窿了! 二人尚在空中,白朗却抓紧这个机会,右手朝不远处一抓,地上的数十块石板便腾空而起,然后他把手朝韩夜、薛燕一甩,那些石板便纷纷撞向二人。 韩夜以为薛燕很难避开这招,伸出右掌往她纤腰间一送,力道不猛却后劲十足,薛燕被掌力推送到地上,而韩夜是向下发力,自己的身体则反冲到更高的空中,一时半会还下不来。这时,大量石板已然轰了过来,韩夜以剑气壁挡住了不少石板,但也被其怪力往后撞飞很远。 韩夜趁着下一波石板攻击的间隙,手底全力聚起一股剑气,朝前方一挥,那剑气击碎了好几层石板、直攻白朗,与此同时,韩夜也挥动重剑击碎了其他撞过来的石板,平安落到地上。 白朗见那蛮横剑气已然冲来,没敢再发动石板攻击,而是把硬化了的双臂往身前一护,站稳步子,硬生生想接下韩夜的剑气,可惜,他在此时却忽略了一个人,那便是薛燕。 薛燕落地后便一直在往白朗的身后跑,只不过跑得太轻盈,白朗竟一时未曾留意,趁白朗全力去接剑气时,薛燕便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千叶刃掷往其背后,千叶刃一边旋转一边发出成百上千的叶片飞刃。白朗猝不及防,背上很快就被扎得像刺猬一般,血流如注。 “啊呜~~~!”白朗盛怒不已,凝聚起全身妖力,顷刻间便化去韩夜的剑气,他朝着冷月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狼嚎,登时整座青陵台剧烈震动起来,碎石土灰因强大的妖力而悬浮到空中,连远处的相思树都仿佛在瑟瑟发抖! “喝!”白朗大吼一声,周身妖力运转,一口气将全身插着的暗器逼得四射开去,薛燕躲闪了几下没被射中,韩夜用剑挡了几下也安然无恙,许多暗器打在了石栏上,激起一些火花,所幸那些暗器都未伤到楚凝霜。 然而,青陵台的震动已愈见剧烈,仿佛下一刻便要坍塌一般,韩夜和薛燕都快站不稳脚,白朗则立在台中,睁着绿芒大盛的双目,愤恨地道:“我已经很久没伤过人类了!是你们!是你们一再苦苦相逼!休怪我心狠手辣!”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七十五章 狼嗥月 白朗早已出离愤怒,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土地都在恐怖地震颤,石板岩土渐渐被剥离地面、悬到半空,韩夜和薛燕在强大妖气中思考对策,而白朗立刻便要使出他最强的实力。 正当此时,只听一个女声道:“够了,白大哥,不要再打了!” “霜妹?”白朗当然知道是谁的声音,旋即收回了所有妖力,大地恢复平静,石板土灰也纷纷落到地上,他转头去看坐在石栏前的楚凝霜,却见凝霜憔悴的脸上满是忧虑,问道:“白大哥,这么大的动静,你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吗?” “我……!”白朗低下头来,委屈地道:“霜妹,他们不死,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没有什么大事,他们真诚待我、关心我,就是我楚凝霜的朋友~!”凝霜虽然目光空洞,语气却很坚决,责怨道:“白大哥,如果你只是为了我们的事而要伤害他们,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再原谅你了。”说最后一句话时,很是痛苦地摇了摇头。 “霜妹……!”白朗放下了双手,惊讶和不甘都写在了脸上,想了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肯定地道:“我懂了,我不会伤害他们,放心吧。”说完望了望夜空,空中的满月又变得明亮,于是他稍稍舒展眉头,快步向凝霜走去。 本来薛燕已经有了放他们二人相聚的意思,准备先让开再看情况,这时,天空中忽然又出现一大片夜云,渐渐要将满月遮住,白朗眼中放出绿光,大叫:“不好!要来不及了!”说着加快速度想越过韩夜、薛燕二人。 韩夜还没动,薛燕已经冲了出去,挡在白朗面前,怒道:“妖孽,姑奶奶到底不该相信你!眼看着天色暗淡了,想借机从我身旁溜过去?以为姑奶奶是吃素的吗!我不会让你再接近凝霜了!” 韩夜向来谨慎,心想:“似乎白朗在等待月圆时完成一个仪式,以他的性情,可能自己想变人,或者把凝霜变成妖,长相厮守……也不能排除他要害凝霜的可能,那么多姑娘被他掳去,总不会是假的吧?这件事燕儿做得对,怎么也不该轻易相信他!”于是放回去的剑又拔了出来。 薛燕身后的凝霜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无用,只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白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四肢着地,化作一道白影冲向凝霜,薛燕反应很快,迎面冲过去朝他打出几根飞针…… 再说韩玉带司徒云梦来到院子正堂前,借着皎洁月光指向正堂门顶画的一道咒印,道:“梦姐姐,这种咒印是妖类常用的秘法,白天看不清楚,月光下咒印才会变得清晰。” 云梦望着那奇特咒印,柳眉一蹙道:“那,这是什么咒印?” “四象地缚牢。”韩玉回忆着在经楼里学到的知识,道:“如果小玉没记错,这屋子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画有类似的咒印,咒印需要很高深的土灵力才能发动,可将人困于地下十丈处,令其再无法重见天日。” “竟有这样的妖术……”云梦皱眉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当然有。”韩玉冲云梦点了点头,手探向囊中,道:“幸好风灵符还剩几张,不过小玉不会风灵仙术,仍需姐姐帮忙。” “嗯。”云梦道:“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说无妨。” 于是韩玉拿出一张风灵符,以食指与中指夹住、置于身前,默念一段咒语后,纵身一跃,将风符往门顶咒印处一贴,风符上绿色灵光一闪,无风自动起来。 接着,韩玉又分别在院门内侧、柴房上、凝霜卧房上找到了类似的咒印,以同样的手法贴上风灵符,四符镇住四方,整座宅院开始剧烈摇晃。这时,花斑鼠也从地上钻了上来,跳到云梦掌心,四肢朝下恭敬地道:“仙女大人,小仙回来啦!吱~!” 云梦关切问道:“怎么样了?她们都在地下吗?” “对啊,那些姑娘像被施了什么法术,全都昏睡着呢!”花斑鼠站起身来思考了一阵,道:“位置和深度嘛……我估计在这院子中央,地下十丈处。” 这时,韩玉走过来拽了拽云梦的素袖,道:“梦姐姐,风灵符已经布置好,姐姐只要向着院子中心发动风灵仙术,四象地缚牢自破。” “嗯。”云梦二话不说,闭上玉眸,朝着院子的空地一展白袖、摊开双手,渐渐地,一阵馨香的暖风吹起,花斑鼠知道她正在施法,很配合地跳到香肩之上,不妨碍她做动作。 风力越来越大,院中之人纷纷退到屋内檐下站着,施法的美人则兀自闭着美眸,月眉轻舒,白衣和披帛随风舞动。袖口往后翻飞,显出一截彷如莲香雪藕的妙臂;衣襟向两旁略分,凸出一块恰似神山玉峰的菱巾;罗裙向上轻撩,露出一段恍若凝霜白兰的小腿。流水乌发与风月共舞,丝丝缕缕,如诗如梦,那身段妙曼勾魂,看得众人如痴如醉,渐渐地,空地上凝聚的风力已达到了一个极强的程度,形成了一道直立苍穹的龙卷风。 龙卷风足有数丈,卷袭着地面,将土灰碎石尽数吹至空中,与此同时,院中四面的风符一并发出明亮绿光,巨响连连,沙石土壤全被龙卷风带到高空、甩至远方。 待沙土尽去,云梦这才收归手来,双手端庄置于腹间,睁开玉眸,一看院内,只见其中央四丈之内已成了一座深不见底的圆坑,而令人惊奇的是,圆坑之中竟有盘旋阶梯直通坑底。 云梦也略显惊愕,继而对韩玉道:“我们下去看看吧,小玉。” 韩玉一点头,二女便沿阶梯缓缓而下,其他人回过神来也纷纷跟上,众人手里的火把照亮了黑暗的盘旋之路,待下到坑底时,他们却更为之惊讶…… 夜半秋凉,空中的圆月愈见暗淡,青陵台也因激斗变得狼藉不堪。 楚凝霜倚坐于石栏旁,侧耳聆听着周遭的一切,可她听不到表情复杂的薛燕和神色凝重的韩夜,还有那白衣褴褛的白朗,以及他右臂上横流不止的鲜血。 韩夜和薛燕却看得真真切切,他们望着身上插满暗器、伤痕累累的白朗,见他拖着晃悠悠的身躯,步履沉重地向凝霜前进,伤口涌出的鲜血已经铺成了一条暗红色的路,纯白长衣也染成了满目深红。 然而这一切对白朗来说都不是痛苦,他的目光仍旧坚定不移,已记不得有多少次倒下、爬起、前进,已数不清有多少的伤,但他从未还过一次手,笃守着对凝霜的承诺,只是无怨无悔地前进。 薛燕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她再也抬不起手,再也不忍去看白朗,软弱无力地抓着韩夜的胳膊,轻声道:“为什么啊……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前进啊?” 韩夜闭目哀叹,道:“放他过去吧……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情’字,至少,他对凝霜的感情并不虚假。” 白朗走着走着,忽觉两腿一软,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白大哥?”凝霜侧耳听着,焦心问道:“你、你摔倒了?” “没有……”白朗试着双手支地想站起来,但早已无力起身,他只能一点点向凝霜爬着,地上拖出一条深深的血痕,又唯恐凝霜担心,还在十数步开外就笑道:“霜、霜妹……别担心,白大哥、白大哥没事,我们已经停手了。” “真的吗?”凝霜眉头稍稍舒展,关切地道:“可我感觉你伤得不轻啊?你快过来,让我瞧瞧!” “与人斗战,难免受点小伤。”白朗勉力稳住吐息,边爬边安慰道:“白大哥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一定会做到。” 凝霜向着远处肯定点头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相信白大哥,白大哥,都怪我不好,我只是……不想把不幸再带给别人。” “你没有不好,你做得很对。”白朗宽慰道:“我刚刚想得很明白了,他们是怕我伤害你才对我出手,都不是坏人,如果我伤了他们,岂不是给你再造杀孽?” 此时,白朗与凝霜已仅隔三步之遥,他知道韩、薛二人不会再阻拦了,抬头望了一眼月亮,此时阴云已经消散了一部分,他欣喜地笑了,抬起胸膛,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小瓷瓶似乎保护得尚好,激烈打斗过后竟然未碎。 白朗手里握着这瓶子,左臂发力,匍匐前进,终于爬到凝霜身边,笑道:“虽然有些阻碍,但现在月色很好,也是服药的时候了。”说着用一手握住药瓶,一手抓住凝霜身边的石栏,胳膊费力地搭到横栏上,好容易坐起身,他凑近凝霜,把药瓶塞到凝霜手心,道:“霜、霜妹,来,喝下这瓶药。” 薛燕见状,低声而又迟疑地道:“凝霜,你考虑清楚,那药……” 白朗对于薛燕的劝阻不再恼怒,微笑向凝霜道:“霜妹,快喝吧,白、白大哥是不会害你的。” 凝霜本也有点犹豫,握着手里的药瓶,忽而感觉上面沾有粘稠的液体,她将手指上沾着的液体放在鼻前嗅一嗅,腥气浓烈。登时,她惊慌了起来,双手漫无目的地四下乱摸,触到了白朗的手臂,沿上摸去,其上尽是湿漉粘稠的液体,她还想继续摸下去,白朗却微微挪动身体,刻意避开凝霜的手,慌忙道:“别、别碰我,我有点脏……” “血!好多,好多血!你流血了~!”凝霜蹙着淡眉,身躯不住地颤抖,心疼地四下乱摸,道:“白大哥,你、你不是说,只是小伤吗?你不是说只是小伤吗!” “是、是小伤。”白朗把浑身是血的身躯靠在护栏上,稳着呼吸道:“只是流点血而已,霜妹不要大惊小怪,快,快喝下那药,时间不多了。” 凝霜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瓶子,踌躇道:“可是,这是药吗?可以治好你的伤吗?如果可以的话……” “求你快喝吧~!”白朗难掩心中的焦虑,忽而念头一转,急道:“快喝啊!你不喝下去,白大哥马上就要死了!” 凝霜一听这话,毫不犹豫就把那药喝了下去,那药涩涩的、咸咸的,凝霜不免眉头一紧,问道:“白大哥,这是什么药?” 秋夜风冷,吹得白朗打了个哆嗦,他将蜷缩在石栏边,见凝霜喝了药,才淡然笑道:“这是、这是泪水啊。霜妹,我找了两年,上个月才在某个山村里打听来这个秘方,他们说,只要收集七个晚上七位不同少女的眼泪,炼制成药,在满月之时给失明者服下,失明者就能复明。我担心在城里效果不好,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白朗说着望向月空,满怀希望地道:“青陵台的月色真美,这两年来,我经常会来这里观赏,每到那时我都会想,要是你的眼睛能看见,我们一起坐在这里赏月,那该多好啊!” 韩夜、薛燕听了白朗的话,双双沉寂了,尤其是薛燕,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白朗心里有多想治好凝霜的眼疾,尽管掳掠少女的做法很粗暴,但他对凝霜确是一往情深。 楚凝霜听了白朗的话很受感动,渐渐抽泣起来,道:“白大哥,我是个不幸之人,治好我的眼睛……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只有让你看见这世间的光明与美好,我才能放得下心啊!”白朗激动坐起身,问凝霜道:“霜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能看见东西了吗?” 凝霜转了转头,试着用失神的双眸探知这世间,虽然很努力,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于是,她冲白朗摇了摇头。 白朗惊诧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凝霜,表情呆滞直摇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白朗忽而握紧双拳,愤然睁大发着绿光的双眼,冲着苍天呐喊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老天爷!”白朗跪坐在地,双拳朝着昏暗的夜幕伸出,嘴角露出白色獠牙,怒吼道:“为什么要让她家破人亡!为什么要让她双目失明!为什么不给她复明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夜空之中,除了白朗的怒吼,听不到上苍的回应,白朗仰起头来,伸长脖子,朝着无情的冷月长嗥一声。 “啊呜~~~!”悲秋之夜,凉风无边,苍狼啸月,恨意绵绵。也不知道白朗心中是何等无奈和痛苦,苍穹间的那一声声狼嗥却是萧瑟无比、凄凉无限!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七十六章 相思绕 “白大哥……”凝霜听着白朗凄凉的哀啸,伸手摸向四周,摸到了白朗的手臂后,硬拉过来,双手握住,强颜欢笑安慰道:“不要难过,就算失败了还可以再来啊,而且,我虽失了双眼,却有你在身边,此生……已很知足了。” “霜妹……”白朗望着凝霜苍白的面庞,很是感动,过了一会儿,幽绿的眸子里却涌出泪来,道:“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我的时限已至,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白大哥,你说什么啊?”凝霜忽听白朗这么说,拉着他的手,沿着那手倚向淌血的胸怀。 “嘶!”凝霜不知白朗胸前还插着飞镖,这么一靠下去,身体马上被扎伤,痛得稍稍缩了回去,但马上又拼命地把身体靠进他怀中,就算身体被利器刺破也毫不在意,泣道:“你不打算陪我了吗?白大哥?” 白朗没有回答,痛苦地闭上眼,道:“霜妹,我给你说个白狼报恩的故事好吗?”虽然凝霜不置可否,但白朗还是说了。 “从前有只修行千年的白狼,他因生性暴戾而被蜀山的道士抓到锁妖塔关了起来,他并不甘心,借着某次偶然的机会,拼着性命冲出了锁妖塔,但逃出锁妖塔的他身受重伤,法力也早已被蜀山的结界化去无几,那白狼很长时间都只能像普通的狼一样在外流浪。”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可人类总是贪婪的,他们觊觎白狼珍贵的毛皮,千方百计想要抓住白狼,正当白狼走投无路时,有位大户人家的小姐从猎人手里救了那白狼,并把他带回家中,细心地包扎伤口、喂给食物。” 白朗说着,墨绿的眼眸里透着幸福,道:“那些日子,白狼深受感动,因为他这辈子都是一个人见人恨的妖,从来没人这么真诚温柔地待他,在他康复要走的那天,他便暗暗发誓,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那个小姐……好好地、好好地报答她……”说着,白朗有些哽咽。 凝霜听白朗说这个故事,泪水已止不住地流下来,与白朗的鲜血淌在了一起。 白朗接着道:“白狼离开小姐家,潜心修炼,也不想去外面惹事,他觉得,他的命都是小姐救的,此生也只应为小姐而活。”话语一转,他略为激动,道:“那年,白狼想重回故地看一下小姐,却听说小姐的家里出了事,小姐的爹娘染瘟疫而死,而她自己也双目失明、无依无靠。” 凝霜听着抓紧白朗的手,白朗语气沉重地道:“白狼很是震惊,为此还特地去了一趟阴间,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小姐家如此富有,是因为他家专以贩卖动物皮毛为生,曾大肆征收当地猎户的皮毛,也因为这个缘故,商丘很多好看的动物都濒临灭绝,上苍为了惩罚他家,才让小姐的父母染上瘟疫,让小姐患上治不好的眼疾,还夺走……”讲到这里,深深瞧了凝霜一眼,道:“还夺走了她的生育能力,以使家族灭绝。” 凝霜浑身瑟瑟发抖,眉头紧锁。 “白狼知道这些以后,便决定好好帮助小姐,先以远方表哥为名,来到小姐家照顾她,抽空则遍访各地寻找治愈失明的方法。”白朗唉声叹气地道:“他试过很多方法,可寻常法子根本不管用,从未成功过,他一时心急,就想借助自己的千年修为让小姐复明,但那样只能延长她的寿命,别无他用。” “白大哥,让我接着帮你把这故事说完吧……”楚凝霜紧紧依偎在白朗怀里,刺痛令她紧锁柳眉,道:“爹娘都是独生,小姐自然知道,因为天谴,一夜之间,商丘所有猎兽谋皮的人全都死光了,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瘟疫……某天有个陌生人突然来到小姐家,自称是远方表哥,她本来就没什么远房亲戚,就算有,也都是避之不及,不过,她还是愿意接受所有关心她的人,永远都是。”柔白的面上泛起一阵红晕,道:“小姐并非那人表妹,那人却待她比亲生妹妹还要好,这两年来,一直细心照料着小姐的起居,喂她喝药、吃饭,冷了盖被子,热了扇风,一直在鼓励她、告诉她,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 说得有些抽泣了,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只可惜啊,那小姐是个瞎子,又体弱多病,她总是在想,如果她是个美满之人的话,一定要嫁给那人,一生一世做他的妻子……” 薛燕听了他俩把故事说到这里,早就什么都明白了,小声对韩夜道:“呆瓜,我们去帮他们吧。” 韩夜同样也深受感动,正欲与薛燕靠近,又听白朗对楚凝霜说话。 “霜妹~现在你知道我是妖了,真正配不上的人是我,我耗尽真元,又受了这样的伤,就要不久于人世了,我……”白朗苦叹一声,垂下头来,紧紧拥住怀里的人。 “什么?”薛燕吃了一惊,把手放在唇前,怔在那里许久。 白朗泪流满面,续道:“老天不开眼!我以前害过人,惩罚我就行了,可你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变成这样!”白朗痛哭不止,哀声传遍夜空,他道:“为了不让报应再传到你身上,这两年我都没伤过一个无辜的生灵!只要让霜妹的双眼恢复光明,就算永世不能轮回,我也心甘情愿!” 这时,空中划过一道绿色剑影,云梦与韩玉双双下了剑来,韩玉急切地向韩夜道:“哥哥!姑娘们救出来了,没受什么伤,只是昏睡过去了!我和梦姐姐用法术把她们唤醒,从她们口里才知道,白朗把她们抓过去只是为了吓唬她们以换取眼泪。”她急切说着,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沿着韩夜的视线看去,却见一对男女正倚于栏边,血泪已化作一团,悲凉无比。 “白大哥……凝霜姐姐……”韩玉望着相互依偎的那对恋人,惊讶之余,伤心不已。 “哼。”韩夜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把魔剑往地上一扔,心道:“你只会伤人,要你何用!” “云梦~~!”薛燕则对云梦焦急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云梦见此情景,也不便多作争辩,跑到白、楚二人身边,双手分别放在他们身上,从身上发出温暖香风,对二人柔声道:“不要乱动,我来替你们治好伤口。” “谢谢,你们人其实都不错,之前是我对你们态度不好。”白朗温厚一笑,道:“不过,我耗尽真元,命已保不住了,你给霜妹治伤就行了。” 云梦收紧月眉,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会让你死,你死了,凝霜怎么办?” “上天有好生之德?”白朗怨恨地冷声道:“上天若真有好生之德,就不会让霜妹家破人亡、双目失明了!” 云梦听着白朗的话,微微低下头,脸上写满了悲悯。 治疗了许久,凝霜身上的伤早已痊愈,白朗虽也止了一部分血,却仍憔悴无比,这时,云梦袖里的花斑鼠窜了出来,跳到云梦肩头,对她道:“行了仙女大人!世间诸事不可强求,实在救不了他们就别发功了,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啊!” 白朗也叹了叹气,道:“姑娘,花老鼠说的对,你也别令我为难了。我本是该死之人,如今上天要收走我,我只求能以此换回霜妹的光明……” 云梦心里很想帮他们,但也只能收回手去、闭上玉眸,摇头叹气。 “白大哥。”沉寂许久的凝霜忽而开口,深情唤了一声,白皙双手环在他的腰上,低头啜泣道:“你、你真的要死了吗?如果可以选择,凝霜宁愿永远都是瞎子,这样白大哥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了……”凝霜一边哭泣,一边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纵然艰辛,却很幸福,忽然之间又更怕失去,便睁着盈盈如水的眸子,怨道:“不就是一双眼睛吗?为何要这么傻?” 白朗并未注视凝霜的双眼,而是望着天边的圆月,秋风扫过,身体渐渐冰冷,只是有个心爱的人把温暖传递着,才不至于凉透心扉。 白朗长叹一声,道:“霜妹,白大哥对不住你,没能力治好你的眼睛,也不能陪你走到最后……多美的月色啊,可惜、可惜你看不到,看不到啊~!”说着痛心地摇摇头,泪水涌出眼眶、划过脸颊,映着月色闪出两道银光。 “是啊,今晚的月儿真圆。”凝霜怅然说着,将手伸到白朗的脸上,用素袖拭去他脸颊流过的泪,柔声道:“白大哥,不要哭,这样凝霜也会很难过的。” 白朗起初只是伤心,听凝霜的话,又见她用手擦拭自己的泪,忽而吃惊不小,激动地一下抓住凝霜的手,欣喜若狂地颤声道:“霜、霜妹!你看得到了吗?看得到了吗!” 凝霜用她那双如秋水般动人的美眸望着白朗,含情脉脉地点了点头。这时,不仅是白朗,连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凝霜的复明,凭的是秘药?是悲伤过度?是白朗的千年修为?还是云梦的香风?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凝霜终于能够看清这个世间。 “白大哥!”此刻,凝霜只想把白朗抱得更紧,至于身体会不会被利器扎伤,早就顾不上了,再痛再苦,她也能承受得住。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终于开眼了!”白朗欣喜不已,将下颔贴在凝霜的头顶上,恋恋不舍地轻轻蹭着,又闭目叹道:“霜妹,从前我是个凶残的狼妖,为求生存,只会害人、吃人,可从你把我救起的那天开始,我只为你而活!这些天我确是抓了一些姑娘,吓唬她们用眼泪给你治病,但她们被我的法术保护着,没受什么苦。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始终相信,只要我一心向善、一心为你治病,终有一天会感动上苍,让你的双眼复明。” “嗯,嗯。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凝霜拼命点头,却哀怨地道:“可是,你给了我一双眼睛有什么用?我最想看到的人就要离我而去,如果他能活下来,我宁愿永远都只是一个瞎子……”说着,凝霜又在白朗怀里抽泣。 “没关系……一切、一切都会好的……”白朗脸色已然完全惨白,他用爪抚摸凝霜乌亮的长发,微笑道:“只要你的眼睛看得到,以后能做的事就很多了,也不再需要我了……多去这世上走走,这世间的景色,很美……” 说着,白朗的身体渐渐变化,身形开始缩小,全身长出许多纯白色的狼毛,毛茸茸的耳朵竖立起来,墨绿的眼睛变成了温顺的幽绿,终于,他变回了一头奄奄一息的美丽白狼,躺在凝霜怀里,垂着眼睛,用依恋的目光望着凝霜,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难看吧?霜妹……” “不,很好看,很漂亮!”凝霜拼命摇着头,疼爱地抚摸白狼的头,白狼像狼崽一样动情地眯眼,泪流不止。 “你总是、总是这么善良……因而也感化了我……”白狼痴情说着,又缓缓探出头来,向旁边的几人道:“朋友,我知道你们对霜妹好……世间险恶,我死之后,请代我好好照顾霜妹……好吗?” 将死之人的遗愿,谁又轻易能拒?薛燕连忙点头,韩夜等人也相继颔首,白狼见众人都答应,不禁宽心了许多,又把头在凝霜怀中蹭了蹭,温顺地道:“霜妹,白大哥真的很舍不得你,可是,对不起啊,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 面对死亡白狼会有些不舍,他勉力控制着眼皮不合上,很虚弱地道:“霜妹……其实我还有句心里话想对你说……这两年来,我日夜陪在你身边,不仅仅是要报答你的恩情,更是……更是因为我心里很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这就是人类口中常说的‘喜欢’吧,我、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啊~”白狼最后望了一眼皎洁的月光,叹道:“下辈子,我只愿做个凡人,与你长相厮守,长、相、厮、守……”言毕,白狼终于垂下头来,在凝霜怀中睡去,安然地睡去,永远地睡去。 “白大哥?白大哥!”凝霜惊慌失措地摇着僵冷的白狼,温顺忠诚的白朗已成过去、摇不醒来,凝霜只能痛苦地闭上美眸,悲伤的哭声响彻云霄,她抚摸着白朗柔软的白毛,忽而笑了,凄然笑道:“其实……我也喜欢你……” 青陵台上,突然,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凝霜痴痴望着白朗的尸身,怜惜地道:“白大哥,要长相厮守,何必等到下辈子?今生今世就可以了……”说着,从地上捡起几片飞刃,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将这些飞刃狠狠地刺进自己的心房! “凝霜!”众人见状急忙冲过去,却为时已晚,一瞬间,鲜红的血自胸口喷涌而去,洒到空中,像一朵红艳艳的玫瑰。 “别做傻事啊!”薛燕急得手足无措,心中满是愧疚。 云梦离得最近,马上就要给凝霜疗伤,凝霜忍受着胸口剧痛,轻轻推开了她,道:“请别救我了,白大哥一个人走会很难受的,让我陪他上路吧。” 云梦抉择两难,但谁又能拒绝如此凄美的请求呢? 凝霜怀里鲜血染红的白狼,惨白笑道:“白大哥,和你在一起的这两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日子,无论生死,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你不是说这里曾是许多恋人殉情的地方吗?那就让凝霜的魂永世与你牵绊,同在这相思树上,缠绵到永远……”说罢,又开始轻轻唱起了歌。 歌声中,凝霜、白朗的身体渐渐都发出光,光芒一点点地分解着一人一狼,分作萤火之光,飘散于空中,它们相互缠绕着,飞向相思树的树梢上,绕树三匝,渗透其中。而后,相思树的枝条和根部都动了起来,它们更为紧密地纠缠交错,仿佛是白朗和楚凝霜在风中紧紧相依,那场面令韩夜四人深为感动。 阮郎归·相思绕 青陵台上泪成行,风携素袖香。 秀人怀里眼迷茫,月投倩影长。 乌发暗,玉簪黄,痛别心自伤。 相思共绕愿结双,树中再妾郎。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云梦望着那缠绕得更紧的相思树,泪流满面心道:“白朗、凝霜,愿你们从此能幸福在一起,永不分离。” 韩玉也睁着湿红的清眸,心道:“师父曾说,妖分善恶,今天看到白大哥如此忠诚痴心,我才深有体会……白大哥,凝霜姐姐……一路走好……” 云梦和韩玉只在心底祝福,薛燕却是愧疚无比,握紧拳头心想:“我对不起你们!我薛燕自诩侠女,却不分青红皂白……可是,凝霜啊,白朗好不容易才用生命为你换来光明,你却什么都抛下,毅然决然随他而去……这样还有意义吗?生命是最宝贵的,可为什么有时候、有些人,能如此轻易地舍弃自己的生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三女遥望相思树,韩夜却已悄然背过身去,揭开烛龙酒袋的盖子,将酒袋举过头顶,把醉仙饮都淋在自己头上,没有什么比现在更令他觉得沮丧。 “侠?哼。”韩夜冷冷嘲笑着自己,低头隐没在秋风里…… 第五卷·伴君同游 第七十七章 诉衷情 转眼又是一个早晨。 商丘还是那个安宁的商丘,只是有人会觉得无比喜悦,有人会觉得莫名悲伤,当然,大多数人都是喜悦的。秋风送爽,各家各户、店铺商行都将门打开,引入清新的空气,又是崭新的一天。 薛燕这次起得很早,那只是因为她根本睡不着,自打从青陵台回来就辗转难眠。她起了身来,很快梳好妆,想去找司徒云梦和韩玉,但到她们房前欲敲门时,又收回手去,转至韩夜门前敲了几下,没人应。 “这死呆瓜,就不能老老实实呆在房里吗?”薛燕皱眉想着,下了楼去,找不见韩夜,又出了店门到处看,却见一位白衣黄裙的绝代佳人正坐于高楼屋顶上,她一边拨弄着胸前青丝,一边怔怔望着蓝天白云,临风嗟叹,心事重重。 薛燕一个纵身就跳了上去,轻盈落到屋上,在云梦身旁坐下,双手放在秀腿上,若不是她咳了一声,恐怕云梦还不知道身边已多了个人。 云梦瞅了一眼薛燕,道:“燕儿,原来是你……” 薛燕关切问道:“你就一直坐在这里啊?” 云梦叹了口气,道:“我用御风术把自己送上来的,就在这里看着月儿落下去,太阳升起来……”云梦的语气有种说不出地颓废,望了一眼脚下繁华的大街,道:“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我也找过阿夜,他不知道去哪了,昨晚看起来也是意志消沉啊。” 薛燕一拍屋顶的瓦片,道:“我……我们管那个呆子干什么?难道说,我俩就不能好好聊会儿吗?” 云梦听了,双手环着膝,叹道:“有什么好聊?又去说昨晚的遗憾吗?都怪我不好,没早点赶过来救下白朗和凝霜!” “你哪里不好?!”薛燕红着脸急道:“都怨我啦!事情还没理清就下结论,如果不是我太武断,白朗就不会死,凝霜和他就可以继续开心地活下去,可现在……唉,想当初还怪你太心软,放纵妖孽,现在看来,你做的比我真的好太多了!” 云梦悲悯地合上眼,道:“我只是想,天地六界,人有情,妖就未必无情,我当时总觉得,白朗这么做兴许有他的隐情……” 薛燕看了看纯善的云梦,低头诉道:“我从小就在外头流浪、受人排挤,每次看到那些弱小的乞丐被欺负,我都想挺身而出保护他们,可是我自己胆子也不大,我总是想,将来一定要做一个女侠,云游四海、警恶惩奸!可是……”说着说着,语调突然发颤,也是双手环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泣道:“我学了这些武艺,自以为很了不起,以为可以替人打抱不平,却生生害了白朗和凝霜!我好后悔!呜呜呜~!” 司徒云梦一听薛燕哭了,手足无措起来,先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见毫无作用,又搭着她肩膀,宽慰道:“别哭了,你……你这么哭,我也好想哭了……我!呜呜呜~!”说着说着,竟自己也哭起来,哭得梨花带雨,不停用袖子抹泪。 云梦这一哭,可就比薛燕厉害多了,薛燕这边只哭了一会儿就收了,她一看云梦,心想:“你真行!本来是安慰我,自己却哭了,还没完没了了!唉!”转念一想:“她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哭泣,让我明白她的脆弱,是因为……她把我当朋友吗?” 念及于此,薛燕慌忙去哄云梦,情不自禁把她抱住,拍了拍她的背,闻着那娇躯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不免有些醉了。 “好好好,我们都不哭了成不成?”薛燕哄了两句,发现根本没用,忽而灵机一动,冲远方道:“喂!呆瓜,你的梦中情人都哭成这样了,傻站在哪里干嘛?还不快帮忙安慰一下?” 云梦一听,哭声渐细,转头去看,哪有什么韩夜?不免一阵幽怨地望着薛燕,道:“燕儿,你又骗人。” 薛燕脸一红,道:“喂喂喂!什么叫‘又’?本姑娘之前有骗过你吗?” 云梦坐直身子,抬袖笑了,道:“你骗阿夜就不算骗了?” 薛燕双手叉腰,说:“可人家就骗了你一次吧?从来都和你讲真话,你呢?第一次见面就假意感谢我,其实是叫我走,说实话,那时候看你挺不顺眼的!” 云梦微微一怔,问道:“那现在呢?” 薛燕没好气地把头一撇,道:“也说不好。” 云梦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可我觉得水之不争,在于它本就不需要任何东西,也没有它所珍视的人,唉,看来我始终做不到这一层,我就是不想把我喜欢的人让给别人。” 薛燕笑道:“我有说叫你让了吗?” 云梦摇头,道:“没有。” 薛燕一拍手,道:“那不就得了?你还怕我把呆瓜抢走啊?他那熊样姑奶奶会看得上?” 云梦强颜一笑,心想:“我和你一样是女儿家,你看不看得上,我自然是知道的,唉。” 两人沉闷了片刻,云梦故意绕开这话题,道:“燕儿,你觉得……人与妖有什么分别吗?” 薛燕不假思索地道:“人就是人咯,妖呢,就是各种鸟兽虫鱼草木土石所化,只不过会讲人话、做人事。” 司徒云梦听着,突然问出一个从前别人未曾想过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也令薛燕今后对妖的看法大有改观,只听云梦问道:“讲人话……做人事……可不就是另一种‘人’吗?” 薛燕怔了怔,又道:“可是他们吃人啊!” 司徒云梦淡然道:“我看过很多史书,人饿了没东西吃,一样会吃人,妖精也会吃妖精,但是,当他们群聚在一起,渐渐就会形成一种共识,这种共识就是我们口中常说的道德。” “道德?”薛燕不禁问道:“妖精也会讲道德吗?” 云梦道:“白朗不就是吗?和凝霜一起,渐渐被她的善良感化了,放下了往日对人的仇恨,再没伤害过人。而且妖精也很感恩,有恩必报,中山狼毕竟只是少数,恩将仇报的事,人做得不也很多吗?”说着,又道:“我和阿夜去神木林时,路过一个叫号哭沼泽的地方,那里有种野人,似乎来源于遥远的西方,他们刚开始也只会食鬼吃尸体,后来渐渐开始自己种粮食……” 薛燕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妖群聚在一起,会说话,能干活,当他们发现吃人填不饱肚子,又或许有了善念,也会学习耕种劳作?这……这有可能吗?太令人难以接受啦!” 云梦道:“我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我觉得,的确有可能……有些妖占据山头水底,专以吞噬路人为生,就像狼猎食兔子那样。但当他们的数目大到成千上万的时候呢?他们难道要为了食物拼个你死我活吗?” 薛燕点头道:“云梦,或许你说得对,群聚的妖,最终会像我们人一样,形成他们独有的秩序,那才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因为妖虽然灵力强大,散落人间的却都是一些散沙,难以想象当他们团结一致组成一支军队,天底下还有什么队伍能够战胜他们!” 云梦叹道:“但愿人与妖能够和平共处,就像白朗和楚凝霜一样。”说到白、楚二人,薛燕又莫名觉得内疚,云梦抚摸着她的肩膀,道:“燕儿也不必太难过了,我想了很久,就算我们没来商丘,白朗为了治好凝霜的眼睛,几乎用尽了他的千年修为,而且如果不是凝霜极度悲伤,她的眼睛也好不了,可能至死也瞧不见白朗的真容。” 薛燕目光暗淡,望着脚下的大街,惋惜地道:“可我终究还是害死了他们。” 云梦道:“是你成全了他们。在这世间,人与妖相恋是为大家所不齿的,或许白朗与凝霜会受尽非难和歧视……而今他们化作精魂,缠绵在相思树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抛却了世间的烦恼,我想,没人会责怪你的,燕儿。” 薛燕稍稍振作,道:“好吧,虽然还是很愧疚,但你都这么安慰我了,还是很谢谢你,小梦……”薛燕忽然觉得云梦其实是个值得依靠的人,想给她取个亲切的称呼,但一时没想好,所以才道:“小梦梦。” “小梦梦?”司徒云梦柳眉一蹙。 薛燕连忙摆手,快语说道:“没、没啊,你不喜欢我还是叫你云梦算了!” 司徒云梦不置可否,心里却在想:“她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不过长这么大,还从没人给我取过外号,感觉好奇怪……她这么做,就是把我当成最亲近的人了吗?” 薛燕见云梦难以接受,索性岔开话题,道:“咱们在上面聊这么久,万一呆瓜和呆瓜妹找我们怎么办?不如先回去看看吧?” 云梦看了薛燕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二女回到旅店。 此时,韩家兄妹已坐在一张桌子前,与他们同坐的是一位身着玄色道袍、不修边幅的老者,发须花白、明眸生光,众人可从老者身上感受到一股深厚内力,想来是个炼气高手。 除了三人之外,桌上还坐着那只活蹦乱跳的花斑鼠,老鼠见云梦来了更是高兴,起身挥爪打招呼,随即窜到云梦的香肩上。 韩夜一语不发,看到二女来了也只点点头,韩玉则还没注意二女的到来,只是继续高兴地向老者道:“大师兄,想不到在这竟然能遇上你,真是有幸啊。” 老者气定神闲、呼吸沉稳,笑道:“师妹,师兄也是没法子,这些年锁妖塔内妖气涌动异常,似乎还因此逃出不少妖孽,师父命我等下山降妖,我听说商丘有妖,便赶了过来。”说着白眉一皱,道:“师妹,你在此可听过什么与此有关的消息吗?” “有倒是有,我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捉过妖。”韩玉说着,清眉紧锁,略显哀伤地道:“可惜,那妖已经死了。” 老者问道:“为何可惜?但凡被抓进锁妖塔者,定是邪妖恶鬼,若是逃出定然要祸害人间,师妹替商丘百姓除去一害,该当高兴才是。” 韩玉便向他细细道来,老者托起下巴寻思了一阵,颇有感触,点头道:“此事我会向师父禀明。” 这时,韩玉才看见燕、梦二人已在门外停了许久,向他们打起招呼。 “二位想必就是薛女侠和司徒小姐吧?师妹方才和我提过了。”老者对二女略加打量了一番,笑道:“不好意思,上次你们来蜀山,适逢我下山探查情况,因而错过,我乃蜀山掌门长风座下大弟子,道号清玄。” 韩夜这时才开口,向清玄拱手道:“舍妹承蒙你照顾,感激不尽。”毕竟对韩夜来说,纵然心情沮丧,礼数还是不能缺了。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清玄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说来惭愧,我这做大师兄的经常下山,平素与师妹见面都少,师妹多是师父、师叔以及各位师弟在照顾。”说着,他又再次打量了韩夜一番,笑道:“话说回来,这次下山前就听众人说你一表人才,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有你这样的哥哥,实乃师妹之福啊!” 韩玉见师兄这么夸她哥,便如同夸赞自己,不禁脸蛋微红,抚摸着肩旁垂发道:“师兄说得对,我哥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韩夜听了这话眉头稍稍舒展,其余人也在一旁笑,只有花斑鼠极不安分,在云梦肩上动来动去,忽而吱吱叫着,拨开她的白衣边祍就往里钻,在凝脂沁香的雪肤上窜动。 云梦的俏面登时红了个透,惊慌地道:“哎,那里不行!” 薛燕早看不过去,手伸进云梦的衣襟里,一把将花斑鼠揪了出来,拎在手里斥道:“色老鼠!你钻进云梦的衣服里面想干嘛!” “我没别的意思。”花斑鼠畏畏缩缩道:“因为仙女大人身上很香很软,我情不自禁就钻进去了。” “是吗?”薛燕不怀好意地道:“本姑娘现在也情不自禁想拔你几根胡须。” “不要啊!吱吱!”花斑鼠吓得瑟瑟发抖,紧闭着鼠目,很是害怕地叫着。 云梦一下子就心软了,对薛燕道:“燕儿,罢了。”说着从薛燕手里接过花斑鼠,捧在掌心里,认真地道:“小鼠,你停在我肩上可以,但别再往我衣服里钻了,不然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明白了!仙女大人!”花斑鼠睁着小眼睛,十分虔诚地向云梦点了点头。 “也只有云梦才信你这家伙的鬼话。”薛燕双手环于身前,不屑地道:“总之,要让我再看见你占云梦的便宜,你那几根胡须就别想要了!” “吱~”花斑鼠惶恐不安地蜷缩在云梦掌心,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清玄与韩家兄妹已交谈了一阵,见日上三竿,便起身道:“好了,既然此间事了,我得早些动身回蜀山了,最近山上都不太平啊。” 韩玉见一向豁朗的清玄也面有忧色,关切问道:“大师兄,蜀山出事了吗?” “其实也就是锁妖塔的事。”清玄忧心忡忡地道:“前日我在苏州捉蛇妖,元云师叔托蜀山弟子传信于我,说近日锁妖塔地基不稳、灵气混乱,有妖邪破塔之患,命我等解决手里的事便回去商量对策。我本打算先平了这里的妖患再回去,既然此间事了,我也就不多留了,这便告辞。”说着御剑便要离去。 “等等。”韩玉挥手叫住清玄,犹疑地望了哥哥一眼,韩夜强打精神向她点了点头,她便放心地道:“大师兄,我受蜀山多年养育之恩,如今蜀山有事,我理应随你一同回去。” “这……”清玄面有难色地望了一眼韩家兄妹,苦笑道:“师妹啊,你初与韩夜师弟相认,理当下山享尽兄妹之情,这时就把你召回,即便师兄我忍心,师父与师弟们又于心何忍啊?” 韩夜闻言一笑,道:“清玄师兄多虑,我兄妹自幼受爹娘教诲,深记知恩图报之理,蜀山非但于我妹妹有恩,更对我有莫大的恩情,如今大事临近,我兄妹二人既同为蜀山弟子、焉能置之不理?” “是啊。”韩玉得了哥哥的支持,赶紧接话道:“就算我和哥哥姐姐们云游四海,心里总担心蜀山,倒不如回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算为天下苍生尽些绵薄之力。” 清玄见兄妹已是同心同德,便不劝了,笑道:“好,师妹果真有个好兄长,我也有个好师弟!”摸了摸花白胡子,看向其余两位姑娘,伸出手指问道:“只不知……她们二位是什么意思?” 云梦向清玄行了个礼,柔声道:“道长勿虑,阿夜去哪,云梦自当跟随到哪。” 薛燕则把双手放到身后,侧头道:“看着本女侠做什么?我和呆瓜可是出生入死的同伴诶,老头。” 这时,花斑鼠突然晃了晃手,道:“我也去!我也去!” “你去干嘛!”薛燕双手叉腰道:“是不是想死缠云梦,好继续占便宜啊?” “小仙不敢!”花斑鼠连忙向薛燕解释:“我有个朋友,他和我是一起修炼成仙的,后来遇上天灾,我和他不慎走散了,我找了十几年也没找到他,所以才在商丘落脚的,现在遇到了你们,我可以一边跟着你们一边找他啊。” “你倒挺会省事。”薛燕道:“叫我们带着你这只笨老鼠去找另一只傻老鼠。” 花斑鼠颇为委屈地道:“我朋友才不是什么老鼠,他是只道行高深的猫。” “有意思。”薛燕纤眉一扬,笑道:“你是老鼠他是猫,他还不把你来咬,这种朋友也能交,狗儿听了都要笑。” 花斑鼠不屑地道:“你的绕口令编得真烂,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学识,和仙女大人比差多了。” “云梦有才学,我当然没得比。”薛燕把如葱的玉指一指花斑鼠的头,道:“但姑奶奶起码比你这笨老鼠强。” “行行行。”花斑鼠无奈地道:“你说怎样就怎样。” 这时,韩夜灌了口酒,拍桌而起,对众人道:“既然大家都决定上蜀山,那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清玄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有劳各位了,收拾行李,马上起行吧。” 清玄遂带着众人离了商丘。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七十八章 群妖患 话说韩夜众人御剑飞行,晌午过后就到了蜀山。 蜀山此时已然一副戒备森严的情状,仅是守山门的弟子就多了六个,经楼、剑楼、太极殿前皆有四人以上把守,八卦城上多是御剑巡逻之人,几乎三十步一哨,炼气台、演武坪上各有专人镇守,镇妖顶上更是由元云亲自带着百名资深弟子严阵以待。 韩玉见此情景,便向清玄道:“大师兄,想不到情况已如此之糟。” “是啊。”清玄御剑于风,道:“我也很少见到本门动用这么多人力,近日必有大劫。” “我想先去看看元云师叔。”韩玉道。 清玄自然没反对,一行人落到锁妖塔前,此时的元云正双手负于身后,望见清玄和韩玉等人前来,便各喊了一声他们的道号。 “元云师叔。”清玄与韩玉异口同声道。 “嗯。”元云苍劲的剑眉里透着凛然之气,应了一声,又望向韩夜一行人,对韩夜道:“你的毒完全清了,功力似乎又有精进啊!” 韩夜点头道:“是!医仙前辈为了助我,也在我体内注入了灵力。” “哼!上官定文那老小子,就是嘴硬心软!”元云不屑地道:“他态度那么差,我还怕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特地过了些时日去看你,结果跑去听他说把你撵走了,我当时就和他打了一架!” 韩夜闻言一惊,道:“结果呢?” 元云道:“我当时就发现他灵力弱了很多,打了几招就收手了,仔细一想,他能把你撵走,定是已经救了你性命,否则你活不过几天,成了个死人,他怎么把死人撵走呢?” 韩玉点头道:“师叔言之有理。” 元云看到众人,心情似乎特别好,又对韩夜道:“好了,不说这个了。韩夜师侄,现在本门面临百年不遇的大事,你中毒初愈,暂不必掺和其中,先带小师侄去山下避一避,叙叙兄妹之情,待养足精力再上来不迟。” “师伯与师父之恩,弟子不敢有忘!”韩夜道:“何况妹妹什么性子,做兄长的最为清楚,如果不能与同门共度危难,我兄妹二人于心何安?” 元云点头道:“守正师弟有你一徒,终生无虞……你们去吧。”说罢将衣袖一拂,背过身去,左手握拳负于身后,右手执起腰间葫芦、喝了口烈酒,望向高耸入云的锁妖塔,不再言语。 薛燕见元云这般表情,又见韩夜面色凝重,不禁快口对元云道:“老伯,有什么要帮忙就说嘛,何必弄得神秘兮兮呢?” 元云没有转头,表情依然冷峻,开口道:“有什么疑问,去清律堂找我师弟,他要肯说便说,不须问我。” “清律堂?”韩玉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守正是偷偷下山的,此刻应该回到清律堂,便向元云拜道:“多谢师叔指引。” 临走前,司徒云梦向元云端庄行礼,温和道:“道长鸣剑堂相助之恩,没齿难忘,我们先行告退了,叨扰。” 元云朝后甩袖一挥,道:“去吧。” 众人离去时,守塔弟子里有个身穿橙服、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他见了云梦的姿容后,不禁呆呆地低叹道:“天啊,这姑娘可真是貌若天仙,连净宁师姐、清玉师妹都远不及啊。” 云元似乎听到些声音,口里大声道:“玄阳,在嘀咕什么?” 那个叫玄阳的弟子大眼一睁,惊了一惊,吞吞吐吐道:“呃,没、没什么,师父。” 元云见弟子如此松懈,不免剑眉一皱,不悦地道:“小兔崽子!专心守塔!想让你师父又被人笑话吗?” 玄阳一愣,连忙抓紧点头,道:“是、是!”话虽如此,脑海里却还浮现着司徒云梦的绝妙姿容,想入非非。 韩夜等人一同赶到清律堂,此时守正正坐于堂前,对着蜀山先辈的灵位闭目冥思,听到有许多脚步渐进,这才开口道:“眼下本门正值动/乱之秋,诸位来清律堂所为何事?” “守正师叔。”韩玉道:“是小玉,还有我大师兄、哥哥以及……” “小师侄?”守正睁眼,转身去看众人,看到韩夜,便悦然道:“徒儿,我就说师兄多虑了……嗯,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功力更甚往昔,很好。。” 韩夜跪下磕头道:“多谢师父师伯关心,弟子铭感五内……” 守正把手一抬,示意韩夜起身,又问:“对了,你们不是该在外游历吗?为何折返?” 于是,清玄把一切经过对守正道了一遍,守正严肃道:“既然大家都想知道原委,罢了,便说与你们听吧……这几日,元云师兄按例接替我的护塔工作,发现锁妖塔下层的镇妖符日渐松脱,师父画的符也贴补不上,塔基愈见颤动。我们原以为妖气冲破锁妖塔尚需年月,现在看来,过不了这个月锁妖塔便会坍塌,到时妖邪出塔,天下大乱,一场浩劫必将降临到人间。” 清玄思索一阵,问道:“师叔,不对吧?锁妖塔虽曾几度被毁,但经历数代弟子重建,神界又赐以化妖水和七星盘龙剑柱镇住塔基,没有上千年时间妖邪如何能破塔而出?” 守正摇了摇头,神情肃穆地道:“清玄师侄只知其一,未知其二。锁妖塔每次被毁重建、变旧翻新,免不了有不能补足的漏洞;化妖水虽能化妖,然而时过数百年,效力渐微;至于七星盘龙剑柱,从前亦被损毁过,此次塔基不稳,很可能源于此。”说着把身子略倾向众人,道:“另外,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韩夜皱眉道:“师尊请讲。” 守正表情严峻地道:“仙妖两界本是阴阳相生、互为对立,比如蜀山,从前就有个妖界里蜀山与之相对。听师父说,多年前两边来往尚密,里蜀山换了几代妖主,妖类日渐强大,那里现在的妖主更想冲出妖界、侵占人间,当时蜀山为防里蜀山作乱,花了极大的精力才将其封印在内,而连接两界的密道便顺势移到了锁妖塔底。”说着,皱眉道:“而今看来,锁妖塔的塔基不稳,与里蜀山脱不了干系,只可惜密道被封,他们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两界早就没了联系,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 司徒云梦听到这里,与薛燕互看一眼,两人蹙起了眉头。 韩夜思索一番,道:“师父,且不论里蜀山,当务之急,我们该当设法修复塔基为是。” “谈何容易?”守正望向门外翻涌的云海,忧心忡忡地道:“掌门师兄曾就此事与长老们商讨过,也找过我师父,但均毫无办法,唯今之计,只能命蜀山弟子在塔前镇守,万一妖邪出塔,尚可集蜀山所有力量抵挡一阵,至于能否让人间免遭灾劫,须看我等造化了。” 薛燕见众人面色凝重,对守正道:“老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常言道‘对症下药’,你们既知那个什么七星盘龙柱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叫些人进到塔内、修复剑柱呢?” 韩玉听薛燕如此一说,悄声在她耳边道:“燕儿姐,蜀山自古便立有规矩,本门弟子不得进入锁妖塔。听说很久以前有个姜姓弟子进了塔去,非但未回来,还屠杀了许多进去救他的师兄弟,蜀山引以为戒,所以才……” “行了行了,什么白痴规矩?”薛燕扬了扬手,对守正道:“就算本门弟子不能入内,我和小……司徒云梦不算本门弟子吧?让我们进塔把事儿给办了,省得大家在这里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司徒云梦先是一惊,望了望韩夜,心想:“可是我只想陪着阿夜啊!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于是闭口不言,对薛燕的话不予响应。 薛燕见云梦半天不说话,心里一阵失落,想道:“你这家伙是寸步离不开呆瓜啊……那锁妖塔的事怎么办呢?真令人着恼!” 守正则把目光扫过二女,怫然道:“胡闹!你俩虽各怀本事,但塔内不乏本领高强的妖邪,连我们这些长老进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明知凶险无比,又岂能让你们去送死?” “是啊。”清玄也深表赞同,对薛燕道:“姑娘,进塔可不是闹着玩,里面道行千年的妖精为数不少,且生性残忍,去了可是十死无生的啊!” 薛燕见二人说得如此厉害,想起白朗的强大,又想到毕竟牵连了云梦,不免有些动摇,这时,韩夜却上前两步,朝守正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弟子今日求您一事,请务必答允!” 守正似乎明白了韩夜的用意,把头偏到一旁,不予理会。 司徒云梦虽不知韩夜求什么,但也随他跪了下来,柔声道:“还请道长恩允。” 守正瞥了一眼云梦,道:“你知道他求的是什么吗?二话不说就替他一起求我。” 云梦摇摇头,说:“我虽不知,但想来,也定是关乎天下安危的大事,我只能一力支持。” 守正叹气,心想:“徒儿啊,这姑娘并不聪明,但却是一心为你,那也难能可贵了。” 薛燕见守正不说话,再看韩夜,细细一想,胸有成竹道:“呆瓜,你别跪了,他只有你这一个徒弟,情知要是把你逐出师门,你一定会去锁妖塔饱经磨难,他这是于心不忍呐!” 司徒云梦、韩玉、清玄听罢,皆为之心头一震。 韩夜把头低着,不敢看守正,不住磕头道:“师父请听弟子一言!师父大恩大德,弟子没齿难忘!可让姑娘家入塔涉险,而我韩未央大好男儿却袖手旁观、苟且偷生,再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请师父将我逐出师门,与她二人同生共死!”说话间,磕头就没停过。 “阿夜,你去我就去!”司徒云梦这般想着,也不再犹豫,跟着韩夜一同向守正磕头。 薛燕摇头叹气,道:“算了,既然呆瓜铁了心,本姑娘也不能置身事外,老伯,你就答应了吧!”说着也朝守正跪下磕头。 守正见这三人同心一致、不畏生死,为其所感,道:“徒儿,你欲为本门排忧解难,为师岂能不知?但锁妖塔归于蜀山,进塔之事也非我一人说了算……这样,今日便与众师兄商议,明日再作答复,都先起来!” 守正的言语总有一股威严,韩夜听了便携二女依言站起,花斑鼠则从云梦袖里窜出,道:“仙女大人放心,小仙与你同进锁妖塔,到时要如何做,全凭吩咐。” “得了吧你。”薛燕不以为然地道:“你进去也就凑凑热闹,能帮上什么忙才怪了。” 花斑鼠被薛燕泼了冷水,委屈无言,气氛略为缓和起来,唯独韩玉仍是愁眉苦脸,她本也想到了兄长脱离门派入锁妖塔的办法,但总觉太过离经叛道,这才没有想下去,但此刻她的三个至亲挚友都要入塔,自己也就暗暗下了决心…… 不久后,众人出了清律堂,清玄与韩玉理所当然去见长风,而韩夜三人则在太极殿前等候。 清玄带着韩玉,把所有的事又和长风讲了一遍,长风一捋白须,颔首道:“如此说来,实有必要召集诸位长老商议。”思索一阵,向清玄道:“清玄,通知其他长老,今日申时到清律堂议事,去吧。”说罢灰袖一拂,示意清玄出门,清玄向师父恭敬施礼,又望了一眼低头沉默的小师妹,这才快步出了殿门。 这时,长风显慈爱地望向韩玉,缓缓道:“徒儿,此刻殿中仅我师徒二人,有话就明说了……你想我也把你逐出师门,对吧?” 韩玉把头低得完全看不到脸,双手叠在身下,恭声道:“师父,八年前,我险被仇人所杀,是您救了我,还把我带到蜀山收我为徒,教道法、教做人,点点滴滴,弟子铭记于心……”说着有些哽咽了,泪水自她面颊滑落,滴到地上,她接着道:“爹娘曾教导过,做人应知恩图报,小玉尚不敢忘,更何况这八年与师父朝夕相处,师父在小玉心中犹如亲生祖父,师父之恩,蜀山之恩,小玉只想有朝一日得以报答……请恕弟子不孝!” 长风上前扶起她的手,和声道:“孩子,只是如此,如何不孝?起身吧。” “弟子不能起身。”韩玉泣道:“要进入锁妖塔就不可再为蜀山弟子,也就是说,小玉今后不能叫您师父,也必然要辜负太师叔和其他师叔师伯们的期望了!”韩玉不比韩夜,韩夜毕竟在蜀山呆的不长,没有深厚感情,但韩玉一想起那些慈祥宽厚的前辈,想起那些爱护她的师兄师姐,眼泪便止不住往下落,她闭目抽泣道:“师父,小玉对不起您,小玉是个不孝之徒~!” 韩玉正说着,忽觉脸上一阵微风拂过,她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沓白符。 “天干十符?”韩玉睁大秀目,讶问师父道:“这是玄天镜所用的符纸啊。” 长风缓缓点头,将天干十符送到韩玉手上,笑道:“徒儿长大了,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了,师父只能帮你到此。” “师父……”韩玉泣涕涟涟,紧紧攥着师父送的道符,向他深深地磕了三个头,道:“就算小玉今后不能再为蜀山弟子,这一生也只认您这一个师父。” “你且去吧,明日诸事自见分晓。”长风一捋长须,目光深邃地望着门外,又向韩玉道:“徒儿,此番入塔,还须多加小心,《天师符法》这套道法不需用剑、也不耗真气,但需充分利用口诀和道符,你既已尽数掌握,务必活学活用。” 师父教诲,韩玉悉数记之于心,师徒二人又谈了许久,早过了午时。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七十九章 鸾凤鸣 时间如川流不息,转眼便是日落西山,夜幕来临。 明灯的客房内,薛燕正坐于桌前,手托腮翻看着《神农本草集》,看着看着便打起了呵欠,只好合上书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夜色。此时月光有一种朦胧的美,点点星光与月辉相伴,配以徐徐入屋的凉风,更添三分惬意。 “呆瓜和云梦现在怎么样了?”薛燕终究坐不住,迈出门去,背朝房间把门合上,翘首星空,回想起商丘的那个夜晚,潜心祈愿道:“月儿啊月儿,请你保佑白朗和凝霜能在那相思树中相伴相依、无忧无虑。” 月儿腼腆羞涩,潜藏于夜云中,群星璀璨缭乱,闪烁在霄汉里。 薛燕在晚风下轻轻转身,唱出了如夜莺般动听的歌。 歌声中,她望向夜、梦二人各自的房间,才发现二人的房里都没亮灯,心想:“不会现在就睡了吧?或者说,这俩家伙幽会去了?” 薛燕转念一想,韩夜心事重重,司徒云梦又十分紧张,二人既不会早早便睡,更无心情去幽会,倒有可能韩夜带着云梦去清律堂,找守正畅谈心事、切磋武功。 “他们一定是去了思过峰。”薛燕想到这里,便轻盈跃过悬峰铁索,跳到后山上,只听得一阵悠扬的琴音传于耳中,令人如沐春风、心醉神迷。 “这时还有谁弹琴?”薛燕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探去,在月光中,但见一绝代佳人坐于石桌前,低头抚琴,晚风吻紧她的发梢,一袭素衣映满月华星辉。 薛燕轻功极佳,云梦半点未觉察到她,仍低头抚琴,曲声时如流水叮咚、时如银河波澜、前一刻空谷妙响、后一刻群花纷繁,跌宕起伏,曲音悠长。 等到薛燕靠近,云梦感应到她散发出的灵气,终于停下琴,用手抚了抚耳畔青丝,抬头道:“燕儿,不早点休息吗?这么晚了还来后山。” “因为梦梦大美人在此抚琴啊,小女子怎敢不来助兴?”薛燕笑着把手背到身后,凑向云梦。 司徒云梦看起来很是高兴,道:“对了,本来有件事打算明天才和你说的,现下告诉你那是最好不过。” 薛燕见她笑面如花,便问:“什么事啊?” 云梦不无担忧地道:“明天我们就要入锁妖塔,听大家说,锁妖塔里的妖邪凶残无比、法力高强,何况越往下镇守的生灵越是厉害,我和阿夜本就是青梅竹马,即便死在一起也无怨无悔,可让你也陪我们去涉险,委实于心不忍……” 薛燕越听越惊、越听越怒,把手一摆,说:“行了!绕来绕去,就是想说,我是个外人,不想让我与你们同生共死咯?!” 云梦把手按着琴弦,慌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 薛燕虽然平时大度,但对于儿女之事总有些介怀,想起白天司徒云梦不响应她,本就心里不舒服,再听司徒云梦说这番话,不免血气上涌,怒道:“那是什么意思?司徒云梦,我发现你很奸猾啊!白天我喊你一起去锁妖塔,本来也是为了分担呆瓜的忧愁,你为了他不去倒也罢了!结果后面他一说要去,你就屁颠屁颠跟着要去,你是墙头草吗?!” 司徒云梦本想好生说话,经薛燕这么一骂,也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忽而态度大变,冷声道:“我奸猾?我是墙头草?我们四人中,属你本领最低微,让你陪我们去锁妖塔送死吗!” 司徒云梦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激得薛燕浑身发颤,她不怒反笑,道:“我本领低微?不如请你拿出点本事来,让姑奶奶瞧瞧?” 既已势成骑虎,云梦哪会推辞,当即起身道:“好!薛女侠,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短了,彼此也没正儿八经切磋一次,今晚上就找你讨教讨教!” 薛燕一脸不悦,道:“你看你看!你心里明明想说,我今晚要好好教训你,却偏说什么找我讨教?虚伪!呆瓜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 薛燕不骂倒好,这一骂立时戳中了云梦的痛处,她将素袖一挥,手上的流玉戒化出一股水流,绕着她的身子旋转。 “啧啧啧!又是水龙波?”薛燕冲她做了个鬼脸,道:“你就不能想点新招吗?” 司徒云梦根本没空回她的话,右手朝她一指,一道水龙便长吟一声,朝她扑去,薛燕不慌不忙,轻松躲开。 “所以说你真是……!”薛燕还想奚落云梦两句,却发现云梦周身围绕的水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她又朝薛燕连出三指,三道水龙波纷至杳来,薛燕吃了一惊,双脚点地,竟然踏上水龙,直奔云梦而来! 司徒云梦大吃一惊,慌忙之下连出数指,寻常人在此等情况下必然出招失误,但她偏偏误打误撞,灵力源源不绝,六条水龙先后冲向薛燕。 薛燕虽然已能够踏波而行,但水龙波来势过猛,她在空中亦有诸多不便,唯恐真的被乱招打中,一个翻身落到地上,堪堪避过头顶三道水龙波。 经此数合,二女俱是一惊。 司徒云梦想的是:“燕儿的身法居然快到这种地步?实在小觑她了!” 薛燕则想的是:“想不到这家伙竟能如此娴熟地施展灵术了!了不得!” 不错,云梦与薛燕自出了鸣剑堂后,实力各有精进,只是云梦大战的时候薛燕没看到,薛燕练功的时候云梦也没瞧见,所以对对方的判断还停留在过往,这一下拿出来,二人均生钦佩之意。 “几条水蛇还玩得似模似样啊!”薛燕调侃着,人已经落到一旁的树上,双手翻出八支梅花镖,射向云梦。 司徒云梦头也不转,用水流化出洛神流壁,将那些梅花镖挡了下来,道:“雕虫小技。” “那可未必!”薛燕发出的暗器本在云梦右侧,但这声音却从云梦左边响起,令云梦也惊得玉目圆睁,原来薛燕发出梅花镖的同时,人也快速飞跃,眨眼间就转到另一边,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你的洛神流壁有个毛病……”薛燕说话间,已经连续换了好几个方位,在司徒云梦听来,她好像已被许多个薛燕包围了一般! 薛燕瞅准空隙,又朝云梦背后射出两根绣花针,这两针射出去,她突然又有些后悔,心想:“我真是怎么了?万一真的伤了她……?” 不过她刚刚有这种想法,就发现两根针已经停在云梦身后一丈处旋转着,再也递不进一寸! “怎么可能?”薛燕大感诧异。 “我也想告诉你。”司徒云梦转过身来,冷冷看着薛燕,道:“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司徒云梦了。”说着,一道卷风波朝薛燕打来。 薛燕轻巧躲开,仔细观察,恍然大悟:“是了!她早就清楚洛神流壁只能挡一边,怎会放任不管?所以在另一面又结起流风壁……她已经能同时熟练运用这两种灵力了!厉害啊!”她又哪里知道,韩夜用剑气壁挡暗器,云梦就在一旁,自然是看都看会了,加之自己又熟悉风灵气,岂非信手拈来? 薛燕渐渐冷静下来,司徒云梦却越想越气,道:“好你个薛燕!枉我还以为你心地善良,你就用毒镖毒针来对付我?我们之间真的一点情义都没了吗!” “你乱讲什么!”薛燕忿忿地大声道:“姑奶奶在上面喂毒就不是人好不好!打你我能喂毒吗!我还生怕弄伤你了呢!” 云梦冷冷一笑,道:“你还说我虚伪,我看你真是有过之无不及,你刚才打我可不是生怕弄伤我!哼,怕把我弄伤?我还怕你在我手里头送命呢!”说着手底凝聚起一股旋风,朝着薛燕砰然发出,彷如一条呼啸的猛龙。 横空龙卷来势迅猛,薛燕已无暇多想,赶紧俯低身子,那烈风把丛林刮开一道三丈宽的口子,将树木抛飞至高空,这才狂啸而去。 司徒云梦这招发出去,不见薛燕其人,还道是自己将她打飞了,不由得后悔、惊恐、内疚,心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从前那么帮我,又是真心对阿夜好,我怎么下得去手?” 就在她愧疚之时,薛燕已借势而起,带起一身枝叶泥土,朝云梦袭来。 司徒云梦只有惊讶的份,却绝无应对之策,眼瞅着碧波清风掌就要打向自己肩头,忽然想起了一句话:“由现在开始,你想到什么就试着去做什么。”一想到此,额上三花金印突然显现出来,内心也变得无比清明,等薛燕掌风袭来,她已化作一片片花瓣。 薛燕穿过那一团花瓣,这才想起司徒云梦还有这么个保命绝招,连忙转过身来,只见花瓣又聚拢,变回司徒云梦的模样。 云梦心如止水地道:“燕儿,我们不打了吧,不打了。” 薛燕也早有此意,道:“好吧,但是我得先把线收了。”原来她攻过来时也已留了后招,掌上缠了银线,虽然云梦化作花瓣躲了过去,这银线应当还留在其身上。 但薛燕一拽银线,银线竟已寸断,继而碎成冰晶,飘飞在夜空里。 司徒云梦略感惋惜,说:“刚才用凝冰诀把你的银丝冻坏了,以后再赔给你吧。” 薛燕此刻方知,云梦化作花瓣时非但躲开了她的掌风,还察觉到她手上的银线,这才用凝冰诀将其冻住,免得缠住了自己,银线被冻,自然一拉就断。于是,她豁达一笑,耸肩道:“我输了,彻底输了……还好你只是冻住我的线,如果要往我人身上招呼,薛女侠还能有命吗?区区银线,还是偷来的,姑娘总不能老带着它们闯江湖吧?毁了就毁了呗!” 司徒云梦略略低头,道:“我方才想了想,医仙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包括施毒、仙术,只是你还没使出来,所以我毕竟还是输了。” 薛燕也坦诚地道:“我没学什么仙术,而且,下毒什么的……我绝不会对朋友做的。”说最后一句话,声音明显小了些。 “朋友?”云梦却听得真切,想起薛燕确实一直都拿她当朋友,一把牵住了薛燕的手,连连道歉:“燕儿,对不起,我做得确实过分了,我……一直都对你不好。” 云梦的眸子盈盈如水,显是真心以对,薛燕自然越看越觉得顺眼,惭愧地说:“其实你挺好的,今晚上是我发脾气在先,我一直以为你排挤我,你可别怪我口无遮拦。” 司徒云梦连忙摇头道:“不会不会!我承认,第一次见你,我是很排斥你,但经过这么久相处,燕儿已经成为我最好的朋友了。” 听她说话,连一向多话的薛燕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云梦接着道:“出大事的时候,我总会拿不定主意,但有你在身旁,我就会觉得很安心,因为你真的很可靠啊……”说着垂下头去,但很快又抬起头,看着薛燕道:“燕儿,其实我很羡慕你。我们都是各自一人的时候,我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雀儿,你却是自由自在的燕子,那么坚强、那么勇敢!我承认,阿夜在身边的时候,我经常忽视了你这个朋友,是我不好……” 这时月色有些暗,司徒云梦瞧不见薛燕脸上已有了泪,她对薛燕认识还不够深,其实薛燕也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女子,薛燕也没有朋友,直到遇上了韩夜,但她对韩夜的依赖与云梦这种感觉却又截然不同。 薛燕身躯微微颤抖着,轻声道:“我……我没什么好羡慕的……” 司徒云梦敞开心扉说道:“我白天不愿意和你一起去,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们要面对的是无数妖邪,不同于那些武林败类,此去九死一生,我俩如果都遭遇不幸,以后阿夜就只能与小玉相依为命了……我承认我自私,但你说要我们俩一起去的时候,我不同意你这么做,你想过阿夜吗?” 当薛燕发现司徒云梦竟然是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她甚至觉得白天说的话有些冲动了,反而没有云梦想得那么周到,但嘴上却道:“你……你今晚话好多啊,都有点不像你了。” “是吗?”司徒云梦微微睁大玉眸,继而目光暗淡,道:“既然决定同生共死,我不想因为我不愿说出口……而留下遗憾。” “小梦梦……”薛燕明白了云梦的心意后,喜极而泣,搂住云梦的脖子,开心地道:“你真好!越来越好了!” 薛燕身段比云梦矮半个头,云梦顺带着抚摸她的长发,温柔笑道:“你也好啊。一直都好。” 薛燕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明眸一转,眉头一扬道:“好!本女侠决定了!”既然呆瓜要去,我们就陪他一起去,起码要齐心协力把蜀山的危难化解再说!” 司徒云梦点头同意道:“嗯,好!” 二女可谓不打不相识,一番推心置腹后,更是尽释前嫌,双双又坐下来,司徒云梦奏琴,薛燕唱歌,竟然相得益彰。 云梦越发觉得薛燕亲近,笑得很开心,过了一会儿,忽然问:“对了燕儿,你知道小玉做什么去了吗?” 薛燕摇了摇头,无奈道:“我非但不知道她去哪,我还想问你呆瓜去哪了呢!” “阿夜是去清律堂找守正道长商谈要事去了,我一个女儿家又不便跟着,所以才在这里等他。”云梦蹙眉边思索边道:“这就怪了……路上见小玉行色匆匆地往首峰去了,我连打招呼都没来得及。” “她在蜀山可是大忙人呐~”薛燕愈发自然,竟倚在云梦身旁打了个呵欠,道:“你担心她干嘛?她是蜀山弟子,明天不必跟着进去受苦犯险,还是多想想怎么应付塔里的妖怪吧。” 云梦停下琴,双手叠在膝上,道:“阿夜的剑法已十分精湛,我的仙术亦日渐熟练,加上燕儿你的武功智慧,此番入塔应是有惊无险吧?” 薛燕明眸一转,道:“也别太乐观,要做足准备……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那些普通对手倒好,遇到那些比我们厉害许多的高手,哪次不是运气好挺过去了?可这次没人帮我们,我们得要靠自己啦。” 云梦愁眉道:“燕儿言之有理。” “所以嘛……”薛燕搭着云梦的香肩宽慰道:“小梦梦,我们三人真的一定要同心协力,不然就再没机会从塔里走出来了,毕竟我们还没找长天那老乌龟报仇呢!” “我相信阿夜,也相信你……”云梦牵住薛燕的小手,望着她道:“你如此谈笑风生,定然已是成竹在胸了,对吗?” “哪有?这事我心里也没个底啦~!”薛燕叹道:“只能等明天到了太极殿,再多问些有关锁妖塔的事,希望对我们此行有所帮助,我会尽我所能的。” 云梦思索了一番,又道:“守正道长说去太极殿商议是否将阿夜逐出师门,明日结果才出来,如若不成,我们三个也就别去了吧?” 薛燕叹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呆瓜的犟脾气,他一定会去!想尽办法都会去!” 云梦玉眸黯淡,颔首道:“是,燕儿说的对,他一定会去。那么总还要过长老那一关……燕儿你能言善辩,不如我们再帮阿夜想想说服他们的方法吧?” “好啊。”薛燕点了点头,便与云梦/交流起来。 二女谈得正欢,却不知守正已经带着他的徒弟在一旁观察许久了。 守正以气传音道:“徒儿,现在看到了?此二女的关系,正如鸾凤和鸣,把你从中间抽去,她们自然而然也会成为朋友。所以不必多虑。” 韩夜悄声道:“惭愧惭愧,师父,但一想到要她们随我出生入死,心中总觉难受。” 守正道:“此事明日再谈……此番入塔可谓困难重重,你也需要多学点本事照顾他人,而今你的内力既已接近为师,相信学会斩龙诀亦非难事。” 韩夜闻言一惊,看向守正,道:“师父的意思是说?今晚就教我斩龙诀?” 守正颔首:“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把这斩龙诀的要诀教给你,上次在蜀山,我已替你打好根基,加之真气又有进境,此诀教给你,能不能学会,得看你的造化。” 韩夜连连点头,打算朝守正跪下,守正赶忙拉住,把手指放在嘴边,传音道:“这里不是教的地方,你的两位红颜知己聊得正欢,你好意思打扰吗?” 韩夜略显尴尬,小声道:“师父又拿我说笑!” 于是乎,守正带韩夜悄然移到清律堂后,手把手地教起来。 与此同时,前山经楼里。 韩玉也在翻看书籍,从桌上堆成山的书里抽出一本书,翻来翻去,却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太上长老太和道人来到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和气地道:“孩子,潜心观书,心莫难宁。” “太师叔。”韩玉回首一顾,忧虑道:“小玉现在很是烦恼。” 太和温厚一笑,摸了一把垂膝的白须,道:“众人入塔,你却在旁无力为助,因而烦恼……太师叔说对了吗?” “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师叔。”韩玉合上书来,叹道:“您既然德高望重、通天晓地,可解小玉之忧吗?”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自出师门未必是坏事,久居蜀山也未必是好事,凡事皆有变数。”太和和悦一笑,抚须道:“孩子,你是觉得长风教你的玄天镜还不够,想太师叔再教你些东西?” 韩玉慌忙点头,太和笑道:“太师叔早已多年不问世事,只在这经楼中藏书画符,能帮到你的并不多啊。”虽然口里这么说,却从怀中取出七张黄符,上面画有韩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形咒文,才道:“可知这是什么符?” 韩玉在《天师符法》中从未见过这等符,不禁摇头道:“小玉不知。” “此乃请神符。”太和说着,白袖一扬,道符便飘入了韩玉手中,他接着道:“六界之内,为长,若遇强敌,可请先灵。玉清元始天尊讲经时曾说,消逝,散作游灵,无生无灭,复归天地。所谓请神,就是将当前界内已故神明的游灵聚于体内,借助神力化险为夷。不过切记,神明的灵气正好比大江大海,而凡人的躯壳不过一只小碗,引灵之人若是自身容量不够,非但请神不成,还会撑破极元、魂飞魄散,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擅用此符。” 韩玉认真听着太和的话,双手捧着请神符,点头道:“嗯,小玉谨记。” 太和面朝灯火,继续讲道:“其实,请神符也分几种,像太师叔送你的这种,名曰‘七星请神符’,用符时需七名修道高手各执一张,同念符咒,这样加强引灵的威力,便能唤出天罡剑神。”见韩玉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太和又道:“此符法由七人分承引灵时的负担,风险自然比其他请神咒要低很多,那么,接下来太师叔便教你口诀和用法。” 说罢,太和便把“七星请神符”传给了韩玉,并告诫道:“孩子,你要记住,世上本没有什么绝对不败的力量,只要众志成城、共生信念,连也要忌惮人间,这正是天理循环。” 得太和指点迷津,韩玉茅塞顿开,她更觉信心满满,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后,太和又把手朝书堆前一伸,一本书如白鸽般飞到手里,他把那书交给韩玉,道:“此书记载着奇门遁甲,于破阵大有帮助,可拿去多加翻阅。” 韩玉向太和深深地鞠了个躬,道:“多谢太师叔今日所教一切,就算小玉以后不再是蜀山弟子,也绝不忘记今日之恩情!” 太和地一捋长须,道:“以后的事,今日不论,你且看书,明日事多。” 于是,韩玉一边琢磨请神咒,一边翻看奇门遁甲,心中更多了几分把握……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章 众徒心 次日辰时,韩玉与部分精英弟子已在太极殿内集合,除了太和、守正,其他长老也纷纷到场。 这时,薛燕才梳洗完毕,换上水蓝侠装,伸了个懒腰,步出门去,见夜、梦二人已双双候在门口,韩夜背上魔剑的剑鞘经司徒云梦重新编织、已焕然一新,他喝了口酒,神情十分平淡,云梦则一手抓着衣摆,显得有些焦虑。 “好了吗燕儿?”云梦愁眉略展道。 “当然。”薛燕笑着把头偏向韩夜,道:“你们等多久了?” “不久。”韩夜望向别处,冷声道:“半个时辰而已。” 薛燕双手叉腰,挑眉道:“哼,姓韩的臭呆瓜,本姑娘今日要行侠女之事,没心情与你斗嘴,不谢。” 韩夜嘴角一弯,道:“那走吧。” 于是,三人很快赶到了首峰的太极殿。 进到殿内,三人一眼便望见了长风、守真、元云、元颐四位长老正立于神像前,其门下的弟子则整齐恭虔地立于他们身后,韩玉赫然也在其中。 “终于来了?”长风一捋长须,望向韩夜等人,道:“老朽听闻,有几位少年要闯塔以解蜀山之危,可有其事?” “正是!”韩夜坚决地抱拳道:“我和燕儿、云梦,三人欲入塔探查情况、修补塔基,以解人间危难,顺便,请掌门将蜀山不孝门徒韩夜……逐出师门!” “胆子倒不小!”元云剑眉一竖,怒斥道:“锁妖塔是什么地方?那是关押千万妖邪之所!以你们几个的本事,进去岂不枉送性命!还有你!”说着一指韩夜,道:“你以为叛出师门是儿戏吗!” 元颐笑了笑,拍了拍师弟的袖袍,道:“师弟莫要激动。”说着又笑呵呵对韩夜道:“韩师侄,我知你侠义之心,虽然锁妖塔中的妖物大都为化妖水化去妖力,但尚有些强大妖精不肯妥协,且塔中不乏机关陷阱、镇塔圣灵,你三人进去定是有去无回。” 守真则严肃道:“韩夜,锁妖塔自古便是我蜀山镇山神物,千百年来灾劫横生,均只由我蜀山一力承担,你既要脱离蜀山,那就该带着二位姑娘下山,再掺和进来是何道理?” 薛燕早知众长老在这里要阻韩夜一道,幸而她和司徒云梦昨晚就商量好了说辞,于是胸有成竹地道:“各位老伯,你们可知忠孝仁义礼智信?”说着把双手背到身后,看向蜀山众人,就等他们询问,自己再不言语。 长风觉得有趣了,捋须道:“老朽愿闻其详。” 薛燕娓娓道来:“忠孝仁义礼智信,虽出自儒家,却是为人之本、安民之方。我三人今日不入锁妖塔,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礼无智无信。” “哦?”长风问道:“那,何谓不忠?” 薛燕道:“呆瓜是蜀山弟子,他的妹妹更受蜀山八年恩惠,如此恩情似海,呆瓜当竭忠尽智。现今既知蜀山有难,却不入塔解救,是为不忠!” 元颐笑道:“不孝又从何而来?” 薛燕纤眉一扬,道:“你们照顾呆瓜妹八年,便如同人家的亲人祖父,你们又是呆瓜的师伯,师父就相当于父亲,师伯自然相当于伯父。既是亲人父辈,父辈生忧,子孙排忧,天经地义!所以,我三人若不入塔排忧,是为不孝!” 守真早就猜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仍是神情严肃地问:“何谓不仁?” 薛燕双手环于身前,笑道:“我听闻蜀山锁妖塔里尽是凶残妖邪,若塔破妖出,恶妖到处危害人间,致使生灵涂炭、百姓遭殃,那我三人袖手旁观,岂非不仁吗?” 元云又大声问道:“那又如何不义?” 薛燕把手上背到身后,俏生生地道:“老伯,你可是义字当先的大好人啊,不会这个问题也要问吧?我与呆瓜、小梦梦本是侠义之人,蜀山救了我们,又救了呆瓜妹,还教了我们这么多东西,如今蜀山有难,我们不帮,是不是该叫‘不义’呢!” 元云闻言语塞,长风却笑了,他知道自己无论为何要帮薛燕把戏唱完,道:“你们三人素来敬重我等,又怎叫无礼?” 薛燕道:“我们三人居于蜀山,便是客人,主家有难,门客相帮,这便是礼。再说,本姑娘对你们的称呼向来大大咧咧,再不做点什么,便真是无礼了。” “姑娘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老夫叹服。”守真庄重地道:“可你说你们不入塔便算‘无智’,老夫觉得此言差矣。敝派由于门规,已有数百年未曾入塔打探情况,听说塔中机关遍布、凶险无比,你们三人不自量力,竟想入塔犯险,这才叫‘无智’。” “非也非也~!”薛燕甩了甩手,不以为然道:“我三人同心协力,虽多次面对危难,却也多次化险为夷,锁妖塔这次也不例外,哪怕十死无生也当一试。要说你们蜀山明知天下有难,自己不去根治,墨守成规,还反对我们进去修补塔基,只等着妖孽出塔、灾劫降临,再行补救,这难道不该叫做‘无智’吗!” “姑娘果然聪明伶俐。”元颐颔首笑道:“好吧,那这‘无信’又从何而来?” 薛燕双手叉腰,眉毛一轩道:“你们这些长老真够健忘,我们来时就对守正老伯说了,三人同心协力、入塔平患,昨日就做过承诺的事,今日便忘了,这不是‘无信’吗?” 长老们都不发话,因为薛燕把他们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如此一来,蜀山众徒又有谁再有异议? 薛燕又道:“我洛阳薛女侠虽出生寒微,然而,碧水宫的姐妹们却教我侠义,小梦梦又教我礼法,如今忠孝仁义礼智信皆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韩夜见薛燕今日有此雄辩之风,一点也不惊讶,小声对身边云梦道:“她哪懂什么忠孝仁义礼智信?分明是你教的。” 司徒云梦微微一怔,道:“没有啊,这都是她自己说出口的话,我哪能教她什么?” 韩夜道:“那么你们昨天为什么在后山一唱一和?” “阿夜,你可真坏啊!昨晚上竟然偷听!”司徒云梦哑然心想,而后才道:“好、好吧,我确是与燕儿交谈过,但燕儿聪明伶俐,马上就能活学活用,她真的很厉害。” 韩夜取笑道:“你比她更厉害,跟她打一架倒成了好朋友。” 云梦怫然道:“以前你总说我不喜欢她、她不喜欢我的,难道我还不能交个把朋友吗?” 韩夜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那当然更好啊!” 薛燕似乎也听到了,回过头来,冲韩夜晃了晃拳头,示意他不要欺负云梦,然后回转身去,对众人道:“怎么样?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吧?” 众人沉寂良久,长风才抚掌笑道:“好,韩夜有你这位伶牙俐齿、冰雪聪明的同伴,危险便少了三分。” 元颐笑言:“师兄,韩师侄身边还有一位灵力高强的红颜知己,危险再少三分。” 守真望了一眼众师兄弟,肃穆地道:“如果再加一个人,危险是否又少三分?” 韩夜等人闻言,还不知守真此话是何意,却听长风正声厉色地道:“清玉,出列!” “是,师父。”韩玉微低着头,双手牵于身前,缓缓步出人群,转到长风身前,配合问道:“师父有何事交代?” 长风望着爱徒,眉目凛然,道:“从即日起,你与令兄一同被逐出师门,不再是蜀山弟子!” “什么?”薛燕大吃一惊,夜、梦二人也面带惊讶,他们三人都明白韩玉与蜀山的感情有多深厚,而如今蜀山竟也要与其断绝关系。 “谢……谢师父……”韩玉哽咽了,向长风磕了三个头,晶莹泪珠自清目里涌出,滴落在膝前地上,已分不清那是感动还是惆怅。 韩夜走到妹妹身边,皱眉道:“小玉,你大可不必啊!” 韩玉抬起头来,忍着眼泪,对韩夜道:“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吧!” 韩夜叹了口气,道:“唉,我原想,就算我和你这两位姐姐牺牲了性命,韩家总算还有个人……不过算了,为兄知道你定了主意也不会轻易改变。” 薛燕双手环臂,冲长风道:“老掌门,看来你早就想好了嘛,只是借本姑娘的口说出来道理罢了。” 长风不回薛燕的话,而是目视前方,声色俱厉地道:“清元、清穆、清业,出列!” “是,师父!”人群中三人先后应着,走到韩玉身边,朝长风跪下。 薛燕细看那三人:清元身着一袭青绿道衣,长须乌黑、束发花白、腰配碧剑、面色谦和;清穆中年模样,身着墨绿弟子侠装,背负银色青锋剑,侠骨豪情,意气风发;清业头束纶巾,身着高等弟子服饰,背负红光宝剑,眉宇英朗,眼眸灵秀,薛燕之前已见过,倒也不觉陌生。 “师兄们……”韩玉望向左右的师兄,忽而惊讶不已,看向师父道:“师父,您……” 长风也不回韩玉的话,而是郑重地对其他三个徒弟道:“你们在蜀山暂无要职,从即日起,你们也不再是蜀山弟子。” “弟子明白!”清元、清穆、清业三人朝师父拜了拜,借着这个机会,清业向师妹凑近,小声道:“欸,师妹,师父不放心你和你哥,所以才想出这种办法,让我们陪你一起闯塔。” 长风见到清业嘴巴一张一合,心中愉悦,面上却故作严厉地道:“清业,在说什么呢?” “呃……”清业见师父问话,便吞吞吐吐地道:“我……那个……我在和小师妹谈闯塔的事……”又想起不该把师妹牵扯进来,便道:“哦哦,师妹没理我,是我一个人嘀嘀咕咕,嘿嘿。” “哼。”长风一捋白须,扬眉道:“大殿之上,准你胡言乱语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清业嬉皮笑脸地道:“但师父现在暂时不是我师父了,回来自当领罚。” “呵呵。”清元、清穆两位师兄皆笑。 另一边,元颐面色和悦地向身后众弟子道:“净真、净宁,你们也出列吧。” “是。”话音刚落,又见一男一女从人群中走出,男的身着深红道衣,约莫二十七八,面容白净,举止儒雅;女的身着浅蓝花边道衣,二十出头,冰清玉洁,温善可人。师兄妹俩皆是长发飘飘,只不过师兄长发如瀑自然垂下,师妹的长发则略有些微卷。这二人从胖道长身旁左右穿过,身上皆散发出一股纯净的灵气。 经这二人的仙风吹过,云梦袖中那睡了不知多久的花斑鼠终于也醒了,他跳出来落到云梦香肩上,问道:“仙女大人,到、到哪了?好像有两股很强的灵气啊。” “我们现在在太极殿里,快出发去锁妖塔了。”云梦望向那一男一女,柔声道:“这二人可是修炼仙术的行家啊。” 净真、净宁二人跪于元颐身前,元颐笑呵呵地道:“你二人自今日起不再是蜀山弟子,闯塔时务虚多加小心。” “谢师父教诲。”师兄妹异口同声地拜道。 元云见师兄也办完事了,这才剑眉一扬,对薛燕道:“薛燕姑娘,你刚才那段辩驳说得非常好,我也出个人帮帮你。”说罢向身后弟子里喝了一声,道:“玄阳何在?” “师父!”但见一橙装弟子装扮、浓眉大眼、个子不高的年轻男子跳了起来,年龄在二十左右,一边在人群里跳着一边向元云招手,道:“玄阳在此!玄阳在此!” “真是丢我老脸!”元云无奈地低了低头,忽而怒道:“还不出列!” “是!”玄阳匆匆跑出人群,跪于元云身前,委屈地道:“师父,为什么我们这里就我一个啊?” “有你给我争光就行了!你其他师兄都要守着镇妖顶呢!”元云红袖一甩,道:“你以前不是总想着和净宁、清玉师侄出去办事吗?现在给你这机会你还罗唣,不去我马上换人!” “别啊~!”玄阳愁眉苦脸地挠头道:“亲爱的师父,我没说不去,只是您就派我一个弟子,我怕撑不住场面啊。” 众人见玄阳傻乎乎的样子,都忍俊不禁,元云则三分好笑七分生气地道:“少废话!今后我不是你师父!少了你这劣徒,省得我劳心!” “您不是说真的吧?事先不是讲好了,完事后回来复归门下吗!”玄阳见元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忽而就上前抱住他的腿,哭道:“师父~!别啊,您待我恩重如山,把我从三岁抚养到现在~我还想好好孝敬您啊~!” 元云被这活宝抱着,本想马上发作,却见几位师兄弟看着他笑,顿觉难堪,脸色变得比猪肝还难看,怒道:“你!你是不是存心捣乱!非叫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刚刚我就讲点气话而已!” “哦,气话啊!”玄阳一听马上收住哭声,又跪坐起来,向元云抱怨道:“师父,你又逗我,觉着我老实是吧?” 元云都快被这笨徒弟气死了,怒指他道:“你这叫什么老实?你这叫笨!” “哈哈。”众人皆笑,薛燕则凑在韩夜耳边小声道:“嗳,呆瓜,终于找到比你还呆的人啦,哈哈。” 韩夜喝了口酒,不予理睬。 长风及几位长老布置了一下,清元、清穆、清业、清玉、净真、净宁、玄阳七人皆立于韩夜身边,长风这才向韩夜道:“韩夜,敝派长老皆有要务,出入师门亦不方便,故只能派些学艺不精的弟子助你,望莫嫌弃。” 韩夜见包括他妹妹在内的那七人,个个身怀本领,哪像是什么学艺不精之人?抱拳道:“掌门……哦不,前辈谦虚了。” “看来这些老伯也有聪明的时候嘛。”薛燕立在云梦身边笑道:“把呆瓜妹他们逐出师门,与我们一起闯塔,事成之后再收归门下,这样既平了祸乱又不犯门规,妙哉妙哉。” 云梦眼见多了这么多助力,自然是月眉稍舒。 而长风见众人皆已了然,向守真看了一眼,守真心领会神,走到韩夜等十人前,神情肃穆地道:“清元、清穆、净真、清业、净宁、玄阳、清玉、韩夜,你等八人原是蜀山弟子,现如今锁妖塔塔基不稳,灾劫将临,特逐你八人出师门、入宝塔,平息妖患方可复归门下。在此期间,你八人需尽心保护司徒小姐和薛女侠,她们回不来,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韩夜微微一笑,就算不说这话,他一样会这么做,便随其余七人应道:“弟子领命!” 这时,长风才向清元等人嘱咐道:“清元,你在八人中最长,凡事需多替师弟师妹考量……清穆,你在八人之中临战经验比较深厚,多照顾一下其他人……清业,你剑法平庸,但悟性不错,切忌冲动行事……清玉,你符法虽佳,但亦要学会自保,不可逞强……” 四人听了长风的话纷纷点头。 元颐则向净真道:“净真,清元比你年长许多,考虑较你周全,入塔后凡事多听他的,不可造次。” 净真一抚衣袖,恭敬地颔首道:“师父请放心,徒儿明白。” 元颐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地向净宁道:“净宁,你与你净真师兄是蜀山杰出修仙之辈,关键时刻还看你们发挥了,记着,万莫动怒。” 净宁抚了抚微卷长发,道:“让师尊担心了,弟子定会好好照顾韩大哥和他的伙伴的。”说着,净宁还静静地望了一眼韩夜,神情略带倾慕。 薛燕见净宁这般表情,不禁醋意横生,在一旁挖苦道:“喏,又勾了个美女过来,韩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司徒云梦知道这是替她们说的,不置可否。 韩夜则瞟了薛燕一眼,冷冷道:“燕儿,休得胡说。” 与此同时,元云也向玄阳正色道:“玄阳,你是为师花了最多心思培养的徒弟,虽说资质愚钝,但却有其他人比不过的优点,若遇危难,你好好保护众人便是。” “知道。”玄阳向元云拜道:“师父,弟子临行前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师父是否答应。” 元云手负身后,说:“讲!” 玄阳左右看了看,紧张地仰望师父道:“打架可不可以多叫几个师兄啊?给徒弟我壮壮胆、偷偷懒?” 众人皆捧腹笑了,元云差点没被气晕过去,怒道:“不行!今日就遣你一人去!”说着就又火冒三丈,元颐见状忙过来宽慰,饶是如此,元云仍难消怒意地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长风见该交代的交代完毕,便一捋白须,对众人道:“时候不早,各位长老,一同送他们入塔吧。” 元颐、元云、守真均点头道:“是,掌门……”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一章 铁索寒 长风及三位长老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镇妖顶,其时已临近正午,阳光穿过云层落满人间,也照得那直入苍穹的锁妖神塔闪闪发光。 相传,南朝梁武帝信奉佛教,斥道教为邪魔歪道,并派僧人法师于蜀山之上修筑锁妖塔,蜀山众派修仙之士愤而联手,击退了梁武帝的军队,并将锁妖塔收归己用。经过了数百年的时间,蜀山众派早已合为一派,锁妖塔则重建多次、历经沧桑,因受神界庇护,施以化妖水与七星盘龙剑柱,终成今日盛况。 仰望宝塔,高达一百八十丈的塔体直立蓝天,所占的八十八亩地不可谓之不广,塔身镶嵌有大量白玉之石,浑体金刚所成;壁上密密麻麻地贴着道符、刻着仙印;塔顶四角雕有四方圣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威震四方邪妖恶灵,而塔顶上镶着的那颗宝珠据说是神界圣灵珠,每至夜时便灵光四溢,更显锁妖塔之煌煌神威! 此时云淡风轻,韩夜等人仰视神塔,不免感慨万千,连花斑鼠也叹道:“我活了上千年,从没见过人间有此绝景,这么高的塔是如何建出来的啊?” “是神权天授、人心所向。”韩玉向花斑鼠道:“师父说,若无众多灵气守护,这么高的塔很轻易便会坍塌。” 薛燕翘首百丈之塔,饶有兴致地道:“真高啊,这样爬也要爬个半天啊。” “不。”长风捋须道:“此塔从塔底是进不去的,须长老以上的人开启法阵,方可送人进到塔顶,然后从塔顶层层往下,才能到达塔底。” 守真接话道:“塔共分十层,越到下层,所禁锢的灵体便越强,化妖水的气味也愈加浓厚,进去定要多加小心。” 众人点点头,长风便命韩夜十人站到塔前空地上,四位长老领着数百名弟子围住他们,长风居东、守真居西、元云居南、元颐居北,四位仙派的顶尖高手纷纷伸出掌来,空地之上立时风起,元云在风中大声道:“站好别动!即刻送你们入塔!” 长风不忘在众人临行前叮嘱道:“清元,记住,一旦事成便传信于为师,众长老必会及时接你们出塔!” “是!”清元答道。 于是,四长者同时发功,狂风呼啸,风卷尘生,地上升起一阵金色的光亮,闪耀刺眼,待光芒褪去时,韩夜等人早已不在眼前了。 元云望着空地,对长风道:“师兄,他们进去了。” 长风肃穆地点了点头,心道:“自求多福吧,孩子们。” 与此同时,韩夜十人也已被送入锁妖塔塔顶,想不到锁妖塔外部辉煌无比,内部竟也另有乾坤,地板上以无数大理石铺盖,刻有密集发光的经文,壁上也贴着无数符纸、配有千万不灭明灯。众人遥看塔顶藻井,但见十丈高处,画有飞天仙灵众生、四大金刚,一部分源出佛门,如今也已与道家融为一体。 锁妖塔内,十丈之高深,或可为苍天;数十亩之广,或可为大地。如此天地,却空旷无一物,徒有一金光法阵现于正中央。 玄阳很是纳闷,他问:“诸位师兄,不是说锁妖塔内有众多妖邪吗?为何现在一个妖类都见不着?” “急什么?”清穆拿起腰间的葫芦,喝酒壮了壮胆,上下观望神塔,道:“依我看哪,是咱们还没到妖类聚集之地罢了,第十层哪会有什么恶妖啊?” 韩夜蹙眉环顾四周,镇定地道:“清穆兄言之有理,塔中妖类当是越往下越强。” 薛燕手托着下巴,寻思了一会儿,对众人道:“我们既有这么多人,应当商量好如何组个阵型,万一到了下面群妖来犯,我们却队伍松散,如何应敌?” “燕儿姐所言极是。”韩玉道:“小玉会些符咒和浅薄剑术,有用得到的地方但凭调遣。” 清元摸了摸黑须,引出左右的清穆与清业,道:“我与这二位同门师弟皆会用仙剑道法,尤以《万剑诀》为上,若用得着,但说无妨。” 净真见清元表态,便引着净宁来到薛燕跟前,道:“这位姑娘,我与师妹专以研修仙术,我善火灵术,她善水灵术,水火同心,群妖莫敌,若是需要我们出力,决不推辞!” “好了好了。”玄阳兴奋地推开身前的净真,来到薛燕身前,却对云梦道:“仙女,我不懂剑术,不会符法,也不识仙术,资质愚钝,只会些拳脚功夫,有要帮助的地方就直说啊!” “可是……”云梦望了一眼身边的薛燕,对玄阳道:“出谋划策的不是我,是燕儿。” “无所谓,无所谓!”玄阳红着脸挠头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嘿嘿!” “呆头呆脑。”薛燕没好气地看了玄阳一眼,向云梦道:“云梦,别理他,你会水风灵术,待会儿可以和净真、净宁多多配合。” “嗯。”云梦点着头,又和韩夜、薛燕二人谈论到了一起。 众人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做好决定:让最为年长、实战经验丰富的清元领队,配以清穆、清业左右两个剑客,三人作先锋;韩夜、云梦、薛燕三人居中,纵观全局,前后接应;韩玉来回于先锋和韩夜等人之间,以备不时之需;净真、净宁二位放到后方,由前面众人保护,可战可守,专攻远敌;玄阳则负责殿后,以防敌人从后突袭。 这样的队形并不妨碍众人交谈,但可怜的是玄阳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最后,无聊得紧。 第十层并无妖类,也无阻碍,众人轻易地就到了法阵上,传至第九层。 第九层比起第十层倒没多大特别,只是中央有个直径十数丈的大坑,坑中满是状如鲜血的化妖水,化妖水略显浓稠,虽对人无害,但掉进去却难保不被溺死,幸得坑边有九条粗大铁索连向中心悬石,石上有一金光法阵,正通下层。 薛燕望向空旷四周,见时有妖灵鬼火穿梭而过,略略心慌,纳罕道:“怪了,这些妖精都能自如活动,为什么不到上一层去呢?那里可是连一只妖怪都没有啊。” “姑娘有所不知。”清元回身解释道:“师父曾说,锁妖塔里的法阵是有限制的,我们之所以可以自由穿过法阵,因为都不是妖类,而一般的妖魔鬼怪都受了禁制,无法借助法阵出入上下。” “原来如此。”薛燕明眸一转,俏生生向韩夜道:“呆瓜,那你也不能随意出入塔层哦。” 韩夜不免问道:“为什么?” “因为……”薛燕双手背到身后,冲韩夜吐吐舌头,说:“因为是你烂、酒、鬼!鬼是受限制的啊。” “哼。”韩夜淡然道:“那你也不能下去。” 薛燕问道:“本姑娘为什么不能下去?” 韩夜调笑道:“因为你是长舌鬼。” 薛燕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便去和云梦聊天,当然也不是真的生了气。 后方的净宁见三人聊得正欢,便拨动微卷发丝,钦羡地道:“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啊,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燕儿姑娘那样。” 净真听师妹这么说,整了整道衣,温声笑道:“师妹,师哥不是在此吗?” “师哥是挺好。”净宁腼腆地小声道:“不过,只有师兄……还不够嘛……” 净真闻言僵笑了笑,道:“师妹,不是做师兄的扫你兴,你也看到人家韩师弟了,左右旁各一位,那轮得到你?” 净宁望向韩夜,见他身边女子,一个闭月羞花,一个灵动纤俏,不禁有些自卑,低头不语,净真见师妹这般模样,终是于心不忍,哄道:“师妹莫要心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嘛……那个那个,实在不行就来找师兄,师兄要你。” 净宁被说得面色绯红,用身子轻轻碰了一下净真,嗔道:“师兄今日怎地不讲好话?” 净真尴尬笑道:“这、这不是好话吗?” 这对师兄妹正说着,忽听最前方清字辈的人大声说话。 清业兴奋地道:“哈哈哈!如今我们几个同门师兄妹终于能聚到一起斩妖除魔,这么简单就过了两层,看来师父把我们派来真是大材小用了!” “年纪轻轻知道什么?”清穆握紧手里的拳头,道:“我能感受到,下面几层有许多强劲的对手在等我!” “你啊。”清元摇头叹道:“你这武痴不去武林闯名头,跑来修道,真是浪费了。” “哪里浪费?”清穆不满地道:“武无止境!守正师叔还是武林盟主呢,不照样来这里修道?那有什么?”说着,又自信满满地道:“我啊,最近又学了些新招,现在就想找下层那些强者练练手,师父几年没让我离山,对着几张老脸别提多闷。” “诶。”清元一脸不悦地道:“师弟不可托大!这里不比人间,更不比蜀山,遇上小妖倒好,若遇上强大的精怪,当心性命难保!” 清穆却笑道:“师兄不必费心,我还没那么傻,也就过过瘾,要是斗不过,自保能力还是可以的,再者,不是还有你吗?” 清元了解清穆的个性,只能一笑了之,但清业却在此时说了句不大体面的话,道:“四师兄,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多带了几个人,行动可不那么自如了。” 刚好这话就传到了净真耳里,净真修炼火灵术,难免有些气盛,加之钟爱的师妹却对别人有意,这股憋屈劲儿自然就要找地方发出来,他隔着韩夜三人向前方大声道:“清业,你刚才那话,想说我和师妹是累赘?还是韩师弟、司徒小姐、薛女侠是累赘?可得明明白白说清楚了!” 韩夜等人闻言,稍稍让开了点,清元感觉气氛不对,慌忙补话道:“净真师弟多虑了,他不是这个意思,咱们是同门师兄弟,又身处险地,当以大局为重。” 清穆也道:“就是,他也没说是你和净宁师妹啊,他说的多半是玄阳老弟吧?” 本来清元这话还算得体,清穆的初衷也只是牺牲一下玄阳、缓和气氛,但听在净真耳朵里就是不受用,更何况挑衅的人是清业,此人闷不做声,旁人劝说终归用处不大,故而净真冷声道:“非也非也!清业刚才说的是‘几个人’,而非‘一个人’,所以刚才我只字未提玄阳,如果他说的是玄阳,自然会说,‘我们多带了个人,行动可不那么自如了’。”众人听他把清业说的话记得那么清楚,自然默默不语,净真则更加理直气壮,说:“我知道,你们清字辈的都是长门弟子,自然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旁支弟子了,明白,明白得很!” 韩夜情知此时闹内讧乃兵家大忌,连忙拱手道:“净真兄言重了,清业说的是我三人才是,我三人毕竟呆在蜀山不长,不熟悉这里的环境,给大家添麻烦了,还请多多包涵。” 净宁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关……你事。”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头也略略低了下来,净真全都看在眼里,他当然会想:师妹如此心仪韩夜,如果自己这时候多说韩夜一句不是,岂非在师妹心目中的形象全毁了?这时候就更要咬住清业不放,一来博取师妹好感,二来清业本就出言不逊,在他身上撒撒气那是天经地义。 于是乎,净真先对韩夜道:“韩师弟,司徒小姐和薛女侠都是我蜀山的客人,蜀山之人也大多服你,所以清业这厮绝不是说你们,否则我又怎会如此生气?我也知道大局为重,但别人欺负到我和师妹头上,我岂能坐视不理?”看到净宁点点头,净真心情稍稍平复,正待开口和清业说话,清业却早就按捺不住,指着他鼻子怒道:“我实在受够你了!给你鼻子你还上脸了啊!我就是说的你!怎、样?我们学剑之人个个勇猛无匹,不像你们修炼仙术的,还非得东躲西藏,丢人!” 清业早就憋了老半天,故而清元没拦得住他说话,清穆更是想:“净真你小子肯定是来挑事的,韩师弟都把事情扛过去了,你还要找我师弟的麻烦,你再多说一句,老子也不能忍你了!”只是终究还没把这话说出口。 然而,净真却早被清业气得脸青一阵红一阵,故意拖长声音讽道:“是、吗——?我们学仙术的是挺机敏的,哪能比得上你们这群横冲直撞的莽夫!就差没拿头撞墙了吧!” 清穆这下也终于忍不住了,怒骂道:“净真你这鸟人!我忍你很久了,平时就像个娘们儿一样,敢说我是莽夫!” 韩玉发觉苗头不对,拉着两个师兄的袖子道:“二位师兄莫生气,净真师兄也消消火。” 清业冷笑道:“哼,他要消什么火?一个大老爷们跟娘们儿似的,早没火了!” 净真火冒三丈,一拂红袖道:“你们两个!别以为是长门弟子就了不起,回去我自当禀明掌门,让他老人家知道你们在塔里的种种恶行!” 净宁见师兄发火,也柔声抚慰道:“师兄,算了,别伤了和气。” 清穆眉毛倒竖,道:“怎么?你要拿我师父来压我了?卑鄙小人!” 清业最是口无遮拦,紧接着冲净真道:“对!我们是长门弟子,我们的师父是掌门!你师父呢?又矮又胖的大冬瓜,教出你这样不肖的徒弟!” 此话一出,一向性情温和的净宁竟也被气坏,她杏目圆睁,周身发出一阵幽寒之气,手指清业道:“你这贼小子!我自小无父,家师如我父!你说谁都不要紧,就是不能说我师父!”眼看就是要动手的架势了。 清元见情况不妙,便随同师妹拉住清业,望他不要再惹事生非,岂料清业听净宁骂他“贼小子”,勃然大怒,挣开了二人的手,向净真净宁愤然道:“我骂的就是你们师父!他就是没用!无能!派什么人不好,派你两个来扯后腿!” “是、吗?”净真早已怒不可遏,握紧双拳,一身深红色道衣在煌煌的火灵气中舞动,他目露凶光地向清业道:“我会以你的灰飞证明师尊的圣明!” 清业到底还是害怕净真,有些心怯,这时清穆却一拍他的肩膀,向净真狠狠抛出一句:“哼,求之不得,我手也正痒着呢!”这话算是鼓动了清业,师兄弟双双拔出宝剑。 净宁自然要帮师兄,也凝聚起浑厚的水灵气,冲清业怒道:“清业贼小子,有种咱们一对一来单挑!你输了就给我到师父面前磕头认错!” 薛燕见状望向云梦,二女都一脸尴尬,要知道昨晚上她二人就闹了一次,这还没遇到真正的敌人呢,自己人就先乱成一锅粥了。 二女还在想着如何化解干戈,净宁已用左右手各化出一把冰弓和一支冰箭,引弓射向清业。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二章 纷争乱 眼见那冰箭晃晃悠悠、软弱无力,清业哈哈大笑:“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闯塔?回去绣花吧!”说着将剑背于身后,另一手作剑诀,指向冰箭,一道剑气便射将过去。 清业内功修为不高,剑气也不成气候,之所以要用自己不擅长的功夫应付冰箭,无非就是想羞辱对手,但剑气一触到冰箭,忽听哗然一声,冰箭爆开,无数冰屑陡然袭向清业,来势极快! 清穆早在一旁看得明白,一手推开清业,另一手化出剑气壁挡下了冰屑,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若非清穆出手相救,清业必定负伤。 “蠢材!”清穆骂道:“看不出这招的厉害吗?” 清业还没从惊慌中晃过神来,呆呆望着净宁,默然不语。 韩夜细细思量,道:“这冰箭之所以去的慢,倒并非是施术者刻意为之,施术者强行将寒气封在冰箭中,冰箭几乎无法承受,隐隐欲破,这才看起来柔绵无力,我想,即便清业不去破坏它,净宁也会想办法自行破开冰箭,用碎冰杀伤对手。嗯……这净宁看起来柔弱,对于水灵术与寒气的领悟,却非常之高了。” 薛燕调侃道:“那你是对她有意思了咯?” 韩夜一脸不屑,喝了一口酒,理也没理她。 司徒云梦本来自己也瞧不出门道,但经韩夜这么一说,总算豁然开朗,心想:“冰之坚固,堪比铁石,她能用极寒之冰攻击别人,我难道就不能吗?” 而净宁眼见清穆出手帮忙,开口道:“清穆……师兄!这贼小子出言不逊,辱我师尊,我正要和他做个了断,你为何插手?”可见净宁虽然生气,倒还能勉强守礼、明是非。 清穆仰头大笑,道:“净宁师妹,你是气糊涂了吧?清业是我嫡嫡亲亲的师弟,你要找他算账,得看我这个做师兄的答不答应了!” 清业本来还担心不是净宁对手,如今清穆要替他出头,自然迎合道:“是是!兄弟睨于墙,外御其侮!” 净宁正生气,净真上前一步,对清穆道:“清穆道兄,你的对手应该是我,至于贵师弟,还是留给我师妹好生伺候吧。”说着又对净宁道:“师妹,师兄在此,你只管去收拾清业那厮。” “是!”净宁得净真支持,又引弓朝清业射出冰箭,清穆还要帮手,净真已经一个纵身落到他面前,道:“清穆道兄说我是累赘,似乎对自己的道法推崇备至呢。” 清穆虽然平时不去炼气台,但也从其他同门口中听说净真灵术了得,不敢托大,只道:“我可没说你是累赘,也没抬高自己的道法,不过能和你打上一打也是不错,来吧!”说着挺剑便要出手。 净真冷冷一笑,袖袍一挥,浑身冒出一股热气,长发也飘了起来,道:“虽然不是你说的,但清业如此口无遮拦,你这做师兄的只是一味护短,不辨是非,实在可笑。” “有什么可笑!”清穆道:“你护着净宁师妹,比我岂非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来不说这话,净真还能缓上一缓,但既已说出口,净真脸上一阵尴尬,自然就一掌朝着清穆打来。 清穆先惊后怒,心想:“好你个净真!你明明是修研仙术的弟子,却在我面前施展拳脚来了!这不是看不起我吗!”念及于此,清穆怒喝一声,一剑刺向净真,净真竟不躲不闪,化掌为爪,抓住了清穆的青锋剑。 那青锋剑削铁如泥,竟而伤不到净真分毫,净真把手往下一压,青锋剑上竟哧哧冒起了青烟! 清穆大骇,赶紧右手聚气,连出三道剑气攻向净真,净真昂然挺胸,剑气全在身前化为青烟,但清穆也趁此机会把剑一收,后撤数步,救下了自己的宝剑,低头一看,剑上已经烙下了五个指印! 韩夜在一旁看得仔细,点头赞许道:“如果没猜错,这是纯阳真气,净真将真气尽数发挥出来,便如圣火附体,因而近身肉搏也绝不吃亏。” 清穆慌忙单掌化圆,使出百气连环剑,上百道剑气如雨般攻向净真,净真御火行空,突飞猛进,那些剑气打在他身上就像雪花碰到烧红的铁块一般,瞬即消散。 “接招!”净真居高临下,双掌拍向清穆,清穆就地一滚、躲了开去,净真的双手便拍在了地上,顿时三丈地面热气腾腾,像烧红的锅底一般! 清穆连连趋避,衣服和靴子都险些着火,净真穷追猛打攻了上去,令清穆毫无还手的机会。 净真又拍出一掌,一股热浪朝着清穆卷来,被清穆倒纵避过,于是挖苦道:“怎么?清穆兄贵为习武之人,如此躲躲闪闪、畏畏缩缩,到底谁更像个娘们儿?” 清穆受辱,再也忍不过,喝道:“谁怕谁!老子和你对掌又何妨!”说着一手持剑,另一手化掌推出,迎向净真的炽热手掌。 薛燕不无担忧地心想:“你这样不就上了人家的当!你内力再强,怎么比得上人家纯阳真气,手不被烫坏才怪。” 但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清穆将剑向右分出,左掌则引向左方,接住净真那一掌时身子只是微微一倾,再无异样。 净真似乎也没预料到,吃惊不小,再拍一掌,清穆又对上这一掌,面色镇定,手掌除了裹着一层气,安然无恙。 薛燕大惊,道:“难道他的内力竟高到这种地步?可以无视火焰!” 韩夜细细观察,想了一想,心道:“当然不是。清穆的内力才至玄元心法第七重——橙境,连我自问都无法硬接净真的纯阳掌,他就更不必说了……只不过他用了巧力,左手接掌之时,右手也没闲着,以剑卸气,将纯阳真气卸到一旁。如果是寻常人,当然不能这么做,因为左右手连着心脏,右手引入炽热真气之时,要经左手导出,势必灼伤心脉!但是,若用我师父的阴阳大合手,一手接招一手放招,就能护住心脉!那么……!”韩夜再看一阵,坚定地颔首心想:“他用的正是阴阳大合手!” 韩夜得出这个结论之时,净真却已经替他说了出来,大声讥讽道:“清穆兄,我还道是什么神功,原来是守正师叔教你的阴阳大合手,可惜你没他那么好本事,用得不伦不类,我还怕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哈哈哈!” 清穆全力对掌,可没有净真这么潇洒自若了,只能缄口不言。 净真则早已看出清穆不能久持,也不变招,就是一掌掌攻向他,不一会儿清穆便满头大汗。 韩夜心想:“净真到底灵力更胜一筹,清穆很快就要败了。”于是看向净宁和清业。 那边厢,清业也使出百气连环剑,但较之清穆却逊色许多,数十道剑气打在净宁化出的冰墙上,只溅起一阵冰花。 司徒云梦小声道:“这清业和那位姑娘比起来差太多,要败。” 韩夜边看边点头,道:“云梦,你有信心拦下他俩么?” 司徒云梦想了想,颔首说:“应该没问题。” “好,这边交给你。”韩夜说着环视众人,又心想:“同门打起来,清字辈的就不好处理了,否则清元和我妹妹再出手劝阻,净真净宁更以为以众欺寡,人心势必不和。因此,这场架还需我来劝。”这般一想,便仔细观察净真与清穆,欲找个合适时机拦下二人。 然而,就在韩夜想事的当口,那边的形势已急剧逆转。先是清业连出剑气,逼得净宁全力抵挡,他场面稍占上风,又开始激怒净宁,净宁怒不可遏,一手维持着冰墙,另一手在掌心化出一只冰晶青雀,顿时三丈之内寒气逼人。 有了先前的教训,连清业也不敢小觑这冰晶之雀,凝神盯着,却见净宁云袖一挥,寸长的小雀便展翅飞向清业,初时仅有手掌大小,越飞越快,体型也变得越大,飞出一丈,变为寒燕,再飞一丈,长成霜鹰,到清业跟前,已化作冰凤! 司徒云梦看得目瞪口呆,但她清清楚楚感觉到,净宁只是用这只青雀作引,使它在飞行途中不断抽取周围的寒气,最终化为冰晶凤凰。 清业早已料到净宁这招不简单,疾风诀一动,快速躲开了冰凤的突袭,但净宁清冷一笑,双手作诀向外分出,那冰凤凰也在空中舞动旋转,最终化作一个转动的冰球,从那冰球里射出密密麻麻的冰刺。 清业根本无力招架,眼看就要身受重伤,蓦地从旁飞出数道水流,在他身前凝成一道水壁,这正是司徒云梦的洛神流壁。原本净宁的凤凰冰刺极是难挡,但经鸣剑堂一战,司徒云梦先是用类似的招式打败纪文龙,又亲眼目睹过太阳金针的威力,深知在这种招数下,救一人易,救数人难,于是只张开洛神流壁保护清业,冰刺遇水则化,水壁将冰刺的寒气尽数吸收,最终形成了一道冰墙! 清业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了口气。 司徒云梦双手置于腹间,向净宁点头道:“名师出高徒,姑娘的绝招果真厉害,把我的洛神流壁都完全冻住了。” 净宁先见清业灰头土脸,又得云梦出言称赞,哪里还有火气,向她也腼腆地行了个礼,道:“我、我失礼了……司徒小姐轻描淡写接下了我这招,我却使了七成功力,高下立判,不敢班门弄斧。” 司徒云梦心想:“你还留有余力啊,那真了不得!”想着这事,又瞥了一眼韩夜,但见韩夜化作一道疾影,插身净真与清穆之间,右手对清穆化出剑气壁,左手对净真使出女字诀,顷刻之间便迫开了二人。 “好强的内力!”净真想。 “好俊的功夫!”清穆心道。 只是这二人还在斗气当中,都不想把话说出口,显得在对方面前弱了一点半点。 薛燕见净真与清穆气氛凝重,而云梦那边情势也并未转好,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上前一左一右拉住韩夜云梦,道:“呆瓜、小梦梦,我们去下一层吧,别理他们,让他们打生打死呗!” 韩夜略为一惊,继而心领会神地点头,司徒云梦却蒙在鼓里,忙道:“燕儿,那怎么行呢?眼看着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吗?” 薛燕催动水寒功,故意大声道:“我们来这里是干嘛的?蜀山就派了我们这几个人来,难道还要我们看他们打架耗在这里?” 韩夜紧接着道:“云梦,来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到达塔底,修复塔基,守护天下苍生!” 薛燕冲云梦眨了眨眼,又道:“好不容易进来了,还没下去几层就打打打!多打两下,等下塔破群妖出,那些妖精出去害死了无辜百姓,谁管?你管得了么?” 到了这时,云梦就算再蠢也明白了,颔首道:“燕儿教训的是,我们现在就下去,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呢,哪怕牺牲了性命,那也是为了大义,无愧于心!” 玄阳起初也是懵懵懂懂,一听云梦都这么说,顿时义愤填膺,指手画脚地对净真等人道:“打打打!我也跟韩夜、仙女他们下去!你们来塔里是闹着玩的,不是来做正事的,只有我对得起师父的托付!” 本来韩夜就刺激了净真等人,连玄阳这种愣头小子都来指摘他们不是,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再动手? 清元长叹一声,道:“我有愧,明明是大伙当中最年长之人,却无法令大家团结一心。” 大家都不由地想起了临行前对师父的承诺,各自愧疚不已。 “对不起。”净宁很主动地挽着师兄的手向众人致歉道:“我和师兄向来尊师重道,适才听闻师尊受辱才发火,真是不好意思……” 清元则和气地笑着,一手抓住一个师弟向净真道:“不关你们的事,我这二位师弟性子躁,出言不逊,是该好好教训一番。” 清穆向净真伸手道:“喂,净真,你不是这么鼠肚鸡肠的人吧?我们也认识十多年了,偶尔吵几次架很正常是吧?我刚才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就当放屁吧,怎样?” “你依旧那么恶心。”净真口里这么说,却笑着朝清穆伸出手,两手相握,道:“下次别又把我惹火再道歉,到时烧你个焦头烂额。” “诶,你烧我个焦头烂额,我还不把你捅成马蜂窝?”清穆大大咧咧说着,见净真故作生气地朝他瞪眼,又道:“话又说回来,要打我也打不过你啊。” 韩玉见局势已缓和,把清业也往前一推,道:“师兄,净宁师姐很好的,架子放低点,没问题。” 清业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朝净真、净宁伸出手,表情紧张地道:“那个,咳咳,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就说说气话,元颐师叔人挺好的,又和蔼可亲,我都想他做我师父呢!” “咯咯。”净宁一听清业的话,温和地笑了,但一想起自己暴怒的样子,又尴尬问道:“对了,清业师兄,你、你觉得我生气的时候很讨厌吗?” “不讨厌。”清业摇了摇头,净宁正要松口气,他却道:“只是很恐怖。” 众人皆笑,净宁则更加难为情,略显娇气地一跺脚,脸红嗔道:“不带你这样讲话的,清业师兄~!” “嘿嘿。”清业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道:“素闻净宁师妹温柔如水、动怒如火,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又笑了,先前的紧张气氛早已烟消云散,一场干戈化为玉帛,韩夜三人也松了口气。 薛燕无奈叹道:“唉,这帮人真是不省心啊!本来这一路就很危险,怎么能内斗呢!” 司徒云梦也蹙眉道:“是啊,何必同室操戈呢?” 韩夜在一旁提醒二女:“喂,昨晚上不知道是谁打得比他们还凶,还说别人?” “阿夜你什么意思!这会儿要来教训我们了吗?”司徒云梦冲韩夜瞪了瞪眼道。 “你也要和我们打架是吧?!”薛燕捋起袖子冲韩夜怒道。 “不敢不敢!”韩夜连连摆手,被二女围攻一脸窘迫,众人哄然大笑。 一行十人继续前行,终于来到灌有化妖水的大坑前,这里虽然只有九条铁链通向中心法阵,但对于会御剑术的清字辈众人及韩夜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他们用御剑术一人带一个,纷纷进到法阵之中。 法阵将众人快速传送到第八层的东面塔壁处,这层比起上一层又宽阔了些,然而令人头痛的是,这层地板上立有无数高达数丈的石板、石壁,坚厚无比且遮蔽视线,错综复杂的模样颇似迷宫。众人一时也找不到通往下层的路,只得止步不前。 韩夜凝望这些石墙古迹,问一旁的清元道:“清元师兄,你认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走?” 清元正在思考,这时,出去探路的清穆自空中返了回来,他略显焦虑地道:“师兄,我刚看过了,这一层根本找不到法阵下去。” “没理由。”净真冷静地道:“每层都该有连通的法阵,只是现在我们还找不出来罢了。” 薛燕道:“唯今之计,只有我们十人分组去找下去的路了,反正这一层也没什么厉害的妖精,找到法阵及时会合就行。” 众人觉得薛燕说得有理,这一层大多是游离妖灵、还有一些法力低微的小妖小鬼,遇到蜀山弟子躲闪还唯恐不及,根本不足为惧,但这层好歹也有数十亩之广,只有分开找才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 清元思索片刻,对韩夜道:“我看不如这样,韩师弟,你三人加上小师妹做一组,直往前行;我们清字辈三名男弟子做一组,沿着塔壁向左边行;净真净宁和玄阳做一组,沿着塔壁向右边行。三组里若有一组找到了,便通知其他组的人全数集结。” 韩夜点了点头,又道:“那我们届时又如何告知对方?” 清元一摸黑须,笑道:“师弟勿虑,我们蜀山有一种专用于互通的符,叫做天灯符,它施放后能像天灯一样飞到空中,吸引其他蜀山弟子集结,我把小师妹安排在你们那组,为的就是到时释放天灯符以通知他人。” 韩夜了然,便与众人分组行动。 且说韩夜四人直往西走,绕过许多石板、石墙,却始终找不到法阵所在,这时,四个尖细的声音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琴是最好的乐器!三皇神祖伏羲便是用琴!” “吵什么!琵琶才是最好的乐器!四大天王的东方持国天王就用琵琶!” “四大天王算个鸟!钟才是最好的乐器!东皇太一用的就是钟!” “你们都懂个屁!鼓才是最好的乐器!没听过轩辕黄帝败蚩尤、以其皮为鼓吗!” 韩夜四人听这几个怪异的争吵声,都不由面面相觑,四人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到了一条死路上,此处三面立墙,不见有人,但见前方摆着一座紫金古琴、一只玉石琵琶、一排青铜古钟、一个兽皮大鼓。 云梦放出花斑鼠,花斑鼠窜上肩头,朝空中嗅了嗅,道:“有妖气,仙女大人!” “废话!”薛燕纤眉一挑道:“锁妖塔里能没有妖气吗?” 花斑鼠忙道:“我的意思是这附近就有妖怪。” 司徒云梦也向薛燕点点头,证实花斑鼠所言非虚。 如此一来,众人便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些乐器,韩玉紧张地往青囊里伸手拿符,这时,紫金古琴却突然发出尖叫,颤抖道:“嗷嗷嗷,别杀我!我啥也没做过!” 玉石琵琶道:“吵什么!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青铜古钟道:“冲你?明明是冲我来的!” 兽皮大鼓不耐烦地道:“你们懂个屁!肯定是冲我来的啊!” 云梦安抚他们道:“各位勿要慌张,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有要事须下到塔底,又找不到下去的路,敢问各位是否知道……?” 四个妖精愣了一会儿,又是紫金古琴先道:“美女,这事玉石琵琶知道。” 众人看向玉石琵琶,玉石琵琶却道:“别看着我呀!这事青铜古钟清楚。” 众人又看向青铜古钟,青铜古钟又道:“我知道个鸟啊!这事除了兽皮大鼓还有谁知道?” 众人再看向兽皮大鼓,兽皮大鼓气鼓鼓地道:“我知道个屁!别问我!” 薛燕看这四个妖精兜了一圈又兜回来,罗里吧嗦、令人厌烦,便紧握粉拳发火道:“喂——!你们吵什么!有完没完!我们就问个问题,这么推来推去,弄得本姑娘头大!” 四妖被薛燕发了一顿脾气,沉默了一小会儿,马上又继续争论哪种乐器最好,再不理会旁人。 “老天爷!”薛燕用手扶额,欲哭无泪,韩家兄妹也对这四个妖精束手无策,这时,司徒云梦却朝古琴走了过去,将其抱在怀中,一边轻抚一边柔声道:“别紧张,我并无恶意,你能感受到。” “呃……似乎是的。”古琴妖忽而变得宁静许多。 “借你弹奏一曲,好吗?”云梦问道。 “乐意之至。”古琴妖摇晃了一下身体道。 于是,云梦优雅地侧坐地上,把古琴横抱于怀中,单手拨弄琴弦,柳眉微动,心绪全在七弦之上。 一曲《高山》,峰回路转;一曲《流水》,明水荡漾;一曲《阳春》,风和日丽;一曲《白雪》,漫天冰霜。曲终,紫金古琴在美人怀里甚是得意,朝其他三妖道:“早叫你们别和我争!琴才是最好的乐器!” 然而,云梦却放下古琴,执起一旁的玉石琵琶,右手搂在怀里,左手素袖一扬,弹奏起来。 静时,寥落冷风过清月,动时,大珠小珠落玉盘。琵琶精尤为高兴,又冲古琴妖道:“说了叫你别吵,琵琶才是最好的乐器。” 云梦又放下琵琶,起身拿起古钟旁的金器敲击着那一排排的古钟。 钟磬之音,交错低鸣,时而如帝王登台、一呼百应,时而如洞天炼气、白鹤齐飞,古钟骄傲不已,道:“你们还和我争个鸟!说了钟才是最好的乐器!” 云梦又离了古钟,走到兽皮大鼓旁,双手执起击鼓的鼓杵,有节奏地敲了起来,鼓声时高时低、时长时短,抑扬顿挫、起伏跌宕,沉淀时引人入胜,高涨时振奋人心!云梦收归手来,意犹未尽,只将鼓杵放回鼓架,用素袖抹了抹香汗。 兽皮大鼓这才对其他三妖炫耀:“看到没有?看到没有!鼓才是最好的乐器!多么振奋人心啊!” 云梦平下心、静下气,才道:“其实,天下间的乐器又何止四种?乐器无分好坏,如同众生平等,只是各有各的特色,不必非要争个高低。” 韩玉向云梦夸道:“梦姐姐多才多艺,以前还以为你就会弹琴弹琵琶,想不到还会敲钟击鼓。” 云梦谦逊地道:“只是那些日子独居深闺,无人相伴,总想着你和阿夜,因而只能学些东西度日,琴棋书画、各种乐器,略懂些许。” 四妖互看一眼,终于不再争论哪个乐器最好,纷纷向云梦表以敬意。 古琴妖率先道:“仙子所言极是,我决定了,请仙子收我为徒!” 玉石琵琶见状忙道:“你一边去,仙子要收我为徒的!” 青铜古钟急道:“你们算个鸟!仙子原就打算收我!” 兽皮大鼓大吼道:“仙子收我!谁和我争我跟谁急!” 云梦见四妖又吵了起来,蹙起柳眉,束手无策。 薛燕小声对她道:“小梦梦,你干嘛和他们这么多废话?绕来绕去,最后他们还是要吵。” 司徒云梦微怨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薛燕明眸一转,计上心头,来到四妖面前,笑道:“诶,别急,仙子她老人家说了,你们谁要先帮她找到下去的路,就考虑收谁为徒!” 四妖一听,喜不自禁,争先恐后地往正前方的一面墙扑去,正当韩夜等人疑惑不解时,“轰隆”一声,四妖齐心协力把墙撞翻,露出了一个闪耀着金光的法阵。 法阵被夹在两层高墙之间,中间间隙很小,外面的明灯之光射不进来,御剑飞行时若不垂直下看是肯定看不到了,也无怪乎清穆探路未能探到这里。 “原来就在这里了!”韩玉柔眉舒展,对韩夜道:“哥哥,小玉现就通知其他师兄师姐来此!” 韩夜应允,韩玉便从囊中取出一张红符,口念密咒,往空中一抛,红符冉冉上升,至半空便发出醒目的红色亮光,这便是蜀山的天灯符。清元三人看到信号后,很快便赶了过来,而净真那组也在不久后集结于此。 众人到齐,正欲下往第七层,这时,四件乐器异口同声问云梦:“仙子,那收徒的事……” “咳咳。”薛燕挡在云梦身前,装模作样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谁帮云梦找到下去的路,她就考虑收谁为徒,是考虑嘛,你们总得给她一些时间考虑啊!” 四妖愣了愣,觉得也有理,又齐声追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考虑好呢?” “别急,考虑好了,自然会来找你们。”薛燕一边笑着,一边拉着云梦的柔荑隐没在金光法阵之中,到了下一层。 “嘻嘻。”薛燕捂嘴笑道:“这群笨妖精。” 云梦回头看身后的法阵,皱眉向薛燕道:“燕儿,骗人总是不好,你替我答应下来,难不成我真要回去收他们当徒弟?” “你可没骗他们啊!我也没骗他们!”薛燕扬眉道:“现在给你考虑一下,你收不收他们这四个蠢妖精?” 司徒云梦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薛燕笑道:“对嘛!你考虑过了,不想收,并未失信于人,这不结了!走吧!” 此时,其他人也已纷纷来到第七层,净真笑着夸赞道:“亏得燕儿姑娘聪明机敏,我们才得以下到这里来。” 薛燕兀自牵着云梦的手,把韩夜晾到一旁,对众人道:“功劳最大的可不是我,要不是云梦样样都摆弄得好,我就是张良再世、诸葛复生,也过不了那四个烦人的妖精~!”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三章 同门魄 众人再看这第七层,四周甚是空旷,也未见得有什么妖精,倒是地上时不时能看到几堆白骨和七零八落的箭矢,似乎经历过几场大战一般。 “各位师兄你们看!”韩玉把手朝着正前方一指,众人沿着那个方向看去,原来通往下面的法阵就在这一层的正中央! 但是,法阵却被七条环河层层包围着,这些环河宽约二三丈,河里全是殷红沸腾的化妖水,化妖河上有且仅有一座石桥,桥与桥之间相距很远,看来创造者是刻意让人绕远路。 “这些桥是哪个混蛋造出来的?”薛燕环顾四下,不悦道:“造又不造在一起,绕道都要绕好远。” “绕什么道?”清业道:“直接御剑飞过去不结了?”说罢御剑出鞘,正待欲飞。 韩夜不急不缓地道:“不妥。” 清业哪还听得进去?早飞了三四丈高,这时,远处十面塔壁忽而发出一阵锵锵之声、恍如雷鸣,紧接着壁上无数暗孔张开,暗孔中发出势如暴雨的利箭,全朝清业射去。清业始料未及,连防护的心思都没有,幸而清元一跃而上,抓住清业脚踝往下一拉,同时另一手朝上打出一波剑气,借助剑气反冲才落回地上,逃过此劫。 净真望着清元,心道:“清元师兄反应真快,救清业这一下救得干净利落,如若刚才是和他斗,恐怕我也无必胜把握。” “真是个冒失鬼!”薛燕向冷汗直流的清业道:“来之前都没听老伯们说塔里有很多机关吗?此地设局精妙,四周又无掩体活物,显然是有人在这里设了机关,幸好那些箭只射空中之人,不然我们全要被你给连累了。” 清业也只得缄口不言、面带愧意。 薛燕望向前方,叹道:“算啦,一步步走过去,大不了耽误点时间,总比不小心在乱箭中伤亡要好。大家可要小心点,地上说不定也有机关。” 众人闻言,皆小心翼翼地结队前行,所幸未遇上什么状况,战战兢兢地过了第一座桥,而过第二座桥则需绕到下一条河的另一端,清穆也觉麻烦,便道:“就算不能飞到空中,至少也能用轻功跳过河吧?我们又不知道前面到底有无陷阱,不如让我这个先锋跳过去探路,对大家都好。” 清穆说着面向河岸,趋身欲跳到对面,这时清元从旁抓住他胳膊,道:“师弟,还是小心为妙。” “师兄放心。”清穆豪迈一笑:“此番只是去探路,万一有情况我也能全身而退。” 清元见清穆执意如此,也不便多加阻拦,只好任由他去。 但见清穆运转周身真气,脚一发力,腾空而起,瞬间便冲出数丈远,正到河中央时,忽见化妖水翻腾,河床一阵巨响,轰隆一声,一道长三丈、高五丈的厚实石壁冲天而起!由于事发突然,连身经百战的清穆也不免骇然,赶紧双手朝前一挡,身体总算未被石壁撞伤,但石壁的阻挡也令他无法继续前进,眼看就要跌到下方河里。 司徒云梦早有准备,默念心法,把手朝着清穆下方一挥,顷刻间河上便聚起一阵流动旋风。清穆感觉下落减缓,便知有人相助,灵机一动,右掌聚起气劲朝着旋风眼中一打,风灵气与内力相撞,立时生出一股冲力将清穆往后推出,他才就势落回岸边。 见清穆安全,云梦便收归手去,清穆则向她恭敬致谢道:“姑娘,我欠你一个人情。” “好了好了。”薛燕耸肩叹道:“现在什么也别做了,老老实实走过去算了,不就多几脚路吗?” 于是,一行人只好小心翼翼沿桥走,直走到第四座桥前,却见桥前有白骨数堆,桥旁倚着一柄紧紧收起的青绿纸伞,伞盖上隐隐画着一只振翅青鸾。 花斑鼠嗅了嗅,道:“好重的阴气。” 韩夜也察觉不对,拔出背上宝剑,拦住身后的净真净宁玄阳,严肃道:“小心。” 话音刚落,桥头那纸伞忽而动了起来,先是悬到空中,缓缓飞到桥上正中央,然后斜着展开,伞下渐渐现出一个窈窕女子的轮廓,女子将撑开的纸伞往肩上一靠,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她着一袭花边绿衣,头上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细嫩手腕上戴着一串铃铛,刚才那铃铛声自然是这铃铛发出来的。 “我要找的人……来了吗?”绿衣女子背朝众人问。 见对方来路不明,又挡着去路,薛燕叉腰皱眉道:“我们又不认识你,鬼知道你要找什么人?” “奇怪……很奇怪的感觉……”绿衣女子转过头来,明眸似秋水,细眉如宫画,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憔悴与迷茫,她望着薛燕问道:“你是我要找的人吗?” 薛燕一听,睁大了眸子,更是不明所以,只道:“我都不认识你,你到底要找谁啊?怪里怪气。” 绿衣女子举着伞,用空洞的眼神注视了薛燕许久,盯得薛燕心里一阵发毛,她才缓缓点头道:“老天开眼,终于能在这里等到我要找的人。” 众人一听,都随绿衣女子望向薛燕,薛燕一脸错愕,继而苦笑着向众人道:“你们都别看着我呀!我、我真的不认识她~!” “就是你!我不会看错!”绿衣女突然激动了起来,眼神也变得坚定,她将伞一把收起,轻身一跃,便朝薛燕冲来,手中纸伞也向其打去。 “等等!我还没弄明白呀!”薛燕大惊失色,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 韩夜却已是一个闪身到了薛燕身前,出剑挡退了绿衣女子,他冷冷地看了绿衣女一眼,便问薛燕道:“你仇家?” “哪有!”薛燕纤眉一挑,快口辩道:“我骗过谁都一定记得他们样子的,再说呀,我顶多也就偷骗钱财什么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动刀动枪吗!” 韩夜只听薛燕说前两个字,便已无顾虑,一边帮薛燕挡住绿衣女的攻击,一边道:“这位姑娘,若有误会可当面说清,若执意伤我朋友,我这魔剑可饶你不得。” “没有误会,我只是在按本门的规矩行事,闲杂人等速速让开!”绿衣女气定神闲地说着,指了指身后那些白骨,道:“你们要是觊觎我这宝伞,那些白骨便是你们的下场!”话还没说完就跃向薛燕,这一跃快得韩夜险些来不及回护,等他反应过来时,绿衣女已经飞过了他的肩头! “好俊的功夫!留下罢!”韩夜随机应变,反身去抓绿衣女脚踝,绿衣女轻轻一哼,青伞点向韩夜神门穴,谁料韩夜突然化出一道疏影消失不见,绿衣女略略一惊,将青伞横举头顶,说时迟那时快,韩夜已经闪现到她的上方,一剑压了下来! 绿衣女子顺势挡下这强横一剑,终是无力飞到薛燕身前了,身子晃悠悠地飘回地上,略显惊讶地道:“好厉害!” 韩夜面不改色落到薛燕身边,心里却想:“你才厉害!居然在空中接下我这一剑还能稳稳地退回去,看来这又是一场恶战。” 绿衣女和韩夜才过几招,便知数十回合是休想分出胜负了,不免有些焦急,将手中纸伞朝薛燕一指,道:“妹子,我不想和你同伴打!来和我单打独斗好吗,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上百年了,就当满足我这个心愿,求你了!” “她为什么一定要我跟她打呢?”带着这个疑问,薛燕又仔细观察了那绿衣女一阵子,目光忽而变得坚定,向韩夜道:“呆瓜,让一让吧,我想和她过几招玩玩。” 韩夜皱眉道:“胡闹!这是闯塔,又不是比武切磋,没必要冒这个险。” 薛燕表情认真地道:“呆瓜,我知道这种做法有些愚笨,但还是想和她一对一过过招,你带着大家退后吧,别插手了。”似乎又怕韩夜担心,便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道:“别担心啦,我不会有事的。” 韩夜虽有疑虑,但见薛燕执意如此,只好带着大家与薛燕拉开距离,退后了数丈。 绿衣女得知薛燕愿意接受挑战,如获大赦,手握纸伞不紧不慢地攻向薛燕,薛燕见她身法如同鬼魅,不敢强攻,柔掌运起水寒功,小心拆挡绿衣女的伞击。 “我果然没看错!”绿衣女开心地笑了,边攻边道:“只有同门姐妹才能发出如此令人亲切的寒气。” “同门?”薛燕大惑不解,一掌挡开伞击,问道:“你难道也是碧水宫的人?” 绿衣女子不置可否,兀自用右手挥舞宝伞,左手化出一股阴寒如水的气劲,直拍薛燕右肩,薛燕不慌不忙,左掌拨开伞,右掌对上绿衣女的柔掌。当两股阴寒内力相交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睁大灵眸惊道:“你!你真是碧水宫的人啊!” “阵前分心,比武大忌!看招!”绿衣女冷冷说着,右手持伞,左手按在伞柄上,伞呼啦一声撑开,薛燕细看那伞盖边缘,其上竟有八片利刃连着伞架,绿衣女只消将宝伞一转,那锋利无比的刃片便绞了过来。 “姐姐当心!”韩玉惊呼一声,却不知薛燕早有所料,但见薛燕身子往后一仰,躲开绿衣女的转伞,接着一个后空翻跳到身后一丈处,眼看绿衣女又要攻来,连忙朝她摆手阻道:“等等!既是同门姐妹,为什么还要相互争斗?” “等打赢了我再说这些!”绿衣女子娇喝一声,又飞速奔来,舞动手中宝伞连续进招。 薛燕倒是眼明手快,堪堪避过转伞,一把抓在那伞的伞柄上,本以为这样便扼住了攻势,谁料绿衣女子却把伞又一收,左手抵住薛燕的手互拼内劲。正到紧要关头,绿衣女又一按伞上机关,一阵飞针便从伞尖射了出来,直刺薛燕面门。薛燕到底在医仙门下学了一段时间,反应快得离谱,立马松手、侧身一闪,避过了那些飞针。 而绿衣女子并未停下攻击,趁着薛燕躲避飞针的当口,马上又触下伞端的一个机关,伞尖上锵地一声,伸出一支涂有毒液的枪头,绿衣女子把它朝着薛燕一挥。薛燕也不是泛泛之辈,马上察觉危险,一边后跳一边躲闪,虽说未被伤到身体,但腹上的衣料却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看起来凶险无比。 “我最喜欢的衣服呀!”薛燕欲哭无泪地道:“这可是茹儿姐姐送我的欸!你得陪我!” 绿衣女子可不会给薛燕任何一次喘息的机会,但见她右手一运力,再朝薛燕使出三招问天斜刺,薛燕左右两个侧身先躲两招,身体后翻又避过最后一刺,右手借地一撑,便落稳了身子。 “有点本事,可惜,你躲不过这招!”绿衣女子说着,把纸伞朝着薛燕头顶上一甩,宝伞在空中急速旋转并打开,伞底下忽而发出成千上万的小暗器,有飞叶刃、无影针、铜钱镖、毒蒺藜、雷火弹,顷刻之间便如暴雨倾盆,尽数打向薛燕所在的地方。 这招攻击的范围足有数丈之广,薛燕也未能及时躲闪开来,雷火弹更是炸得地上毒烟滚滚,让众人看不清薛燕到底如何了。 “就这样了吗?”绿衣女子有些遗憾地说着,纵身一跃,收回伞来。 到了这时,韩夜也没法置之不理了,化出一道迅雷剑气迫开了绿衣女,一个箭步冲进毒烟中,把伤痕累累的薛燕抱了出来。 “早叫你不要单打独斗,你就是不听!”韩夜虽然语气很平淡,但眉头紧锁着,任谁都看得出他很关心薛燕。 云梦见薛燕衣衫褴褛,身上尽是被利器划破、被硝石熏黑的伤口,心疼不已,忙发出灵气给她治伤,怨道:“燕儿,你为何不听阿夜的劝呢?你伤得好重啊。” “让你们担心了,真对不起,但我还没输……”薛燕在韩夜怀里喘着气,冲他埋怨道:“还有,谁……谁让你救了……那么浓的烟,你不知道有毒吗?” 韩夜不悦地道:“那我就该把你扔里面让你去死?” “大呆瓜,嘻嘻……”薛燕从纤腰间掏出一颗乌丸,交给韩夜,用温和的语气对他道:“老书呆子喂了我许多药,我自己又吃了他许多珍贵药材,那种程度的毒算什么?这颗丹药给你服用,可解你现在身上的毒。” 韩夜服下药丸,薛燕便稍稍放心了,那边厢,绿衣女也早已化去了韩夜剑气的余劲,把伞靠在肩上,失望地摇头道:“可惜了,这把青鸾斗伞只能长眠塔中了。” “还没打完呢!”薛燕一咬贝齿,从韩夜怀里跳起身来。 韩夜皱眉道:“燕儿,还要打?” “那当然!呆瓜,本女侠可不会轻易认输的!”薛燕信心满满地说道。 绿衣女青伞一指薛燕,语气冰冷地道:“既是同门姐妹,我也须提醒你一声,这把伞的威力非同小可,如果没本事就速速退去,我不想煮豆燃萁、害你性命。” “哼,好戏才刚刚开始呢!”薛燕纤眉一扬,握紧粉拳,冲绿衣女子道:“我可是呆瓜出生入死的同伴,是云梦的好姐妹,更是众人的军师,怎可停留于此!我一定会好好带着大家,直打到锁妖塔的最底层!” 众人闻言,士气骤升。 “勇气可嘉,再来打过。”绿衣女子说着,倩影一闪,冲到薛燕面前,手里宝伞又朝其扫去,薛燕早有准备,运起碧波清风掌,单掌化圆,一下卸去了绿衣女的伞击,同时以手反握伞盖,用水寒之气陷住了那伞。 绿衣女子细眉一皱,同样也左手运起碧波清风掌,向握伞的右手助力,借以化去薛燕的柔绵力道。薛燕随后也将左手加入战局,二人四掌比拼内劲,旁观之人一时也看不清究竟这伞会落到谁手里。 “燕儿姐,不能输啊!”韩玉在远处担忧地喊道。 薛燕已没空说话,她明白自己功力再高/也拼不过一个道行上百年的女鬼,于是索性双掌朝前发力,将绿衣女猛然一推。绿衣女不料薛燕突出此招,向后拉的力道也未收回,便连人带伞一齐朝后飞了出去。 薛燕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紧追上去,而绿衣女则镇定了下来,朝薛燕甩出青鸾斗伞,那宝伞在空中如碧花绽放,无数寒芒夹杂着死亡之息从伞底倾泻而出! 众人眼见薛燕又要被刚才那暴雨般的绝招打中,不由都捏了把冷汗,伞开之时,成千上万的暗器从伞下发出,只打得塔内阵阵轰鸣、地上滚滚尘烟,而薛燕的身影却早已看不见了。 “燕儿!”韩夜和司徒云梦略显焦急,一齐朝着毒烟冲了过去。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四章 癞鼍妖 韩夜终究是比司徒云梦快多了,司徒云梦才出去几步他就跑出老远,冲到半路时,却见有个纤俏的蓝影自毒烟中穿出,轻盈快捷地跃动了几下,抢在绿衣女之前跳到了青鸾斗伞旁,一把抓住那伞,收伞落地,干净利落。 “这伞放绝招的时候就收不回去,是吧?”薛燕说着,俏生生地将伞往肩上一搭,一手叉腰,看向一脸惊讶的绿衣女,道:“你的套路啊,早就被本姑娘摸透了。” “燕儿。”众人才知乃是虚惊一场。 “居然……居然有这样的事?”绿衣女子惊喜参半,忙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出门道的?” “在你第一次用这招把我打伤的时候啊。”薛燕冲绿衣女子眨了下眼,笑道:“这招如此精妙,如果不在伞下硬接那些暗器,我又怎么能记清楚它们的攻击路数呢?你的内功如此深厚,如果不逼你用出这招,我又怎么从你手里抢到它呢?” “好聪明的姑娘。”清元叹道。 “这家伙……差点把我也吓到了。”韩夜淡然一笑道。 这时,绿衣女却忽然朝天跪下,虔诚地双掌合十,道:“水碧娘娘在上,弟子何雯为护镇宫之宝,受妖邪迫害,身死伞前,魂归伞内,苦苦在塔内等候了上百年,今日终见同门后辈,遂将伞送出,以了心愿!” “你叫……何雯?”薛燕走上前去,一手握伞,一手欲将何雯扶起,却如伸入流水一般,碰触不到她的身体,薛燕不禁表情愕然。 “我是鬼,只有我使水寒功的时候你才能碰到我,好妹子。”何雯平静地道:“我原为碧水宫镇宫之宝青鸾斗伞的守护者,百年前有妖物欲夺宝伞,我以死护伞,死后的魂魄便依附在这伞上,虽如此,那妖物却仍是夺走了宝伞。后来这伞跟着妖物一同被蜀山道士收入锁妖塔,妖物为化妖水所化,我却与伞一同落在了此处。我天天盼着能再见到自己的同门姐妹,将伞归还门内,今日终于苍天有眼,让我遇上了你!” “这样啊……”薛燕睁着明眸想了想,又向她道:“你要我挑战你,是想试试我的身手吗?” 何雯摇了摇头,文静地道:“本门有个规矩,护伞者只能将伞传给能打败她的同门弟子,这样才不至于流失圣物,我不愿坏了这个规矩,因此才要与你动手。” “原来如此。”薛燕展眉道:“我入门并不久,不知道咱们碧水宫还有这个规矩,茹儿姐姐若是得知此事,指不定有多高兴呢!嘿嘿。” “入门不久便有这般本事?”何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三分欣然七分惊讶,她笑道:“妹子,你如此机敏过人、天资聪慧,必能将我派发扬光大,这把伞今后就托你好好照看了。” 言毕,何雯又简略地教了薛燕此伞的用法,薛燕素来学得快,牢牢记住了,而后何雯才道:“好,我该走了。” “你要走了?”薛燕不舍地道:“你不跟着我出塔吗?” “不了,我心愿已了,可以投胎往生了。”何雯向薛燕微微一笑,倩影化作点点粉尘、散落空中。 “你伙伴对你挺好的,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吧,水碧娘娘的圣灵会一直守护着你的,我的姐妹!” 薛燕听着何雯消逝前的最后一段话,左手轻触过风中那消散的游灵,右手紧握宝伞,心道:“嗯,保重了,何雯姐姐,我会好好珍惜,直到我离开的那一天……” 感慨过后,薛燕便找了条绳带,学韩夜的样子把青鸾斗伞绑在身后,那伞换了主人似乎更为兴奋,伞盖上的青鸾图案愈加明艳显眼。 韩夜见薛燕那春风得意的模样,淡笑道:“哼,这次让你出尽风头了,满意了吧?” “本姑娘很满意。”薛燕高兴地笑着,心里却又涌起阵阵思绪:“想不到在塔里还能遇上同门姐妹,得到这么好的武器,如此一来,我和呆瓜就能更好地并肩作战了,也能更好地保护小梦梦那大傻瓜了。” 过了何雯所在的桥,剩下的皆是通途,众人一口气便从金光法阵下到了第六层。 第六层是一片辽阔的水陆相间之地。水,当然只有化妖水,陆上则由许许多多石板铺盖堆砌成路,不少石板还由巨大铁索连着,石板路、铁索、化妖水,三者构成了第六层之景象。 此层关着的妖物也比上几层的妖物要强上许多,空中有死气沉沉飞着的冰晶女鬼和虫妖,地上有懒洋洋趴着的熊妖、虎精、豹怪以及一些水陆两生的妖类,他们大都受不了这种潮湿而带有化妖之气的环境,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见生人到此也不想搭理,全没了往日害人时的狰狞模样。 玄阳跟在众人之后东张西望,挠头道:“这里的妖看起来都挺老实的嘛。” “嗯。”净宁望着那些懒洋洋的妖类,对一旁的净真地道:“看来,他们的妖力都被化妖水化得所剩无几了。” 净真略略点头,茫然望着前方,向带队的清元道:“清元师兄,当务之急,我们还须找到下去的路。” 清元甚为赞同,捋须道:“接下来的地形或许会越来越复杂,我们需要找些妖类问清楚路。” 韩玉闻言,连忙拦下一只空中飘过的冰晶女鬼,见她瑟瑟发抖,于是温声问道:“你不要害怕,我们无心伤你,只是想问一问去下一层的路怎么走。” 冰晶女鬼身着一袭少得可怜的白衣,周身闪烁着点点寒光,她战战兢兢地摇手道:“不!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不害人了,放我走吧,我不想被炼化在这里啊~呜呜呜~”说着竟然蹲下身子哭了起来。 姑娘们见女鬼一脸惊恐,多半动了恻隐之心,这时,云梦肩上的花斑鼠却跳起来,怫然道:“哭什么!把你炼化了就一定是坏事吗?你说你害过人,反正到阴间也要下地狱受折磨,倒不如在此洗尽罪孽,早入轮回,来世再做好人!” 冰晶女鬼愁眉苦脸地摇头,道:“可……看着那么多同类的躯壳化为妖水,我怕~!” “害人的时候没见你怕,现在关进来才知道怕!”清业怒道:“锁妖塔再大也是有限度的,听太师叔说,以前虽然蜀山曾乱抓过妖,现在没犯重过的都不抓进来了,不然你以为谁想抓你啊?” “是。”清元补充道:“很久以前蜀山已经另立门规,入塔之妖须由律德长老审定过错,抓来的妖若无大奸大恶,非但不能入塔,抓妖者更要受到责罚。” 众人听清元说完,又望向冰晶女,冰晶女叹道:“我是因为穷苦而活活冻死在街头的,化作厉鬼后只想报复人类,现在想来,确实不对……”说罢抬头看向花斑鼠,急切问道:“您连阴间轮回的事都知道,想必是位修行高深的鼠仙大人吧?您说在这里被炼化的妖,真的可以直接投胎往生,不用去地狱受苦了吗?” “应该没错。”花斑鼠道:“但有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外力影响、魂飞魄散之类的。”说着,花斑鼠倚在云梦的玉颈上道:“再有不懂的问问我老大吧。” “我?”云梦见众人望着她,微微睁大了眼眸,而后才轻声对老鼠道:“小鼠,你分明知道的比我多,不用问我。” 薛燕拽了她一下,悄声道:“你不会胡诌一下么?” 司徒云梦念头一转,正声厉色地对冰晶女道:“是的,经化妖水炼化的妖精,摈除了恶念,是故可以跳过阴间轮回,来世还是可以做人的。” 清元也解释道:“此塔的化妖水为神界所赠,用以清除妖邪体内的怨气与戾气,在这里净化过的妖精鬼怪,就相当于被佛门超度,可以不带一丝痛苦地投胎往生了。” “是这样啊!那留在这里比自己修炼成人还舒服啊!”冰晶女大喜过望,虔诚地向天祷告,念道:“诸神在上,小女子昔日罪孽深重,只求早日炼化赎过,来世做个安宁的凡人,与世无争。” 花斑鼠小声在云梦耳边道:“老大,确实可以免遭地狱受罚,但投胎未必会变成人的,否则岂不太便宜了?” 这个道理众人都是明白的,要是真的可以指定转生为人,那些妖精还不如故意犯下重罪进来锁妖塔,岂非比修炼方便多了? “行了。”薛燕双手背到身后,故作肃然道:“你现在别担心自己的事,该告诉我们如何下去了吧?我们此行是为了修复锁妖塔,要是锁妖塔毁了,你们也就前功尽弃了,再说了,协助我等解救苍生也是功德无量,你自己想清楚!” 冰晶女拼命点头,正欲开口,却又忽而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忘了告诉你们了,最近有个很凶的妖怪守在下层入口,我担心他不让你们过去。” “还有这样的事?”清穆一听有妖物如此放肆,顿时来了神,对冰晶女道:“那家伙在哪?敢在锁妖塔里欺负弱小,快带我去,我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说着握紧了咯咯作响的拳头。 “我想在往生前少受点苦,不想惹恼于他。”冰晶女犹豫了一会儿,见众人一直盯着她看,只好叹气道:“好、好吧,我带你们去,可别对他说是我带的路。他是近几个月被收进来的,妖力尚有八九分,脾气大得很呢!我们这些没什么妖力的鬼怪只有被他欺负的份了。” 薛燕双手环于身前道:“有趣,本姑娘倒想看看是何方妖孽,如此嚣张。” 很快,冰晶女便带着众人到了金光法阵前,却见一条数丈来长的巨鳄横卧于路前,正张着巨嘴、扭着尾巴,模样甚为得意。 冰晶女恐惧地偷偷指向那巨鳄,对众人小声道:“便是他了。” 云梦讶然道:“是他?” 韩夜嘴角一弯,冷笑道:“也对,苍月前辈降伏了他,理当送到这里来。” “哼。”薛燕不屑一顾道:“我道是谁?这死性不改的家伙,又爬来这地方当恶棍了!” “怎么?”韩玉在一旁问道:“哥哥,你们认识他?” “当然认识。”薛燕没好气地道:“这家伙在扬州兴风作浪,被小梦梦打得半死,他中途还使诈,后来苍月女侠来了,就把他收了。” 清元道:“原来这就是苍月师叔送交蜀山的那鼍妖啊?” “上次我没学什么本领,只能在岸边干看着。”薛燕握紧拳头笑道:“今天终于有机会好好治一治他了。” 冰晶女见众人个个不把那鼍妖放在眼里,心知遇了救星,胆子也大了些,便顺势道:“求各位道长大侠替我们做主!别再让这恶棍欺辱我们了!” 那鼍妖闻言看向这边,见冰晶女和一群人在一起,勃然大怒,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脱口而出:“那个谁!又把什么人带来了?鼍爷我现在很不开心,快把他们送给我吃,不然有你好受!”鼍妖刚把话说完,就在人群中见到了几张熟脸,尤其是看到云梦,马上便把巨首贴到地上,尾巴对向众人,畏畏缩缩道:“哦,这样啊……我、我肚子还不饿,先睡会儿觉,别来打扰我……” “诶诶诶!别忙着睡觉啊老朋友!”薛燕连忙挖苦道:“好些时日不见,又威风了许多啊。” 鼍妖把头埋在地上,听着薛燕的话,真是又气又恼,一想到是冰晶女带他们到这里来的,不由怒从心起,口中聚起一股水力,猛然转身朝冰晶女甩出一道水柱! 冰晶女面色骇然,僵在那里动惮不得,离她不远的净宁赶紧冲到身前,蓝袖一挥,食指朝前一点,那水柱登时化为一堆冰柱,掉到地上,碎作冰屑。 “怕他作甚?”净真劝慰冰晶女道:“蜀山之人素来言而有信,我们自会保护你的周全。” “畜生,还敢撒野!”清穆怒喝一声,以手作剑在空中画了个圆,很快,空中化出一个气剑之圈,他把手朝着鼍妖一指,无数飞剑脱圈而出,直刺鼍妖,鼍妖虽有坚固鳄皮,却也被刺得生疼,连忙讨饶。 “吃软怕硬的孽畜。”清穆见这家伙根本没什么交战的意思,郁闷不已,便收剑回鞘。 “本姑娘还没完呢!”薛燕见清穆不想打,便自己冲上前,拨出背后的青鸾斗伞,伞尖一指鼍妖,机关一按,登时便有数十根飞针从伞尖处发出,直打鼍妖。鼍妖起初还挺害怕,但飞针打到身上只有些发痒,他心中暗喜,便狡黠地向众人趴着,眼泪直流,道:“哇啊啊啊~!别打我了,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薛燕也是微微一笑,走到鳄鱼头前,狠狠地踹了一脚鼍妖受过伤的鼻子,道:“叫你以后欺负弱小,知道错了就快给本姑娘让道,我们要赶路!” “是是!”鼍妖说着,让开一条路来,众人终于见到他身后那金光法阵。 “请各位道长大侠,请!”鼍妖趴在路旁恭敬地道。 “走。”薛燕把伞收回背后,牵起云梦的手,头也不回地走,韩夜清元等人也带着队伍直往那金光法阵走去。 但是,鼍妖会就此善罢甘休么?断然不会! 他趴在一旁仔细观察众人,先头过去的韩夜等人令他大吃一惊,比起扬州之时,韩夜的灵力似乎又有所提升,非但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也是,清字辈三人都是硬手,净真净宁也绝对不是随便能惹的,怎么办?就这么受了窝囊气让他们走? 鼍妖正当犹豫之时,就看到了排在最后的玄阳,这小子目光散漫、举止猥琐,鼍妖当时便想:“这小子看起来就没学过什么功夫,身上灵力弱得和凡人没什么区别,是个脓包!别人我惹不起,你嘛,就把小命留下吧!”于是恶向胆边生,等众人都走到前面只剩玄阳时,他忽而目露凶光,张开大嘴,一口咬了过去! 玄阳正乐呵呵地赶着路,忽见一张血盆大口朝他吞噬而来,慌忙举起双手大叫:“救命啊!” “啊!!!”众人听到一声惨叫,都转身去看,不免吓了一跳!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五章 铁戟将 众人仔细一看,玄阳还好端端站在那里,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举在胸前,而鼍妖呢,则早已不知去向。 “哎哟~!哎哟~!”众人循着这微弱的呻吟声看了过去,才看到十丈开外,鼍妖已经肚皮朝上躺在那里,鼻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砸过,砸了个稀巴烂。 薛燕一脸错愕,看向玄阳道:“傻小子,刚发、发生了什么?” 玄阳放下手来,一脸呆滞,双手一摊,道:“我怎么知道?我以为我死定了呢!” 众人正想弄清楚事情经过,却听远处的鼍妖又大笑了起来。 “痒啊,肚子痒死了!哈哈……哈哈!”鼍妖痒得在地上翻滚了起来,他是只鳄鱼,四爪又挠不到,只能通过地面摩擦让身体痒感减轻。 “哦,这是本姑娘做的。”薛燕见众人又生疑虑,便道:“刚才那些飞针里混有‘乐开怀’,中了此毒,腹部会阵阵发痒,继而大笑不止,直至哮喘窒息或肠穿肚烂而死。” 云梦夸赞道:“燕儿好聪明啊,真了不起!” 薛燕被夸得脸红起来,哈哈大笑:“哪里哪里,小梦梦也心细啊!” 云梦正待开口辩解,那鼍妖却哭丧着脸扭过来,道:“女侠奶奶……救救我吧……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哈哈……真受不了了……再也不敢了我!饶命啊~!我不想当烂肚子鳄鱼啊~!” 众人一看鼍妖,他此刻明明鼻子都烂了,竟然还能笑得泪流满面,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滚着巨大的身躯,实是令人忍俊不禁。 “哼,还以为你多嚣张,姑奶奶唬你两句你就当真了?”薛燕把双手背在身后,学她师父的模样踱着步子,道:“咳咳,其实这本不是什么毒药,江湖上有叫‘笑黄泉’的毒倒是会让人喉咙溃烂、哮喘而死,我这药嘛,平时用来镇痛用的,害不死人~!” 鼍妖一听,倒还松了口气,但身上奇痒难忍,盖过了鼻子的痛楚,他依旧只能流泪苦求道:“女侠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可这浑身还痒着呢!难受啊我~!能不能帮着先解了?” “死性不改的家伙,成天哭什么鼻子,你的命硬得很呢!这么笨还要欺凌弱小,受点惩罚不是应该的吗?”薛燕不屑地说着,又补充道:“忘了告诉你,刚才下药下猛了,这药虽不会害你性命,但少说也要持续个一年半载,你不老老实实呆着,这一年就够你乐开怀了。” 鼍妖对此也是将信将疑,薛燕见他面有疑色,又道:“怎么?不相信?姑奶奶还可以弄点别的药给你尝尝的哦,比如断肠草,吃了可以帮你止了这痒,不过也是要肠穿肚烂的;还有化血树根,塞你嘴里,不消半刻功夫你就能变成一滩血水,要不要试试?” 鼍妖听着听着,一股子凉意透到脊背,再不敢有害人之心,忙对薛燕道:“行了行了,我的姑奶奶诶!我听您的话,听您的话~!”说着把身子蜷缩到一旁,不再言语。 薛燕笑了,对冰晶女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这家伙以后不会再作威作福了。” “嗯。”韩玉也朝那女鬼道:“安心祷告,来世投个好人家。” “多谢各位。”冰晶女向众人道别,便飞了回去。 薛燕见冰晶女走了,便与众人一同下到第五层,而韩夜在临走时瞟了一眼苦郁的鼍妖,道:“今日仗着妖力威风一时,明日妖力尽去受辱一世。就算燕儿不对你下毒,你也该明白害人终害己的道理,好自为之吧。”言毕,韩夜便随众人进入金光法阵内,身影渐渐消失于其中,徒留鼍妖在那里冥思苦想…… 一行十人下至第五层,第五层又与上几层有许多不同,这里颇似一个迷宫,四周高墙遮蔽,墙体直连天顶,即是说,御剑飞行在此派不上用场,众人既是来修补塔基就更没想过要毁坏墙体,只能老老实实在这层的迷宫里找下去的路。 迷宫通道不怎么宽敞,仅能容纳数人并行,其中多有恶灵、散妖,他们体形不大,却有的狡诈、有的奸猾。当然,这些妖精大多不敢和蜀山之人作对,但仍不免有少数内心愤恨之辈冲出来要拼个你死我活,清元、清穆、清业的剑气绝非泛泛,净真、净宁的仙术也不可小觑,三两下就把这些妖孽打回了老家。 有这些高手前后照应,薛燕的心思也没放在那些不堪一击的妖精身上,她四下观察这庞大的迷宫,向大伙道:“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有这些墙挡着,更用不出天灯符,分散找出路又怕会走丢了人,看来又得找个妖精问路了。” 清元颔首道:“薛姑娘言之有理。” “可是……”玄阳看着那些偷偷从墙边探头的幽绿目光,挠了挠头道:“看样子他们很讨厌我们啊,我们该怎么问?” “他们在外头兴风作浪,是我们蜀山派把他们抓进来的,能不讨厌吗?”清业皱眉道:“实在不行,以武力逼迫吧。” “嗯……恐怕不成。”净真拂了拂红袖上的灰,道:“以武力相逼,他们必不肯说实话,万一故意说个错的路线,反倒耽误我们办事。” 夜、梦二人认真听众人对话,云梦思考了一番,对韩夜道:“阿夜,这层的妖类十分记恨蜀山派,我非蜀山之人,也算面相亲善,或可一试。” 韩夜觉得云梦说的在理,凝重地点点头。 于是,云梦便向前方一个岔口走去,那岔口有一只个子不高的独眼山魈1正探着头,见云梦朝这边过去,惊慌不已,正转身欲跳走,被云梦慌忙叫住。 “请等等!”云梦把双手置于腹间,举止端庄,缓缓步向山魈,柔声道:“我绝不伤害你,只想找你问个路,不知可否?” 云梦肩上的鼠仙见山魈那恐惧的模样,怒道:“欸!想什么呢!我老大看起来有那么面目可憎吗?个个见面撒腿就跑的!” 山魈听花斑鼠这么说,便多瞅了云梦几眼,只感觉她身上发出一股温和香气,终于放松了警惕,从墙边跳到岔口,露出了全貌。 云梦定睛一看,这山魈个头很小,头部只到常人的腿股,双手如枯枝却很锋利,只有单脚一只,走路必须跳着走。云梦见他跳到自己跟前,一点也不嫌弃样子古怪,弯下柳腰、双手把他捧了起来,问道:“小妖,你可知下一层的路如何走吗?” “那、那个……呃……”山魈有些结巴,本想说什么,一看到云梦身后众人,却又闭口不言了。 薛燕知道山魈什么意思,便望天道:“唉,问个路还这么麻烦,不想对蜀山的臭道士说,小声说给仙女姐姐一个人听不就行了?”说着带众人背过身去。 山魈见众人都转身了,这才小声对云梦道:“那、那个,其实、其实我是想给你带、带路的,你和那些、那些人不一样,你身上没有一点杀、杀气,很温、温和。但是,你、你也要小心啊,这层有个、有个叫铁戟将军的鬼魂,他、他可厉害了,还老是、老是想找人决斗,最好不要被他撞上,不然会出、出人命的!” 花斑鼠被这个结巴妖弄烦了,道:“嘴巴不灵光就少说两句!我们只要你带路,没叫你东拉西扯!” “好了小鼠,你别凶他。”云梦柳眉一皱,将山魈放回地上,温声道:“劳烦你给我们带路了,好么?” 山魈起初还有些顾虑,一蹦一跳之际又望向云梦身后的众人,薛燕见状示意大家压后跟着,约莫隔了三四丈远后,山魈才没那么警惕了,带着大家绕东绕西,终于绕到了一条直道上,路愈发显得狭窄,仅宽两丈左右,而金光法阵却在远方二十来丈处若隐若现。 迷宫壁上不乏发光的经文,也足以照亮来去的路,众人在这诡异的光亮中皆是一种表情——紧张。这种紧张是莫名的,纵然眼前什么都没出现,但仍能感到有一丝压抑堵在胸口,压力让人心跳加快、气喘不止。 清穆自己也紧张,但他见众人都如此心绪不宁,便想鼓舞军心,于是壮胆道:“都别这么紧张啊,还差几步就下到第四层了,很快就能完成解救苍生的使命了。” 众人虽然极力克制,却都缄口不语,此时,通道两面壁上的经文忽明忽暗,一阵邪风迎面扑向众人,众人在风中举袖遮挡,云梦身前的山魈终究承受不住恐惧,哆哆嗦嗦地尖叫道:“不、不关小弟的事啊!铁、铁戟大哥!是他们、他们自己要来的,你要决斗,找、找他们好了,小弟退了!”不等众人说话,山魈已经缩进暗处,溜去无踪了。 “真不讲义气!”花斑鼠厌恶地道:“一有麻烦就开溜,鄙视这种小妖。” “早跑了也好。”韩夜不以为然地道:“他既已把我们带来这里,也算尽了心了,没必要再留下来受牵连。” 净宁也温声附和道:“韩大哥言之有理。” 众人正欲继续前行,前方煞风吹得更急,忽见地上两行参差不齐的火蹄之印向这边渐渐接近,两壁之间的经文照亮了一个缓缓现出轮廓的高大身影。那是一位身着古铜战铠、肩披兽纹披风的将军,他盔下的面孔只有一片漆黑,黑暗中的双目透出阵阵猩红,他手执一支长约丈八的玄铁长戟,骑着一匹眼中冒火、蹄下燃焰的赤焰鬼驹,威风凛凛地朝众人逼来。 这正是:赤焰鬼驹生威势,丈八铁戟展雄姿。披风一振煞气动,斗魂再起尚未迟! 铁戟将军勇猛无比,在冲向韩夜等人之时将长戟拖在地上,在地上划出一条火花之路。 邪风正盛,清业、玄阳、净宁之辈皆有几分惧色,清穆却兴奋不已,二话没说便拔出青锋宝剑,一个纵身、挺剑上前,迎战铁戟! 铁戟将军恰如一阵火风,手举长戟,正要朝迎面而来的清穆挥去,清穆却一个闪身落到了后方一丈处,在空中化出百气连环剑。剑圈展开之时,上百把剑气纷纷攻向铁戟将军,铁戟将军浑然不惧,手中铁戟舞得密不透风、疾如闪电,竟全数挡下了百气连环剑。 “什么?”清业瞠目结舌:“四师兄的百气连环剑竟被他全接下了!” 清元、清玉虽不那么惊讶,却也同为忧虑,他们都清楚清穆的实力,如果铁戟将军能轻松接下清穆的绝招,其强大自是不言而喻了。 “铁戟使得好!果然好对手!”清穆兴奋地说着,大喝一声,周身真气骤放,御起宝剑,让剑绕着周身划出几道回旋剑影,剑影闪动、剑光四起,忽听嗡嗡声如蜂鸣响动,清穆周身竟渐渐幻化出无数剑尖向外的剑光,剑光有秩序地围绕四面转动,颇似刺猬的外壳。 “要用到千光回旋剑吗?”清元一摸黑须,担忧地道:“那可要注意,别伤着自己人。” 清穆当然知道不要伤着队友,把手中青锋剑朝铁戟将军一指,刹那间,周身所有旋转的剑光向四面突射而出,每道剑光轰在顶上、地上、壁上皆能激起一阵尘土,而韩夜等人身前已有两道气壁挡住了那些袭来的剑光。 “好在提醒及时。”韩夜收回保护众人的剑气壁,对同样收归红彤色真气的清元道:“这招威力不小。” “是啊。”清元不悦地道:“早和他说了不要用这样的招,得考虑锁妖塔和众人的安全。” 众人还在交谈,打先锋的清穆却以为打了胜仗,他凝视前方扬起的土灰,不免有些得意,土灰散去,他突然大吃一惊,前方哪里还有铁戟将军的影子? 清穆正在惊疑之际,忽听清玉师妹一声疾呼:“师兄身后!” 清穆闻言回头去看,但为时已晚,铁戟将军连同他的赤焰鬼驹飞快显形于空中,手中铁戟朝着清穆一挥,清穆猝不及防,背后被长戟砍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清穆被偷袭成功才慌忙回身抵挡,而铁戟将军也并无停手打算,继续挥戟攻击清穆,欲置他于死地。 “师兄!”清玉正十分担心,韩夜已是一个闪身冲了过去,待再次出现时,已在清穆与铁戟将军之间。 只听当当两声,韩夜挡去了铁戟将军威猛的连击,继而一手扶住清穆,纵身一跃跳过铁戟的头顶,落回云梦身边,对她道:“云梦,帮他治伤。” “嗯,好。”云梦二话不说,便扶清穆坐下,以水灵力为他疗伤。 清穆自己也放出真气疗伤,奈何伤口太大,一时半刻无法复原,可他终究是条硬汉,受了伤也不哼哼,只对云梦道:“姑娘,真不好意思,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云梦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能保命就行,不必太过在意。” 清穆叹道:“那铁戟是鬼,善于隐身,我当用些道符佐之,那样才有胜算,托大了。” 云梦肩头的花斑鼠道:“你败下阵那是理所应当的!自古许多将军战死沙场,他们的意志并未消逝,待吸收日月精华后,才逐渐凝聚魂魄,变成了铁戟将军这类的斗尸!十八类尸变里,尤以斗尸、萌尸怨气最重!这些斗尸生前已身经百战,死后若找不到满足自己一战的对手,永世不入轮回!” 众人再望向铁戟将军,那将军左手抓着鬼驹缰绳,右手横执长戟,火红的战袍在煞风中猎猎作响,他长戟直指韩夜,发出一股令人胆怯的霸气! 韩夜见铁戟将军挑衅自己,微微一怔,继而无所畏惧地道:“怎么?你想和我单打独斗?”铁戟将军微一点头,韩夜便爽朗笑了,道:“也罢,我便来会一会你!” 言罢,韩夜拔出魔剑,缓步走出人群,身上的赤红真气愈加强烈,他化出真武七剑诀的七柄气剑,左手朝着铁戟将军一张。 “吁——!”但听一声嘶叫,赤焰鬼驹忽而惊惧不安地把前蹄一抬,立了起来! 韩夜的胆气非同一般,令铁戟将军对其也生出三分敬畏,他点了点头,一勒缰绳,朝着韩夜突进而来! 注释: 1“山魈”——区别于动物园里的那种狒狒,而是我国自古以来就有的鬼怪。《山海经·海内经卷》里提到:“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脣蔽其面,因即逃也。”清代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也专门有一卷讲这山魈。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六章 狭路斗 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1。 却说铁戟将军的宝马踏着两行火焰朝韩夜突进而来,待到离韩夜仅二十步之遥,身影渐渐隐没于经文发出的暗光中。 “留神!”清穆提醒道:“他会隐身!” “是吗?”韩夜冷笑一声,将气机锁死铁戟将军,纵身一跃,双手握剑朝下一挥,但听当啷一声,魔剑与铁戟在空气中猛烈撞击,火花四溅,韩夜和铁戟将军也被对方的力道逼退回去。 铁戟将军呆立片刻,似乎吃了一惊,又缰绳一拉,隐去身形,再战韩夜!韩夜浑然不惧,越战越勇,周身七把气剑闪闪发亮,战至二三十合,一式横扫千军斩向赤焰鬼驹的马腿,铁戟将军一拍马背,人马一同飞了起来,落到了韩夜身后,暂时停下了攻势。 “看来你的隐身术对我没用。”韩夜转过身,剑指铁戟将军,横眉冷声道:“不如堂堂正正一决高下?” “呵、呵、呵!”铁戟将军勒马而笑,点头示意。 除了清元、薛燕、净真,其余人皆是面面相觑,清元解释道:“这是蜀山锁气诀,就算对方隐去身形,一样可以用气追踪到。” 薛燕也道:“对!别以为隐身了就天下无敌!” 清穆满是不悦,道:“那师父怎么没见教过我?” 清元道:“玄元真气需要附着到对方身上才有追踪奇效,没有修炼到第八重以上,真气不续,反倒会对自身造成危险。” 清穆虽然很不服气,但看到韩夜身上发出的赤红色真气,终是不语。 再看那铁戟将军,他虽不再隐去身形,但专心挥砍、力量渐长,韩夜久而久之感到有些吃力。玄铁长戟奇重无比,赤焰鬼驹亦是迅猛无匹,这一人一马一阵突进猛攻,打得韩夜只能连连后退。 眼看自己就要被逼到同伴那边,韩夜明白再无退路,情急之下将脚一点墙壁,在空中飞速窜动,与铁戟瞬间交了几次手,落到另一边墙上,又把脚一点、转过身去继续狂攻,挥剑攻击时,身后的“危”、“牛”、“女”三柄气剑大放光辉。孤星的诡异,迅雷的迅猛,越女的灵巧,皆被韩夜发挥得淋漓尽致,众人只看到一颗火球在墙壁、地上这三面来回窜动,打得铁戟将军手忙脚乱、逼得赤焰鬼驹胆战心惊! 四周的热度似乎升高了不少,只能听到空中传来鬼驹的嘶鸣、兵器的碰撞,更有急速窜动时发出的风声。天昏地暗、眼花缭乱,韩夜这一路剑法大开大合,稳占上风,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眼看韩夜又是一脚点在墙上,借着蹬墙之力翻身攻向铁戟将军,铁戟将军双手握戟架挡,空中又迸出一阵火花。 “好!”清元清穆清业等人纷纷叫好! 当当响过两声,韩夜见未能得手,借着残余的冲力靠向另一面墙,又欲踏墙回攻,铁戟将军却抓紧这时机,一戟刺向韩夜腰间。再怎么说也是征战多年的老手,铁戟将军岂会不去留意韩夜的破绽?虽然韩夜踏墙飞身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但人总有力竭之时,他转身的那个空当几乎没法防御,铁戟将军自然是瞅准良机攻其要害! 眼见韩夜要被刺中,不少人都捏了把汗,但出人意料,铁戟刺到韩夜身上,韩夜的身体顿如水月之影,凭空晃了晃便消失不见。 “幻月诀?”清穆惊诧地道。 没错,韩夜苦练疾影步,至昨晚与守正连夜切磋,终是领悟了幻月诀,他利用幻影勾引铁戟将军一戟刺空,正是反击的大好时机!说时迟那时快,韩夜的身影已闪现在铁戟将军顶上,铁戟将军抬首一望,忙把铁戟横于头顶。 韩夜始终没忘林寅教他的重剑法门,双手握剑,以一式泰山压顶直劈下来!又听当地一声重响,铁戟将军的铁戟早已飞了出去,插在墙上,韩夜顺势而下、如同破竹,一剑将铁戟将军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赢了!”清业兴奋地道。 “别高兴太早。”花斑鼠不屑地道:“铁戟将军是鬼非人,且道行高深,普通一剑怎能了结?亏你还是修道之人,见识鄙陋!” 花斑鼠说得一点不错,铁戟将军和赤焰鬼驹虽被一剑斩开,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身体又重合到了一起。韩夜也不是没和尸鬼斗过,早料到铁戟将军没那么容易死,挺剑又要与其再战,铁戟将军一勒缰绳,赤焰鬼驹长嘶一声,一股猛火便从马嘴里喷出,直扑韩夜! 韩夜沉着地横剑抵挡,虽挡住火焰,人也被那焰力推出二三丈,身上、剑上还留有阵阵青烟。 铁戟将军莫名兴奋,令赤焰鬼驹前蹄一踏地面,周围三尺燃起熊熊烈火,连他自己的身躯也燃起赤炎,昏暗的狭道因猛火变得忽明忽暗、躁动不安。铁戟将军用红光双目傲视韩夜,右手朝远处墙上的铁戟一抓,铁戟晃了一晃,呼地一声飞回了主人手里,戟身也因炙热而变得通红耀眼! 众人见此情景,皆是心中一骇,铁戟将军有火焰衬托,身形仿佛高了一倍!他将长戟一挥,在地上划出一道火焰,再度指向韩夜宣战。 “再战?”韩夜拂了拂身上的尘烟,从容不迫地道:“乐意奉陪。” “这次……”净宁紧张地问其他三女道:“韩大哥还能赢吗?” 司徒云梦和韩玉或多或少有些担忧,薛燕则双手环抱,语态轻松地道:“当然能赢,这个大呆瓜,打不过人家才不会这么从容呢!” 此时铁戟将军已朝着众人奔来,所过之处,烈焰冲天,就好像一团吞噬而来的火舌,下一刻便要烧尽他所掠过的一切! 韩夜看那气势,深知光用迅雷剑气是无法逼退此人了,如果非要绕过他头顶突袭,那身后的众人又势必为其所伤。 正当左右为难之时,脑海忽然就浮现出起守正昨晚教诲他的情景。 …… 清律堂外空地上,韩夜张开真武七剑诀,对着一根碗口粗的树打出迅雷剑气,那树轰然一声拦腰折断,可是他却摇了摇头,很是不满。 “怎么?”守正负手立于韩夜身旁,道:“还是掌握不到斩龙诀的要领?” “是,师父。”韩夜喘着气道:“您说过,人有七轮十三穴,七轮乃是海底轮、本我轮、太阳轮、心轮、喉轮、眉间轮、顶轮,十三穴则有会阴、关元、神阙、膻中、廉泉、印堂、百会、强间、哑门、神道、灵台、命门、腰俞。会阴属海底轮,关元、腰俞属本我轮,神阙、命门属太阳轮,膻中、神道、灵台属心轮,廉泉、哑门属喉轮,印堂、强间属眉间轮,百会属顶轮!须调动周身真气,打通十三处要穴,使七轮运转,方能把斩龙诀施展出来……可我弄到现在,顶多打出比迅雷剑气稍强一点的剑气,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领悟这斩龙诀。” 守正拍了拍他的肩,道:“徒儿,也怪为师,没和你说清这七轮十三穴的来历,七轮的说法来源于天竺,由海底轮至顶轮层层往上,方能发挥人的极限。而十三穴则取自任督二脉,关元、神阙、膻中、廉泉、印堂,乃是任脉五处大穴;腰俞、命门、灵台、神道、哑门、强间,则是督脉六处大穴。任督二脉上交于百会穴天顶,下交于会阴/穴海底,只有打通了任督二脉,方能突破极限,将斩龙诀充分发挥出来!” 韩夜更是疑惑不解,只道:“师父,难道我历经诸多奸险,还未打通任督二脉吗?” 守正摇头道:“当然没有。你现在只是勉强以真气强行流转于诸穴之间,要打通任督二脉却又谈何容易?需同时在周身这些大穴处以强力真气激发,任督二脉也是玄元第九重的瓶颈,要知道,真气运转只要有一处不流畅,是无法突破到第九重的。否则区区凡人如何能成为至仙?” 韩夜又问:“那么,仙道前辈口里常说的渡劫又是怎么一回事?” 守正哈哈一笑,道:“我方才说了,需同时在周身这些大穴处以强力真气激发,且这些真气必须不分伯仲,否则只消有一处太强或者一处太弱,真气就会分布不均,从穴道窜出,直至走火入魔!你想想,寻常用什么方法可以做到?” 韩夜思索片刻,猛然一惊,道:“是了!雷击!雷电流于全身必然分布均匀,且力道强横,中了雷击之后,奇经八脉全数打通,自然武功大进!原来这才是成仙的法门!” 守正道:“是了。但不仅仅是雷击那么简单,首先雷击须从百会穴进入奇经八脉,没有从这个位置进入身体,会导致秩序错乱,终至毙命,况且也得看运气,人体一旦承受不住雷击,当场一命呜呼,也就谈不上升仙了,这就是我们口中常说的‘命数’!” 韩夜淡然笑道:“原来武学和仙道是互通的,到了仙道这里,什么话都变得玄虚了。” 守正不置可否,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作指,以真气在地上写了一个“仙”和一个“武”,道:“仙者,乃人取之于天、用之于天,吸取并借助万物之灵气,即为仙。武者,止戈也,以自身能力平息干戈,将潜能尽数发挥至极限,即为武。为仙者当顺应天道、怀仁济世,习武者当锄强扶弱、仗义行侠,是故,仙法本就是用来消除不平等,而武力本就是用来平息战事的!” 韩夜茅塞顿开,他知道任何一个人可能都没有守正领悟得透彻,毕竟守正这样的身份,古往今来才几人?他又问道:“所以,仙术多以外力,而武术多以内力?武术取于自身,因而有限,仙术取于天地,因而无穷?” 守正道:“也有例外,修仙之人无法好好利用武力而释放灵气,未必就比习武之人强上多少,而习武之人如果天生神力、天赋异禀,即便不借助外力,一样比修仙之人强上十倍百倍!林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种类型,我们称之为,神人!” 韩夜叹道:“林寅兄之强大,今生是不敢企及了,我还是踏踏实实炼好这斩龙诀吧。”说着又是一道剑气打向树木,轰然一声,折断了一棵大树。 守正连连摇头,道:“不行,你还是不得要领。”说着提了一口气,单手作刀,朝前方一棵树木挥去,但见一道屏风剑气呼啸而去,将树木一分为二,毫无半点多余动作。 韩夜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忙问道:“师父,你出这招的时候,掌心是怎么发出真气的?” 守正将赤龙剑连同剑鞘一起解了下来,横放在掌心,对韩夜道:“看好了。”说罢又把一口气提了上来,这时,令韩夜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赤龙剑以掌心为中心飞速转动起来,越转越快,发出了呼呼的风声! “旋转剑气!”韩夜大吃一惊,道:“为什么剑气可以如此旋转?!” 守正这才解释道:“否则为什么要告诉你是七轮十三穴?人体七轮,顶轮连着掌心,海底轮连着手腕,本我轮连着大拇指,太阳轮连着中指,心轮连着小指,喉轮连着食指,眉心轮连着无名指……只有十三穴畅通,任督二脉上的真气才能快速运转,从而带动七轮旋转,使掌上生出旋转真气,如此,斩龙诀方可显现威力!” …… 韩夜回想起守正每一个动作,心道:“所以,师父只是在掌心凝聚旋转剑气,那剑气本已势道惊人,只消将手朝着一个方向挥出,剑气自然而然就横扫出去!原来这就是斩龙诀的真正奥秘!” “但是!”韩夜看向狂奔而来的铁戟将军,泰然心道:“就算没有打通任督二脉、炼至第九重之境,我也要把斩龙诀使出来!因为我已再无退路,只能勇往直前!” 念及于此,韩夜将全身玄元真气尽数释放,从百会穴至会阴/穴的十三处大穴被他以真气激发的方式全数打开,此时,掌心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强大的旋转真气,韩夜自信这次一定能成功,朝着铁戟将军斜划一刀,登时,一股雄浑无比的破龙剑气横空而出,斩向迎面而来的铁戟将军! 斩龙剑气所向披靡、无坚不破,硬生生斩断了铁戟将军的铁戟,分开了他的身体,并轰到后方远处的石壁上,把石壁也斩出一道深长的口子,火焰四处迸射,整层塔都剧烈震颤起来! “斩龙诀!”蜀山众徒惊呼道。 没错!韩夜也是误打误撞,若非先前与铁戟频繁过招,体内真气已加速循环,是绝对没法勉强使出斩龙诀的,否则只消十三处穴位有一处冲不开,他便已走火入魔了! 铁戟将军好不容易被斩龙诀击穿了身体,却又渐渐恢复原样,不过这一次,四周的火焰都纷纷熄灭了,铁戟将军跳下马背,拍了拍身旁的骏马,向韩夜深深点了下头,以示敬意。 韩夜见状先是一怔,继而向铁戟将军点头回礼。 “呵呵呵呵——!”铁戟将军甚是高兴,仰天长笑了一阵,便与赤焰鬼驹一同消逝于空中。 “哥哥赢了。”韩玉婉眉一展,第一个近前去看韩夜,后面的人也陆续赶上了。 “这回可够你得意了,韩大侠。”薛燕叉腰笑道。 韩夜从腰间取下酒袋,发现自己的右手抖得厉害,他勉强喝了这口酒,心道:“到底还没修炼到赤境,这斩龙诀用得太过勉强,任督二脉上的穴道现在疼得厉害,先喝几口酒镇痛吧。” 众人倒是没有察觉到韩夜的异样,一边夸赞着韩夜,一边下到了第四层。 到了第四层,众人皆觉惊奇,只因此层极为空旷,其上却空无一物,怎不叫人心生疑虑? 薛燕望着四周茫茫一片天地,连化妖水都没有,便喃喃道:“有问题。” “连法阵都看不到……”云梦立在韩夜身旁,蹙眉道:“我们该如何下去?” 正当众人为下去的路发愁之时,忽见塔内十面圆墙上经文闪耀,放出金光,金光渐渐凝聚,在空中浮现出八道金光组成的幻门,这八张金光之门按八卦方位排列展开,形成了一个直径三十来丈的盛大圆阵,绕着众人旋转! 见此阵势,韩玉柔眉一皱,轻声道:“天有八门,以通八风,地有八方,以应八卦。2” “太乙八门阵!”清元大吃一惊,略显老态的脸上只有讶意与惊慌。 注释: 1“狭路相逢勇者胜”——出自《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秦伐韩,军于阏与。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不?’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召乐乘而问焉,乐乘对如廉颇言。又召问赵奢,奢对曰:‘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赵奢将,救之。” 2“天有八门,以通八风,地有八方,以应八卦。”——《太乙金镜式经》引《玄女经》曰:“天有八门,以通八风也。地有八方,以应八卦之,纲纪四时主于万物者也。”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七章 八门煌 听闻此阵名头,莫说韩夜等人,连修道已有二十余载的清穆和净真都不明其理,薛燕问道:“太乙八门阵1?什么阵法?” “听师父说,这是一套由神界传下来的阵。”清元面色凝重地道:“此阵凝聚天地玄光,阵中八门各分其工,专用以困住邪魔外道,阵法一旦开启,我们若不破此阵,便永远只能留在这里!” 清元刚说完,八门便齐齐闪动光芒,随后,其中一门持续发亮,另一门闪烁不停,其余六门暗了下来。众人弄不清什么情况,却见那闪光之门猛然一开,一道丈粗金光自门轰出、打向众人! “小……心!”韩玉还喊完话,刚摸出来的符也没来得及用上,已有一个宽厚身影挡在了众人面前,威猛无匹的金光结结实实轰在他的身上,整层锁妖塔顿时耀眼夺目!金芒之中,那人上衣碎成齑粉,身躯却仍然屹立于众人之前,坚如磐石、稳如泰山,也正因为他的守护,太乙八门阵的金光被硬生生挡了下来,未有人员伤亡。 待强光散去,众人细看那人,竟是一直以来默默无闻、带些傻气的玄阳!由于上衣已然粉碎,玄阳露出了结实的身躯和身上密密麻麻的经文! “大家都没事吧?”玄阳挠了挠头,向身后众人道。 姑娘们见玄阳裸着上身,都有些害臊地把头转过去,而男人们则是目瞪口呆地望着玄阳,净真更是皱眉沉声道:“金刚护体神功?” 玄阳道:“呃,师父说我是童子之身,又生性憨厚,修炼此功正合适,所以每隔七天都要把我放到净水池里浸泡,还在我身上刻了这些奇怪的图纹,疼得我好多天都没睡好。” 韩夜总算是知道,在第六层时为什么鼍妖突袭玄阳反倒自己吃了大亏,毕竟玄阳有金刚之躯啊!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清穆紧张地望向不停旋转的八门,道:“先破此阵,再叙不迟!” 在众人说话的当口,太乙八门阵又有了变化,先前那两道发光的门渐渐暗淡,接着另有一道门闪动金光、忽而打开,一股罡风自门中刮出,吹得众人往后退却。 清元在狂风中运转真气勉力抵挡,大喊道:“众位小心!别被吹散了!” 韩玉是众人之中准备最为充足的,不慌不忙地祭出两道风符,口念咒语,风符一前一后绕着身体旋转,化出仙风抵御外力。 “哥!”韩玉稳住身子后,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韩夜,她转头一看,韩夜此时已将剑插进地里,双手握剑,以保身体不被吹飞出去,暂时倒也无恙。 云梦拉住身旁薛燕,对肩上花斑鼠道:“燕儿,小鼠,抓紧了。” 薛燕与花斑鼠纷纷点头,云梦腾出一只手做起剑诀,在众人之前结起了一道三丈宽的流风壁,勉强把强风挡在了外面。 众人七零八落落回地上,总算松了口气,而八门狂风仍在源源不绝吹来,以司徒云梦的灵力未必能够久持,薛燕忙向众人道:“各位快想办法!小梦梦支持不了多久!” 清业点点头,四下端详,拔剑指向那吹出狂风的风门,道:“依我看,此门是起风之处,我们只需合力攻击此门,狂风自停。”说罢便要冲上前去。 “师弟不可莽撞!”清元抓住清业的手道:“且不论此阵如何玄妙,现在我们有司徒姑娘的风壁保护才不被吹飞,若要进攻则须穿出风壁,以你身手,到时被吹散了谁来救你?” “嗐!”清业一甩清元的手,道:“二师兄,你不让我去,难道叫我看着司徒姑娘一人承受吗?” 众人正拿不定主意,身后与风门相对的那道门也闪起亮光,此门一开,内中一片漆黑,只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引力将众人往里吸去! 前有狂风,后有强引,众人震惊不已,纷纷用出自己的本领抵挡,但云梦正专心施法,根本没机会防范,呼地一声便被吸飞过去! “小梦梦!”薛燕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云梦的素手,但是自己也站不稳,两人一同被那道门吸了进去。 “云梦、燕儿!”韩夜眼见二女被吸走,拔出插地之剑正欲追出,却被身旁的韩玉阻住。 “哥哥且慢!”韩玉信心满满地道:“二位姐姐不会有事,阵一破,人必出。” 韩夜静下心来,思索片刻,道:“你既有此信心,必有良策,为兄便留下来与你专心破阵。” 这时,又有两道门一闪一暗、一暗一闪,交替闪烁金光,四周忽而生出不少异象,时而电闪雷鸣、时而万马奔腾、时而金玉满堂、时而仙女乱舞,韩夜对这些都视若无物,他将玄元真气与韩玉锁在一起,带着韩玉躲避神光、抵御狂风。 韩玉更是一点也不害怕,目光像要穿破前方的幻象,只道:“哥,你看到了什么?” “一片虚无,皆是虚妄。”韩夜凝神道:“小玉,如果我没猜错,阵里只剩我俩了,凭我俩之力能破阵么?” 韩玉镇定自若,颔首道:“哥,就我兄妹二人足矣,再多也没必要了。” 韩夜点点头,与韩玉一同全神贯注地观察这八门阵法。 再说薛燕与云梦一同被黑洞之门吸入,摔坐在一片昏暗神秘的界域里。 “燕儿!”云梦慌忙四下摸索,摸到薛燕的娇躯这放下心来,边扶她边道:“你还好么?” 薛燕望了望昏暗的四周,皱眉道:“这里不是阴曹地府吧?” “当然不是。”云梦道:“现在看来,我们是被困在阵门里了。”一想到薛燕是被自己牵连进来的,云梦满怀歉意地道:“燕儿……对不起,害得你也……”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当时全力给大家抵挡狂风,我理应保护你啊!说到底是我没做好,小梦梦不可以自责了!”薛燕甩手道:“再说了,我对阵法什么的一窍不通,留下来又能干嘛呢?倒是你被吸进来,确实可惜了。” “那现在,阿夜和小玉他们怎么办?”云梦愁道。 “这个嘛……”薛燕正托着下巴想,忽觉一阵怪风迎面吹来,大吃一惊,忙抓住云梦往旁一带,但听扑通几声,有数人陆续从外面摔了进来。 燕、梦二人定睛一看,竟是清元、清穆、清业三人。 “各位……”云梦睁大玉目讶道:“你们怎么也被吸进来了?” “嗐!别提了!”清业扶着腰爬起身,气道:“二师兄说,你和燕儿姑娘双双被死门吸进去,若破不了阵,便永远困死于此。情急之下,我就和玄阳那小子一起往这里冲,结果那混小子见门关了立马半路停下,他没事,我倒是被吸进来了!” 清穆接着道:“清业师弟一被吸走,马上就有闪电朝我轰来,我只能翻身躲避,却不慎也被这死门吸进来了。” “那闪电是幻象啊,师弟!”清元一摸黑须,懊悔道:“怪我太大意,幻象一出现便和各位师弟师妹失去了联系,迷迷糊糊被怪风一扫,也跌了进来。” 薛燕听了众人的话,无奈地扶额道:“看来外面也是乱糟糟一片了,只剩呆瓜他们几个,如何破得了此阵啊?” 清业耸了耸肩,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问云梦:“司徒姑娘,你肩上那只通天晓地的鼠仙哪去了?” “嗯?”云梦一望肩头,这才发觉不见了花斑鼠,不禁皱眉道:“怪了,被吸进来前他还在啊。” “小仙~在~这~里!”这时,清业臀下传来一阵微弱声音,道:“仙女大人,救~命~啊~!” 清业这一惊非同小可,忙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花斑鼠正被他坐在屁股底下,快成一张老鼠饼了。 “压死我了!哎呦!”花斑鼠扭起身来,把两只爪塞到嘴里,吹满了气,呼啦一声,扁平的身体恢复了圆鼓鼓的模样,他对清业愤愤然道:“仙女大人坐我,我心甘情愿,就不许你这样的人坐!” 云梦笑了,以袖掩面,发出了清脆的银铃之声。 “我看你就是活该!”薛燕扬眉笑着,对清业道:“清业,我要是你,不光坐他身上,还得多踩几脚,哈哈!” “姑娘说得是。”清业摩拳擦掌地对花斑鼠道:“本来是想道个歉的,但看你这活蹦乱跳、张牙舞爪的样子,这手也痒了。” “吱吱!”花斑鼠吓得直打哆嗦,飞跳几下,窜到云梦肩头,直道:“仙女大人救命!” “好了好了。”云梦整理了一下仪容,略为焦急向众人道:“我们如今被困于此,要想办法出去啊。” 清元抚须叹道:“难啊,太乙八门阵中,死门之所以称为‘死’,是将我等被吸入者视同死人,死人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等外面的人破阵救人,把我们放出去。” “是这样啊……”云梦听了清元的话,玉眸暗淡。 “仙女大人担心他们吗?”花斑鼠建议道:“那你可用水镜之术探看外面的情况啊。” “水镜之术?”云梦张大了美目,颇有些期许地道:“真的可以做到么?” “是啊,这种仙术虽看不了多远,但周遭百丈内的情形尚可用水镜映射显现。”花斑鼠见云梦仍有惑色,又道:“仙女大人要是不会,只消将水灵力传于小仙,小仙所习乃是土灵气,如有水灵力相辅,也能施展水镜之术。” 云梦点头应允,道:“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花斑鼠抬起左爪,道:“很简单,仙女大人什么也不用想,闭上眼睛,用右掌对上我的左手,尽力释放水灵气就够了。” 司徒云梦闻言合上玉眸,轻轻将右掌对上了花斑鼠的左爪,一阵阵泛着清香的水灵气便从掌心涌入花斑鼠体内,花斑鼠兴奋不已,右爪朝前一张,众人身前登时化出一个流水圆镜,圆镜一晃一晃,镜子里还能看到韩家兄妹、净真净宁和玄阳正在苦战。 阵中云雾缭绕,能见度不高,五人分作三拨,韩家兄妹一拨,净真净宁一拨,玄阳独自一拨,虽相距都不远,却受幻象影响,并不能相互联系,惟有阵外之人才看的真切,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净真、净宁二人练就水火奇功,师兄净真红袖一挥,二丈之内便形成一阵紫色火圈,这紫火圈非但不会伤己,还能照亮周围环境、驱散幻象,二人借此才不至于乱了阵脚。 “师兄。”净宁紧张地望着四下,道:“我们已与其他人失去联系,司徒小姐她们更是生死未卜,该当如何?” “师妹莫急。”净真严肃地道:“此阵厉害非常,我们应先想好如何自保,然后才是救人。” “也不知韩大哥怎样了……”净宁低头寻思,对师兄的劝慰也只是听了些许,这时阵内大风又起,她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要抵御风力,袖子还没抬起来人就被吹了出去。 正六神无主,净真已稳健地抓住了她的手,另一手做诀,刚好念完一段咒语,哗啦一声,净真背后猛然生出一双丈宽火翼。火翼扑扇,卷起一阵雄风热浪,登时便将狂风迎面抵住,二人才得以落稳于地。 但他并未松懈,急忙对身后的净宁道:“师妹,此术我维持不了多久,速速结起玄冰墙!” 净宁回过神来,持诀念咒,二人身前很快就升起一堵冰晶之墙,彻底将恶风挡在了外头。 “安全了。”净宁抚了抚胸口叹道。 “言之尚早。”净真心神不宁地望向四面,火翼也暗淡消逝,他道:“八门一直在转动,阵里的风向也不断变化,仅凭一堵冰墙还不能安稳,更何况……” 话未还讲完,一道粗大金光便从对面轰了过来,打在玄冰墙上,净宁唯恐有失,将手按在墙上,以便维持冰墙不破。 净真大声疾呼:“不可!” 但为时已晚,冰墙渐渐开裂,无数金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玄冰墙在顷刻间化为齑粉!虽然金光力道有所减弱,奈何净宁离冰墙太近,一下就被震飞了出去。 “师妹!”净真早被强光逼得睁不开眼,正想追过去救师妹,这时黑洞门转了过来,将飞出的净宁吸了进去,净真暗叫不好,但自己下盘尚未扎稳,跟着也被吸了进去。 扑通两声先后响起,净宁、净真相继落在那封闭的界域里。 净真最先起身,他感觉四周一片昏暗,迷迷糊糊看到有群人围着一道亮光似乎在看什么,也不知是否幻觉,便迷惘问道:“这里是……?” “这里是死门啊。”薛燕双手环抱,忧虑道:“连你们也进来了,那只剩呆瓜兄妹破阵了。” 净真一脸惭愧,正想开口,忽听不远处传来啜泣声:“呜呜呜……手……双手好疼~!” 众人皆听出那是净宁的声音,净真二话不说,沿着哭声方向跑去,却见净宁趴在地上惊恐无助地望着双手,双手竟已血肉模糊,想是挨了金光震击才会伤得这么重。 “师妹!”净真急匆匆跑去扶她。 “哎!别碰,疼!”净宁哭得梨花带雨,绝望地道:“我的手~!师兄,我的双手就这样废了吗?” “师妹,你先冷静一下。”净真焦心劝慰道:“你的手不会就此废掉,不过是小伤,何必惊慌?” 净真正在劝慰,云梦已轻轻坐到净宁身边,温声道:“净真,把她交给我好了。” 净真怔怔然颔首,退到一旁,云梦这才伸出若兰素手,缓缓触向净宁受伤的手,净宁迟疑地缩了回去,道:“小姐别碰,疼!” 云梦微微一笑,缓缓执起净宁的双手,待清凉灵气流过她的全身,这才道:“这样会疼吗?” 净宁只觉浸在一泓暖融融的清泉里,苍白的面色恢复红润,说不出的受用。 “司徒小姐……”净宁眼睛直勾勾盯着云梦,小心而期盼地问道:“我的手,能好吗?” 云梦颔首,向净宁道:“放心,虽然我的水灵术修为不及姑娘深,但要把这双手还原,也并非什么难事。” 净宁重重地点了点头,宽心了许多。 这时她肩上的花斑鼠却道:“仙女大人,情况不妙,玄阳那小子似乎也败下阵来了。” “不会吧?”薛燕急忙转身去看水镜,镜中果然只剩韩家兄妹二人了! 众人还在纳闷,忽然一阵风起,一个上身赤裸的小个子摔进门里,他坐起身来茫然观察四周,挠了挠后脑勺,不解地问道:“吃的呢?”看了许久,只见到几个熟人,便问众人道:“嘿!你们怎么在这儿?” 薛燕握着粉拳,对玄阳怒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也进来啦?” 清元也道:“是啊,玄阳师弟,以你金刚不坏之身,应该可以对抗死门的吸力。” 玄阳呆呆地道:“刚才看到一堆好吃的东西,就往前一扑,谁知扑到一个黑咕隆咚的门里,接着就到了这儿。” 云梦一边给净宁疗伤一边听着玄阳的话,柳眉一蹙,担忧道:“这么说,阵里只剩阿夜和小玉了……可他们应付得来吗?” “嗐!连我们都进来了,他们进来是早晚的事!”清业丧气地道。 “少乌鸦嘴了你!”薛燕没好气地道:“没准呆瓜兄妹有办法破阵呢!”说着,又望了一眼赤裸上身的玄阳,道:“谁带了多的衣服,给这小子穿上,老在姑奶奶面前耍流氓,真是!” 正如韩夜所料,众人皆被死门吸入进去,而韩夜则早已使出浑身解数,周身火红真气不停绽放,他以手作刀,朝迎面轰来的金光挥出一道斩龙剑气,剑气与金光对撞,一时间金光四射、剑气乱窜,阵中一片混乱轰鸣! 虽说斩龙诀的威力尚能勉强与金光相抗,但八门金光源源不绝,而韩夜的斩龙诀也是极其消耗真气,此招不过才用两次,韩夜便已气喘吁吁、面色苍白,对身旁韩玉道:“小玉,为兄挡不了许久,你有何破阵之法?速速道来。” 韩玉没有直接回答,从腰间青囊里翻出十张白符,合于手中,默念一段心法,双手朝前交互划出一个大圆,白符便顺着圆圈依次排列于空中。韩玉有条不紊地做起手势,口吐九字真言,一字一式地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言毕,双手往符圈的中心一按,轰然一声巨响,符圈忽如水光流动、耀眼无比,圈中强盛灵光登时照亮了韩玉柔中带刚的脸蛋,霎时间,竟有三分凛然之感! 这正是: 护塔太乙镇万魂,入阵弟子未闻深。韩氏兄妹同协力,玄天真武斗八门! 注释: 1“太乙八门阵”——太乙八门为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的名称与宫位与《奇门遁甲》、《大六壬》相同,但太乙八门的用法与意义却不同,现今日本动漫所用的奇门遁甲皆出自我国,本文中根据太乙八门的特征将此编为一个阵法,名曰“太乙八门阵”。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八章 破阵子 韩夜从未见过韩玉这等凛凛生威的模样,微微一怔,道:“小玉,你……” “哥,不必惊讶,当以破阵为先。”韩玉手持玄天镜,盯着八方玄门,道:“天有八门,以通八风,地有八方,以应八卦。欲破此太乙八门阵,须记牢十六字,乃是‘开攻杜守、生出死入、休止伤停、景源惊动’。” 韩夜正细细琢磨这十六字,韩玉已瞧见伤门发光,一个大步跨到韩夜身前,手里玄天镜朝其一照,符圈转动,轰然一声,镜中射出的灵光与伤门的金光相撞,闪起一阵耀眼光芒、扬起一股强烈气劲,终于双双归于无形。 韩玉接着道:“哥,太乙八门两相作用,共分四类。‘开攻杜守’的意思是,开门主持阵法的攻击,保障其他门发挥功用,杜门负责阵法的防御,用灵气保护暂不运转的门;‘生出死入’的意思是,生门刮出大风吹散众人,死门便将这些人吸入密闭结界内;‘休止伤停’的意思是,伤门发出强大金光攻击阵内敌人,休门则替伤门储备灵气以续接下次攻击,休门一止,伤门即停;‘景源惊动’的意思是,景门用以制造幻象,惊门则控制这些幻象的变化。” 韩夜听罢,略一思索,道:“所以我们必须先从景门下手,否则幻象一直都在迷惑我们,根本找不到其他门的真实所在。” 韩玉点头道:“不愧是哥哥,确实如此。” 但是韩夜却另有一个困惑,他道:“可是,既然景门开始制造幻象,也势必把自己隐藏在幻象里,要找到景门又谈何容易?” “小玉自有办法。”韩玉说着手扶玄天镜射向前方,灵光在众多幻象当中冲开一条口子,终在前方五丈开外照出一道玄门的原形,她便将玄天镜牢牢定在这玄门之上,道:“哥,那门便是景门!景门是众多幻象的源头,所以只需沿着幻象探查来路,自然能找到它的所在。此刻我已用玄天镜照住了它,它逃不掉,杜门也保护不到它,看你的了!” 韩夜心中叫好,凝聚旋转剑气,一招斩龙诀朝那门打去,雄厚剑气轰在金光之门上,便听砰然一声,景门破碎,四周幻象由近及远、烟消云散。这时,其他七门的位置也终于显现了出来。 韩夜既破景门,韩玉便拨开玄天镜,转而轰向另一面的杜门,杜门为防护原先的景门,正急速运作,无任何防护,一下便被玄天镜照破,但听哗啦数声,恰似琉璃坠地,另外六张门周围隐形的守护冰晶破碎,灵气散尽。 “哥哥,杜门已被我顺势轰破!剩下六门皆可放心攻击。”韩玉说完便要去攻休门,却被韩夜揽住肩头带到一旁,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光从韩夜肩膀擦过,擦破了他的衣袖!当真凶险万分! 韩玉立时便知是伤门发作,但事关大伙的存在,她马上镇定下来,一鼓作气用玄天镜毁掉了休门,休门黯淡,伤门也因此停止攻击。 韩玉刚松口气,这时开门闪烁,生门吹出恶风,死门发出吸力,数门同时发力,威力大增。幸得韩夜临危不乱,迅速从拔出魔剑往地上一插,握紧剑柄,一把拉住了韩玉,喝道:“抓紧!” 韩玉赶紧抓紧了韩夜,但见他清眉一蹙,忙问:“哥哥,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这时候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要是我俩都被吸进去,大家就都完了!”韩夜怒声训斥道:“小玉破阵!别叫我失望!” 其实,韩夜确实是忍着剧痛,毕竟连续使了两次斩龙诀,任督十三穴疼痛难当,但他也知道,韩玉是破阵唯一的希望,决不能在此功亏一篑! “去吧!!!”韩玉把银牙一咬,扶住光芒渐淡的玄天镜,向着十丈开外的开门奋力一照,轰隆一阵巨响,白色灵光冲破生死门的约束,径直轰在开门上,开门紊乱地闪动了几下,砰然一声爆作金光碎屑、洒满锁妖塔,其他各门立时停止转动,齐齐暗了下来。 狂风停下,只听扑通一声,韩夜跌倒在地,他略显疲态地问韩玉:“小玉,破阵了?” “破了。”韩玉落回地上,玄天镜尽去,已散作十张无用的白符、随着微风飘飞出去,她温声对韩夜道:“哥,全靠你的舍生忘死,大家才得救了。” 韩夜喘着粗气,淡淡笑道:“我只是做苦力的,小玉,你才是大家的救星。” 话语间,司徒云梦、薛燕等人已化作道道金光,从黯淡的死门中飞了出来,立在韩家兄妹面前。 “是啊是啊,小玉才是救星,你是苦力大呆瓜。”薛燕笑道:“不过呢,这回真叫‘兄妹同心,其利断金’了。” 韩玉连忙向司徒云梦招手道:“梦姐姐,快来帮我哥,他受伤了。” “知道了。”云梦赶忙来到韩夜身边,蹲下身子给他输送香风。 韩夜小声对云梦道:“云梦,别忙着给我治伤,我并未真的受伤……”说完,又大声对其他人道:“诸位,不好意思,我之前过度使用斩龙诀,周身痛得厉害,暂不能陪大家并肩作战了,下面一层可能要辛苦大家……” “行了行了!接下来你就歇着吧。”薛燕甩手道:“不是有我在么?” “就是就是!”清穆、清业争先恐后地道:“我们都还没表现呢!哪能让你风头出尽呢?” 净真更是道:“韩师弟辛苦了,太乙八门阵可是神界传下来的阵法!所以才这么难对付,或许下面那几层都是些虾兵蟹将,那便更不需要你出手了,安心休息吧。” 众人正说得起劲,太乙八门阵又动了起来,原先已经完全暗下来的玄门又齐齐发出金光,八门重开,令众人惊诧不已。 “什么意思?”薛燕怨怒道:“到底有完没完!” “糟了糟了!”玄阳抱头鼠窜:“我不要被丢进去关禁闭啊!” 不过,太乙八门阵似乎不是再要攻击,而是齐齐射出八道微弱金光,八道金光共投于此阵中央,中央形成了一个金光法阵。 清元恍然大悟,摸着胡须笑道:“看来下去的路要破阵后方能显现。” “那我们继续前进吧,只剩三层了!”净真向各位道。 众人皆点头,净真便带着几乎痊愈的净宁先行下去,其他人跟在后头,而韩夜则由韩玉和云梦一左一右搀扶着,向下层进发。 第三层较第四层又宽广了些,这里恰似一片化妖水融成的海洋,水面上奇形石岛无数,众岛以铁索相连、各自相通,整片区域的化妖水许多升作蒸气,蒸气弥漫,令人略微生出阵阵晕眩之感。 俯看这沸腾翻涌的化妖之海,其下有许多沉下一半有余的铁索和枯骨,铁索锈迹斑斑,枯骨奇形怪状,不知其由何而生,亦不知其因何而灭。 韩夜由梦、玉二女搀扶,环顾四周,沸腾的化妖水、铁索、石岛、蒸气、骸骨,眼前一幕幕颇似人间炼狱,一想到无数妖灵鬼怪尽葬于此,韩夜不由感叹:“这里,才真正是妖类的地狱啊。” “是啊,阿夜。”云梦蹙着月眉,怜悯地道:“这层层宝塔,既镇住了妖邪,却也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 众人正在感慨,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低沉之声:“既已入塔,何谈冤屈?岂知只有奸邪之辈才会入塔,汝等还不速速伏诛!” 众人闻声一惊,抬头望去,只见空中五丈高处有一身长丈六、三头八臂之人,他发色赤红如火、身躯金光发亮、面容威武可怖,通体发出一股似神似仙又似鬼的震慑之气,令人顿生压抑之感。 清穆见此人如此张狂,不由一怒,指着空中那怪人,道:“你是何人!若非妖邪,为何口出狂言?” “哼!”八臂怪人降下来,悬于地上半丈高处,掀起一阵风浪,其周身二丈之内的化妖水与枯骨都被那强横灵气吹到了一边,他正声厉色道:“汝等宵小之辈,竟敢问吾是何人!汝等且先报上名来!” 清元见此人来头不小,不敢贸然招惹,竖掌施礼道:“蜀山无知后辈,惊扰前辈圣驾,敢问前辈是何方神圣?” “不必问了!”三头八臂之人把四只右手齐齐一挥,不屑地道:“看汝等着装,似乎确是蜀山之士,吾既镇守此塔,本不该杀蜀山之士,汝等且说明来意,吾再考虑惩戒与否。” 清元闻言一惊,只得一五一十向这三头八臂之人道来。 “什么人啊?架子倒挺大。”薛燕不满地嘀咕道。 “他叫镇狱明王。”云梦肩头的花斑鼠端详了一阵,小声道:“听说他原也是蜀山弟子,先是用了卑鄙的方法做了仙人,后被神界贬至锁妖塔内守塔,成了三头六臂的模样,似乎往日与蜀山还有一段仇怨。”说着,花斑鼠再看了镇狱明王一眼,见他在凝神听清元讲话、没顾及这边,这才继续道:“我朋友还对我说,这家伙以前被别人消灭过一次,肉身与锁妖塔同毁,后来重修塔时他以无力护塔为由,求神界帮他重塑金身,现如今又多了两只手,更有丈六金身护体,我们还是少惹为妙。” “三头八臂,不灭金身,镇狱明王,几欲成神……”云梦望着那威严无比、近乎神明的镇狱明王,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亲切。 待清元把来龙去脉说完,镇狱明王会意地点了点他的三颗头,道:“原来如此。即是说,汝等现已是蜀山弃徒,汝等背叛蜀山、潜到塔中,妄图破坏塔基、涂炭生灵!” “前辈误会!”韩玉扶着韩夜,赶忙解释道:“我与众位师兄师姐来此,正是想修补塔基、维系天地正气,又怎会制造祸端呢!” “狡辩!”镇狱明王怒斥道:“汝等奸猾小人,难逃吾之法眼!从前吾能力不足,为一帮小辈所杀,如今得神界赐予三头八臂、不灭金身,今日便要维护天道,将汝等不忠不义之人尽灭于此!以扬吾天威!”说着,镇狱明王高举八臂,气势好似神威天助,周身三丈之内掀起一阵猛烈的风,把众人吹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这人怎么……?”清业正生气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薛燕拉住,薛燕仰望镇狱明王那道貌岸然的嘴脸,眉毛一竖,道:“别白费口舌了,你看不出他是有意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可是,为什么呢?”韩玉一脸疑惑地望向薛燕,道:“姐姐,他可是神权天授的镇狱明王啊,是守护宝塔的神仙啊,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死地?” “听过公报私仇吗?”薛燕三分厌恶七分愤恨地看着镇狱明王,道:“这家伙和长天一个德性,怀恨于人。小老鼠说他往日和蜀山有仇,但这家伙又不能明着向蜀山和神界抱怨,如今你们都不是蜀山弟子,他正好借此机会报一报他的旧怨!” 韩夜听薛燕这么一说,冷哼一声,道:“哼,神仙?连妖魔都不如!”说罢伸出右手要去拔剑,却被三女拦了下来。 “阿夜。”云梦柔声劝阻道:“你身子还没调息好,暂且不要出战了。” 韩玉也点头道:“哥,还是听梦姐姐的话吧。” “呆瓜。”薛燕拍了拍韩夜的腰背,扬眉道:“这一战你就好好休息吧,看本姑娘如何收拾她。” 清元和净真本还抱着希望和这八臂怪人和谈,怎奈镇狱明王一心要颠倒黑白,清穆第一个便按捺不住,拔剑怒指镇狱明王道:“你这鸟人!我们诚心诚意到塔底修补塔基,你原为蜀山弟子、现为护塔明王,于情于理都不该陷害我们!你若真心想找茬,那就别绕弯子了,爷爷我手正痒呢!” 清穆把话挑明,镇狱明王仰天一笑,三个头上的眼睛都发出凶光,他道:“汝等宵小之辈,胆敢挑战吾之神威!从前吾无金身护体之时,尚还畏畏缩缩,而今吾有三头八臂、不灭金身,便叫汝等命丧于此!汝等一死,吾只推脱误会,便是神界、仙界也怪不得了!” 说罢,八臂怪人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一面,三个脑袋大喝一声,吼声使整个锁妖塔也震颤起来,八臂猛然一挥,掀起的仙风直把众人吹得东倒西歪。 三头八臂,不灭金身,镇狱明王,近乎于神! 这身高丈六的恶明王,韩夜十人又该如何应对?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八十九章 恶明王 “汝等纳命来!”镇狱明王怒喝一声,两只左手朝着清穆一挥,化妖水与石岛之间一阵剧颤,四五条丈粗铁索自水中升起,呼啦扭动了几下,如猛龙般齐齐扑向清穆。清穆微微一惊,翻身避开了铁索的攻击,铁索虽然落空、但狠狠扎进地里,竟也扎出了数个深坑! 众人见此情状,心知光凭清穆一人绝对拿不下这个镇狱明王,纷纷加入战斗,且上来就都使出看家本领。 先说清元、清穆、清业三人,他们彼此颇有默契,上来就使出三道百气连环剑,从上、中、下三种不同方位打出合计近千的气剑,谁料镇狱明王当真武艺了得,八只闪着金光的手上各变出刀、枪、剑、戟、棍、叉、斧、锤八种兵器,快速挥舞,密不透风,竟将剑雨全数挡了下来! 净真、净宁二人见清元等人首合失利,双双持诀念动咒语,一个红袖一挥,飞火如流星密雨,一个蓝袖一展,玄冰似万箭齐发。一场盛大的冰火之雨自左右向镇狱明王席卷而来,但是,镇狱明王却浑不在乎,信手挥挡,地上已俨然成了一片冰火之海,他自己却没受半点伤害。 “师兄!”净宁惊讶不已,焦急地看向一旁的净真。 净真并不慌乱,似是早料到镇狱明王的厉害,胸有成竹地对净宁道:“师妹莫慌,此地空旷,是时候用那招了!” 净宁自然明白是哪一招,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做好了准备,便双手合十,净真亦随她双手合十,二人默念心咒,然后双手同时在身前划出一道太极图案,向着镇狱明王一推,异口同声道:“日月双龙,起!” 俄顷,整个第三层塔开始摇晃不已,石岛惊悚,水面翻腾,以镇狱明王为中心,方圆数丈内骤然升起两条龙形灵气,一龙是炽热火焰,一龙是幽寒冻气,双龙围着镇狱明王飞速旋转、交织,且转速愈见加快。镇狱明王看得眼睛都花了,索性把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不烦,刚闭眼就听到听净真、净宁同喊了一声:“合!” 话音刚落,双龙齐齐调头轰向镇狱明王,两股强大灵气也因碰撞剧烈炸开,轰然一声,锁妖塔内如山崩地裂,冰屑四溅、碎石如雨,在场众人皆举袖抵御着合龙形成的冲力。 韩夜用剑气壁护住司徒云梦和薛燕,望着冰火双龙造成的十丈浓雾,心道:“这一水一火的配合强悍无比,也难怪元颐师伯会派他俩来。” 正当众人以为镇狱明王非死即伤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但见浓雾散去,一个庞大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那镇狱明王!他高举八臂傲然道:“汝等雕虫小技,安能伤吾?神界赐吾不灭金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正是为了让吾消灭汝等奸邪之辈!” 清元、净真等人使尽浑身解数,用出他们自认为最强的绝技,却伤不到镇狱明王分毫,正为其神威所慑,这时传来一个清脆女声:“好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姑奶奶倒想见识见识!” 众人回头一看,说话者正是薛燕,只见她手执青鸾斗伞,一个纵身跃至众人之前,长发随风摆动,饰带迎风飘扬。 “看招!”薛燕将青鸾斗伞朝镇狱明王头上一抛,青鸾斗伞飞到空中渐渐撑开,其下的飞刃、飞镖、飞针、毒蒺藜、雷火弹齐齐射出,像雨点般落在镇狱明王头上,刹那间乱响连连、毒烟滚滚,薛燕跳出去将伞收了回来、搭在肩上,望着毒烟中的镇狱明王,道:“老怪物,这些毒可够你受了吧?” “哼,汝刚刚都做了些甚么?”话音刚落,众人却见镇狱明王一脸严肃从毒烟中飞了出来,全无一丝中毒迹象,他说道:“忘了告诉汝等,吾非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同样亦是百毒不侵,汝等若识吾之神威,趁早伏诛,免得多受痛苦!” “可恶!怎么什么招对他都无效?”薛燕紧紧抓住了青鸾斗伞,低头沉思起来。 正当众人还在惊讶明王之威时,明王终于自己出手了,他缓缓飞向这边,调动十丈之内的铁索攻击众人,众人万般无奈,只得纷纷躲闪。 铁索如群蛇狂舞,似百龙掠食。虽说众人各有防身之术,却也躲闪得万分艰苦,尤其净真和净宁,净真以纯阳之躯勉强还能抵挡,净宁却差点命丧铁索之下。 眼见情况越发糟糕,清元、清穆不敢坐以待毙,纷纷将疾影步施展开来,清穆行踪若隐若现,清元身影似真似幻,二人在镇狱明王周围绕来绕去,伺机攻他软肋。 怎奈镇狱明王实在了得!清元二人无论身法多么诡异、出手多么迅捷,只要进入镇狱明王周身三丈内,便会被这怪物的八手兵器击退出去,清穆更是不慎吃了镇狱明王一棍,口吐鲜血,被清元急忙接住带到后方。 “哼!”镇狱明王傲视众人道:“以汝等宵小之辈的身法,是逃不过吾之法眼的!吾之三首,洞悉天地,吾之八臂,打遍乾坤!汝等无论从哪个方向攻来,吾都看得清楚、接得稳当,此乃天授神威!” 韩夜见镇狱明王如此嚣张,很是不忿,握紧拳头心道:“仙法、武术、用毒都对他无效,他又长了那么多头,四面八方都看清楚,疾影步被他看了个通通透透,更何况还有八只手,谁都近不了他的身……上天怎会让这等小人拥有三头八臂、不灭金身?真棘手啊!” 梦、玉二人望着那强大的对手,也是连连摇头。 薛燕则一面躲闪镇狱明王的攻击,一面蹙眉心道:“打不过他,哪怕制住他也好啊!可是,既然百毒不侵,《神农百草集》里的药材想必对他也没用,暗器伤不到,用毒刃又近不了身,要再想不出办法,那个臭呆瓜又要逞强了。”想到这里,薛燕望了韩夜一眼,见他果然隐隐欲动,于是大声对云梦道:“喂!小梦梦,你管好呆瓜,别让他冲上来送死!” 司徒云梦闻言略有迟疑,看向韩夜。 韩夜怒声冲薛燕道:“你们现在这样才叫送死!”说着就想上阵,被云梦拉住,云梦冲他摇摇头,道:“你真的别去了,我来照顾大家吧。” 这时,薛燕看到韩夜腰间晃动的酒袋,忽而想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明眸一闪心道:“对!对对对!既然他百毒不侵,我不用毒就好了!但是,还有一个麻烦的地方……” “当心身后!”韩夜眼见薛燕背后的一条铁索飞了过来,连忙出言提醒,但薛燕本来反应就快,经圣书医仙指点身法也早已不同往日,轻轻往后一跃就跳到铁索上,接着便向前翻飞,落稳在地,轻描淡写地躲过了这次攻击。 “你这个丑八怪,我来和你打!”玄阳此刻也加入战局,他上阵帮净宁挡下了一计铁索,铁索当啷一声撞在了铜头铁臂上,登时便被弹开出去。 “金刚护体神功?”镇狱明王沉声说着,又发动更多的铁索攻击玄阳,铁索发出嗖嗖声,恍若穿云之龙,十分凶狠地轰在玄阳身上,竟也伤不了他分毫,只是将他震退了两步。 玄阳生气地道:“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有点厉害!”说着,提醒身后的众人道:“各位师兄师姐,你们先退下,别被这个大个伤到,我一人应付他!” “无知小辈!让你见识吾之神威!”镇狱明王边说边飞向玄阳,手中刀、枪、剑、戟、棍、叉、斧、锤相继攻向玄阳,玄阳见众人皆已退下,便挥动双手与镇狱明王对攻,虽伤不到镇狱明王,但镇狱明王地伤不到他。这二人一天一地、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互拼刚猛内劲,正是不灭金身遇上金刚护体,直打得火花飞溅、钝响连连! “想不到久未出塔,蜀山还出了这等杰出之辈!竟练就了这金刚护体神功!”镇狱明王没料到对手里多了这么个有本事的,把心一沉,用出十足的狠劲,手里的武器直朝玄阳的头部、眼睛乃至胯部招呼,但玄阳的金刚之躯没有软肋,那些攻击只激起一阵阵火花。 韩夜见玄阳上场、众人无恙,稍稍安了心,但细看战况,又皱眉向梦、玉二人道:“玄阳的金刚护体确实厉害,可惜双拳难敌八手,招数上太吃亏,总会撑不住的……如此久战下去,玄阳要输。” 非但韩夜这么想,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明白,所以净真带着净宁远远地用仙术给玄阳助阵,清元则与清业干扰镇狱明王视线,双方一时相持不下。 云梦眼见韩夜又要动身上前,心中一叹,道:“唉,好吧,大家也少不了我。”于是轻轻拽住韩夜,合上玉眸、双手交叉胸前,额上隐隐闪出三花金印,这时,十丈内忽而升起一股暖风,暖风夹杂着五颜六色的花瓣,令疲乏之人顿觉精神倍增。 镇狱明王斗得正酣,原以为稳占上风,不料暖风四起、飞花繁绕,蜀山众徒战意骤升,他错愕不已,却见远方有一女子在施术,额上的三花金印闪闪发亮,镇狱明王见状心又是一沉:“这帮人里竟然还有仙人!不行,再不速战速决,说不定吾将败于这帮小辈之手!” 但此刻要扭转局势又谈何容易?众人受云梦灵气的鼓舞,气势如虹,纷纷拿出更强力量对抗镇狱明王,清字辈三人狂攻剑气,净真净宁镇狱连使水火仙法,玄阳更是对着明王穷追猛打,明王纵有不灭金身,竟也被逼得只能往后退却。 “飞花?飞叶?”薛燕望着环绕四周的飞花,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圣书医仙教她身法的院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什么都想通了,握拳心道:“有了!就是这招!我们赢定了!” 再说到韩玉,她迟迟没能上阵,主要是因为先前开玄天镜过多地耗损了灵力,这时候拔出碧玉剑刚想上前助阵,忽觉眼前蓝影一闪,手里的碧玉剑也不见了。 “小玉!借剑一用!”薛燕的声音倏然远去。 韩玉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呆呆站在那里,不过,同样呆立的还有她的胞兄韩夜,薛燕很快也跑到韩夜身边夺走了他的酒袋。 “呆瓜!走了!” 韩夜本来仍有上阵的打算,被薛燕这么一弄,总算是退了回来,冷哼了一声。 却说那镇狱明王被众人逼得恼羞成怒,三个头朝天一声怒喝,整个锁妖塔都摇晃了起来,他通体发出熠熠金光,周身震出一道席天卷地的气环,这强大气环把众人齐齐震飞出去,同时也破除了司徒云梦的暖风,紧接着他又八手齐出,朝着没站稳的玄阳一同打去,咚地一声长响,将玄阳远远轰到锁妖塔的塔壁上! 待众人纷纷起身,镇狱明王已稳当当地悬于空中,在散乱飘零的花瓣里蔑视群雄,举起八臂高呼:“三头八臂,镇狱明王,惟吾天道,万寿无疆!” 正气焰嚣张时,又听一个清脆如燕的声音响起:“怪东西休要猖狂!姑奶奶今天就把你打趴下!” 众人转头一看,却见薛燕手持碧玉剑,将剑柄和右手用布料牢牢绑在一起,不知道要干嘛,她抬起左手一指镇狱明王,道:“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碧水宫的独门绝技——无、影、连、剑、诀!” “哦?”镇狱明王打量了薛燕几眼,不屑地道:“小丫头,吾倒是甚想见识一番!哈哈哈!” 薛燕二话不说,一个纵身便向镇狱明王冲去,绕着他打转,只见那水蓝身影越跑越快,快得众人眼睛都差点跟不上,直到快到缩成一团小黑影的程度,这才扑向镇狱明王。 即便薛燕有这么快的速度,但镇狱明王有三个头,仍然看清了行动,所以浑没把薛燕放在眼里,将手中三叉戟朝着薛燕一搠,满拟一招置她于死地。 但是,薛燕的黑影却凭空消失了,就算镇狱明王有六只眼睛,居然也没盯到。 镇狱明王微微一惊,继而镇定下来,心道:“哼,吾在害怕什么?吾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感知敌人向无死角,方才不过一不留神没看清,待吾凝神戒备,怎惧此等宵小之辈?” 但下一刻,镇狱明王却真正傻眼,因为他眼前只有一片片尚在飘落的花瓣,再也找不着薛燕的人影。正当纳闷之际,其中一朵花瓣处冲出一道身影,飞速从镇狱明王肩头掠过,镇狱明王只觉肩头一阵痒痒,虽不大在意这种力度的攻击,但看不到敌人总觉心慌,于是急躁地用武器去打那些花瓣,想胡乱将薛燕从花瓣里打出来。怎奈薛燕机敏得很,她使出了自己所能用动的最快身法,既点着花瓣在空中来回跃闪,又用花瓣掩蔽自己的身影,愣是没让镇狱明王瞧见一点影子! “可恶!汝在哪里!汝在哪里!”镇狱明王恼怒不已,拼命在飞花中挥击着,却早已辨不清薛燕所在,金身上也莫名其妙地被划了数十道口子,但终归是金身,很快就愈合了。 为把这坚硬的金身划破,薛燕可是付出了不小代价,非但用布绑着右手怕武器飞出去,左手也按在右手上加力,虎口早已渗出血来,她仍是咬紧牙关心坚持着。 其实镇狱明王此时如果冷静下来,就能马上察觉薛燕不过是借花瓣隐蔽自己,只消让这些花瓣飞远一点或者落下去,那么他早就可以瞧清薛燕的攻击了。可他生性自负,遇到这种情形越发慌乱,挥舞兵器掀起阵阵雄风,更是让花瓣晚了很久才掉下去。 但是薛燕气力终于快到极限了,呼吸急促不定、浑身香汗淋漓,行动也渐渐迟缓了下来,但她只盼还能在这庞然大物身上再划几剑,终究没有停下的意思。 “哼!青蝇之辈!徒惹厌烦!”镇狱明王终于不再慌张,他晃了晃身子道:“汝给本座挠痒痒,挠、挠够了吧!”说罢,瞅准薛燕来路,暴怒一喝,手里大锤挥将过去,竟尔击中得手,将薛燕狠狠打飞出去!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九十章 天心童 “燕儿!”夜、梦二人一同冲出去,但韩夜仍是抢先一步把薛燕接在怀里,由于那力道颇为强横,韩夜被逼得后退数步,司徒云梦掌心发出香风抵住他的背心,这才协力将薛燕接住。 韩夜轻声道:“燕儿,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一下。” “嗯。”薛燕点了点头,原来她先前虽被巨锤击中,好歹用剑格挡了一下,总算没受致命伤,只是双臂完全麻木,浑身更是一股要散架的感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燕儿,你受苦了。”云梦眸子里泛着水雾,用心地给薛燕疗伤。 这时,不远处的镇狱明王却放声大笑:“喝哈哈哈、哈哈!汝等、汝等无知小辈,嗝!胆敢挑战吾,便该、便该有此下场!嗝!”镇狱明王越说越察觉自己身体不对劲,本来好端端站着,突然口舌就不清楚了,身子也晃悠悠起来。 韩夜看着怀里闭目养神的薛燕,细细一想就全都明白了,对镇狱明王道:“镇狱明王,你已经败给燕儿了,别再逞强了。” “一、一派胡言!”镇狱明王挥动着八只手,在空中转起了圈圈,好像手舞足蹈一般,他恼怒地道:“吾之身、身躯!刀刀刀,刀枪不入!水火,那个,那个,不侵!百毒辟易……!” 韩夜冷声一笑,道:“好吧,既然你说自己没事,有本事就走到我这里来和我过过招!” “正、正有此意!”镇狱明王晃悠悠飞过来,其余众人都替韩夜捏了把汗,韩夜却胸有成竹,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镇狱明王只觉天旋地转,连韩夜这个人都找不准,明明有三颗脑袋,偏偏这时连意识都无法统一,朝着韩夜一抓,抓了个空,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轰隆一声坐倒在地,激起一阵血色水花。 仅有一次,众人亲眼见到镇狱明王倒了下去! “赢了!”玄阳蹦蹦跳跳地欢呼起来,其余人虽有疑惑,先前压抑的感觉总算是舒缓了。 “孽、障!嗝!”镇狱明王又惊又怒,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一下又跌坐下去,他讶道:“怎……怎么回事……为何、为何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韩夜冷冷看着他道:“没错,你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百毒辟易,可是喝酒总是会醉的,何况是我的醉仙饮。” “荒荒荒,荒谬!”镇狱明王大声喊道:“区区小酒!吾绝不会醉成、醉成这样!荒谬!!!” 薛燕小声对韩夜道:“呆瓜,是千日醉……这是书呆子师父告诉我的,以前他一个人在医仙居,百无聊赖,就想喝酒把自己灌醉,可惜自己酒量也不错,太难醉倒,于是就炼制了这种叫千日醉的药,只需要给一坛酒滴上一滴,那坛酒就够他醉个三年……” 韩夜闻言一惊,道:“等等,所以你把千日醉都加到我的酒里去了?” 薛燕闭上眼睛微微喘气,道:“懒得和你说……我当然是把它全都倒在了小玉的剑上,那气味光让我闻到都快醉了,还能让你喝酒误事?” 韩夜舒了口气,把薛燕所做的一切终于都想清楚了,这才对镇狱明王道:“醉仙饮或许还不足以让你醉倒,但你恐怕没听过世上有一种药,叫做千日醉,千日醉可以把酒劲增强百倍,滴在普通酒里就可以让人醉上三年,加上我这酒是河伯仙府的陈酿,你说你该不该醉倒?” 众人恍然大悟,净真问道:“那薛姑娘又是如何做的手脚,把千日醉仙饮弄到镇狱明王身上去的?” “我太清楚我这个伙伴了。”韩夜笑道:“她借了舍妹的宝剑,把千日醉仙饮倒在上面,又使出无影连剑诀,为的就是接近镇狱明王,好让剑上的酒都被明王的皮肤吸进去,所以说,薛燕终究是赢了你了,镇狱明王,你就安心在这里醉个三五年吧。” “可恶!嗝!”镇狱明王仰躺在地上,怒道:“汝等、汝等卑鄙小人!待吾身体……嗝!复原,定将汝等斩尽仨卷(杀绝)!”说着说着,酒劲又上头了,这下口齿都不怎么清楚了。 “你还神气个什么劲儿?安心做梦去吧。”薛燕冲镇狱明王吐了吐舌头,然后竭力大声道:“姑奶奶早说要把你打趴下,说话就得算数!” 镇狱明王气得满脸通红,但片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笑得众人毛骨悚然。 清业听得烦躁了,对大家道:“这人输不起,别理他了,我们去第二层吧,赶时间。” 镇狱明王勉力压住酒劲,笑道:“吾、吾是替汝等悲哀,忘了告诉诸位,第二层那家伙,哈哈、哈哈!连吾都不敢招惹!哈哈哈、哈哈!呵——!”说着说着,打了个呵欠,没再往下说,就这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众人一听说下一层还有更厉害的家伙,皆是面面相觑。 “管他呢!”清穆道:“都已经到这里了,岂有回头之理?” “就是就是!”清业道:“没准是这厮输得不服气,故意嘴上占点便宜,好叫我们担惊受怕。” 众人确实也没有退却的理由,一同找到金光法阵,下至锁妖塔第二层。 一下来就落在一座石台上,众人极目眺望,第二层的陆地较上层更少,满层遍布化妖水,只有数十座石台以铁索相通相连,四壁的符文之光与化妖水的红光交相辉映,尽显此层妖异。 韩夜带着清字辈等人跳到另一座更高的石台上,众人从石台向下望,但见水面沸腾翻滚、冒着气泡,阵阵化妖水雾自水面升起,弥漫于空中,怪异的气味呛得清业收了收鼻子,他皱眉道:“这化妖水的气味真难闻,咳咳,我们赶紧完成任务交差吧。” 云梦正给薛燕治伤,忽然觉察到了什么,睁大眼眸问花斑鼠道:“小鼠,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花斑鼠朝空中嗅了嗅,神情紧张地道:“老大!妖气,很强的妖气!” 薛燕一听二人对话,认真地对云梦道:“小梦梦,你先别忙着给我治伤,上层的镇狱明王已耗去大家不少真力,这层的危险又近在咫尺,我是暂时没法动手了,你得保留实力帮助大家。” 云梦温声道:“没关系,燕儿,给你治伤我并不会损失什么灵气,所以尽可放心。” 那边台上,清业正招手欲叫司徒云梦他们过来,却见韩夜等人一脸凝重地望着水面,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清业也不免疑惑地去看水面,只见整层的化妖水滚动得愈加厉害,水面上波澜阵阵,水底下似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靠近! 清元急道:“大家小心!强敌正在靠近!切莫分散,保持阵型!” 这时,水面的动静也越来越大,但听哗然一声,一个庞然大物出水而立,掀起一阵风浪,众人定眼一看,那竟是一只巨石机关人。此机关人身高三丈,头、胸、腹、臂、腿皆以玉石构成,所有部位又以神木连通,它睁开双目望向众人,目中带着血色妖光,令人顿生几分胆寒! “护塔神兵?”清玉疑惑地道:“太师叔说,若干年前,第二层里曾有天师授以机关人镇守,名曰‘护塔神兵’,可那些都是被输以仙气的,而这一个……” “这个根本就是妖物!”清穆皱眉道:“看它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仙气?全然一副妖邪之状!” “这是怎么回事?”净真寻思了一番,道:“莫非这些化妖水放久了,效力消退,而下层的妖气侵入这里,便使它成了妖物?”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际,巨石机关人已将目光定在众人上,靠拢过来,高高举起巨石双臂,一下砸向石台。 “快跳!”韩夜提醒一声,众人皆使出身法仙术向四面石台散去,他们刚退,巨石机关人的双拳已砸在了石台上,石台承受不住怪力,轰然一声坍塌,众人不由捏了把汗。 “如此肆意破坏塔内建筑,定是妖邪不错!”清元判断道:“这化妖水如此浓厚,寻常妖孽根本下不来这里,早听说第二层有别派天师亲造的护塔神兵,不想如今竟成这般模样!” 但现在还远不是担心这问题的时候,此时,四方水面皆动了起来,但听哗啦数声,上十个庞然大物自水中挺立而出,引得波涛阵阵。 “老天!这、这是什么情况?”清业心怯不已,惊慌道:“这么多妖物,该怎么办?” “一个字——打!”韩夜再不罗嗦,开出真武七剑诀,手执魔剑纵身一闪,冲向其中一个护塔神兵,朝其顶门砍出一剑,虽说魔剑力道非常,却也劈不动那妖物,把韩夜弹了开去。韩夜并不慌张,转身往机关人的肩头一蹬,借助反力落回石台,对众人道:“这些妖物坚固无比,大家务须小心应付!” 见众人点头,韩夜左手握剑,右手作刀,朝巨石妖物挥出一计斩龙诀,剑气在水面划过一道水幕,直轰妖物侧身。韩夜原以为这招至少能腰斩一个巨石人,以振士气,谁料轰然声响、石屑飞溅,却不见妖物倒下。众人细细一看,斩龙剑气虽击碎了护塔神兵的部分身体,却不能完全将其摧毁,此物实是坚固异常! 清穆早已按捺不住,跳到空中使出一招百气连环剑,攻向其中一个护塔神兵,那剑气虽说迅猛,但打在对方身上顶多激起一阵尘烟。 净真见气功效果不佳,又默念心法,发出一道三昧真火,直扑巨石人腰身连接的神木处,猛火被巨石人以石臂挡住,只扬起袅袅青烟。 净宁也没闲着,手持剑诀,默念咒文,化出陨冰攻击巨石人,巨石人仰头望见,将头顶飞来的庞大陨冰一拳击碎,它拳头倒是被冰块弄出了几条刮痕,但显然对自身伤害不大。 薛燕见又遇劲敌,大声对分布在各个石台上的众人道:“大伙们,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打这些家伙更要注意方法!它们都是由木头连通关节以强化灵活,石头则用以保护那些木头,所以说木头正是它们的软肋!不妨以火击烧木头,让它们变脆变弱,再用利刃、剑气攻击,才能真正打垮它们!” 薛燕正说着,一个巨石机关人已走到这边台前,一拳挥出正要打来。薛燕叫云梦赶紧躲开,这时,身前却多了个宽厚的身影,那自然是拥有金刚之体的玄阳!玄阳迎着正面打来的巨石之拳挥出拳去,虽说对方拳头比他人都大,但一触到玄阳拳头便哗然碎成石屑! “韩夜叫我到这里来保护你们。”玄阳站在被怪力压得凹陷的地面上,对燕、梦二人道:“我身法不行,在这里陪你还是可以的。” “太可以了!”薛燕笑道:“我们这儿正缺个贴身护卫呢!” 那边厢,众人听了薛燕的建议,心里都有了个底。 净真更知道自己的火灵术尤为关键,因而持诀念了很长一段咒文,双手朝天一托,一道火球便在上空七丈处渐渐凝聚,待长到丈余,他将双手左右一分,喝道:“火鸟离巢,破!”霎时间火焰迸射,成千上万的火鸟从炎球中爆开,尽数扑向下方的巨石机关人,数目之多,规模之大,正是名副其实的火鸟离巢! 由于攻击非常密集,巨石机关人笨重的石臂难以防护周全,木头关节处或多或少被火鸟烧到,净宁为配合师兄,也发出碎冰箭、寒雀这类玄冰利器攻击软肋,打得巨石人摇摇欲坠,好几个都要坠倒在地。 韩夜抓准机会,又是一招斩龙诀横挥过去,直攻巨石人连接胸腹的木头,卡擦一声,碎木石屑四溅,神木终于断裂,巨石机关人也因此变作两半、轰然掉入化妖水当中。 护塔神兵虽然目前只倒了一个,但有一便有二,众人顿时士气高涨,清元、清穆、清业三人纷纷展开行动。 清穆、清业率先飞到空中,发出一上一下两拨百气连环剑,清元更是左手持诀,右手朝天一指,但见空中像下雨一般落下无数气剑,规模之大,足令四方妖邪无处藏身,这便是《万剑诀》中颇为高深的一招——万雨愁云剑!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下,又有一个巨石机关人支撑不住,先是右腿上的神木断裂,往旁边石台上一倒,轰然一声,终于全身脆木都被撞碎,散作一团。 局势有所好转,薛燕却不敢大意,对云梦道:“小梦梦,净真的火鸟离巢虽厉害,却不能完全烧损木头,又是一场苦战。” “嗯。”云梦愁眉望向净真道:“他似乎耗去了不少灵力,可惜我又不会火灵术,帮不了他。” 这时韩玉也出手了,她伸手从青丝囊里摸出九张火符,念起一阵经文,将火符向上一抛,单手作剑诀直指穹顶,九张火符竟如丝带般绕着韩玉的身躯飞舞,韩玉另一手再做兰诀,大喝:“转!” 一瞬间,所有火符都燃了起来,它们组成一条烈焰盘龙,围着韩玉飞速转动,把韩玉也衬托得英姿飒爽,这便是《天师符法》里的“九转龙炎”。却见韩玉左手兀自指天,右手朝着前方五六个巨石人一指,那九转烈焰龙便张开口来,朝着前方猛然吐出一阵烈焰。 烈焰初时并不大,但遇风便长,出去数丈后终于形成了铺天盖地的火浪,呼啦一声将那些巨石妖物吞噬进来。待耀眼火光褪去,众人再看那些巨石人,身上的神木早已焦黑无比、冒着青烟,非但如此,连下方化妖水都化出许多雾气,使得四周更显迷蒙。 “姐姐们可别忘了还有我小玉!”韩玉冲云梦和薛燕微微一笑。 “师妹做得好!”蜀山众徒已是士气高昂,清元、清穆、清业三人又用万剑诀毁去两只巨石人,净真、净宁的水火奇功也废了两只,韩夜连使两次斩龙诀无法再用,只好施展魔剑诀,用剑火横空也收拾了一只。 薛燕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云梦的柳腰,道:“喂,小梦梦,你也助助兴吧。” “我?嗯!”司徒云梦微一迟疑,三花金印发出亮光,她两手作剑诀,前方五丈高处忽而生出一个幽蓝法阵,云梦将左右手向外一分,法阵陡然扩大到二十丈之广,寒光闪烁,把护塔神兵全照在了里头,非只如此,原本沸腾的化妖水在这等环境下也凝固冻结,只消片刻工夫,所有护塔神兵与冰面就冻成一块,再也无法动弹。 “师父的九霄凝冰诀!”净真净宁异口同声讶道。 薛燕见状更是大喜,对韩夜道:“呆瓜,这些家伙濒临崩溃了,出绝招!” “比起在号哭沼泽你又变强了,你到底可以强到何种境地啊?司徒云梦。”韩夜正惊叹不已,听到薛燕向他发号施令,忙握紧魔剑,剑上闪过一紫一绿两段咒文,继而生出阵阵雷光,这雷光可不是普通雷光,它带着魔剑剧烈抖动,且越抖越快! “凤求凰!风雷震鸣,破!”韩夜一跃而起,将剧烈抖动的雷光大剑朝着冰面奋力一掷,剑在空中急速旋转,直插冰面。但听喀拉一声震响,天地俱动,由剑及至四周,冰面开裂碎作粉末,而那些巨石机关人也紧跟着碎成粉末,掉落在渐渐融化的化妖水中。 清元看到此招,不禁点头心道:“了不起,运用雷灵力加快震动宝剑,又以风灵力增强宝剑力道,这样就算砸到坚硬的花岗石上只怕也能轻松震碎。” 众人奋战多时,终将这些妖化的护塔神兵消灭,不禁纷纷舒了口气,或坐于地上,或由人搀着,显然累坏了。 “哈哈!”清业大笑道:“那镇狱明王果然是吓唬我们!这些护塔神兵虽然也挺厉害,但还不至于收拾不了嘛。” “只是……”净真用袖抹了抹额上的汗,疑惑地道:“到现在我们还没弄明白这些机关人怎么会被妖化。” 花斑鼠朝空中嗅了嗅,道:“小仙以为,这些问题到了下层自会迎刃而解,下层有比这儿更强的妖气!” “不可能吧?”清穆难以置信地道:“听说底层的化妖水最多,怎么反倒妖气最盛?” 清元摸着胡须道:“妖邪频繁逃出塔,锁妖塔塔基不稳,护塔神兵遭妖气入侵,这些皆有关联,除去化妖水年久失效一说,我以为,下层定是出了很大的问题。” “那可不妙。”韩玉道:“诸位师兄师姐,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到下层去探明情况、以作弥补吧?” 众人皆点头称是,便要动身,这时韩夜却大喊一声:“小……(小心)!”这个“小”字刚说出口,一道黑影已经闪电般冲了出来,他来不及架挡,被这黑影一下就远远撞飞出去! 清元最能应变,赶忙将剑朝飞出的韩夜掷去,剑经御剑术发力,飞得比韩夜更快,总算是追上了韩夜,韩夜也恢复清醒,一脚踏在宝剑上,借力跳回了众人跟前,刚一落地,身子险些站不稳,单跪在地捂着胸口,似是非常痛苦。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却见黑影在空中飞舞了一圈,快速落到台上,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孩童,穿着大红肚兜,头上扎着两个鬟,四肢雪白得和莲藕一般,眉间有一颗黑色灵痣。 众人正惊讶之际,小孩开口说话了,他双手叉腰道:“喂!你们谁刚才弄坏了我的玩具,统统站出来,我不开心,就要拿你们出气!” 清业笑道:“小屁孩,我们来这里是办正事的,什么你的玩具?去去去,一边玩泥巴去。”其实锁妖塔里哪里有什么泥巴? “出言不逊!嘿嘿,嘿嘿嘿!”小孩古怪地僵笑两声,笑得有些状若疯癫,把脚一点地面,如一只穿云箭般冲向清业,清业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击飞出去,撞在另一处更高的台柱上,整个人都嵌在了里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师弟!”清穆赶紧要去救护清业,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你也弄坏了我的玩具,打死你!” 清穆大感不妙,赶忙回身以剑格挡,小孩冲到面前却没有打他,拳头朝左旁一挥,竟然把赶来救援的清元击飞出去,打进了远处的化妖水里! 薛燕看在眼里,表情都变得严峻了,心道:“这家伙太厉害了,我该想什么办法对付他?” 小孩居然没有去攻击清穆,身子不动,脖子扭过来,盯着薛燕道:“不用想办法对付我,我等下就来对付你!” 薛燕惊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差点窒息过去,心道:“他!他能读懂我在想什么!” “不是你!”小孩拨开清穆的剑,一掌将清穆也打飞出去,又看向薛燕,道:“是所有人,我都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坏脑筋!” “师妹,一起上!”净真大喊着,掌心变得炽热无比,攻向小孩左方,另一边,净宁也化出寒雀打向小孩右边。 小孩似乎早已看透,单掌接下净真的掌,净真前一刻还心中暗喜,后一刻却觉小孩掌心比他的手掌还要炽热,几乎要把他烧焦了! “一点都!不好玩!”小孩朝着寒雀一挥手,寒气凝聚,一条比寒雀更大的凤凰迎了上去,顷刻间将净宁的寒雀撞成碎片,并狠狠扑向净宁本人!与此同时,他一掌推开净真,净真滚出去数丈,捂着右掌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司徒云梦化出数道水龙波打向冰凤凰,那些水龙全被冰凤冻成冰条,反而使冰凤变得更为硕大,眼见净宁就要遭殃,玄阳赶紧跳了过去,一拳击碎了冰凤,抱住净宁,韩夜祭出的魔剑也飞了过去,将二人勉强带回了台上。 那边厢,清元虽被打进水里,好歹还没失去意识,他逐一将清业、清穆都带了回来,但这两个师弟都被打成重伤,竟尔昏迷不醒了。 “他太强了,一拳就差点把我两个师弟打死了。”清元摇头叹气道:“就算是师父亲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看来镇狱明王并没有骗我们。” 韩玉沮丧地点头道:“是啊,恐怕连师父师叔们都不知道,他也被妖化了,这下我们当真十死无生了。” 薛燕从未如今天这般恐惧此人,盯着远处发呆的小孩,颤抖着问道:“你们说的这个他,到底是、是谁啊?” 韩玉神情紧张地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太师叔口里常提起的,此塔最强守护者、神界特派镇守宝塔的仙童——天心童子!” 清元更是面如死灰地心想:“糟了,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对,对对!要死了要死了!”话语间,天心童子已无声无息地走到众人面前,拍了拍手,笑嘻嘻地道:“护塔神兵都比你们好玩!你们连做我的玩具都不够资格!”说着,忽而目露凶光,学起清元的声音,道:“所以……糟了,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嘿嘿、嘿嘿嘿!”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九十一章 无心者 若没有遇到天心童子,众人绝对以为镇狱明王才是锁妖塔最强的神明,现在看来,镇狱明王大概也只能给这小孩做玩物。 没人能在天心童子手底下走过一招,原因很简单,无论你怎么想办法对付他,事先已被他读了出来,加上他的仙力实在惊人,提前就把你的招数用更强的能耐使出来! 韩夜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清业、清穆和净真,向着余下的人相互点了点头,一同攻向天心童子,除了进攻,他们别无他法,连沟通战术都变得毫无意义。 韩玉和司徒云梦双双想要去助阵,都被薛燕拉了回来,薛燕冲二女摇了摇头,道:“去几个都是送死,他会读心术,呆瓜他们打不过的,小梦梦,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刚才想起一件事,没准可以让我们赢。” 司徒云梦一听这个赢字,停了下来,韩玉更是不解地道:“燕儿姐,怎么赢?” 司徒云梦意味深长看向韩玉,指着她道:“你。” “我?”韩玉指着自己,愁眉苦脸道:“梦姐姐别拿我开玩笑,我早就无计可施了!” 薛燕却跟着云梦一起点头,笃定地说:“你是不知道,那天在鸣剑堂议事厅里面,你明明完全不是陈青河对手,但是他点了你的穴,你动弹不得,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既不说话也不想事,站在那里就把人家打败了!如果你能再变成那种状态,我们没准可以打败天心童子!最起码不会落于下风,那时候我再想办法,大家肯定能渡过难关。” 韩玉犹豫片刻,看向哥哥和众多同门师兄姐,天心童子早已将他们玩弄于鼓掌,单手作诀使出万雨愁云剑,射得清元浑身是伤;手底打出一道寒光,将净宁冻成冰块,掉落水中;又以手作刀使出斩龙诀震开了韩夜,一拳把他打到三十丈外的塔壁上! “快!”韩玉急不可待捋起袖子,对薛燕道:“姐姐快告诉小玉怎么做,点哪个穴?” 薛燕摇头道:“不,不能勉强,我根本没看清陈青河点了你哪里的穴,胡乱点穴会把你害死的!” 云梦忙问:“那燕儿有什么好办法?” 薛燕拿出烛龙酒袋,道:“干脆让呆瓜妹喝醉,这酒袋我从呆瓜手里拿来还没还给人家。” 于是,二女扶着韩玉喝了几口醉仙饮,韩玉整个脸蛋儿都红得发烫了,她扶了扶额头,醉醺醺地问道:“燕、燕儿姐,怎、怎样?” 司徒云梦和薛燕看着直摇头,云梦道:“燕儿,索性挑着几个会昏死的穴去点吧,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然大家都完了。” 薛燕正待开口,韩玉却打起了呵欠、侧卧在地上,双手合十作枕,就这么呼呼大睡了起来。 司徒云梦赶紧去摇她,急道:“小玉!妹妹!这时候别真的睡了啊!”摇了半天,韩玉却睡得太沉,也没能变成大家想要的不败之身,司徒云梦万般无奈,把手放在韩玉的额头上输送灵力,想以此唤醒韩玉,韩玉却只是转了个身去,继续呼呼大睡。 这时,一道黑影朝这边飞了过来,却不是天心童子,是韩夜!薛燕与司徒云梦合力接住了伤痕累累的韩夜,见他衣衫褴褛、大喘粗气,皆是心疼不已。 “燕儿,这里交给你了!”司徒云梦难抑胸中怒火,朝着天心童子那边飞了过去。 此刻天心童子已稳占上风,一脚把半死不活的清元踢了出去,反手一计金刚拳打向迎面而来的玄阳,玄阳慌忙挥拳架挡,只听当地一声,玄阳往后退了数步,甩了甩疼痛难当的双臂,气喘吁吁道:“你!你是怪物!” 天心童子拍手笑道:“同样是金刚护体,你和我差太远了。”说着又攻向玄阳,玄阳/根本不会任何招式,只知道和人家硬碰硬,才两三招就被擒住右手,刚想左手挥拳打人家,又被一计扫腿撂翻在石台上。 “砰!砰!砰!”天心童子按住玄阳脑袋,疯狂地用拳头揍,直打进石台里两三丈深,这才将其拧出来飞到半空,望着满身碎石、鼻青脸肿的玄阳,他哈哈大笑道:“嘿嘿、嘿嘿嘿!打死你!” 正要一拳送玄阳归西,他突然停下手来,转身朝后上方发出一道横空龙卷,原来他早已察觉司徒云梦在施放灵力攻击自己。 天心童子的横空龙卷足有三丈来粗,如一条凶恶猛龙般撕碎了云梦的龙卷风,朝她吞噬而去,司徒云梦不敢硬接,化作大片花瓣,随着龙卷吹飞出去,而龙卷风则轰在锁妖塔第二层的天顶,引得整座塔一阵晃荡。 “幻化?有意思!”天心童子把玄阳一扔,如利箭般冲了上去,双手一合,那些花瓣竟然被强行聚拢在一起,化成了司徒云梦的本体。 薛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大叫道:“小梦梦快跑!” 虽然薛燕这么喊,但云梦心里却知道,她还能往哪里跑?连最引以为傲的幻化花瓣都被人家破了,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死!”天心童子狂笑一声,一拳打向司徒云梦头部,眼见这一击立时便要将她打死,司徒云梦的身影却是一闪,不见了! 韩夜与薛燕面面相觑,还以为云梦又有什么新招,一看身边,韩玉早已不知去向,再看对面台上,韩玉正低头抱着云梦,一袭水绿道袍迎风飞扬。 司徒云梦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望着抱住自己的韩玉,问道:“你,你是小玉么?” 韩玉摇了摇头,将云梦放在一旁,忽而抬头看向空中的天心童子,天心童子这才看到韩玉的眼眸根本是空洞无光的,说不出的诡异。 韩玉轻轻一跳,来到天心童子身后,抬起一脚把他踢了下去,天心童子始料不及,哇地一声被踢进石台里,整个石台都被一下贯穿! 薛燕看得呆了,良久,振臂高呼道:“呆瓜妹!干得漂亮!” “我!我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天心童子从石堆里爬了起来,却看到韩玉已站在面前,一脚又踢了过来,天心童子下意识抬臂抵挡,韩玉在空中一个翻身,换了个脚把他侧踢出去,轰隆隆三声巨响,将这天心童子连着打穿两道台柱,远远地轰到锁妖塔塔壁上! “好!”韩夜勉强坐起身,为韩玉喝彩,心道:“想不到她这副状态,速度快得连我都瞧不见一点,实在太快太强了!” 正如守正当日所说,这一战就是“无心胜有心”,对其他人而言最大的缺陷不是招式,而是他们的内心,但韩玉此时完全无心,且激发了自身强大的潜力,自然是天下无敌! 众人一见韩玉单挑天心童子且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纷纷喘息着坐起身来,看到不可一世的天心童子被踹到天顶、踢进化妖水里,束手无策、狼狈不堪,别提多解气,纷纷为韩玉呐喊!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哇啊啊!”天心童子气得无处发泄,在空中闭着眼睛拳打脚踢,就是打不中韩玉一下。 “小混蛋!见了你亲娘还不快点跪下!”薛燕在下方出言激道:“你不是会读心术吗!去读读人家在想什么呗!” “我根本读不到!她她她!她太可怕啦!哇!!!”正说话间,他又被韩玉自上而下一脚踢进化妖水里,砰然一声,化妖水升起十丈高的水花,整个锁妖塔二层好像下了一场雨一般。 “咳咳!投降!投降!咳咳!”天心童子从水里爬到台上,躺在上面呼呼喘气,道:“武神大人,小仙不是你的对手!服您啦!” 韩玉倏然落到台上,一把将天心童子提起,瞥了一眼他的眉心,忽然右手拧住他的小脑袋,晃了一晃,天心童子起先还胡乱踢打、想要挣脱,但渐渐无力,韩玉左手一掌打向天心童子的胸口,但听嘭嘭嘭三声,天心童子被打飞出去,激起三层浪花,撞到塔壁上,终于滑落下去。 众人不敢相信韩玉就这样轻松打败了天心童子,沉默了半晌,忽而欢声雷动,而韩玉则晃了晃身子,软绵绵睡了下去。 司徒云梦赶紧飞过去把她抱了起来,带到众人跟前,这时候净真也把净宁捞了上来,虽然被冰封了,但用三昧真火去融化坚冰,总算还没完全被冻死。 众人正商量怎么下去,这时,天心童子竟然晃悠悠飞了过来,薛燕瞧见了大声道:“你还敢来啊?我们武神大人打个盹,等下睡醒了打死你!” 天心童子微微一笑,道:“大姐姐别骗人了,武神大人太过劳累,这会儿睡得正熟呢,我也不会再打你们了,我是来帮各位治伤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错愕不已,韩夜看到天心童子眉心那灵痣变得红通通,忽而明白了什么,道:“闲话不多说,赶紧下来给大家治伤,我们还要去塔底探查情况。” “嗯!”天心童子把手一扬,众人所在的石台上下起了一阵暖雨,他又把手一合,一股春风自身体吹了出来,吹向众人。 这一手春风沐雨,将大家身上所受的伤全数恢复,但因为连番征战,有些人还得让人搀扶着才走得动。 天心童子满怀歉意地道:“真对不起各位哥哥姐姐,我先前被妖气侵蚀了神智,幸好有武神大人帮我把体内的妖气轰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恢复了正常,可惜暂时没法帮大家把气力也恢复了,要不大家在这里等一个时辰,恢复了精气神再去下层?” “不用了!”薛燕郁闷地道:“这鬼地方我半刻也待不下去!正事要紧。” 天心童子点点头,用手在地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圆圈里灵光涌动,一道金光法阵升了起来。 众人恍然大悟:去第一层的门原来是由天心童子亲自掌控的,要是不把他打败还真没法下去! “下层妖气很重,请各位多加小心。”天心童子竖掌施礼道:“我本想和诸位一同下去,但刚从妖气中恢复,唯恐再被侵染,又来攻击各位,只好送到这里了。” 薛燕双手叉腰,不屑地道:“你现在闻了那味道都想吐了吧?” 天心童子一愣,挠头笑道:“嘿嘿,这才是我不想下去的主因。”说着又回归正经,道:“你们下去以后,我会马上把这法阵撤掉,免得妖气又从底层窜上来,待修复塔基之后,你们只需朝天打出天灯符,我自会下到底层送你们出塔。” 韩夜知道劝不动天心童子,且对他先前癫狂模样始终心有余悸,于是从薛燕手里接过酒袋、别在腰间,背上昏睡的韩玉,带着众人下到底层去,只留天心童子一人在第二层。 底层,是十层锁妖塔中最为辽阔的一层。 塔壁上的万千道符遍布尘埃,石台上的圣光经文早已暗淡,众人置身于一座石台上,四面环水,再无一物。举目望去,但见六柄盘有龙纹的巨剑直顶天板,其分布如北斗七星之状,整层塔除了弥漫着化妖水的气味,更有阵阵浓烈的妖风。 “居然是这样!”清元大惊失色地望着那些巨剑,惊异道:“七、七星盘龙剑柱,只有六把了?主剑何在?” 花斑鼠往空中嗅了嗅,惊呼道:“妖气!好强的妖气!源源不绝的妖气!” “看那里!”净宁直指上空,众人抬头一看,但见七八丈高处有一身长十数丈的巨龙,它全身由精铁构成,卷动身姿之时,能隐隐听到铁片摩擦之声,即使相隔很远也能明显感到它身上散发的强大煞气! 铁龙起先并未察觉有人进到这里,它发出刺耳长吟,不停地用龙尾甩击塔壁,虽说塔壁坚固无比,但此层限制妖类的道符俱已失效,日积月累,难保这铁龙不会破塔而出。 “先是天心童子,又是这盘龙主剑。”净宁一抚微卷长发,愁道:“原以为是化妖水化妖过度,变淡了,现在才知镇守塔基的主剑竟化成了妖龙,七星盘龙剑柱若少了主剑,如何镇得住塔中妖邪?” “还有个疑问。”净真道:“这主剑是神界所授,其中不乏沛然神力,若没有足够多的妖气,如何让它妖化?这塔底遍布化妖水,妖气到底从哪里来的?”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花斑鼠却道:“你们都忘了里蜀山吗?” 众人闻言纷纷惊道:“里蜀山!” “没错。”花斑鼠立在云梦香肩上,道:“蜀山那些老头没说吗?天地间许多东西皆有阴阳两面,蜀山临近盘古之心,正分作‘表’、‘里’二处,‘表’是名列仙界之首的蜀山,‘里’便是名列妖界之首的里蜀山。随着时间推移,蜀山依旧担负着守护苍生的重任,而里蜀山里的妖精们则渐渐想着如何重回人间、报复仙界!” “矛盾这么深?”司徒云梦柳眉一蹙,问道:“仙和妖,纵然为了各自利益,两者之间会有隔阂,但他们在里蜀山呆得好好,为什么要报复?” “仙女大人有所不知。”花斑鼠道:“我那个失散的朋友曾对我说,里蜀山内居住的妖精分为两类,一类是被人类和修仙者迫害而赶到里蜀山去的,还有一类则是原先锁妖塔里的妖灵,这些妖精们往日受够了人间的苦,所以对人和修仙之士的仇恨早是根深蒂固。”见众人听得入神,花斑鼠双爪环臂,严肃地道:“你们可知蜀山为何如此强盛?” 清元不假思索道:“因本门接近盘古之心,灵气源源不绝,因而孕育出无数杰出之辈,我等既得了救世之能,便要担负救世之责,这才是仙道所在。” “没错。”花斑鼠道:“蜀山正是因为靠近盘古之心,有丰厚的灵气,才得以成为仙界第一大派。而里蜀山相较蜀山更为靠近盘古之心,那些好不容易逃到里蜀山的妖精就大肆在那里提炼妖气,日子久了,里蜀山的妖气渐渐便盖过了蜀山的仙气……后来听说里蜀山出了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叫焚天,他一心想开疆扩土、振兴妖族,先施法使里蜀山脱离了与蜀山的联系,后囤积兵力意图攻占人间,蜀山之人唯恐他造乱,联手封住了妖界之门,焚天大怒,两者间的矛盾日益激化,终于闹到今日之局面。” 众人听闻里蜀山竟有这等厉害人物,心里都不由咯噔一下,唯独云梦并不紧张,她道:“仙妖应该和平相处,我若见到那焚天,定要好好劝他。” 薛燕没好气地道:“云梦,你又干这种傻事,且不说我们去不去里蜀山,那焚天野心勃勃,还想染指人间,你以为他会听你劝?没准他看你美若天仙,还要抢了你做他的压寨夫人呢!” “云梦别听她信口胡说。”韩夜训斥了薛燕一声,转而问花斑鼠:“老鼠,你说这塔里的妖风与里蜀山有关,那关系何在?” 花斑鼠把爪子一指远方水面,众人一望,才见那里有一股巨大漩涡,源源不绝的妖风正是从那里向外吹出的! 净宁细看那地方,发现它的位置正在六柄巨剑的前面,按七星来算正是天枢星之位,不免惊讶道:“那里不正是七星盘龙剑柱的主剑所在吗!” “是啊。”见多识广的花斑鼠道:“当时蜀山全力封印里蜀山,七星盘龙剑柱的主剑正好压住了这个连接里蜀山的通道,虽说主剑神力煌盛,但终究有限,千百年来,不知多少妖风从里蜀山向着此处冲击,主剑如何经受得住这源源不绝的妖力?剑身慢慢为其所蚀,从而带有了妖的意识,而妖气冲破了主剑的拦阻,一时间又侵蚀不了其他剑柱,便直冲天顶,侵蚀了上一层的护塔神兵和天心童子,护塔神兵是机关人,天心童子天性纯真,也很快成了妖。” 众人听后皆面色凝重,他们都知道,如果里蜀山的妖气不断向上入侵,镇狱明王那里肯定挡不住,太乙八门阵也未必镇得住,到时妖气冲破塔顶,锁妖塔毁,妖气弥漫人间,整个人间便要笼罩在妖灵的阴影下。除此之外,这一层的六把剑早晚也要成为铁剑妖龙,它们联合主剑、七龙齐出,蜀山众多高手也未必就挡得住,到时人间就真的要落到里蜀山的掌控之中了! 云梦见韩夜面色凝重,不由得也担起心来,忙问花斑鼠道:“小鼠,你有应对的办法吗?” 花斑鼠摇摇头,道:“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降伏这妖龙,学韩玉的办法,将它身上妖气全部打散,令其变回原形、镇住塔基,这样兴许还能得个上百年的平安。” “可这样治标不治本呀!”薛燕纤眉一挑道:“既然来了,当然要标本兼治,不然我们千辛万苦来这一层是为了什么?” 云梦点头称是,温声向花斑鼠道:“要不,你寻个去里蜀山的办法,等我们降伏妖龙后,再一起去那里看看,好吗?” 花斑鼠连忙摆手道:“仙女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里蜀山中的妖精听说有数千万之众,聚集在一起,有朝廷、还有军队!他们极其憎恶人类和修仙之士,连我们这样的仙类恐怕也不受欢迎,要是落进他们手里,还不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啊?反正小仙是打死也不去那里的!” 司徒云梦与薛燕面面相觑,看来在商丘云梦提到的那件事,真的就发生在里蜀山了,如若里蜀山冲破封印,数以万计的妖兵占领人间,人间岂非要成为炼狱? 清业见花斑鼠那贪生怕死的模样,不禁讽道:“胆小鼠辈,哼。” 韩夜则道:“他既不打算带我们去,我们也就别强人所难了,等这事完了我们再另寻他法。” 这时,远处击打塔壁的妖龙终于也发现了他们,但见它睁大了血红双目,朝众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扑了过来。 韩夜环顾众人,清字辈三人几乎无力再战,净真净宁二人气色看来也不佳,玄阳自被天心童子挫败,更是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韩玉还在熟睡,薛燕也没什么力气再去对付妖龙, “好啊!看来轮到我和他单打独斗了!”韩夜颇有些兴奋地笑着,拔出了魔剑。 司徒云梦阻道:“不可!阿夜,你现在状态也不好,我去替你……!” 话没说完,韩夜把食指放在她唇边,凝重地道:“不,你要留着照顾小玉,照顾所有人,这条龙我有信心斗败它。” 正说着,主剑妖龙已在空中一阵卷动,化妖水面风浪骤起,阵阵波涛打向石台上的众人。云梦见状伸出手来,用流玉戒化出洛神流壁,将风浪挡在了外头。 韩夜再不等众人逞强,重脚一点石台,纵身飞至空中,施展七诀气剑,当即与妖龙在空中斗了起来。 “呆瓜你一定要当心!”薛燕在他身后喊道:“先拖住它!本姑娘恢复了气力一定会赶来帮你的!” “哼。”韩夜一剑斩向妖龙,妖龙身躯坚硬,只激起一阵火花,他眉头一皱,心道:“不必打什么持久战,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同伴受伤,所以这次,我一人就把你给解决掉!” 第六卷·神塔激斗 第九十二章 万雷劫 妖龙可不是停在那里让韩夜打,铁尾一扫,攻向韩夜,韩夜很灵巧地抓住它的右前爪翻到另一边,待它再度挥爪,借着回转之力揪住龙须,往上一荡,骑到了龙背之上。 妖龙自然不甘心有人骑在它身上,在空中翻身一卷,韩夜早料妖龙有此一手,借着玄元真力拿住妖龙背鳍,待它翻身时,顺势将自己向上一抛,等妖龙翻完身后又落回背上。妖龙盛怒不已,拼命扭身体、甩尾巴,想摆脱韩夜,但韩夜下盘十分稳健,手抓背鳍的力道也不小,五指都陷了进去,妖龙无论如何也甩他不出。 薛燕在远处看着,展眉心道:“好样的!就这么爬到龙头那里,抓住它的龙角,这样它就拿你没办法了。” 韩夜的想法和薛燕差不多,但妖龙终究不是寻常的龙,乃是由主剑化成的精铁之龙,再过片刻,它就不再乱动,眼里开始闪烁寒光。 薛燕预感不妙,惊呼一声:“小心!” 话言刚落,妖龙将身躯一振,全身突然像刺猬一般生出无数铁刺,幸得韩夜提前松了手,但左手仍不免被扎伤,血流如注。韩夜以玄元真气气疗,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妖龙如今全身布满铁刺,已无着力之处,如何与这妖龙在空中缠斗? 可时间已不容多想,他的身体渐渐往下坠去,与此同时,愤怒的妖龙也如老鹰扑食般飞扑而来。在这紧要关头,韩夜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手上抓着的魔剑,眼见妖龙扑来,他冷静地心念口诀,魔剑自手中飞出,飞到身后并托住他脊背往上一抬,韩夜就此升了上来。 妖龙未料韩夜还有这手,一下扑过头,从魔剑下方掠了过去,而韩夜则趁机站起身,立于魔剑之上。妖龙愈发恼怒,转身又扑韩夜,韩夜不慌不忙地凝聚剑气,以手作刀,朝迎面而来的妖龙打出一招斩龙诀! 斩龙剑气自韩夜掌心飞出,掠过水面,掀起一道分水之幕,咔嚓一声将妖龙切成两半! “得手了?”司徒云梦望向空中,虽见妖龙身躯有一段已没入水幕,却丝毫不敢放松。 “没用?”韩夜面色凝重地望着妖龙,那妖龙断口处长出无数铁片,待水幕落下时,断开的两截又合了回来!原来,这主剑乃精钢灵铁所铸,韧性本就十分好,附着了妖气后更能自如控制形体,莫说斩断它的身体,就算打得支离破碎,它也照样可以复原! 妖龙怒不可遏,又将全身铁刺铺展开来,猛然翻转身体,铁刺便如梨花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韩夜赶紧化出剑气壁抵御,勉强挡了下来。 虽能自保,韩夜却很担心薛燕和云梦,只见铁刺飞射过去,一个水蓝身影在空中闪动,待落回地上时,她交叉着的双手上已抓了十几根铁刺,口中也含了一根。薛燕将口中铁刺吐到一旁,手里的铁刺扔下,朝韩夜甩了甩手以示不要担心,但韩夜转过身后,她却只觉脚踝一疼,皱了皱眉。 “哼,倒是我多事了,且不说云梦有洛神流壁保护众人,燕儿自己也是接暗器的高手,如此众人无虞了。”既无后顾之忧,韩夜又攻向妖龙,先收魔剑在手,心念咒文,魔剑上闪过红、紫二光,而后一式拔剑斜斩挥向妖龙。登时,身前数丈处横空划过一道弯月剑火,剑火迅猛无比,腾地一声熔断了妖龙身躯。 常言道,火克金,金生水。这道理对铁龙依然奏效,妖龙发出长吟,两截身体各自扭动,正试图重合,韩夜却再不给它这机会,御起魔剑飞到脚下,脚一借力跳了出去,又将魔剑召回手上,红光一闪、剑上燃起烈焰,韩夜便拿此剑挥向妖龙重合之处。 唰地一声,刚要重合的妖龙又被一剑分成了两半,韩夜正盘算着下一步如何,却听远方的云梦惊呼道:“留神后面!” 韩夜往身后一看,只见妖龙的龙头与龙尾竟已合为一处,原先的龙角、龙须、龙尾、龙嘴、龙眼都揉作一团,成为一段完好无损的长身,又回头去看,原先断裂的两处也很快化成一首一尾。 妖龙竟以这种方式变回了原样! 韩夜始料不及,偏在这时,频繁施展斩龙诀的弊病又发作了,任督十三穴疼痛难当,那妖龙则甩动身躯,猛然将铁尾扫了过来,他心下叫苦,只好勉力架剑抵挡,但又如何能挡得住?啪地一计重响,韩夜连人带剑被打进化妖水里,只打得碎浪连连! “呆瓜!”薛燕见韩夜落水,本想去救护,但跑出两步脚踝就又疼了起来,失去平衡摔在地上,看来先前过度施展无影连剑诀,双脚还未完全恢复。 再说韩夜,他被妖龙以一计神龙摆尾打进化妖水,幸而以剑架挡,没受太大的伤,但浑身酸痛无比,连剑都拿不稳,四周的化妖水呛得他无法呼吸。 “就这么……结束了?”韩夜缓缓地沉到塔底。 “把梦,把妹妹,把燕儿,把大家……就这么丢下?”韩夜动了动手指头。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韩夜终于握紧了魔剑,心中念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魔之道,生有尽而灭无穷……不争而争,不得而得,问我何名,谓之为魔!” 心中念罢,一道真气自海底轮涌上顶轮,会阴转百会、百会转会阴,他睁开了双眼,右臂上的魔族刻印闪闪发光,整个身躯都变得炽热无比,四周更是升起阵阵气泡,化妖水仿佛沸腾了起来!紧接着,魔剑也似乎受到了这刻印的影响,剧烈的晃动着,剑身上闪过一蓝一紫两道咒文,与魔族刻印交相辉映! “连魔剑也……”韩夜惊讶不已,片刻之后,终于笃定信念,双手握住剑柄、朝上奋力一挥,心道:“我已别无选择!” 剑一挥出,水面上就激起一阵强大漩涡,各处水流急剧涌动,轰然一声,一道夹杂着闪电、宛若苍龙的水流直扑向空中的妖龙。妖龙长吟一声,扭动身子欲躲,可那龙卷水流波却张开大口,像一头扑食小蛇的巨龙咬向妖龙,妖龙闪避不及,被一口“咬”中,它痛苦地呻吟,电光游遍全身,许久仍未消停。 众人见韩夜没有性命之忧,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韩夜已乘着魔剑破水而出,心道:“刚才那招,该叫‘苍龙出渊’吗?听起来不错……” 妖龙刚刚从电击中恢复过来,一腔怒火正欲发泄在韩夜头上,便在空中一个翻转、俯冲过来,口中还吐出无数铁片飞刃! 韩夜浑然不把这些铁片放在眼里,御剑轻松就躲了过去,直冲妖龙。 妖龙迎面而上,欲以头部的尖锐龙角去顶他,韩夜不敢怠慢,单脚一点魔剑剑脊,飞出去的同时把魔剑召回来,眼明手快地交叉挥出两剑,叮叮两声将两只龙角各削去一截。 龙角被削掉还需时间复原,韩夜借此机会,揪住龙须再往上一荡,同时挥剑挡开侧旁袭来的铁爪,在万千火花中一个翻身,终于又骑到了妖龙的颈上! 薛燕大惑不解,心道:“他还骑着那条龙干嘛?不是很危险么?” 但很快薛燕就不得不佩服韩夜的冷静,只见韩夜用下盘夹住妖龙的颈部,心念魔咒,魔剑上立时紫电闪耀,他并不急于攻击,而是先在周身布了一层真气以隔绝雷电,而后双手握剑,狠狠地将魔剑往妖龙脊背上一插。 霎时间电光闪耀,紫电流遍了妖龙全身,它发出凄厉的长吟,且剧烈地扭动身躯,就好似被人捏在手里的泥鳅一样,痛苦无比! 这时,众人或多或少都恢复了些气力,纷纷立于石台上,眼见韩夜将剑插进妖龙脊背,无不叫好。 薛燕更道:“说是呆瓜,他可一点都不呆,自己就发现了这条龙怕电的弱点,这电啊,很快就能逼走它体内的妖气,看来还真用不着咱们去帮忙了。” 然而,众人不免有些高兴得太早,妖龙虽被电击震出许多妖气,但一则雷灵力并非源源不绝,二则受妖气侵蚀极重,因此,当剑上的紫电威力渐渐减弱,妖龙也抓住机会扭动长躯,一面使身体远离电击,一面又把被剑触到的部分悄悄向外剥离。 韩夜心下一惊,想把剑插得更深,妖龙却怒啸一声,全身的铁鳞下忽而生出无数气孔,它一边翻转身体一边用气孔发出强烈气劲,妄图将韩夜掀飞出去。韩夜一手握着剑柄,另一手去挡妖龙的喷气,被猛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然而毕竟能力有限,终于还是被妖龙一个鲤鱼打挺脱离了电击,同时自己也被抛飞出去。 “危险!”清元、清穆、清业三人急忙御剑朝那边赶去,净真净宁紧随其后,惟有云梦、薛燕暂时留在台上紧张地观察情况。 妖龙总算又有了舒展空间,它对着飞到空中的韩夜怒啸一声,继而急速转动身躯,随着转速加快身躯渐渐产生了变化,化作一把精铁巨剑,嗖地一声穿风而出,在水面上划过两股水浪,直冲韩夜! 妖龙这招“化剑穿心”端的是厉害非常,韩夜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用剑横档在下方,他刚架挡好,妖剑便已攻来,剑尖抵在魔剑上急速旋转,发出滋滋滋的剧烈摩擦声,向四处迸射出耀眼火花!韩夜在空中再也无法着力,只能被妖剑向后上方逼去,轰然一声,脊背狠狠撞在了塔壁之上,石屑翻飞,他睁大清目、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阿夜!”云梦是最焦急不过,眼见韩夜有难,虽身心疲惫,暂时无法御风飞行,终究还是落下水面,莲足踏在水波之上,匆匆向韩夜那边跑去。 再说韩夜被妖龙剑顶在墙上,那剑发出千钧力道,压得韩夜喘不过气来,所幸魔剑坚固异常,化剑妖龙钻了半天也不曾钻损它一丁半点,否则韩夜身子非被钻出个大窟窿不可!饶是如此,韩夜还是得拼命用魔剑抵挡攻击,只要稍一失力,依旧免不了巨剑穿心之厄。 然而人力终究有限,韩夜额冒冷汗,渐感体力不支,正灰心之时,背后的塔壁上有许多道符抖动了起来,褪去了古旧的尘埃,似乎是被某种极端力量惊醒了。 “这些符复苏了?”韩夜正想着,突觉墙上灵气涌动,一股股灵气混合在他的玄元真气里,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双手往前一压,对妖龙怒道:“妖龙,锁妖塔内,岂容你放肆!” 言毕,韩夜只觉四肢百骸充满力量,一股很强的雷灵力自双臂通往魔剑,魔剑哗然闪出耀眼雷光,照亮了整个锁妖塔底层,妖剑恐惧地惊啸,停下了攻击,在雷光中又变成了铁龙的模样。 韩夜既已击退妖龙,又仔细看向后方的塔壁,点头心道:“刚才的感觉……错不了!这层锁妖塔的道符成千上万,只是因为没有类似魔剑这样的强大灵力激发它,如果把它们尽数唤醒的话……!” 这时,清字辈三人终于赶了过来,询问韩夜情况。 “我还好,不用担心。”韩夜御剑在空中停稳身子,擦去嘴边的血,对清字辈三人道:“诸位,我倒是想到一个降伏妖龙的方法,但需要大家拖住它一时半会儿。” “好,韩师弟,我三人自当全力襄助于你。”清元、清穆爽快地答应了韩夜,清业也不怎么犹豫,三人立刻御剑与回过神的妖龙斗了起来,一时间剑气四射、铁屑飞溅。 韩夜见妖龙被三人拖住,自己则御剑飞到墙边,紧贴着塔壁上下快速飞动,不断以魔剑接触道符来激化它们,信心满满地想:“妖龙,这次一定把你打回老家!” 环绕底层塔壁飞了几圈,确定激活得差不多了,韩夜忙对正与妖龙苦战的三人大声道:“三位辛苦了,速回石台,我要发功了!” 清元三人一听,纷纷御剑赶了回去,净真净宁见状也不再赶来,韩夜当时便以为人都已经远离了,对紧追三人而去的妖龙挑衅道:“妖龙,我在这里,你还想找谁撒气?” 妖龙在韩夜手底下吃尽了苦头,如今再看到韩夜,哪能不火冒三丈?立马放弃追逐清元等人,直扑韩夜而来。 韩夜沉着地带它飞了一段路,环顾四周,确信已在底层的正中央,便将魔剑从脚下召回,单手握紧魔剑,高举于顶喝声:“圣塔众灵,借我力量,神威煌煌,万劫雷光!魔族在此,还不速速诛杀!” 呼声刚落,整个锁妖塔开始震颤,塔壁上千万张道符发出各色微光,连那些原本暗淡的石台经文也变得光亮十足! 强大的妖龙忽而战栗不已,它蜷缩着身子,正待欲跑,韩夜却长笑一声道:“妖孽,滚回原形吧!”说着便释放出全身的逆流真气,牵动了塔内各种符咒的力量,每张符上皆有一道闪电朝韩夜这边劈来,彷如雷光之海,那规模、那场面,正是万劫千雷! 没错!韩夜就是要以自己为中心,抱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决心,毫无畏惧地接下这一击,又见妖龙在雷光中痛苦扭动的模样,心里甚是快慰。这时,却听脚下传来一声:“不~~~!” 韩夜光听这声音便惊惧地睁大眼眸,向下一看,心底更升起一阵恶寒,因为云梦就立在他脚下数丈外的水面上!可是,韩夜哪还有时间去想云梦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在雷电的狂轰乱炸中,只能喊出一声:“跑!!!” 雷电是无情的,韩夜被大大小小的雷电不知击中过多少次,而这一切的发生却只有一瞬。他早被打得神志不清,全身冒着浓烟,摇摇晃晃地从空中落了下来,妖龙比他好不到哪去,被乱雷交轰,身上的妖气亦是震散无几,妖体再也无法维持,只得悲愤地向空中一声长吟,身体渐渐变回了主剑模样。 妖龙即将变回原形,整个锁妖塔震颤得愈加厉害,水面波涛汹涌,先前那发出妖风的漩涡也越发扩张,在混乱中,有个水蓝身影率先一跃,冲向即将掉进化妖水的韩夜。紧接着,她身后传来“快救韩师弟”、“韩大哥有危险”的惊呼声,四周的光芒让众人眼睛都几乎要失明。 云梦离韩夜最近,她早跑到韩夜下落处,原以为能将他接到怀里,这时,底层的化妖水躁动起来,妖风漩涡不再吹出妖风,而是张大嘴巴,拼命想把众人吸进里面。云梦肩上的花斑鼠是最先遭殃的,一不留神,便被这逆反气流吸了进去。 “仙女大人救命~!”花斑鼠极不情愿地向云梦伸手,却飞快地与蜀山众徒一同被吸入了深红的漩涡里。 “小鼠!”云梦大惊失色,却早就够不到花斑鼠,这时她头顶上方的韩夜也飞了过去,云梦急忙忙想拉他衣角,却始终拉不到,只好随韩夜往那神秘的漩涡里飞去。 漩涡的吸力实在太大,底层所有生灵都无一幸免被吸入其中,这时,妖龙也完全变回了七星盘龙剑柱的主剑,它转动着闪亮剑身,缓缓插进漩涡的空洞里,稳当当地压住了那口子,终于,一切风平浪静,化妖水还是化妖水,七星盘龙剑柱还是剑柱,除了那些迎风飘扬并发出微光的灵符,一切似乎都未曾发生过。 众人被吸入漩涡里,周围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彷徨之间,云梦还记得她离韩夜并不远,她望着前方男子,见其衣衫破碎、遍体鳞伤,流波般的玉眸里不禁泛出泪来。 “阿夜,求你不要如此拼命……你若离去,便叫我如何是好啊~!”云梦流着泪,将手伸向那渐渐隐去的男子,拼了命却触摸不到,慌乱之际又看见男子胸口挂着的白色玉坠,玉坠发着白光,这才想起在出发前就把这玉坠又给韩夜挂在了项上。 看到玉坠,她心里才有了底,手伸向那玉坠道:“玉坠啊玉坠,求你保护好他……我还要随着他……一直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玉坠像是听懂了云梦的话,发出温暖的光芒,照耀着韩夜全身,令奄奄一息的他恢复了丝丝生机。眉头舒展,气色渐佳,见那模样司徒云梦才稍稍放心,轻声地唤道:“阿夜!阿夜!不要害怕!无论你飘到哪里,云梦也会想办法陪在你身边的……有夜,才有梦。” 云梦已寻不见韩夜的踪迹,心里还记挂着他的安危,这时才感觉到有人撞到了她的背上,转头去看,正是那昏迷之中的薛燕,她唯恐又与这姑娘走失,赶紧将其抱入怀中,在这漫无目的的暗红漩涡里漂浮着,只待一阵光亮……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九十三章 里蜀山 “嗯~~~”薛燕俏生生地伸了个懒腰,张开纤臂,揉揉惺忪睡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棵通体碧绿、状似梧桐的树下,身边跪坐着一位白衣黄裙的绝代佳人,她正用一双关切的玉眸望着自己,问道:“燕儿,好些了吗?” 薛燕缓缓点头,错愕地望着这片天地,大地多以红土构成,地表温度略高,周围净是一些碧绿梧桐,由于林子里多有如同火云般的妖雾,能见度并不怎么高,但尚可望见天上发着强光、状若太阳的火红球体,光球将这世间照得一阵暖红,把天边的浮云都染红了。 “这是哪里?”薛燕好奇地望着这奇幻的界域,问云梦道:“我们不是已经死了吧?” 云梦静静摇头,道:“如果没猜错,我们如今在里蜀山当中。” “里蜀山?”薛燕细细回忆,忙点头道:“对对对!我记得当时我是去救呆瓜,莫名其妙被一股红色漩涡卷了进去,之后就到这儿来了。”想到这里,又把身子凑向云梦问道:“对了,我记得当时你离他最近,他现在人呢?” “他……”云梦闭上玉眸,双手叠在罗裙之上,轻轻摇头,用带些微颤的声音道:“我没拉住他……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生死未卜,可是……可是你又昏迷不醒,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所以就耽误了一整天……”一想到韩夜,司徒云梦鼻子一酸,就捂嘴哇哇大哭了起来,与她大家闺秀的形象真是大相径庭。 薛燕见云梦敞开心扉大哭,一点也不责怪她,突然想:“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时候,不也是像她这样哭吗?她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呆瓜不在,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再受委屈!” 于是薛燕坚定了信念,站起身来,双手叉腰生气地道:“小梦梦你个大笨蛋!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担心他?哭有什么用!能把他哭回来嘛!现在蜀山道士们、呆瓜妹、小老鼠一个都不在了!我们要一起把他找回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找回来?需要我帮助?”云梦停下哭泣,迷茫地望着这片广阔的境域,忧心忡忡地道:“这里这么大,又是妖精群聚之地,太难了……” “所以我们要一起啊!我只有你这个朋友了!来!”薛燕弯下腰,左手放在膝上,右手伸向云梦,树影斑驳,微风吹起了她天蓝的饰带,她就像一束照射在小溪的阳光,晶莹剔透地笑道:“你知道吗?小梦梦,那次你走后,呆瓜很低迷,我就是这样把他拉起来的,我说我要陪着他把你追回来。现在他不在身边了,你愿不愿意让我陪你去找他?” “燕儿?”云梦心中五味陈杂,这个初看起来互不顺眼的薛燕,现在也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她当真不知道说什么好,爬起身来,紧紧抱住了薛燕,泣道:“你、你真好!” 薛燕不知所措,拍了拍云梦的背,道:“唉,是我耽误了你找他的时间啦,现在开始我会尽全力弥补的,放心吧。” 云梦点头,颤声激动道:“谢、谢谢你,燕儿~!” 薛燕深陷在云梦的芬芳里,心胸无比开怀,她微笑着宽慰道:“好啦好啦,我们还是快些动身吧,把呆瓜找回来才要紧。” 很快,在这片异地,两位女儿家的心连成了一片,她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把身受重伤又失散的韩夜找回来。 说到里蜀山,这个历经多年沧桑的妖界,随着时间推移,其地貌也明显改变了不少。现在,它以一条蜿蜒如龙的地脉为中心,四处弥漫着各种原始灵气,灵气经众多妖类提炼,多是转化成了妖气。 许多年前,妖主焚天曾大肆招揽人间与鬼界的众多妖类,高呼“振兴妖族”的口号,那些受尽人类排挤、鄙夷和迫害的妖类仿佛找到了明主,纷纷来投,繁衍生息,以为乐土。 众多妖类与妖主焚天同心协力,经长年累月的建造与修筑,终在里蜀山的中心打造了一座名为“赤炎城”的巨大妖城。此城倚地脉而建,延绵千里、气势磅礴,按天罡之数分作三十六个区,城中居民自然是多以妖类为主,但焚天本着招贤纳士的原则,也收了些一心向善的生灵,然而仅算妖类一族,城内城外居民的总和就达数千万之多,远非人间各城所能相比。 此时,司徒云梦和薛燕便站在这巨大的城池边上,仰望那高达二三十丈的城墙,俯看那宽达十数丈的护城河,城门之内的风景繁华,沿着山脉而去,城区更是延绵无尽! 云梦细看城上,却见城墙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许多体格健壮、身披铠甲的妖怪挺立在那,城门前,两队精英卫兵个个挺着虎背熊腰目视前方。云梦见守备如此森严,不禁小声问薛燕道:“燕儿,听小鼠说,他们很排斥我们这些人,能进得去吗?” “先试试,不行再想办法。”薛燕上下打量那些兵卒,道:“既然里蜀山就这么一座城,我估计呆瓜十有八九会落在这里,就算他不在,进去打探一下消息,总比在外头盲目找要好吧?” “嗯,全听你的,燕儿。”云梦点点头,碰巧有群猪妖正要进城,她二人便小心地低头跟在后面,向着城内走去。 众人刚上护城河的桥时,排前卫兵便已闻到一股沁人心扉的花香,云梦越近,那香气自是越来越浓,香气甚至吸引了卫队长狗头精,狗头精面色一紧,便朝着入城人群喝道:“站住!” 猪妖们一脸茫然停了下来,云梦与薛燕心中皆是一惊,悄悄看了对方一眼。 狗头精先在猪妖们身上嗅了一嗅,扇扇鼻子,厌恶地驱赶道:“臭死了,臭死了,走走走!都进去!”猪妖们面面相觑,耸了耸肩,往城里走去。 薛燕见猪妖们都进去了,赶紧拉了一下云梦的衣角,示意二人跟进,正想蒙混过关,狗头精却已发现了她们,没好气地指着二人道:“喂,我可没叫你们走!你们两个,跟我来!”说着,便带二女走到城门后的一处无人之地。 “不好。”云梦紧张地对薛燕小声道:“他、他一定认出我们不是妖了。” “别慌,可能是你身上的香味吸引了他。”薛燕抓住云梦的手,低语道:“稳着点,我会随机应变。” 狗头精凑到云梦身旁嗅了嗅,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云梦知其马上要发难,赶紧用素袖遮蔽自己的脸,却见狗头精的脸色突然由严肃变为崇敬,哈哈喘了两下气,亢奋地道:“仙子好香!” 薛燕与云梦皆倒。 云梦与薛燕二女相互搀着起身来,云梦皱眉道:“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狗头精不假思索地道:“当然知道!” 云梦又试探地问:“你不讨厌我?“ 狗头精挠头大笑道:“为什么要讨厌?赤炎城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妖精,难得来一位仙子,哪怕来个凡人都好,起码不会这么无聊呗!”说着眨眼看向薛燕。 薛燕以手扶额,没好气地道:“不知所谓。你既然不讨厌,喊住我们干嘛?” “那个嘛……哈哈……”狗头精挠头傻笑,怪不好意思地盯着云梦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这才道:“没别的,就是想请您啊,去我家坐坐,我就是看着您顺眼,没别的!” “喂喂喂!”薛燕环抱双臂,不耐烦地道:“你现在在守城欸,哪有闲工夫叫人去你家坐?再说人家看到你这样子,谁愿意去啊?” “要、要你多嘴啊!”狗头精不高兴地瞥了薛燕一眼,又转头伸出舌头,兴奋地喘气道:“仙子就赏个脸吧,我獒兴也算正人君子,真的就是请您去我家坐坐,别无他意。”见云梦一脸犹疑,他又把耳朵耷拉下来,丧气地撅嘴道:“仙子莫不是嫌我这长相难看?” “不。”云梦淡然道:“天地万物皆平等,你有一腔热情,比一些凡人都好看十倍百倍。” “汪呜呜~!”狗头精用手臂抹泪,热泪盈眶地道:“我就说没看错人!你太好了!人好,心也好!你既然这么体贴我们妖精,我就不强留了,赶紧进去城里找你的心上人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汪呜~!” 司徒云梦与薛燕闻言,皆是大惊失色,但薛燕很快镇定下来,不自在地笑道:“哪、哪有?找什么人?” 獒兴鄙夷地道:“你这人类姑娘古灵精怪,别再编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诓我了。”说着小声对云梦道:“仙子,我爷爷可是铁刀犬王!祖上世代单传一种闻心术,通过闻气味可以得到除鬼魂外、各界生灵心里的想法,所以他们才叫我来守门嘛。我认识过很多外界来的族类,只有你老老实实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我,我好生感动!” 司徒云梦点了点头,小声对獒兴道:“你这么帮我们,不怕上头责罚?” 獒兴两手一摊,道:“无所谓嘛,我祖上何等威风,和妖主平起平坐,我呢,却天性懒惰,弄到只能守门口,还能怪谁?” 司徒云梦叹了口气,又问:“对了,你们最近在城里是否见过我要找的人?他身穿一身破破烂烂的深蓝衣装,背上背把剑,腰间还别着个酒袋。” 獒兴道:“有倒是有,主上昨天从外面带进来一个男的,正是这身打扮。” 薛燕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梦一眼,云梦继续问道:“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他?” 獒兴说道:“我听说,主上大多数时候都在火云宫处理国事,火云宫就在赤炎城中央的天魁城区里,我呢,毕竟是个守门的,没法带你们去见他,你们去找他要多想想办法,他可不近女色。” “多谢提醒。”司徒云梦向獒兴施了个礼,道:“我有种预感,我们仍会有相见之日。” 狗头精哈哈喘着气,笑道:“是的,我也是这般想的。” 狗头精要赶紧回去站岗,因此给司徒云梦简单说了一番路线,这就匆匆离开了,司徒云梦便和薛燕一道走在赤炎城的大街上。 薛燕左顾右盼,道:“这赤炎城太大,要进火云宫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该想什么办法呢?” 云梦停下片刻,低头抚摸胸前青丝,这才对薛燕道:“燕儿,阿夜的身上带着我那玉坠,其实我是隐隐能够感觉到的,方向大概就在獒兴所指的方向,只是进火云宫一事恐怕要从长计议。” 里蜀山的空气比想象中清新,薛燕伸了个懒腰,道:“打了一天了肚子都饿了,依我看,先找家客栈吃个饱饭,再行计议。” 司徒云梦边走边观察街道,苍穹红光照射在这连环城内,城中店铺、摊贩的营运方式竟与人间相差无几,大街上来往的多是着直裾禅衣、戴深色冠弁的妖精,他们有的似乎被云梦身上的香气吸引,纷纷投来了异样目光。 云梦很不自在,双手牵在身前,红着脸问薛燕道:“燕儿,他们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光望着我们啊?” 薛燕皱眉道:“哪是我们?是你啊!恐怕是你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吸引了他们。” 云梦正心烦意乱,薛燕用胳膊碰了一下她的纤腰,小声道:“你怕什么?难道人间那些路人看你就看得少么?又不会吃了你……诶!这里居然也有冰糖葫芦呢!我要吃!”薛燕看到糖葫芦,立马话都停了,跑到旁边摊上去买糖葫芦。 司徒云梦生恐远离了薛燕,连忙跟过去,只见一个猴头模样的佝偻大叔在贩卖糖葫芦,薛燕排在长队的后头,摊位旗子上写着小篆“人间美味,李记冰糖红果”,薛燕忍不住就想问那些妖精,怎么里蜀山会有糖葫芦,但是妖精们显然有些排斥她,对司徒云梦倒是恭敬有加,不住地盯着她看。 司徒云梦顺便就帮薛燕询问了一番,原来这老猴精是最近十几年进来里蜀山的,从前一直跟着一个叫老李的表演猴戏,说是表演猴戏,老李却对老猴精非常好,非但没虐待过他,还每天做糖葫芦给他吃,直到有天老李得罪官吏被抓,老猴精闯进牢房救人,打死了好几个官吏,救出来的时候老李已经被折磨死了,老猴精大怒,想替老李报仇,但官府已请了道士来抓他,他万般无奈就来了里蜀山,凭着做糖葫芦的本事,日子也过得挺不错。 “看来能进到里蜀山,也不一定就全是痛恨人类的。”司徒云梦心道:“或许,他们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野蛮。” 排了很久的队,总算轮到薛燕买糖葫芦,她摸出身上铜板给老猴精,老猴精看了一眼,用不太熟练的人话说道:“不要,你的,要我们的。”说着拿出一枚铜钱指给薛燕看,上面刻着小篆“焚天、五铢”,不用说,“焚天”当然就是这铜币的年号了。 身后有些人等得不耐烦了,嚷嚷道:“那人类,别拿你们那里的钱来咱们这里买东西吃,滚回去吧!” 薛燕正不知如何是好,云梦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把掌心的一枚银锭呈给老猴精,温声道:“这位大叔,这样的钱也不能用么?” 老猴精接过银锭观察了一阵,颔首笑道:“这个,银的,少见,可以!” “咦?”薛燕吃了一惊,问云梦道:“你身上还有银子么?” “多的是啊。”司徒云梦看了薛燕一眼,不解地道:“行走江湖不该多带些么?能塞的地方我都塞了呢。” 于是,薛燕赶紧买了十根糖葫芦,牵着云梦的手出了人群。 “唔!想不到那老猴子做得真不错哇!”薛燕边吃边道:“小梦梦,谢谢你帮我出钱!唔!” 司徒云梦看着薛燕那吃相,咽了咽口水,道:“真有那么好吃么?” “你没吃过么?”薛燕递了一根给云梦,又道:“也是嗬!你说过你出门太少了,好多东西都没吃过!” 司徒云梦接过那物事,咬了一口,先是一阵沁甜,接着整个牙都酸了起来,她皱眉道:“味道好怪啊燕儿!”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薛燕忙不迭地吃自己的糖葫芦,说:“你别吃里头的山楂,那个酸,吃外头的糖就好啦。”说完把嘴里的山楂吐了。 “哦……那还是别浪费吧。”司徒云梦说着,又吃了整个糖葫芦,喃喃道:“先甜后酸,酸甜交互,还蛮好吃的诶!” 里蜀山气候偏热,冰糖葫芦凉中带酸,正合时宜,二女吃得那是不亦乐乎,尤其是司徒云梦,一边听薛燕聊起江湖轶事,一边托着下巴吃糖葫芦,柳眉舒展,暂时把韩夜的事都抛诸脑后。 才一会儿功夫,二女就把十只糖葫芦全吃完了,司徒云梦转身就想再去买,被薛燕拉住了,薛燕笑道:“傻梦梦,我们继续往前走呗,没准前面还有更好吃的呢!” “嗯,好啊!”云梦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了约莫两里路,到了个十字路口,右前方有家店铺打着“有鱼饭店”的鎏金招牌,装潢还不错,三层阁楼,占地甚广,薛燕二话没说,拉着云梦就往里走。 进到店里,才知店里摆设更是富丽堂皇,墙上柱上皆挂有精品墨宝,墙边楼梯旁放有高雅盆栽,三十来张大桌小桌按区摆放,另有数间雅室供贵客入内享用美食。 大厅里坐了许多妖精和一些地仙,有戴着鼻环吃饭的牛怪一家,有相互往对方碗里夹菜的蛤蟆精夫妇,有边吃饭边给孙子们讲笑话的兔儿爷,有把菜凉在一旁拉着二胡的山羊老仙,有钻到桌底捡东西的青蛇弟和坐在桌前记账的红蛇哥,也有为了一盘菜的价钱和小二吵个不停的母鸡大婶,还有一些在外巡视累了进来吃些酒菜的猛兽官兵。 此外,这家饭店还有一个特色:店里的掌柜和小二都清一色是小猫。 小二们毛色各异,脖子上都系着铃铛、挂着牌号,正里里外外忙碌着;掌柜体型稍大,通体纯白如雪,头戴圆帽、身穿夹袄,正趴在柜台上懒洋洋地用小爪拨弄算盘。 这时,一只挂着拾柒号牌子的黄小猫看到了云梦和薛燕,忙将笔和纸别在腰间,蹦到她们跟前,抬起双爪问道:“两位吗?” “嗯。”云梦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弯腰抚摸黄小猫道:“猫儿,我们饿了,给我安排一个靠窗子的桌位吧。” “喵呜~好哦~!”黄小猫眯着眼叫了一声,正要领二人前去,这时薛燕却道:“等等,云梦,干嘛坐靠窗的位子?等下你身上的香气飘出去,一堆妖精看你吃饭,你还吃得下啊?” “对啊……”云梦深觉有理,向黄小猫道:“这样吧,给我们找一处中间的位置吧。” “喵呜~好的~!”黄小猫眯起眼睛笑了,带着二女来到一张四人桌前,往桌上一蹦,尾巴扫了扫桌面,抽出纸笔问道:“二位想要点些什么呢?” “嗯……”薛燕手托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先说说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菜。” 黄小猫笑道:“二位客官定是从外界来的,咱们饭店在赤炎城可是出了名的,素菜任你挑,荤菜只有鱼,尤其是我们掌柜亲手做的鱼,听说主上尝了都赞不绝口呢!” “荤菜只有鱼?”薛燕不解地问:“为什么只有鱼?” 黄小猫指了指周围的顾客,道:“你看啊,这里到处都是牛怪、猪妖、兔精、羊仙,唯独没有鱼妖和草精木怪,为了顾及大家感受,荤菜只能做鱼。” “哦。”薛燕双手放在桌上,道:“好吧,来一盘糖醋鲤鱼、一盘清蒸鲫鱼外加一碟藤椒鱼片,小菜上一份清炒小白菜、一份凉拌藕片,快点哦,糖葫芦不饱肚子,本姑娘肚子又饿了。” “好的好的~喵呜~!”黄小猫把东西都写在纸上,而后鞠躬道:“二位客官,本店是先结账再上菜,概不赊账,不如……” 云梦不动声色从腰间取出一个香囊,把内中的银锭递给小猫,道:“银子能用吧?” “当然当然~仙女大人就是出手阔绰~小的先去柜台结账~!”黄小猫说着带起纸笔银两,蹦到柜台去了。 “他们都叫我仙女呢?或许……我真的是从天上来的?”云梦低头思索着这个问题,半盏茶的功夫,黄小猫就把盛菜的盘子顶在头上送过来,在桌上一一摆好,顺便问道:“客官,还要酒吗?” “酒?”云梦睁大玉眸问道。 薛燕快口道:“她不要!零钱放下,忙你的去吧。” “好的~还有什么需要再叫小的~喵呜~!”黄小猫把找来的银子放在桌上,蹦蹦跳跳地到别处去了。 “喝酒误事!”薛燕没好气地对云梦道。 “可我没说我要喝啊。”云梦无辜地看向薛燕,忽而月眉一蹙,低声啜泣了起来。 薛燕以为自己冤枉了她才让她受了委屈,赶忙放下筷子去拍她的背,劝慰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你别哭啦!” 司徒云梦潸然泪下,抬袖抹泪道:“你对我这般好,我怎会怪你怨你?可是阿夜他身受重伤,还被带进皇宫,现在不知道如何,我们却在这里有说有笑、品尝佳肴,我总觉得……好对不起他啊~!”说着说着,呜咽声放大了许多。 薛燕哪里还能责怪她,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劝道:“好啦好啦,呆瓜命可大着呢!再说了,既然他被抓进宫去,那主上什么的一定不会让他死,要不然花那么大工夫带个死人进去干嘛?你说是吧?” 云梦觉得薛燕说的有理,却仍是难过地道:“其实,每当他身体虚弱时,我送他的那玉坠就会有反应,现在我察觉到那玉坠的气息时有时无,他、他一定在受苦……可我却不能在他身边陪着他!真难受!” 薛燕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宽慰道:“唉!天大的事也别和饭过不去呗,先填饱肚子,我们再想办法进到宫里,有我在,不信救不出呆瓜,小梦梦别难过了。” 与此同时,远处一桌有几个当差的官兵,他们分别是豹子头、老虎精、犀牛精和秃鹫怪,四人正吃着花生、喝酒聊天。 犀牛精瓮声瓮气地道:“唉,上头总说要大兴兵马、攻占人间,这都上百年了,出都没出去!攻占个鸟毛啊?” “犀牛哥喝多了,哈哈!”老虎精指着犀牛精道:“你就不怕被牛廷尉听见,杖责五十?” “这也不能怪犀牛。”豹子头笑道:“他都两百多岁的老处牛了,虚火太旺,能不烦吗?” “说来也是。”秃鹫怪怨天尤人地道:“咱们里蜀山总是一大群公的围着一小群母的,阳盛阴衰,弄得哥几个常年打光棍,强抢民女又得吃官司,真头疼!” 犀牛精正懊恼着,忽然闻到一股清逸幽香,他闭上眼,用鼻子贪婪地吸着这诱人香气,道:“店里最近摆了些什么花?怎么这么香啊?” “对,嗯~真香~!”豹子头也完全陶醉在幽香中,顺着香气向远处探过头去,终于寻着了香气来源,本想开口说话,忽见那散播芳香之人在梨花带雨哭着,青丝如瀑、玉容绝尘,不免目瞪口呆,傻乎乎愣在那里。 其他三个官兵见豹子头如此,纷纷沿着他的方向去看,也纷纷傻了眼,虎精眼里冒着绿光,犀牛精口水都流到桌子上,秃鹫怪则哆哆嗦嗦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仙女?!”四只猛兽几乎同时喊出声,他们互看了一眼,一同起身向云梦那桌走去。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九十四章 白猫仙 却说司徒云梦一阵伤心,薛燕劝了很久都没好转,不免有些尴尬,可她明眸一转,心里又有了计较,笑着说:“小梦梦,给你讲个笑话,听过冬瓜嫁人的故事吗?” 云梦蹙着柳眉朝薛燕摇摇头,面上哀愁不散。 薛燕道:“从前有个冬瓜,她谁都看不上,谁也都看不上她,快三十岁了还嫁不出去,她爹西瓜很生气,就把她锁在屋里,于是,她在屋里呆啊呆啊,就成了呆瓜。” 云梦一愣,噗嗤一声笑了,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云梦正笑着,却觉身后有人靠拢过来,转头一看,竟是只老虎精,老虎精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柔荑,道:“这位美娇娘啊,何事如此好笑?说来与虎爷听听?” 司徒云梦转喜为怒,避开了老虎精的手,冷声道:“我们认识吗?” “认识认识!”老虎精淫笑道:“立马就能认识!”说着就把手摸了过来,云梦素袖一挥,别过身去,懒得睬他。 “哎哟哟!”其他三只禽兽见状大叫,跟上虎精,一同要对云梦动手动脚,薛燕忍无可忍,一拍桌面站起身来,怒道:“把脏手给姑奶奶拿开!” 禽兽官兵们怔了一怔,一看站在桌前的又是个纤俏小美人,不禁心花怒放。 “这小娘们儿长得也挺水灵,何况还是人类,那就更好说了!嘿嘿嘿!”秃鹫怪色咪咪望着一脸怒气的薛燕,伸手去探她的小脸,道:“小脸蛋生得真精致啊~!” 薛燕怒极而笑,一手抓起桌旁的青鸾斗伞,另一手啪啪甩了秃鹫怪两个耳光。 秃鹫怪被打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待回过神来时,又见薛燕将青鸾斗伞一展,转动宝伞,伞上利刃一下就割掉了秃鹫怪不少羽毛,众人一见他的模样,不由哄堂大笑。秃鹫怪见众人望着他笑,忙问老虎精道:“你们笑什么?” 老虎精笑道:“你……哈哈……你像只杂毛鸡!” 秃鹫怪捂着身子尴尬不已,继而勃然大怒,展开翅膀与双爪要与薛燕拼个你死我活,薛燕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收伞出掌,一计碧波清风掌将秃鹫怪推了出去,秃鹫怪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呯地一声摔在了柜台旁的一堆酒上。 这时,吃饭的顾客和干活的小猫早就围成里外两个圈了,猫掌柜见店里的陈酿都被打翻,更是心疼不已地道:“喵啊!我的酒!” 豹子头、虎精、犀牛精见同伴被打飞,惊讶之余便跑去看,只见那家伙已躺在碎酒坛子里起不了身来,鸟头还晕晕乎乎、摇摇晃晃。 “大胆!”豹子头怒指薛燕道:“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我们可是这里当差的!你区区一介人类,居然敢来里蜀山殴打妖界官差,犯下了滔天大罪,按例当斩首示众!” “是吗?”薛燕纤眉倒竖,快语连环道:“我虽是人类,可我姊姊是仙人啊,我是跟着她来里蜀山,那个……面见你们主上的,她以往和我说里蜀山多么好多么好。没想到头一天来就遇到了妖精中的败类,你们四个给里蜀山抹黑还好意思说话,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里蜀山啊!再说了,看你们这样儿,平日欺压百姓惯了吧?当街调戏弱女子,真是恬不知耻!” 别看薛燕说得快,那是句句抓住了在场妖精们的心理,她来了里蜀山才知道,这里的居民并没想象中那么排外,起码对于仙类和鬼类是很欢迎的,全是妖精在这里自然也没什么意思,再者,既然有了官兵,又是这般痞子模样,那么到了哪里都是招人厌的。 是以,围观众妖皆觉薛燕说得在理,有的甚至叫好,三名官兵见状又羞又恼,便一拥而上要对薛燕动手,这时,整个饭店里的酒水全都聚集于空中,酒水自上而下凝成一道晶莹水墙,将薛燕与三妖都隔了开来。 薛燕望向司徒云梦,见她已端坐于桌前,秀发飞舞,额上三花金印闪闪发光,她语带怒意说道:“你们三个,胆敢伤我姐妹一根毫毛,休怪我不客气!”言罢,水墙上化出各种刀枪剑戟的模样,对准了三妖,蓄势待发。 三妖总算是明白司徒云梦的灵力远在他们之上,不免心生怯意。 正此时,白猫掌柜赶了过来,跳到桌上,望了一眼长发翩然的云梦,吃了一惊,连忙向那三个官兵怒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跑来我店里闹事,还打翻了我酿的酒,当我阿妙好欺负是吧?再要闹事,我就把这事给牛廷尉说了,把你们统统都抓起来!” 三只猛兽看来对这白猫掌柜颇为畏忌,不敢造次,三妖中以豹子头最为变通,他眼珠一转,一脸委屈向白猫掌柜道:“妙爷,事不是咱们先闹的,是那拿伞的人类姑娘挑起的,酒坛子也是她打翻的,人类来咱们的地盘闹事,而主上又最恨人类,这事如若让主上知道,恐怕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吧?” 豹子头这点聪明在薛燕面前那可不够看,薛燕当场就跪坐在桌上,哭道:“姊姊!原来里蜀山是容不下咱们的!这便回委羽山空明洞去罢!”说着向云梦使了个眼色。 云梦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把头一偏,道:“这,我不能回去。” 其实薛燕早已想好,无论云梦怎么回答,只需不和前言矛盾,怎么说都接得上,但见她跪下向云梦道:“姊姊!你如何和我说里蜀山好,说焚天要见我们共襄人间大计,我总是不信!你瞧!这几个里蜀山的妖精尚且如此无礼,见了焚天难保不受窝囊气,这便去吧!半刻也不想留了!回去就和大有师尊说明白,里蜀山非是留人之地,没什么好来的!” 里蜀山虽痛恨蜀山,并不代表对所有仙类都排斥,这是薛燕早就知道的事,更何况寻常妖精茶饭间对主上的政策是有所了解的,一则觉得应主上之邀而来,那便是客,二则本也喜爱这二女,三则官兵做法实在令人厌恶,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纷纷指责官兵,义愤填膺! “这几个兵痞,太过分了!非要把咱里蜀山的名声搞臭吗!”山羊老仙愤愤不平地道。 “就是,欺负人家外来的,真讨厌!里蜀山又出不去,外头的人又不肯来,这日子没法过了都!”女蛤蟆精对她男人道。 “二位别走!来了咱们里蜀山多住些时日,咱们都很热情的,何必跟几个粗鄙莽夫一般计较?”兔儿爷劝道。 云梦见这么多妖精声援,柳眉稍舒,心道:“这燕儿可真是鬼灵精。” 白猫掌柜早有心护着二女,顺水推舟道:“我本来也是在此做客,也别拿焚天压我,更何况这二位也是里蜀山的客人,你们几个忒也丢脸!马上给二位姑娘道歉,这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三妖哑口无言,只好向云梦与薛燕道歉,悻悻地抬秃鹫怪出了店门。 三妖既已出门,薛燕也明白在人家地头不好节外生枝,于是拉着云梦继续坐回桌前吃菜,有鱼饭店的招牌菜也是名不虚传,糖醋鲤鱼香酥金黄、酸甜恰好,清蒸鲫鱼入味上佳、鲜香可口,藤椒鱼片片薄汤鲜、酸辣开胃。 很快桌上的菜就一扫而光,司徒云梦也吃得很开心,吃饱喝足之后,薛燕满足地抚摸着肚子,看向一旁站立良久的白猫掌柜,道:“掌柜的,你们这里做的鱼真是好吃啊!有机会得去你们厨房看看,诶对了,你站在这里干嘛,不是还要做别人生意吗?” 白猫掌柜只等二女用餐完毕,朝她们分别作揖,这才恭敬地向云梦耳语道:“仙女,在下是有鱼饭店的掌柜,是个地仙,您可以叫我阿妙……这里蜀山进来容易出去难,实不是个游历的好地方,不知仙女来此所为何事?” 薛燕本想提醒云梦谨慎说话,但云梦见白猫面善,竟把事情一五一十都对他说了。 “什么?”阿妙睁大眼睛,压低声音对云梦道:“仙女啊,你想从焚天手上把你朋友救出来啊?那比登天还难呢!” 见二女一脸错愕,阿妙担忧地四下看了看,又对二女道:“此地不便说话,请随我来。”说着便叫了只小花猫到台前顶替,然后亲自引着二女上了楼,进到他休息的卧房里。 阿妙的卧房与寻常人没什么不同,只是睡的床有些矮。薛燕与云梦进来后便坐在阿妙床上,阿妙的床垫着羽绒,上面散发出一股清灵的香气。薛燕四面观察了一番,想了一会儿,实在没看出哪里不对劲,于是拍着床沿,纤俏的双腿在床边轻晃,展眉笑道:“这么大的床,你这小猫还蛮会享受嘛。” 阿妙像只寻常的猫咪般蜷缩在床边书桌上,后爪挠了挠颈上的白毛,眯眼叫唤了几声,道:“还是自己睡房舒服,外面吵死了,开个店铺成天忙里忙外,难得清闲。” 云梦双手叠在罗裙上,向阿妙道:“猫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喵嗯。”阿妙懒洋洋地道:“我听这里的妖精说,焚天是只道行高深的赤龙,与前代妖主炙心相识,他原在人间游历、结交甚广,后炙心亡故,他便回来主持大局,凭着自己的宽广见识,数百年间把里蜀山整顿得好生兴旺!赤炎城之所以能有今天这般盛况,全是托福于他,所以这里的妖精们对其奉若神明,但是有一点他和其他妖主很不同,他特别喜欢和我们这些地仙散仙打交道,这样可以使他了解更多外界之事。” 云梦不解地道:“听你这么说,他是个好人啊,为什么……?” “但是他野心很大。”阿妙补充道:“他做很多事都有目的,拿我来说,他是喜欢吃我做的鱼才和我交朋友,结交仙界人士更是为了日后攻占人间助力,可以说,他是我见过的妖主里最聪明的一个,深知单以妖族去对抗人间仙界,无异以卵击石,所以才要拉仙界,打人间,平民心,定天下!仙子你说,像他这样的妖主,拿住韩夜必有重用,怎会让你们轻易把人带走?” “原来如此。”薛燕托着下巴想了一会,便向阿妙道:“不如你先想办法把我们弄进宫里,进了宫我自有办法救他出来。” “姑娘,你当焚天是三岁小孩啊?他素来专于公务、不近女色,美人计这招对他可没效。”说着,白猫阿妙打了个呵欠,又蜷缩起身子,将纯白的尾巴放在外边甩动着。 “凭着漂亮就用美人计,这是下策!”薛燕牵着云梦的素手,笑对阿妙道:“本姑娘的计策自然非比寻常,你只负责把我们送进去,剩下的事情不用管,行吗?” “好吧、好吧。”阿妙无奈地道:“要把你们送进去倒不难,反正明天又要给宫里送些贡品,到时你们就装作我店里的伙计,我送了东西后就找个借口把你们留在那里,然后自己回店里照顾生意,喵~!” 薛燕听罢,看了一眼司徒云梦,灵眸一转,笑道:“不,不能扮作伙计,这样即便勉强留下,搜索皇宫也诸多不便,既然焚天喜欢交朋友,我们小梦梦便可以做他的朋友!” “什么?”阿妙讶道。 薛燕甩手道:“好啦好啦,和你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你先给我和云梦安排睡房,以后再对你讲。” 阿妙耸了耸肩膀,问云梦道:“仙子,你朋友一直是这么故弄玄虚?” 云梦恬静地笑着,缄口不言。 “什么朋友?”薛燕挽着云梦,把头靠到她的肩上,笑嘻嘻地道:“人家明明是她妹妹~嘿嘿。” “算了吧,这里就我们仨,还装什么?”阿妙不屑地道:“她身上时时散发着一股仙灵的芬芳,和我一样。而你呢,一身人味,你还说你来自委羽山空明洞,大有真人我倒是见过,可你带的是碧水宫的伞,使的是碧水宫的功夫,这样还能骗到我,我这个猫仙白当了啊?” 薛燕惊叹阿妙见多识广,知道欺瞒不过,冲他尴尬地吐了吐舌头,道:“拜把子姊妹不行啊?” 阿妙又道:“先前没当着大家面拆穿你们,还不是想帮你们赶跑那几个恶棍?真是不识好人心,喵~!”说着眯起眼睛、伸直四只爪子,在桌上伸了个懒腰,咂巴几下小嘴,终于坐起身道:“休息够了,好,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就给你们安排两个房间吧。” “是一间!”薛燕脸蛋微微一红,道:“今晚我要和小梦梦睡一起。” “一起?”云梦望向薛燕。 薛燕双手环抱胸前,激道:“你要是嫌弃我看不起我,那就两间吧。” 司徒云梦微微一笑,道:“好,那就依着燕儿的,一间就一间。” “你们这些人真够奇怪。”阿妙眼睛瞥向一旁,打了个呵欠,道:“随我来吧,安排好你们我还得去照顾生意。” 于是,阿妙扶正了帽子,领着二女到了另一间客房,这间客房十分宽敞,所有桌椅床柜皆由红木构成,色彩鲜艳的帐床旁铺了一条宽大的地毯,地毯恰似五颜六色的花丛,空中弥漫着桂花香,待云梦进来后,这香气则更显清逸。 阿妙见二女略显惊讶,高兴地拉了拉云梦的裙摆,笑道:“仙子,这间房平时就是给达官贵人住的,给你了,不要钱。” 薛燕急不可耐地道:“好啦好啦,出去做你的事,现在是我们女儿家谈私事的时候了。” “哦。”阿妙走到门边,抓起门旁一根红绳,道:“有什么需要就拉这根绳子,马上会有伙计来门前询问的。”说着便要拉绳示范。 “等等!”薛燕赶忙叫住了他,拉着云梦走到房间外,道:“现在可以拉了。” “喵~到现在还防着我,我要弄机关,刚才就弄了。”阿妙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拉红绳,只听门上叮当作响,薛燕抬首一望,见那门外上方挂着一串铃铛,不禁笑了,道:“原来你们用这种方法招呼客人啊?” “是啊。”阿妙道:“我们猫的听觉可是很灵敏的,只要响铃,我们立刻就知道是哪个房间,能及时赶到,所以不用担心招呼不周了。” “那我可就下去了。”阿妙把该说的话说完,识趣地关好房门,忙自己的去了。 猫走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薛燕不敢肯定阿妙是否走了,小心地推开门,左右望了一眼过道,又向上方扫过一遍,确定阿妙已走,这才合上门,开心地抱着云梦笑道:“哈哈哈,就剩我俩咯~!” 云梦拉着薛燕坐到床沿,柔声道:“方才燕儿说,叫我和焚天做朋友,想来,怎么救出阿夜,燕儿心中已有良策。” “那是当然。”薛燕说着跳到鲜艳的地毯上,双手背到身后,俏生生地转过身来,笑道:“首先,我们明天进宫不能再用这套着装,必须换装。两个女儿家进火云宫,又没有别人照应,诸多不便。焚天不近女色,既然不近,他怎会和一个陌生女子交朋友?” 云梦觉得薛燕说得在理,颔首问道:“那燕儿认为该当如何?” 薛燕嘻嘻一笑,来到云梦身前,一手按在床沿,另一手作挡风状,轻声道:“女扮男装。” 云梦一听连连摇头,道:“不行,我根本不会女扮男装,要学只怕也学不像,没别的办法吗?” “你不会没关系,本姑娘可是行家~!”薛燕说着坐到云梦身边,把计划和盘托出:“第一步,女扮男装,你是琴仙,我是你的琴童,由阿妙引进宫;第二步,见焚天后,便拉近与他的关系,能够直接得到很多有用线索,帮助找到呆瓜;第三步,找到呆瓜,趁夜晚制造混乱,把他救出来,届时联系呆瓜妹等人,一同逃出里蜀山。” 云梦闻言,渐渐开朗,道:“有燕儿在,好像事情都变得很简单了。” “事情本就是这么简单呀。”薛燕道:“但是呢,每一步都必须走好,所以小梦梦,这第一步能不能走好,关键还得看你了哦!” “看我?”云梦睁大眼眸指着自己道。 “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们又都是姑娘家,之所以要同睡一个房间,既是为防不良之人趁我们睡着时使坏,也是为了多和你交流,尽快让你学会女扮男装。”说着双手环抱想了一想,道:“琴、衣服和折扇都可以叫阿妙去买,至于言行举止,就由我亲自纠正。” 于是,二女用红绳铃铛把阿妙叫了上来,交代了一番,阿妙凭着自己对里蜀山的熟悉,半个时辰后就购置来了所有物事,他带着几只小猫把东西都放到了书桌上,然后打着呵欠下楼去了。 “好。”薛燕双手握在胸前,望着桌上的东西,冲云梦笑道:“开始吧。”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九十五章 君若兰 云梦端坐在床上,一双玉目注视着薛燕,正不知她要如何开始,但见薛燕抽出一条又长又宽的白丝带,晃了一晃,道:“知道这是什么吗?小梦梦。” 云梦茫然摇摇头,薛燕便道:“这叫裹胸布。没有哪个大老爷们走在街上,胸部还一晃一晃的。”说得自己都微微脸红了,这才咳了咳,道:“所以说,如果要女扮男装,先得把胸部裹得紧紧的。” “嗯。”云梦早已羞红了脸,双手叠放在胸前。 薛燕上下打量了云梦一番,在她腰上摸了一把,道:“腰太细,这里也要裹两圈,不然身形不像个男的。”说着又翻出一条白色纶巾,一手拿着,另一手抚弄云梦的如绢长发,道:“用这个把头发扎起来,首饰什么的全摘了,男人还戴那么多首饰干嘛?” 而后,薛燕又挑出一件白衫,拿在云梦身前比对了一下,道:“这件显得比较宽松,明天就穿它。”说完将东西放到一旁,盯着云梦问道:“说一句‘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云梦见薛燕那一脸认真的表情,涩涩地轻声道:“初、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嗳!不行!一点都不自然!”薛燕皱眉道:“男人说话声音或低沉或粗糙,不似你那般柔弱,说话的时候一定要重、要低!” 云梦点头牢记,薛燕又道:“笑一个给我看。” 云梦犹豫片刻,抬起素袖掩面而笑,白皙的面上泛起一阵红晕,薛燕忙把扇子递给她,道:“以后笑的时候就打开扇子,用它挡住你的脸,别让其他人看到露了陷。” 见云梦点点头,薛燕又盯着她看,道:“再说一次请多指教。” 云梦长吁一口气,把头偏到一旁,摇扇道:“咳咳,请多指教。” “你请教别人的时候能不能诚恳一点啊!”薛燕扶额叹道:“哪有这般模样和别人打招呼的?我要是那帮妖精早乱刀砍死你了!” 云梦委屈地蹙眉道:“我这不是跟你学么?” 薛燕双手叉腰道:“要学就好好学!态度好歹端正一点啊!” 司徒云梦胸口堵着气,把扇子一收,怫然道:“我态度怎么就不端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人盯着看就会不自在!那怎么能装出男人样!你叫我一晚上去做这些事,我根本就没准备好!” “啊!!!”薛燕抱头尖叫了一声,甩手道:“我不想教你啦!” “不想教就别勉强自己!”司徒云梦气道:“我早说了不行,你非得这样,干嘛不想别的办法?干脆你扮琴仙,我做跟班,那不是一样吗?” 薛燕抚了抚胸口,强自镇定,指着云梦一字一顿道:“不、一、样!这趟进去火云宫,是要亮东西给人家看的,你会琴棋书画,我只会烧菜唱歌!可是人家阿妙已经会做了,凭什么焚天会对我感兴趣!” 云梦略略消了气,道:“那和他聊聊外界的事也成吧。” 薛燕无奈地摇头道:“没用没用!焚天结交甚广,单单说什么外界的事,顶多说完两句就送客走人!我就是看你弹琴那么好,即便他不欣赏琴技,总爱舞文弄墨什么的吧?下棋什么的吧?这些都是我不会的!我要是都会,还拉上你干嘛!” 云梦前怨未消,新怒又生,只道:“那你倒是别拉着我去啊!” 薛燕跺了跺脚,在屋子里不悦地转悠起来,边转边说:“也不知道是谁,来这里哭了好几道说要见呆瓜,现在他娘的又打什么退堂鼓!就好像救呆瓜是我一个人的事一样!” 司徒云梦越听越不舒服,捂住耳朵道:“别说了,我不想和你吵!” 薛燕怒指云梦道:“那我就一个人去救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安心睡大觉!司、徒、小、姐!” “我说了不想和你吵!!!”司徒云梦盛怒不已,长发飞舞了起来,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因为风灵力的流动而四处翻飞。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有好几个住店的妖精在门外喊。 “吵什么吵!” “搞这么大动静干嘛!” “和气生财,别把我这几天财运吵光了。” 薛燕开门打发走了外头的妖精,合上门,走到床边,张开四肢往床上一倒,闭目叹道:“累死了,小梦梦,今天就到这吧,先睡个觉,明天想办法……” 或许一路上真的太累,薛燕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司徒云梦起初还不乐意,拽了拽她的衣摆,见她轻轻打起了呼,这才叹了口气,想:“我又冲燕儿发脾气了。” 她走到窗边,望了一眼窗外,外头已是一片昏暗,暗红的天空显得十分低沉,渐渐地,家家户户点亮了灯。 司徒云梦垂下头,心道:“外面的世界,真的不一样……不像我那小花园,没有这些烦恼的事,在那里,只会偶尔遇到令我心烦的人,外头,却是一堆心烦的事,唉,还是家里好。”司徒云梦一声嗟叹,又坐回了薛燕身边,把她的手放在膝上端详,明明那么纤细却满是伤痕,掌心也起了茧子,看到这里云梦满怀感伤,想道:“燕儿一路带着我们打过来,我总以为,有了阿夜,有了她,他们都那么聪明,我什么都不用想,其实,我或许太依赖他们了……一个人在鸣剑堂又有什么意思,跟他们在一起,比我过去那几年都开心,因为我知道,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在关心我帮我,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谢谢你,燕儿。” 云梦牵着薛燕的手,情不自禁地在手背吻了一吻,却听薛燕轻声细语地在那里说梦话:“小梦梦……对不起,没照顾好你……别生气,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不会丢下你……就好像呆瓜从来都没丢下我。” 司徒云梦轻轻抚摸薛燕的脸,含泪心道:“傻燕儿,我也不会丢下你,难为你了,一路上这么照顾我。” 薛燕又迷迷糊糊地道:“我真的……没办法……要你男扮女装……要是你能的话……” 云梦帮薛燕除了衣衫鞋袜,替她盖好被子,深深看了一眼,这才拉响了红线铃铛…… 翌日,五更时分。 薛燕睡得很香,这时候才醒。 “糟啦!都什么时辰了!”薛燕腾地坐起身,发觉整个房间早已亮堂堂了。 “大概辰时了吧。”一个平和细腻的声音道。 “都辰时啦!干嘛不早点叫醒我!还有,这声音!咦!”薛燕扭头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但见一人端坐于妆台前,身着长素衫,腰围黄缎带,上挂碧玉佩,头束白纶巾,正背对着她执笔作画,白兰耳环和素纱披帛都放在了一旁。 “你是?”薛燕惊疑不定,下了床来,白皙的小脚落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她轻轻地走到那人身后,却见那人仍在低头作画,画里中央站着一个双手祈愿的白衣小姑娘,四周都是花瓣,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青天下,繁花间。愿伴君老,破镜重圆。”司徒云梦边说边在画上题词,拿起那画又看了一看,点头道:“那,就叫你《等待》好了。” “不错不错!”薛燕笑道。 “这么快就下床啦?”司徒云梦回过头来,薛燕又吃了一惊,原来云梦把柳眉描粗了,玉面也抹上了黄脂粉,乍一看确与之前大不相同。 “嗯。”薛燕双手背到身后,心情格外舒畅,问道:“那我还是叫你小梦梦吗?” 云梦将扇子展开扇了扇,喃喃道:“云梦……梦云……叫我孟云好了,孟子的孟,云朵的云。” “孟云?”薛燕哈哈大笑,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云梦,娇滴滴地唤道:“孟公子~!” “哎!胡闹!简直胡闹!怎么对你家公子如此无礼?”云梦收了扇子,指了指薛燕,摇头叹道:“这幅画我要献给焚天,你且替我收好,小草,如有损坏,唯你是问。” “小草?”薛燕捂嘴笑了,指了指自己道:“我?” 司徒云梦凝重地点点头,道:“不是你还有谁?墨迹已经干了,可以收了,准备上路。” “是,公子!”薛燕偷笑着,把画收了起来,放在桌上,道:“请公子稍安勿躁,小草这便去换身衣装,随公子面见这一方妖主呐,那也得穿的体面点儿。” 司徒云梦用折扇将肩旁的纶巾拨到背后,瞥了薛燕一眼,道:“所言甚是,那你就去吧。” 半个时辰后,阿妙把进贡的物资都准备好了,眼见入宫的时辰快到,连忙上门来找二位姑娘,刚到门前,门就被人打开了,俊俏的司徒云梦从里面迈了出来,见着阿妙,冲他儒雅地道:“猫儿,准备妥当了吗?” 阿妙似乎并不惊讶,只道:“仙子,哦不,琴仙大人,一切准备妥当了。” 云梦还想开口,门内又传来一个孩童般的声音,道:“公子,东西都带齐了吗?” 这时,阿妙看见一个琴童打扮的人紧跟着跨出门来,她戴顶朴实的皮帽,穿件浅蓝色衣衫,身形比云梦略显纤瘦,背后还背着一个背篓,里面装着一把七弦琴、一柄青鸾伞和一卷字画,乍看上去,确与寻常主仆无异。 薛燕见到阿妙,忽而恍然大悟,指着他道:“我就说小梦梦一夜之间怎么变了个人,看来你帮了她不少啊!” 阿妙道:“是仙子主动找的我,我除了叫小猫帮她打扮,提了些建议,其他什么也没做,她可是为了这事一晚上都没睡啊。” 薛燕才知司徒云梦努力了一晚上,向她投来敬佩的目光,这才对阿妙道:“那就先做个介绍吧。这位是周游天下异界的琴仙——孟云公子,我呢,是他的琴童,我俩此番来里蜀山是为了寻访公子失散的挚友,正巧在有鱼饭店遇上了你这个掌柜,你觉得我们家公子的琴画双绝,于是趁着进贡的机会,把我们带进宫引荐给焚天,明白了吧?” 阿妙想了一下,顿觉此计的精妙,道:“哦,原来你是这么个打算啊,确实比我那个计划方便多了。” “还有。”薛燕向阿妙道:“昨天进你店里的那两个女子早就走了,要是有人来店里问昨天的情况,你知道怎么做吧?” “这些我都懂,我会把好我这关的。”阿妙眯眼笑道:“你们打扮成这样,就是昨天那几个官兵怕也认不出了,而我手下的伙计都是自己人,你们的行踪他们绝不会透露。” “嗯。”云梦把扇子往掌心里一搭,道:“我就担心焚天会派人探我和小草的底细,那就麻烦了。” “仙女尽管放心~”阿妙拍胸脯道:“有我阿妙在,包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于是,阿妙便把已在大厅候着的牛怪熊精等苦力叫来,让他们到门口拉车并搬运贡品,又领着二女到进贡队列前,自己站到最前面,面向众人道:“出发!” 运送贡品的队伍也有一定规模,除了领头的阿妙、云梦、薛燕三位,往后便是八个身材魁梧的熊妖,他们手里托着的盘子、锅子都比较大,里面装着的菜肴分量十足;中间三只虎精合力拉着一台车,车上皆是酿了数十年的美酒;靠后的四个牛怪也拉了一台车,车上装满了里蜀山的特产水果——碧焰果;最后的六只小猫共同托起一件火红龙纹锦袍,他们一边兴高采烈地走着,一边喵呜喵呜地谈天说地。 “别老是交头接耳的,给我认真点!”阿妙一脸不悦地向队伍最后方道:“那衣服是主上托我找人订做的,弄脏了一点小心猫头不保!” “喵呜~”六只小猫应了一声,耷拉着耳朵低下头来。 运送贡品的队伍浩浩荡荡往火云宫行进,招来了街上不少妖民的目光,云梦起初还颇为紧张地用扇子遮面,后来渐渐习惯就收起了扇子,刚想向身后的薛燕问话,却见薛燕一手拿了一个碧焰果,右手上的已被咬过一口,流出了清凉的果浆。见云梦望着自己,薛燕笑嘻嘻递了另一手的果子给她,道:“公子,尝尝。” 云梦接过碧焰果,捧在手里,见那果子通体碧绿、下端圆滑,其尖端果蒂恰似一团碧火,不禁莞尔一笑,道:“燕……小草,这是贡果,你把贡果拿给我作甚?” “给你吃呗,反正这么多。”薛燕大大咧咧地用手抹去唇边的浆汁,道:“阿妙说这是里蜀山的特产水果,特地从车上拿了两个给我们尝鲜,这果子真不错,水多,咬一口清爽香甜,还能清热祛火,难怪这里的妖精都喜欢吃。” 云梦把扇子展开,摇了摇扇子道:“可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我吃过?”薛燕不解地问:“什么时候吃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还记得你醒来时靠着的那棵树吗?”云梦环顾街头,玉眸游离了一阵,又转到薛燕脸上,她道:“那棵树叫碧焰树,里蜀山中多是这样的树木,它们吸收地脉阴寒之气,便孕育出这种可以调和阴阳的果实,那时你昏睡了许久,我唯恐你承受不了里蜀山的虚热之气,便喂了给你吃。” 薛燕一想起云梦为她做了这些,不由得挽起她的手,道:“公子对我最好了,若非公子贴心救护,小草早就一命呜呼,小草这条命都是公子的,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云梦咳了一声,沉声道:“小草,你服侍我多年,救你原也应当,我还盼着你早日成仙,这样就免去我不少烦恼。赶紧把手松了,大街上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薛燕故作卑怯地收回手去,心里却想:“这小梦梦,要么不装,装起来比我还厉害。” 惟有领队的阿妙把爪子贴在脸上,苦恼地摇头道:“喵啊!我真受不了她俩~!” 话说这赤炎城延绵千里,却是一点也不假。 阿妙带着队伍急忙忙赶路,过了无数大街、好几个城区,时近黄昏才赶到天魁城区的火云宫正门。火云宫西倚三十里碧湖,占地方圆十数里,内有殿堂楼阁千百座、花圃憩园十数处,宫内警卫森严,单是守门的便足有两队禁卫精兵,左右领头的两位白象队长手持长柄巨斧、肩披巨灵铠甲,三丈之躯,岿然而立。 白象精认得阿妙,见他领着进贡的车队向正门而来,纷纷低下头、卷起鼻子向他打招呼道:“妙爷,您可算来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啊。” “是啊,你也知道,我那地方离宫里远着呢,我也是马不停蹄带队赶来啊。”阿妙高高抬起头,无奈地道。 “赶紧进去吧。”白象精挥手示意队伍往里走,并道:“再晚了主上可就不高兴了!” “是是是。”阿妙赶紧带着众人往里走。 这时,左边的白象队长忽觉哪里不对劲,指着云梦和薛燕,问道:“慢着!他俩干什么的?” “哦。”阿妙笑道:“他可了不得,是一位游琴散仙,颇好音律,后面那位当然是他的随行琴童,尚未修成仙身,人气未脱,我见这琴仙弹琴不错,又听说主上正缺个解闷的,就顺道带进来介绍给主上。” 白象精上下打量云梦,云梦把扇子展开,一边扇扇一边将玉眸移向别处,做出一副没把白象精放在眼里的模样。 白象精又去看薛燕,却见薛燕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想了一会儿,道:“快走吧,赶紧的,天黑之前务必要到乾心殿。” 于是,众人继续赶路,过了正西门,又过重华门,终于在完全天黑前到达乾心殿。 乾心殿可算整个里蜀山中最宏伟的殿堂了,它上承重檐庑殿顶1,铺以赤色琉璃瓦,下坐三层白玉台基,丹陛2层层而上,上下三层屋檐的四角各雕一龙头,合计十二条龙,雄壮无比。殿前有足可容纳万人的广场,整座殿堂气势恢宏,不愧为火云宫中的主体之殿。 此时天色已十分暗淡,红光照在众人脸上更添几丝忧虑,阿妙安排众人在丹陛前停下贡品,向殿中高声道:“焚天,让你久等了,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注释: 1“重檐庑殿顶”——我国历史上等级最高的建筑殿顶,现今故宫里的清代最高级建筑太和殿正是这种殿顶,不过文中用了三层屋檐,夸张化了。 2“丹陛”——古时宫殿前的台阶多饰红色,故名“丹陛”。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九十六章 焚心火 阿妙刚说完话,殿堂内传来一个沉稳雄浑的声音,这声音响彻广场:“妙兄,何故在寡人殿前高呼?” 阿妙心情愉悦地大声道:“因为我今天很高兴!这次给你可是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啊!” “哦?”殿内之人道:“看来你今天不单单是给寡人送贡品来的?” 阿妙点头道:“对,今天多带了两个人,为主的是个琴仙,弹得一手好曲,作的一手好画,另一个是他的琴童,需要我引见于你吗?” “笑话!哈哈哈!”焚天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女皆是一惊,又听道:“妙兄,两位客人既已到了乾心殿门口,又何必再来问我,直接请他们进来就是了!” 这焚天没有想象中的强横暴虐,反倒有些豪气干云,司徒云梦轻轻摇扇,淡然笑道:“想不到堂堂里蜀山的妖主,竟是这般爽快,看来不虚此行啊。” “豪气是有啦。”薛燕小声嘀咕道:“就是不知道肚里坏水多不多。” 云梦皱眉低声道:“小草为何这般说话?” 薛燕凑到她耳畔小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待会儿进殿先聊着,找机会问他呆瓜的去向,切不可惹恼了他。” 云梦甚以为意,收了扇来,跟着阿妙进到殿内。 乾心殿内金碧辉煌,地上铺满金砖,一条镶着龙纹的火红地毯直达宝座,殿内以三十六根雕龙镶玉金柱支撑,殿顶的蟠龙藻井做工精湛、意境深远。最为醒目的是那块悬于堂上的匾额,上书“乾元归心”四个端正金字。 “所以说,妙兄住在宫外也是好的,没事也能给寡人引荐几位朋友认识认识。” 众人听这沉稳有力的言语,抬头一看,却见一赤发之人肃立于龙座前,流火般的长发垂至腰部,双眉似剑刃,朗目如丹凤,白净面容上泛着些微红润,八撇胡与下颔的一小段垂须更添威势。他身穿一袭红龙纹锦袍,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悠长地扫过一遍在场之人,气魄十足。 焚天俯视众人,薛燕见他目光威严灼热,不敢正视,借势恭谦地低下头,其他运送贡品的妖精幸而得见尊颜,自然个个也是毕恭毕敬跪着,哪敢抬头去看?殿上惟有阿妙与司徒云梦仰视着焚天,阿妙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云梦则紧紧盯着焚天,心绪不宁。 焚天见各人中惟云梦最为出众,也把目光锁在她身上,见她洁白无瑕、一尘不染,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清灵之气,不禁心头一颤,问:“这位是……?” 阿妙连忙引见道:“这便是我跟你说的琴仙,他可是周游各界的散仙啊。” “哦?”焚天对此似乎颇有兴趣,目光深邃望着云梦道:“琴仙兄,敢问姓甚名谁?可有名号?” 云梦不敢太过直视焚天,又不想就此失了印象,把扇子一展,在身前摇了摇,沉声道:“小仙唤作孟云,至今已畅游各界百余春秋,论及年长年幼,小仙更该尊称您一声大哥,又怎敢让大哥叫什么琴仙兄?太不自在!” “大哥?”焚天睁大了凤眸,突然怔在那里,薛燕以为他要发难,忙拉了拉司徒云梦衣袖,小声道:“公子~!怎能和人家妖主称兄道弟,那岂不是……?” 话还没说完,忽听焚天放声大笑:“哈哈哈!好!这一声大哥,寡人有数百年没听人这样喊过了,想不到今天从你口里喊了出来,你就这么叫我!寡人欢喜得紧!” 司徒云梦闻言一惊,道:“以前还有人这么叫过你?” 一番话似乎牵动了焚天的往事,他眉头皱了皱,把手往下一压,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说着话锋一转,庄重地问道:“孟云贤弟此番来我里蜀山,不单是专程为了给寡人奏琴吧?” 这下轮到薛燕大吃一惊,焚天这可是话里有话啊,正盘算着如何应答,司徒云梦张口便道:“让大哥猜对了,除了奏琴,还有书画一幅赠予大哥。” 焚天微微一怔,又是放声大笑,颔首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薛燕本来还觉得她愚钝,突然心想:“对啊!越是聪明的人,用最简单的方式和他结交,自然越是有效!小梦梦这话回答得虽笨,可这样去答人家,人家若再问别的,不就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真是误打误撞啊!漂亮!” 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司徒云梦观察薛燕和焚天的表情,猜想方才是否说错了什么,反应终究比二人慢了一拍,这才坦白道:“大哥,实不相瞒,小仙有一挚友,前段时间不慎落入此界,他有伤在身,小仙甚是担心,特意带着琴童来此寻他,还望勿要见怪。”说到这里,她紧紧地盯着焚天看,问道:“不知大哥,可曾见过?” 薛燕又在心里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你!明明被你无意间避过去了,你和人家把来意都说明白干嘛?我真服了你啊小梦梦!” 焚天听了云梦的话,面色变得凝重,沉默片刻,这才道:“不曾见过。但孟云贤弟既坦诚以待,又开口明言,寡人自会多加注意。”说完,又补充道:“你不妨先说说他的外观相貌,寡人也好让属下留心寻找,一有消息便告知与你。” 薛燕叹了口气,心道:“早点说明白也行,绕太多弯子未必好。我们只是来寻人,又没坏他什么事,就算知道,能拿我们怎样?可以可以。” 云梦简略地说了说韩夜的外貌,焚天听着听着,眉宇间凝起一股淡淡的冷峻,他肃然颔首,便没再多提。云梦毕竟不是傻到家的人,明明能感觉到玉坠就在这宫里,自然知道焚天说了谎,心想:“还是燕儿说得对,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以为焚天好歹光明磊落,可他明明抓走了阿夜,还骗我说没见过,我该不该马上质问他呢?” 云梦犹豫着去看薛燕,薛燕冲她使了个眼色,嘴巴努向焚天,云梦细想:“燕儿的意思,无非是让我接近焚天,焚天身上灵气之强,远非我们所及,我若当场揭破,他发起怒来,我们怎么可能敌得过?更何况他手下有那么多精兵强将,权宜之计,只能先取悦于他,或许还能打探到阿夜的下落。” 念及于此,云梦便向焚天作揖道:“劳大哥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话?”焚天爽朗地朝云梦一扬赤袖,道:“寡人与你一见如故,你的朋友便是寡人的朋友,区区小事,何谈费心?” 云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便不多言。 焚天或许觉得心中有愧,又或许心情大好,他向众人一抬手,道:“诸位,寡人今日甚欢,不如都留下与寡人共享晚宴,如何?” 能和主上共宴,这是多么令人激动开心的事啊?随行的妖精无不欢喜,阿妙倒也无所谓,云梦和薛燕自然不拒绝,于是,焚天便开了席。 但见那妖主泰然往圣座上一坐,赤袖一挥,地上竟升起一阵火红光芒,火光褪去,数十张玉质案台出现在乾心殿两旁,每个案台后都摆有一个用以坐人的蒲团,焚天把掌心一摊,请道:“诸位入座。” 众人或小心翼翼、或诚惶诚恐地坐到座上。 焚天拍了拍手,殿外飞来一只身形瘦小的鹦鹉,落于他的圣座靠背上,焚天这才严肃地道:“御史大夫,和膳房说,今日多备菜,寡人要宴请客人。” “微臣遵命。”鹦鹉点点头,向殿外飞了出去。 阿妙望着飞出去的鸟,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向焚天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从没见你在乾心殿办过宴席。” 焚天威严扫过众人,好几次目光定在云梦身上,却一言不发。 云梦不敢对视,摇着折扇望着玉石桌台,皱眉心道:“他如此盯着我看,该不会识破我的女儿身了吧?” 云梦正坐立不安,又见一旁的薛燕那么安然自得,便以扇掩面、耳语道:“小草,他那样看我,你说会不会……?” “他看让他看,你别不自在。”薛燕故意盯着地上,嘴里却小声道:“别说他没讲出来,就算识破,你也大不了是个女琴仙,他能吃了你吗?” 云梦顿觉薛燕说得有理,终于镇定了许多。 膳房备菜无疑需要时间,而桌上的碧焰果和鱼都没人动用,焚天怕坏了气氛,便客气地问司徒云梦:“孟云贤弟,听妙兄说你琴艺精湛,既然菜肴暂未上桌,何不为诸位弹奏一曲呢?” “嗯?”云梦眉头一展,平心静气笑道:“也罢,既然大哥开口,那小仙便献一献丑。” 薛燕闻言,配合地将琴取下,双手托举到云梦桌前,道:“公子,琴。” 云梦接过琴、将它摆正,白兰妙手轻轻抚弄琴弦,调拨了几下琴调,这七弦琴的音色确属上品,云梦莞尔一笑,合上玉眸,全神贯注地挥动白袖、奏了起来。 琴声中似乎充满了许多如烟往事,先是一阵欢快,仿佛一群蝴蝶在翩翩起舞,忽而琴韵一转,有如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接着琴音婉转、荡气回肠,最后趋于低沉。 众人正听得兴起,忽闻哗然一声,司徒云梦停下琴,将手收回袖中,痴痴望着台面,泣不成声。 薛燕见状心慌,拉了拉云梦的衣袖,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啦?” 司徒云梦还未发话,焚天却语气沉重地道:“想来,勾起了他的心事吧。”这般说着,自己也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殿外,终于平复了心情,抚掌道:“好好好。贤弟不愧为游琴散仙,一曲琴音,尝尽世间冷暖,怕是整个天下也难出其右了。” 司徒云梦抹了抹泪,又调整坐姿,对焚天道:“大哥如有雅兴,小仙再奏一曲,如何?” 见焚天凝重地点点头,云梦便将纤纤素手按在琴上,细细拨动琴弦,这一次弹的节奏要缓上许多,琴声中带着数不尽的忧愁,仿佛一位久尝孤寂的女子正立于空山之上,凝视远方,痴痴期盼、轻轻嗟叹。 焚天愈发动容,跟着这琴音用指头敲起了拍子,陶醉在往事当中。 连阿妙也变得莫名忧郁,眯着眼心道:“听这琴音,我又想起失散多年的朋友了,唉,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 曲终,焚天回味了一番,良久才睁开凤眸,问云梦道:“贤弟,你弹的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云梦用白袖拭去脸颊上的泪,向焚天道:“此曲名曰《忆故人》,相传为东汉蔡邕所作,每当思友,便奏此曲。” “思友……”焚天陷入了沉思,举起金樽喝了口酒,喃喃道:“是啊,难怪难怪。” 焚天既不开口,众人也就都保持缄默了,薛燕为免尴尬,对焚天道:“主上,我们家公子除了琴艺非凡,作的画也是相当不错呢,您要看看么?” 焚天似已无心,但仍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薛燕取下画卷,来到焚天圣座前,在玉案上摊开了那画,焚天本还在回首往事,直到眼睛落到那画上,忽而面色大变,瞪着凤眸,浑身一颤! “这画!”焚天的目光再也挪不开那幅画,口里念道:“这画从何而来?” 薛燕被他那模样给吓着了,忙道:“这、这是我家公子画的啊。” “此画有个名目,唤作《等待》。”司徒云梦道。 但听当地一声,不是别的声音,是焚天手里的金樽落了下来,酒水洒在了画卷之上,焚天惶恐不已,单掌发出一股温暖灵气,将画卷上的酒水全数蒸发,他双手拿起那画,左看看右看看,心思全都在那上头了。 司徒云梦与薛燕面面相觑,正不知焚天为何如此痴迷,焚天却收起了画卷,闭上凤眸,叹道:“如今我已是一界之主,麾下何止千万?可惜啊可惜,你终究是看不到这妖族盛世了。”说着竟是热泪盈眶。 司徒云梦为其所感,站起身来,走到焚天面前,双手作揖道:“大哥,对不住,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 焚天睁开眼眸,深深注视着云梦,表情复杂,半晌才道:“白衣,琴艺,还有这画……是上苍送你来此,告诉我,你还过得好吗?” 司徒云梦把目光移往他处,轻声道:“大哥所言,小、小仙不甚明白。” 焚天重重地点了点头,叹道:“是了,这只是巧合,她明明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间。” 薛燕大概想出了个端倪:“这老妖怪数百年来不近女色,对画中那个小女孩似乎又是倍加牵挂,十有八九是他少时心仪之人吧,那女孩估计因为什么事死了,他救不活,所以留下了遗憾。我可得好好做做文章!”如此一想,便恭恭敬敬地对焚天道:“主上对画中人如此牵肠挂肚,只怕有什么难以释怀的往事吧,不妨和大伙说说,让大伙替主上分忧!” 薛燕既是如此说,在座自然也有好些妖精附和,焚天却不理会旁人,又看了一眼司徒云梦,道:“贤弟,你的意思呢?” 司徒云梦道:“大哥的过去,小仙自是很想了解,只不过每个人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大哥若有难言之隐,小仙不敢多问。” 焚天沉默片刻,忽而笑了,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我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倒是你,像极了我一位故人,既然你都来了,我岂能不说与你听,贤弟,请入座,待大哥慢慢与你道来。”说着把手朝着司徒云梦的座位一摊,示意她回去就座。 司徒云梦双手笼袖,回到薛燕身边,薛燕小声嘀咕道:“这样也可以啊!我彻底服你了,公子。” 云梦朝她摆了摆手,看向焚天,见焚天将双手放在圣座扶手上,缓缓道来:“不瞒各位,寡人原是一条修炼得道的赤龙,向来喜好周游各界,因而与仙道诸派来往甚密,当然,那时候并不叫什么焚天。” 阿妙懒洋洋地道:“知道,你以前叫做赤霄嘛,我老早就听过。” “你是地仙,自然是知道的。”焚天说着看向司徒云梦,道:“可贤弟却未必知道……我既生于天地,与六界众生打交道,又岂能连个名字都没有?所以给自己取了个名,叫做‘赤霄’。当时正值人间战乱,非但是人类,连妖精和仙人都无法独善其身,我想尽早结束这样的乱世,既为了自己,也为了天下苍生,于是到处游说仙道诸派,想凝结仙道之力辅佐仁德之主,平定天下。” 司徒云梦道:“想不到大哥当年竟为人间之事如此上心,可是,大多数仙派都与世无争,大哥又如何能够说动?” 焚天轻轻一笑,道:“贤弟多虑。这些修仙之士虽然清静无为,但只要和他们说明白,圣主得到帮助一统天下,势必推崇他们仙派的教义,广纳香火,那么这些人总会要稍作考虑的。” 薛燕称赞道:“原来主上很久以前就是一个很厉害的说客啦,了不起!” 焚天接着说:“很快,昆仑、崆峒等派明确了立场,坚决拥护圣主一统天下,以使万民免遭过多苦难。” 司徒云梦闻言略略一惊,道:“那蜀山呢?蜀山不在里面?” 焚天道:“这正是我要说的。蜀山当时还不是个统一的门派,山上大大小小的门派良莠不齐,约莫有数百个,这些门派当然也不是一盘散沙,他们有个可以主持大局的盟会,称作‘蜀山盟’。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蜀山盟的盟主就是蜀山仙剑派的掌门,绝尘道人。”说到这里,焚天握紧了拳头,眉头皱了一皱。 司徒云梦看在眼里,道:“这绝尘……似乎不是什么好人啊。” 焚天凝重地点点头:“不可否认,绝尘道人确是个不世奇才,修炼不过上百年,内功修为已不输于昆仑派当时的掌门冥灵子,实力更是在我之上。但他为人非常自私,早有合蜀山盟为一派的想法,表面上答应共襄盛举,暗地却在戕害自己的同道中人,他只是借此机会向蜀山盟其他掌门表明自己多么英明神武罢了。” 云梦不解地道:“可他为什么要戕害同道中人?既是合蜀山盟为一派,当是天大的好事啊,杀害了自己人,岂非合到一起都薄弱了许多?于公于私都不对啊!” 焚天叹道:“人心又岂是你想的那般简单?蜀山盟大多数人都不服绝尘的为人,看透了此人,绝尘自然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能硬拉倒还好说,拉不过来就只能打,但又不能明着打,所以只好暗里戕害,这事情自然也是被我发现了。” 薛燕道:“所以主上当时就和他打起来了?” 焚天摇了摇头,道:“不,蜀山盟既是绝尘当家作主,而绝尘武力超群,我为顾全大局就没有多话,绝尘自然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的话来糊弄我,好叫我安心。其实眼见他亲手把云岫派上下二十余人灭了个一干二净,我如何能安心?既然眼不见心不烦,我索性找了个托词,去蜀山上的观日台上清静清静。”焚天闭上眼眸,回忆道:“观日台上晴空万里,我沐浴在阳光当中,总算有了几分兴致,于是席地而坐,唤出一把七弦琴弹了几首曲子,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有些累,正好蜀山灵气清澈利于修炼,我就盘腿调息了一下灵气,这时忽然听到身前的琴响了起来。” “有人来弹你的琴了?”司徒云梦不由问道。 焚天笑道:“那哪是弹琴,简直不成章法,把我清修也扰乱了,我睁眼一看,是个小姑娘。”说着又看了一眼云梦送的画,道:“模样差不多和你画的一样。我当然好奇,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直摇头,问她哪个门派,她也不说,就缠着问我,我刚才把弄的是什么东西。” 薛燕道:“所以你就这么简单地告诉人家,那叫七弦琴?” 焚天颔首:“我本无趣,这小姑娘亦无恶意,那么告诉她也无妨,我还教她弹琴,她虽然不怎么说话,学得倒是挺快,我快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学会调音了。” 司徒云梦道:“快离开?就这么走了?” 焚天道:“那时候天色晚了,我离开绝尘太久,恐怕他有所不悦,于是就回去了。当然,往后那段日子,我每天都会去观日台找那小姑娘,由最初的我教她弹琴,到后来她自己奏琴给我听,渐渐我习惯了在琴音中修炼,心境也愈加平和,只是每当我问她话时,她都不怎么说话,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也就不便多问。直到有一天……” 焚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众人竖起耳朵等他再说话,只听他道:“有一天她奏完了琴,就伏在琴上哭了起来,我心想她定有难言心事,好生安抚,一碰到她的身子才知道她只有魂魄没有肉体,她这才告诉我,她本是蜀山的山灵,想跟着我去学更多的东西,可惜被此山牵绊脱离不了,因而伤心。我就问有什么办法帮她。她说在昆仑山阆风巅上,有一种草叫做无根草,只要我去一趟带过来,她附着在草上,就可以随我一起去闯荡江湖了。” 云梦微微点头,薛燕却心生疑窦,二女听焚天接着道:“说实话,我对这小姑娘也甚是喜欢,既然人世间烦心事太多,把她带在身边也无妨,于是就答应帮她去昆仑山找那种草,叫她先在蜀山耐心等候。她高兴地抱着我,大哥大哥地喊我,又问我几时可以回来,我说,快的话,起码也得好几天吧,毕竟昆仑山那么大,我也得逐一门派去问。她似乎并不急,反而很放心,送我离开了蜀山,就像贤弟画里那样,她十指紧扣,站在花丛里看着我走,对我说,‘大哥,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那时你再听我为你弹琴。’” 司徒云梦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失落,道:“看来,终究是发生了什么。” 薛燕笃定地道:“主上,小姑娘有意和你隐瞒了事情。” 焚天点点头,道:“她是有所隐瞒,可哪怕是现在想起来,我也并不怪她……后来我去了昆仑山,根本没找到什么无根草,倒是从别的道人口里听到绝尘最近在炼一种金丹,这金丹需把妖精禁锢在葫芦里,每到傍晚把妖精的肉身放到炼丹炉里去炼,七七四十九天可以炼成妖化金丹,服下可长生不老。而妖精则形神俱灭,死于非命。” 司徒云梦与薛燕互看了一眼,殿内其他妖精更是议论纷纷,焚天这才道:“我并不傻,细细一想,小姑娘就是绝尘正在炼化的妖精,也只有傍晚绝尘把她放出来炼丹的时候,其魂魄才能飞到外头。或许是觉得我斗不过绝尘,她没把这事情都告诉我,当然,她也知道我没法把她带走。我想到这里,当真是冷汗直流,连忙星夜赶往蜀山,到了蜀山才知道,最近正是绝尘炼丹有成的大好日子,那小姑娘也永远离开了人世。” 薛燕饶有兴致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焚天冷声哼道:“我早就看不惯绝尘,这次自然彻底闹翻了,一直打到仙剑派的无极阁,撞开门一看,绝尘正在那里打坐,周身白气弥漫,哼,倒是得道成仙了。我质问他为何要如此残害生灵,他说六界生灵本就弱肉强食,实力强大,又有谁会去质疑他们呢?我懒得和他再废话,就在无极阁里打了起来。” 司徒云梦忙问:“谁赢了?” 薛燕道:“那还用问,当然是主上赢了,不然他会坐在这里和你讲故事吗?” 焚天略略摆头,道:“仙道高手如云,我当时并不算太厉害,而绝尘身为蜀山盟主本已不弱,修炼得道后更是实力大进,我和他斗了三百来回合,从无极阁斗到广场,从山峰斗到天上,又从天上斗到观日台,他内力源源不绝,而我则精疲力竭,眼看就要输了。”说到这里,焚天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画中的小姑娘,道:“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阵阵琴声,绝尘就停在那里不动了,我看得出他体内有股真气在冲撞,他气息不稳,我则抓住这绝佳的机会,一计赤龙爪贯穿了他的胸膛。” 司徒云梦叹道:“这也是天意,大哥教那小姑娘在观日台弹琴,犹有余音,绝尘虽然把小姑娘炼了丹,终究这一缕意识还在,这才帮助大哥胜了。” 焚天颔首道:“我亲手了结了绝尘,一股白灵气从他胸膛里飘了出来,冉冉上升离去,想不到我承诺要回来,最后却连和她道别的机会都没有,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失信于人。我还记得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我……大哥,你还会回来吗?”说到这里,焚天静了下来,扶额叹气。 众人没想到焚天还有这么一段伤心往事,阿妙道:“那你其实还来得及去看她啊,妖精死了,会先去鬼界阴司受审,而后投入轮回井,哦……”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也是,被拿去炼丹,形神俱灭了啊。” 焚天平复了心情,道:“我杀了绝尘,终于虚脱,昏死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被蜀山盟的人囚禁了起来,他们喝问我为何要杀死盟主。我原以为绝尘生性残忍,他们不说感谢,至少不会为难我,没想到他们以为我从绝尘那里抢得了什么灵宝金丹,纷纷逼问下落。我总算是明白了,修仙之士大都自私自利,死了一个绝尘,难免不会有更多像绝尘那样的人出现。” 司徒云梦心道:“焚天这话,未免有失偏颇。”虽是这么想,嘴上却问:“那大哥你如何脱身的?” 焚天道:“数日之后,有人大闹蜀山盟,把我救了出来,他说我明明手刃了绝尘还落得如此下场,看不惯,所以才要出手相救,并将我带到了里蜀山。这人正是里蜀山上任妖主——炙心。”说着,焚天扫视众人,表情尤为严肃,道:“我周游人间仙界,见识广博,炙心愈发欣赏我,加之他命缘较浅,预料到数百年之后不得不离世,因此只待我落地生根,百余年后,便将这妖主的位置传给了我。” 薛燕道:“所以说,主上和蜀山派的梁子早早就结下了?” 焚天缓缓点头,道:“是的,我既已永驻里蜀山,外面的事知道的就不多了,但是听说蜀山盟逐渐凝聚成一个大派,叫做什么蜀山派,还修筑了一个锁妖塔,专门炼化妖精,端的是十分可恶。他们也一直都记得,里蜀山有一个曾经杀害了他们盟主的妖类,法力高强。” 阿妙打了个呵欠,道:“所以误会是越来越深了,但是焚天,我不得不说,锁妖塔修筑的初衷也是为了教妖精们安分守己,震慑他们,炼化了可以再入轮回的。” “一派胡言!”焚天起身一拍玉案,怒道:“杀就是杀!死就是死!人都没了,还谈什么轮回不轮回?”见阿妙和司徒云梦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焚天整了整衣襟,稍稍舒缓情绪,这才道:“更何况他们没少抓无辜的妖精,我就是实在看不过去,这才把里蜀山开了一道门,将这些妖精都收容了进来,蜀山唯恐我做大,封闭了那个门,还把锁妖塔压在上头。从此之后,但凡有妖精要投奔这里,我只好用龙唤之术将其招进来,而仙人可以任意穿梭下三界,反倒不受影响。” 薛燕心道:“如此看来,锁妖塔塔底的妖气和这焚天绝对有重大关系。” 焚天双手负于身后,道:“关起门来管自家的事也好,这几百年,里蜀山发展得好生兴旺,妖兵百万,妖民数千万,赤炎城比人间任何一座城池都大,在外头受尽欺辱的妖精终于有了一个容身之所……”说着,焚天摇头叹气:“唉,只可惜,你终究是看不到了,飞凰。”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九十七章 家国恨 “飞凰?”司徒云梦抬头望着焚天,道:“是那小姑娘的名字?” 焚天微微颔首:“她既没有名字,自然是我给她取了一个,虽然我没见过她的本体,但从魂魄的灵气上来看,她应该是一只烈火幼凤修炼成精,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她能够有朝一日展翅高飞。”说着又显得有些失落,坐回了位置上。 司徒云梦此刻心里五味陈杂,有句话总算脱口而出:“既然小仙抚琴作画大哥都甚为合意,即算是有缘,何不真真正正做一对异性兄弟同甘共苦?也好过大哥一人伤怀。” 薛燕瞠目结舌看向云梦,心里大喊道:“干得漂亮啊!小梦梦!” 果不其然,焚天怔怔然站起身,望着司徒云梦,缓缓走上前,把双手搭在她双肩上道:“贤弟……贤弟所言甚是!” 司徒云梦有点不自在,但又无法推辞焚天的热情,赶紧执起身旁案上的酒杯,道:“大哥,闲话不多话,弟愿与您分忧。”说着将琼浆一饮而尽,喝的时候心道:“我也不是真心欺骗他,毕竟是为了救阿夜,更何况他也有可怜之处,我是女儿家,做兄弟就不必有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对吧?” 焚天愣了一愣,忽然朗声笑了,赤袖一挥,云梦身边就多了一盏金樽,众人细看,原先焚天放在玉案上的金樽竟被他变到这里来了。焚天执起桌上的金樽也是一饮而尽,道:“贤弟,大哥喜欢你这样爽快之人!大哥再有犹豫,便是对你不敬!” 云梦毕竟不会喝酒,很快俏面上生出迷人的红晕,焚天见状却不诧异,只道:“看来贤弟往日滴酒不沾啊。” 云梦摇了摇头,道:“略尝一二,多是与朋友对饮。” “嗯,也是。”焚天点点头,痛快地道:“大哥为什么没能早点见到你?今后就留在宫里陪大哥,大哥一个人实在寂寞得很呐,哈哈哈!” 云梦一面文静地点头,一面却皱眉担忧,薛燕却心中窃喜:“这个小梦梦比我料想中还厉害啊,三两下居然和妖主称兄道弟了,呆瓜,这也算是你走运了。” 焚天心情格外好,于云梦的关心也老早就超过了阿妙,席间不断问起各界的现状,把其他人都晾在了一旁。 酒足饭饱后,焚天便命侍从给众人安排住所,阿妙等人只暂住一日,故安排在前宫的庭院休息,云梦与薛燕则另外安置到一处寝宫。 离别时,阿妙拽了拽云梦的衣摆,待她轻轻蹲下身来,凑向其耳畔小声道:“仙女,忙只能帮到这里了,愿你早日救出你朋友。” “嗯。”云梦展眉道:“多谢你,猫儿。” “那么,就此别过了。”阿妙领着一众帮工,当着焚天的面向梦、燕二人拱手道别,而后在侍从的引领下离了乾心殿。 焚天站在殿前目送阿妙离开,意兴阑珊,向身后的云梦道:“贤弟奔波劳碌,今日想必也累了吧。” 云梦平淡地道:“谢大哥关心,不是很困。” 焚天回望云梦一眼,双手负于身后,仰望苍穹,叹道:“妙兄的店子离这里少说也有七八十里地,贤弟赶了一天路,怎会不累?快去歇息吧,大哥还有许多话留待明日与你说。” 云梦三分忧心七分不安地望着焚天,道:“那……大哥你呢?大哥专心国事,也很累吧。” 焚天再回头云梦,目光变得出奇地温和,道:“大哥既有国事缠身,哪能说休息就休息?贤弟不必挂心,去吧。” 云梦还想说什么,薛燕连忙拦下,笑道:“公子,主上说得对,您是有些累了,让小草服侍你休息吧。” 一会儿后,焚天便召来四位玄狐侍从,对他们道:“寡人的义弟要休息了,带他们去清宁宫,顺便把那里收拾一下,今后他二人就住那里,起居饮食归尔等负责,不得怠慢。” 焚天的话语就是圣旨,侍从们自是奉命行事,正待要走,薛燕却半跪抱拳道:“焚天陛下,这样我家公子恐会不高兴。” “哦?”焚天转过身来,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薛燕故作为难地转动明眸,道:“我家公子乃是琴仙,高雅脱俗,与我过惯了清静日子,您一下招来这么多人守在他身边,他怎会高兴?” 焚天面色凝重地望着一脸恭敬的薛燕,又望向一语不发的云梦,爽朗一笑,道:“也是!那只叫他们带路,打扫一番,以后若要用他们再行传唤。” 云梦倒也明白薛燕的用意,若是让这些妖精服侍,非但很快看出她们是女儿身,也不方便日后在宫中行动。所以,云梦便温声道:“大哥也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再来陪您。” 焚天点点头,赤袖一挥,令侍从带着二人下了殿去。 “贤妹……你就如飞凰一般,大哥就算负天下,也绝不负你。”焚天望着渐渐远去的白衣人,轻叹一声,缓缓步入乾心殿内。 很快,薛燕、云梦二人入了清宁宫,遣去侍从,合上门来,终于松了口气。 富丽堂皇的前庭,草木雕栏的后院,论起内部装潢,清宁宫可谓极尽华贵,宫内龙绡重重,轻纱帐床摆于中央,软绵绵如云朵,其余家具更是选材珍贵、雕工精湛。 薛燕直接往床上一倒,仰天望着宽敞无比的寝宫,道:“这寝宫怎么看都像是给公主嫔妃住的……不过留给我们那是正好。” 云梦娴静地坐在床沿,轻叹道:“嗯,总觉得这一天好累。” 薛燕明眸一转,小声道:“云梦啊,焚天那家伙就算没派人跟着,但很可能暗中命人监视我们,不可大意,小心隔墙有耳呀。” 云梦低头蹙眉,不由道:“他还不至于是那样的人。” “他怎么不是那样的人?”薛燕眉毛一挑,愤然道:“他明明就带呆瓜进来了,居然厚着脸皮没见过,他从一开始就在防备我们不是吗?” “话虽如此……”云梦迟疑地道:“可他这样尽心尽力地待我,我却一直骗他,我……我总觉有些亏欠于他……” “那你就以身相许,别要呆瓜了!”薛燕生气地双手环于身前,过了一会儿才向云梦道:“他摆明了有愧于你,当然要想办法填平内心的不安,再说了,他也骗了我们,我们怎么就不能骗他?” 云梦听薛燕这么讲,又想到仍在受苦的韩夜,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忙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在你今天表现得太好,往后的事就好办多了。”薛燕眉头一展,手托下巴想了一会儿,道:“第一步现在已经落稳了,第二步要多和焚天对话,从他的话里套出线索,不过,第三步才就要谨慎一点了,大致分为一找二问三跟。找,我们要趁着晚上抽身去找,问,要从周围妖类的口里问出下落,跟,平时要多跟着焚天,看他都去些什么地方,说不定能找出呆瓜的所在。” 云梦颔首道:“燕儿当真冰雪聪明,那么,我们今晚便动身吗?” “今晚老实呆着吧。”薛燕道:“我们才第一天进宫,焚天不可能一点也不防备,他那么聪明的人,要是真派人监视我们,我们这一出去不就露陷了?今天故意问他呆瓜在哪,他自是知道呆瓜对我们很重要,这样呆瓜就绝不会有事了,先忍几天。” “一切全听燕儿吩咐。”云梦道。 “那就先早点睡吧。”薛燕发出掌风,扑扑数声,将四周的明灯打灭,这才将云梦拉上床来,放下纱帐…… 第二天清晨。 纱帐尚未打开,薛燕已坐于帐中给云梦细梳秀发,云梦舒展月眉,似乎很是受用。 薛燕笑道:“小梦梦,想不到你的胸特别地……居然还要我帮你来一起裹胸。” 司徒云梦闻言俏脸飞红,双手紧紧抓着衣摆,激动地娇嗔道:“别、别再说这个了!” 薛燕咯咯笑着,道:“好好好,我们说别的,平日里本姑娘虽不爱给自己打扮,这头梳的还行吧?” “燕儿自然是好。”云梦略为舒展眉头,却又有些怀念地道:“可是,每当梳头之时,我总想起一个人。” 薛燕把不禁问道:“谁呀?” 云梦沉默了一会儿,柔声道:“小玉。” “哦,呆瓜妹啊。”薛燕笑道:“也对,她与你情同姐妹,替你梳了多少年头了,我当然是比不过她的。” 云梦望着纱帐外朦胧的宫闱,怅然叹道:“不知道小玉和她的那些同门怎样了。” 薛燕道:“别担心啦,估计和我俩一样,被传到里蜀山的其他地方了。” 云梦颔首道:“毕竟也就阿夜受了重伤,要是小玉和她那几个同门在一起,那倒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薛燕道:“她和蜀山其他人肯定有办法联系到,我猜啊,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聚到一起在找我们了,当务之急我们还得救出呆瓜,再想办法与他们会合。” 云梦又道:“还有,这里的妖类比较讨厌人类,我的香气一直掩盖着你的人味,因此他们才没怎么发觉,可小玉他们太明显了,会不会……?” “诶,你以为他们和你一样笨啊?”薛燕笑道:“清元、净真虽不比我机敏,但好歹也会乔装打扮、掩盖灵气吧?你替他们操什么心?” 云梦颔首道:“是,燕儿说得对,我又多担心了。”说着她又情绪低落,问道:“燕儿,我总爱胡思乱想,人也不聪明,还有大小姐脾气。你是不是觉得很受不了我啊?” 薛燕完全不接她的茬,笑着在云梦的柳腰上挠了一挠,惹得其花枝乱颤,才道:“我现在就想欺负你,你个小梦梦~!反正呆瓜妹我也欺负过了,就剩你了~!” “哈哈!啊呀!燕儿最坏了!”薛燕一番动作把司徒云梦弄得忧虑全无,拿起玉枕和她闹了两下,这才慢慢整理好装扮。 “小草,又要麻烦你了。”司徒云梦道。 “不不不,公子请多指教!”薛燕扑哧一笑。 于是,二女推开门去,迎接清晨门外红彤彤的和光。 再说当日,阿妙也离了宫中,带着焚天的赏银打赏了帮工,便领着队伍回了店去,却见两只粉色小猫正在门前恭迎。 “掌柜回来了,喵呜~!”粉小猫恭敬地鞠躬,欲言又止。 “是啊,累了一天,十五、十六,你们两个去给我备水,我要好好地洗个澡。”阿妙没注意小猫的表情,自顾自地眯眼伸了个懒腰,咂巴着嘴去挠颈背上的毛,正要往门里走,忽而想起什么,小声问粉小猫道:“十五,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来这里问那两个姑娘的事?” 粉小猫连忙道:“有啊有啊!今天早上就来了一批人,他们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小的道行不高,辨不清他们是人还是仙,他们一进门便问……” “等等!”阿妙赶紧一把捂住粉小猫的嘴,把她带到离门十数步的巷口无人处,表情严肃地道:“你细细与我道来!” “好的,掌柜。”粉小猫道:“他们似乎个个都有些本事,进门就问昨天大闹饭店的事,您嘱托在先,我们也没敢多说,只推说您有急事出门了,要等您回来再作答复。” “笨蛋!”阿妙狠狠瞪了小猫一眼,道:“你们这些个家伙都干什么吃的!说了逢人便讲她们走了,什么叫等我回来再作答复啊?这不欲盖弥彰吗!” “掌柜您别生气了。”粉小猫一脸委屈地道:“他们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倒像是那二位姑娘的朋友,我们一时拿不定主意才这么说的。” “说你们笨还不信!他们是来调查的,难道还要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吗?这事要出了差错,店子要关门不说,你等小命都不保!”阿妙说着,见粉小猫面色骇然、泪如雨下,又想起昨夜焚天对云梦态度不错,于是没好气地道:“算了,别哭了,他们现在人在哪?我亲自去跟他们说。” 粉小猫见掌柜要亲自出马,便抹了抹泪道:“我对他们说您很快便回,他们就一直在大厅里等。” 阿妙听了小猫的话,点点头,便往店里走,面色沉重地心道:“还是那人类姑娘想得周到,我们昨晚入宫的这些人,除了她俩其余都是熟面孔,连门卫都有些怀疑,焚天又怎会不生疑?焚天必然是派人想摸清底细,如此看来,店里这些人便是焚天派来的,为了仙女能安全救人,我这里可不能出乱子。” 如此一想,阿妙装出一副笑脸,去迎店内那未知的来客。 与此同时,店内有七人正坐于一个圆桌前,他们便是清元、清穆、清业、净真、净宁、玄阳、清玉,不同以往的是,他们各自都换上了寻常人的衣服。 “果然,里蜀山很是排斥蜀山之人。”清穆小声说着,摸了摸袖中放着的一张紫符,道:“若非二师兄叫我们用隐灵符掩盖灵气,又提议换了着装,我们说不定就要和城上的卫兵动起手来。” “那是自然。”清元一抚长须道:“里蜀山近年一直想着冲破封印,攻占人间,怎会对我们没有敌意?何况他们中有一部分是从锁妖塔出来的,更是痛恨我们。” “清元师兄说得对。”净真皱眉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韩师弟应该不和二位姑娘在一起,然而我们所得到的线索又大多与二位姑娘有关,不如先问明她们的下落,找到她们后再一同去寻韩师弟。” 这时,躲在韩玉袖中的花斑鼠终于窜出来透气了,他落到韩玉的掌心,道:“我闻了一会儿,这店里还遗留着仙女大人的香味,等到店主来时,我们一定能问出她们的下落。”说着又东张西望地看向四周,若有所思地心道:“这店里这么多小猫,看到本仙还如此恭敬……莫非?” 花斑鼠正想着,却感觉头顶被什么温热的液体砸中,他浑身一颤,向上一看,却见韩玉正低头抹泪。 “还以为哥哥有两位姐姐照顾,定然无恙,可如今……”韩玉叹了一声,清眸里升起一阵坚定,心道:“哥,你是为了大家才和那妖龙拼得重伤的,小玉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你!” 众人见韩玉落泪,还以为她只是因为见不到哥哥而难过,纷纷去劝,这时,大家先后感觉到有股不同寻常的仙气正从门外传来,转头一看,却见一只带着圆帽、穿着夹袄的白猫立于众人之前,白猫笑脸盈盈地向众人道:“各位不好意思,昨日赶去火云宫进贡,今日才得返回,不知找在下有什么事?” 清穆倒不拐弯抹角,只道:“掌柜,昨天你店里是不是来了两个姑娘,一个穿白衣黄裙、端庄秀美,另一个穿浅蓝侠装、聪明伶俐?” “是是是,昨天就来了。”阿妙笑道:“她们在我店里和一帮兵痞动手,我还招待过她们呢,不过昨天傍晚就离开本店了,不好意思。” “这样啊。”净宁向众师兄道:“那她们能去哪里呢?” “不清楚。”清元叹道:“可惜啊,刚有了头绪,现在又断了。” 阿妙没心情管这些人,转身欲走,这时,原先韩玉掌心的花斑鼠跳下桌来,冲阿妙道:“喂!我不过几十年不见你,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阿妙!” 阿妙听那声音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去看花斑鼠,激动地道:“小、小……小斑!真的是你?!” 小斑双手叉腰道:“臭猫!不是我还有谁?” 于是乎,在众人一脸错愕的目光下,同为地仙的阿妙与小斑终于意外地在里蜀山重逢了…… 与此同时,火云宫里。 “什么?”薛燕站在乾心殿前问侍从道:“你说陛下已不在殿里了?” 玄狐侍从恭敬地点头应道:“是的,小人也不知主上现在何处,他只吩咐说,若二位来了,便让小人招呼二位。” “那好吧。”薛燕点点头,向云梦使了个眼色,道:“公子,既然焚天陛下不在,还是由小草带您在宫中游赏一番吧?说不定路上还能遇上陛下。” 云梦当然知道这正是寻找韩夜的好机会,颔首道:“便按你说的办,小草。” 玄狐侍从听了脸色一变,忙道:“二、二位!主上特安排小人招呼,您二位游赏宫中,若不用小人,只怕多有不便啊!” “嗳!”薛燕朝玄狐侍从甩了甩手,道:“我家公子与我自由自在惯了,不需要什么人跟随,也不需要什么人引路,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跟着我们。” “这……”玄狐侍从一脸为难地道:“小人要是招呼不周,主上定会不高兴,那样遭罪的可是小人啊!” 云梦将扇子展开,边摇边道:“大哥与我情同手足,若要开罪于你,你大可找我替你求情。不过现在我与小草只想图个清静,你若惹怒于我,让我告知大哥,你便不会遭罪吗?” “嗯。”薛燕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只怕罪加一等。” 云梦一席话说得颇有魄力,玄狐侍从无话可说,只道:“好……好吧,那小人不跟着二位了,但二位可别乱闯啊,到时小人便真要为难了。” “知道啦。”薛燕说着,便引云梦道:“公子,咱们走。” “嗯。”云梦沉声应着,与薛燕远离了乾心殿前的广场。 借着游宫的机会,二女一路探查韩夜的所在,却不知韩夜此时尚在离她们十里开外的一处地方。 昏暗的环境,空气异常沉闷,远处点着两盏忽明忽暗的灯。 韩夜坐于一张简陋的床上,不知自己何时来到这里,更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地上和壁上皆透着丝丝凉意和潮湿之感,他依稀记得自己使出万劫雷光降伏了妖龙,昏迷中胸口一阵温暖,醒来便到了这里。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韩夜紧张地摸了摸胸前玉坠,玉坠尚还发着温香,却已然暗淡,他又下意识地一摸背上,背上空无一物,不免大惊,便四下去看,只见床边有个石台,烛龙酒袋和云梦为他织的剑鞘都放在那里,唯独不见魔剑。 “我的魔剑呢?”韩夜下了床来,只觉全身一阵疼痛,脚未站稳,险些摔倒在地。他皱了皱清眉,扶着床沿,支撑起身体,摸到壁边细细敲了敲、四面看了看,才知这是一个密室,不禁叹道:“看来,有人趁我昏迷时夺了我的剑,并将我带到这里来。” 韩夜回想种种,忽而担心起云梦、薛燕、韩玉,于是扶墙坐回床上,双手持诀放于膝盖上,欲运起真气恢复身体,半晌却提不起一丝气来,心中一阵惊异,想道:“怎么回事?浑身竟收不到一丝气,发不出一点力。” 这时,但听床对面的墙里隐隐传来脚步声,而后墙壁轰隆一声被移开,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立于昏暗的通道中央,那正是焚天。 “不必费力了。”焚天望着仍欲运功的韩夜,沉着脸道:“蜀山的贼道士,说吧,来我里蜀山来作甚?” “里蜀山?我竟到了里蜀山?”韩夜低头想了想,又抬头对焚天道:“我是蜀山弟子,但不是贼人,而且,你又是何人?竟囚禁于我。” “寡人最痛恨蜀山之人,个个道貌岸然,其实都是狼心狗肺。你还敢问寡人为何囚禁于你?”焚天一拂赤袖,八撇胡和下颔胡须随风而动,怒道:“你身怀蜀山密修的玄元真气,且进境不错,看起来就算不是蜀山首徒,也是什么嫡传高等弟子吧?快说,来我里蜀山干什么来了?” “哼,我不过一介无名小卒,蜀山也没你说得那么龌龊不堪。”韩夜冷然道:“我听说里蜀山有个叫焚天的妖主,野心勃勃,一心想侵占人间,想必就是你吧?” “你还不算太傻,哈哈哈!”焚天把赤袖放到胸前,双目变得炽热无比,自我介绍道:“不错!寡人正是里蜀山的妖主焚天!借里蜀山的众多灵物苦心修炼,如今妖力已堪比。” “妖主焚天,堪比?”韩夜皱眉道。 “人类,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一命。要知道,比起我们妖类,你们不过是一群卑鄙无耻、自私自利的低贱生灵!”焚天鄙夷地望着韩夜,威然道:“不瞒你说,你体内的经脉早已被某种巨大力量震碎,幸而有身上的玉坠及时续命,加上寡人的火灵力救护,这才捡回了贱命。” “如此说来,我倒真要谢谢你了,哼。”韩夜闻言,这才撤去炼气姿势,望着焚天,毫无畏惧地问道:“我的剑呢?被你收起来了?” “说到那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可真是把绝世好剑啊!哈哈哈!”焚天爽朗地笑着,又话锋一转,用嫌恶的目光望着韩夜道:“你没必要知道那剑现在何处,寡人已看上那把剑,若没猜错,那是把魔界之剑,若用得好,毁天灭地亦不过举手之劳,有了它,寡人的宏图大业将会顺畅许多!” 韩夜清眉一收,道:“宏图大业?” “没错!”焚天炽热的凤眸里充满了渴望,他将双手高举,面色庄重地道:“六界之大,寡人的臣民又怎可屈居于这狭小的里蜀山?尤其是人间,数千年来,我们受尽了人类和仙道的排挤鄙夷,是时候回敬给他们了!有了你的剑,加上寡人堪比的能力,很快,妖族要将尔等踩在脚下!” 焚天说得韩夜心中一凉,他道:“焚天,野心太大,终将适得其反。” “这些用不着你操心!”焚天自信地一挥赤袖,威严地道:“寡人既为一界妖主,怎可不替自己的臣民着想?人类把我妖族视为卑鄙生物,修道之士把我妖族看作低贱邪灵,我妖族子民,为何不能抬起头来直面苍穹!” 说着,焚天把手一抓密室之顶,仿佛青冥尽在手中,道:“仙妖人鬼,自古原该和睦共处,但两界已然对我们不公,要是连人类这等卑鄙的生灵都能骑在我妖族头上,便是寡人于心能忍,寡人的臣民又如何受得了?” 韩夜闻言,想起锁妖塔里的种种,终于明白了,冷笑道:“所以,你便想方设法地将里蜀山的妖气往锁妖塔底部灌输,妄图冲破封印,从锁妖塔杀向人间。” “没错!”焚天张开赤袖,豪情壮志地振臂道:“但这仅是开头,化妖水乃神界所赐,若无里蜀山的妖气日夜抵消它的威力,连寡人也很难从这里出去。而化妖水即便效力再强,总有消尽之时,届时,寡人便率着三公九卿,连同锁妖塔里所有妖类杀上人间、冲出宝塔,再以三公之力召唤出精心训练的百万妖军,攻陷蜀山、昆仑、崆峒、蓬莱众派,连同佛门各大道场,从此一、统、天、下!哈哈哈哈!” 韩夜冷眼看着他,劝道:“焚天,这想法对妖精倒不错,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其他生灵却又是不公平的,要找回妖类尊严有很多方式,用武力征服最不可取。你既名为焚天,当知火这种东西是容易烧到自己的,若执意征讨,难免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多加思量吧。” “为了我妖族之人今后的幸福,牺牲一些妖类是值得的,他们都将永垂青史!”焚天看向韩夜道:“更何况,人类若是不战而降,寡人又何必费力去杀他们?死了的人,又怎么来见证我妖族的辉煌?人类,寡人来此不为别的,只叫你告知寡人使用那把剑的秘诀,废话少说。” 韩夜淡然道:“你问我这个?可那魔剑现在只认我这个主人,其他人无论如何也使不上。” “真是拙劣的借口啊。”焚天一手置于腹间,一手背在身后,凛然道:“也罢,不说便不说吧,马上就到未时了,有你好受的。” 韩夜眉头一紧,问道:“你要对我严刑拷打?” “不,那样对你这样的人类似乎还便宜了点。”焚天威严地道:“你听过苗疆的泥鳅蛊1吗?” 韩夜沉默不语。 “寡人曾游历人间,在苗疆见过泥鳅蛊。”焚天说着,神情变得有些可怕,他道:“中了此蛊之人,肚内似有若干泥鳅在走动,有时冲上喉头,有时走下肠末,如不早治,必死无疑!” 韩夜闻言心头一凛,道:“你是说,你给我下了这种蛊?” “哈哈哈!哪有那么容易?”焚天仰天长笑:“寡人给你下的这种蛊叫‘赤龙蛊’,是经过改良的。不管你是肮脏人类,还是蜀山细作,等下便叫你好好尝尝这种蛊的痛苦!要怨,就怨自己不老实说话,活该受此苦痛!” 韩夜听着焚天的话,忽觉肚里有了感觉,起初是阵阵绞痛,到后来便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五脏六腑还带着一股被烈火灼烧的剧痛之感,恰似一条凶恶的赤龙在肚里翻滚喷焰。 “呃……!”韩夜紧锁清眉,只感觉腹部要胀/破一般,赶紧用手压着肚子,额上虚汗直流,身子也蜷缩起来。 “这才是开始。从今日起,每到未时就会痛一个时辰,逐日加剧,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后,便要腹破而亡、死无全尸!”焚天双手背到身后,愤恨望着韩夜道:“此蛊确实有些残忍,但想起过去,你们扒妖皮、吃妖肉、喝妖血,火烧水烫、生埋活剐,哪一样不比我这赤龙蛊狠毒?哪一样不比我这赤龙蛊卑劣!” 韩夜疼得话也说不出口,倒在床上大口喘气,耳中一片轰鸣之声,浑身如同火燎,恨不得就此抠破肚皮死了的好。 焚天见韩夜这般模样,又想起毕竟是司徒云梦的朋友,便锁住韩夜咽喉,将他提起来朝着密室的墙壁扔去,韩夜痛苦不堪,根本无法抵御,眼看就要撞到墙壁,忽听哗啦一响,整个人似乎一头扎进了水中,耳中传来咕咚咚的水声,隐隐的,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渔歌,在冰凉水流之下,这腹痛竟然消减了许多。 韩夜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毕竟只想快点离开,正打算游上去,忽而感觉到有股灵力要把他拉回去,他下意识接受了这股灵气,只觉全身滚烫如火,四周的水都沸腾冒泡,眼前火光一闪,他坐回到了密室的床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冒起了蒸汽。 焚天收归赤袖,道:“舒服些了吧?要想根除此蛊,寡人自有办法,但你须乖乖告知寡人魔剑秘诀,否则悔之晚矣。” “莫说……莫说我没法告知于你。”韩夜倒在床上奄奄一息,勉力道:“就算我有……有办法都不会告诉你!妖界、妖界是你故土……可人间……也是我的家乡啊!呼呼。” “你这人有点意思。”焚天带着几许敬意望着韩夜,道:“他们贪生怕死,你却忠于故土,好,寡人晚上再来找你,一日两次,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清楚。”言毕转身朝门外走去,最后甩下一句:“不过须注意,你只有九十七次考虑的机会了。” 这时焚天已出了密室、上了台阶,赤袖朝后一挥,合上了密室的石壁。 焚天一走,韩夜的腹痛又来了,在床上痛得动弹不得,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抓着床沿,心道:“梦,燕儿,小玉,你们还好么?不会也被焚天抓起来了吧?” 韩夜终究熬不住痛楚,昏死了过去…… 注释: 1“蛊”——文中出现的泥鳅蛊和金蚕蛊在我国传说中是有名的蛊,而焚天所用的赤龙蛊则属作者杜撰。古时常有迷信之人利用各种毒虫及怪诞的方式养蛊,以谋私利,这种巫术不仅危害严重,且流传甚广,历代文献屡见记载。《周礼·秋官》中记载周朝有“庶士”之职,掌除毒蛊。《周礼·秋官·庶士》郑玄注引东汉《贼律》:“敢蛊人者及教令者弃市。”梁·顾野王《舆地志》载:“江南数郡有畜蛊者,主人行之以杀人。行饮食中,人不觉也。”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九十八章 画中人 再说云梦与薛燕在火云宫四处找寻韩夜的下落,问人人不知,寻路路不得,在偌大皇宫里几乎要迷路了。 “怪了。”云梦蹙眉道:“阿夜分明就在这附近不远,为什么我们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而且,我那玉坠的感应也十分微弱。” “会不会……”薛燕跟着云梦身后道:“会不会你这感觉不灵光了啊?” “怎么可能?”云梦左右顾盼,小声道:“他离开我身边就一直带着玉坠,只要有那个玉坠,我就一定能找到他,上次在扬州不就是吗?” 二女继续前行,来到一座憩园中,四周的桃树清一色都是赤红,红艳艳的色彩颇有些刺目,看起来像是一片火焰炼狱。 云梦停下脚步,道:“小草,我们不走了吧?走了大半天了,我都快累死了。” 薛燕四下望了望,小声地说:“你不找呆瓜啦?” 云梦叹道:“去哪里找?看来不问焚天本人是找不到他了,既然如此,让焚天自己来找我不是更好?” 薛燕明眸一转,道:“这次你倒不是偷懒,确实该当如此,那我们现在回清宁宫去?” 司徒云梦莞尔一笑,道:“不,就在这里等他。小草,你没感觉到么?有股很炙热的灵气正往这边涌过来,他,就要来了。” 薛燕撅嘴道:“公子本来感应灵力就比我强多了,不然我怎么成了您的琴童呢?” “说的也是,那我们先准备一下吧。”司徒云梦把折扇往掌心一搭,继而将手放于胸口,道:“这园子里的花太单调,不好看,公子给你变个戏法。”说罢默念心咒,上空方圆数十丈内忽而乌云密布,和风阵阵,细雨蒙蒙,雨水洒在脚下,火红的花朵迎风摇摆,更添春意。 “小……哦不,公子愈发聪明了,这样焚天陛下看见了空中异象,绝对会来这里瞧个究竟。”薛燕机灵地抖开青鸾伞,撑在二人头顶上挡雨,四周的赤桃渐渐有了变化,它们周围开出无数五颜六色的小花,缤纷夺目,恍若花海。 云梦翩翩摇起了扇子:“群芳斗艳,我自逍遥。” “妙哉妙哉!哈哈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喝彩,云梦与薛燕转头看去,但见一身着龙纹袍、体态威严的男子正款步而来,边走边抚掌,神情畅快。 云梦向那男子轻轻道了声:“大哥好。” “我道是谁有如此雅兴,竟在我赤桃园中行云施雨,原来是贤弟啊。”焚天和悦笑道:“可我这小小的园圃,又如何关得住满园春色?” 薛燕恭敬地道:“焚天陛下,我家公子素来便有雅兴,今日在乾心殿寻您不着,便四下闲逛,不想竟在此遇上了您。” “哦?”焚天剑眉一展,笑道:“那可真是有缘,我忙完公事,正想散散心,见赤桃园内忽而大兴风雨,便来一看,也算不期而遇吧。”焚天说着说着,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凉亭,挥袖直指那亭子,道:“贤弟,你我既如此有幸,不妨到那亭中一叙?” 云梦正有此意,合扇拱手道:“一切全凭大哥吩咐。” “甚好甚好!”焚天十分高兴,引着云梦入到亭中,亭子的格局与鸣剑堂的北苑小亭相差无几,同样也是在一片花海里,云梦久未归家、触景生情,自然而然在那亭中坐了下来。 “大哥,我在人间有一处静修的宅院,与此地竟颇有几分相似。”司徒云梦说这话之时,眼睛直勾勾盯着远方,有些出神。 焚天闻言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那真是巧啊!贤弟果与我有缘,既是喜欢,日后多来此地便是。” 云梦对焚天微微一笑,又向薛燕道:“小草,文房四宝伺候。” 薛燕取下随身带的背篓,拿出笔墨纸砚,帮云梦研墨,云梦便当着焚天的面一手执笔一手挽起袖子作画,她的画虽然没有名家的浑然天成和壮丽多姿,却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以局部写实为主,焚天双手负于身后看着,连连点头称好,毕竟一介妖主,也是数百年没见过有人在面前舞文弄墨了,自然兴趣盎然。 细笔勾勒,粗毫挥洒,一盏茶功夫,司徒云梦就把自家北苑花丛小亭的景象画了出来,亭中立了一人,正是云梦男儿装扮的模样。 “画得不好,大哥莫要见笑。”司徒云梦说着,让薛燕将此画挂在亭柱上,微风吹动,墨画随风飘摆,焚天也看得入迷了。 “不错不错。”焚天端坐亭中石凳上,又细看了云梦一阵,道:“贤弟若是女儿身,放在这画里只怕更为应景。” 司徒云梦脸上一阵尴尬,薛燕却赶紧答曰:“陛下,我家公子要是女儿身,那便不能和您做兄弟了。”说着轻轻掐了云梦一下。 司徒云梦这才反应过来,摇扇道:“小草,大哥这只是作个假设,小亭、繁花,我则在花丛当中,如是女儿身,则百花争艳、难掩其芳,这是夸我呢。” 焚天哈哈大笑,点头道:“不错,我正是夸赞贤弟。” 司徒云梦情知不能令焚天生疑,又接着道:“大哥既是来散心,也当听听小仙的琴曲,不知意下如何?” 焚天点点头,薛燕又取了带着的琴,将其放于桌上,司徒云梦调拨了一下音调,奏了一曲,此曲庄严高亢、低沉雄浑,一改其往日柔绵哀伤。 焚天闭着眼睛细细品味,脱口而出:“嗯,峨峨兮若泰山。此乃《高山》也。”言毕睁开双目,奋袂而起,道:“贤弟,不妨让大哥也奏一曲吧?” 司徒云梦欣然让座,焚天端坐于桌前,也试了试音,挥袖奏了起来,琴音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与他威严的举止竟是大相径庭,司徒云梦一拍折扇,惊道:“洋洋兮若江河!大哥奏的是《流水》!” “好!哈哈哈!再来!”焚天放声大笑,又奏了一曲《阳春》,司徒云梦毫不犹豫,回了他一首《白雪》。 “这首如何?”焚天越奏越欢畅,又弹一首《平沙落雁》,司徒云梦莞尔一笑,对以《潇湘水云》。 “了不得!世上会奏琴的不少,但若论与我如此合拍,非此人不可!飞凰,大哥就好像看到你长大了,带着大哥教你的琴曲回来一起共弦同调!可你来的太晚太晚了!”焚天念及于此,泪流满面,又奏一曲《醉渔唱晚》,琴声中满是沧桑,似乎时节已晚。 “不晚不晚!好大哥!”司徒云梦为人最感性,竟也落下泪来,回了他一曲《阳光三叠》,颤声道:“冬去春来,相逢正好!” 终于,焚天不再弹琴了,深深望着司徒云梦,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司徒云梦以袖抹泪,说:“伯牙会子期,一见误终身!” “妙!妙……妙啊!太!妙!了!”焚天一拍石桌,放声大笑,声音洪亮有力、恍若钟鸣,整个火云宫都笼罩其中,这数百年的烦忧,数百年笼罩心头的阴影,自从遇到司徒云梦就仿佛烟消云散。 “大哥真是了不起的人。”云梦怕把脸哭花了,将扇子遮在面前。 焚天却心道:“不,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与我同调之人,哪怕他们弹得再好,也绝对比不上你,你虽并非真的琴仙,在大哥眼中却已天下无双!”焚天又哪里知道,司徒云梦久居闺中,来来回回就只会谈琴谱上那些曲子,那些曲子恰恰也是自己在人间得来经常弹的,加之二人分别于寂寞时独奏,一个从不闻世事,一个久未入人间,碰得正巧! 薛燕心里则想:“这可不得了!老妖怪莫不是看上我们家小梦梦了?又或是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于是只好咳嗽道:“咳咳,陛下恐怕还不知道,我家公子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慢慢来。” 焚天眼睛又是一亮,盯着云梦道:“贤弟还会下棋?” 司徒云梦微微颔首:“略知一二,不敢献丑。” “好!”焚天让薛燕收了琴,赤袖朝着石桌上一挥,但见红光一过,桌上已多了一个棋盘和两盒围棋,旁边还加了一壶酒和两只翡翠杯。 云梦玉眸一亮,赞道:“大哥好手法。” 焚天环顾四周鲜艳的草木,又看向云梦,道:“花间饮酒,兄弟对弈,夫复何求?” 云梦亦是兴会淋漓,道:“嗯,愿与大哥把酒言欢。” 焚天高兴得紧,一扶袖子,手指夹住棋盒中的白子,举到空中,道:“我是大哥,理应让着义弟,贤弟先来。” 云梦却之不恭,一挽白袖,右手在盒中拈出一颗黑子,落在平四四,焚天迫不及待,接着就在上四四落了一子,再过两手,对角星位就都占住了。于是司徒云梦往天元一落,焚天混不理睬,在入四七下了一子。 云梦这便皱起了眉头,她自幼对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但弹琴作画都可以自己做,唯独这下棋,只能看了棋谱找爹爹下,司徒胜的棋艺可不怎么样,所以云梦的棋艺委实平平无奇。而焚天就不一样了,他善谋略,早早就在人间对弈交友,是个实打实的博弈大师,不过数十手,云梦已然拱手认输,叹道:“大哥当真棋圣,小弟不是对手。” 焚天哈哈大笑,道:“也怪不得贤弟,毕竟下棋这东西得看资历,大哥几百年前便是国手,你如何能胜?” 司徒云梦把头一偏,故作负气道:“原来大哥这般厉害,哼,大哥欺负人,那不下也罢。” “哈哈哈!”焚天开怀大笑,道:“我若饶你数子,那是对你不敬,你再与我下一盘瞧瞧,便知大哥欺不欺负你。” 司徒云梦将信将疑,又和焚天下了一局,这一把焚天攻势再没那么凌厉,以守为主,司徒云梦数次有妙着,可惜屡屡被焚天化解,下了一百来手,云梦大片地方都被收了,只好再度认输。 焚天笑道:“贤弟之所以输,并非输在天分,乃是没有遇到好对手,你瞧,这第二盘就下成这样,第三把那还了得?” 司徒云梦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下棋,顿时来了兴致,又下一局,这次焚天亦攻亦守、步步蚕食,云梦小心翼翼地下,每步都思考良久才落子,下了二百来手,眼看过了申时,焚天道:“时候不早,这把便算打和吧。” 云梦偏有一股韧性,说白了就是倔脾气,非得再下了一百来手,最后一点数,多了焚天二子,焚天乐道:“不错不错,能赢大哥了!” 司徒云梦再傻也知道是焚天让着她,不悦地道:“不行不行,大哥故意让我。” 焚天望着暗淡的红日,意味深长地道:“贤弟,棋艺可是急不得的,你陪大哥下棋,自己也慢慢掌握了对弈的技巧,这对你将来可是有益无害啊,不急,兄弟俩有的是时间,不差今日。”说着让薛燕将翡翠杯满上琼浆美酒,执起一只酒杯,又递了一只给云梦,笑道:“来,贤弟,你要是不乐意大哥这么做,大哥给你陪个不是,一同干了此杯!” “大哥待我好,我是知道的……喝便喝,还要赔甚么不是?”云梦毫不犹豫执杯,挽袖一饮而尽,这酒颇有些劲头,云梦不由闭目收眉,轻咳了两声,俏面上又泛起两片红云。 焚天长笑一声,又和云梦多喝了两杯,云梦哪里是喝酒行家?她渐渐面色绯红、天旋地转,忙把手背贴在额上,见焚天还要劝酒,忙推道:“大、大哥,再喝不得了,喝不得了~!” “诶~!”焚天意犹未尽地劝酒:“贤弟怎地像个女人一般婆婆妈妈!来来来!速饮此杯!” 薛燕见云梦快支撑不住,忙向焚天道:“陛下呐,我家公子本就喝不了多少酒,今天陪您喝了这么多,您看他都快醉倒了,伤了身子可怎么好?别喝了吧?” 焚天见云梦摇摇欲坠,点头道:“说的也是,我兄弟二人有的是时间,也不为难贤弟了。”说罢扶起醉得一塌糊涂的云梦,对薛燕道:“把你家公子扶回寝宫休息,还认得路吧?要叫侍从吗?” “公子交给小草就行了。”薛燕恭敬地笑,把云梦扶到肩上,正欲走出亭子。这时云梦酒劲忽至,胸口一热,脱开薛燕的手,一下跪在焚天面前,向焚天悲伤哭诉道:“大哥!你不是说我们是兄弟吗?为什么把阿夜藏起来,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你可知我心里多想他、多想他啊~!” “贤弟……这……”焚天剑眉低耸,八尺之躯轻轻颤动,良久才填平不安,强笑道:“哈哈,贤弟喝醉了。” 薛燕当时也是吓得不轻,生怕焚天破脸,赶紧附和道:“是是是,我家公子喝醉了总是胡言乱语!”说着不等焚天再说话,把她赶忙往远处带去,心中气道:“云梦你个大笨蛋!说这些不该说的干嘛?找死呀!” 焚天望着渐渐隐没在花丛中的云梦,合上凤眸,怅然心道:“贤妹,大哥虽不近女色,这男女之事还是知道的,那小子就是你的心上人……你要怨大哥狠心,大哥也认了……”焚天叹了一声,心终是软了些,道:“罢,大哥定不取他性命,得到魔剑秘诀后就放了他,让你们团聚。”如此一想,倒心安了些,他赤袖一挥,撤去了桌上的棋与酒…… 空中的赤珠终于暗淡,天色已晚,家家户户又亮起了灯火,此时的有鱼饭店停止供饭,不少人用罢晚餐、洗去疲劳,正待休息。 “呵~”白猫阿妙披着一件白浴袍,打着呵欠回到自己的寝室,见花斑鼠懒洋洋地趴在羽绒床上,取笑道:“你怎么跟只死老鼠一样?睡相真难看!” “我累嘛!”花斑鼠无奈地道:“我跟着大家从锁妖塔一直打到这里,就没休息过一下。” “我说这么多年,你这笨老鼠怎么还没给野兽叼去?”白猫脱了浴袍往床上一跳,轻轻落在柔软的床上,摇头甩了甩白毛上的水珠,眯着眼睛满足地道:“这澡洗得可真舒服!” 花斑鼠正睡得安稳,却不料阿妙上来就甩了他一身水,恼恨道:“你这贼猫!本仙岂是小小野兽叼得走的?你别靠过来,浑身湿湿的,我睡不好觉!” “你越这么说我越要蹭过来~!”阿妙说着把湿漉漉的尾巴向他甩了甩,坏笑道:“怎样啊?喵呜~!” “贼猫!贼猫~!”花斑鼠生气地直往枕头里钻,道:“十几年不见,你还是这破德行!吱吱!” “十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笨啊。”阿妙用柔软的猫爪往小斑尾巴上一按,压住了他,让他没法钻进枕头下,才道:“我在里蜀山呆了这么久,怎不见你来找我?” “你、你住嘴!”花斑鼠气不打一处来,前爪扒着枕头底,扭动五彩斑斓的身体想脱离阿妙的“魔爪”,怒道:“当初就是你骗我说里蜀山仇视我们这样的仙类,失散以后我找了不知多少地方,就没敢来这里!要不是这次意外被吸进来,咱们说不定永远见不着面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骗你了。”阿妙说着,用猫爪抓住小斑的尾巴,将他从枕头下拎了出来,笑道:“其实我挺高兴,看到你还这么活蹦乱跳的。” 小斑在空中胡乱挥爪,听了阿妙的话,瞅了他一眼,道:“我也没说过不高兴啊,贼猫就是贼猫,总是那么令人讨厌!” “喵嘿嘿!”阿妙笑着把小斑放到身边,手托着下巴望向他,道:“对了,你说你是来找仙女大人的,可我已经把她送进宫去了啊。” “所以我们得找个机会把她迎回来。”花斑鼠道:“你又说焚天那人不好惹,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一方面要保护蜀山的人,另一方面又要把仙女大人和她的朋友救出来。” 阿妙蜷缩在床上,道:“喵呜~可那人类姑娘早就说了她有办法,我又何必劳心呢?” “你这泼猫总是这么不负责任!”小斑气愤地道:“把人送进去,当然要想办法接出来,怎么她说有办法,你就不管事了?” “好~好~!”阿妙打了个呵欠,道:“顶多我再费点功夫,省得你又吱吱闹个不停。” 这边厢,猫鼠二仙尚在商讨计划,那边厢,蜀山众徒也在一同交流对策。 清元沉思许久,望向最为焦急的韩玉,摸须道:“小师妹切莫心急,那猫仙已说过,焚天抓你兄长无非是要利用他,短时间内不会害他性命,另外,二位姑娘也已在宫中照应,我们应沉下心来,想一个周全的办法接应她们,顺便把你兄长一同救出来。” 韩玉稍稍安定地点了点头。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的人分成了三拨。”净真道:“韩师弟被抓进宫,而焚天又不会放人,由此可想他是无法行动了。云梦和薛燕二位姑娘现在女扮男装混在宫里,虽说做起事来方便,却在焚天的监视之下,受了限制。现在只有我们这拨人行动自如,我们应该在这几天做好充足准备,联系宫里的二位姑娘,不管到时她们是否已知韩师弟的下落,我们都要与她们会合,再设法救韩师弟。” “可是……”净宁一抚微卷柔发,道:“我见城里守卫严密,宫中必然高手如云,若然硬拼起来,我们如何斗得过呢?” “所以要智取。”清元沉声道:“我们最好是想法混进去,也可借着隐秘之处集体行动,万一……” “万一守卫来得多,我就替大家打先锋,硬着头皮也要杀过去,如果要撤退,我替大家殿后!”清穆语气强硬地道。 “清穆何须弄得如此壮烈?”净真笑道:“既是智取,我们仍需一人制造混乱,调走城中宫里的大多数卫兵,然后那人也能轻松逃脱,这样我们才进退两宜。” “净真师兄说得对。”韩玉问道:“可是谁来制造混乱呢?” 大家正当思索时,清业大拇指一指身后,无奈地道:“派这小子不正合适吗?” 大家一看,却见玄阳正躲在清业背后,有滋有味地啃着鲜鱼,一看到众人望着他便停下嘴,把鱼藏到身后,冲众人嘿嘿一笑:“呃,什么事找我啊?” “就是他了。”净真指向一脸错愕的玄阳道。 …… 话说司徒云梦陪焚天对弈饮酒,醉得胸口发热、香汗淋漓,险些露出马脚,幸而被机敏的薛燕扶回了寝宫照料。两个时辰后,她睁开迷蒙双眸,见薛燕正跪坐床沿,一脸关切,手底还在更换着湿巾。 云梦一把抓住薛燕的手,紧张问道:“我、我喝醉了?” “哎呀!废话!”薛燕又气又急道:“云梦你这大笨蛋!干嘛当着焚天的面求他放人?这样他不什么都明白了!” 云梦闻言忙把额上的湿巾一取,立起身来,惊道:“我真的这么做了?那可大大不妙!” “算啦!做都做了。”薛燕宽慰道:“你当时也没多说什么,依我看,他还不知我们的全盘计划,只知我们在宫里找呆瓜,可这么一闹,他或许会更加警惕。”薛燕说着,明眸一转,又道:“我在想他留住我们的用意,明知我们要救出呆瓜,还让我们留在身边,为的是什么?” 云梦不解地问道:“为的是什么?” 薛燕细细一想,忽而睁大水眸道:“糟糕!万一他用我们要挟呆瓜怎么办?” 云梦微微惊讶,忽而抬袖笑道:“燕儿多心了,大哥志向高洁,不是那样的人。” “你还叫他大哥!”薛燕眉毛一挑,叉腰冲云梦道:“云梦,他要对你真心实意我便不说什么,可他藏起了呆瓜却撒谎骗你,试问真把你当兄弟,能不顾你的感受吗?” 云梦听了这话陷入沉默,薛燕想起今日云梦与焚天毕竟相见恨晚,又想起自己曾误会过白朗,便又去拉云梦白袖,语气缓和道:“云梦,或许是我多心了吧,但那焚天确实可疑,我总不能白白看着自己的姐妹被人骗吧?” 云梦望向轩窗外暗红的夜色,夜风吹透轩窗、拨弄床帐,她道:“小时不缺玩伴,有他们兄妹陪着我,感觉琴棋书画也不怎么重要……直到他们都离开了,我没了寄托,只好用琴棋书画来打发时光,我真不是为了附庸风雅,纯粹只为了自己不感觉那么寂寞……”说着,云梦合上玉眸,叹道:“燕儿,你不喜欢我喝酒,你以为我自己喜欢吗?但阿夜劝我陪他饮酒,我虽品不出酒的滋味,却能看到他高兴的样子,那时我心里也会很高兴,因为有人陪着,无论做什么不再那么苦闷。” 薛燕听了云梦的话,缄口不言。 “钟子期未见得是什么琴曲大家,但是他只需要懂俞伯牙就够了,这就是知己。”云梦痴痴地望着窗外,道:“今日在赤桃园里,作画能得大哥赞赏,下棋也有大哥指点,奏琴更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相得益彰,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如此?”云梦说着,又困惑道:“可既是大哥,为何又要让我受这般相思之苦?所以我当时心头一热,就忍不住想求他,因为我实在无法理解!” “知道啦。”薛燕挽过云梦素手,笑道:“在你心里,他就是你亲生大哥了,对吗公子?” “燕儿~!”云梦把薛燕轻轻揽到怀里,动情道:“还是你了解我,你聪明伶俐,我却这么愚笨。” “快别这么说。”薛燕红着脸蛋,眉头一展道:“既然你把他当大哥,我若在你面前诋毁他,则太显无情。你和他志趣相同,我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如果不考虑呆瓜,我绝对支持你们结义金兰,你的事可以自己做主,小梦梦。” 云梦想了一会儿,道:“不,燕儿分明为我好,是非好歹我是分得清的。既然口口声声称之大哥,怎能不顾兄弟情义?那叫了何用?这便去找他问个明白!”说罢便松开怀中薛燕,抓起桌上的扇子,径直出了门去。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薛燕刚回过神,云梦已经跑出寝宫,她一捶大腿,赶忙追了出去,嗔道:“这大傻瓜!怎么如此意气用事!不行,我得跟过去看着她!”心念于此,便带上青鸾斗伞追出门去。 是夜,晚风微寒,云梦思绪纷乱,锁眉叹道:“我司徒云梦虽是一介女流,也知以诚待人,这次去找大哥,他若以诚相待便好,若苦苦相瞒,为了阿夜,只能与他恩断义绝!”如此想着想着,便到了乾心殿,见那赤袍男子恰好立于殿前,迎着凉风仰望苍穹,殿堂的辉火映出他伟岸的身姿。 男子叹曰:“萧萧风无尽,漫漫夜未央。唉~!” 云梦见他如此心忧,不好马上质问,只得向那人唤了一声:“大哥。” 焚天正愁苦之际,看到丹陛下的那白衣人,便双手负于身后,傲然问道:“贤弟,夜已深了,还不去歇息么?” 云梦沉吟片刻,翘首道:“大哥,我有心事,睡不着。” “哦?”焚天面色一沉,却又渐渐温和,一挥赤袖道:“贤弟有甚心事?上来,说与大哥听听。” 于是云梦便上了台阶,与焚天一同立于乾心殿前,焚天道:“说吧。” 云梦微微抬头盯着焚天看,蹙起眉毛问道:“大哥你说,既为金兰,是否应赤诚相待?还是说,大哥把我当兄弟,只是口里说说罢了?” 焚天心头一颤,僵了片刻,这才朗声大笑道:“当然了,若无赤诚之心,怎称兄弟?”说着将厚热的右手搭在云梦的肩上,云梦一阵脸红、忙低下头,焚天将袖子朝远方的天空一挥,笑道:“贤弟啊,你看这里蜀山,比人间另有一番风景,但长居于此,难免坐井观天……不若你我勠力同心、一统天下,到时大哥便是皇尊,贤弟与我无分左右,你我共拥江山,岂不快哉?” 不知怎地,云梦突然想到三叔纪云,纪云表面重情重义、暗地在她爹身旁捣鬼,焚天现在许以江山,却瞒着韩夜的事不说,和纪云也没有什么不同了。念及于此,云梦心中一阵恶寒,将焚天的手从肩上脱开,玉眸看向一旁,冷声道:“大哥太过强势,我不敢苟同。” “此事却是贤弟太过心善。”焚天将赤袖一拂身后的大殿,爽朗地道:“你知我为何将此殿命名为‘乾心殿’吗?” 云梦颔首,兀自低着头,道:“殿中有匾,上书‘乾元归心’,意为‘乾元之至,天下归心’,乾心殿正是取其首尾二字。” “答得好。”焚天佩服她的才学,豪情壮志指向那匾,笑道:“乾元之至,天下归心!我也曾以为修仙得道才是众生向往,后来才知,妖族千万年来受尽屈辱,若再麻木不仁,则妖族亡矣!是时候让我率领臣民征战人间、一统天下!乾元便是始皇,始皇便是我,我的到来,必令天下俯首称臣!哈哈哈哈!”焚天说着,愈加兴奋地将双手举向苍穹,道:“然而仅凭妖族一股势力攻占人间,人类势必反抗,仙道唯恐唇亡齿寒,若与人类站在一起,那便难办,虽然最后能够得胜,我妖族也会死伤惨重。另外,妖族也不只里蜀山,我当号召其他妖界一同瓜分人间。如此一来,合妖界、拉仙道、打人间,联合一切能够联合的势力,许以小利麻痹他们,单攻人类自然手到擒来,而人类这边,也需要适时灌以‘求和共生,反抗必亡’的观念,鲸吞蚕食,让他们无法合而为一对抗我族大军,如此,数年之内,江山可得!当然,我们和人类不一样,不需要残杀他们,留着让他们当奴隶,亲眼见证妖族的振兴,岂不更好?哈哈哈哈!” 云梦当真没兴趣听焚天说这些天下大计,摇头劝道:“大哥,收手吧,这样只会害了更多无辜生灵,战事一起,没有谁会好过……” “嗯?”焚天放下手,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问道:“贤弟,大哥的策略天衣无缝,只需好好执行,则大事可期。莫非你身为散仙,瞧不起我妖族战力?” “不,大哥难得和我说了这么多,那是真心信任我。”云梦道:“然而六界众生,又有哪个生来就该低人一等?譬如妖类,他们多是生性纯善,你让他们去欺负弱小的人类,那不和当初人类欺负鸟兽虫鱼是一样的?” “欲平天下,讲那些妇人之仁是没用的。”焚天想了一想,便拍了拍云梦的背,道:“对,也难怪贤弟不悦,大哥确实有很多事瞒着你,今日就跟你好好说吧……除了刚才那些策略,另外,大哥还在里蜀山的熔岩中偶尔寻得沉睡已久的上古神兽——火麒麟,现已将它封在冰窖里每日提炼灵气,凭着它,现在大哥的修为已堪比,只要再有一件合适的兵器,大哥便能借着它焚绝天地、震慑六界,到时还怕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不下跪讨饶吗?哈哈哈!” 忽然之间,云梦脑海里闪过那些可怕的杀伐场面,再想起锁妖塔里凶残的妖化之物,不免替焚天的逆天行为担忧起来,忙朝焚天跪下身去,苦苦哀求道:“大哥,收手吧,逆天行事,绝无善果!” “你怎么又跪下了!”焚天见云梦如此优柔,怫然甩袖,道:“成天像个妇人一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云梦以袖抹泪道:“大哥,我兄弟二人就像今日那般聚在一起,弹琴饮酒,花间对弈,谈笑风生,互诉衷情,难道不好吗?” “你!!!”焚天气上心头,一拂赤袖,背向云梦,没耐心地道:“大丈夫理当呕心沥血、建功立业,为后世谋一片天地!天下未定,岂有什么闲情逸致!玩物丧志,不提也罢!” “大哥~!”云梦拭着满面晶莹的泪花,还想再劝。 “住口!”焚天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指向丹陛之下,看也不看云梦,怒道:“寡人不想听废话,立刻滚!” “大哥……”云梦本是狠下心要向大哥问话,见他如此执迷霸业,这才直言相劝,可如今焚天已是怒火中烧,全然听不进去,云梦万般无奈,只能隐忍苦叹,道:“那小仙先行退去,大哥保重。” 焚天兀自望着昏暗红天,不再言语,云梦则静静下了台阶去,焚天只待她走远,又看了一眼,叹道:“或许你与大哥不同,不想打打杀杀,是大哥太着急了。唉,有争执,可为了这份情义还是牵挂对方,这才是真正的结义之情吗?”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九十九章 金兰义 司徒云梦与焚天起了争执,离开广场,却见薛燕抓伞背在身后,似乎在等人,便唤道:“小草?” “公子无恙吧?”薛燕见云梦来了,笑嘻嘻地说着,又见她面颊上泪痕点点,眉毛一收,道:“你哭啦?他欺负你?” 司徒云梦摇了摇头,牵着薛燕的手道:“走,回去吧。” 云梦既不说,薛燕也就没多问,打了个呵欠,倦意绵绵地道:“是啊,困了,回去睡觉。” 回到寝宫,云梦便把和焚天的对话全数告诉了薛燕,薛燕并无太多惊讶之处,只道:“到底是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妖怪,还是挺聪明的嘛,要是真照他的想法去做,确实大有可能拿下人间。” 云梦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薛燕坐在床沿上,恣意摆着双腿,道:“先不管他的事了,把呆瓜救出来再说,你还以为自己能说服焚天啊?” 云梦蹙眉道:“我想试试。” 薛燕扶额叹道:“哎呀!看来你才是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老去想这些不可能的事啊?” 云梦低头沉思片刻,道:“不是不可能,羊玄保围棋赌郡的故事,不知燕儿可否听过?” 薛燕略略点头,道:“听说过,好像这个姓羊的下棋非常厉害,有一天,皇帝以郡为赌注,让羊玄保和他下棋,结果羊玄保赢了,皇帝没有食言,给了他一个郡。” “是的,这个皇帝是南朝宋文帝,他输了棋,但君无戏言,让羊玄保去做了宣城太守。”司徒云梦道:“此事史书里有记载,除了羊玄保,往上还有谢安围棋赌墅,往后人间赌棋的事情也早已不胜枚举,焚天既然善弈,对自己的棋艺肯定是自负的,不如和他赌一局,谁赢了答应对方一件事。燕儿你看如何?” 薛燕想了想,甩手道:“你也太异想天开了,连我都看得出,你下棋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赢不了!再说了,就算焚天是个守信之人,但他凭什么要答应你下这盘棋呢?” 云梦道:“其他我不知道,但是大哥现在和我吵,无非是我不赞同他攻打人间,在他眼里要赢我不过轻而易举,又能下棋解闷又可以说服我,他不可能不会答应的。” “嗯,也是,他下棋非常轻视你,要让他和你赌他十有八九会答应。一旦我们赢了,那么无论叫他放了呆瓜还是放弃攻打人间,起码有了个筹码,此事有利无害。”薛燕忽而觉得云梦说得有理,却又道:“可是,横竖你都下不过人家啊!说那些有什么用?” 云梦闻言低下了头,道:“也是,我本来想,我棋艺不怎么高明,燕儿或许可以给我支个招,差点忘了燕儿根本没下过棋,看都看不大懂。其实也未必一定要赢,哪怕打个和也好啊。” 薛燕回想昨天焚天与云梦对弈,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对了小梦梦,这里好像就有一副棋盘吧?不如拿过来,我看看。” 于是,司徒云梦从柜子里拿出一副棋盘,这棋盘乃红木所制,泛着幽香,薛燕盯着那棋盘,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道:“小梦梦,没准你真的能赢他,只要他先让你下!” 司徒云梦不明所以,忙问高着,薛燕拿出一颗黑子放在天元,道:“焚天肯定要让你先下,他喜欢执白,你执黑,水平低的可以执黑先下,是这样吧?” 司徒云梦点点头。 薛燕问道:“我看这棋盘是对称的,道理就和照镜子一样,他下哪里,你相对就下到另一边去,因为你事先已经占着正中央了,唯独这个位置没法模仿,最后下完你岂不是赢定了么?” 云梦闻所未闻,听得一愣一愣,忽而一拍床沿,喜道:“好像是这样啊!我怎么从没想过呢?虽然有点耍赖,但这却是最能赢我大哥的办法了!” 薛燕又道:“焚天对下棋自负得很,第一把就这样下,他绝对会吃个大亏,就好像他自己和自己下棋一般,但是这办法不能常用,他既然棋艺高明,没准以后就找到破解方法了,所以这个方法一定要用在关键时候。你和他赌棋,没别的……”说着竖起一个手指头:“一把定输赢!” 司徒云梦深以为意,拉着薛燕的手道:“还是燕儿聪明,多谢燕儿了。” 薛燕不以为意:“谢我干嘛,我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呆瓜啊,傻梦梦!好啦好啦,早些睡吧,明天还很多事呢。” 于是,二女多聊了两句,便宽衣睡了,只是云梦想起白天的事,有些辗转难眠…… 翌日,妖主焚天一早便到了关押韩夜的密室。 韩夜见到焚天到来,冷冷地道:“哼,又来问魔剑秘诀?” “时日尚多,寡人暂无心思讨什么秘诀。”焚天愁眉说着,往床边石台上一挥赤袖,红光闪过,石台上边多了些酒菜,他语气平淡地道:“关了数日,未曾予你饮食,今日补上。” 韩夜本来就中了赤龙蛊,自然不担心那饭菜里还有什么毒,只是很惊讶焚天为什么突然态度变好,问道:“怎么?莫非你还有其他之事相求?” 焚天颔首道:“寡人确是有事请教,但不是公事,乃是一件私事。” “私事?”韩夜大惑不解,只道:“焚天,若有我能回答你的,一定如实相告。” “哦?”焚天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韩夜,面色威严地道:“寡人给你下了赤龙蛊,你不记恨寡人?” “哼,要说不记恨,那也不可能。”韩夜淡然道:“但一事归一事,你要攻占人间,我要保护家乡,立场不同罢了,我不认同你,但我可以理解你。” “不认同,却理解?”焚天看着眼前这男子,忽而朗声笑了,道:“仅凭这点,便也值得寡人欣赏,若不是因为两族利益,你与寡人或许能成为朋友。”说着,将盘子里的酒杯里斟满酒,递给韩夜,道:“实不相瞒,昨日寡人与义妹吵了一架,寡人性子比较烈,唯恐伤了她的心,故而一宿未眠,今早来此便想问你如何得解。” 韩夜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爽快地喝了焚天递给他的酒,冷哼一声,道:“想不到,野心勃勃的一代妖主竟然会关心起什么兄妹之情?我倒是不知道你义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你和义妹争执,我又能帮到什么忙?” 焚天叹道:“我这义妹是个琴仙,与我可谓一见如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这弹琴,简直是高山流水,世上再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的知己了。只可惜我命理属火,她命理属水,常言道水火不容,昨晚上吵了一架,想和她道歉又怕失了颜面,因而苦恼。” “这……”韩夜思索了一阵,向焚天道:“说来惭愧,我与女子也相处得少。不过我想,既是结拜兄妹,你是做哥哥的,还当让着做妹妹的一点为好,她要是做得不对可以训斥,如果是纯粹争执,争赢了还是她不服你、你不服她,那么让一步又何妨呢?” “有道理。”焚天闭上丹凤眼,认真思量了一番,渐渐心里有了底,便转过身去,神色庄重地道:“人类,很感谢你今日给寡人的提议,正如你说,一事归一事,你本性不坏,等你说出魔剑秘诀,寡人便放你出去,君无戏言。” 韩夜冷声道:“来多少次我也只是那句话,魔剑只认我,别人是无法驾驭它的。” “哼,还在心存侥幸……也罢,寡人今夜再来便是。”焚天对自己的赤龙蛊还是很有信心,直接出了门去,合上密室之门。 韩夜倚在靠床的石壁上,捧着玉坠,抚摸了一阵,心想:“焚天也会有什么义妹?” …… 焚天离了密室,本想去找云梦,但转念一想:“寡人乃里蜀山君主,九五之尊,岂有低声下气之理?虽说昨日对义妹发怒是不对,但寡人也不能自降了身份。”念及于此,再度来到昨日与司徒云梦共处的赤桃园里,坐于亭中,那幅画尚还挂在亭柱上。他笑着摇摇头,施法变出一盘棋、一套酒具,对着五彩的桃花自斟自饮、独自下棋,忽而园中刮起一阵凉风,他瞟了一眼被吹动的画,画中的琴仙似乎在向他招手,终于嗟叹一声、陷入深思。 良久,焚天抬起头,在心里笑道:“千百年也过来了,老早就一个人下棋喝酒,自作自受,没什么大不了。” 焚天摇摇头,举杯正待要喝,却闻一阵香风吹到了鼻子里,他抬首一望,却见白衣之人款步而来,正对于他坐下,执起酒杯、满上琼浆,举杯到焚天面前,怨道:“大哥,如此良辰美景,一人喝闷酒岂不大煞风景?” “贤弟……”焚天方才正在思索,因而没能及时察觉云梦的到来,此时见到云梦就在眼前,当真又惊又喜,道:“是是是,大哥有错。”这话当然是一语双关。他爽朗地一挥赤袖,将手中酒杯敬向云梦,道:“来,贤弟,你我兄弟二人共饮此杯!” 云梦自不推辞,一杯酒下去,白玉面颊泛起桃红,于是抬起袖来轻轻贴在脸上,焚天见此情状,开怀笑道:“可惜贤弟不是女人,要是女人必定倾国倾城。” “大、大哥休要取笑于人~!”云梦眉头一蹙,白袖兀自贴着俏面,想了一想,试探问道:“大哥,我若是女的,你又当如何?” 焚天正色道:“那还不简单,你若是女的,那我们就做结义兄妹!” 此言正合云梦之意,她连忙道:“好,那我们就做一对结义兄妹!” 焚天当然知道司徒云梦为什么要这么问,不过见她还没打算正式告知女儿身份,遂帮她岔开话题,道:“对了贤弟,你的琴童怎么今日没跟着来呢?” “他啊?”云梦想了一会儿,眉头一展,对大哥笑道:“哦,我装钱的袋子被他弄丢了,让他找去了,火云宫这么大,怕是找个十天半个月也找不完吧?” “诶!贤弟,这便是你的不是了。”焚天故作一脸不悦,劝解道:“大哥还当是什么大事呢,钱这种东西,跟大哥直说就是,何必麻烦别人去找呢?”说罢朝着右旁一挥赤袖,红光一过,身旁便多了一箱金银珠宝,焚天豪气干云地笑道:“原以为贤弟是个散仙,洒脱不羁、不重外物,不过贤弟既然想要,只须和大哥说一声,金银财宝随便拿,大哥还会缺这些吗!哈哈哈!” 云梦自然不是真的重钱财,反而对焚天那挥袖变幻之术有些兴趣,问道:“大哥,我每次见你变这变那,这是什么法术?” “这个吗?”焚天说着,一挥赤袖,在地上又变了一堆翡翠玛瑙,这才向云梦道:“此乃龙唤之术,可以把周围较小的物事变到跟前来,法力越强,变幻的范围越大,且所取之物的大概位置要清楚,不然难以成功,如果是人的话,对方如果抗拒,也无法成功。”焚天说着,上下打量了云梦一番,肃然摇头:“贤弟身上没有一丝火灵气,怕是没机会学了,不过,大哥仍可把口诀教与你。” 云梦当然想学,莞尔一笑,道:“那就有劳大哥了。” 焚天甚是高兴,没讲究那么多,教了云梦一些火灵法术,云梦未料灵力竟可以用如此激烈的方法使出,顿觉获益匪浅。 “火由心生,无物不焚。”焚天赤袖一挥,手上便握着一团火焰,将火一抓,凉亭内则爆起一阵火光,火焰飞溅却伤不到云梦半分,他庄重地道:“所谓火,就是让灵力一瞬间迸发而出,但也因为威力巨大,往往会误伤他人,所以如何把控火焰尤为重要。” 焚天见云梦听得入神,便又站起身面向群花,一手负于背后、一手置于腹间,举止威严地对云梦道:“贤弟,昨夜大哥对你说的共拥江山,绝非戏言,你要什么大哥都可以给你,包括大哥这颗项上人头,只是……”焚天说着,望向赤色云天,怅然叹道:“只是妖族子民的命运尚在我手,身为一方妖主,当然要替自己的臣民着想,为了大业,有些事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你要明白大哥的苦衷。” “大哥说的是。”云梦低头整理了一番桌上的棋,道:“不过啊,大哥,昨天你让着我下棋,小弟觉得甚是不痛快,回去一想,大哥的棋艺其实也不怎么样。” 焚天料不到云梦居然会出言激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面色一青,继而仰头大笑,眸子变得炽热无比,道:“哈哈哈哈!如此说来,贤弟是想再和大哥杀几局?” 司徒云梦点头道:“之前那几把,小弟实在没什么斗志,不敢占了大哥上风,不过如果赌上一场,有了斗志,大哥也能下得尽兴了。” 焚天上下端详云梦,心道:“贤妹,你让你的人类同伴去寻心上人,我是知道的,这番话分明激我,凭你自己是绝无法说出口,估计也是那人类女子教你的……只可惜,无论你怎么和我下都是要输,也罢,大哥就陪你玩上一玩。”念及于此,脱口而出:“怎么个赌法?” 司徒云梦把手放在胸口,微微一笑,道:“你是大哥,还是你执白子,我执黑子,我自认水平不如你,只好先下,之后规矩一样,谁输了,就得答应赢的人做一件不违背侠义道德的事,不知大哥意下如何?”这“不违背侠义道德”却是司徒云梦自己加上去的,她毕竟忌惮焚天的棋艺,万一输了焚天让她去滥杀无辜,她自然不能真的答应。 焚天早已料到,哈哈大笑:“好!为了让我这贤弟有冲杀的劲头,允了!只要你能赢大哥,随便什么要求,大哥绝对满足你,相反,你要是输了,必须听大哥的话,与我一统天下、坐拥江山!” 焚天说罢便坐下身来,与云梦相对而望,但云梦这次却不再用手拿棋子,右手一送,指上流玉戒射出一股清水,包住一颗黑子,落在“平四四”星位上。 “有意思,贤弟这是要和我比灵力?”焚天亦不犹豫,赤袖一挥,棋盒里一颗白子消失不见,但看红光一闪,这白子已经落在“上四四”之上。 按理说,落“势子”须当将同色棋子落在对角星位,所以司徒云梦下一步该落在“去四四”,焚天早就准备好白子,潜运灵力,眼睛盯着“入四四”星位,打算马上下在那里,突然发现那里已经落下了一颗黑子!没错,司徒云梦就是把下面两个星位都落了黑子,这在围棋里称作“二连星”,在古围棋范畴里是不合规矩的,因此焚天眉头一皱,道:“这是何意?” 司徒云梦忙问:“怎么?大哥要是觉得这样走不行,我就拿了那子重下。” 这其实是以退为进,焚天心想:“我这义妹,既然是让,索性让到底便是……区区一个开局,她又没多下子,大不了南北分界,我两边照杀,她还能翻得起什么浪?”便道:“落地生根,又没有无气之子,岂有收回之理?继续!”言毕立刻在“去四四”上下了一颗白子。 司徒云梦运起水灵力,在天元下了一子,这倒在焚天意料当中,毕竟天元对开局实在太过重要,乃是平上去入四块的交界,他会心一笑,不予理会,在“平五六”落了一子。 谁知云梦似乎胸有成竹,一颗黑子落在“去五六”,焚天又是一惊,心道:“莫非她看穿了我接下来要怎么走?故意挑对称的位置演示给我看?这绝不可能,她棋艺实在平平。” 如此一想,焚天又在“入四五”落了一子,贴着云梦的星位黑子,司徒云梦不假思索,同样在“上四五”落了一子,紧紧贴着焚天的星位白子。 焚天又是一惊,皱起了眉头,心道:“她难道会读心术吗?我下哪里她就去下哪里?” 又下十数手,焚天每次都下得比之前更慢,而司徒云梦却完全不需考虑,全都模仿着他下对称角即可,如此一来,焚天终于瞧清楚了,怫然道:“贤弟,这是耍赖吗?” 司徒云梦轻轻一笑,道:“大哥,从古到今,有谁规定过不可以这么下?还是大哥自知不敌,这便认输?” 事已至此,焚天当然不能认输,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但司徒云梦纯粹是模仿他下,完全不要想棋着,轻松自若,而焚天则是和另一个自己在争斗,每下一步都压力巨大,他情知天元乃胜负关键,立刻去强攻天元,奈何每次落子都被司徒云梦以同样的手法抢了回来,如此二百来手,始终比云梦差了数子。 焚天即便再好胜,也心知这一局占不到半点上风,忽而不再以灵力传送棋子,站起身来看了云梦一眼,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妙,实在是妙!大哥心服口服!贤弟有什么要大哥做的事,但说无妨。” 司徒云梦把扇子往掌心一搭,抬头看向焚天,笑道:“大哥莫急,想到了自然会和大哥说的。”说罢扇子一扬,数百颗棋子被旋风吹到空中,她两手一分,黑子白子便即分成两条长龙,各自落回原本的棋盒里去了。 “好!”焚天抚掌大笑,道:“要把这些棋子吹起来并不难,难的是控住它们并分开,由此可见,贤弟这功夫是实打实的,很好!” 之后云梦便只字不提叫焚天做什么,只与焚天喝酒弹琴,时间过得实在太快,眼看天又要黑了,焚天便道:“贤弟,看来天色已晚,你先回宫中休息,把你的琴童也叫回来,也是累了一天了。” “嗯。”云梦起身拱手,文质彬彬地道:“大哥,那么明日再会。” 焚天目送云梦离去,心道:“贤妹,虽然刚才那局棋有耍赖之嫌,却是大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局输给你也并不冤枉。每一手都对称,就好像自己和自己下一样,人不都是这样,一点点战胜自己才能强大吗?”其实他又哪里知道这是薛燕误打误撞想到的办法,低头又去思考如何破解这对称棋。 再说云梦与焚天暂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待回到清宁宫时,夜幕已完全降临,薛燕也早在寝宫候着她了。 云梦见薛燕看起来有些疲惫,便与她同坐到帐床之中,帮她揉腿,问道:“今天下午怎样?” “还是老样子?”薛燕用手按着小肩,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肘,颇显无奈地道:“找了足足一下午,一点线索也没有,快累死本姑娘了,你那边呢?” 云梦便把她和焚天之事如实相告。 薛燕展眉道:“咱们的战术果然奏效,不急着叫他去做也好,起码让他有个顾及,嘿嘿!”说着又冲云梦笑了笑,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别的,火云宫这么大,要找到呆瓜无异于/大海捞针,干脆从今晚起,轮流出去跟踪焚天,依我看,他藏着呆瓜,极有可能晚上会去那里一趟。” 云梦思量了一阵,道:“燕儿的意思我明白,大哥晚上多半在乾心殿,但他灵力高深莫测,你我跟踪于他,恐怕很容易就被他发现了。” “你现在和他关系这么好,他发现你又如何?至于我嘛,我的身法可是众人里最好的了,会相机行事的。”薛燕纤眉一挑,道:“我们现在急着找呆瓜,焚天却要藏着他,既然不能和他闹翻,倒不如多从他身上找线索,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云梦颔首道:“那,今晚让我去。” 薛燕抱臂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今晚让我去,你明晚再去。”见云梦一脸疑惑,她又解释道:“你今天刚赌赢了,要是跟踪他被他发现,他硬要扣着你让你要求放了自己,这不就浪费了机会?再说他是妖主,你又灵气不弱,要发现你真是轻而易举,却未必识得我的身法,反正你已对他说了我在找钱袋,不妨就让我继续找吧?” 云梦知道薛燕江湖经验丰富,跟踪探路比她高明许多,点了点头。 薛燕牵起云梦的手,信心十足地道:“小梦梦,今晚我这一去,至少能查出呆瓜的大概位置,如果焚天没发现我,我就明日再探,一旦他发现了我,明天只能靠你出马了。”说着,薛燕望了一眼窗外夜色,麻利地换了一套夜行衣,道:“好,我这就去了,晚上在床上乖乖躺着,静候本姑娘佳音,我的小梦梦~!”说罢朝云梦俏皮地眨了下眼,纵身一跃,隐没在宫闱夜风之中。 云梦看着她远离视线,在心里默默祈愿。 今日夜黑风高,正是行动之际,但见焚天心事重重地在乾心殿站了半晚,终于下了丹陛,径直出了泰安门,向东而去。 凭着昏暗的环境和掩护,薛燕很好地隐藏了身影,加之焚天还在想着白天的棋局,竟丝毫未曾察觉。 薛燕心中得意的很,想道:“这老妖怪,三更半夜不回寝宫,必定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可得跟紧了。”于是薛燕悄无声息地在树梢、屋檐、墙边窜动,步步谨慎,与焚天保持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焚天离了火云宫,很快到了三十里碧湖之畔。 碧湖因其终年水质青绿而得名,它的东面为高山地脉所阻隔,西临火云宫,是整个赤炎城最大的湖泊,虽说有不少人家凿井取水、城外也有双溪等水生湿地,但大多数妖类每天清晨都习惯来这里挑些清凉的水回去。 碧湖除了水源丰富,同样也是产鱼的重要之地,像有鱼饭店的鱼,很大一部分便来自于这个大湖当中,妖民们不但懂得结渔网、造渔船,还深知规划打渔之理,因此碧湖里很少出现鱼类稀少的情况。焚天为了鼓励妖民勤劳养殖,便在湖边修了不少供渔民居住的屋舍,当然,如此天然的好湖泊,也不忘在湖中填土造湖心岛,又造了几条贯穿湖心岛的湖中长廊,平日里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好一派繁荣安定的景象! 当然,此刻已至深夜,渔民们纷纷安歇,屋舍中仅有星星点点的灯火,焚天绕过这片住区,走进一片碧焰树林里,薛燕跟到这里就更觉轻松了,到处都是枝叶,哪里不是藏身之处? “这老妖怪倒也狡猾。”薛燕立于枝头上,皱眉心道:“把呆瓜藏到离宫不远的这里,又挑人少的时候过来,怪不得宫里许多人不知道他的行踪。” 焚天倒是一直没发觉有人跟踪,径直往一座看似破旧的茅屋中走去,薛燕料定那茅屋就是关韩夜的地方,轻盈地落到地上,正欲跟去,刚跑了数步,忽觉身体撞在了一堵软绵绵的墙上,被那墙的力道弹回去,一屁股坐到地上。薛燕还道是自己晚上不长眼睛、没看清路,细细一看眼前,却瞧不见有什么东西遮挡,瞬间意识到可能是焚天在茅屋周围筑了结界,如此一想,大感不妙,转身欲走。 与此同时,一脚踏进茅屋的焚天也感觉到有人在撞击结界,不由得凤眸一张、剑眉倒竖,转过身来一指远方,震怒道:“何人在那!”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章 素还真 薛燕早就知道要跑了,哪里还会去回答焚天的话?化作一道疾影直往远方遁去。 “留下命来!”焚天凤眸圆睁,朝薛燕逃窜的方向打出一道火焰,但听砰然一声,那猛火如闪电般爆在薛燕身旁一棵树上,这树眨眼就化为灰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薛燕唯恐小命交代于此,小心躲闪,亏得有树叶隐蔽,焚天摸不清她的逃跑路数,每次火焰都在不远处爆开,溅起红光飞火,看那情形,早一步、迟一步都有可能就此丧命,真叫一个胆战心惊! 一次爆炎便是一阵光亮,虽说薛燕已逃出百丈之外,焚天却隐隐瞧出了她的身形,于是放下手来,皱眉心道:“哼,果然是义妹的那个‘琴童’,不追也罢……等忙完公事,明日我们再见。” 念及于此,焚天伸手朝树林冒火处一抓,将那些燃起的火焰吸了回来,然后才进到了草屋中。 却说薛燕躲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追击,仍是心有余悸,逃至清宁宫前,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无人跟来,这才跳进宫内,气喘吁吁坐到帐床上,摘下面纱。 司徒云梦见她狼狈不堪,忙道:“燕儿,怎么样?找到阿夜在哪里了么?大哥没伤着你吧?” 薛燕没好气地嗔道:“嗬!你大哥可真没伤着我!我跟着他到碧湖旁的一片林子里,本来快要找到呆瓜了,没想到这老妖怪设了结界,我险些被他逮住不说,逃跑的时候他还用那什么爆炎打我,若不是我身手敏捷,明天你就要去替我收尸了。”说着又补充道:“哦不,收尸都不用了,直接被打成飞灰!” “真的?!”云梦闻言一惊,拉住薛燕上看下看,关切问道:“你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瞧瞧!” 薛燕扑哧一笑,说:“傻瓜,你大哥出手那么重,我要真的受伤了,还能来这里见你么?” 司徒云梦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目光偏到一旁,怨道:“燕儿可坏着,害我白担心。”想了片刻,忽而反应过来,急问:“他没认出你来吧?” “他很聪明,就算没看到我的正脸,估计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薛燕见云梦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禁笑了,道:“只怕他老早就知道我在找人了,火云宫耳目众多,这两天我出去找呆瓜,到处乱窜,他却问都不问,估摸着是怕和你破脸,所以干脆不说。” 云梦蹙眉细想,点点头道:“只怕真是如燕儿所说,他早就知道了。”忽而又讶道:“那我这女儿身,他会不会也早就看出来了?” 薛燕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不过到了这地步,就算知道也不重要了,对吧?” 司徒云梦不置可否,掀开帘帐,下了床去,缓缓来到轩窗前望了一眼夜色,这才回头对薛燕道:“燕儿,我大哥的道行,你了解多少?” 薛燕不明所以,没想到云梦会突然问一个与之前言语没半点关系的问题,吞吞吐吐道:“这个……只怕、只怕不是太清楚,你和他相处得多,你总知道吧?” “我刚才好好想了一想。”司徒云梦转过身,把背倚着窗子,看向薛燕道:“燕儿,你身法快,这不假,但是大哥的火灵力之强超乎你的想象,只怕十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身法也并不弱于你,你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薛燕越听越惊,左顾右盼道:“糟啦糟啦!难道他放长线钓大鱼?我终究是百密一疏了!” 司徒云梦摇头道:“不,只怕如你所言,他看着你是我的人,有所顾忌,所以没有痛下杀手。” 薛燕会意地点点头,道:“言之有理,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云梦满面愁容,道:“我觉得这么对他欺瞒,委实不公,我想和他坦诚以待。我老是怨他没把我当兄弟,瞒着我很多事,其实我自己也一样。不如和他面对面说清楚,看他是否也能和我一样坦白。” 薛燕表情变得尤为严肃,边思索边道:“这个决定可一定要做好啊,闹不好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司徒云梦微微一笑,道:“我不担心,因为我相信他,我们是真心实意要做兄弟。” 薛燕扶额叹道:“人心要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啦!” 司徒云梦道:“因为我自己也觉得累了,每天这样,难道不能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去面对他吗?口里都是兄弟兄弟喊着,其实各怀鬼胎,我很烦恼。” 薛燕明眸一转,想了一番,道:“知道了知道了。原本女扮男装,主要是怕在宫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焚天也不近女色。要换回女儿身不是不行,别把我们的计划之类的都跟他说,也就好了。” 云梦连连点头,道:“好燕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有分寸的,只是难为你了,你一向不喜欢我大哥。” “不喜欢是不喜欢,讨厌是讨厌,这是两码事。”薛燕眉毛一展,开朗地笑道:“谁欺负呆瓜我当然不喜欢,可我想,老妖怪要是真心拿你当兄弟,我也自然希望你们能相处得好啊。” 司徒云梦见薛燕如此开明,当真不知说什么好,眼眶都湿红了。 薛燕则拉着云梦坐回账里,道:“好啦好啦,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咱们就别女扮男装了,把那个老妖怪也吓一跳,先睡吧。” 云梦抬袖而笑,二女简单聊了两句,也就睡了。 与此同时,焚天也从茅屋中走了出来,径直去往火云宫南面的一处冰窖,冰窖外表修得好似一座巨型墓冢,圆形建筑前开了个大口子,直通下方的冰窖,而四周则画上了无数妖族密咒,加之八八六十四只护卫精兵以八卦之状镇守,任谁都看得出冰窖里藏了极为重要或是危险的东西。 “恭迎主上!”妖兵们见焚天来了,纷纷单跪抱拳。 “平身。”焚天威严地一扬赤袖,道:“诸位连日镇守火麒麟,辛苦了,里面没什么异常吧?” “禀主上!”一位身穿赤铁铠甲的妖兵头领道:“神兽火麒麟一直睡得很安稳,倒未见什么异常,只是今日有一浅蓝衣装、个子矮小的人来这里探查,小的见他好像……”妖兵头领犹豫了一会,欲言又止。 焚天正色道:“好像我义弟的那个琴童对吧?” 头领连连点头:“是!” “果然是她。”焚这么想着,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扶起妖兵头领,平淡地道:“你做得不错,寡人派他来找东西,别让他靠近这里就对了。”言毕,挥手示意众人回到各自岗位,自己则款步下到冰窖之中。 边下台阶,焚天心里边想:“贤妹白天让她到处乱闯,晚上又来跟踪我,仔细一想,无非是为了那人类男子,这些天逼问魔剑秘诀也没太多意义,难道我还能真的关他七七四十九天么?”焚天叹了口气,停在台阶上,双手负于身后心道:“罢,是时候和她说明白了,反正这道坎总是要迈过去的。”如此一想,焚天倒也安下心来,遂下到火麒麟沉眠之处继续修炼火术,直到五更天明时,这才上到入口处。 妖主素来是各大妖界的主宰,因其实力大多在至仙以上,所以有着与人间各大仙派抗衡之力,而焚天贵为第一妖界的尊上,凭盘古之心、萃麒麟之精,已大大超过了寻常妖主的道行。然而囚困火麒麟毕竟乃逆天之举,焚天虽一心想振兴妖族,亦知细火慢熬的道理,这是他本月唯一一次修炼,修炼过后精神饱满,便出了冰窖。 “该去看看我的义妹了。”焚天睁着炽热的丹凤眸,心道:“你既说坦诚以待,大哥今日就好好坦诚一番。” 念及于此,焚天遂不紧不慢地向着清宁宫而去,此时已是清晨,空中的赤珠渐渐明亮,晨光洒满了里蜀山的整片大地,驱散了夜晚。 焚天行至清宁宫前,不敢唐突而入,于是立在院外喊道:“贤弟起床了么?大哥来看你了!”这声音以浑厚灵力送出,整个火云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司徒云梦早早就醒了,尚在梳妆,听焚天这么一喊,顿时六神无主,把还在睡懒觉的薛燕给摇醒了,薛燕揉了揉眼睛,嘟哝道:“干嘛啊,我还想睡会儿。” “大哥稍候,我刚起床呢!”司徒云梦冲门外喊了一声,也用了几分灵力,总算是被焚天听到了,这才急着抓住薛燕的手问计:“别睡了,他来了,我该怎么办?” “唉,谁来了啊。”薛燕渐渐清醒了些,伸了个懒腰坐起身,道:“啊,老妖怪上门找你了?” 司徒云梦点头称是。 “你自己说坦诚相待,就这样出去见面就好了呗,既是坦诚相待,我就帮不上忙了,我好困呐,让我多睡一会儿。”薛燕打了个呵欠,又钻回被子里睡觉去了。 司徒云梦既没了依靠,自然是坐立难安,但心境平复后却终于想通了,本就要面对,何必分个早晚?于是稍作梳妆,匆匆赶了出去。 焚天背立宫前,久不见人,只道司徒云梦遮遮掩掩,甚是不悦,正当焦虑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个温柔动听的女声:“大哥久等了。” 焚天回首一望,门前哪还有什么琴仙孟云,只有一位绝尘仙子,素衣蔽体,菱巾遮胸,耳挂白兰珰,脚着绣花鞋,一尘不染、恍若莲心,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步出门来。 焚天双眉舒展,上下打量司徒云梦,不住微微点头。 云梦抚了抚胸前青丝,嫣然一笑:“大哥,这才是小妹的真面目。” 焚天似乎并不吃惊,只道:“贤妹总算肯以女儿身与我相见了,很好。” 司徒云梦玉眸一惊:“大哥莫非早就知道?” 焚天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从进来里蜀山起,一举一动我就了若指掌,先在城门口和獒兴聊了一会儿,他给你指了路,后来又在路上买了点吃的,接着就去了有鱼饭店,阿妙把你们引进火云宫,之后就不必多说了……大哥只是不近女色,岂能雌雄不辨、男女不分,那不是天大的笑话?” 云梦听得越发惊诧,抬袖掩唇,忙问:“大哥!你!你好厉害!” 焚天这才解释道:“我早说过,里蜀山的入口被封,除了仙人可以随意出入,其他人是绝难进来的,所以最近没什么人来往。入口连通锁妖塔,那里有我妖族重兵把守,虽然从入口出来会被传到里蜀山各处,但来了多少人我是一清二楚。赤炎城之大,除了明哨,难道没有暗哨么?三公九卿各司其职,试问,一个身怀绝技的琴仙突然在城里出现,就算我不去查,贤妹以为他们自己不会去追根溯源么?” 司徒云梦大惑不解,道:“那大哥为何一直没有说破,还让小妹这样胆战心惊地扮下去?” 焚天叹道:“最初我派人监视,也是为了里蜀山的安全,怕真的有什么外族细作,后来我一见你,就想起飞凰,你我志趣相同,既然你要女扮男装,做大哥的怎么能随意揭破呢?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心里面明白就好。” 云梦对这个妖主可算是五体投地,两个姑娘家还在打着小九九,焚天却已洞若观火。 虽然心里佩服,司徒云梦却把头偏到一旁,故作负气道:“大哥什么都知道,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成心捉弄小妹!既然大哥早就清楚,可别怪小妹有什么欺君之罪了。” “哈哈哈!”焚天痛快地大笑,毫不避讳地拍了拍云梦的香肩,爽朗地道:“那是自然,所以我们不是结义兄弟,是结义兄妹。既然贤妹心中不畅,不如大哥带你去散散心、消消气?” 司徒云梦听罢之后,细细一想:“大哥带我去散心?莫非是看我俩都坦白了,索性带我去与阿夜相见,以解相思之苦?那可真是太好了。”但毕竟不能喜形于色,只得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道:“好吧,愿随大哥左右。” 于是,焚天一边问着司徒云梦的身世,一边引着她向东而去。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零一章 拜八荒 出了东门,便是碧湖。 三十里碧湖,湖水一片碧蓝,广阔的湖面上倒映着赤珠之影,一阵和风吹来,搅碎了倒影,激起一阵粼粼波光。渔民们此时早已醒了,他们乘着各式各样的渔船、带着渔具,在湖上纵情放歌捕鱼。猫妖手执抄网捕捞,熊怪两两撒开大网网罗,猴精跳到水中扑捉,鹈鹕则早已游在湖面上用大嘴将鱼们含在其中,众妖民其乐融融,迎着彤彤和光,一派安生景象。 焚天引云梦行至湖上长廊,环顾四面风景,一拂赤袖,举止威仪地对云梦道:“贤妹,你看我这里蜀山,比人间是否别有一番风景?” “燕儿昨晚追踪我大哥,不正是到了碧湖边上么?可是大哥为何带着我往湖心走?”云梦沉思片刻,发现焚天正在和她说话,连忙回过神来,柳眉一展点头道:“嗯!仁德于民,天下幸也。大哥的一片苦心,这些妖民都已铭记在心。” “可这样还不够。”焚天凭栏眺望湖岸上的绿树林,怅然叹道:“大哥一定要让他们过得更好,比人类还好。” 云梦闻言微微睁大美目,道:“他们这样已经过得足够好了啊,妖精和人类,不是也能和睦相处吗?” 焚天苦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沿着长廊向湖心岛而去,叹道:“贤妹不会明白的。” 云梦跟着焚天前进,望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锁眉心道:“大哥,其实我明白……只是见你太执着,我不知道怎么劝你。” 二人行了许久,终于到了湖心岛,岛上面积不过数十亩,有若干赤色桃树陪衬,中心还有一座湖心亭,焚天携云梦入坐亭中,二人对桌而坐,焚天挥袖在桌上变出酒来,看向云梦,却见她正抚摸如绢长发、用失神的玉眸望着远方,因而笑道:“贤妹,怎么?想意中人了?” 其实司徒云梦想的是:“还以为大哥带我去见阿夜,却原来是找我弹琴饮酒,我现在哪里还有那个心情?”于是只得对焚天点点头,道:“嗯,确是十分想他了。” 焚天正色道:“贤妹,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梦叹了口气,回道:“大哥直说便是了。” 焚天劝道:“天底下男子多的是,不缺俊俏才子,也不乏痴情之人,区区一个人类,哪能把我义妹弄得这般神魂颠倒?依大哥之言,这人类男子不要也罢,待我一统天下,你便是里蜀山的公主,与我焚天平起平坐,那么贤妹无论权位、姿色、灵力、才艺,俱是上上,举世无双,何患无夫?” 司徒云梦苦笑道:“大哥此言差矣,世上会有第二个飞凰么?” 焚天沉默了一番,摇头以示没有。 司徒云梦说:“人生只有一次,无论长短,每个人经历不同,大哥遇到的事不会再发生,小妹亦是如此。”说着,问焚天道:“不知大哥可有笔墨纸砚?” 焚天略略点头,撤去美酒,以龙唤之术搬来一套笔墨纸砚,司徒云梦托袖研墨,缓缓道来:“我出生就不知从何而来,曾几何时也以为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可偏偏是凡人的父亲将我养育。” 焚天首肯道:“是,你虽为仙类,大哥竟也看不出你从何而来,但是在凡人的氛围里长大,向着他们是应该的,大哥理解你。” 于是司徒云梦先画了一幅画,画里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都躺在青山斜坡上看星星,配以诗文“青山芳草,总角之交,懵懂许约,相逢正好”。 第二幅画,乃是这小女孩与小男孩背对着对方,各自含泪离去,配以诗文“君怀深仇,我未能解,天涯远隔,一误八年”。 第三幅画花了一条河,白衣女子与蓝装侠士各在船头,终于相遇,配以诗文“八百剑影,纷纷扰扰,三千红尘,不再飘摇”。 第四幅画里有很多人,那蓝装侠士拉着白衣女子在台上与多人比剑,配以诗文“破神光,退五雷,双剑齐飞,今生无悔”。 第五幅画画了一道强光,照在白衣女和那侠士身上,侠士把白衣女抱在怀里背对强光,似乎在保护她,配以诗文“商丘同游,木林携手,得君为伴,有险无忧”。 第六幅画画了一个很狭小的地方,侠士高举紫剑于顶,白衣女在下方看着,眼看侠士就要被无数雷电淹没其中,配以诗文“神威煌煌,万劫雷光,无计相守,愿与君亡。” 一边画,云梦一边将画中内容说给焚天听,焚天挥起赤袖,将它们一张张吹起印在墙上,不住点头,似乎感同身受。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云梦这才全数画完,抚了抚青丝,望向焚天,道:“小妹还有一幅画没画。” 焚天面色平静,坐到石凳上,目光正视前方,说:“不必画了,最后一幅画的内容,肯定是说我这个大哥不通情理,棒打鸳鸯。” 司徒云梦微微低下头,不敢正视他,只道:“大哥,事到如今,还打算瞒着小妹么?” 焚天深深叹了口气,颔首道:“不错,你的心上人,确是在我手上。” 司徒云梦闻言,提起裙摆,跪在焚天面前道:“大哥想必还记得欠我一件事,那好,请大哥放他与我团聚!” 焚天目光深邃看向云梦,道:“贤妹,纵然你不求情,大哥也一定会放他,这个要求便不算了吧?” 司徒云梦摇头道:“不,我本来有两个打算,一来是求大哥放了阿夜,二来是求大哥放弃攻打人间,但心里明白,我们既是兄妹,就决不能逼你做完全做不到的事,让你不去攻打人间,以你性子肯定是按捺不住的,还不如把这次机会用在你想做的事上。” 焚天怔了片刻,继而仰头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我焚天的好义妹,其实,就算这件事完了,今后还是有无数的事大哥会帮你做的。”说着,面色忽而变得凝重,道:“不过,你的心上人要明日才能交给你。不瞒贤妹,我发现他时,他已性命垂危,若非你送他的玉坠与我的纯火灵气相救,早就命丧黄泉。大哥本想借他手上的剑一用,因而暂且将其关押,还在他身上中了赤龙蛊,不解开此蛊,他势必痛苦不堪,所以要迟些你才能见他。” 云梦闻言一惊,心想:“怪不得玉坠的气息微乎其微了!原是如此。”于是看向焚天,急道:“大哥,你快给他解了蛊毒吧!别让他受苦了!” “放心。”焚天拍了拍云梦的背,将她扶了起来,道:“大哥自有分寸,你若要许身于他,须挫挫他的气焰,免得以后和他在一起受委屈。” 见云梦似乎心神不宁,焚天忙将她拉到亭外的赤桃树下,朝地上一挥赤袖,红光忽现,尘埃尽扫,地上便化出六柱香和两个蒲团。 云梦见状大惑不解,道:“大哥这是作甚?” “大哥虽然口里和你结义,然而当时你还是个男儿装扮,多有不便,今日正好,便在此结成异族兄妹,皇天为鉴,后土为证!”说完便不再犹豫,跪在蒲团上,双手托起三炷香,面朝蓝天,剑眉一动,手上的三炷香便燃了起来,他又见云梦游移不定,道:“贤妹切莫犹豫!若是不愿,这便撤了,凭你一言而决!” 云梦忽而泪流满面,这就是她的大哥了,她目光坚定,一咬银牙,大声道:“拜!小妹不犹豫!”遂提裙与焚天并跪于天地之间,手持三炷香面向苍天,焚天把香点燃了。 “我兄妹俩八拜为交,义结八荒!”焚天表情恭敬而庄严,带着司徒云梦向八个方向各拜了一道,从东、东南拜过去,一直拜到东北方止,这是里蜀山结义的最高礼数,称为“义结八荒”,象征着无论走到哪里,情义也绝不更改。拜完后,焚天面向苍天念道:“今后我焚天与司徒云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若食言,愿受天打雷劈、万劫不复!”妖族比人不同,他们立誓从不放屁,一旦与其他人结下盟誓,往往至死不渝,因此焚天立誓是下定了决心的。 云梦为其所感,学着他的样子竭力朝天喊道:“自今日起,我司徒云梦与焚天结为异族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云梦把话说到这里,焚天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背,意味深长地道:“贤妹,不必往下说了。” 司徒云梦心胸激荡,偏不听焚天的,甩开他的手,硬是把后面的话都念完了,不悦地看向焚天道:“大哥把我当贪生怕死的人吗?” 焚天笑着摇摇头,道:“大哥若然有天要先你而去,你绝不可以跟着大哥走,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云梦热泪盈眶,以袖抹泪,泣道:“大哥不会先我而去的,大哥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焚天宽慰地笑了,温和地抚摸她的背,心想:“贤妹,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礼毕之后,焚天扶起云梦,撤去香与蒲团,笑道:“贤妹,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焚天真真正正的义妹了,父天母地,我为君王,你便是我的皇妹,是里蜀山赤炎城的公主!大哥有个请求,不知贤妹是否应允。” 云梦点头道:“大哥但说无妨。” 焚天叹了口气,道:“大哥当年没能见到飞凰最后一面,因而失信于人,引为生平憾事,大哥想给你取个号,就叫……飞凰公主,不知可好?” “飞凰公主?”司徒云梦在口里念了几遍,看向焚天,说:“挺好听啊,再说了,大哥要是觉得好的话,把我当成她不就行了,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焚天爽朗一笑,心里却想:“你和她却是不一样的,贤妹。飞凰是妖,这里的人都知道她对我多重要,你是仙,大家却是都不认识的,将来哪天大哥传位于你,你又如何服众?” 不过司徒云梦既然允了,焚天也就没把这一层告诉她,只和她回到凉亭里弹起了琴,弹了两首,司徒云梦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大哥,你说你从前是条得道的赤龙,那不该成仙了,怎么后来又做了妖?” 焚天道:“仙妖有时没你想得那样差别大,这世间,有妖精修炼成仙,也有地仙一念成妖,实是数不胜数,炙心带我来这里,我也觉得做神仙还不如人家妖精,修仙之士尔虞我诈,妖精们却赤诚待人,渐渐地就把这里当家了。而况我本是一条赤龙,这里无论妖精地仙也都是飞禽走兽,我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司徒云梦手托腮听他说着,缓缓点头。 焚天一拂赤袖,指向天空中那耀眼的赤珠,问云梦道:“贤妹,挂在空中的那赤珠有个名目,你听过么?” 云梦望向耀眼赤珠,柳眉一舒,道:“小妹也一直想问来着。” “它叫幻日。此地最为临近盘古之心,大哥便用盘古之心的一小部分混元之气凝塑成形,以为虚幻之日,供给妖族光明。”说到这里,焚天不无自豪地道:“历代妖主虽都有所努力,终究达不到大哥所创造出的这般盛况,非但开疆扩土,内部的治理也是井井有条,有机会真要带贤妹好好看看。” 司徒云梦赞同道:“治国平天下,先是治国。民不聊生还要去打仗,受害的往往是那些无辜的生命。” “贤妹真是世间难得的善人。”焚天剑眉一轩,道:“大哥花了多少载春秋,才将里蜀山发展至今日之况,现今国富民强,是时候带着子民打出去了!壮我妖族之威!”焚天说罢,特地看了云梦一眼,见她一脸担忧,便拍拍她的肩,道:“大哥也想过了,贤妹若不忍生灵涂炭,也罢,大哥不滥杀无辜,也尽量不造成过多伤亡,让他们俯首称臣是最好不过。” 云梦蹙着柳月眉,把目光移向一旁,愁道:“阿夜当初也曾对我说,绝不错杀一个好人,可一旦交战,刀剑无情,他也免不了错杀过善类,何况大哥要带着锁妖塔那些毫无人性的恶妖攻上人间,怎会不伤及无辜?” 说到这里,二人都或多或少担心再为这个问题争起来,沉默良久,焚天先是平复心情,强笑道:“也是,打江山这样的事本是我们男儿做的,跟贤妹那是没什么干系,贤妹就别多想了。”说罢执起酒杯向云梦敬道:“来陪大哥下下棋。” 云梦情知细水长流的道理,也看出焚天让了她一步,自是不敢多言,与焚天对饮下棋,聊起了别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当空中的幻日再度暗淡,一天又快过去了,勤劳的妖精们收网归家。焚天见天色已暗,站起身,意犹未尽地向云梦道:“贤妹,天色已晚,让大哥送你回宫吧。” 每至夜晚,云梦就会尤为思念韩夜,她仰望焚天,玉眸里泛起晶莹的泪花,央求道:“大哥,这几日不见他,小妹思念得紧,求大哥今晚就带我去看他好吗?” “这……”焚天想了一想,道:“贤妹莫急,明天一定带你去看他,你总得给大哥一点时间准备一下吧,他是你心上人,也算是大哥的半个亲人,有什么太过担心的。” 既然焚天把话说到这份上,云梦也就不好多说了,苦叹一声,随焚天回了宫去,分而歇息。 回到清宁宫,薛燕早焦急地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听云梦说起今日种种,拍了拍胸脯道:“想不到老妖怪倒挺重情义,他都这么说了,我们确实可以放心一些了。” 云梦听了薛燕的话,抬袖一笑,道:“大哥确实对我没什么防备之心了,所以今后我们也不必太防着他,我早就觉得这样好累了。”说罢,她又柔声问道:“燕儿,我随大哥出去,你应该又去昨天的地方看过了吧?找到阿夜的大概位置了吗?” “嗐!别提了。”薛燕顿足叹道:“你的好大哥在那里设了结界,我想了很多办法,可就是过不去,哪怕挖个洞,地下也被结界封得严严实实,我是无计可施了,那地方恐怕只有你才能去。” “嗯。”云梦将右手放于胸前,思索了一阵,道:“既然如此,正好,今晚我便去看看。” “今晚别急着去。”薛燕阻道:“我每次触碰结界,焚天都会知晓,今天他必然又有了防备,就算不对你设防,可也要防着我吧?再说你也不清楚位置,今晚自己去肯定无功而返,除非等老妖怪去的时候,一同跟着去,那还有可能进去。” 云梦在心里挣扎了很久,这才颔首道:“还是听燕儿的话,看明日的情况再作打算。” “走走走!那就早点歇息!”薛燕说着拉起云梦的手就往帐里走。 “等等。”司徒云梦忙道:“现在还早呢,这么着急上床做什么!就不能再出去转转么?” “还转啊!我都转了一天了,累也累死啦!”薛燕说着从后面推着云梦往前走,帮她摘下披帛、宽衣解带,迫不及待地道:“来嘛公子,上床讲故事给你听啊!人家还想唱歌给你听呢!” 司徒云梦实在拗不过,便也只好拉下帘帐,陪薛燕聊了起来……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零二章 王公对 当幻日渐渐明亮,红光洒遍里蜀山的每一处土石上时,乾心殿中已站满了三公九卿1以及各式各样的文臣武官,他们皆是自妖类中选出的出类拔萃者,此刻正恭敬立于殿中左右,而头戴冠冕的焚天则威严沉稳地一步步走上丹陛,走向圣座,流火般的头发随风飘扬,长长的龙纹锦袍拖在金砖上。 行至圣座,焚天一拂赤袖,正襟危坐于其上,一手按在扶手上,一手稍稍整了整衣领,轻咳了咳,沉声道:“上朝。” 众卿们齐齐俯首跪拜道:“吾主万岁!” “平身。”焚天一抬右手,群臣便站了起来,他这才神清气爽地道:“众位爱卿,又到了五日一朝之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禀主上。”这时,群臣中站出一头身穿官服的老黄牛,恭敬地手执玉笏板2低头道:“老臣有事启奏。” 焚天伸出手来,让道:“牛廷尉,准奏。” 牛廷尉清了清嗓子,再望一眼玉笏板上写的要文,用低沉的鼻音道:“还是关于猫仙阿妙的事……近日,天闲城区有四个差役来老臣府上告状,说有鱼饭店里有两个女歹人打了他们,还抢了他们的钱财,掌柜阿妙包庇罪犯,还以主上的名义恫吓他们……” “行了,早就知道的事。”焚天把手一压,道:“牛廷尉,你就直说,那四个差役现在如何了?” 老黄牛会意地点了点头,道:“主上圣明,老臣都查清楚了,是那几个差役寻衅滋事、胡乱捏造,回府便将他们全部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焚天颔首,庄严地扫视殿下群臣,道:“身为臣民,不可专横跋扈,尤其是你们这种为官任职者,须当谨记!再者,阿妙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好歹也是是寡人朋友,这几个差役无中生有,还诬陷阿妙,理应重罚!” “吾主圣明!”群臣赞道。 焚天表情十分平淡,道:“还有人启奏吗?” “启禀主上!”群众之中走出一只身穿官服的火猴,得焚天准奏后,他才恭敬地抱拳道:“近日宫中常有一身材纤瘦的人类到处乱闯,微臣知道他是您义妹的琴童,故今日才报。” “此事寡人业已知晓……既知是寡人义妹的属下,让他翻个遍又何妨?只是困火麒麟的地方要留意,寡人就怕他去那里闹,万一把火麒麟给惊醒,那就危险。”焚天说着又道:“郎中令,你也算尽忠职守,归列。” 火猴郎中令点头谢恩,退回队列,接着又出来一位身穿官服、马头人身的高个大臣,奏道:“禀圣上,天立城区和天捷城区各有一条主道年久失修,影响运输,须从国库中调三万贯用以翻修。” “这么少能修路?寡人记得那两条路都比较长,预算只怕得有五万贯。既是年久失修,就当彻底修好!”焚天说罢,向群臣中一头白胖的猪大臣道:“治粟内史,下朝后从库中拨五万贯给马太仆,用以修路,不得有误!” “遵旨!”治粟内史恭声应道。 财政方面焚天一向心中有数,便向马太仆慈和笑道:“马爱卿,你虽上任只有几年,却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寡人早有耳闻,天慧城区有一新建府邸,暂无人居住,从即日起便赏赐给你,你可带着一家老小入住那里,不必成日挤在小宅之中,那样叫寡人于心何忍。” “谢主隆恩!”马太仆见焚天如此厚爱,不免热泪盈眶,哽咽拜道:“微臣、微臣定当竭忠尽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必谢寡人。”焚天庄严地道:“你虽主管城内运输建设,非但没徇私贪过一分钱,倒还为国库省了不少钱,寡人不过是替里蜀山的黎民百姓送你东西,你要想谢他们,以后应更努力治理好自己管辖的地方。” 马太仆感激涕零地回归群臣中,焚天似又想起什么,向群臣间一只小巧可爱的白兔精道:“兔少府,本月税收如何?” 兔少府穿着一身蓬松宽大的官府,一蹦一跳出了队列,手执一支很小的玉笏板,道:“禀主上,本月税务征收还算顺利,共一百三十三万贯,其中农渔类一项征收七十三万贯,工类一项征收一十七万贯,商类一项征收二十四万贯,其他杂税征收一十九万贯,不过,城外东部本月受灾严重,农户税收不到一成。” 这时,左侧文官之首,那拄着拐杖、身披相服的白山羊告诫道:“主上,里蜀山东部虽以地脉居多、人烟稀少,却也有十多万户人家,如不发放赈灾钱粮,恐有不少妖民会受灾而死。” “这种事情为何不早报!收那么多钱粮干什么?不就是扶助贫苦、建设家乡吗?”焚天心急如焚,勃然大怒,向猪大臣道:“治粟内史!速从库中拨八十万贯钱粮物资赈济灾民!下朝后让黑虎太尉领兵/运去,不得有误!” “臣、臣遵旨!”猪大臣诚惶诚恐地道。 焚天面色忧虑地望着右侧武官,为首的便是体形健硕、威武不凡的黑虎太尉,焚天用炽热双眸盯着他,道:“黑虎太尉!命你带上赈灾物资,七日内赶到东部并全数发放给灾民,若有延误,提头来见!” “用不着七天,主上!”黑虎太尉恭敬地一抱拳,向焚天伸出五根手指头,道:“最多五天!臣必让每一个灾民喝上清粥、吃上热面、换上新衣,如若不然,自来殿前领死!” “好!”焚天颇为欣赏太尉的豪情,意味深长地道:“黑虎,你我君臣多年,寡人对你是十分放心的,你上回说锁妖塔修复了塔基,那边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黑虎太尉一听,略显无奈地道:“近日蜀山方面有动作,主上是知道的,现今通道口已被主剑重新堵上,再要冲破障碍,保守估计,得花个上百年时间……” 焚天面色铁青,道:“本来想联合锁妖塔里的妖魔鬼怪一同进攻人间,这些家伙原本就不是好东西,让他们当马前卒去送死,既不伤了我里蜀山的子民,也大大消耗了人间的实力,可惜可惜。” 白羊丞相道:“虽说老臣不赞同去外面开疆扩土,但就算蜀山那些人封住了通道,只要您掌握了魔剑用法,亲自到外面把我们召唤过去,届时冲出里蜀山亦不过举手之劳。锁妖塔里的妖精大都心术不正,更何况又被化妖水练去十之八九,既然用不上,另辟蹊径便是。” “丞相言之有理。”焚天听了白羊丞相的话,面色稍和,又看向黑虎太尉,道:“黑虎,把锁妖塔镇守的兵力都撤了,先派去赈灾,之后抓紧时日训练军士,以备日后征战。” “臣当万死不辞!”黑虎太尉抱拳说罢,焚天一挥手,他便回归队列右首。 焚天想了一想,又向兔少府道:“兔少府,寡人命你转告下属,三年内不得再收东部子民半点税务,违令者严处!” 白兔精竖起一双长耳朵,恭敬点头道:“主上且放心,微臣也是从东部山区出来的,知道那里的艰苦,故这次连他们的一成税收也退还了回去,全拿自己的家当垫着。” “好,不愧为我里蜀山的少府!”焚天慈厚地对他道:“你垫了多少,自去治粟内史那里领回,你为国为民尽忠,哪能自己贴钱?” “真是折煞微臣了,能为主上效力是微臣的荣幸!”兔少府说罢,焚天又是一挥手,示意他归入群臣。 安排好赈灾一事,焚天又手扶圣座思索了一阵,向黑虎太尉道:“黑虎?剩下那几个蜀山来的细作,抓到了吗?” “说来惭愧。”黑虎太尉道:“他们分散在里蜀山各处,且刻意隐蔽,要搜出来只怕大海捞针。 焚天闻言,对右排着武官服的红狐狸道:“狐卫尉,即日起加强城墙上的巡防、增编五十队巡逻哨兵,务必做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另外,协同郎中令一同控制好宫里的人员出入!一旦遇到可疑人物,即刻押来,寡人要亲自审问!” “嘿嘿,主上放心,微臣绝不放过一个蜀山来的家伙。”狐卫尉笑道。 焚天安排完诸事,却没马上宣布退朝,而是把手放在扶手上,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暗淡。 老白羊最为清楚焚天的脾气,捋着山羊胡,笑道:“主上迟迟不肯退朝,只怕还有心事。” 群臣一听,几乎异口同声地低头作揖,道:“愿替主上分忧!” 焚天没有马上说话,坐正了身子,用漠然的目光扫过一遍座下,忽而问道:“你们说,寡人与义妹义结八荒,却扣着她的男人不放,这,是不是叫不义呢?” “这……”众卿面面相觑,皆不敢妄言,就怕主上发怒,惟有白羊丞相一捋胡须,伸出手指道:“主上,老臣以为,这就是不义。” “说的对,太对了。”焚天深深叹了口气,怅然若失地点头,却又为难地道:“现下有个为难的事。寡人既已答应义妹放人,那自然是说到做到,只可惜至今没从人类男子口中套出魔剑秘诀,如此便放了,委实于我大业有碍,因而烦恼。”焚天剑眉一收,愁道:“你们当中,多是寡人心腹,谁能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沉默了片刻,众卿在下纷纷争论,焚天见此场面,眉毛越收越紧,这时,又是白羊丞相轻咳一声,对焚天和蔼地笑道:“主上,老臣想先问您一个问题,不知可否?” 焚天饶有兴趣,道:“问吧。” 白羊丞相道:“主上是不是很奇怪,飞凰公主如此天姿国色、才艺双绝,却偏偏认定了那个人类?这又是何缘故?” 焚天正襟而坐,忙道:“正是!愿闻其详!” 白羊丞相问道:“主上见了那人类也不少次了,老臣想请问主上,那人类除了和我们不是一族,又有哪里不好?” 焚天闭上眼来,细细一想,道:“他长得也还清秀,性子刚硬,为人倒也忠义,听义妹之言,似乎有时还会讨人欢心,如此说来,义妹喜欢他倒也是理所应当。那么,丞相问这些又有什么缘故呢?” 白羊丞相又道:“在人间,有段佳话广为流传,秦穆公与晋献公两家互有姻缘,各取所需,终得以位列春秋五霸,这便是秦/晋之好……主上,老臣说了这么多,以您的聪明才智,还想不出么?” 焚天早已心中有数,口里念道:“是,很有道理,寡人看那人类也挺顺眼,人类本也不该一棒子打死,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首先就要尊重人类里那些品格优秀之人,如若我把义妹嫁给他,将其封为驸马,让他去管理人间,他本就是人类,又热爱故土,那么天下归心,皆大欢喜……”说到这里,焚天不住点头,赞道:“妙啊妙啊,此计甚妙啊!” 白羊丞相笑道:“正是如此。首先昭告里蜀山的所有臣民,说主上收了个义妹,将她正式封为里蜀山的飞凰公主,弄得满城皆知,再给她赐婚,择个良辰吉日将其嫁给那人类,如此一来,既成全了一段美好姻缘,双方又踏踏实实结了姻亲,到时你再向做了驸马的他借剑,还怕他不给吗?” 焚天难等地露出开心的笑容,痛快地道:“妙!此计甚妙啊!贤妹早就为那人类神魂颠倒了,寡人作为大哥也是心痛,于公于私,都务必趁热打铁!成全他俩!” “主上圣明。”白羊丞相亲和地笑道。 “丞相不愧为丞相,深知寡人心。”焚天连连颔首,十分满意,指着群臣中的一只大公鸡道:“鸡奉常,替寡人择个黄道吉日,近期找治粟内史置办婚宴所需,飞凰公主要嫁人,一定办得隆重风光!” “主上尽管放心。”大公鸡骄傲地道:“臣办事从未出过纰漏,地点就选在天威城区那个神农殿里,广邀名士百姓,普天同庆!” “嗯,好!”焚天威严点点头,又向一条白花蛇道:“蛇宗正,现在寡人有事安排给你做了,你把公主的一切身份载于妖族史册上,以后她的诸多事务大都需要你负责,一旦驸马入赘,你也要把他写进去、安排好,寡人不但要让里蜀山的子民知道,还要让全天下尽数皆知!寡人宽仁厚德,正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吾主仁德!”蛇宗正吐了吐红信,恭声道:“宗正本来是个空闲职务,但有了飞凰公主和那人类驸马,便有了皇亲国戚,微臣正愁无事可干呢,嘶~!” 焚天出奇高兴,向圣座靠背上的鹦鹉伸出两根指头,望向殿前,庄重地道:“御史大夫,替寡人起两份诏书,一份即日发布,就说寡人认了个游琴散仙作义妹,甚是喜欢,拜过父天母地、行过八荒之礼,现封为里蜀山飞凰公主,与寡人无分左右;另一份等鸡奉常选定了黄道吉日再发布,就说寡人的皇妹与一善良人类相恋,郎情妾意,寡人仁心厚德,遂将她嫁与该男子,成婚之日,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分发赏银,免收一年税金!” “遵旨!”鹦鹉扑棱了一下翅膀,高兴叫道:“主上主上,您既认了这么一个好妹妹,又开开心心看她嫁人,还能得到魔剑一统天下,一箭三雕,一举三得,国之大幸!” 焚天听着愈发高兴,仰头笑道:“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 “恭喜主上!贺喜主上!”群臣皆附和道。 焚天在群臣的欢呼声中剑眉舒展,望着殿外的蓝天,心道:“贤妹,大哥这次定要好好成全你,解你相思之苦。也算对得起这结义之情了。” 满殿大臣都在兀自高兴,狐卫尉却向对面文臣里的棕熊大臣瞟了一眼,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很快,妖主焚天与司徒云梦结拜并将其封为飞凰公主的事迹,传至赤炎城街头巷尾,妖精们无不颂赞主上仁德圣明,城门口的獒兴看到告示也是暗自欣慰,但最惊讶的,还是有鱼饭店的那一拨人。 阿妙坐在柜台上,一脸错愕地望着花斑鼠,道:“小斑,想不到仙女这么有本事,这才进宫多久?竟能和焚天那样的人拜把子了!” “就应该这样!”小斑骄傲地道:“我家仙女大人没什么可挑剔的。” “仙女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喵呜~!”阿妙没好气地拎起小斑,道:“你这笨老鼠,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就是和我有关系,我是仙女大人跟班,怎么着?贼猫!”小斑气呼呼地挥动爪子在空中舞着,渐渐才老实了些。 与此同时,蜀山弟子们也在商量此事。 “司徒小姐怎会莫名其妙做了飞凰公主?”净宁一脸疑惑地看向诸位师兄。 “嗯……”净真面色严峻地说:“恐怕事有蹊跷。” “会不会……”韩玉一脸担忧地道:“会不会和上次在鸣剑堂一样?梦姐姐被逼着做了公主,那就不好办了。” 清元想了一想,向在座诸位道:“无论如何,过两天我们还得照计划行动,玄阳师弟吸引卫兵注意,其余潜入宫中,若是司徒姑娘真做了公主,她也好照应我等;若是受了逼迫,我们也顺便救她和韩师弟。” 蜀山众徒商量此事,很快便到了晚上,里蜀山的幻日又暗了下来。 清宁宫里,司徒云梦也是坐立不安。 “大哥真是!为何要弄得满城皆知?”云梦微蹙柳眉,对同坐于床上的薛燕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啊?” “你成了公主不是正好吗?本姑娘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薛燕上下打量着云梦,啧啧称赞道:“说到这公主,我们的小梦梦确有一番公主风范,不错不错。” “燕儿就不能认真点吗?”云梦皱眉道:“谈谈我们今晚如何行动才实在。” “昨天我还有点担心,今天你们都正式地做了皇兄皇妹,那就豁然开朗咯。”薛燕说着,便牵起云梦的手,耐心地道:“首先,你得好好利用这个重要身份,自由进出宫门……” 云梦很认真地听薛燕说话,听着听着,忽而感觉眼皮有些沉重,神志渐渐模糊不清,扶额道:“燕、燕儿,怎么我突然觉得好困?要睡觉了……” “笨蛋梦梦!本姑娘在和你讲计划呢,你专心点,不要……咦!”薛燕说着说着,猛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大惊失色,心道:“《神农本草集》里说过,有种无色迷香,气味和檀香一样,非常厉害,好像叫做什么……妖界奇香,虚神散!” “燕儿,好困了……咱们睡吧……”云梦把头贴在薛燕肩上,柔软无力地搭着她另一边肩膀,眼睛已睁不开了。 “不要闻!快醒醒啊!这是虚神散!”薛燕把云梦抱在怀里,不停地轻拍她的脸,但是云梦已经沉沉地昏迷过去,她心念电转,想道:“不妙!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幸好我已百毒不侵,这才没有着了人家的道。”想到这里,连忙紧紧抱住云梦往床上一倒,装作自己也昏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门口就走进来一个黑衣人,此人身材瘦小,看到司徒云梦和薛燕都昏迷了,这才放心大胆走过来,准备拉开薛燕,把司徒云梦带走。 薛燕心想:“果然这家伙的目标是小梦梦,好,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想着想着,偷偷从袖里摸出六只沾着紫罂粟的绣花针,趁着黑衣人抱云梦转身的时候朝他射了过去,中了这紫罂粟的毒会很快产生幻觉,届时薛燕自然稳占上风。 谁料薛燕这一招虽发得极快,但到了黑衣人跟前,突然冒出许多红色的狐狸尾巴,将飞针挡在了外面。 “居然中了虚神散还醒着?”黑衣人声音非常尖细,他纳闷不已,对薛燕道:“你倒是挺聪明,但是别忘了,妖精修炼久了,身体某些地方会自然生出反应保护自己,看招!” 话音刚落,黑衣人身上突然射出无数红色刺针,那刺针既快且密,像雨点般打向薛燕,薛燕急忙趋避,虽然躲开,终究右腿上被穿了几针,好在伤口不大,她忍住疼痛又站起来。 “快来人啦!有人要劫公主啦!”薛燕情知情况紧急,大声叫喊,黑衣人眼见情况不妙,把云梦扛在肩上转身欲走,薛燕哪里给他这个机会,聚起水寒功,一计碧波清风掌直打他的背心。 “找死!”黑衣人回过头来,化作一道赤影,突然闪到了薛燕后方准备给她一爪,薛燕也不是省油的灯,回身一掌打了过去,但听波地一声,这一掌打在黑衣人的爪上,竟然相互化解了! “都是柔力,你占不到上风。”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绕开薛燕跑出宫去。 “把小梦梦给姑奶奶留下!”薛燕忍住腿上的痛又要去抢云梦,这时,斜下里冷不丁冒出一道黑影,立在黑衣人之前,薛燕停不下脚,直接往上撞去,接着就被一股无形气流远远推飞出去,摔在帐床上。 薛燕感觉气息紊乱,眼前一花,这才细看挡路之人,乃是一个体格魁梧的黑衣人。 瘦小黑衣人怒不可遏,对魁梧黑衣人道:“熊典客,你把公主先带走,这家伙屡次三番阻我,我非咬断她脖子不可!” “不要节外生枝,外头那些守卫马上要来了,晚了我们全都跑不了!”魁梧黑衣人说着,望一望清宁宫四面的环境,道:“也亏得公主不让焚天在这里设立侍卫,否则也不能这么顺利把人绑走。” “那倒也是。”瘦小黑衣人对魁梧黑衣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快把公主抱走,最近郎中令加强了宫内巡视,我们可不能撞上了他。” 魁梧黑衣人点头,拿出个麻袋把云梦装了进去,将其扛到肩上,又把一封信放到桌台上,道:“狐卫尉,宫门那里布置的卫兵归你管,都处理好了吧?” “放心。”瘦小黑衣人奸笑道:“现在从北门出去,那里的卫兵今晚都被我调去守南门了。” “好,走。”魁梧黑衣人边说边扛着云梦出了清宁宫,瘦小黑衣人紧随其后,把薛燕一个人留在了清宁宫。 注释: 1“三公九卿”——三公指古时辅助国君的最高官员,九卿指古时中央政府的多个高级官员,官位很高,自隋唐启用三省六部制后,便渐渐淡忘了三公九卿制,本文中的里蜀山却一直沿用秦朝的三公九卿制,但职务却与人间不尽相同。另,秦朝的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秦朝的九卿:奉常、宗正、廷尉、卫尉、太仆、少府、典客、郎中令、治粟内史。 2“笏板”——笏板,又称手板、玉板或朝板。是古代臣下上殿面君时的工具。古时候文武大臣朝见君王时,双手执笏以记录君命或旨意,亦可以将要对君王上奏的话记在笏板上,以防止遗忘。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零三章 碧云天 薛燕调息内力,想起身去追,刚下床就觉腿上一麻,软倒下去,忙盘腿而坐,以水寒功将腿上的刺针逼了出来,神情沮丧地道:“小梦梦,我对不起你!没能把你留下来。”又细细一想:“这两个家伙,一个身法奇快兼有异术,另一个灵力深厚,同为妖类,实力尚在白朗之上,单打独斗我都未必能赢,怎么可能胜过他二人联手?唯今之计,只好求助老妖怪了,小梦梦,看你大哥是否真的将你视若至亲。” 如此一想,薛燕爬起身正要出去,忽而心中电光一闪,惊道:“不对!他们穿着黑衣,却互相当我的面报出各自名谓,这是想嫁祸给别人,还是有别的深意?”再往深处一想,恍然大悟道:“是了!他们绑走小梦梦,正是要逼迫老妖怪就范!这才相互报出名谓,好让我赶紧去报信!小梦梦暂时肯定没事,但我这样去叫老妖怪,岂不正中人家圈套?” 想到这里,赶紧去拆熊典客留下的信,只见里面写道:“焚天,当阁下看到这封信时,阁下之义妹飞凰公主已在我手,如若不想她过多受苦,请尽早赶到碧落山庄,我在那里恭候大驾。请一人前来,否则别怪我对公主有什么不敬。”署名上写的正是“熊典客”。 薛燕把信往桌上一拍,心道:“果然就是这样!那我还要不要去找老妖怪求助?可我一个人实在人生地不熟,以至碧落山庄在哪里都不清楚,还是需要他帮助啊。” 正踯躅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了一个雄浑威严的男声:“贤妹在吗?大哥今晚带你去一处好地方!哈哈哈!” 薛燕本是一惊,心道:“不是说侍卫就要来了么?老妖怪竟还不知道小梦梦被绑?”后来仔细一想便即明白:自从焚天和云梦拜把子,索性连暗哨都撤了,方圆数十丈内根本就没人把守,所以她刚才虽然喊出声,却未必有人听见,狐卫尉故意作出要杀死自己的模样,让自己心慌意乱,其实还是要留着自己报信的,那么熊典客总要找个由头赶紧走人啊?这由头自然就是“侍卫要来了”,不过是顺着薛燕的话诓她罢了。 “老妖怪,反正瞒不住你了,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也相信你可以把她救出来。”想到这里,薛燕一咬牙,拿着书信、神色慌张地跑出门去,见到果然是焚天,这才一把抱住他的腿,哭道:“焚天陛下~!我对不起您!方才有一伙黑衣人闯进来,用虚神散把我们迷倒,还把您义妹绑走了!我中毒不深、奋力抵抗,终究是没把她留住!” 焚天本自心情愉悦,听闻薛燕此言忽而脸色大变:“什么?!” 薛燕忙把手里书信给焚天看,焚天看着看着,脸色愈发铁青,手越来越抖,勃然大怒道:“好你个熊典客!胆敢……胆敢将寡人的义妹……!寡人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焚天遂放出灵力追踪义妹的下落,想要自己去追,以他深厚妖力,方圆数十里要找出一个司徒云梦其实不难,但偏偏就感知不到,正自纳闷,薛燕知道他在释放灵力搜索,提醒道:“陛下,方才他们绑走云梦的时候,留下我这个活口,还故意放话说往北门去了,这话恐怕是声东击西。那熊典客究竟有什么能耐?” 焚天看了薛燕一眼,回答道:“他会地行之术,就算带着义妹也跑得很快,何必从北门走出去?可寡人明明在地底也设了哨岗,那些放哨的干什么吃的?”到了这地步,焚天只好凝聚火灵气,往身后赤袖一挥,怒道:“龙唤之术,三公召来!” 但见红光闪过,白羊丞相、黑虎太尉、御史大夫被传召过来,纷纷一脸愕然立于焚天身后。 焚天拂袖道:“三公听令!” 白羊丞相拄着拐杖,黑虎太尉握着腰间宝剑剑柄,鹦鹉大夫落在黑虎肩头,三人异口同声道:“在!” 焚天强自镇定,对三公道:“飞凰公主被熊典客绑走,他逃得很快,现在估计已经到了碧落山庄里。丞相速速拟定计策!御史大夫查清楚碧落山庄在哪!太尉迅速带兵包围山庄!寡人的义妹若有什么闪失,尔等脑袋不保!” “陛下息怒,老臣自辅政以来,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生气。”白羊丞相以袖抹汗道:“唯今之计,先要封锁那个山庄,决不能放走了绑架公主的贼人。老臣又想,虽然清宁宫未设侍卫且熊典客会地行之术,但皇宫底下布局森严,高空亦有鸟兵侦查,仅凭他一人,只怕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带公主跑出去,那么他在宫中定有个熟知守卫布局的内应。” “言之有理。”焚天沉重点头。 薛燕见状赶紧向焚天道:“陛下,他们来的是两个人,另外一个好像叫什么狐卫尉?”接着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对众人和盘托出。 “狐卫尉?”黑虎太尉面色一沉道:“如果是他也参与进来,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这狐狸的先父倒是对主上建业有功,自己的品行实在不怎么样。” 御史大夫劝道:“主上莫急,狐卫尉那些个乱臣贼子,之前只是有贼心没贼胆,毕竟他们奈何不了您!昨日见您收了义妹,这才起了歹心要挟朝廷,他们既已动手,必然会用公主来威胁您,好让您投鼠忌器。” “那又如何?”焚天怒不可遏,对三公道:“尔等只管速速行动,莫再废话!” “遵命!”三公纷纷变化身形退去。 焚天安排好众人,自己也化作一团火焰之影冲向天空,向着远方飞去。 “喂!”薛燕本来还想叫住这些人,但三公退得快,焚天飞得更快,她一个都叫不住,又想:“老妖怪办事沉稳,小梦梦应该不会有事了,趁他们都去忙,我得想办法怎么救呆瓜才是。”便向着东方而行。 再说焚天救妹心切,很快就查出碧落山庄的位置,带着三公和众多妖兵鸟卫把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蚊蝇不过,焚天亲自一人进去,却不见有人,只见正对门的壁上写着:焚天,我就猜到你必不妥协,只好换个地方,到天勇城区的铁刀庙里相见,若再带兵前来,我仍会换地方,如果阁下对令妹的身体还放心的话。 “岂、有、此、理!”焚天右手挥出,一计爆炎砰然将墙壁炸破,他收回袖来,三公这时也闻声跟了进来,见只有焚天一人站在那里,不问也知道什么缘故,都闷不作声。 焚天被这两个家伙耍弄,胸口愤恨难消,缓了缓气,抬手对三公道:“这次寡人亲自去救义妹,尔等不要跟来了。” “不妥。”御史大夫劝道:“主上,您乃一国之君、一界之主,只身去救公主恐遭危难啊!还是派人暗中……” “不必多言!”焚天说着走出山庄,一拂赤袖,怒道:“谁再跟来,杀无赦!”声音洪亮深厚,这下半个赤炎城都听得到了。 三公闻言皆不敢妄动,只能看着焚天化作焰影飞向天际。 “飞凰,这次大哥再也不会食言!”焚天无比坚定,把一切抛诸脑后,向着天勇城区疾速飞去。 没多久工夫他便到了天勇城区的铁刀庙,铁刀庙里供奉着他曾经的挚友——铁刀犬王,铁刀犬王以忠义响彻妖界,即便离开人世,焚天还是给他立了一些庙宇以作纪念,香火向来不断。进到庙里,一眼就看到庙中有只棕色皮毛的熊妖,熊妖立于铁刀犬王的神像前,背对着焚天。 “熊典客!竟然真是你!你倒正大光明啊!”焚天横眉怒目,八撇胡都吹了起来。 “主上还认得老臣就好。”熊典客转过身来,面色凝重地道:“那主上可认得老臣身后的铁刀犬王?” “那是寡人挚友,如何不认得?”焚天不失威严地道:“他行侠仗义,为妖族抛头颅、洒热血,你却掳掠弱女,还有脸站在他面前说话?当真厚颜无耻!” “不过他也说过,妖族当以保家卫国为荣、以侵略他族为耻,不知主上可曾记得?”熊典客针锋相对道:“六界平等,天道使然。你带这么多的妖民逆天而为,到时血流成河、尸堆如山!又对得起这些爱戴你的臣民吗!” “此一时,彼一时!”焚天斥道:“如今人类肆意欺辱我妖族子民,修道之士更是不择手段,杀我同胞!寡人如不扬威挫其锐气,妖族往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又道:“熊典客,你总是危言耸听、蛊惑人心,寡人念你是三朝元老,才没把你贬为庶民、打入大牢,想不到你这般记恨,胆敢拿公主要挟寡人!” “你虽没把我关入大牢,却将典客这种毫无用处的官职封给我,与贬为庶民有什么两样?”熊典客愤懑地道:“典客是做什么的?是专管外族事务的!如今里蜀山被封,你又一心与蜀山和人间决裂,典客一职岂非形同虚设!” 焚天不想与熊典客再作争辩,沉着脸道:“现在不和你谈这些,飞凰公主呢?把她带出来,寡人要先看看她!” “就知道你听不进劝,用这种非常手段也是迫不得已。”说着,熊典客便冲铁刀犬王的神像后喊道:“狐卫尉,把飞凰公主带出来。” 言毕,狐卫尉扶着昏迷不醒的云梦走了出来,他虽个子小,力气倒挺大,焚天见司徒云梦紧闭着眼睛,轻轻喘气,额上冒着香汗、青丝凌乱,似乎中了很深的迷香。 “先把虚神散解了!”焚天厉声对熊典客道。 “恐怕不行。”熊典客拒绝道:“这虚神散有个特别之处,中毒者数日内灵力尽失,对人类和鬼怪反倒效用不佳,对飞凰公主这样的仙人才有奇效,我等生怕效果不好,又加重了剂量。如果就此解了,以我二人能耐未必能再困住她,又如何能拿来要挟你呢?焚天,明知道我不会做的事,不如不提。” “是么?那是逼寡人自己动手咯?”焚天说着便要趋近云梦,狐卫尉赶紧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云梦玉颈上,嘿嘿一笑道:“哦哟哟~!我的好主上!你想英雄救美?还是觉得以前没救到飞凰,现在把这仙女救下来,也算弥补当初的遗憾?” “也是,你们全都知道寡人的事,很好!哈哈哈!”焚天怒极而笑,道:“不过尔等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胆敢与整个里蜀山为敌!若是她少一根汗毛,寡人便灭你满门、诛你九族!” “好怕好怕!”狐卫尉奸笑着,匕首稍稍用了点力,云梦白皙的脖子上涌出一条艳红的血,流到杏黄菱巾上。 “哼!”焚天明显看到云梦柳眉紧锁、表情痛苦,似乎快醒了,他握紧拳头,双眸盯着狐卫尉手里那把匕首,集中灵力想熔化它。 “哎呀!这把匕首可是精铁所制!主上要是将其熔断,这铁水不就全都流到公主身上了?当真没事吗?”狐卫尉兀自握着匕首,抬起云梦的娇俏下巴,看向焚天,笑道:“主上得好好想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熊典客在一旁斥道:“狐卫尉,要挟也是出于无奈,别太过分!” 焚天胸口一阵堵闷,收回灵力,瞪眼道:“熊典客,我们好好谈谈。” 熊典客见焚天妥协,松了口气,道:“还请陛下放弃攻打……” 话没说完,狐卫尉却抢话道:“主上,咱们妖族义结八荒,那么上刀山、下火海,是不是万死不辞?我的要求不高,先把一身灵力传给我,我便将令妹放了,可好?” 熊典客闻言忙道:“卫尉,不对!我们此番目的只是逼焚天放弃攻打人间,安心施政于民,你怎节外生枝?” 狐卫尉挟持云梦,紧紧盯着焚天,只是瞟了一下身旁的熊典客,不耐烦地道:“熊典客,你也太蠢了吧?既然焚天这么心疼飞凰公主,我们就该把事做得更彻底一些,即便他答应了不攻打人间,我们把公主一放,他立马反悔,你我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那绝无可能!焚天虽然一时不够冷静,好歹为里蜀山做过不少事,且是一国之君,说话自然一言九鼎,我也是清楚这点才早早表明自己的身份,你怎么能……唔……!”熊典客说到一半,突然感觉胸腹绞痛肿胀,跪下身来捂住胸口,惊道:“怎、怎么突然好痛……?” “嘿嘿!那是我趁你吃饭给你下的金蚕蛊!”狐卫尉仰头奸笑道:“你这头笨熊,你以为我拉你同伙真是为了什么妖族大义啊?我早他妈受够你在一旁聒噪了!既然冥顽不灵,那就趁早去死!” “你这家伙,连我也利用!可恶!”熊典客拼命爬起身想找狐卫尉算账,但全身一阵剧痛,七窍溢出血来,他痛苦不堪倒在地上,凄惨地叫着、打着滚。 司徒云梦先是受伤,又被惨叫刺激,渐渐清醒了过来,一见到焚天,还有脖子上的匕首,立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急忙喊道:“大哥……大哥救我!” 焚天先是一愣,继而心想:“也对,她刚醒来受了惊吓,第一时间肯定会很想活下来,瞧那眼神和举止,正是贤妹无疑!” “哟!公主醒了。”狐卫尉唯恐云梦将脖子往后缩,躲过了匕首,连忙从后掐住她的脖子,匕首逼得更紧,这才踢了熊典客一脚,笑道:“你屡次坏我好事!反正事情已到这份上,也用不着你了,安心去死!嘿嘿!”熊典客往旁边一滚,一口气上不来,气绝而亡,很快,他的口中和鼻子里涌出数百条金色虫子,情状委实可怖。 云梦不忍看到熊典客惨死,紧闭玉眸把头偏到一旁,泪水洒在衣襟和菱巾上。 “公主,是不是很可怕啊!”狐卫尉嘴里问云梦,其实是盯着焚天,毕竟铁刀庙里惟有焚天足以令他忌惮,他忽然眼睛一瞪,喝道:“主上!快把灵力传给我!我自然会放了公主,你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司徒云梦先前以为焚天道行高深,一定能救自己,所以才会求救于他,此刻听到这番话,总算完全清醒了,睁着泪花花的美眸朝焚天道:“大哥莫怕!小妹不会让你为难的!”说着勉力抬起手,抓住那匕首就往脖子上送,心想索性死了算了,拿我来威胁大哥,那是痴心妄想! 这一下可真吓到了狐卫尉和焚天,总算司徒云梦此时软弱无力,被狐卫尉及时制止,未伤及咽喉,但是鲜血已流满了前襟。 “贤妹切莫冲动!”焚天可就没法坐视不理了,反而怕云梦犯傻自残,赶紧对狐卫尉道:“不是叫寡人传给你灵力么?快说,怎么传!” 狐卫尉继续匕首抵住云梦,另一手从腰间掏出个葫芦,葫芦仅有手掌大小,上面刻满经文,似乎年代久远,狐卫尉以尾巴卷起葫芦,用手拔开盖子,扔给焚天,道:“这是我从蓬莱仙岛盗来的太虚葫芦,可以吸取众生精气,你把灵气都传进去,你只要灵力尽失,对我也就没威胁了,届时我自会放了公主,拿这葫芦找个地方慢慢修炼。” 焚天接住葫芦,登时只觉右手灵力迅速流失,他略略一惊,又看了一眼司徒云梦,见义妹紧紧抓住狐卫尉的手,染血胸襟随着喘息一起一伏,甚是楚楚可怜,于是仰天长笑,将葫芦朝天一抛,狐卫尉以为他要捣鬼,正要说话,却见焚天左手将葫芦控在半空,右手发出一股强烈的灵气,这灵气源源不绝,为葫芦所吸收,葫芦渐渐发出耀眼红光。 “对!”狐卫尉盯着那葫芦看,表情尤为兴奋,道:“就是这样!太对了!” 太虚葫芦端的是厉害非常,一盏茶功夫,焚天面容苍白了许多,葫芦却抖动得愈发厉害,狐卫尉夸赞道:“主上灵力高深,世所罕见!佩服佩服!嘿嘿!” 司徒云梦自然瞧得出那葫芦吸收精气的厉害之处,眼看焚天越来越憔悴,心里愧疚得很,想道:“大哥!都是我不好!被这奸贼抓住来要挟你!你为我甘愿牺牲千载道行,那也就罢了,再让这葫芦吸下去恐有性命之虞啊!” 又过了一阵子,焚天已是面白如纸,浑身无力坐在地上,太虚葫芦红光饱满,悬在空中不住旋转,似乎装满了精气,狐卫尉把手一扬,葫芦便飞回他手上,他用尾巴缠住又盖上盖子,挂在腰间,望着焚天瘫软的模样,终于哈哈大笑道:“主上啊主上,你也有今天!你不妨好好想想,你现在这般虚弱,我会真的放过你吗?” 焚天一脸惊讶,继而面色铁青,狐卫尉却得意不已,收归匕首,抬起司徒云梦的下巴,闻了闻她身上的清香,奸笑道:“不如这样,我先享用一下公主美妙的姿色,然后再送两位上路可好?” 司徒云梦厌恶至极,拼命挣扎,奈何全身酥软,实在没法挣脱狐卫尉的怀抱,狐卫尉尚自得意,腰间葫芦突然砰地一响,火光骤起,淹没了整个铁刀庙!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零四章 壁上观 狐卫尉始料不及,被腰间葫芦烧伤,幸而有尾巴护住身体,伤得不是太重,他惊慌失措地紧紧抓住云梦,唯恐焚天趁机发难。 至此,焚天才露出了冷冷笑容,朝狐卫尉缓缓抬起左手,狐卫尉大惊失色慌忙释放灵力保护自己,却见手下的司徒云梦变得浑身炽热,渐渐消失不见,片刻工夫,已闪现在焚天左侧,被焚天抱在怀里。 “龙!唤!之!术!”狐卫尉瞠目结舌地道。 “没事了,贤妹。”焚天一边安慰一边帮司徒云梦治愈脖子上的伤,冷冷瞥向狐卫尉,道:“反正你也快死了,不如告诉你吧。龙唤之术有两个限制,其一,必须是自己之前触碰过的东西,其二,释放时得花点时间才能把人召过来,且被召过来的人不能以灵力抵抗,所以寡人没有马上用出来,无非麻痹一下你罢了。” 狐卫尉不得不佩服焚天,如果贸然使出龙唤之术,只怕还没召到身边来,云梦已先行被伤,他惊讶望着焚天,半晌,忽而哈哈大笑,捡起地上的葫芦拿在手里,道:“主上,你几乎要把我吓死了呢!可惜灵力已经被太虚葫芦吸得差不多了吧?此刻焉能是我的敌手?” “是吗?”焚天又是冷冷一笑,面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只道:“一点小孩子的把戏就把你骗得一愣一愣的,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啊。” “怎、怎么可能?”狐卫尉大惊失色,望着手里的葫芦,只道:“它、它没用?!” “废话!”焚天扶云梦到一旁休息,傲然挺立于狐卫尉之前,道:“不然那葫芦怎么会自行燃烧,伤了你自己?” “我不信!!!”狐卫尉狗急跳墙,甩动尾巴,朝焚天射出无数红色刺针,焚天动也不动,那些刺针只到身前一丈便被烧为灰烬。 “幺魔小丑,岂堪一击?”焚天沉声道。 狐卫尉懒得和他多话,又朝司徒云梦射出雨点般的刺针,同时化作一道红影朝门外跑去,此乃声东击西之计,他料定焚天必然先保护云梦,自己绝对能逃得了。 云梦眼见刺针射来,也是一惊,但那些刺针只射到身前五尺也化为了灰烬,原来焚天也偷偷在云梦身上布置了结界,早预着狐卫尉这手。 “后会有期!”狐卫尉穿过焚天身旁,径直朝庙外跑去。 焚天冷哼一声,放他跑出五丈,忽然化作一道红光,眨眼间从后方穿过狐卫尉身体,立在铁刀庙外。 狐卫尉往前又跑了几步,冲到了门口,忽觉胸口剧痛无比,低头一看,胸膛早被焚天穿了个窟窿,他瞳孔放大,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就此死去。 “好快!”司徒云梦看得真切,惊讶地张大了玉眸,心道:“大哥的身法竟比燕儿还快上许多,我完全瞧不见他如何出手!” “污秽的家伙,就不必玷污犬王的庙宇了。”焚天将狐卫尉和熊典客的尸身都拉到铁刀庙外面,又打开太虚葫芦,把里面的灵气都收回体内,这才将它们都付之一炬。 待一切风平浪静,焚天将龙袍披在云梦肩上,抚摸她的秀发,慈和地道:“走,回宫。” 司徒云梦回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鼻子一酸,抱着焚天大声哭了起来,喊道:“大哥!!!都是我不好~!” 焚天出奇地温厚,道:“没事了没事了。” 二人背对铁刀庙渐行渐远,身后幻日已渐渐明亮,似乎第二天又要来临,司徒云梦的内心平静了很多,问焚天道:“大哥,那葫芦上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焚天爽朗一笑,道:“你留意我的左手了么?在控那个葫芦的时候,我也在其表面附上了爆炎灵力,另外,这葫芦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大哥体内还存着三成灵力,对付那只狐狸是足够了。要是不向他示弱,他哪能放松警惕上当?” 司徒云梦点点头,说:“所以说,后来你又骗了他,让他真的以为你尚保有全力。” “前番浑身乏力,乃是示弱,后来君临天下,那是虚张声势,这虚虚实实,本就是兵法里常用到的。”焚天笑着拍了拍云梦的肩,道:“倒是贤妹,似乎变聪明了。” 司徒云梦低头轻轻一笑,道:“小妹那是跟着大哥学聪明了,劳大哥费心了。” 很快焚天就带着云梦与三公及众多卫兵会合,焚天本想让三公帮云梦解了虚神散的毒,云梦坚持拒绝,说薛燕是解毒高手,想快点回去,焚天情知拗不过她,便将其送回了清宁宫。 云梦可算是累坏了,回到宫里,见薛燕不在,便瘫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晚上才被一阵莺燕之声叫醒。 “云梦,云梦!”薛燕抓着云梦的手摇了摇。 “唔……”云梦猛然睁开玉眸,弹坐起身,口里惊慌念道:“怎么了?怎么了!”一见是薛燕,赶紧一把抱住了她,嗔道:“你去哪了!回来不见你人!我还以为你也出了什么事呢!” 薛燕纤眉一挑,笑道:“那是那是,所以你就睡得这么香!打算到梦里去救我咯?” 司徒云梦俏脸一红,道:“哪有!我、我分明是累了,中了虚神散就是很累啊!” “好啦好啦!”薛燕开心地笑着,露出了两个梨涡,对云梦道:“你睡得那么死,身上的毒,姑娘我当然帮你解了,顺道还帮你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不然总不能一身的血去见呆瓜吧?” 薛燕这么一说,司徒云梦才想起这事,忙问:“你找到阿夜在哪了?” 薛燕小声对云梦道:“差不多啦!不过你睡了一整天,现在火云宫加强了巡逻,大门也多了一倍卫兵,以控制人员进出,以前飞在高空巡查的鸟兵现在也全聚集到火云宫上空,本姑娘怕是没辙了,我已经画了张图给你,你照着我画的地方过去,你贵为公主,这里的人都知道了,只管放心大胆地去。” 云梦接过图纸,一想到很快能和韩夜见上面,心里止不住地高兴,柳眉一展,对薛燕道:“不如燕儿也跟我一起去吧!” 薛燕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梦,道:“我就不去了,小梦梦。你带着我过去只怕诸多不便,焚天那老妖怪也不怎么喜欢我,遇上了不好。” 云梦思量了一番,又问:“那我要是找到了阿夜,接下来怎么办?直接把他救出来?” 薛燕淡然笑道:“那还不是随便你?救出来或者带着他去见你大哥,求他赐婚给你们,他不就是驸马了?” 司徒云梦喜形于色,转身要走,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怅然望着薛燕:“可你呢?” 薛燕微微一怔,甩手笑道:“嗳!早和你说了,我和呆瓜那是生死之交,你又是我姐妹,你们要能见面,我别提多开心了!哈哈!” 司徒云梦深深地望着薛燕,心道:“不,其实我清楚,你和我一样也很想他,可是……” 薛燕见云梦犹豫不前,催促道:“快去快去!早点见面!帮我问问他死了没有,这呆瓜。” 云梦又看了薛燕一眼,低头跑出门去,终于头也不回。 “他吃了很多苦,你可要对他好一点……哦不,我知道你一定会对他好的!小梦梦!”薛燕望着司徒云梦远去的背影,烛影摇红,徒留孤零零的影子在墙上翩然舞动。 司徒云梦出了清宁宫,忽觉两腿被清风吹得微凉,低头一看,才知薛燕帮她换的这身衣服委实奇怪,上面穿的是一件短袖的素纱褙子1,将杏黄抹胸直接敞在外头,下面虽然穿着淡黄罗裙,可裙摆前端实在太短,雪藕似的秀腿露出来大半截,裙摆后端倒是很长,迎风飘摆,更添几分妩媚,这样的裙子后世叫做燕尾裙。 “燕儿给我换的是什么衣服!羞死了!”司徒云梦玉面一红,其实这身衣装在人间确实不多见,只因露的太多,但妖界女子就比较常见了,否则“妖精”又怎么会被用来骂姿色撩人的女子呢? 司徒云梦起初还双手环抱,用褙子裹着抹胸,后来觉得这样反倒不成什么样子,也就释然了,走了很长一段路,路经内宫的泰安门,忽闻一声:“站住!” 云梦抬头一望,但见八只巨象精立于泰安门前,个个手执长戟、卷着象鼻,对她道:“主上有令,宫中之人晚上不得出入宫门!” “放肆!”云梦一手拿着图纸,另一手置于腹间,傲然问道:“汝等可知本宫是何人?” 巨象兵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道:“您是主上的义妹,飞凰公主。” “那见了本宫还不行礼?”云梦越扮越是过瘾,沉声道:“汝等如此无礼,待本宫告诉皇兄,叫你们个个脑袋搬家!” “殿下息怒!”巨象们诚惶诚恐,齐齐单跪下来,引得地面阵阵颤动、灰土轻扬,司徒云梦唯恐尘土弄脏了衣装,化出流风壁将扬尘挡在外面,只听他们道:“上次狐卫尉把您绑走,郎中令担心您的安危,特地叫小的们把你看护好,职责所在,还望谅解。” “郎中令?”云梦看也不看他们,把头偏向一旁,道:“不知本宫大还是他大?” 巨象兵们纷纷道:“那自然是殿下更大。” “知道就好。”云梦月眉一轩,道:“本宫出宫寻人,明日自向皇兄禀明,汝等不要阻拦,如若郎中令有异议,叫他来见本宫便是!” “是!”象精们不敢有违,唯唯诺诺地目送云梦离开。 诚如薛燕所言,云梦凭着自己的公主身份,一路横冲直撞、畅通无阻,顺顺利利地出了火云宫,来到碧湖前。 夜晚的湖风颇为清凉,司徒云梦漫步湖边,对着夜色渔火一声惋叹,道:“阿夜,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莫急,云梦这便来看你!” 借着流玉戒的微光,云梦仔细看了看图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薛燕为了让她搞得更清楚,特地把韩夜所在的位置画了个人脸冬瓜,与韩夜平日严肃的表情颇有几分相似。 根据地图,司徒云梦来到薛燕所说的绿树林里,猛然间感觉到一股熟悉气息就在前方不远,她透过层层树木,只见一赤袍男子正款步向着草屋而去。 “真不巧!大哥怎么也在这儿?”云梦柳眉一紧,犹豫了片刻,又跟了上去,心道:“我又何惧之有?大哥早就说过要放他,只是这两日耽误了,现下有他带路,那不是正好吗!” 焚天自然早知道云梦来了,毕竟在绿树林等了她足足半个时辰了,既已察觉到她来,便即动身往里走,不经意瞟到云梦小心翼翼跟着的模样,剑眉都舒展开来,心道:“我这义妹,委实可爱。” 焚天愈发心情愉悦,赤袖一挥,在结界上开了一个可供他人出入的口子,心道:“贤妹,跟着大哥看场好戏。”如此一想,便步履沉稳地缓缓步入茅屋。 云梦灵力不弱,一眼瞧见结界开了处口子,蹙眉心道:“奇怪,大哥每次进去都要在结界上开个口子吗?是啊,我真傻,不开口子他自己不也进不去吗?燕儿毕竟没我灵力强,没能察觉到这个入口,因而才撞上了结界。”司徒云梦还暗自庆幸发现了这个秘密,赶紧跟了进去。 进了茅屋,云梦才发觉其中空无一物,只有个柜子立在墙边,此时柜子已然移开,露出了原本堵着的地下通道。云梦没细加考虑,放下图纸,径直从这个通道下去,通道口不宽,但也够容纳一个人进出,下方是一段长长台阶。云梦弯着柳腰下到通道深处,才见前方有条狭长的甬道,遂将流玉戒放在胸前探路。 云梦小心往前走,甬道上方渐渐有了潮湿感,四面闷了起来,隔着绣花鞋底,双足感到丝丝凉意,她想了想来时的方位,月眉一蹙,心道:“莫非,大哥把他关在了碧湖之底?” 云梦想得没错,一直以来焚天就把韩夜关在了碧湖之底,原是担心韩夜逃走,那么四面都是水,确实逃无可逃。 穿过这段狭长的甬道、再下一段台阶,云梦看到了一片烛光,也看到了烛光里那朝思暮想的人,她急切地想走进去,却感觉被什么物事挡在了外头。 司徒云梦大惑不解,连忙向前摸了一阵,原来眼前堵着一道石门,而这道石门上施了法术,有些类似水镜之术,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甚至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大哥真是莫名其妙,怎么这么去监视人家?不过想想也是,从这里去看是方便一点,阿夜肯定是不知道有人在偷看的。”司徒云梦这般想着,再往里看,里面是个密室,密室里只有一张床,韩夜此时正坐在床上闭目打坐,胸前还挂着司徒云梦送的玉坠。 云梦心中一阵欢喜:“还算你有良心,知道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玉坠。” 焚天双手负于身后,对韩夜道:“你这人类,有点意思,我们相处这么久了,难道连名字都不肯告知?” 韩夜睁开眼,冷然望了焚天一眼,道:“你没问,我自然没必要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韩,名夜,草字未央。” “哦,不错的名字。”焚天连连颔首。 韩夜摸了摸胸前的玉坠,目光变得坚定,对焚天道:“是不是又要问我魔剑秘诀?” 这次焚天的回答却令韩夜相当意外,焚天哈哈一笑,道:“要是每次都这样,岂不是太无聊?魔剑这东西寡人倒是不急着要了,寡人想要你身上另外一样东西。” 韩夜闻言一惊,他身上除了玉坠就是烛龙酒袋,但之前焚天已经在话里透露,说玉坠帮他续了一命,那定是想要这个玉坠。韩夜思量了一番,取下脖子上的玉坠,呈给焚天道:“这是家母临终送我的传家宝,有辟邪之能,想必值几个钱,你想要就拿去。” 司徒云梦在外头气得顿足,嗔道:“还以为你真的想着我!就这么给我大哥了,可恨!” 谁料焚天只是微微一愣,便一把将玉坠夺了过去,韩夜见他真的拿走,大惊失色,爬起床就要去抢,奈何真气尽失、动作迟缓,焚天轻松避过,对韩夜道:“韩未央,你也算聪明人,生怕我看上这个玉坠,故意撒谎欺骗寡人,如若我没猜错,这玉坠非但是无价之宝,且是一个重要的人送你的,却不是令堂,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韩夜陷入沉默,良久,握紧拳头对焚天道:“魔剑给你,这个玉坠……”说着低下头来,道:“请、请还给我。” 焚天微微一笑,道:“不,寡人改变主意了,一把破剑有什么好要的,这玉坠能帮你起死回生,你要是不说清楚来历,可别指望寡人还给你。” 韩夜清眸暗淡、缄口不言。 “哦?不想说吗?”焚天背过身去,做出要离开的样子,道:“那寡人可就带走了。” 韩夜一咬牙,朝焚天单跪下去,颤声道:“求……求你把它还给我!它是一位姑娘送我的!你拿了没什么用。” 焚天回头看了一眼韩夜,剑眉稍舒,道:“难得啊,平日里不低头的你,竟然还向寡人低头了。” 韩夜黯然道:“我对不起她,小时候说要娶她,把她扔着不管,跑到外面八年,这玉坠就是她送的!” 焚天转过身,面带疑惑地问:“只是觉得对不起?没别的?”见韩夜又不开口,焚天攥着玉坠,又背过身去,道:“看来你不打算把实话全说给寡人听啊,要是全说出来,寡人或许会考虑不要这玉坠。” 韩夜深深吸了口气,冲焚天大声道:“因为她是我意中人!我这些年离开她,每当冷了饿了生病了受伤了,都会握着这玉坠!就好像握着她一般!它就是我的命!!!” “傻瓜。”司徒云梦在外头看的真真切切,一阵欢喜一阵忧伤,不觉泪流满面。 焚天心道:“小子,我义妹总算没白喜欢你。”表面却漫不经心地道:“好吧,看起来对寡人确实没什么用,还给你了。”说着把玉坠朝天上一抛,韩夜眼明手快,跳起来抓住了玉坠,攥在手里,在地上打了个滚,看起来接得十分狼狈。 司徒云梦在门外心急如焚,想道:“大哥,你能别折磨他了吗?” 韩夜接住玉坠,赶紧又戴回脖子,一声不吭坐到床上,焚天试探地问他:“人类,寡人实在不明白,你这位意中人到底哪点好?是长得美若天仙呢?还是是位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或者灵力超凡,本领高强呢?” 焚天这些优点就好像一条条冲着司徒云梦来的,韩夜怔在那里半晌,才叹道:“唉,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能不能见到她……焚天,我只是一介凡人,她长得很好看,我自然会心动。但是……”韩夜摸了摸胸前玉坠,道:“她脾气不是太好,却为了我每次都想变好,她并不聪明,却总是愿意为了我去做更多的事,我喜欢的不只是她的优点,还有她的缺点。” 焚天点头会意,道:“说的对,要想长相厮守,就需要连同对方的缺点一起喜欢,你很不错,韩未央。” 韩夜一脸错愕,焚天则道:“所以寡人这次来,是向你宣布一件天大的喜事!寡人要将舍妹飞凰公主许配给你!你日后便是我里蜀山的驸马了!如何?哈哈哈!” 韩夜越听越心寒,冷声对焚天道:“我拒绝。” 焚天故作吃惊,道:“你拒绝什么?舍妹天姿国色,才艺双绝,位高权重,又兼灵力深厚,可解你身上赤龙蛊之毒,你只要娶了她,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能轻松活下来……若然忘不了你那位意中人,大可日后去找她,只要经过舍妹同意,还能纳为姬妾,岂不是一举多得?” “我想你弄错了。”韩夜淡然一笑,看着焚天,道:“我心目中的妻子,只有一个,叫我先娶了别人……”说着突然面色一变:“不如趁早将我杀了!” 焚天道:“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吗?我只听过女人要忠贞,没想到你堂堂一介男儿,居然对女人讲什么忠贞。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韩夜不再听他说话,盘腿打坐,淡淡地道:“妖主的好意,韩未央心领了,没事就请出去吧。” 焚天沉默片刻,忽而爽朗笑道:“别说得那么见外嘛,哈哈哈!等你看了舍妹的姿容,再作打算,如何?” 韩夜索性便不理会他了,心道:“你这妖主打错算盘了,除了梦,我谁也看不上,还妄想和我联姻,逼我替你效命?简直痴人说梦!” 焚天见他不说话,心里却是高兴得很,这才转向门外,冲正在偷看的司徒云梦笑道:“贤妹,还不出来和你未来夫君见上一见?” 注释: 1“褙子”——古代女子的一种常用服饰,样式以直领对襟为主,腋下开胯,腰间用勒帛系束,下长过膝,宋代开始盛行。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零五章 镜重圆 言毕,焚天把手一挥,挡住司徒云梦的石门便被轰隆一声推开,不过韩夜既已打定主意不去看,此刻自然还是闭着眼的,也懒得去管来的是谁。 司徒云梦却是手足无措,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右手贴着胸口心想:“原来大哥早就知道我跟着他了!大哥你太坏了,突然叫我进去,我还没准备好啊!” 焚天微微一笑,冲门外道:“平日里朝思暮想、神魂颠倒,怎么到了这关头竟害羞了?贤妹,速速进来。” 司徒云梦闻言脸上一红,这才渐渐镇定下来,整了整衣妆,看了一遍浑身上下,这才昂首挺胸,双手置于腹间,举止端庄地走了进去。见韩夜闭着眼,先是眉头一皱,又是心中一喜,眉头皱的是心上人不看她,心中喜的是心上人确把她放在心里,这才柔声唤道:“阿夜~!你当真不看看我吗?” 韩夜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声音太像司徒云梦了,慌忙睁开眼去瞧,但见烛光中有一女子款步而来,上着素纱褙衣,杏黄抹胸完全敞在外面,如翠峰起伏,下着燕尾罗裙,白皙如雪的双腿既长且直,映着烛光辉火,显得格外晶莹剔透。长发轻摆、纤腰似柳,再近数步,烛火把面容也照得清晰起来,两眉微蹙若月,双眸璀璨如星,恰似画中仙子般美妙绝伦。 韩夜看得入迷,不觉咽了咽口水,好一会儿才猛然惊觉:“不!我思念她太久了,这定是错觉!又或是焚天也会什么读心术,知道我想要什么,用以迷惑我,韩未央啊韩未央,你岂能上当?”于是摇了摇头,愤恨地瞪着焚天。 焚天忍俊不禁,懒得去瞧韩夜,只道:“看着我作甚?舍妹确是飞凰公主,便不能是你的司徒云梦吗?你们人类当真莫名其妙!” 这番话在韩夜脑海里回荡,正彷徨之间,司徒云梦已来到跟前,韩夜瞧见她眼角还有泪痕,显是哭过,心里愈发软了,站起身来。 司徒云梦见韩夜有些清瘦,着实心疼不已,三两步走上去,紧紧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了那温厚的胸膛,泣道:“阿夜~!我终于找到了你~!” 韩夜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搂住云梦的柳腰,一边抚摸一边情不自禁地亲吻她的秀发,那清香仍在,伊人仍在。 两人抱了一会儿,又拉开了点距离,你捧着我的脸,我捧着你的脸,想看清楚对方是不是真的就在身边,一个眉清目秀、情深意切,一个月眉玉眸、泪流满面,不是对方又是何人? “是你!”韩夜重重喘着气,把云梦拥在怀里,激动万分地道:“真的是你!” “傻瓜,当然是我。”司徒云梦感受着韩夜起伏的胸襟,闭目惋叹:“阿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日不见,如隔百年……我想你~!” “我也是。”韩夜的心终究平静了许多,深拥丽人的手却无法松开。 焚天全都看在眼里,心情无比舒畅,仰头大笑,继而对云梦道:“破镜重圆,何等佳话?既是郎有情、妾有意,大哥便做个媒人,把你许配给他,如何?” 韩夜这时才反应过来,司徒云梦现在已经是飞凰公主了,不禁松开了怀里的人,一脸忧虑,云梦略略一惊,面红低头,柔声道:“大哥莫开玩笑,此事,小妹、小妹尚未问及家父……” “诶!这要问什么?”焚天豪情万丈,笑道:“父母在外,长兄为大!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便命大臣择好良辰吉日,助你们成就一番美好姻缘,岂不痛快?” 云梦俏面红得发烫,娇羞地偷偷抬头去瞧韩夜,却见韩夜皱着眉头,遂不解地问道:“阿夜,怎么了?” “云梦,你待我情深意重,此生绝不负你。”韩夜手牵司徒云梦的柔荑,叹了口气,这才对焚天道:“可一来,父母之仇未报,不便婚嫁;二者,我自会带云梦去人间鸣剑堂成亲,妖界人生地不熟,殊无必要;三则,你野心勃勃,虽说安排我俩成婚未必不是出自好意,但我若做了驸马,就得替你效命去攻打人间,试问我能答应么?” 焚天闻言脸色大变,一拂赤袖道:“借口!全是借口!一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十年报不了仇,我义妹便要等你十年?若一世报不了仇,我义妹便要等你一世?你只要告诉寡人仇家是谁,寡人替你去报仇便是!” 韩夜道:“那我岂不是又要欠你一个人情?我素来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欠了人情去做自己不乐意做的事。” 焚天本来还想辩驳韩夜的第二条和第三条,一听这话,甩袖怒道:“你今日是要和寡人对着来?当真?果然?” 韩夜一想到焚天的野心,又想起他对自己的种种非人行为,料定他必有阴谋,望向焚天,冷声道:“我不管云梦是怎么和你称兄道妹的,但想让我臣服于你,那是绝无可能!” 焚天满脸怒气,把手负于身后,沉声道:“好,好!好得很!你这低贱人类,我没必要经过你同意,反正贤妹已经答应了,明日便昭告天下,你就是我里蜀山的驸马!今晚,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否则休想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云梦见大哥发火,又见韩夜为难,情知不得不说几句话,向焚天求道:“大哥,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住口!”焚天剑眉一扬,一拂赤袖道:“贤妹,你好不晓事!大哥这么帮你,你却处处护着他!难道你不想嫁给他了吗?” “我……”云梦把手放在胸口,看了看一脸忧虑的韩夜,微低下头,轻声道:“可我更不想让他为难……” “他要为难什么?难道还有得选吗?大哥今晚就替你做这个主!”焚天把赤袖往空中一挥,红光闪过,屋中落下无数粉色花瓣,他道:“韩夜,可别忘了,你体内的赤龙蛊还没解,加上这些忘情花,赤龙蛊就会加剧发作,半个时辰势必腹破而亡!我先头说了,只有飞凰公主能救你,赤龙蛊属火,而她正是修炼水灵力的素体,要生要死,你自己看着办!”说罢,不等二人发话,背身出了门去,轰然一声合上石门。 “焚天!且慢!”韩夜刚想喊住焚天,暗门却已合上。 “大哥,我……我真的还没准备好!”司徒云梦坐在床沿,双手放在白嫩的膝上,两颊绯红,深深呼吸,低头心道:“怎么办?突然觉得好害怕。” 韩夜颓然坐回云梦身边,忽而觉得全身热了起来,脑海里渐渐被空白占据,不经意间闻到了司徒云梦的芬芳,忍不住多看她一眼,见她身姿曼妙、冰肌泛光,端的是可爱非常,心里生出一股要占有她的念头,随即又拼命闭目摇头,想道:“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她是云梦啊!我不可以这么对她!” 司徒云梦红着脸,偷偷瞧了一眼正在扶额的韩夜,道:“你、你还好吧?大哥用的这忘情花,其实有催情之效,我们还是……” “让我抱一下好吗?”韩夜突然放下手,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他向着云梦靠拢过去,只道:“只是抱一下。” “不、还不行!”司徒云梦惊得心头小鹿乱撞,连忙立起身往石门那边跑,其实穿着绣花鞋,也跑得并不快。 韩夜有些迟疑地跟了过去,一手撑住石门,另一手抓着云梦的手腕,把她逼在石壁上,喘着粗气问道:“你、你出的去么?” 司徒云梦不敢看他,把头偏到一旁,美眸滢滢,吐气如兰,挺拔的双峰一起一伏,玉颈上渗出了香汗。 韩夜又犹豫了起来,但是脑子里的空白愈发多了,终于还是气喘吁吁地道:“其、其实也没关系,对吧?反、反正是你啊!是云梦啊!”见司徒云梦微微点头,欣喜若狂,又道:“好吧,那、那我就亲一下脖子,亲一下。” 司徒云梦不置可否,柳眉舒展,似是默许,韩夜便松开抓手腕的手,抬起她尖俏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过来,司徒云梦大惊失色,只道:“不是说只……唔!”话还没说完,韩夜逮住她的红唇就吻了下去。 “你好坏!说好只亲我的脖子~!”司徒云梦如此想着,羞愤难当,轻轻想要推开韩夜,韩夜哪里肯放,一腔热血全在这嘴上了,索性搂住云梦的腰,越吻越停不下来,到后来干脆在背上也乱摸了起来。他这一生也就少时呆在母亲的怀里过,而云梦的肌肤柔嫩香滑,那感觉委实妙不可言,这样一来自然吻得更猛烈。 司徒云梦渐渐不去推他,而是也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似乎已经接受,可过了一会儿,忽而唔唔地发出声音,挣扎着要推开韩夜,胸口的起伏越发大了。 韩夜不明就里,还不想松开,司徒云梦终于狠狠地推开了他,弯腰抚着胸口,不住地大口喘气,怨道:“快、快窒息了!你、你坏透了!” 原来韩夜本就修炼玄元真气,这一口气实在太长,云梦虽然灵力深厚,吐纳却如寻常女子,自然会喘不过气来。 韩夜似乎清醒了很多,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云梦,我太无礼了。”说着幽然坐回床沿。 司徒云梦从一番激烈中缓过神来,玉眸空洞地心道:“刚才那感觉,好奇怪啊,太奇怪了。”又见韩夜已经坐回去了,于是双手放在身后,将背贴着墙,羞涩地道:“干、干什么又坐回去?” 韩夜叹道:“是我不好,欺负你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安分的……区区忘情花,不是我轻亵于你的理由,云梦。” “什么轻亵?你方才那样,其实……其实我心里是欢喜的!”司徒云梦想着想着,憋闷得很,偏偏不好主动说出口,只好道:“那……那我大哥说了,你中了什么蛊毒,不要我替你解了吗?” 韩夜脑中蜂鸣不止,没有了寻常时的聪慧,只道:“无妨,魔剑秘诀还没到手,他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倒是你,云梦,便是丢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这番话若是平时说出来,司徒云梦心里总是高兴的,这时却是决计不能说的。司徒云梦愤懑于胸,心道:“混球,真以为这就是英雄豪杰了吗!”表面却平淡地道:“哦,好吧,我们都冷静一下。” 韩夜便盘腿而坐,凝神屏气,默念玄元心法,把一切杂念抛诸脑后。 司徒云梦心头失落无比,简直不如死了的好,身子渐渐滑了下来,双手抱住膝盖蜷缩在墙边,越想越委屈,心道:“我为了你什么苦都受了,到头来你只想着自己打坐练功,那我算什么?你这是不要我了吗?”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 “怎么了?”韩夜撤去修炼,连忙起身跑过去,蹲下身将手放在云梦背上,关切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别碰我!!!”云梦死命甩开韩夜的手,两人安静了许久,她这才呜咽着、颤抖着道:“我到底哪里不好?” 韩夜无计可施,慌张地道:“不不不,你全身上下都好,太好了,是我不好。” 司徒云梦抹了抹泪,站起身来,背对韩夜缓缓远离,口里冷冷地道:“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慢慢练功吧。” 韩夜看着云梦窈窕而落寞的背影,霎时间想了太多太多,八年前离开她的那个晚上,云梦要和他分开,结果他真的走了,到了今天,他以为以礼相待就是尊重人家,却还是和当初一样,你就是这样对人家的吗?韩夜! “我不会再让你难过失望了,这是我早就下定的决心!”韩夜低着头,握紧拳头,冲云梦道:“喂!能和你说说我的真实想法吗?” 司徒云梦其实很想和韩夜说话,却故意要作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没兴趣。” 韩夜忽然笑了,从后面冲过去,一把将司徒云梦横抱起来,道:“我就是想占有你!却非要强忍说对不起,岂非太过憋屈?” 司徒云梦被韩夜抱着,惊慌失措,花容失色,小腿轻轻踹动着,急道:“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韩未央!” “是我糊涂了啊。”韩夜抱着云梦就往床边走,温声道:“梦,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也一样啊……既已如此,还有什么遮遮掩掩、推推拖拖的?” “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啊!”司徒云梦这般想着,玉面红得发烫,但韩夜既然抱得紧紧的,她也懒得挣扎了,渐渐消停,只道:“那、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都听你的。” 韩夜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云梦感觉有热乎乎的东西滴在了她的脸上,那是韩夜的泪,韩夜道:“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了啊,梦……接下来都要好好珍惜,好么?” 司徒云梦环住了韩夜的脖子,心中实是五味陈杂,睁着盈盈如水的眼眸向韩夜点了点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好、好啊,那……你可要对我好一点,阿夜。” 韩夜早已不再犹豫了,把云梦抱上了床去…… 夜、梦二人正当郎情妾意之时,蜀山弟子们也在今晚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夜幕下,韩玉和她的六个师兄姊换回了蜀山装扮,各自贴上了隐身符,加上阿妙、小斑,一行人立于宫墙下。 白猫阿妙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很不情愿地道:“打道回府吧,仙女都做了公主,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出来就出来?用得着你们去救?再说了,现在皇宫守卫又增强了,别到时候……”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花斑鼠没好气地打断道。 清元道:“这隐身符并不是无懈可击,它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且敌人靠近一丈内细察也能看见,所以我们要快些行动。” 阿妙无聊地趴到地上,拨弄墙下小草,根本没心思去听,韩玉则将六张土符贴在了那高达五丈的宫墙上,口念咒法,用手一指,土符间的墙体立时化作虚无,变作一条直通宫里的入口,这便是穿墙术。 净真道:“是的,墙上有卫兵,如若贸然跳上去,即便有隐身符,只怕也难免被察觉,那可就麻烦了。” 清元见韩玉布置好了,便对排在最后、站在一堆干草中的玄阳道:“玄阳师弟,你且留在这里,见绿色天灯符升起便马上点火,引开众多侍卫然后自己往南边逃,再等红色天灯符信号就可以与我们会合了。” “呃,知道了。”玄阳说着无奈地挠了挠头。 “你确定这小子可靠?”清业问一旁的净真。 “他不是你举荐的吗?”净真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袖,道:“你要不放心,这事交给你做?” 清业一脸窘迫地道:“那我还是进去救人吧。” 然后,清元排了一下队形,压低声音提醒众人道:“诸位师弟师妹,进去以后千万小心,宫里最近加强了守卫,尽量不要惊动卫兵,等红色天灯符升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到那里集合,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人小声应道。 于是,清元带着众人进到宫中,只留玄阳在宫外,众人各凭本事绕过了几拨巡逻的妖兵,在一座气势宏伟的冰窖前停了下来。 众人隐藏在草丛里,盯着前方那好似巨型墓冢的冰窖,上面画满了古老咒文,韩玉很快认出那些是里蜀山的妖族经文,又见四面守卫个个彪悍无比,似乎镇守着什么重要的人或宝物。 “那会不会就是关押我哥的地方?”韩玉小声问师兄师姐们道。 净真道:“就怕万一不是。” 花斑鼠嗅了嗅,道:“猜不出来,焚天似乎给它做了封闭结界,只能感应到一点点火灵气的迹象。” 清元一捋胡须:“韩师弟在里面最好,如若不在,也当是什么重要人物或者法宝,放出来实是有利无害,起码可以扰乱卫兵,更方便救人。” 净宁心中一阵激动,道:“清元师兄,那事不宜迟,我们这便行动吧?” 清元思索了一阵,低声道:“清穆、清业、小师妹,我四人留在此地伺机闯进去救人。”见清字辈其他三人纷纷点头,又对净真、净宁和猫鼠二仙道:“其余人到宫里寻司徒小姐和薛姑娘,记住,红色天灯符一亮,务必赶来会合!” 净真心领会神,带人悄无声息地退去,只留清字辈四人在此,清业亟不可待地道:“二师兄,我们赶紧发出天灯符,待玄阳那小子点火后再行动?” “不,还不到那时候。”清元把手一压,道:“我们要在救人出宫的时候再吸引卫兵,现在离卫兵正近,玄阳师弟看得到,他们更看得到,而且这些妖精看来是死守,不会那么轻易调开。依我看,务须放倒那些卫兵,救出韩师弟,再放出天灯符,这样才方面全身而退。” “是,二师兄说得有理。”清业点头道。 “师兄们可要小心啊。”韩玉提醒诸位师兄道:“我们此行只是为了救哥哥,可尽量不要伤及无辜!” “师妹放心,我们此去定能一举救出令兄!至少能搅焚天个天翻地覆!”清穆信心十足地笑道。 “上!”清元二话不说拔出碧海宝剑,带着师弟师妹冲向了冰窖之处。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零六章 龙颜怒 清元、清穆、清业三人忽如一阵清风冲到冰窖入口,虽然妖兵守卫个个都是硬手,但清元等人身上均贴着隐身符,加之夜色正浓,因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剑气横扫,清元三人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了十几只守卫,待妖兵反应过来欲行反抗,韩玉这才自草丛中跳出,一挥绿袖,袖中甩出数道降妖符,降妖符发出金光纷纷贴向妖兵,几个妖兵猝不及防,被封住行动,如雕塑般僵在那里。 为首的妖兵头领到底资历很深,一眼瞧出这是蜀山道术,对身旁妖兵大声道:“赶紧去通知郎中令大人,就说蜀山来犯,亟需更多支援!快!” “是!”妖兵正待转身离开,忽闻夜空中传来一声:“不必通知了,俺已在此恭候多时!” 话音刚落,只见一团红焰从远方某处宫殿顶上窜出,如流星坠地般落到清元等人跟前,激起一阵碎焰,众人定睛一看,乃是一只身材瘦小的火猴。火猴傲然立于众人前,伸出手,愤恨地向清元等人一抓拳头,道:“蜀山来的臭道士,俺大老远就闻着你们的味了!以前只知道欺负我们妖精,如今落到了俺的地头,正好叫俺把你们烧个焦头烂额,替同胞们出了这口恶气!” 清业望着这个外表小巧的猴子,笑道:“小妖猴,就凭你也敢出言不逊?你不会就是里蜀山的那个妖主焚天吧?” “俺怎能与主上相提并论?”郎中令提及焚天,面色恭敬无比,只道:“主上之辉,堪比日月!主上之德,万民颂扬!”说着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神气地道:“俺不过只是他的一个小小郎中令而已,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对付你们这帮杂碎,那是足够了。” “小猴子。”韩玉善意劝道:“我们只是来救哥哥的,不想欺凌弱小,你还是快些让开吧。” “哈哈,笑死俺了!”火猴报仇心切,也未细想他们此行的目的,化作一团火球疾速冲向众人,道:“打得过俺再说吧!看招!” 火猴话音刚传到众人耳中时,人已轻松地穿过清穆与清业之间,当他落到地上时,清穆和清业的胸膛已各燃起一道猴爪形的火焰! “二位师兄!”韩玉赶紧去给两位师兄扑灭火焰。 “俺都上千岁了,还叫俺小猴子,你们人类真是不知几斤几两啊!”火猴并不趁火打劫,骄傲地望着韩玉道:“小姑娘,你和他们似乎有点不一样,把那些被你封住的卫兵都解了,俺便不为难你。”接着又用手一指清元等人,义愤填膺地道:“但你们几个,全、都、别、想、走!” “好狂的口气!”清穆被火猴的言语激怒,以玄元真气拂去胸前烈火,手持青锋剑怒道:“妖猴,你和焚天一心破坏锁妖塔,妄图扰乱人间,我蜀山之士岂能容你!” “别说得自己好像很正义!”郎中令不想和这些蜀山道士多费口舌,只道:“俺与你手里头见真章!” “求之不得!”清穆说着,一个箭步便冲向火候,手里的剑直往他瘦小的身上斩去。 与此同时,碧湖底下的密室里,夜、梦二人有些慵懒地相互依偎着。 韩夜裸着健实的上身,玉坠尚在胸前隐隐发亮,他将头靠在床头,用手抚摸着云梦的长发,意犹未尽地道:“我今天才算真的认识你了,梦。” 云梦只着了那件杏黄抹胸,她轻轻摆弄着韩夜胸前玉坠,嗔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狡猾?说好了这样,突然变成那样,得寸进尺,坏透了!” 韩夜眉头舒展,笑道:“你们女人才奇怪,嘴上说不行不行,可不碰你呢,你又怨我。” 司徒云梦把身子转了过去,怫然地道:“哼,你这般对我,还说得好像是我主动的一般,懒得理你了!” “好了好了,夫人,来。”韩夜把云梦拉了起来,一手揽住了她的香肩,她的肩很小,一只手就能完全揽住,韩夜见她面泛桃花,这才道:“我们既已行过夫妻之实,便当早日完婚,不过得先回人间,我知道,焚天是你拜把子兄弟,所以答应你,之后一定陪你回来补办一场婚礼,先男方后女方你不介意吧?” 司徒云梦嫣然一笑,把头贴紧他的胸怀,柔声道:“好啊,夫唱妇随,我听你的。”片刻之后,似乎又想起什么,抬头对韩夜道:“阿夜,还有一事,燕儿跟着我们出生入死,她又举目无亲的,你是不是……?” 韩夜没好气地道:“我俩的事,把她扯进来作甚!” 云梦听了很是不悦,挣脱了韩夜的怀抱,冷声道:“你既是这样的人,日后也就别碰我了!” 韩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我是怎样的人?” 司徒云梦一脸怨恨地望着韩夜,道:“她连家都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明明也很喜欢你,却忍受着孤独,把我推向你……”说着把被子一卷裹住自己,低声道:“反正我心里过不去!” 韩夜实在想不明白,道:“可我一心不能二用啊!一边对你好,一边对她好,那不是混蛋吗?我不同意!” 当时社会,寻常妇人同意自己丈夫纳妾倒是很多,但是似司徒云梦这般硬逼未婚夫纳妾,确实比较少见,弄得韩夜有点莫名其妙。 见司徒云梦一副执拗脾气,韩夜遂将她一把抱在怀里,道:“好好好!这事以后再谈,我的公主,先不提了好不好?” 因为两人未着太多衣物,肌肤挨得更近,云梦又是一阵脸红,斥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有了好看的漂亮的,就去抛弃那些……唔!”话没说完,韩夜已将她吻住,把被子一掀盖住二人,索性不再说话,又翻云覆雨了一番。 完事后,二人汗流浃背躺在被子里,韩夜细问起云梦这一路上的遭遇,把事情来龙去脉理了一道,这才与云梦换上衣装,起了床来。他望了望四面的墙,犯愁道:“梦,不瞒你说,如今我功力尚只恢复了两成,还没想到出去的办法。” 云梦莞尔一笑,走到暗门前,妙手一挥,那暗门竟轰然一声移开了,这才道:“这个很容易开啊。” 韩夜见云梦这么轻松就把门开了,回想起方才的憋屈模样,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摇头冲她笑道:“好你个司徒云梦!明明有办法开这门,还让我出丑,到底是谁把你教坏的?” “那,你不是不让我走吗!我本来都要开门出去了,你干嘛拦住我?”云梦娇羞低着头,忽而想起了什么,抬首向韩夜道:“对了!你身上的蛊毒解了吗?好些了吗?” 韩夜淡然一笑,紧紧拥着她,道:“你大哥可不傻,这两天我腹痛渐渐轻了,今晚更是根本没发作过,细细一想,也许他早就治好了我体内的赤龙蛊,只是为了让我们好上,所以诓我们罢了。否则我若真的死了,你便伤心一世,他这做大哥的可舍不得。”说着,又凑到云梦耳畔,轻声道:“不过真的很感谢他,今夜我永生难忘。” “嗯,我也是。”玉面飞红的云梦点头道。 “好了,出去吧,先找到其他人,那把剑你大哥要是实在是要,留给他也无关紧要。”说着,韩夜便携云梦一前一后出了密室。 两人走在狭长的甬道间,韩夜放慢脚步,云梦跟紧步子,二人似乎更有默契,到了入口,云梦一挥手,便把压在上面的柜子移了开来,跟着韩夜上到屋里、出得门外。 韩夜出了门,在绿林中呼吸着里蜀山的气息,仰望夜空中朦胧的赤珠,叹道:“里蜀山,与我想象中差别很大啊。” “是啊。”云梦柳眉略展,道:“里蜀山中的妖精们多是良善之辈,于他们有恩的自会铭记于心,对他们有仇的也世代不忘,若善加引导,定能与人类和平共处。” 韩夜问道:“云梦,你真想做这里蜀山的飞凰公主吗?” 云梦唯恐韩夜反感,小心地道:“阿夜,你知道啊,大哥对我情深义重、一片赤诚,而且,里蜀山的妖精们绝大多数对我很热情,我想……” “那我就做你的驸马。”韩夜很坚决地道着,望向辽阔的夜空,道:“我会好好适应这里的,为了你。” 云梦深受感动,说:“我也会好好陪着你的,无论你想去哪里。” 韩夜转身抱住她,叹道:“如果在这里和你成婚,到时你大哥必不会轻易放我走,起码也要住上个一年半载,我没时间去找长天报仇也就罢了。你大哥野心不小,肯定带着我去攻打人间,我们与昔日同胞为敌,到时候司徒伯伯又作何感想?所以我们现在真的不能留在这里,须早些回去。” “我明白了。”云梦把头贴紧韩夜胸膛,温顺点头道:“我自然也不希望这样,我们去和大哥说清楚吧,顺便带着大家回去,等你报了仇,我们再回来劝大哥别攻打人间,之后随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既然云梦都开口了,韩夜就算不想见焚天,也是无论如何要去见一面了,于是答允道:“走吧,那就去见一见你大哥。” 云梦便在前面给韩夜带路,一则韩夜根本不熟悉环境,二则妖兵只认云梦这个公主,还不知韩夜这位未来的驸马爷。 云梦带着韩夜过宫门,象卫兵未曾见过韩夜,望着韩夜觉得很是奇怪,可在飞凰公主面前又不敢放肆,只是纷纷心想:“这便是公主要寻的人吗?果真是‘人’哪!” 而韩夜见到那几个巨大的象兵,却清眉一皱,心道:“里蜀山不愧为众妖界之首,非但现任妖主有着深不可测的力量,竟还孕育出如此之多的庞然大物,若他们一起攻打蜀山,蜀山怎能挡得住?” “阿夜?”云梦见韩夜愈行愈慢、似有心事,轻唤了他一声,关切问道:“怎么了?” 韩夜走上前去,牵着她手小声道:“梦,里蜀山确实实力强大,若与人间交战必定生灵涂炭,无论如何要一起阻止焚天。” “这个自然。”云梦颔首道:“我早就在劝大哥了,为此我兄妹二人还大吵过一次,有你在,相信我们能好好劝住他。” 云梦的想法虽然略带天真,但韩夜也不忍心去破坏,继续让云梦带路,两人往清宁宫的方向前行,又过了一道门,忽听远处传来个雄浑沉稳的声音:“贤妹,妹夫,看来处的不错啊!哈哈哈!” 夜梦二人双双一惊,却见身着龙纹赤袍的焚天已出现在前方,原来焚天对这事非常上心,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安排火云宫鸟兵汇报二人行踪,总算是碰上了二人。 气氛忽而变得有些紧张,韩夜面对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妖精,微蹙秀眉,一语不发。 “难道……你们竟什么也没做?”焚天表情忽而变得有点难看,严肃地向云梦道:“贤妹,你说!” “小妹……”云梦向这两个男人各看一眼,面色一红,低下头轻声道:“还不已经是他的人了?” 焚天听了一愣,继而爽朗地仰天大笑,道:“好!哈哈哈!果然没辜负大哥一番苦心啊!”高兴之余,又一脸低沉问韩夜道:“妹夫,我把这么好的义妹许给你,你不会有什么有负于她的想法吧?” 韩夜不屑地心道:“我和她早就两情相悦了,什么叫你把她许给我?当司徒伯伯不存在吗?”只是看在云梦面上,也就没必要发作了。 云梦也生怕又起冲突,把身子挪到韩夜前护住他,羞涩地道:“大哥,他真的很照顾小妹,今晚能和他共处一室,小妹欢喜得紧!承蒙大哥照顾!”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哈!”焚天向二人道:“等过几日办了婚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将是我里蜀山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桩喜事,一定要办得隆重,举国同庆!哈哈哈!” 焚天正笑着,韩夜却平淡地回道:“焚天,我一定会和梦完婚的,但先不在这里,我会带她先回人间成亲,毕竟她养父还在,生父又未知,自然养父为大,这是我们人类的规矩。” “什么你们人类的规矩?到了里蜀山,就得讲我们妖界的规矩!”焚天面色一沉,难掩胸中怒火地道:“她是里蜀山的飞凰公主,也是寡人拜把子的义妹,为什么只能听你的,却不能听我的?韩夜,你这无耻的人类!寡人还以为你和其他人类不一样,可现在看来,你和他们没什么分别,一样骨子里瞧不起我们妖族!” 司徒云梦正欲开口劝和,韩夜却直言不讳,向盛怒之下的焚天道:“可你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杀我同胞、占我河山!我如何不想为了梦和你成为一家人,只是,打着亲人的旗号,却做着要伤害亲人的事,这还算是亲人吗!” “你不要误会,韩夜,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把你当做亲人!”焚天怒声道:“什么都安排好了,你却让寡人下不了台,还在口里说着什么所谓的亲人,未免太过可笑!寡人再问你一次,这婚你成是不成?” 韩夜牵着云梦的手,目光坚定地道:“成!但就不在你里蜀山成!” 司徒云梦死命拽着他叫他别说了,焚天却是满腔愤懑无处倾泻,握紧双拳,炽热双眸里杀机闪现,狠狠地看向韩夜道:“好!今日你就葬身于此,不必回什么人间了!直接下黄泉吧!” 焚天此言一出,最为难受的无疑是云梦,她深知焚天强到何种地步,全盛时的韩夜也绝非敌手,所以理所当然地护到韩夜身前,张开纤弱双手,惊慌地向焚天道:“大哥!阿夜乃无心之失,绝非有意冒犯,他现在身体尚还虚弱,请别伤害他!” “住口!”焚天盛怒不已,必然是不听他人言语的,他怒指司徒云梦道:“今日,是寡人和这个无耻人类之间的事,马上滚开!否则别怪对你也不客气!” 焚天发起火来很可怕,话语像针刺般扎着云梦的心,云梦忍住了自己的脾气,把手放在胸口不住落泪。韩夜看着眼里急在心里,向焚天大声道:“焚天,你要是英雄豪杰,只管冲我来,别再出言刺激云梦了!那算什么本事?” “废话!”焚天怒道:“我帮她说话,她还护着你,算什么义结八荒?算什么高山流水遇知音?全都放屁!” “那你又算什么大哥?”韩夜讽道:“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感受,还怪她不肯帮你!好个自私的大哥啊!” “韩夜!”焚天一指韩夜,火冒三丈道:“你我都别再废话连篇!是男人,就和寡人堂堂正正决斗一番,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云梦拼命摇头,紧紧抱住韩夜,惊声道:“不要和他打!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的!” 韩夜表情尤为苦涩,脱开了云梦微颤的手,抚摸了一番她的秀发,柔声道:“傻瓜,此战避无可避,已与你无关,只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你难过。”说着奋力把她往旁边一推,向焚天道:“来吧!” 焚天见韩夜倒有些骨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飞升至空中,发出惊天动地的深厚妖气,那火红妖气如旋风般向四面刮去,方圆十丈之内卷起一团炽热气流,将夜梦二人笼罩其中。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零七章 决裂痛 比武力,一百个韩夜也不是焚天对手,论智谋,韩夜又犹有不及,这一战实是必败无疑! 韩夜迎着妖异热风长发飞扬、在身外布下一层少得可怜的火红真气,没错,那真气是火红的,但因为太过薄弱,谁也不曾留意。 “受死吧!”焚天把手朝着韩夜一扬,韩夜身前便爆起一阵猛烈火焰,他甚至都来不及躲闪,只把双手护于身前,冲击转瞬即至,地面被炸得形成一个丈余的坑,韩夜本人则早被炸飞出去、跌滚在地。 “阿夜!”云梦惊恐地跑了过去,急忙将他抱起,见他衣襟破碎、血肉模糊,心疼得泪花纷飞,赶紧以水灵术为其疗伤,苦苦劝道:“别再和他斗了!我大哥一招你都挨不住!逞什么强?” 韩夜踉跄站起身,毅然决然道:“我不是逞强,而是想告诉你大哥!我们人类虽实力不济,却个个都是硬骨头!” “说得好!今日且看看你骨头到底多硬!”焚天愤怒说着,对云梦暴喝:“快让开!我和这小子的决斗还没完!” “大哥,你非要打死他才甘心吗!”云梦下定决心,转过头仰视焚天,声嘶力竭地道:“大哥,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吧!他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 焚天一怔,心道:“贤妹,我怎会真的杀他?可他出言不逊,大哥教训他一番总是要的吧?”念及于此,剑眉一竖,怒道:“莫要仗着我们兄妹一场就护着他,再不躲开,连你一同打成飞灰!”说罢一声怒吼,周身化出八条威武火龙,火龙旋转,掀起一阵雄浑热浪。 “傻瓜!跑啊!”韩夜深知这招威力,一把掀开云梦,自己却支持不住摔在地上。 “装模作样!保护不了她就没必要活着!受死吧废物!”焚天狠狠地说着,双手一张,八条火龙齐齐飞出,直打向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韩夜! 然而,就在焚天与韩夜对话时,薛燕就已在清宁宫里坐立不安了,她皱眉心道:“都过了这么久,云梦那家伙到底有没有找到呆瓜嘛!还是说,她和呆瓜遇上了什么状况?” “不行!姑奶奶必须去找他们了!”薛燕越想越觉不妙,换回水蓝白底侠装,戴上丝质护腕,头上配以燕形发饰,匆匆瞟了眼镜中的自己,于是抓起桌旁的青鸾斗伞,毫不迟疑地冲出宫外。 此时正值深夜,宫中灯火不甚明亮,夜幕下,薛燕警惕地在屋檐上飞跃,待落到地上时,忽而遇到了几个熟人。 “薛姑娘?”净真一脸惊讶地望着薛燕。 “你们几个……”薛燕站稳身来望向众人:“你们怎么在这儿?呆瓜妹呢?还有……”薛燕一指猫仙二仙,问道:“你俩怎么弄到一起了?” 由于时间紧迫,净真等人只是简要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净真担忧地道:“薛姑娘,司徒小姐哪去了?” 薛燕也简略地讲了一番经过,众人才知云梦不是被逼做公主,稍稍放心,薛燕又托着下巴沉思一番,问净真道:“对了,你刚说呆瓜妹他们在一个像墓穴一样的地方救人?” “是啊。”净真道:“那地方上端像个墓冢,下方似有很强的灵气涌动,又有重兵把守,我们怀疑是关韩师弟之处,所以才兵分两路……” “坏了坏了!”薛燕不等净真把话说完,便跺脚道:“那才不是关呆瓜的地方呢!我调查过那里,那里关的是火麒麟啊!快别在那里搞大动作,要出事!” 净真、净宁一听薛燕的话,皆脸色骇然、面面相觑,阿妙听了更是张大了嘴巴惊道:“喵啊!是上古神兽火麒麟吗?老天!那家伙以熔岩为食,脾气暴躁,万一把它惊醒到处破坏,里蜀山就糟糕啦!” 小斑闻言向阿妙怒道:“你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在那里时,你怎么没辨出那是火麒麟?” “我本来就没打算来宫里,是你硬拽着我来的,当时只想走,还会注意那么多吗?”阿妙神色慌张地说着,又怨道:“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没看出来吗?” “我的感知能力比你差!你早就知道了啊!”小斑着急地道:“何况外面又有妖族经文覆盖,还有焚天结界遮掩,瞧得出就见鬼了!” “够啦!”薛燕握紧粉拳,向那两个地仙怒喝一声,待他们停下争吵才道:“现在争这些顶个屁用!我们马上去南面阻止他们,应该还来得及,快!” 于是众人赶紧向南面冰窖赶去,薛燕既担心夜梦二人,又怕火麒麟那里出什么差错,正自忐忑,忽见东方不远处传来强大的妖气和火光,阿妙惊惑地道:“焚天这家伙好像发火了,不知怎么回事。” 小斑向空中嗅了嗅,惊道:“仙女大人的香味,她好像也在那边。” 如果焚天生气,而云梦又和他在一起,再蠢的人也知道要发生什么,薛燕无奈地扶额道:“我的老天爷!怎么一下出这么多事!” 虽然情况紧急,但薛燕尚不慌乱,向净真等人道:“你们快去呆瓜妹那里叫他们迅速撤离,本姑娘亲自去救呆瓜,一会儿再与你们会合!” “请多加小心!”净宁向薛燕道:“清元师兄说集\合时会发出红色天灯符,到时你向着那个方向去,自然能与我们回合。” “好的。”薛燕说着便与众人分道扬镳,急匆匆地赶往韩夜那边,心道:“你们这两个大笨蛋可别有什么事啊!”念及于此,窜上屋檐,冲向远方,风中徒留她的一缕柔亮乌发。 再说韩夜那边,他虽一把推开云梦,云梦却又急忙跑了回来,不顾一切迎向八条凶猛火龙,焚天不料云梦比想象中更勇敢,唯恐伤了她,只好五指成爪吸回火灵气,火龙此时已有半截身子被吸回掌心。 司徒云梦到底还是惧怕焚天的威力,将灵力提至极限,流玉戒化出八道水龙波,将左手一指焚天,水龙波哗然冲向火龙,水火交融,冒出大片水雾,不但灭了火龙,还逼向焚天。 焚天本就在收招,着实有些猝不及防,被水波轰在身上,浑身变得湿漉漉,尤为狼狈。 “对不起!大哥!”云梦放下手来,三分惊讶七分愧疚地道:“阿夜他根本接不起你半招,小妹此举实属无奈!” 焚天沉默了,良久,自尊心极强的他忽而笑了,笑得很悲怆,凤眸直勾勾望着天际,怔怔道:“好、好啊!好义妹!好一个结义金兰!好一个司徒云梦!”焚天从伤痛中回过神,沉声道:“大哥帮你镇一镇他,好叫他日后尊重你、敬畏你,你以为我真会让你守望门寡吗?可你呢?巴不得让你男人生,让大哥死!” 云梦此刻方知焚天心里的苦闷,但她并不后悔保护韩夜,只是睁大眼眸向焚天愧然道:“大哥,我对不起你……” “住口!谁是你大哥!”焚天气得胸口一阵堵闷,道:“赤桃园中,碧湖岛上,你我相识一场、义结八荒。可如今……你有了男人,大哥便什么也不是了!”焚天苦叹一声,剑眉一竖,怒指云梦道:“从即日起!我焚天与你司徒云梦恩断义绝!” 司徒云梦心头痛苦难当,跪坐在地,却不知说什么好。 正当此时,却听众人上方传来一个清脆女声道:“老妖怪!拜把子的事岂能说断就断?你如此言而无信,又岂能做这一界之主?”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薛燕已俏生生立于宫檐顶上,一手叉腰,一手撑伞,在晚风中秀发飞扬,义愤填膺道:“知道你念着结拜之情收招了,姑奶奶都瞧见了!可小梦梦根本也不是真心要伤你!她现在难道心里不愧疚吗?你还拿绝交这样的话伤她,算什么破烂大哥?” “燕儿!”夜、梦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寡人行事不劳他人置喙!”焚天被云梦淋了一头水,披头散发,心中实是气恼的很,因此一甩赤袖,朝薛燕盛怒不已地道:“你这人类女子,假冒琴童欺瞒于寡人!欺君罔上,若不交出魔剑秘诀,休想走出火云宫!” “原形毕露了?”薛燕纤眉一挑,不屑地道:“你打一开始就想要用那把剑,所以囚禁呆瓜,和云梦结交,哪一样不是为你自己?你说,你这样的老妖怪凭什么做人家大哥啊!” 司徒云梦急道:“燕儿!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韩夜赶紧一把拉住司徒云梦,冲她摇了摇头。 “聒噪!”焚天被薛燕的话所刺激,伸手朝她所在的宫檐打出一道烈焰,薛燕早有准备,收伞纵身一跃,刚一离身,烈焰便爆在屋檐上,宫檐粉碎,石屑翻飞,看起来实在凶险无比! 薛燕不慌不忙落到夜梦二人身边,快语对云梦道:“我缠住老妖怪,你带呆瓜快跑,到南面冰窖那里,呆瓜妹他们在那里等着呢!”说罢不等夜梦二人回话,继续以言语刺激焚天,道:“老妖怪!看你那德行,出门也不照照镜子,还好和你结拜的是云梦,换作本姑娘,早被恶心死了!” “找死!”焚天怒不可遏,本想再发爆炎,稍一迟疑,收手冲薛燕飞了过去,喝道:“寡人把你撕个粉碎!” 薛燕也明白不可再留在夜梦二人身边,化作一道水蓝身影飞快跳上殿顶,冲焚天做了个鬼脸,道:“老妖怪!本姑娘在此,有本事过来撕啊!哈哈!” 焚天转身便以爆炎轰击薛燕,背离夜梦二人而去,似乎完全被薛燕激怒了。 司徒云梦十分担心,还想去救薛燕,韩夜却一把拉住了她,道:“傻瓜,还看不出来他们两个都是为了你吗?”见云梦不明所以,韩夜才道:“燕儿故意骂焚天,只是想激怒他引开他,焚天也是故意让她引开,好找个台阶下,放我们走。” 云梦张大眼睛望着韩夜,忙问:“真的吗?” 韩夜叹着,抚摸她的长发道:“或许我们四人,唯独你还没瞧明白,梦,你大哥聪明绝顶,本来是要对付我,马上又和你生气,燕儿一来,他又去追燕儿,你以为他是一介莽夫吗?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司徒云梦恍然大悟,颔首道:“所以他根本无心伤燕儿,若真的要对付燕儿,又何必用那种程度的火灵术!他身法可比燕儿快多了!” 韩夜眉头一展,敬佩地道:“梦,你没交错人,我只会替你高兴。既然他放我们走,我们赶紧先走吧,以后一定会陪你好好看他。” “也谢谢你告诉我。”云梦在心里道:“我也没看错你,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这时,韩夜胸前玉坠也开始闪着亮光,这玉坠在塔底为了救韩夜一命,几乎耗尽了灵力,现如今受阴阳交互、两情滋润,终于完全恢复了光彩。 有玉坠守护,韩夜顿觉身体疼痛骤减,便不再由云梦扶着,二人牵手朝韩玉等人的方位赶去,想要早早会合。 说到韩玉,就不得不提她和三位师兄的现况,火猴为替妖族好好出一番怨气,扬里蜀山之威,让其余卫兵退至一旁,与清穆单打独斗。 清穆使出一式百气连环剑,上百把气剑直攻火猴,火猴极为不屑,化作火球逆着气剑撞了上来,锐利气剑被撞的七零八落,有一部分剑气打在冰窖上,打散了部分经文。 守卫头领见状不妙,道:“郎中令……” “别来打搅俺!”火猴打得兴起,根本不想听守卫啰嗦,又与清穆斗了几个回合,火猴毕竟位居九卿,实力岂是一个蜀山二等弟子比得上的? 待清穆再发出全力的百气连环剑时,火猴已穿过剑雨,一只火爪噗地打在他左臂上,灼伤了他的手。 清穆大怒,右手将袖子一挥,周身化出无数剑光,剑光回旋时,他已俨然成了个刺猬。 “小把戏!”火猴根本没把清穆放在眼里,又化作火球撞了上来,回旋剑光很快变得扭曲、迟滞! 眼看火猴即将突破防护,清穆暴喝一声,将所有剑气向四面八方射出,原以为火猴就算不中招也会被逼退,不料这猴精疾速挥动拳头,把所有飞来的剑气一拳拳击散,雨点般的拳头不仅保护了自己,还有一部分打到清穆身上,将他打得浑身冒烟、跌倒在地。 “清穆师兄!”韩玉跑过去救护痛苦不堪的清穆。 “哈哈哈!想不到蜀山的杂毛这么不堪一击!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火猴骄傲地说着,又看了韩玉,惋惜地道:“可惜啊,小姑娘,你跟着蜀山那帮老杂毛做徒弟,真没天理。” “不许侮辱师父师叔!”韩玉眼里透着一股子坚毅,将冰心符贴于清穆背后,这才握拳冲火猴道:“小玉虽学艺不精,却知忠义二字,今日只愿与众师兄共存亡!” 火猴听得一愣,继而笑道:“好好,好个娇悍的姑娘!你要与你师兄共存亡,俺就偏只打你师兄!”说着往后一跳,拳上凝聚火灵气,呼地一声向清穆打出一记的拳形巨焰。 “危险!”清元与清业再也没法袖手旁观,清业带起韩玉,清元拽起清穆,两两退开,火拳砰然一声轰在地上,方圆数丈激起一阵烈焰。 “终于都出手了?”火猴得意地笑着,将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胸膛,道:“有俺郎中令在此,你们蜀山的人来一个俺打一个,来两个俺打一双,只打得你们屁股尿流、跪地求饶为止!” 清元知道这猴精厉害,合四人之力也未必能胜,便向韩玉和清业小声道:“师弟师妹,我想法拖住这妖猴,你们找机会进去把人救出来,事成之后速速撤走,不能和他多做纠缠。” 众人都觉得只好如此,于是各自展开行动。清元为掩护韩玉、清业,毅然飞向天空,左手持诀,右手朝天一指,十丈之高便一阵光亮,如下雨一般落下大规模剑气,纷纷打向火猴及其他守卫,这剑气自然波及到冰窖。 “这种剑气倒像点样子。”火猴注意力全在空中那些剑气上,不停用双拳去接剑气,火气上扬,周围顿时掀起一阵热浪。 “看招!”火猴玩得高兴,又朝空中的清元打出一计拳形气焰,清元不敢硬接,撤去剑势,朝上空发出一波剑气,借反力早早落回地面,但见那火拳如逆空流星般冲向天空,照亮了半个火云宫,不免心有余悸。 火猴久未实战、兴奋无比,这时,韩玉清业已和入口的守卫们交起了手,守卫实力不俗,二人即便突袭也未占到什么上风。 清穆尚在疗伤,见此情状,捶地心道:“我就不该负伤了!师弟师妹这样肯定闯不过去!” “想干什么?”火猴非常机警,一下就明白了对方意图,朝冰窖前打出一记火拳,原是要阻隔他们进入冰窖,火拳落在韩玉身前燃起一片火海。 清业生怕师妹被火灼伤,揽着她往旁一扑,虽保护了她,自己背上却免不了被烧伤些许。 清元担心二人安危,沉声向火猴道:“妖猴,你的对手在这里。” “俺没工夫理你!”火猴生气地道:“你们跑到关火麒麟的地方来,现在还想进去将它放走,是想祸害俺里蜀山的良善百姓吗!” “火麒麟?”众人皆错愕不已,正当此时,冰窖内却忽而有了动静,原来,火麒麟在焚天的妖力控制下只是勉强保持沉眠,而今蜀山众徒与妖兵对打,蜀山剑气本就克制妖力,无意中动/乱了焚天设下的困兽经文,加之双方打斗动静太大,一不留神就把这位上古神兽给惊醒了! “吼!”火麒麟得知自己被困冰窖,盛怒不已,狂吼一声,那响声惊天动地,方圆百里的大地都震颤着,众人险些要被震破胆来!紧接着,冰窖上一阵猛烈摇晃,轰隆一声,恍如火山喷发,熊熊火焰轰破地窖,一道数十丈粗的火柱直冲苍穹,满天红光闪现,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糟了!糟了糟了!”火猴后悔自己太意气用事,不该在冰窖处打斗,连忙通知其他妖兵道:“速离此地!告知三公大人和主上,火麒麟醒了!” 妖精们皆知火麒麟的恐怖,纷纷逃窜,火猴则迎着冲天火光,一脸愤恨地望向蜀山众徒道:“臭道士!这下你们满意了!火麒麟发火,里蜀山马上就要毁于一旦了!” 韩玉此刻方知闯下大祸,看着火猴那面如死灰的脸,愧疚地道:“小猴子!是小玉对不起你,本来以为这里面关的是我哥!谁、谁知道会这样!” 火猴咬着的牙松了,一来他已无瑕顾及蜀山弟子,二来对韩玉实在恨不起来,这才道:“算了算了!快滚快滚!晚走一步,烧死你们这群混蛋!” 韩玉赶忙去扶清业,又觉得不妥,对郎中令,道:“小猴子,你也别去了,和我们一起逃命吧?不要枉送了性命!” “嘿!俺要是逃了,留下的那些百姓怎么办?俺绝不能逃!”火猴握紧拳头,望着冲天火焰里隐隐欲出的神兽之影,笃定不移地道:“祸是俺闯出来的,俺哪怕豁出这条命也要阻止它!”言罢,二话不说便向天空飞去。 再说夜梦二人走到一半,忽然见到如此之大的动荡,韩夜愈发担心胞妹,催促云梦加快赶路,云梦却回头望着北方,停下脚步。 韩夜忙问:“怎么了梦?要出大事了,须赶紧和妹妹他们会合才是。” 云梦道:“我隐隐觉得燕儿会有危险。” “她哪会有什么危险?”韩夜笑着劝说道:“焚天不会为难她,这边火光冲天一时间也不会烧到那里去,她又那么机敏……” “那你先去和小玉会合,我随后就来。”司徒云梦兀自不放心,甩开韩夜的手就往北边跑,跑出去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你变了。” “梦!”韩夜急忙追了过去,道:“我没变!可我能当你的面太关心她吗?而且我和燕儿是这么久的伙伴了,彼此信任对方,我相信她没事!” 司徒云梦体质很弱,跑出一里路就气喘吁吁,这才稍稍停下,对韩夜说:“我不管!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韩夜望着云梦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女子真的长大了,变得那么值得依靠,于是握紧拳头道:“好!一起走!一起留!同进共退!”说着一摸身后,才想起魔剑不在身上,用不了御剑术。 司徒云梦回头看见韩夜想要御剑,这才想起自己也能飞,便催动风灵力飞了出去,把韩夜甩在了后头,心道:“阿夜,你现在身体不好,我一个人把燕儿带回来,等我!”想到这里,又望了一眼脚下的韩夜,柳眉一蹙,越飞越远。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零八章 患难情 那边厢,在火麒麟被惊醒前,焚天与薛燕之间的追逐便已结束,薛燕被焚天逼至殿墙之下,纤眉一挑道:“别追了,他们都走了。” 焚天盯着薛燕看,哼了一声,便不言语,却也没有再动手。 薛燕叹道:“你这老妖怪,本领高超得很,要杀本姑娘简直易如反掌,也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动怒,所以根本故意让我调开,为的不过是给小梦梦机会走。” 焚天面色凝重,不置可否,朝着薛燕单手一抓,薛燕拿着的青鸾斗伞便被吸了过去。 “诶!这可不能给你!”薛燕急忙要拿回来。 焚天将伞拿在手里仔细看,边看边道:“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伞,只可惜用得不够好,其实它还有一个妖化形态。”说着将火灵力凝聚右手,那伞燃烧片刻,竟尔淬火幻化,青鸾图案沾染火焰,化作了一条威武的火凤! “青鸾浴火、化身凤凰。不知这故事你是否听过?”焚天威严说罢,将伞又扔给薛燕,转过身去,一手放于腹间,另一手背于身后,头也不转地道:“你啊,身为人类且出言不逊,该打,但贤妹回到人间,少不了你们这些真心对她的朋友,这把伞且好好收着,日后用得着。”说着浅叹一声,便要离开。 “喂!老妖怪!”薛燕叫住焚天,劝道:“你是个好大哥,以后和呆瓜小梦梦好好相处,不去攻打人间了好不好?” 焚天停下脚步,沉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时,天地忽而一阵震颤,火云宫南方猛地升起一道火柱直冲天际,苍穹内火光闪耀,焚天与薛燕皆为之一惊,薛燕心叫大事不好,向焚天急忙喊道:“焚天!不好!快去冰窖,火麒麟醒啦!” “什么!”焚天不敢相信薛燕的话,但事已至此,不亲自去处理恐怕不行了,便向薛燕皱眉道:“若遇我义妹,叫她速离此地。”说罢再不拖延,赤袍一扬,化作一道焰影向灾临之处飞去。 “你放心吧。”薛燕望着离去的焚天,忽然觉得那背影尤为宽厚,再生不出一丝厌恶感。 而此时此刻,那火麒麟已在冲天火柱中现出身影,有鹿角、似鹿非是鹿,生龙牙、如龙异于龙,四只虎爪踏烈焰,两条牛尾凛如风,七丈之躯,以炎为铠,虽体型比九天雷兽和金翅凤凰略小,内蕴灵气却绝不逊色。 火麒麟被困许久,如今终得解脱,便一抖烈焰鬃毛,大片火雨自空而下,落在下方百里之地,半座赤炎城顷刻间陷入火海,妖民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救火。 “火麒麟!”火猴化作一团火球冲上天去,喝道:“有什么事冲俺来!别在俺的地方撒野!” 火麒麟根本没把这种小角色放眼里,深吸一口气,朝前方大地吐出一口硫火炮1,那硫火炮比人间硝石火炮的威力足足大上千倍,但听砰然一声惊天巨响,十里之地瞬息间炸成废墟! 神兽虽不通人性,却一直随着环境变化,很久以前,吞食熔岩的火麒麟已学会提炼其中的硫黄2,遇火硫黄在空中会猛烈燃烧爆炸,威力强大,那刺鼻的毒烟也非同一般,可怕至极。妖精们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很多都放弃了救火,四散而逃,可他们不是被炸死烧死,就是被毒烟活活熏死,鲜能在灾劫中活命! 火麒麟既已出世,定要在妖精们的地头上狠狠发泄,它又深吸口气,朝碧湖喷出火焰,火焰遇风便长,化作一片滔天火浪,席卷了四十里之地!碧湖经烈焰的洗礼,湖面上已是水雾浩荡、朦胧一片,大半湖水因此蒸发殆尽。周边的渔民更是遭殃,树林、房屋、妖民,一旦被滔天火浪卷入,终难逃灰飞厄运! 火猴此刻方知,自己在火麒麟面前是多么不值一哂,看着炼狱般的故土,看着一个个在烈火中痛苦死去的同类,情不自禁落下了悔恨之泪。 “就算你是神兽……俺也饶不了你!”火猴咬牙切齿说着,凝聚全身妖力,朝火麒麟打出一记丈粗炎拳,这一拳在神兽火光下显得尤为暗淡,轰上去只溅起一阵飞火。 神兽未受伤、已先怒,转头朝郎中令吐出一口硫火炮。郎中令怒喝一声,燃烧通体精元,也朝火麒麟打出一道蓝色拳焰,两股力量在空中对撞,爆开万丈焰火,烈火裹着硫黄向下方的火云宫飞去,十里火云宫,焰光连成一片! 火猴油尽灯枯,却只能勉强顶住火麒麟的一口硫火炮,他万念俱灰,再也支撑不住,向着下方坠了下去,哀悔道:“主上,里蜀山的同胞们,俺对不起你们,俺……没能力制服它,让它在这里如此肆意妄为……俺对不起大家!”一想到自己位列九卿、深受皇恩,却无以为报,眼角滑过一丝热泪。 硫火炮虽被击破,飞散出的硫火却也不是闹着玩的,纷纷落在火云宫各处,宫墙外的玄阳正偷偷打盹,迷糊中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睁眼才发现四周干草已经烧了起来,连自己的衣服也着火了,他慌张地拍着身上的火,生气地说:“哪个混蛋!我还没点火呢,抢在我前头把火点了!可恶!” 玄阳兀自生气,却见皇宫上空好像放烟火一般明亮,又惊又叹道:“好啊,什么时候宫里办庆典了?这么热闹!” 正看着看着,又见不远处上空冉冉升起一个星点红光,纳罕道:“这就要集合了?也好,我顺道进去看看!” 是的,清元见火麒麟在里蜀山上方肆意破坏地脉,心知须当将蜀山众人团结起来,一起商量对策。 皇宫北面,薛燕眼见情势危急,也匆匆往回赶,空中忽然飞来一团硫火,势道惊人,嘭地一声就炸在身边。按理说薛燕是完全可以闪开的,偏偏锁妖塔激斗旧伤未愈、清宁宫剧变新创又生,腿脚负荷太重,没法如韩夜云梦等人般好生恢复,又兼与焚天不停追逐,右脚跟腱竟在此时拉断! “糟糕!”薛燕跳不起来,举手去挡火光,怎奈祸不单行,被爆炎的冲击抛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下方才停下,左腿不幸被猛火灼伤,肩胛骨也因撞击而碎裂。 薛燕疼得差点昏死过去,眼见火光四处蔓延,空中又闻到一股刺鼻毒烟,心道:“是硫黄!这硫黄跟着猛火飘过来,吸进去会灼伤胸肺!就算我身体再抗毒,早晚也被熏死!”念及于此,她背倚树干,忍痛想爬起身来,但左右腿俱已重伤,一个趔趄又摔坐回去。 “嘶!好疼!”薛燕浑身都快散架,泪水从眼眶滑了出来,她望着四面八方围来的毒烟猛火,喉咙发痒,眼睛肿胀,止不住地咳嗽流泪。 薛燕不甘就此死去,但既已无法自救,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一想到这里,便一个人放声哭了起来。 “呆瓜,小梦梦……”薛燕轻轻抓着宝伞,晶莹泪花浸湿衣襟,心道:“只能陪你们到这里了,这样也好,我对你们而言只是多余。” 正当绝望,隐隐听到远方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燕儿!燕儿!你在哪里!听到就回答我啊!我是云梦啊!” “小、小梦梦?”薛燕略为舒展眉头,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在这里,咳咳,我在这里!” 原来云梦本在空中寻找薛燕,但硫火四射而下,皇宫北边早已遍布浓烟,而薛燕也忽然灵力微弱,她只好降下来以水灵气覆盖身体,并用声音寻找薛燕,见薛燕被火包围,忙一挥素袖,水风吹开了重重毒炎,跑到薛燕身边赶紧一把抱起了她。 “嘶!疼!!!”薛燕眉头收得更紧,忍着疼痛向云梦道:“大傻瓜,你不知道伤者的身体不能乱碰吗?咳咳!”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云梦放出香风治愈她的身体,义愤填膺地道:“大哥好狠心!阿夜还说他不会伤你!” “才不是他!”薛燕有云梦治疗,嗓子好了许多,解释道:“小梦梦,老妖怪对你真的不错,嘴上不饶人,其实一直没忘记和你的结义之情,他刚才是急着对付火麒麟去了,没工夫顾及我,我是最近被狐卫尉伤了腿,又跑得太多,所以一不小心被烧伤,可不能冤枉他!” 云梦虽担心焚天是否能制止火麒麟,但薛燕的身体更要紧,眼见身后毒炎又合拢过来,道:“此地不宜久留,我这便带你出去。”说着便背起薛燕飞到空中,毕竟多了个薛燕,刚飞出十丈就倍感吃力,被一阵浓烟逼了回来,落到地上。 眼见云梦的护体水灵气渐渐缩小,薛燕提醒道:“当心了!千万别吸进这些浓烟,会烧烂你的口腔胸肺的!知道吗!”见司徒云梦点头,薛燕又问:“你就这样一个人来啊!呆瓜能忍心吗?那个忘恩负义的!” 云梦慌忙解释道:“他受了重伤,自保都成问题,是我坚持要来的,可不是他不担心你,燕儿。”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往前走。 薛燕急道:“你这样是出不去的,快把本女侠放下来,我来帮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来的,要不是我太累赘你早就飞出去啦!听话好不好?” “别吵了!”司徒云梦大声呵斥着,坚持把薛燕背在背上,声音又变得柔和许多,道:“燕儿,让我一个人安静地找出路行不行?” 薛燕叹了口气,望着滚滚浓烟,平时的一点鬼灵精都被惊慌给冲散了,哪里还能想到什么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自己让云梦跑出去,可云梦性子倔强且重情重义,岂能听得进? 再说焚天那边,他以一式火焰天坠落到地上,看到南方一片片灾劫惨况,面色铁青,乃至痛彻心扉,又见空中坠下一只衣衫褴褛的火猴,便飞上去接住了他。 “郎中令!”焚天又急又怒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上,微臣、微臣罪不容赦……”火猴流着热泪,小巧身躯倚在焚天怀里,绝望无力地道:“微臣巡视火云宫,路遇蜀山修仙之士,因为痛恨,便想教训他们一番,却不料弄醒了神兽,如今……如今神兽震怒,到处破坏……我们的家乡,马上便要毁于一旦了……” 焚天怀抱郎中令,望着满目疮痍的赤炎城,见那房屋倒毁、街道崩裂、遍地横尸、哀嚎四起,万千百姓在火海里煎熬挣扎,不免痛心疾首。终于他明白自己有多可笑,虽自命“焚天”,一心想为妖族谋天地,却陷入贪痴境地,不顾后果地将火麒麟困在冰窖以提炼灵气,如今终是报应将至,一把火焚了自己! “寡人……不怪你。”焚天搂着火猴,黯然长叹:“自寡人利用火麒麟练功起,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凭你们九卿和三公的实力,对抗神兽必会有无谓牺牲,快走,带着剩余臣民先避难。里蜀山……亡了。”说着,一向自命不凡的焚天竟哽咽了。 “不会的,不会的。”火猴充满信任地道:“主上天下无敌,必能战胜这鸟麒麟。” 焚天苦笑一声,若是全盛状态,自敢与火麒麟一战,可惜昨夜为救云梦终究是耗了太多灵气,事后虽将灵气收归部分,其实尚有半数流失,这事却没法对火猴明言,只道:“郎中令,你幼时居无定所,寡人怜你无依无靠,收养到里蜀山,后来开疆拓土、建城纳民,设三公、置九卿、创业平乱,你全都追随寡人左右。这次若能逃过一劫,必要带着尔等再图大业!” “主上……”火猴连眼睛也睁不开了,身体变得僵冷,只道:“微臣疏于职守,愧对里蜀山千千万万的同胞,罪该万死!遂断元舍命、以谢君恩……主上,今后微臣不能再侍奉您左右了,珍重……”言罢合上眼睛,手轻轻垂下,身体再无一丝热温。 “郎中令?郎中令!”焚天痛失忠良、悔恨万分,不禁热泪纵横,失神嗟叹道:“少时亦有权谋,临终但无烦忧,来生再续君臣愿,再创大业不愁!” 火麒麟仍在上空咆哮,焚天已默默将火猴尸身放归地上,又把龙袍披在其上,郑重地道:“郎中令,你尽忠职守,无愧九卿之列,寡人以你为荣!”说罢握紧拳头,朝火麒麟一声震怒,响彻百里天空,只道:“火、麒、麟!寡人来会你!”说罢从袖中祭出颗火红灵珠,带着它冲向高空处的火麒麟,火麒麟勃然大怒,朝他吐出一口硫火炮。 焚天不敢再让这威力极大的毒炮打到地上,化出一面丈余厚的火龙壁,想硬挡此强招。但见硫火炮在空中炸开,炎光四射,整个里蜀山彷如白昼,焚天被震飞十数丈方才停住,而那些炸开的硫火仍向地上四面八方落去。 云梦正背着薛燕在火海中举步维艰,走了一小会儿,走到一处憩园旁时,一道飞火流星忽然炸在她的身后不远。 “当心!”薛燕话刚出口,爆炎便将憩园轰成粉末,余下的冲击力自后打来,猛地一下轰到薛燕背上,将二女都轰飞了出去,司徒云梦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怀中的薛燕则滚到一旁。 云梦赶忙爬起身,擦了擦嘴角涌出的血,将薛燕紧紧抱在怀里,薛燕实在伤得太重,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了,如非云梦及时以灵力救护,只怕当场便香消玉殒。 云梦既然要分出灵力去救薛燕,那么护体灵气自然大大减弱,很快便被毒烟趁虚而入,呛得咳嗽不止,却仍然坚持施术救人,直到薛燕醒转才将她背回身上,以言语鼓励道:“燕儿,咳咳!醒醒!我们就快出去了!” 薛燕从迷糊中醒来,一眼瞧见一尘不染的云梦已变得灰头土脸,哪怕不停流泪咳嗽还是低头往前走。见此情状,薛燕当真比自己受了伤还难受,想道:“小梦梦,你肯为了我这样,我就算为你死了也值得了!”于是坚定信念,对云梦道:“司徒云梦,你还不松手干什么?你真的以为我跑不出去吗?我是骗你回来让你吃点苦头,你看看自己这蠢样,谁稀罕你救!快点滚啊!” 司徒云梦受了委屈,眼泪流得更厉害,道:“咳咳!你、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薛燕怒道:“我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你!为人虚伪,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说是来救我,其实和韩夜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厮混,你是良心过意不去才恬着脸跑回来的!姑奶奶不要你可怜!快放手!” 司徒云梦被骂得动摇了,停下脚步,似乎想把薛燕放下,但一想起很多事,还是咬着牙关,背着薛燕继续走,薛燕当真生气了,大声道:“姑奶奶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你快走啊!我求求你快走啊!你走了自己还可以活着,我死就死了,我不要一个白痴陪我死你知道吗!你快点……!” “你骂够了没有!!!”司徒云梦用尽了她全身的力量吼了出来,中断了薛燕的话,闭着玉眸喊道:“我是笨!我是白痴!可我不是永远都这么傻!”说着说着,渐渐平复心情,热泪直流道:“燕儿听过羊左之交吗?左伯桃和羊角哀是朋友,两人去见王上正好遇上雪灾被困山洞,留下的干粮只够一个人活着走出去,左伯桃为了让羊角哀活下去,把他骂走,甘愿自己冻死!你是想学左伯桃吗!” 薛燕沉默了。 “可是我……”云梦大声泣道:“可是我就是不想你死!活了二十载,就你一个朋友!现在叫我走,你以为我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薛燕怔住了,终于伏在云梦背上哭,大声哭,哭得稀里哗啦,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痛哭过。边哭边道:“你、你这傻瓜!我走了你们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和呆瓜天作之合,还要我这多余人干什么?” “你根本就不是多余!你这个笨蛋!!!”司徒云梦痛骂薛燕,不知不觉水灵气又源源不绝生了出来,眼神愈发坚定,道:“我承认,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你!总觉得你会把阿夜从我身边抢走,那是因为我还太任性,没有尊重过你和阿夜的感受。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不聪明,真的把我当朋友,可我呢,口里说你是朋友,从来没对你好过!你一次次鼓励我,说我做得到!陪我逛街,陪我难过,保护我,我永远都记在心里!” 薛燕死命地擦眼泪,道:“小梦梦,你这混蛋,别再说了。” “你可以说我!凭什么不能说你!”司徒云梦激动地道:“我从前看书,就是不理解什么生死之交,一直以为只有男人才会做这样的傻事!直到女扮男装做了琴仙,和大哥结拜,又看到大哥为我以身犯险,我才知道原来女儿家也可以做君子、也可以讲义气!”说着,毅然决然道:“阿夜那混蛋如果不要你,我就要你!因为……”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为了谁孤身一人了!死也不想!!!” “小梦梦……”司徒云梦真挚的呐喊唤回了薛燕的初心,薛燕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韩夜,没有忘记为什么与他们一起经历这些风风雨雨,那只是因为她孤苦无依、渴望有人对等地关心自己,在她活泼开朗的外表下,始终保留着那份对一个家的渴望。 “嗳!小梦梦!”薛燕重燃求生的念头,环住云梦的脖子,道:“你听着,我们先冷静一下,想办法活下来,你现在还能飞么?” 司徒云梦感觉了一下灵气,微微一惊,点头道:“好像没刚才那么痛苦了。” “好,看来老天爷还不想我们死。”薛燕灵眸一转,说:“走是肯定走不出去,遁地你不成,飞天可以,所以我们还是要飞。还记得怎么用风灵术吧?等下用风吹开一道口子,然后你背着我用尽全力往上飞,这样你吸不到浓烟,我们还能看清楚位置。呆瓜带着玉坠,你飞上去后好好感觉他在哪边,就往那边去,万一呆瓜看见我们也能来接应,清楚了吗?” 司徒云梦得薛燕指点,心中一片清明,当即腾出一只手释放龙卷风,但见滚滚浓烟里一道五丈粗的扶摇直冲天际,借着撕开的口子,云梦背起薛燕奋力飞上天空,一口气飞了四五十丈高,终于成功远离毒烟和猛焰。 云梦咬牙带着薛燕坚持往前飞,由于灵力实在有限,摇摇欲坠,这时忽听下方传来一个男声:“梦!踏剑!” 话音刚落,云梦就看到身旁多了一柄重剑,却不是魔剑,是火云宫里常见的卫兵佩剑,原来韩夜在外头并没闲着,既知无力进去救人,便在附近找了把趁手兵器,正打算御剑进去,恰好看到云梦背着薛燕出来,于是御剑出去接应,司徒云梦正感吃力,赶紧飞到剑上,重剑一沉,总算勉强托住二人往前飞出。 薛燕大声朝下方喊道:“呆瓜,你帮小梦梦掌控方向!”又向司徒云梦鼓励道:“小梦梦,加把劲,我们就要出去了!” 韩夜在地上满头大汗,使尽浑身解数将宝剑往这边引,云梦也皱紧柳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宝剑在空中拐了个弯,朝着韩夜飞来,韩夜早做好准备,潜运内力、纵身而上,一手搂住云梦的腰,另一手托住薛燕的背,双双接了下去,那重剑则吭哧一声插进了后方地里。 韩夜见云梦憔悴无比,什么话也没说就抱在怀里,薛燕在一旁擦泪,云梦把她也拉了进来,郑重对韩夜道:“阿夜,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燕儿跟我们一起?” 韩夜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忙道:“当然要她跟我们在一起!我没说不在一起啊!”心里却想:“这下麻烦了!” “喂!”薛燕看着夜、梦二人,嘟着嘴道:“干嘛什么事都把本姑娘扯进来?有没有问过姑娘我愿不愿意啊?” “没必要问你愿不愿意。”司徒云梦莞尔一笑,说:“你是我琴童,必须跟我一起,不愿意也得愿意。” 薛燕扑哧笑出声来,道:“好好好!全凭公子吩咐!” 韩夜道:“你们一个是琴仙,一个是琴童,那我算什么?” “你是车夫啊!”司徒云梦和薛燕异口同声指着韩夜,三人劫后余生、相视而笑。 注释: 1“炮”——隋唐时期发明火药,唐末开始使用最早意义上的火炮“飞火”,后来火炮才渐渐登上历史舞台,即混合一部分硝石、硫黄以及其他,高速打出,对目标产生强烈的爆炸效果和弹片杀伤。 2“硫黄”——《神农本草经》上称作石流黄,有一定医药价值,因为其强烈的易燃性,后成为火药的主要成分之一,现多用于爆竹烟花之中。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零九章 玉剑神 三人相拥温存,焚天则与火麒麟在空中斗得不可开交,焚天的灵力既已打了对折,应付火麒麟必然是相当吃力的,斗了一段时间,虽说未受什么伤,但脚下城区难免残破不堪、满目疮痍。 “可恨!”焚天怒发飞扬,朝火麒麟打出一道三丈粗的火龙波,凶猛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火麒麟没来得及防护,被火龙狠狠咬了一口,于是疼痛地对天咆哮一声,深吸气,朝焚天吐出一阵滔天火浪。 焚天祭起手中红珠,红珠绽放光芒,将席卷而来的火海浪涛尽数收于珠中,红珠也因此生出熠熠光辉。 火麒麟似乎知道那红珠的来历,向焚天低声咆哮了几声,立即改变攻击方式,喷出一口硫火炮,这次的硫火炮可比之前大了不少,威力只怕也有原先四五倍。 既然不是纯净火焰,焚天也就没法吸收了,只得双手做掌在身前又化出一道龙气之壁,但灵力终究有限,硫火炮直接贯穿气壁,将焚天连人带火轰向城外地脉!砰地一声巨响,强烈爆炎炸在地脉山体上,大地崩裂、乾坤颠倒,里蜀山登时如天塌地陷一般,竟无一寸立足之地! 此时,蜀山众徒已聚到了一起商量对策,眼见焚天被火麒麟轰进地脉,清业抱头大叫道:“完了,里蜀山马上就要毁了,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了!” 净真道:“事到如今,须及时通知师尊,让他们想办法送我们回蜀山。” “可……”净宁皱眉道:“我们联系不上师尊啊,况且,长辈们早有先令,不带韩大哥他们回去,我们也不能回去,还是先等他们来会合吧。” “现在不是我们逃不逃那么简单了。”清元立在颤抖的大地上,指着远处地脉对众人道:“那里是盘古之脊、地脉所在,若被毁灭,大地崩裂,连人间也有极大危险!” “那……”清穆拔出宝剑,一脸毅然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和那家伙拼了!吾辈修仙之士,何惧一死?” “你这道士肯定疯了!”阿妙道:“焚天都对付不了火麒麟,就算你们蜀山的长老全来也阻止不了!” 正当众人手足无措时,沉默良久的韩玉开口道:“不,还有办法阻止它。”韩玉从青丝囊里摸出几张符,看向天上那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火麒麟,道:“既然背水一战,还请各位师兄师姐助小玉一臂之力。” 清元看了看韩玉手里的符,白底金字,见所未见,问道:“小师妹有何良策?” 韩玉转过身,看向众多同门:“这里的妖精都是良善之辈,我们来了这么多天,其实从没生过什么害人之心。临行前,太师叔给了我七张请神符,说若遇危难、但使此符,或许是他刻意安排,现在这里加我正好有七个!” “请神?”清元面色一变,断然阻道:“万万不可!听说请神风险极大,只因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了太多灵气,一旦灵气过多就会撑破躯壳、胀/破元神,直至灰飞烟灭!我们蜀山少有成功请神上身的先例,且也是万中无一!” “既然有人成功就说明有机会,小玉愿意一试。”韩玉早已抱定决心,向诸位道:“连小猴子都知道用生命保卫家乡,事因我蜀山而起,我又怎能置身事外?如果不试大家都要死,试了或许小玉会死,但大家也可能因此活下来!那为什么不试试?” 韩玉见大家还有疑虑,朝大家伸出手道:“太师叔曾说,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不败的力量,只要众志成城、共生信念,连也要忌惮我们凡人……各位师兄师姐,谢谢你们这八年来对小玉的照顾,来吧!以我之命,协力同心,玄元归一,天下太平!” 清穆再不犹豫,伸手搭在她手上:“师妹说的是!都到了这份上了,还瞻前顾后等死干什么?师妹连天心童子都能战胜,我相信她还能创造奇迹!” 清元叹了口气,也把手搭了上去,道:“好吧,小师妹多加保重。” 净真净宁互看一眼,也将手放上,清业不甘示弱,加入进来。 玄阳见这么多人都同意了,也来凑热闹,说:“我也算一个!一起把火麒麟赶跑!” “谢谢大家的信任!拜托了!”韩玉说罢,随众人把手往下一拉,七位弟子终于连成一条心。 于是,韩玉将六张符分别发给他们,教与用法与口诀,自己手持一张,而后七人分站七星方位,清元居天枢,清穆居天璇,净真居天玑,净宁居天权,清业居玉衡,玄阳居开阳,韩玉居瑶光,齐诵口诀:“乾坤诸法,阴阳相形,众神临现,七星应命,协力同心,急如律令,玄元归一,天下太平!” 七人念罢纷纷将符朝天一举,七张神符由首至尾依次亮起光来,先是清元感到浑身灵气被剥离出去,紧接着清穆、净真、净宁、清业、玄阳等人也相继有了同样感觉,这时,天地间涌出无数罡风向这边吹来,混合前面六人的灵气尽数注入韩玉的躯壳。 韩玉只觉四肢百骸仿佛永远都填不完、塞不满,却从未有一刻不适,过了许久,终于,她娇喝一声,张开炯炯有神的秀眸仰望苍天,一脚踏在地上,原先龟裂的大地由脚下及至方圆十里,尘烟浩荡,化零为整! 借着这一脚之力,韩玉扶摇而上,眨眼间飞至百丈高空,左手拔出碧剑向外,右手作诀腹间,神情迷茫地道:“此地乃是里蜀山?” 阿妙瞠目结舌地望着远去的韩玉道:“喵啊,这是真神啊!” 小斑在罡风之中抱头惊呼:“好、好强大的灵气!见所未见!” 清元等人失却灵力,纷纷瘫坐在地看着韩玉,请神符也完全暗淡、随风飘散。 韩玉早不把旁人放在眼内,见脚下大地震颤、山崩地裂,裂缝处隐有红光熔岩要喷涌而出,沉声道:“地脉竟遭破坏?不妙!”说罢凝聚神力,在空中打了个回旋,三十六道强劲龙卷风挥洒而出,分别扎向赤炎城的三十六个城区中央,紧接着,龙卷风里又各幻化出一把千丈气剑,齐齐插在地上,剑柱连环,连成一线,顷刻间便镇住四分五裂的大地,让一切归于平静。 “吾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破坏地脉,原来是你这孽畜。”韩玉发觉了火麒麟的存在,一手指向火麒麟,不怒而威道:“地脉乃盘古之脊,毁之天地倾斜,还不滚回熔岩中睡觉,又想作什么乱?” 火麒麟似乎很畏惧韩玉请来的天神,低声向其咆哮了两声。 “不过,里蜀山群妖日益狂盛,是该受些约束限制,否则六界难以平衡。”韩玉说着,背剑身后,另一手指向火麒麟,念动口诀,很快火麒麟周围百丈内化出无数剑影,这才道:“而今里蜀山惩戒已毕,是时候送你回巢了,走吧!”言罢碧袖一挥,万千剑影在空中划过道道光弧,织成了一个蔚为壮观的乾坤剑网,网住火麒麟,带着它一同在天地间消于无形。 把火麒麟送走,韩玉体内神明的力量也消耗殆尽,她嗟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地脉受损,盘古震怒,无可挽回,此乃天数,后世之辈,且自求多福吧。”话音刚落,围绕全身的罡风渐渐散去,她在空中晃了晃身子,便回归自我意识,向地上坠去。 “不好!”清穆惊道:“小师妹没灵力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必死无疑!” 怎奈六人皆耗光了灵气,个个站不起身,这时空中飞过一道深蓝身影,将韩玉接到怀里,稳稳落地,落地时火红真气绽放,腰间酒袋欢快地跳跃,正是韩玉的兄长韩夜。 没错,自云梦救出薛燕后,三人聚在一起,韩夜恢复气力就特别地快了,到如今竟有四五成功力,能轻松用闪星诀这类身法了,所以率先赶来救下了韩玉。 “哥哥?”韩玉在快要沉睡前,总算见到韩夜安然无恙,昏昏沉沉道:“梦姐姐,还有燕儿姐……” “都很好,为兄已与她们会合。”韩夜温声宽慰道:“你先好好休息。” 韩玉点点头,合上眼来,在哥哥怀里安稳睡去,韩夜能感受到她仍在呼吸,便抚了抚她的头发,再不多言。 蜀山弟子见韩夜救下韩玉,又问他其余二位姑娘何在,听说也已安然无恙,这才各自放下心来。 再说焚天,他虽被打进地脉山体,身受重伤,毕竟没有丧命,在炽热的岩浆中艰难挪动身体,忽然感到有股极强力量拉住了他,眼前红光飞逝,一下就被拽回到地表。 焚天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实是狼狈不堪,他环顾四周道:“何方神圣?竟有如此高深的灵力?” 但听一声轻微不屑的冷哼响起,前方五丈处,红光法阵自地上升起,一个肩披朱雀战袍的魁梧男子走了出来,冷峻地看了一眼焚天,嘴角一扬道:“妖主,本座欣赏你的作风,但逆天行事,无异以卵击石,还不醒悟?” “阁下是……?”焚天不敢多辩,恢复镇定神情,一手背于身后,一手置于腰间,沉思了一番,才道:“听闻魔界有魔尊,可风飚六界、畅通任行,莫非阁下便是闻名六界的魔尊重楼?” “闻名六界?哼,什么东西。”重楼不屑地道:“本座此来,只问你要一样东西。” 焚天尚不知祸乱已平,闻言一怔,心想既有魔尊在此,便不怕那火麒麟,遂沉声道:“魔尊你来得正好,此刻我里蜀山正遭灾劫,倘若能助寡人渡此大难,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助你?你不配。”重楼轻蔑地冷声道:“里蜀山的妖精们遭不遭灾,与本座本不相干。” 焚天闻言剑眉一竖,怫然道:“若此地尽毁,万民皆亡,寡人却拿什么给你?” “当着本座的面寡人来寡人去,真是令人不快!”重楼面色不改,嘴上却毫不留情,道:“已有人替你收拾了那火麒麟,本座找你,只问你魔剑在哪?” 里蜀山遭此大难,焚天早也没心思要什么魔剑了,心灰意冷地一指火云宫中央,道:“在那乾心殿中。” “哼,算你识相。”重楼冷哼一声,右手朝着焚天所指方向一抓,几十里开外的乾心殿一阵摇晃,忽闻轰隆一声巨响,暗红色的光芒破顶而出,转眼飞至魔尊手中,化作一把身形庞大的重剑,那正是魔剑! 重楼握着宝剑便知真假,在身后化出一道红光法阵,转过身去,临行前又对焚天冷声道:“里蜀山的妖类虽与本座无关,但本座有必要提醒你,里蜀山临近盘古之心,地脉损毁若无人修复,六界恐有浩劫将临……哼,祸是自己闯的,该怎么做自己清楚。”说罢,重楼才步入法阵内,与红光一同消失于焚天面前。 待重楼再次现身,已到了韩夜跟前。 韩夜抱着昏睡中的妹妹,正想与二位姑娘团聚,见到重楼却停了下来,皱眉道:“又是你?” 重楼冷冷一笑:“你这凡人,每次见你手里都抱着个女人,还真是放浪形骸啊。” 韩夜在重楼面前不敢胡乱说话,只道:“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似乎一年之约尚早吧?” “无趣得很!接剑!”重楼说着,将手中的大剑扔给韩夜,韩夜用胳膊承着妹妹,手腕一翻,接住了剑,道了声“谢谢”。 “不必言谢,下次若再弄丢,拿命来换便是。”重楼又化出红光法阵,背朝韩夜入阵而去,临行前还扔下一句话,道:“看你这么窝囊,提醒一句,这魔剑里还有更高深的武学,不多加修炼是驾驭不了的。”话音未落,人已随阵逝去。 韩夜被重楼这句话点醒,正在思考,薛燕已带着云梦赶了过来,问韩夜道:“喂,你妹妹怎样了?” “还好。”韩夜低头看人,若有所思。 “对了。”薛燕又问韩夜道:“刚刚那红毛是谁?” 韩夜哪里还有工夫回答别人的话,心思全在重楼那一句“更高深的武学”上,全然不知薛燕已经生气,忽然耳边炸雷般响起:“死呆瓜!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韩夜吓得一怔,继而满心不悦地瞪着薛燕,道:“我又不是聋子?那么大声嚷嚷什么?不可理喻!” “可恶~!”薛燕灵眸圆睁,摇着韩夜的手嗔道:“姑奶奶就是不可理喻!就是要大声嚷嚷!既然救了呆瓜妹,还不快点和小梦梦一起找老妖怪去!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 原来云梦一直都很担心焚天安危,虽然知道他不会就此殒命,毕竟怕他受了什么伤,待确定韩玉安好,这便拉着薛燕要去找焚天。 而此时此刻,焚天已是怔怔立于地脉之上,俯看这片深爱的大地。城中浓烟滚滚、烈火四起,城垣破败、甲兵四散,街道坑陷、尸横遍地,房屋倒毁、砖木成堆,昔日繁华的妖界巨城,如今却到处只有妖类的痛哭哀嚎。三十里碧湖,没了往昔的青绿,渔歌何在?渔人何在? 焚天的面孔变得憔悴不堪,他一步步迈向前方破碎的河山,仰天长叹,潸然泪下。 “千代修得太平世,一朝执念毁无痕。青烟滚滚燎龙魄,烈火熊熊灼心魂……”焚天吟着诗,停顿片刻,忽而下了决心,张开双袖放声大喊道:“熔岩地里兽不怒,碧湖岛上酒仍温。豪情壮志谁言过,要留赤胆照、后、人!” “就这样结束吧……里蜀山,寡人的臣民,还有我的义妹……”焚天合上丹凤眼,流着热泪,扬起赤袖,霎时间,夜空下红霞满天,赤炎城暖风阵阵,焚天体内涌出成千上万的赤色龙气,它们有的绕到身后填补受损的地脉,封住了躁动的岩浆;有的飞到城里注入死者的身体,令他们再度苏醒。 火猴郎中令也是其中一个,他和万千起死回生的妖民一同坐起身来,见到主上的龙袍正披在身上,连忙爬起身欲寻主上,这时,其余三公九卿也纷纷赶来。 黑虎太尉手持宝剑,甚为焦急地问火猴道:“郎中令,主上何在?” “不知道。”郎中令回忆了一番,向群臣道:“俺与火麒麟相斗,正要竭力而亡时,主上就来了,后来俺在他怀里昏过去,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郎中令想了一下,又急问道:“那鸟厮火麒麟呢?” “蜀山来了个小姑娘,请神把它一并送走了。”鹦鹉大夫说着,又疑惑地问:“郎中令,你说你力竭,却又没死,适才我路过街上,似乎也有很多妖类复活,只怕事有蹊跷。” 众卿沉默了一会儿,白羊丞相这才一顿拐杖,大惊失色道:“不好!吾主危矣!” 其他大臣纷纷反应过来,他们都依稀听过主上有招赤胆龙魄,一旦发出,可救万民、修地貌,自己却要耗尽极元、魂飞魄散! “主上!主上!”群臣惊慌不已,有人记起龙魄飞来的方向,估算到了焚天所在之处,一行人大声哭喊,向着地脉赶去。赤炎城的一部分妖民看到这么多大臣前行,又听到焚天的事,纷纷加入队伍,队伍正好似滚雪球一般,瞬间就增到上千、上万乃至上十万! 如此大规模的动静,韩夜一行人当然都看到了,跟着队伍一起走,司徒云梦听了妖精们的对话,越听越是不安,急忙忙跑在了前头,韩夜知道她是已经飞不动了,不然只怕还要飞出去,便不去打扰,抱着沉睡的妹妹与薛燕有默契地跟在其后。 “主上啊~!你这是弃老臣!弃众卿!弃里蜀山千万子民于不顾啊!”白羊丞相见见到群臣怀中的焚天已面无血色,不禁老泪纵横,他将拐杖扔到一旁,跪泣道:“老臣跟了你这么多年,早习惯了辅于左右,我们君臣一心,才让里蜀山有今日之兴旺!如今你就忍心撇下我们的基业不管了吗?” “丞相,又让您劳心了。”焚天虚弱又祥和地笑道:“黑虎呢?他在哪?” 黑虎太尉闻言单跪于焚天身旁,抓住他的手,痛心疾首地道:“罪臣在此!” “黑虎。”焚天回首往事如烟,骄傲地道:“寡人与你相识一场,南征北战,东伐西讨,才得一统里蜀山,寡人这一生的辉煌,有一半须归功于你!” “主上大恩大德,黑虎誓死不忘!”黑虎太尉狠狠低下头道。 这时,御史大夫落到焚天肩上,哭得呱呱直叫,道:“主上,请您不要走哇~!呱啊啊啊!微臣平时虽然喜欢拍您马屁,可是微臣不想再跟着别人了!只有主上能忍受我的聒噪啊~!呱啊啊~!” “御史大夫,你真的很吵……但你为寡人巡察民情,办过不少实事,寡人很欣慰了。”焚天说着,躺在群臣当中,叹道:“好啊,除了典客和卫尉,众卿全在身边……寡人长居此地、久受民情,承蒙各位看得起,做了一方妖主,也该有这么一天,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我里蜀山的永存!”焚天说着,忽而想到一个人,便对群臣道:“你们都给寡人记住,寡人之义妹飞凰公主,你们务必……!” 话还未说完,却听重重人群外,隐约传来一个急切的女声,不停地呼唤着“大哥”、“大哥”。 “贤、贤妹……”焚天听到这个声音,语调都有些微颤了。 里蜀山的妖精小仙皆有人性,自觉地给云梦让出一条道,云梦见到奄奄一息的大哥,再无什么顾虑,径直跑过去把他拥在怀里,她凄然悔恨地哽咽道:“大哥!小、小妹对不住你~~~!”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一十章 须倾泪 既知将死,那些尊严面子也就放下了,焚天见司徒云梦已经赶来,面色温和地叹道:“贤妹,不跟着你的心上人走,还留在这里作甚?” 司徒云梦摇头道:“不,小妹决意陪着大哥。” “傻妹子。”焚天抚摸她的秀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哥知道早晚留你不住,这才……” 司徒云梦凄然点头:“嗯!小妹知道,小妹全都知道了!”说着竭力放出水灵气来,设法救焚天,宽慰道:“大哥别担心,小妹一定把你治好,一定……!” “治不好,也救不了。”焚天道:“生死各有天命,如今大限将至,任谁也救不了。” “不会的!大哥不会的!”云梦把焚天抱得更紧,一阵温香暖透了焚天的心扉,却无法唤回那逝去的精元,云梦似已明白,两行清泪滑过玉面,淌到了大哥的胸膛里,啜泣不止。 “赤胆龙魄一经发出,魂飞魄散,此乃命数。”焚天悲叹道:“大哥自来到这世间,只有天父地母,难得遇上一个知音至交,虽有飞凰使我抱憾,但自从遇见贤妹,总算没有枉来世上走一遭。” 众人听了焚天的话,变得尤为安静,云梦回首往事泪如雨下,袒露心扉道:“小妹自幼生在武林名门,深居闺中、不问世事,幸得夜与小玉陪伴,才不觉孤寂,然这一世,却从未有人能与小妹这般高山流水、畅谈古今!小妹对大哥的结义之情,也是真心实意,绝无半点虚假……先前大哥要伤阿夜,小妹深知大哥厉害,这才替他还手,请大哥莫要放在心里!” “大哥知道,大哥并没怪你。”焚天虽如此说,但听到义妹理解之言,心里还是颇为欣慰,把温厚的手轻轻放到她背上,笑道:“贤妹勿要难过,大哥不过是去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赤桃园、有碧湖岛、有亭、有花、有棋……有酒……大哥就在那里等你,直到你再来找大哥……”说着似又想起什么,眉头一皱,向身边众人厉声道:“三公九卿、里蜀山臣民听令!” “在!”众妖闻言纷纷跪下身来,犹如一阵向外推去的波浪,焚天这才语气郑重地道:“寡人无妻无儿,只有飞凰公主这一个义妹。寡人此番故去,她便是里蜀山之主,尔等务须尽心尽力辅佐;她如要返回人间,尔等务必另择佳主治理好里蜀山,不得有误!”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受过恩惠、忠君爱国之士?齐心同声喝道:“谨遵吾主钧旨!” 焚天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先前那颗火红灵珠,颤抖着交到云梦手里,语重心长地道:“这颗火灵珠是大哥少时偶得,蕴含不可思议的灵力,亦可吸收纯净的火灵气,曾替大哥解过不少危难,今将它赠予你……你虽不识火灵力,却难保日后不用到此物。” “大哥……!”云梦想不到焚天临死时还替她想了这么多,不觉心中更难受。什么一统天下、王霸雄图?怎及他全心全意的结义之情? 韩夜想起索命阎王张括故去,此情此景和彼情彼景又有什么不同?不知不觉眼眶也湿润了。 焚天尚有心事未了,忽而睁大凤眸,向众人中竭力喝道:“韩未央!韩未央何在!给寡人过来!” “在!”韩夜把抱着的妹妹交给薛燕,连忙跑到焚天身边,神情凝重地道:“焚天,你放心吧,哪怕千难万险、永堕地狱,我也绝不负她!” “好。”焚天虚弱地抓着司徒云梦的手,交到韩夜手里,嘱咐道:“韩未央,今后我就把义妹交托给你,你若负她、待她不好,我便在泉下得知,也要化作厉鬼纠缠于你,叫你不得安生。” 韩夜眉目凛然,坚定不移地点头道:“梦既待我情深意重,我又何惧生死?” 薛燕看着安详的焚天,想起商丘的白朗和凝霜,美眸里泪水在打转,拍着胸脯道:“老妖怪,你就放心吧!呆瓜要待小梦梦不好,本姑娘第一个不放过他!我薛燕以洛阳薛女侠之名立誓!宁可舍弃生命,也决不让小梦梦难过!” “好、好。”焚天面无血色地笑着,向云梦道:“仙也好,妖也罢,本来又有什么不同?他们存留人间,一样要过日子,一样有感情,就好像我们兄妹俩一般。” “大哥……”云梦紧紧抓着焚天的衣背,恋恋不舍道:“小妹舍不得你走,小妹尚有许多许多的话,未曾对你讲过……” “留待下世吧……”焚天面色苍白,拍了拍云梦的手背,颤巍巍坐起身来,望着将明的夜,笑道:“贤妹,再给大哥弹一曲《高山流水》,如何?” “嗯~!”司徒云梦没法拒绝,三公帮她飞快取了琴来,她调拨了一下音调,泪流满面地奏了起来,时而高亢,时而柔和,正如当日二人在凉亭里弹奏,却多了几许哀伤。 焚天整了整衣装,跟着琴音吟道:“赤桃园内,泼墨画中,金兰把盏解千愁。琴边赏景,花间对弈,谈笑风生也无忧。何生得相逢,哪世再聚首?有缘咫尺同欢乐,无缘天涯共执酒。待到碧湖盈泪时,乾心殿上话恩仇……” 吟过之后,焚天端庄一笑,道:“得见知音,此生无憾……只是,高山流水,从、此、绝、矣。”说罢,终于合上凤眸,头垂了下去,与这尘世做最后的道别。 “大哥?” “铛。” 司徒云梦弹着弹着,察觉到焚天仅存的灵力散尽,慌忙停下奏琴,转过去捧起他的脸,又抱住了他,只道:“大哥!大哥?!大哥!!!”喊着喊着,大声哭了起来,泪水流满了焚天的肩膀和衣襟。 “吾主……崩1了!”白羊丞相老泪纵横地向众人宣着,几近失声,众人亦是痛哭不止,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轰然倒塌,悲情染透了山河,哀声响彻了夜空! 韩夜注视着焚天的遗体许久许久,他明白今后又多了一份责任,也在那时下定决心,要像焚天那样关心和保护云梦,因此握紧拳头道:“梦,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司徒云梦沉溺于对焚天故去的悲伤,只是呜咽地哭着,什么也不想做,韩夜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在滂沱大雨里抱着张括尸身哭了一夜的自己,心里明白那份苦楚,所以一把将云梦抱在了怀里。 司徒云梦一开始很激烈地想挣脱,口里不住地道:“放开我!我要陪着大哥!快放开我!”韩夜抱得很紧,却不知说什么好,保持缄默,她也渐渐开始安静,终于伏在韩夜的怀里低声啜泣。 半晌,云梦的心平静了很多,这才擦了擦眼泪,柔声对韩夜道:“阿夜,我们一起把大哥葬了吧。” “好……就葬在碧湖的湖心岛上?”韩夜问道。 “全……全听你的。”司徒云梦情绪低落,一直微低着头,悲悯道:“但我要亲自背着他去,一起到那赤桃树下,为他筑墓、为他守坟。” 韩夜点头道:“我陪你。” 二人正说着,忽见众人跪了下来,黑虎太尉率先道:“公主殿下,如今里蜀山群龙无首,而赤炎城猛火未灭,如何决断,还请公主定夺。” 云梦看了一眼韩夜,见韩夜朝她点点头,这才镇定下来向众妖道:“里蜀山的妖精皆是良善之辈,且是我大哥的臣民,我又岂会置你们于不顾?只可惜里蜀山受灾极广,凭数人之力呼风唤雨,只怕短时间也难以灭却火患,这又当如何是好?” 白羊丞相道:“公主,这事倒也不难,把修炼水、风二类灵气的妖精都聚集起来,分散到赤炎城各地救火,二三日之内可彻底扑灭。” 治粟内史道:“丞相是修炼水灵气的,臣也和他一样。”他说完,身后数十只妖精纷纷自告奋勇。 御史大夫、鸡奉常等妖又道:“臣等修炼风灵力,或许能帮上忙。” 阿妙也道:“好,店子烧了可以重建,里蜀山完了大家住的地方都没了,我也来帮忙吧,喵呜~!” 司徒云梦想起焚天尚未入土,而里蜀山却灾祸未消,心里叹道:“大哥,小妹对不住你,你这样走了,小妹还不能帮你的里蜀山消灾解难。”想到这里,目光扫过众妖,道:“丞相说的话未尝不可,但早一日扑灭火灾,大家便可早一日安顿重建,刻不容缓,你们谁会水风灵术,都站到我身边来。” 韩夜一下就猜出云梦的心思,知道她看到韩玉引灵,自己也想试试,便劝道:“梦,小玉天赋异禀,这才请神成功,你可要悠着点。” 司徒云梦道:“我不是请神,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大家的灵力集合起来,给整个里蜀山行云施雨……我会小心的。” 既然云梦都这么说,韩夜便不再多言,于是乎,数百个臣民很快将云梦围在中间,向她尽数发出水、风二类灵气,司徒云梦闭上玉眸,感觉到那些灵气竟异常温和,展眉心道:“这妖气比我想象中好多了,难道妖气也分阴阳二气吗?还是说,这些妖气只是与我灵气相合,因而感觉亲切?” 不过,云梦已管不了这许多,她抬起双手默念心咒,额上闪出三道花瓣金印,周身数丈内的灵气竟全数被吸进身体,继而幻化出无数五颜六色的飞花。 “仁慈之上苍啊,请保佑里蜀山的妖精们,众生无虞,世代平安。”云梦在飞花中闭目请/愿,说来也是神奇,下一刻,朦胧的天上渐渐聚起大片乌云,覆盖了整片里蜀山。 待到乌云铺满天空,云梦只轻轻一挥手,千里春风骤起,吹遍了赤炎城的每一个角落,滚滚浓烟散去,倾盆大雨落下,张狂的猛火也终于变小熄灭! 云梦见众生无忧,这才收回手来,面容已显得有些苍白。 乌云尽散,空中幻日也开始绽放虹华,大多数里蜀山的妖民只知灾难已去、劫后余生,纷纷跑回城里、爬出废墟,在旖旎的阳光下欢呼、拜谢。 云梦额上的三花金印褪去,身子一软,倚在了韩夜臂膀里,韩夜关心地道:“梦,没事吧?” “我、我没事……”云梦扶额柔声道:“只是好累……” 三公九卿只知司徒云梦是仙,适才协助释放灵力,也无非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此女竟真能将妖气与自身仙力混合,造就方才那一场盛大的风雨,不禁个个暗自佩服、陡生敬意。 白羊丞相看在眼里,向着司徒云梦跪了下来,率先俯首道:“公主,我里蜀山自创界以来,曾有数任妖主,当中尤以焚天主上最为勤政爱民,如今主上驾崩,群龙无首,您是他的义妹,心性善良、重情重义,还请早日即位,为我等主持大局!” “这……”云梦听着睁大了玉眸,婉拒道:“我做不了这妖主,没有大哥那样的雄才伟略,也不想去攻打其他地方。” “没关系!公主要是不想去侵占其他地方,大伙儿正好也不想打,安居乐业就是了!”鹦鹉大夫恭虔地道:“我们里蜀山个个识恩重义,您救了我们这么多妖精的命,又是这里唯一的公主,这个位子你不坐,没人再敢坐。” 见云梦仍有疑虑,御史大夫继续道:“公主生性善良,必定和主上一样爱民如子,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打什么仗,只要别的妖界和族类不来欺辱,谁不希望过上太平日子?公主只需拱手而治,我等三公九卿必会尽力辅佐,只要您坐在妖主的位子上,里蜀山便天下太平!反之,若您不坐,别人坐上去,则必有人不服,到时你争我夺、战火四起,又有无数妖民深受其害,殿下,这样的事您也愿意看到吗?” 御史大夫果然能言善辩,说得云梦颇显为难,薛燕连忙道:“喂,笨鸟,你没听焚天说了吗?小梦梦要是不答应,你们可不能强逼于她,当另寻明主!” “呃……我才没这个意思呢。”鹦鹉急忙辩道:“我怎敢强逼公主殿下?只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若不允,我们、我们……”说着看向其他三公九卿,大家说到这里,都是不住摇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适合云梦的人选了。 “等等……”云梦慎重考虑了片刻,问众妖道:“我也不想就这样不管大家,可是就这样即位,我本不是妖,又有何德何能令大家信服?” “这好办!”黑虎太尉来到云梦身前,单跪于地,双袖一扬拱手道:“公主!主上生前与臣情同手足,如今他魂归九天,只剩您这个义妹,臣誓死也要拥护您上位!”说罢霍地站起身,面目凛然看向群妖,拔出青虹宝剑,对着身旁两丈大的岩石一劈,出手迅捷,岩石立时一分为二,他手指断石、举剑振臂道:“今飞凰公主为救我里蜀山众妖,竭心尽力,于我里蜀山实有再造之德!我黑虎第一个便拥她即位,谁人不服,有如此石!” 郎中令、鸡奉常、蛇宗正、治粟内史、兔少府、马太仆、牛廷尉闻言,都毫不犹豫地率先跪下,向云梦俯首称臣道:“先主待臣等恩重如山,临终托付,不敢有违,只愿为公主执鞭坠镫、共襄盛世!” 原来在场妖民都希望飞凰公主做他们的妖主,又担心这样不合规矩,故皆不敢妄自拥戴,如今见最为权威的三公九卿都出面表态,再无疑虑,纷纷跪下身来,异口同声拜道:“吾主万岁!吾主万岁!” “你们……”云梦望着眼前这些忠诚的妖类,本想咬牙答应下来,又担心不能与韩夜长相厮守,只能蹙着柳眉,抬手向群妖道:“你们先起来吧。” “不。”白羊丞相、黑虎太尉仍旧跪于云梦身前,道:“公主若不答应,臣等便不起来!” “对!”郎中令也道:“俺也不起来!” “我们就这么跪着。”群妖纷纷央求道:“公主不肯做妖主,我们便没有了依靠,今后怎么团结一心?公主,您就答应我们吧!” 韩夜终究也心软,对云梦柔声道:“云梦,想做什么就做吧,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你大哥还等着入土为安呢。” 云梦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双手端庄至于腹间,郑重地道:“既然各位盛意拳拳,也罢,本宫便答应你们。”众妖闻言皆高兴不已,云梦又向三公道:“不过本宫暂还不能即位,须替大哥办了后事,过了头七。” “这个自然。”白羊丞相道:“死者为大,何况还是为我们牺牲的主上,整个里蜀山务必哀悼七日,方可另行他事。” 云梦颔首道:“那即位之事就有劳三公九卿全权处理了。” 安抚好众妖,云梦便打算安葬焚天,这时有一队妖兵押着清元等人,向这边走来,跪下对云梦道:“公主,我们刚抓到几个蜀山派来的细作,正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公主定夺。” 夜、梦等人讶异地望着清元等人,清元等人则更惊讶不已,他们灵力尽失这才被妖兵捉住,正想着如何脱身,看到司徒云梦这才放下心来。果然,司徒云梦轻描淡写地道:“放了他们,他们是本宫朋友,不是什么细作。” “遵命。”卫兵爽快地把清元等人放了。 “蜀山没有奸细。”韩夜这时才顺势道:“相信大家也看到了,刚才火麒麟作乱,这些蜀山之人本可置身事外,但他们还是出手送走了火麒麟,尽管火麒麟之祸他们也有做得不对,总算将功补过。”这时候韩夜知道不能把自己算进蜀山,否则有帮亲之嫌。 “所言极是。”御史大夫飞到空中,扑扇着翅膀,向韩夜讨好道:“驸马不愧是驸马,说的话就是在情在理,我们不恨蜀山的人。” “驸马?”清元等人纷纷面面相觑,净宁更是三分失落七分惊诧。 白羊丞相立于云梦左侧,面相亲善地向清元一众道:“蜀山之人,既然你们是公主的朋友,我们也绝不会为难的,尽可放心。” 清元作为代表,向白羊凝重地点点头,道:“你们的主上也的确令人敬佩,既然人都走了,我们也去替他送个行吧。”清元说着看向师弟师妹,除了玄阳有些呆呆的,其余人皆肃然颔首。 于是,云梦背着焚天,大伙向着碧湖而去,一路上有更多妖类跟随,及至碧湖旁,已有三四十万之众,他们围在湖边,见那弱柳扶风的仙子亲送大哥步上湖中长廊、走向湖心岛。 此时已临近正午,风和日丽,就如结义那日一般,司徒云梦把结拜大哥焚天葬在了湖心亭旁、赤桃树下,就此跪下身去,这一跪便是五天,不问日夜、不闻风雨。妖民筑好石墓与石碑,渐渐散去,三公九卿也忙于处理国事、重建家园,只偶尔来向公主问些意见,清元等人则带着沉眠的韩玉在宫里住下。 韩夜什么也没说,和云梦同跪于焚天墓前,取下酒袋,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又在焚天碑前石台上洒了一遍,向那坟头道:“焚天,你说得对,若不是为了各自的立场,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一起带着云梦游历天下、畅抒豪情,岂不痛快?” 云梦玉眸里满是哀伤,向韩夜道:“阿夜,酒……” 韩夜一怔,将烛龙酒袋递与她,云梦双手拿着,向焚天的碑前一敬,柔声道:“大哥,小妹先敬你。”言毕举袋痛饮,只饮得面颊绯红、玉波迷离,方才停下,抹泪道:“我们三人,若能像今日这般痛饮而醉,那是何等美事!可惜你看不到了,大哥……” 这时,薛燕提着篮子,双手背到身后走了过来,把篮子放到地上,向夜、梦二人道:“喂,吃饭了,今天本姑娘可做了很多好菜哦。”说着向焚天的坟头道:“老妖怪,你也吃点,别老挑三拣四,本姑娘做菜可不容易。”话语刚毕,一阵清凉的湖风便吹了过来,拂过篮子上的绸缎。 用过餐后,薛燕又从篮子里取出一盘核桃酥,先拿了一块放到焚天碑前的石台上,然后才自己享用起来,同时不忘递与夜、梦二人。 薛燕做的核桃酥香酥美妙、入口回味无穷,韩夜只尝了一口便清目放光,很快又故作冷漠地道:“哼,马马虎虎。” “是吗?”薛燕得意地道:“你说马马虎虎,那便是好咯?” “哼。”韩夜懒得在焚天坟前多辩,不再言语。 云梦见众人吃过、大哥坟前也供着,便接过核桃酥,红唇微启尝了几口,忽而鼻子一酸,泪水又要从眼眶中涌出,韩夜知道云梦这几天有多苦闷,于是将其拥入怀中,轻声道:“哭吧,这里只有我们四个,没其他人。” 云梦不再哭出声,只是静静淌着泪:“阿夜,燕儿,这些天有劳你们照顾。” 薛燕没好气地道:“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们是好姐妹啊!应该同甘共苦。” 云梦欣慰地点点头,擦干泪水道:“对了燕儿,大哥喜欢听我奏琴,去帮我把琴取来吧。” “遵命,公子。”薛燕笑着抱拳说罢,转身而去,很快取了琴来,云梦将那琴放于坟前石台上,用如兰妙指拨弄琴弦,碧湖之上响起一阵雅韵,薛燕为其所感,也用清脆的嗓子唱起了歌,与琴曲配合得恰到好处。 “大哥,虽然小妹已不能时时陪着你,可在小妹心中,你永远是大哥……金兰之义,天长地久……”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司徒云梦终于撑不住连日劳累的身躯,软在了韩夜怀里。 “我以后一定好好为你学着奏琴下棋,这样你便不会孤单了吧?”韩夜如此想着,怜惜地对云梦道:“累了吗?好好休息吧,都过去了。” 云梦点点头,在心上人的怀里安然睡去…… 注释: 1“崩”——出自《礼记·曲礼》。“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第七卷·赤胆情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恩主 司徒云梦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清宁宫的帐床里,上身只着了一件杏黄抹胸,不由得脸微微一红。透着朦胧的纱帐,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个清丽身影,那丽影手托腮,似乎正坐在书桌前翻书看。 “小玉?”云梦轻轻撩开纱帐,韩玉也闻声回过头来,但见她穿着一袭青绿留仙裙,发束翠带,耳挂碧珠,比之道袍另有一番清雅风韵,向云梦微微一笑:“梦姐姐,你终于醒了。” 云梦一展柳月眉,问道:“你也醒了啊,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嗯……”韩玉抬头想了想,道:“小玉只怕足足昏睡了五天,姐姐刚睡我就醒了,当天燕儿姐太累去歇息,所以哥哥让我来照顾你,给你换了身衣……说起来,姐姐也睡了有一天一夜呢。” “哦……是吗。”云梦心底里略感失落,又问道:“小玉,你怎么换了这身衣妆?” 韩玉笑道:“里蜀山的妖精对道士还是很抵触的,老丞相建议我们先换一套衣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让小兔子连夜给我和师兄师姐们制了新装,也算是入乡随俗吧。”说着站起身来,张开双手轻轻转了个圈,开心地笑道:“姐姐觉得如何?” “好看。”云梦嫣然一笑:“妹妹穿什么都好看。” “比姐姐那还是差远了。”韩玉双手垂放在身前,道:“梦姐姐,哥哥说你醒了就该准备上朝了,大家商量一下即位和重建赤炎城的事。” 云梦这才想起身负重任,颔首道:“好,那要麻烦小玉帮我整理着装,才好出去。” 韩玉很乐意做这种事,毕竟和司徒云梦是一个门派长大的,给云梦细心地戴兰环、穿素衣、系腰带、绕披帛,云梦在镜前审视了一番,点点头,便与韩玉一同出了门。 刚出寝宫,就见到韩夜正倚在红墙边喝酒,韩夜见云梦来了,这才关心地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云梦对韩夜道:“嗯,还好,走吧。”其实心里却想:“你表情那么冷淡作什么?我会好才怪了!” 韩夜见云梦一脸阴郁,还道她是担心做不好妖主,宽慰道:“白羊丞相说得不错,他说你今日就会醒,是故三公九卿都已在乾心殿中等你了……云梦,你也别太担心,要做一个贤明的妖主,只需仁德施政就行了。” 司徒云梦越发生气,心道:“我哪里是担心做不好妖主?那天是形势所逼我才答应的!你以为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韩玉在一旁挽起云梦的手,也劝道:“嫂嫂,哥哥说得没错,只要一心为百姓,百姓自会感恩戴德。” “嫂、嫂嫂?”云梦听韩玉忽然改了称谓,暂时把愤懑搁到一旁,玉面绯红,低头怨道:“小玉,你怎么突然变得没正经了?” “嫂嫂和我哥的事,小玉全知道了。”韩玉笑道:“以后我们要像家人一样好好照顾你。” “这种事小玉都知道了?你倒是会到处宣扬啊!”司徒云梦大吃一惊,愤恨地盯着韩夜,见那韩夜还在漫不经心地喝酒远眺,浑没把自己放在心里,不由得着恼起来,一语不发拉着韩玉快步走。 韩玉不明就里,忙道:“嫂嫂你干嘛突然走这么快?” 司徒云梦长长舒了口气,尽量以平复的语气道:“小玉,三公九卿想必等得急了,我们快些去乾心殿吧!” 韩夜见云梦生气,忽而笑了起来,收了酒袋,快步走了上去,只道:“看来你还是挺想做这个飞凰公主的啊。” 云梦当真觉得这个人令人厌恶,索性松了牵韩玉的手自个往前跑,想甩开韩夜,但韩夜身法比她快多了,从后面一下就抱住了她。 “放手!”司徒云梦盛怒不已,拼命想挣脱,韩夜则叹道:“你这般生气,分明是不想做什么妖主,只是实在放不下,对吗?” 虽然韩夜话说的对,云梦却不买他的账,冷冷地道:“这里的妖精对我都不错,何况也是大哥临终托付,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难道还跟着你这个没心肝的?” 韩夜总算明白了,把云梦身子转过来抱在怀里,道:“其实我和其他人早就考虑好了,等你即位以后找个人替代你施政,我就带你回人间。”司徒云梦仍旧愤懑难消,正待开口,韩夜又道:“这几天你太累了,所以你睡着了我才没来打扰你,我们的事也就我妹妹知道,她又不是别人,我们三人不向来是一家人么?” 原来韩夜非但知道司徒云梦生气,还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只是故意逼她把心里话说出口罢了,司徒云梦被哄两句,气早就消光了,把头埋在韩夜胸膛里嗔道:“你这人真真太讨厌!” 于是乎,三人赶往乾心殿,过了一段又长又高的丹陛,望着“乾元归心”的牌匾,云梦不禁感慨往事如烟,殿里隐约传来议论之声,由于声音很杂,难以听清在说什么。 进到殿内,满朝文武百官便立马安静下来,恭敬地立在左右,唯独薛燕带着猫鼠二仙站在圣座前,冲云梦展眉道:“云梦,你可算来啦~!好些了吗?” “嗯,蒙燕儿照顾,好多了。”云梦略略颔首,上至座前,这才一扬素袖,面向众卿,道:“本宫第一次临朝,不懂什么规矩,还请众位爱卿多多提点。” 白羊丞相道:“公主过谦,我们里蜀山不似人间,不重男轻女,只是先主不近女色,故百官以男性居多。” 御史大夫飞到圣座上,道:“殿下若是怕将来在政见上孤立无援,也可以给您信得过的人敕封,臣等决无异议。” “敕封?”云梦道。 “是的,公主。”白羊老臣道:“我里蜀山效仿人间,沿用了秦朝的三公九卿制,至今未改,只是如今熊典客和狐卫尉都死了,这二职便空在这里,不知公主有何推荐?” 薛燕把猫鼠二仙推出去,道:“就你俩去填补空缺,这不刚好吗?” “吱吱,不要!”小斑表情痛苦地道:“当官一点都不自在,打死我也不当官!” 阿妙则懒洋洋打着呵欠,道:“我现在已经很累,要照顾店子,怕是没闲暇工夫做官了。” 云梦见众人未有决断,心想不拿个主意也不是办法,看向韩夜,韩夜冲她点点头,她便向白羊道:“丞相,有什么比较闲的官职吗?” “有。”白羊丞相道:“典客一职专管外族事务,包括接待外族生灵、改善与外族的关系,老臣以为阿妙素喜接待外宾,不如就把这个官封与他,他与公主同为仙类,算是公主的嫡系大臣,如此公主便可安心。” 阿妙争辩道:“喵!我什么时候变成喜欢接待外宾了!” 薛燕笑道:“我说小猫咪,典客也就是给你挂个官职头衔,你戴着官帽子开店子,但凡有外宾就直接去你店里了,这是给你店子拉生意啊!” “正是!”郎中令道:“阿妙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肥差俺想干还干不了呢!” 阿妙想想觉得也是,便不好意思再作推辞,向司徒云梦抱拳下跪道:“好吧,您既是仙女,又是此地公主,我岂有不称臣的道理呢?” 阿妙本就和九卿有交情,加之妖民都认可了他,此番入九卿也算合情合理,御史大夫赞道:“公主之仁德,千秋颂扬!公主之英明,万载流芳!现在只剩卫尉一职了,是个负责镇守城防和宫门出入的官,狐卫尉那家伙死了,这个官职暂时也没安排,让郎中令先顶着了。” “郎中令已经够辛苦了,尽职尽责……嗯……”云梦蹙眉看向小斑。 “别看着我!千万别看着我!仙女大人!”小斑赶紧躲在阿妙身后,探头道:“我既不习武,又不想守门,这种差事给我还不如杀了我啊!” 韩夜点头称是,对云梦道:“他另有安排,公主就别考虑他了。” 云梦叹了口气,转向群臣道:“立卫尉一事,暂且搁置,若本宫没记错,明日便过了大哥头七,即位之事安排得如何了?” 鸡奉常奏曰:“禀公主,近日公主操劳于先主祭奠之事,凤体欠安,臣等不便打扰,即位之事已由臣准备妥当,撰写诏书之事御史大夫尚在处理,重建家园之事马太仆和治粟内史都规划好了,其他方面也有条不紊,公主请放心。” “有劳诸位爱卿了。”云梦端庄伸出素手,示意奉常归列,又道:“头七未过,今日本宫还要去给先主守坟,诸位愿与本宫一同前去吗?” “臣等领命!”众卿也不说同不同意,只管答应。 “那就退朝。”云梦道。 “吾主万岁!”众卿俯下身来拜道。 云梦见这么多人每次都拜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忙道:“快快平身!众生平等,无论贵贱,今后所有妖精见了本宫皆不得行跪拜之礼!” “吾主贤明!”众卿起身道。 于是,云梦便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向碧湖而去,清元等人也跟在后面。 一行人上了大街,街上百姓早已等在那里瞧热闹。人群里自然就包括守大门的獒兴,适逢近日城门重修,他暂待家中,今日听说百官出宫,特意凑过来看热闹。 獒兴伸着脖子张望,却听旁边的雉鸡精向麻雀精道:“听说主上为救我们牺牲了性命,只留下他的义妹飞凰公主主持朝政,这飞凰公主生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啊!好像听说她为人还挺善良,她做我们的老大,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麻雀精道:“喳喳,当日主上仙逝,我可在场啊,这对皇兄妹可算是情深义重,又弹琴又吟诗什么的,我当时在旁边看着都流泪!我想啊,我要能像她那样天姿国色,那就好咯!”说着,麻雀精开始展开翅膀,无限遐想。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雉鸡精不屑地道:“你分明人不行,长得再漂亮也没用!上回咱俩一起去吃饭,你为了不出那几十文钱,借故上茅厕、把我一个人落在摊子上,是我官人带钱亲自把我接回去,就你这样还学人家,我呸!” 麻雀精被人泼了冷水,恼怒不已,叽叽喳喳骂道:“我是真的上茅厕去了,难不成还骗你!这么屁大点事你逢人便说,把我麻四娘人品败到家了,还说是什么好姐妹!我今天撕烂你的嘴!” “你撕啊!撕啊!”雉鸡精大声叫嚷道:“老娘嘴巴硬得很,你要没撕烂,把上次那几十文钱都还我!” 两只鸟精说着说着就扭打起来,獒兴一把将她俩推开,道:“你俩要打去别的地方打,别打扰我看飞凰公主。” 二妖停下对掐,麻雀精鄙夷地打量獒兴,道:“哎呦!这不是守门的狗三嘛!怎么了?好好的不守门,来看热闹了?” 雉鸡精也挖苦道:“麻四娘,你这可算说对了!咱们狗三爷那是跑来癞蛤蟆吃天鹅肉的!诶诶诶!狗三爷,别走啊!这是去哪啊!看吧,被我说中了吧?” 獒兴耷拉着耳朵,转身便走,失落地心道:“是啊,她都是飞凰公主了,现在又是九五之尊,看不看又如何?都只知道我的外号狗三,谁会记得我叫獒兴?” 獒兴正待远离,忽听身后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女声,这声音以灵力送出,即便大街上喧哗热闹,竟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你等等,我好像见过你?” 原来司徒云梦与三公九卿走到这里,正好两只鸟妖在掐架,难免众人注意力都放到了上面,所以獒兴转身走的时候,被司徒云梦隔着人看见了,薛燕在一旁提醒道:“小梦梦,那不就是我们刚来时那个门卫吗?”是以云梦出言相留。 既然公主发话,众人便让开一条道来,这样獒兴自然避无可避,转身朝云梦跪下,低头道:“拜见飞凰公主!” 御史大夫只看了獒兴一眼,向云梦道:“公主认得他?他叫獒兴,乃铁刀犬王之后,以前被先主安排在宫里守门,因为不学无术且好色、疏于职守,先主只好将他调出来守城门,经常和市井之徒混在一起,现在都叫他狗三。”说罢,御史大夫扑棱了几下翅膀,向狗三道:“狗三,公主此番要去替先主守坟,你竟敢带着几个妖民故意吵闹,小心公主叫牛廷尉治你的罪!” 御史大夫此言一出,原先吵架的那两只鸟妖飞快溜了。 云梦则想:“大哥之前和我坦白的时候,就提到过獒兴,看来他并没有忘记獒兴,只是觉得这人不堪大用,又碍于已故挚友的情面,就放来守城门,既是忠良之后,且又帮过我,我何不归为己用?”于是对御史大夫道:“御史大夫且慢,我有话要问他。”说着,自己走到獒兴面前,将他扶了起来,问道:“你叫獒兴?你祖上岂不正是我大哥的兄弟——铁刀犬王獒烈?” 韩夜见云梦如此,便猜出了她的心思,顺着话道:“既然飞凰公主和主上结拜,铁刀犬王又和主上是兄弟,那么飞凰公主和铁刀犬王也是有结义之情的,你是他的孙子,又岂能疏于职守?当以振兴妖族为己任!” 虽然这话是韩夜口里说出来的,但正合大伙心思,大伙纷纷点头称是。 薛燕又道:“你这狗头精其实也不傻嘛,说到好色,男人哪能没点好色?不过你明明看到我家小梦梦漂亮,也未趁着职务之便有什么无礼的行为,说明人还是不错的。” 既有韩、薛二人把话说到份上,司徒云梦也就不再废话,莞尔一笑,道:“獒兴,本宫急需用人,来吧,做我的犬卫尉好么?” 此话一出,众人有的唏嘘、有的惊叹,最后都安静下来,似乎表示尊重飞凰公主的决定。 而那獒兴思考着韩夜和薛燕的话,回想曾经蹉跎的岁月,忽而热泪盈眶,心悦臣服地拜道:“公主殿下!獒兴原是无名小吏,至今未有一技之长,妄自菲薄、自暴自弃,使祖上蒙羞,现蒙您错爱升为九卿,无以为报,只能将这一腔热血奉送于您!” 看到他,云梦就仿佛看到铁刀庙里铁刀犬王的神像,又想起大哥的豪情万丈,于是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了,不必表什么忠心,只要今后能用心保卫大家的安全,本宫便感激不尽。” 众妖纷纷叹道:“吾主仁善。” 獒兴感激涕零,随云梦归入队中,自此三公九卿齐全,众人一同向碧湖湖心岛前行…… 很快,焚天的头七已过,也正是云梦接掌里蜀山之时,那日秋高气爽,乾心殿前的广场上挤了数万臣民,他们纷纷瞻仰云梦的玉颜凤仪。 司徒云梦一步步登上丹陛,感觉登阶的过程很慢很慢,想起焚天的昔日荣耀,想起里蜀山的沉淀过往,想起人与妖之间平等共处的愿望,想起“乾元之至,天下归心”的真正含义,感叹良多。 等走到殿前平台,其余重臣都纷纷肃立于她身后,御史大夫宣读诏书道:“先主厚德,泽被苍生,以身殉国,解救万民,情可动天,义可盖世,众妖铭记,万载传扬!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地不可一日无主,先主驾崩,惟其至亲义妹飞凰公主尚在世上,其仁天地可表,其德日月可彰,故经里蜀山众卿与万民一致商议,特立飞凰公主为我里蜀山第六任妖主,众卿奉迎,万民同心!” 御史大夫宣读完诏书,众妖皆俯首欢呼:“吾主万岁!吾主万岁!” 云梦其实心里紧张得很,手心都出汗了,却不敢有失体面,左手置于腹间,右手伸出向前方轻挥,又收回腹间,以灵力高声道:“众位平身,本宫做你们的新主,旨在与民同乐、不分贵贱,今后不得再行跪拜之礼。” 众妖听后,皆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齐声道:“吾主圣明!” 云梦这才昂首挺胸,庄重道:“三公九卿何在?” 白羊丞相、黑虎太尉、御史大夫、鸡奉常、蛇宗正、郎中令、犬卫尉、猫典客、治粟内史、牛廷尉、马太仆、兔少府纷纷来到公主身前阶下,跪道:“臣等在!” “你等贵为上卿,理应在众卿之中树立榜样,造福于民,以使国泰民安。”云梦严肃地说着,又道:“蜀山此次功过相抵,双方当冰释前嫌,今后须牢记,外为唇,里为齿,唇亡则齿寒!蜀山方面将由本宫缔结邦交,双方永不互犯,和睦共处,共图安康!” 众妖起先还有些不适应,但大多数也不喜欢打仗,既有飞凰公主在此,渐渐对与外族和谐相处有了信心,因而有人高声道:“好,好!”清元等人夹杂在妖精堆里,发现这些妖精当真和人间那些零散的妖大有不同,或许群聚在一起会生出更多智慧吧? “臣等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三公九卿异口同声地道。 “平身。”云梦把手一扬,素袖飘飞,甚为优雅,众卿便回到她身后去了。 云梦望着脚下爱戴她的臣民,心头一热,想道:“乾元之至,天下归心……只有各族和平相处,才是真正的天下归心,大哥,你说是吗?”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归去来 即位之时,便是举国同庆之日。 里蜀山在重建之后,渐渐恢复了生机,恢复了往日的欢快。 很快一天又过去了,夜晚,云梦与韩夜、薛燕、韩玉四人同坐在湖心亭里,云梦弹琴,薛燕哼曲,韩夜饮酒,唯独韩玉心事重重,她背对石桌眺望碧湖夜波,水中的幻日红光潋滟动人,恰似一颗动荡的心。 司徒云梦停下奏琴,问:“小玉,怎么了?” 韩玉回过神来,道:“梦姐姐,我们来此也有半个多月,师父他们肯定担心的要死。” “担心是必然的。”韩夜平淡地道:“我们原先只是修补锁妖塔塔基,却不想被吸入里蜀山中,经历了这么多事,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薛燕纤眉一扬,道:“这样也好,小梦梦做了里蜀山的主人,两边都安好了,什么事都办妥,该回去了。” 云梦柔声叹道:“出来这么久,也不知爹怎么样了。” 韩夜牵起她的手,说:“所以我们该回去了,我带你去见司徒伯伯,赶紧完婚,你看如何?” 司徒云梦犯愁道:“以我现在的身份,只怕脱不开身吧?” 薛燕笑道:“小梦梦,里蜀山的三公九卿已十分完备,你留于此地无非是做个决断,另外就是让大家心里有一个靠山,既然现在都没有战事了,若要走,可设一名代主摄政,代主借你之名,也能安定民心,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回来这里无碍。” 韩夜也道:“我与众卿商议,他们也知你的难处,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让你先回人间,但每年伊始都要举办庆典,届时必须返回,一年至少一次,否则众妖看不到妖主在此地,多生恐慌。” “这样?”云梦如释重负,舒了口气,又问:“那代主是谁?” “还能有谁?”薛燕纤眉一挑,没好气地道:“还不是那只死老鼠?非让我软硬兼施才劝服了他,本来他就打算和阿妙在一起生活,这样不正好吗?再说以阿妙那性子,老鼠做了代主也不敢胡作非为,相互制约呗。” 云梦莞尔一笑,颔首道:“也是,有阿夜和燕儿在,我却总是过分担心。” 韩玉见众人相处融洽,正自高兴着,却又想起什么,皱眉向三人道:“各位兄姊,虽说这里的事已办妥,但锁妖塔的通道已封,该如何回去呢?” 三人听后,陷入沉思,这时,清业却向着湖心亭跑了过来,边跑边道:“师妹,太好了,有三公帮忙,二师兄和师父联系上了!” 既然和蜀山有了联系,就不担心回不去,韩夜等人相视一笑,这唯一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 翌日,云梦带着蜀山一众、三公九卿又来到碧湖岛上,面朝焚天的陵墓而立。 “公主。”白羊丞相拄着拐杖走向司徒云梦道:“臣等三人曾与先主同究传送之法,以臣等法力,尚能合力感应到外界的强大之灵,也能到外界将此地的妖们传出去,唯独不能从这里把人送回外界。” “没关系。”云梦抚了抚焚天的墓碑,说:“蜀山几位长老神通广大,只须知道我们所在位置,即可用五灵法阵将我们召回去。” “确实如此。”清元向三公道:“半个时辰后,师父他们便会到锁妖塔前就位,届时你们只需在我们周围结成一个传信法阵,便可让师父他们得知,我们就能传回去了。” 清元说完话,气氛忽而变得凝重,众人沉默不语,连耳旁轻风吹过的声音也听得清,时间的流逝,意味着将至的别离,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却已有了感情。 云梦面向焚天的墓碑,终是不忍离开,合上玉眸,眼角泛起泪花,勉强才稳住声音问:“三公九卿,你们,难道没什么话想说吗?” 最先说的是花斑鼠,他眼里噙着泪,说道:“仙女大人,哦不,公主殿下,您要快点回来呀!小仙一个人怕做不好,辜负了您的重托。” “很快……”云梦兀自闭着美眸,道:“等陪阿夜在那边完婚,本宫自会陪他回来。” 云梦刚说完,御史大夫便又用聒噪的声音哭道:“呱啊啊啊~!公主,您是微臣见过最善良、最亲和的妖主啊,微臣舍不得您走!” “天、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云梦素袖抹泪,哽咽道:“而且,本宫不是还会回来吗?” “御史大夫,你真没出息!哭声难听死了!”黑虎不屑一怒,向云梦单跪抱拳,道:“公主在外要多加小心!若遇难处,请及时回来告知,臣等必倾力相助,万死、不辞!”说着,坚定恭敬地低下头来。 “是啊。”郎中令也义愤地道:“公主,谁要在外面敢欺负您,叫俺过去,俺一定替你出这口恶气!” 獒兴跪拜道:“公主!臣一定奋发图强,等你回来时,一定会觉得臣已无愧九卿之名!” 接着,鸡奉常、蛇宗正、马太仆、兔少府、牛廷尉、治粟内史皆向云梦崇敬地吐露心扉,妖精们的忠心往往别人更真挚,令薛燕等人垂泪。 “谢谢诸位爱卿,本宫与你们还会相见,决不食言!”云梦定下心来,坚强地微笑,然后又面朝焚天之墓,幽然叹道:“大哥,你走之后,小妹甚念……愿你在天之灵安好,不久,小妹必随郎君返回此地,届时再来探望,与你弹琴饮酒、再续情义……就此暂别!” 广寒秋·念义兄 琴棋共赏,金兰同誓,犹记杯中苦酒。今生相见便成缘,怎能忘当初携袖? 柔情似水,赤心如火,难免感情激斗。轮回再聚已无期,却只盼长长久久。 别过大哥,云梦收起了她的柔情似水,大声问道:“三公何在?” “臣等在!”白羊、黑虎与鹦鹉齐声应道。 云梦双手置于腹间,道:“是时候施法了,送本宫与众人回人间。” “遵命!”三公应着,以三角之势围住云梦等十人,白羊丞相用拐杖放出白色灵气,黑虎太尉拔出宝剑发出黑色灵气,御史大夫则扑腾翅膀吹出彩色灵风,三股高强的妖力相交,在三丈内形成一个奇异的结界,结界幻彩涌动,众人的身影也在光华中渐渐褪去。 送公主出里蜀山时,三公抹泪,九卿齐泣,纷纷跪于结界外,依依不舍地道:“公主!请一定要回来!” “一定!”云梦终究抵不住众卿的一片赤诚之心,泪流满面地地道:“你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本宫回来再叙!” 话音刚落,结界中仙风卷起,众人身影消失在幻彩里,三公九卿目送公主离去,纷纷伤感,却又心怀期盼。 再说蜀山方面。 蜀山遣清元等人随韩夜入塔,时过半月有余仍未得半点消息,众人焦急,更有甚者以为他们已壮烈殉难,直至清元通过三公的法术将状况传给了元神弟子,至此,长风等人心中的大石才算放下。 今日,掌门长风便与守真、元颐、元云一同来到镇妖顶,四人站成一个四方阵势,受到里蜀山那边传来的灵力牵引后,这才同发仙力,以法阵将韩夜等十人召了回来。 眼前明光一闪,清元、清穆、清业、净真、净宁、玄阳七人各自见到了自己师父,皆欣喜不已。 “师父!”清元带着几位师弟师妹同跪于仙风道骨的长风前,道:“弟子七人陪同韩师弟入塔修补塔基,降妖伏龙,使主剑回归原样,后又入里蜀山,送神兽、解妖患,终不辱使命,回归门下!” “做得好,为师都知道了。”长风一捋白须,欣慰地道:“你等七人因入塔违禁而被逐出师门,现戴罪立功,便复归门下吧。” 众徒纷纷回到了他们的师父身边,清元四人围在长风身边详叙经历之事,净真与净宁侍奉元颐左右、问其安好,玄阳则被元云摸着头笑曰“不辱师门”,韩夜、薛燕与云梦三人见了皆感愉悦,守真则一脸严肃地对他道:“未央师侄,你为人间竭忠尽智,可敬可佩,此情蜀山铭记,操劳半月,还是先去休息吧,明日再去清律堂见守正师弟。” 于是,众人纷纷去休息,转眼又到了晚上。 蜀山,思过峰。 月光皎洁,银华草丛旁,佳人坐于石桌边,双手叠在罗裙上,对着寂冷月光思绪万千,玉眸映着星辉,看上去是那么的动人、凄然。 韩夜轻轻走了过来,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道:“这么晚了,还不在房里睡觉,跑到后山来,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阿夜……”云梦回过头去,柔声道:“如今我装着许多心事,便睡不着了……” 韩夜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揽着她的香肩,与她同望那片星空,叹道:“好久没像这样一起看星空了,当年你还使坏,叫我以后娶你……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们的心智也成熟许多了。” “你还说我使坏?”司徒云梦笑道:“分明你比我坏多了,只是小时候那些坏点子没想出来,简直坏透了!” 韩夜疼爱地吻着她的额头,在星空之下就那么坐着,静静地坐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云梦道:“对了,梦,弹琴很难吗?” 司徒云梦微微睁大玉眸,问道:“这个啊,得看天赋,音律好的话,学得自然快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韩夜抚摸她的长发,叹道:“你大哥走了,现在看你一个人弹琴,少了人陪伴,为了你我会好好学的,既已下定决心照顾你。” 司徒云梦知道他很用心,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你便有这般想法,我也知足了,傻瓜。” 夜间星光璀璨,情人相守无眠,云梦忽而皱着柳眉对韩夜道:“阿夜,还有一事,你的父母之仇未报,不如我帮你报了仇,再成亲吧。” 韩夜对着月光怅然叹了一声,道:“不,明日我们见过师尊,就去鸣剑堂,去司徒伯伯那里成亲,之后在考虑别的。这八年就是因为担心报不了仇,与你分开太久,何况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此事才需趁早。” 司徒云梦愧疚地心道:“可我就是担心你为了我,变得胸无大志。”口里却道:“那你身子现在如何了?受了那么重的伤,恐怕还没完全恢复吧?” 韩夜闻言一笑,放出周身的火红真气,道:“我师父说过,要成为至仙就需要渡劫,现在看来,我被锁妖塔的万劫雷光狂轰之后,又得你和焚天救护,因祸得福,玄元真气至赤境,正是渡劫了,功力从此突飞猛进。你只会比我更厉害,加上燕儿,还有我们的妹妹,大家聚在一起,早晚能杀了长天那老贼,祭奠我爹娘,所以不必太过担心。” 云梦点点头,遂耐心给韩夜授琴,星光下一同饮美酒、共度温馨,已颇似一对恩爱夫妻。 夜梦二人正自欢畅,却未发觉远方树梢上还站着一个娇小身影。 薛燕用手拭去眼角的泪,心道:“真好。你们俩到了一起,我这心也算落下了,算是倒霉了吧,这辈子踏遍红尘,却停留在你们身边……等给呆瓜和呆瓜妹报了仇,我就悄悄离开你们吧……” 薛燕笑着,背身离开此地,风中徒留她的惆怅……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捋蛛丝 翌日,韩夜见过守正,重归蜀山门下,遂带着三女辞别蜀山众人,御剑飞了回去。 经过一番修行,韩家兄妹的御剑术已掌握得很好了,只用半天功夫,便回到了鸣剑堂。 由于之前传遍武林的那场闹剧,鸣剑堂门徒的人数骤减到原来的三四成,且大多是新面孔,韩夜一行四人落在议事大厅前,见阶前落叶遍地、却无人打扫,秋末凉风刮起,顿给人一种萧瑟之感。 薛燕望着昔日风光的鸣剑堂如今成了这般模样,纤眉一皱:“司徒老伯也真是,再怎么说也叫人把门派打扫一下嘛。”说着,又担忧地道:“啊呀!会不会长天那老贼又跑回来闹事,那样这些虾兵蟹将可挡不住啊!” 韩玉摇头道:“燕儿姐多心了,自从我们蜀山知道长天潜伏于此,一直指派元神弟子在附近搜查,几乎没停过,鸣剑堂近来只是在江湖上名气小了,而司徒伯伯又遣散了一些人离开,其实没什么大动静。” 虽是这么说,司徒云梦仍不放心,在议事厅寻人不见,拉着韩夜就往北苑走。路过时顺便问那些新弟子堂主所在,那些弟子皆是一脸茫然,见此情景,司徒云梦才知鸣剑堂确是没落了。 行至北苑,北苑里已是花丛凋零、小亭萧落,云梦感到莫名的孤寂和悲凉,抓紧了韩夜的手。这院里,怕也只剩那个日渐老迈的父亲了。 众人往里走,来到正堂,却见堂中正座上,有一紫色锦袍的暮年男子正坐在那里打盹,手托腮,络腮胡须更显花白,威严面色变得沧桑,似乎这些日子历经操劳。 司徒胜感觉有人在靠近,警觉地猛然道了声:“什么人?” 云梦见她爹似乎很紧张,急忙唤了一句:“爹~!” 司徒胜睁开眼来,终于眉头舒展,坐直身来,面色慈和地道:“女儿,回来了。” “是的,女儿回来了~!”司徒云梦见司徒胜那憔悴的模样,上前抱住了他,微颤道:“女儿不孝~未能常在身边伺候,让您变得这般憔悴~!” “无妨,无妨,回来看看,爹也就知足了。”司徒胜如今早没了堂主的威望,更像是一个慈爱的暮年之父,他用手抚了抚云梦柔顺的头发,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众人,目光黯然。 韩夜满腹疑问,问道:“伯父,我们才走没多久,缘何鸣剑堂竟成这般模样?” 司徒胜继续抚摸着女儿的背,叹了口气,面色沧桑地说:“说来惭愧,从前这门派是纪云负责收人、你爹负责整顿门风,你爹一死,鸣剑堂歪风邪气渐长,后来纪云发疯死在外面,更是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里了。”司徒胜道:“你们走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长天,但他隐藏得实在太深,至今未果,倒是最近,鸣剑堂人员失踪的情况愈加厉害,更多弟子选择离开此地、另谋发展。” 司徒云梦闻言站起身,立于司徒胜身旁,柔声道:“爹,现在阿夜陪着我回来了,门中的事不用担心了。” “是啊,女儿,你看中的人果然还是有本事啊,韩夜侄儿便是爹心中振兴门派的不二人选。”司徒胜说得云梦脸儿一阵绯红,忽而又感叹世事,道:“一个武林名门能声名鹊起,仅凭武功是不够的,关键是要有好的风气和英明的掌门。二弟在时,门风尚好,后来纪云等人在身边蒙蔽视听,我也管的不多,致使门内流失大量精英……以长天之能,竟能把整个门派玩弄于股掌之间,哼,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什么了不起?”薛燕不屑地双手环于身前,道:“让本姑娘逮着他,非把他打成马蜂窝不可,给呆瓜兄妹还有鸣剑堂出出这口恶气!” 韩夜思索了一番,皱眉问:“关于长天,伯父这里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司徒胜道:“有。”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放到茶几上,道:“这是我命弟子在纪云房里搜出来的一个账簿,上面记载了纪云协同长天杀人越货、暗害同门的罪证,从这里,我才完全证实长天正是常给我们出谋划策的玉泉。” 韩夜、韩玉、司徒云梦对这个名字都很熟悉,当然,也已知道玉泉就是长天。 “纪云、玉泉,加上后来的纪文龙,这三人把我欺瞒得厉害。”司徒胜望着韩家兄妹,说:“当年,二弟在后山发现了端倪,回来与我和纪云一同商议,纪云便在那时对二弟动了杀机。他本想请长天灭了二弟一家,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韩家长子早早被掳走,韩家小女亦为长风道长所救,还重伤了长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正因为那次差点丧命,长天才变得极为谨慎,这八年来一直潜伏于此不敢露头,暗地继续和纪家勾结,以谋私利。” 韩玉道:“我听说元云师叔和守正师叔上次来这里,也把长天老贼收拾了一番,看来他变得更加狡猾猥琐了。” 众人梳理过后,豁然开朗,司徒胜又道:“这账簿上似乎还写了他在练的一种邪功,叫做‘吸魄大法’,是将精魄活活从躯壳里吸出,因为需要吸收转化,一天内能吸收的精魄有限,越练到后面才吸收得越多越快,而且,这等邪功最好找有武功底子的人练,因为练武之人体魄一般都比较强健。”说着,他看了看夜梦二人,道:“还记得你们那天去青山上遇到的僵尸吗?” 云梦闻言睁大了玉眸,道:“您的意思是说,八年前那晚,我和阿夜所遇到的僵尸,正是他弄出来的?” “他并非有意弄出来,而是吸魄大法没练到家,吸的时候让阴气侵入尸体里,才发生了尸变。”司徒胜面色凝重地道:“从那时起,门内弟子就时有失踪,但纪云瞒着我和二弟,每次收门人时就扣下一两个留给长天练功,二弟后来调查到了这里,渐渐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这才为奸人所害。” 韩夜皱起眉头,看向薛燕,薛燕没好气地对他道:“看着姑奶奶干嘛?把那账簿拿着仔细翻翻,依本姑娘看,那个纪胖子狡猾得很,肯定也要提防长天老贼,万一到时被长天灭口还不能报复,岂不死得冤枉?” 韩夜觉得这话有理,点了点头,便对司徒胜:“伯父,你拿着这账簿,就只掌握了这些线索?” 司徒胜凝重地颔首,把账簿交给韩夜,道:“这里面记载的事情,和当日文龙在议事厅里说过的话,基本吻合,所以尤为可信。伯父我确是年老昏聩,再看不出什么,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说不定还能看出些端倪。” 韩夜收了账簿,司徒胜又问起四人这一路上的经历。 谈到圣书医仙救韩夜,司徒胜听得投入。 谈起白朗楚凝霜化为相思树,司徒胜颇为感怀。 说到锁妖神塔激斗,司徒胜热血沸腾。 但当云梦说起和妖主焚天结拜时,司徒胜却怒拍桌子说:“胡闹!简直胡闹!” 云梦闻言一惊,道:“爹,我们是真心实意要结拜,女儿不是胡闹。” 司徒胜立起身,双手负于背后,责难道:“女儿,你都年近二十了,却还这般不晓事理!焚天是妖!就算对你再好,你俩也不能结成兄妹!其他的事都好说,唯独和他结拜这事,爹断然不同意!”说着一拂紫袖,面色铁青地补上一句:“最好速速断了这关系,否则只当没了你这个女儿!” 云梦满是不悦,皱眉争辩道:“焚天大哥待女儿有情有义,如何不能结拜?难道只准爹爹和三叔这样的人做兄弟?” 一提纪云,司徒胜就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怒道:“住口!你出去这才几个月,就学会顶嘴了?滚出鸣剑堂!我没你这个女儿!” 司徒云梦未料司徒胜发这么大的火,只好强忍不快,低声道:“爹,女儿不是顶嘴,只是这件事,爹爹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滚!”司徒胜震怒无比,大吼了起来,指着云梦道:“你本来就是老子捡来的,现下出去野了,那便正好!只当白养了你!!!” 司徒云梦再也受不得这种气,委屈地抹着眼泪,低头跑出门去,徒留一阵香风在堂内。 “小梦梦,喂!你干嘛啊!”薛燕立马追了出去。 “梦姐姐,等等!”韩玉也跟着追了出去。 女的去追女的,堂中便只剩韩夜和司徒胜两个男人了。 司徒胜见韩夜还不肯走,骂道:“你还站在这里作甚?把我女儿带坏成这样,你也滚!” 韩夜淡然道:“伯父,再怎么说您也养育了她快十九年,怎么可能说让人家滚就滚,您肯定有难言之隐。” 司徒胜不置可否,叹气坐回座位,道:“她不是凡尘之人,遇事总会吃亏的。” 韩夜并不觉得惊讶,只是问道:“伯父,那她的身世到底如何?” 司徒胜望着堂外的花海荷塘,想了很久,这才道:“本来这事我是打算等你俩成亲再告诉你的,但现在不说,恐怕以后也没机会了。” 韩夜当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没多加留意,只是郑重点头道:“烦请司徒伯伯告知。” “我并非她的亲生父亲,这事大家都知道。”司徒胜平淡地道着,忽然叹了口气:“我弱冠之年身负重伤,便在那时绝育,既无妻室,怎会有亲生女?十八年前那晚,我在院中赏月,忽而天上闪起一阵强烈的金光,夜空好似白昼一般,有一位正大仙容的天女降到半空,穿着天上才有的神仙衣裳,周身萦绕着层层金色祥光,她把一个看起来才一岁多大的女婴和一只玉坠交与我,叫我好生照顾,我都没问及她的名字,她就飞回天上去了。” 韩夜凝神听着,道:“那个女婴,就是梦。” 司徒胜神情肃穆地点点头,道:“我恰好膝下无子女,见她初下凡时周身仙云缭绕,发出阵阵如梦似幻的清香,便给她取名叫司徒云梦,之后细心照料,因为怕她知道真相后就返天而去,那样我倒是孤独得很,因而一直没把这事告诉她。”说着,他又意味深长地望着韩夜,道:“孩子,我对你说了这些,你也别轻易对她说,这是为你好。” “是了,她生得这么完美无缺、身体还能发出奇香、天生就会仙术……这一切,全因为她不是凡人。”韩夜证实了内心的想法,也坚定了信念,对司徒胜道:“司徒伯伯放心,我暂时不会对她说,我也是铁了心要对她好,怎敢轻易放她走?” 司徒胜这才叹了叹,道:“那孩子被气跑了,你也去看看吧,唉,你伯父我终究是老了,管不了那么多烦心事,以后就有劳你照顾了。” 于是,韩夜便也出了门去。 再说云梦受了委屈,便飞快地跑到院子里,薛燕和韩玉紧紧追上,才见她坐在花丛亭边,倚着亭栏,低头啜泣。 “小梦梦!”薛燕走了过去,坐到她身边,用肘撞了撞她的腰,笑道:“嗳!你不会这样都哭鼻子吧,真是的。” 云梦素袖抹泪,道:“一个是育我多年的爹,一个是结义金兰的大哥,燕儿,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薛燕笑着去抚摸云梦的手,说:“小梦梦经常夹在男人的纷争里,所以心里不快嘛!但老妖怪已死,你爹总不会不认你吧?这男人嘛,谁不会讲讲气话?本姑娘都经常讲气话啊!” 云梦正要开口说什么,韩玉也坐到她身旁出言宽慰,云梦的心情这才渐渐平复。 韩夜随后赶了过来,来到亭中,见到薛燕和韩玉都在安慰云梦,倒也放下心来,一同坐到亭里,对云梦道:“梦,咱爹只是一时生气,你也知道他是个很重面子的人,刚我和他说了很多,他也没那么生气了,你就安心吧。” 司徒云梦点点头,忽而张大了美眸,惊道:“咱、咱爹?” 韩夜笑道:“是啊,等你和你爹重归于好,索性我就把成亲这事和他明言,既然是早晚的事,便先改口好了。” 云梦抹去脸上的泪痕,嗔道:“讨厌,没正经的家伙。”说这话的时候,柳眉却是舒展的。 韩夜安抚好了云梦,这才拿出怀中收起的账簿,对薛燕道:“喂,军师,不过来与我参阅此册吗?” 薛燕闻言笑了,凑到韩夜身边,双手背到身后道:“你也知道需要本军师?” 韩夜知道不必回答她,与薛燕一同低头翻看账簿,翻开第一页,扉页上赫然写着“靖岩”二字,再往后翻,里面所写的内容便和司徒胜说过的差不多了,韩夜看着看着,眉头越收越紧,对薛燕道:“靖岩?我怎么记得在哪里听过?” “嗯……”薛燕回想了一遍,忽而明眸发亮,冲韩夜道:“对啦!那纪文龙临死前不是大声喊着什么‘靖岩’、‘靖岩’吗?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现在明白了,他就是想告诉我们,要留意账簿上的‘靖岩‘二字。”” 韩夜又细看了一阵,似乎发现了什么,便一手拿着那小册,一手指着扉页上的“靖岩”,对薛燕道:“你不妨把这二字拆开来看。” 薛燕去看那两个字,细细念了出来:“靖,分开来就是‘立’和‘青’,岩,分开来就是‘山’和‘石’,立青山石嘛。” “青山立石!”司徒云梦和韩玉双双睁大了美眸,异口同声地道。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别洞天 “青山立石?”薛燕一脸疑惑地道:“是地名吗?” “嗯,也算是吧。”云梦点头道:“我们鸣剑堂后门处有座青山,不算太高,上面有些奇石花草,不是很显眼。” 韩玉也道:“那时候我和哥哥、梦姐姐常去山上玩。” 韩夜面色冷峻:“这就难怪了……当日我与云梦私定终生,遇上的僵尸就从那里出现,爹调查的时候也应该发现那里的一些异状,现在可以肯定,长天老贼一直躲在青山里。” 云梦忧虑地道:“兴许长天早就走了。何况那山虽不高,却占地很广,立起来的石头应该也不少,我们如何才能找到具体位置呢?” “很简单。”薛燕把手环于身前,道:“不管他在不在,去看看再说。” 于是,韩夜带着众人去往青山。 青山依旧是青山,只是如今到了秋霜时节,花草低头、树木昏黄,又是一派悲凉景象。 忆往昔,众人嗟叹不已,叹息之余,韩夜把那些看似诡异的立石都移开,实在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果然还是不行。”韩玉皱眉道:“长天狗贼隐藏得真深,青山这么广,上哪才能找到他的老巢?” 韩夜与薛燕互看了一眼,韩夜道:“燕儿,我想,一定是‘靖岩’二字解读得不够。” “把那册子再拿来看看。”薛燕说着,让韩夜把那账簿交给她,又翻了几翻,目光再落回扉页的“靖岩”二字上,明眸一转,用胳膊肘撞了撞韩夜:“诶,你这呆瓜!这两个字你还没看明白吗?” 韩夜闻言也细细看着,薛燕在一旁提醒道:“‘立’在‘青’左旁。” 韩夜旋即恍然大悟,说:“‘石’在‘山’脚下……它真正想告诉我们的是,立石就在正对青山山脚下的左旁!因此,我们应当先从后门出来,正对青山,绕到山脚左旁,再找立石,那就错不了!” 按着韩夜所说的方法,众人到了青山西方的山脚下,这里多以枫树为主,霜叶红于二月花,枫叶堆积在地,经秋风一吹,恰似一阵红枫波浪。 此地岩石大都较小,立石更不多见,因此一块足有二人高的巨岩很快就映入众人眼帘。 韩夜二话不说走上去,双掌运足真气,将那高大的立石推了开来,但听轰隆声响过,立石移出,却不见有什么地底隧道。 众人尚在思考,韩玉却解了大家的疑惑,道:“长天那老贼既是蜀山弃徒,肯定也会土灵奇术……”想了想,绕着立石四处拈指一算,忽而睁大眼眸,对众人道:“这巨石坐西朝东,所布之方位,正是西方鹫竺洞天的布置方位!因此长天并不是在地底有什么老巢,而是将这块石头当作老巢。” 云梦闻言,问道:“那我们如何进去?” “小玉自有办法。”韩玉拿出六张土符,口诵经文,往立石旁边一洒,竖起剑诀道:“太上天尊,法驾圣临,洞天福地,皆尽现形,急急如律令!” 话语一毕,巨大的立石忽然剧烈摇晃,地下六张土符唰唰贴往立石上,排成一个圆,立石上圆圈的中央若隐若现,最终化出一个大大圆洞,圆洞里一片昏暗,除了从外面照进去的几缕阳光,再也瞧不清什么。 薛燕一脸惊异地上下打量立石,又围着它转了转,纤眉一扬道:“这石头看起来也就这么大,顶多能容纳一个人睡觉了,长天那老乌龟不会这么猥琐吧?挤在这种茅厕似的石头里,哈哈。” 众人却没什么心思笑,韩玉带着众人进到岩石里,四周立刻暗了下来,只能看到身后/洞天外的光亮。韩玉手执一张白符,念道:“日月玄光,照亮前方,太上天尊,急急如律令。”念罢碧袖一挥,白符发出亮光冉冉升起,照亮了这个立石里的空间。 出乎众人意料,这立石当中另有洞天,竟格外空旷,十丈高,占地也约莫有七八亩,前方有一座高约二丈的石雕,形状似龟,长着一排龙牙,仰着脖子,背上顶着一个石碑,上刻“誓灭蜀山”四个正楷大字。 “这长天真好笑。”薛燕捧腹大笑道:“自己龟\头龟脑,还真雕只乌龟镇着自己的老巢,哈哈,笑死姑奶奶了。” “那叫霸下1,燕儿姐。”韩玉耐心地对薛燕道:“众多仙派天师镇守重要地方,常将这异兽置放于此。” 韩夜望了望那大龟,见其身后就是一条狭长甬道,便对三女道:“走吧,长天或许也在里面,大家千万小心!”说着拔出背后魔剑,面色严峻,似乎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四人正待欲走,却不料轰隆声响起,霸下竟然动了起来,韩玉惊道:“不好!长天老贼给这石雕注入灵气,它会主动攻击进来的陌生人,当心了!” “吼喔~!”霸下发出长啸,甩动身子,朝着众人迅速爬来,声动震响了整个石洞。 “你护着小梦梦,姑奶奶先上。”薛燕向韩夜说着,拔出青鸾斗伞,对着霸下一按机关,伞尖却不见有飞针打出,薛燕皱眉心道:“这老妖怪真是!把我伞换了形态,却又不讲明用法,算了,不用也罢!” “吼喔~!”霸下怒吼一声,快速冲爬过来。 薛燕游刃有余地往边上一跳,霸下冲过头,一下撞在石壁上,弄得整个石洞一阵震颤。 “想不到这家伙看起来笨头笨脑,爬起来还蛮快。”薛燕收回青鸾斗伞,右手一翻,三颗雷火弹便夹在指间,朝霸下掷出,但听砰然数声,雷火弹爆炸,却只炸飞霸下一点点石屑。 韩夜只看了几招,便对薛燕道:“燕儿,你来保护梦。它是石兽,暗器和施毒对它没什么用,你俩打起来徒耗时间,待我速战速决!” 薛燕纵身跳回云梦身边,韩夜运转七轮十三穴,朝霸下挥出一计斩龙诀,霸下躲避不及正中此招,咔嚓一声,头颅被旋转剑气斩了下来。 司徒云梦也没闲着,双手凝聚风灵力,朝霸下打出横空龙卷,但听砰然一声,龙卷击碎了霸下左侧龟壳,碎石翻飞,打得它凹陷下去,眼看霸下就要败下阵来,它却把身子一甩,龟壳下又伸出一个新的头,朝司徒云梦扑扑吐出十数道石碑,石碑都有数尺之大,若被打中那也相当危险。 薛燕机敏地搂住云梦的柳腰,将她带到一旁,韩玉本也有轻功底子,三女堪堪避过石碑攻击,又是一阵石屑四溅。 韩夜这时才确信,自玄元真气修炼到第九重,他已能轻松施展斩龙诀,于是又一计斩龙诀攻向霸下,但被霸下龟壳挡了下来,只造成一段裂痕,足见其龟壳坚硬。 “你的对手在这里,别老东张西望。”韩夜说着持剑朝其攻了过去。 霸下闻言一招神龟摆尾,朝韩夜一口咬去,那一排锋利龙牙要是咬上对手,那还不把人咬得粉碎? 韩夜轻松自若,往后一翻,避过霸下突击,霸下随即朝其吐出许多石碑,但石碑只能打到水月残影。 “我已经在你背上。”韩夜冷声道着,稳稳立在霸下的石碑上,正准备动手,不料龟背一抖,巨大的石碑竟然骤然升高,朝着天顶一冲,要把韩夜压成肉酱。 司徒云梦眼见韩夜危险,又冲霸下打出一道横空龙卷,这次凝聚时间很长,是以不停地轰击在霸下的背上,霸下浑身碎石翻飞,委实痛苦不堪,四爪插进下方岩缝,勉强抵挡云梦这招。 韩夜早就跃到空中,避开了冲顶石碑,手里魔剑剧烈抖动,紫光闪耀且发出嗡嗡低鸣。 “走!”韩夜将魔剑往霸下背上一送,魔剑插进龟背,突然发出尖锐响声,由裂缝自四周,霸下的身躯开始剧烈震动,直至化为齑粉,散落在地!这正是韩夜的魔剑绝技——风雷震鸣。 “总算收拾了这只烂乌龟。”薛燕对众人道:“快进去吧,闹这么大动静,别到时长天老贼跑了都不知道。” 经过狭长的甬道,四面沉闷无风,薛燕上下看了看,总觉得有些不安,但又未见有什么机关,便没多话。 过了甬道,便是一个宽敞石室,两旁长明的灯火很是昏暗,地上白骨成堆,到处是鸣剑堂弟子的衣服和佩剑,还有数十具腐烂尸体,看起来死了没多久。 司徒云梦见了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哪里受得了,捂着胸口蹙眉道:“长天实在太过可恨,这么多的本门弟子……” 薛燕则道:“看来他最近也在这里呆过,有些弟子像是数日之内才死的。” 韩夜点头去看正前方,见到有一石台,石台上坐着个黑衣人一动不动,韩夜满腹怀疑,试探道:“长天?”那黑衣人兀自一动不动,韩夜立时想起上次去云梦闺房发生的事,惊道:“不好!这是个傀儡!” 待三女先后反应过来,那“黑衣人”却动了,从它身上冲出一股气,黑衣翻飞,真身显现,果然又是一桩木制傀儡! 傀儡张开双手,朝着四面八方发出毒针,韩夜早有警觉,化出剑气壁,帮三女挡住毒针。 “它还会放毒气,梦、燕儿,我们先撤出去!”韩夜冷静地说完,但听轰隆一声,身后的甬道处落下一道厚重石门,封死了路口。 “哼,又来这一套。”虽有变数,韩夜却胸有成竹,对云梦道:“你先用仙风挡住毒气,我来开门。” 云梦也不犹豫,向四周吹出香风,暂时将毒气隔绝在外,薛燕又朝傀儡人掷出绣花针,将对方射出的暗器统统挡了下来。 韩夜来到石门边,以手作刀打出一招斩龙诀,石门仅仅凹陷进去一丁点。 “斩龙诀都打不烂,挺坚固的。”韩夜清眉一皱。 “那叫金刚断龙石,是古墓里用来防范盗墓贼的,小玉在经楼看过它的记载。”韩玉道:“石门以坚固的金刚石所造,莫说普通人,连我们这些修仙之士也极难打开。” 韩夜喝了口酒,道:“哼,那又如何?困不住我。” “你倒是挺悠闲!可我们快被压成肉饼啦!”薛燕望着石室天顶,一脸慌张地对众人道:“都不看看上面的吗?” 众人闻言抬头,见那洞顶竟然渐渐往下压来,发出沉闷的轰鸣声,由于大伙注意力全在傀儡上,所以此刻才察觉到。 韩玉从青丝囊里掏出八张土符,念诵咒法,对着众人四周一洒,周围两丈之外的地面冲出无数粗大石柱,暂时顶住了下压的洞顶。 韩玉念诀加持道法,额上热汗直冒,对韩夜道:“哥,你就用刚才对付霸下那招试试。”转头去看,发现韩夜已经在魔剑上附上烈焰,待烈焰熔去一部分金刚石,才将剑插入石壁,而后施展风雷震鸣,石壁缝里渐渐传来裂帛之声,且愈发地大了,整座石壁亦抖动起来。 “万物尽裂!破!”韩夜怒喝一声,金刚断龙石便由中间向四面裂开,接着哗啦一声,彷如万千琉璃坠地,金刚石碎成粉末掉落到地上,恰如一片白色海洋,与此同时,剧烈的震动也将撑住天顶的石柱震得裂缝陡生。 “跑!”韩夜赶紧抱着云梦滚了出去,薛燕也扯住韩玉往外一抛,飞快逃出,四人刚出石室,身后/洞顶便轰然一声压下来,把里面的所有物事都压得粉碎! 四人心有余悸,薛燕眉毛倒竖,怒道:“这个长天简直太可恨!我们一来他就人去巢空,还设下重重机关要置我们于死地,真狡猾!” “我看不只这么简单。”韩夜对三女道:“他布置这么多陷阱,只怕也预料到我们能逃出来,很可能也想拖延我等的时间。” “对了。”韩玉对众人道:“我听师父说,吸魄大法好像是要吸足一万个人的精魄,吸完以后就能拥有凌驾于仙人之上的能力,你们说,那老贼是否邪功已成?” 薛燕责难道:“这种事怎么不早点说!” 韩玉委屈地说:“小玉也是突然才想起的。” 韩夜话不多说,拉着云梦就往外走,对众人道:“速回鸣剑堂!” 四人正要跑出甬道,突然听到前方有两股脚步声,渐渐朝这边靠近过来。 “慢!还有敌人!”韩夜示意众人后退,自己手持魔剑凝神盯着前方,甬道口缓缓走进来两个人,一个穿着红袍、身形臃肿,另一个穿着蓝袍、个子高瘦,二人背对外面的光亮,显得阴郁无比。 “三叔?”司徒云梦皱眉道。 “爹!”韩夜与韩玉异口同声道。 注释: 1“霸下”——又称“贔屃”,龙生九子头一子,但本文由于剧情需要而没有采用这个传说,相传上古时它常背起三山五岳来兴风作浪,后被夏禹收服,为夏禹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治水成功后,夏禹就把它的功绩让它自己背起,故中国的石碑多由它背起的。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灭绝仇 韩风、纪云见到韩夜等人,忽而眼里闪出红光,拔出各自的佩剑,发了疯似地奔了过来。 当当两声,韩夜施展真武七剑诀拦下了二人,这才瞧清楚他俩,韩风浑身腐烂且发出泥土的恶臭,纪云则浮肿不堪、皮肤起疹,竟是两具尸体! 虽是尸体,韩、纪二人的身法却不逊于生前,只不过韩夜武功大进,以一敌二绰绰有余。 韩玉从惊慌中回过神来,道:“哥!这是走尸!长天肯定在他们的尸体里种了尸虫或者尸蛊,别碰到他们的身体,会中尸毒!” 薛燕则愤恨地道:“长天老乌龟卑鄙无耻!定是掘了你爹的坟,拿来制成走尸,想要让你难受,真过分!” 韩夜自然是清楚的,一手快剑挡住纪云的烈焰狂攻,另一手使出剑气壁撞开了韩风的清霜剑影,面对父亲的尸骸,他实在无法下定决心损毁。 薛燕知道他心软,忙翻出飞针射韩风穴道,但韩风既已成走尸,周身没有真气运转,穴位什么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司徒云梦本想施展灵力,奈何甬道狭窄,唯恐误伤了韩夜,只好对韩夜道:“阿夜,你先退到这边来,我帮你!” 韩夜心想:“这二尸攻势凌厉,决不能退,万一他们分身来攻你,谁来护着你?”于是和二尸就这么耗着,双方你来我往,甬道内火光四射。 薛燕虽知韩夜最终能胜,却十分担心误了时辰,对韩玉道:“喂!你不是小道姑吗?还不帮你哥想点办法,哪怕让死者安息也好啊!” 韩玉急道:“让小玉能看清楚他俩中的是什么虫蛊,那才好办,但是我哥现在这样挡着,瞧也瞧不见!难办啊!” 韩夜与二尸斗了三十多回合,渐渐心中清明,想起师父张括告诉他的话:“小鬼,哪怕一个人死后,你也有权力选择尊重或不尊重他,亲手埋葬,烈火焚烧,曝尸荒野,碎尸万段,全在乎你自己。” “如今我爹和三叔死后不得安生,作为他们的晚辈,我岂能无动于衷!”韩夜想着想着,手里的魔剑燃起了烈焰,先对韩风道:“爹!孩儿不孝,请您入土为安!”又对云梦大喊:“快用洛神流壁护住大家!” 司徒云梦微微一怔,毫不犹豫地展开洛神流壁,韩夜又与二尸拆了数招,突然将剑放在腰间,一招拔剑式横斩出去,整个甬道顿时亮堂起来,韩风、纪云二人的尸骸便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司徒云梦望着洛神流壁外升腾的水雾,口里喃喃道:“剑火横空。” 韩夜将二尸烧成灰烬,带着大家出了甬道,纵身一跃,一掌打在甬道口上方,大量碎石被震了下来,堵住了那甬道。 韩夜拉着韩玉朝甬道跪下,拜了三拜,道:“爹,孩儿发誓,定当替您和娘报此深仇!您和三叔好生在此安息吧。” 司徒云梦与薛燕也跟着韩夜跪了下来,向甬道里拜了三拜,众人这才赶忙出了鹫竺洞天。一出洞口,韩家兄妹便双双御剑低空飞行,四人很快飞回了鸣剑堂,不幸的是,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还糟糕,此时的鸣剑堂已是尸横遍地、惨不忍睹,从后门过去,死亡倒地的弟子就愈见增多,横七竖八、死状凄惨。 云梦愈发担忧起来,众人落到北苑,兄妹俩还未收剑,她就赶紧跑进去看了,却不见北苑有人,薛燕义愤填膺道:“长天狗贼敢在光天化日下杀鸣剑堂弟子,依着司徒老伯的性子,肯定要去迎战!快往议事大厅那边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众人继续往前赶,终于来到议事大厅,此刻大厅前已是尸堆成山。 “九千九百九十九,你是第一万个,哼哼哼。”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山羊胡老道正立于大厅口,墨绿道袍被鲜血染得点点红斑,他高举手来,将一个已死的弟子抛在台阶上,另一手钳住司徒胜的脖子阴鸷地笑道:“堂主,吸了你的精魄,你门中弟子至此全灭,虽然有些惨烈,却助老夫成就一番大事,谢了!” 司徒胜的剑早被打飞出去,只能紧紧抓着长天铁打似的手腕,怒道:“妖道!你害我二弟一家,害我鸣剑堂一门,你,不得好死!” 正说着,忽听风声骤起,一道横空龙卷从旁边轰了过来,长天不屑一顾,另一手张开,身前便生出一个丈粗的黑色漩涡,将龙卷风尽数吸了进去。 “你这女儿的仙术又有些长进了,值得夸赞。”长天阴沉地向司徒胜笑道:“可惜还远非老夫的对手,哼哼。” 原来司徒云梦见父亲被长天抓在手里,早就按捺不住出手,怎料长天竟变得如此厉害,莫名其妙就把自己的绝技给收了。 韩夜强压心头的怒火,对长天沉声道:“快把伯父放了,老贼!今日我们便算一算总账。”说罢将火红真气放了出来,随时便要动手。 “陪你们玩也玩够了。”长天险恶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韩夜小儿,想不到你武艺竟已进展到如此程度,老夫若不修炼吸魄大法,对付你还真有点困难。” 韩夜怒不可遏,朝长天打出一招斩龙诀,而长天又是墨绿袍一甩,化出黑色漩涡,竟轻松吸收了这道旋转剑气! “韩夜小儿,你和你爹一样心思缜密,却又和他一般不知深浅,因而才斗不过我!”长天说着朝韩夜打出一招黑气波,黑气怒啸一声、直扑而来,韩夜忙化出剑气壁抵挡,但听砰然一声,剑气壁被破,人也飞了出去,他勉力爬起身,捂着隐隐发黑的胸口,似乎受了些内伤。 “阿夜!”云梦赶忙去扶韩夜,却见他眉头紧锁、浑身冒汗,急着要给他疗伤,韩夜拉住她低声道:“这老贼功力远超我的想象,我一人绝斗不过他,快想办法救你爹。” 云梦听着这话,转而去看长天,却不料长天与司徒胜都不见了。 “在看哪呢?”长天冷笑着从上方扑了过来,云梦也顾不上他是如何悄无声息飞来,慌张化出流风壁要抵挡。正当此时,一条细小的龙卷风从旁扫了过来,卷住长天腰身往旁边一拉,总算解了夜梦二人之危,原来韩玉也没闲着,早就施展出符法风鞭。 “嗯?”长天阴冷地道:“蜀山这些没用的道法,我本就识得,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我!”说着低喝一声,周身一丈内黑气飞散,一下便将风鞭震碎。 “正好!韩家兄妹、司徒一家全部在此,顺道杀个一干二净,免去后顾之忧!”长天兀自抓着司徒胜落回地上,张大嘴巴,用恐怖的弥勒之声大笑。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 那笑声尖锐无比,仿佛要钻破众人耳膜,令听者只觉头疼不止、胸口血气翻涌不停! “不、要、听!”韩玉捂着耳朵对众人大声道:“是索命弥勒咒!” 司徒云梦灵力深厚,手拈兰诀,便不再受此招影响,薛燕却不得不蹲下身去,一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韩夜在江湖上也曾听过索命弥勒咒的厉害,知道稍一不慎就会被怪音震得七窍流血而死,只好以玄元真气镇住心神,这才勉力站稳。 “就算你们现在知道了所有真相,又能如何?哇哈哈哈~!”长天奸险地笑着,望向已被震得七窍流血的司徒胜,道:“堂主,感谢你多年来对我玉泉的知遇之恩,嘿嘿,作为回礼,刚才吸光了你的内力,这下该是精魄了,给我吧!哇哈哈哈!” 韩夜闻言一惊,勉力向长天冲了过去,可惜内力都用来抵消索命弥勒咒,身法并不快,司徒云梦也比他好不到哪去,无法全力飞出,慌乱中摔倒在地,薛燕则更是自身难保、趴在地上不停喘气。 “死吧!哇哈哈哈~!”长天发着恐怖的怪笑,掐住司徒胜的脖子,正要把他口里的精魄都吸出来,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闪!” 原来韩玉一直想办法在念“三辰闪”的咒语,此刻抓准机会,掏出三张道符往天上一抛,道符猛然发出比阳光还刺眼的光芒,长天毕竟没把韩玉放在眼里,有些轻敌,慌乱中只好抛下纪云,举袖遮挡。 三辰光持续了一会儿,待长天放下墨袖,眼前四人加上司徒胜都不见了踪影,长天却并不惊讶,冷声道:“哼,有一套,还知道用这种招数逃命……不过,你们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说罢,长天握紧双拳,大喝一声,全身飞出成千上万的黑气波,那些阴寒煞气如同黑色漩涡,将这妖道包裹在内,也令其面孔变得更为狰狞!他面朝西方张开双手,染血的道袍翻飞,怒道:“蜀山!我长天在鸣剑堂蛰居十余年,现终有所成,便再不用担惊受怕、畏畏缩缩了!天可怜见,如今正是报仇之时,等着吧!哼哼哼!” 长天终将所有黑气全部收进体内,望了望发青的双手,笑道:“现如今,长风那家伙也不是我的敌手了,待我休养数日便启程去蜀山,要他们领教我的厉害!”说罢,将手朝着议事厅的顶上一抓,巨大的太阿剑便被吸了下来,长天拿在手里掂了掂,道:“蠢堂主,有这么好一把剑,自己用不上就拿来当摆设……忘了告诉你,整个鸣剑堂早就在我掌控之下!” 说罢,长天望着远方的天边,心道:“那几个小家伙估计也飞远了,是时候赶过去瞧瞧,哼哼。”念及于此,他恻恻地笑了,御起太阿剑冲天而起,飞离了已成一片死地的鸣剑堂。 这时,韩夜还背着奄奄一息的司徒胜、带着司徒云梦一同御剑飞行,韩玉乘着薛燕跟在其后。 薛燕心有余悸,道:“想不到老乌龟这么厉害,我暂时还想不到对付他的办法。” 韩玉点头道:“燕儿姐说得是,怕是我们修行还不够。” “不是修行不够。”韩夜皱眉对众人道:“是他又变强了,想不到还没吸够一万人的精魄就这般厉害,要是把伯父的精魄也吸了,只怕蜀山长老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司徒胜一边任由司徒云梦给他治伤,一边摇头道:“他已经吸够了,方才只是骗你们罢了,你们始终年轻,被他玩得团团转而不自知啊。”四人闻言一惊,又听他斥责云梦道:“女儿,我叫你走,你为何不走!还要回来!” “爹!”司徒云梦以为他还在生自己气,愧疚万分,把头贴在父亲慈厚的背上,柔声泣道:“女儿……女儿不该出言顶撞,对不住。” 司徒胜叹道:“长天早就吸光了我的精魄,我之所以没死,只是被他种了傀儡虫在体内,待七日过后,我的下场就和二弟三弟的尸体一样了。能看到你们回鸣剑堂,我心里如何不高兴,可你们绝非他的对手,还回来作甚?” 韩玉知道傀儡虫的厉害,但凡没有魂魄的生灵,全都会被种下此虫的主人所操控,所以震惊不已,又道:“那,我们蜀山不是派了元神弟子来巡查吗?他哪能……?” “嗐!早给他杀了个一干二净!”司徒胜叹道:“他为了表面上不让外界起疑,给吸走精魄之人都种了傀儡虫,你们之前看到的鸣剑堂弟子全是些行尸走肉罢了!他方才放心让你们带走我,也是因为通过我能轻松知道你们飞到哪里,好来个斩草除根!” 司徒云梦大惑不解,惊道:“那爹爹为何现在才告诉我们?” 司徒胜摇头叹息,说:“我受制于傀儡虫,就如同你当日被他用黑符控住一般,只不过还能自己说几句话,最后那一下动怒,确是我自己真心实意想叫你们走。我知道你们沿着他给的线索查下去,最后一定有危险,可什么也做不了,因而愤怒难消,倒不是怪你,我的女儿啊。”见众人沉默,又道:“看到你们都长大了,其实我很开心,我本想等自己死了,终有一天你们得知,还能来替我报仇。” 韩玉又问道:“那,那那!刚才他为什么不控制你还有其他人来攻击我们?” 司徒胜道:“傻孩子,控制人是要分神的,如果不是为了戏耍你们,他连控制都懒得控制,既知你们有能耐从他的老巢出来,又岂会愚笨地当面操纵我?”司徒胜说着说着,面容惨白,想起毁于一旦的鸣剑堂、想起他枉死的二弟和其他弟子,不禁老泪纵横,叹道:“我司徒胜这一生,好似青天里横船渡江,只见得外表风平浪静,却看不到江中暗流汹涌,如今终要船毁人亡……二弟走了,鸣剑堂毁了,我报不了仇,如今却要去见阎王,唉。” “还有办法的,还有!”云梦向韩夜:“阿夜,要不,带我爹去医仙那里,求他取出爹体内的傀儡虫。” 韩夜不知道该不该点头,这样把司徒胜带过去,长天很快连医仙也盯上了,以医仙单人实力只怕已不是长天对手,不过毕竟担心云梦,生怕她受不了会崩溃,便轻轻点头。 司徒胜却虚弱无力地道:“傻孩子,爹的命爹自己清楚,如果就这样活着,你们必有性命之虞。” 司徒云梦不敢面对现实,用手把她爹连同韩夜环着,使劲摇头道:“不……不!爹,求您别丢下女儿!女儿、女儿已经走了个大哥……如今你再走,叫女儿怎么办!” “不要总是看不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司徒胜面容慈祥地说着,又叹道:“只可惜,爹看不到你和侄儿成亲,也抱不到外孙,就要这般去了……” 命运总是这般捉弄人,认大哥,大哥要死,见父亲,父亲将亡,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父兄丧命之痛?云梦泣不成声,紧紧靠在司徒胜的背上,心里一阵痛楚。 司徒胜恨恨地道:“长天老贼千算万算,算不到我司徒胜还有一招五脏焚烬,现在离他很远,他摆布不了,我反倒能成功施展。” 司徒云梦闻言一惊,慌忙抱住司徒胜,急道:“爹爹!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做!”却发现司徒胜背心早已烫得厉害。 剑前的韩夜面色凝重地道:“来不及了,他早就用了,你看他脸色还不清楚吗?” 司徒云梦这才算明白,为何司徒胜面色愈发憔悴,她怒向韩夜道:“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和我说!” 司徒胜拉住了云梦的手,道:“女儿,他是尊重爹的决定,爹这条命已经死了,留不得,就算取出傀儡虫,爹的精魄都没了,照样活不下去……这五脏焚烬能把五脏六腑烧干净,连同体内傀儡虫也得以烧毁,那样你们才能安然逃脱,否则,只怕还没飞到蜀山,就要丧命于长天之手。”说着又叹道:“其实吧,你想和谁结交,想去哪里,做爹的又岂会反对?只要我女儿高兴就好……这鸣剑堂有什么好?外有恶贼、内有奸人,还不如去大千世界里游历一番来得精彩。” “不。”云梦啜泣道:“我要留下来陪着你,爹。” “好好跟着韩夜侄儿才是。”司徒胜道:“今时不同往日了,爹也老了。如今这鸣剑堂毁于一旦,你们就去外面好好过日子,别念着这里,若是坟墓还在,回来扫扫墓、拜拜坟就成了……”说着,又带些愤恨地道:“但是一定要记着,整个鸣剑堂的仇不能不报!长天这种畜生存留于世,只会害死更多无辜之人!” 韩夜凝重点点头,握紧了拳头,道:“终有一天,会的。” 下一刻,司徒胜仿佛听到了阴间镇魂的歌声传来,眼睛看不见一点东西,呼吸也停了下来,低声道:“女儿……这辈子能做你的爹,真是上天的恩赐,爹谢谢你……就此别过,孩子。” 司徒胜走得很轻松,鸣剑堂亡了,昔日的三兄弟死光了,如今女儿也有着落,还有什么好遗憾?于是,他在韩夜的背上安然地、永远地睡去。 “爹……爹……爹!!!”司徒云梦抓着司徒胜的衣背,却怎么也唤不醒、摇不醒,她回想起往昔在北苑里的日子,泪河早就决了堤。 先失义兄,再别养父,只怕任谁也承受不住,司徒云梦的身子不停地颤着,仿佛随时都要昏厥过去,韩夜眼见不妙,赶紧将她抱在怀里,这样一来就无法再全力御剑。 “我们还是先降下去吧。”韩夜对韩玉说着,双双往下方飞去。 “小梦梦……”薛燕望着恍惚失神的司徒云梦,抓紧了韩玉的道袍,心道:“我以为没有双亲是一种苦,现在看来,失去他们更是一种痛吧?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难过。” 正当众人为云梦的情绪担心时,后方忽然刮来一阵玄风,长天驾着太阿剑眨眼间就冲到了韩夜等人前头! “好快!”韩夜见此情状,心底生出一阵恶寒。 “飞得这么慢?你们在游山玩水吗?”长天露出了狡黠的目光,转过身,正面朝着韩夜飞扑过来!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叹孤云 韩夜不敢硬碰,御剑疾驰,绕了开去,长天冲过了头、从剑旁掠过,韩夜趁着这个当口对云梦唤道:“梦,你要振作起来,我们的仇人来了。” 长天反应不慢,在空中打个转,又朝韩夜背后扑来,韩夜心下一惊,然而带着两个人根本没法对敌,只能尽力趋避。 “看样子你很苦恼啊!看招!”长天阴冷一笑,更想耍耍这韩夜,朝他打出一道黑气波,韩夜无力躲避,将云梦推到剑下拉住,硬生生用肩膀吃下这一击,衣襟破碎,皮肉顿时黑了一片。 “呃。”毒瘴令韩夜痛苦不堪,他闭上右眼,勉力将云梦拉了回来,抱在怀里。 “啧啧啧。”长天笑道:“这会儿有功夫关心自己的情人?好有英雄气概啊!”长天笑得很阴沉,浑体发出数十道黑气波分散到空中,然后从各个角度齐齐打向韩夜,道:“那就送你们一家团聚!” 黑气波虽不快,但威力很大,韩夜避无可避,紧紧抱住云梦,只能放出玄元真气硬着头皮抵挡。 “你这畜生!究竟还要迫害他们到何时!” 但听一身娇喝响起,从韩夜那里倏然冲出一股强大风暴,掀飞到十数丈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竟然将长天的黑气波也吹飞了出去!韩玉等人因为离得比较近,反而没受太大影响。 “这……这是什么招式?”长天举袖遮挡,倒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原来司徒云梦虽然失神落魄,好歹知道韩夜在照顾自己,眼见他身处危难,终是释放出潜在灵力来保护他,这情急当中发出的风暴实是不可估量。 长天镇定下来,冷笑道:“哼哼,好,能把我的黑气波都吹散?那么,数百道呢?数千道呢?”说罢将墨绿道袍一展,周身向着四面八方发出无数黑气波,不少黑气波转过弯来、像下雨一般朝着众人打去,他张狂笑道:“看你救得了谁!” 正当众人以为在劫难逃,韩夜忽觉手臂一阵灼热,魔族刻印又欢快地动了起来,这时,方圆十丈内红芒四射,形成一个盛大的红光海洋,黑气波打到上面登时散作无形,恰似泥牛入海、冰片落潭。 长天这一惊吃的不小,铁着脸慌忙问道:“何方高人?” “哼,你这杂碎,不配知道本座名号。”随着沉稳的声音响起,空中化出一个红光法阵,现出那红头蓬发的魁梧男子,他将手一伸,十丈之内的红芒尽归于掌心,而后冷冷才瞟了一眼长天,道了声:“滚。” 长天见来人气势强盛,不敢碰硬,生怕草没斩成、倒闪了自己腰,识趣地化作一团黑气溜了,心道:“韩夜,算你走运,今日有高人相护,我先去灭了蜀山,有机会再来取你性命!” 薛燕见重楼又一次出现,急道:“红毛,你要来帮忙,为什么不早点来?还有,把那个老乌龟杀了啊!放他走干嘛?” “杀他?哼。”重楼不屑地一扬朱袍,瞟了一眼韩夜,桀骜地望着远方道:“要是替这窝囊废把仇人杀了,他还有心思练武变强吗?” 韩夜闻言保持沉默。 “看你这窝囊样子,一世都报不了仇。”重楼随着韩夜一同飞着,道:“来我魔界修炼,如何?” “魔界?”韩夜清眉一皱,沉声对重楼道:“你的意思是,我一定要成魔才能报仇?” “哼,不然你还能怎样?到处被人欺负,靠几个女人保护?”重楼不屑地说着,道:“本座事务缠身,没空等你,速做决定!” 韩夜望了一眼怀里的云梦,云梦冲他摇了摇头,韩夜便是谁的话都不听也得云梦的话,于是道:“谢谢你救了我,这恩情我记着,但我绝不成魔。” 重楼道:“看来你误会很深啊,成魔并非心智全失,反倒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当然,心术不正的人走捷径,即便成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夜看了一眼背上的司徒胜,道:“要我成魔也可以,帮我把伯父救活。” “阿夜!”司徒云梦抬头看了一眼韩夜,见他目光坚定,便不再多说什么,心里倒也希望这个魔尊当真能救父亲。 谁知重楼却森然道:“本座从不救人,只会杀人。” 韩夜道:“你这话诓谁?那次在神木林,梦的命不就是你救活的吗?” “哼,不知所谓。”重楼懒得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化出一道红光,身影渐渐消失于其中,只甩下最后一句话:“现在不来,很快也要来了,本座不急。” 虽然司徒胜这条命确实无法救活,但其余人终归得救了,韩夜稍稍舒了口气,才发觉怀里的云梦已经昏睡过去,想是之前灵力使用过度。 “小玉,我们须尽快找个落脚之处。”韩夜对韩玉道。 “好。”韩玉对哥哥说罢,带着薛燕一同往云端的下方飞去…… 等司徒云梦睁开迷离玉目,发觉正躺在自家闺房的床上,床边坐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正盯着她看,见她醒转便关切问道:“醒了?” 云梦呆滞地点了点头。 “这是燕儿特地给你做的银耳莲子羹,先喝一点。”韩夜说着,从桌边端了个碗过来,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递到云梦身前,温声道:“喝吧。” 司徒云梦喝了几口,鼻子一酸,香泪簌簌地往下落,滴到了素纱衣襟上,她将身子倚在床柱上,目光黯然移向一旁,问道:“我爹呢?” 韩夜见云梦没心思吃东西,把碗放到一旁:“你爹,我已将他安葬在我爹娘的墓旁,三叔我也立了个衣冠冢,总算一家团聚。燕儿说,鸣剑堂死得一个不剩,长天老贼暂时也没空管我们,可以在这里先照顾你几日……你昏迷了七天六夜,燕儿给你做饭,小玉给你洗澡换衣,天可怜见,总算好转。” “你呢?”云梦望着韩夜道。 “我要做的事就多了。”韩夜叹气道:“我怕鸣剑堂弟子中了傀儡虫会尸变,把它们都烧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就守在你身边……”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我爹要自尽?”司徒云梦美眸圆睁,盯住韩夜责怨。 韩夜似乎不想回答这事,端来一个棋盘,对云梦道:“你要是不饿,我陪你下下棋吧,其实我也不怎么会……” “你走!” 只听哗啦一声,云梦一气之下就把棋盘和棋盒都掀翻在地,韩夜怔怔望着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实难纾解,却仍好声好气道:“我不能走,你现在这般难过。” “你是在可怜我吗?韩未央?”司徒云梦倚在床头,看也不看韩夜。 韩夜不想回答她,低头去捡棋子,司徒云梦一拍床沿,玉胸起伏,喘息着怒道:“我叫你走,你听见没有!” 韩夜满怀歉意地道:“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 云梦大声埋怨道:“是!是你不好!快滚啊!我不想再看见你!!” 韩夜立起身,把棋盘和棋盒放在桌上,长长舒了口气,什么也不说,开门便要往外走,司徒云梦见到那背影,开口道:“你干什么?” 韩夜冷冷地回看她一眼,道:“我什么也做不了,不想让你难过,只能走。”说着便要把门带关。 司徒云梦不知如何倾泻心中的苦闷,双手环膝哭了起来,韩夜终究心软,走回屋把门关上,坐到了她身旁。 “别哭了。”韩夜抚摸着她的背道。 “别管我了!我是个不幸之人!没了大哥!没了爹!我不想连你也……!”司徒云梦抽泣着,被韩夜抬起了下巴,韩夜见她柳眉轻蹙、泪光闪烁,便忍不住拥住她吻了起来,良久才停下,抚摸其脸庞道:“我知道,你不想再失去我。可我不会走,我一直都在这里。” “你不走……不走就好~!不走就好~!!别再离开我了~!!”司徒云梦紧紧抱着韩夜,放声哭了起来。 “我在呢,我不会离开你了!一直都会陪着你的,云梦。”韩夜明白她的难过,用胸膛装满了她的泪,直至深夜,实在累得不行,终于倚着云梦的罗裙睡了过去。 “不是你不好。”司徒云梦怜爱地抚摸心上人的脸庞,轻声道:“是我不够好,又冲你发脾气了,你和燕儿,这段时间没少吃我的脾气……唉,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学会坚强,学会忍耐。” 这样想着,司徒云梦帮韩夜盖好被子,下了床去。 第二天清晨,听到一阵鸟叫,韩夜醒了过来,一摸身边,发现云梦早已不在。 “糟了糟了!”韩夜心叫不好:“要是她一时想不开干傻事,我该怎么办?” “梦!梦!”韩夜边喊边追了出去,发现一个窈窕白影正在北苑外头晾着衣服,那不正是司徒云梦吗? “怎么了?”云梦回过身,依旧是素衣黄裙、柳眉玉眸,只是表情变得尤为平静,见韩夜一脸慌张,微微一笑道:“我见你睡着了,燕儿和小玉都累坏了,就帮忙洗洗衣服。” 韩夜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抚摸她的长发,叹道:“难为你了。” 云梦环着韩夜的腰,道:“不,我再也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也不是什么飞凰公主,我是你的……妻子。” 韩夜就那么抱着云梦,愧疚地道:“可我没能为你做什么。” “够了,那些都不重要。”云梦竖起兰指,放在韩夜唇边,真挚地道:“我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你,你不可以再负我,好吗?” “你真傻。”韩夜怜惜地道。 “你也是,傻瓜。”司徒云梦依偎在韩夜怀里,忘却了过往的烦恼。 于是,云梦在众人的关怀下,心情平复了许多,众人拜祭过韩风夫妇和司徒胜的墓,离开了这个一潭死水的鸣剑堂,鸣剑堂从此在武林上销声匿迹,那地方日后成了一片荒地,韩夜时常会带着云梦等人去凭吊,已不在话下。 又是一日清晨。 蜀山,太极殿内。 韩夜四人立于太上老君神像前,薛燕一脸惊讶地问长风:“掌门,你是说,那老贼近日来过蜀山?” 长风点点头,一捋长须,担忧道:“想不到他竟已练成吸魄大法的最高层次,还夺了鸣剑堂镇堂之宝太阿剑,老朽独与他对战,尚有些吃力,幸而有几位长老助力,才把他重伤击退。” 韩夜道:“长天老贼灭绝人性,如今身受重伤,不可再放过他。”说着牵着云梦的手,向长风请求道:“烦请道长告知他逃去的方向,我们好前去报了这不共戴天之仇!”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师侄,就算你能追上,凭你的实力,又能有几成胜算?” 四人回头一看,却见元云走进殿来,身后还跟着笑呵呵的元颐和一脸肃然的守真。 元云皱眉道:“长风师兄乃灵仙之境,尚自与他难分高下,加上我们这三位至仙长老,才将他打跑,你们四个凭什么去对付他?” 守真也劝道:“长天可不比锁妖塔里的妖类,如今修炼邪功,似仙非仙,似魔非魔,你等不要胡来,且在蜀山安心修炼。” 薛燕双手叉腰,对长老们道:“你们这些死老头,早不把锁妖塔的塔基补了,差点让人间陷入危难,早不把那老乌龟灭了,现在还让他到处胡作非为!他可是害死了呆瓜兄妹一家,害死了小梦梦的爹,又害死了一整个门派的人啊!现在还叫我们别去报仇,实在可恶!” “你以为我们不想清理门户?”元云生气地收拢剑眉,道:“只是那家伙太狡猾,我们又忙于各自事务,哪能一直守着?要能杀他,当日在鸣剑堂我便杀了,只可惜让他使诈逃了,才酿成今日之祸!” “好了,师弟莫急。”长风也不责怪薛燕无礼,一捋长须道:“薛姑娘稍安勿躁,老朽已令弟子清玄去追寻长天踪迹,相信今日就会回来报信,到时……” 长风还没说完,门外已传来一个略感苍老的声音,道:“师父,我找到长天所在了。” 众人闻言一惊,却见一位发须花白、不修边幅的玄袍老者进到殿来,绕过众人向长风跪下身来,气喘吁吁道:“找到了,长天那老贼受了重伤,现在距蜀山东北两百里的花雨谷中休养!” “花雨谷?”长风和三位长老闻言面色一变。 “花雨谷?”韩夜亦是清眉一皱,沉声对三女道:“我第一次在洛阳遇上燕儿,后来掉到洛河里,遇上了冯夷和宓妃……这些,是不是都对你们讲过?”见三女纷纷点头,韩夜这才面色严峻地道:“冯夷兄说他染病,正是经过这花雨谷!” 长风也对众人叹道:“当日苍月师妹也是在这花雨谷中了剧毒,回来险些丧命。” 守真又道:“我查过了,长天在死者身上种入的傀儡虫,似乎也正好来自花雨谷。” 众人把所有线索对上,才知这花雨谷的确问题很大。 云元双手笼袖,锁眉道:“当年苍月师妹就说过那里有道行高深的妖类,但她当时有些大意,非但没看清对方真身,还不慎被他们的毒伤到,亏得长空师弟舍命相救,才让她活了下来。” “花雨谷那边的隐患是该除了。”一向笑脸盈盈的元颐也不再笑,而是认真地道:“只可惜我等与长天大战不久,元气未复,还需在蜀山修整数日,方能动身。” 守真思量一番,对长风道:“我们元气未复,长天只会比我们更虚弱,理当乘胜追击……掌门,我们须及时派人去花雨谷探个究竟,如果能够剿除则一并剿除,不成的话,起码回来报个信。” 韩夜四人闻言望向长风,却见长风严肃地点点头,道:“所言甚是。”说完,长风对清玄道:“清玄,这次就由你带着所有清字辈弟子以及韩夜一行人,去花雨谷探看,若解决得了,斩妖邪、清门户;解决不了,及时带人返回蜀山,为师与诸位长老再另作决议。” “领命!”清玄道。 于是,韩夜四人整顿行装,休整半日,便与清玄、清元、清穆、清业四人一同踏上了去花雨谷的行程。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雨谷 话说清玄领命,八人一齐动身往东北方的花雨谷而去。 花雨谷,因谷中四季如春、终年飘花而命名,此谷地处偏壤,在那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越往里去,桃树的数目便显著增多,到谷口处只看到一片红艳艳的桃林。 众人落剑于谷口,虽时值秋末,谷口却是树木繁茂、群花斗艳,一阵秋凉清风刮过,林中落英缤纷、恰如桃雨,脚下花瓣成卷、恍若桃浪,迎面飘来的幽幽桃香令人心旷神怡。 薛燕踩了踩堆满花叶的地,望着桃树遍布的人间仙境,展眉一笑道:“这可是个好地方啊。” 清业也点头道:“是啊,这明明就是仙人才能居住的世外桃源,怎会有妖孽呢?”说罢,又发现桃林里有七彩斑斓的云雾氤氲,分外迷人,便惊讶地指着那些云雾,扯了扯清玄袖袍说:“哇!看那些仙雾,大师兄。” “那哪是什么仙雾?分明是桃花瘴。”清玄苦笑道:“我说小师弟,你别老是一副没出过门的样子,叫你学师妹的多去经楼看书,偏是不听,师兄跟着你也要丢了老脸。” “你别老是叫我小师弟行不行?”清业不悦地道:“我不是门下最小的了,还有个小师妹呢!跟你说了这么多年你都改不了口,还说我!” 清玄看了看韩玉,对清业道:“她是小师妹,你是小师弟,除非师父再收个师弟,我以后就不叫你小师弟,这总行了吧?” 清元、清穆和韩玉皆笑了。 司徒云梦望着前方的桃花瘴,只道:“山谷千百野桃花,雨多潮湿、落花片片,因而蒸腾成瘴气,故名‘桃花瘴’。此瘴外表美丽,却内含毒性,中瘴者脸色发灰、有气无力,纵然侥幸不死也要患上重病。” “老书呆子也教过我。”薛燕点了点头,对众人道:“那我们总要进去吧?这谷口瘴气遍布,只怕也是妖孽所为,里面肯定没住几个好东西。” 韩夜遥望前方,问清玄道:“清玄师兄,能肯定那老贼就在此处休养吗?” 清玄稍稍点头道:“他和师父长老们打斗的时候,我正巧不在蜀山,师兄弟要召我回去,我在半路上便发现了他的踪迹,用隐灵符小心翼翼跟着,他既已重伤,一门心思都在练功休养上,完全没察觉到我。一路到了这里,我亲眼看着他进去,但毕竟怕他有所保留,一直未曾动手,自己枉送了性命不打紧,跟丢了老贼那可糟糕,这才赶忙回蜀山禀报了师父。” 听这么一说,薛燕才对清玄道:“喂,糟老头,要是这么说,进去可得小心点,老乌龟那么狡猾,他那些蛇虫鼠蚁的同党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可掉以轻心。” “言之有理。”清元一摸黑须点头。 韩夜和薛燕便让众人又排了个阵型,叫司徒云梦打头阵化解桃花瘴,韩夜、薛燕守护她紧跟其后,韩玉、清业、清穆排在中间,清玄、清元二人则殿后。 司徒云梦发出阵阵水气香风,所过之处,桃花瘴气尽被吹散,众人紧紧跟上,这才过了瘴气遍布的桃花林。 “这桃花林倒像是一道门,专以抵挡外人进入。”韩玉回望身后的桃林道。 “正是如此。”韩夜向众人道:“诸位,这谷中妖类既会使剧毒,接下来当要小心应付,不可中了诡计。” “放心。”薛燕纤眉一扬,道:“小梦梦会辨花草,本姑娘识得毒物,有我二人在,可保大家无恙。” 于是,八人继续深入谷中。 花雨谷内部恰似一个马蹄,只有一个谷口,虽时至深秋,谷中却是清风阵阵、春意盎然,司徒云梦看了颇感亲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五彩花田,看来谷主很喜欢养花,遍地都是五颜六色、说不上名字的奇花,暖风扬起,彩色花瓣飞到空中,又像雨点般轻轻飘落,众人身处花雨之内,才知“花雨谷”确是名副其实。 谷中不乏斑斓彩蝶,有的绕着花朵翩翩飞舞,有的伴着花瓣肆意遨游,结对在花丛嬉戏,成堆在浪里扑腾,司徒云梦心情愉悦,将白兰般的手伸出来放到胸前。 蝴蝶们受了香气吸引,纷纷飞了过来,落到云梦手上,兴奋地扑棱着翅膀,没抢到位置的蝴蝶也并不心急,绕着云梦的身躯翩翩飞舞,似在热情欢迎她的到来。 众人赏心悦目之际,司徒云梦却回头提醒薛燕:“蝶儿没有问题,这些花本身亦非毒物,不过燕儿,花瓣里会不会沾着毒?” 薛燕老早就抓了些花瓣在手里,观察了一阵后,对云梦展颜道:“小梦梦尽可放心,花瓣上没问题,都是天然鲜花。” 韩夜又问薛燕道:“那谷中有没有什么无色无味的毒气?” 薛燕嗅了嗅,又道:“如果是我觉察不出的毒气,世上恐怕少有。” 既然没有任何威胁,众人便放心地在花田间穿行,这才看到后方的屋舍,那些屋舍都有些破旧,似乎年代久远。与这些老旧建筑不同的是,旁边有座雕栏玉彻的楼台,高约十丈,上面陈设雅致,颇有一番世外仙境的风采。 “怎么看也不觉得哪里可疑。”韩玉皱眉道:“只是普通的养花之谷啊,而且,连谷主都看不到人。” 清穆却说:“师妹,正是谷主还没出现,才令人觉得可疑,说不定他察觉到我们的来临,设了埋伏,或者藏了起来。” 韩夜赞同道:“以长天个性,怎会没想到蜀山派人追来?老贼必有防备,虽然现在谷内风平浪静,恐怕下一刻便有惊涛骇浪。” 正当众人疑虑之时,远方传来阵阵轻妙的女声哼唱,众人把目光移过去,只见花丛里飞出三只长着蝴蝶翅膀的女妖,分穿粉、蓝、黄三色羽裳,面容姣好、身段美妙,挥舞翅膀、提篮轻唱,见到陌生人方才停下。 清穆见状便要拔剑,韩夜觉得不妥,按下他的手道:“清穆师兄莫急,虽是妖精,还是先问清楚再动手。” 云梦知道这事自己出面最好,于是柔声向那三只蝶精问道:“敢问贵谷谷主在哪?” 三只蝶精面面相觑,为首的粉蝶精向云梦道:“您是……?” 云梦想不到这妖精竟反问她的名号,如实相告:“我叫司徒云梦,出自武林名门,现为里蜀山飞凰公主,执掌那里的妖界。” “里蜀山的公主啊!”三只蝶精惊叹不已,凑过来闻了闻云梦身上的芬芳,大吃一惊道:“仙女也可以做妖主吗?” “有何不可?”云梦莞尔一笑,道:“天地六界,众生平等,仙妖人鬼,和睦共生。” “大好的仙女啊!”三只蝴蝶精高兴不已,手里的花篮也扔了,上来就围住这个绝代佳人,粉蝶精牵着她的素手,蓝蝶精托着她的披帛,黄蝶精捧着她的秀发,不住地欢快歌唱。 “喂喂喂!”薛燕在一旁怫然道:“你们还没回答小梦梦的话呢,你们的谷主在哪?” 三妖闻言齐声道:“我们就是这里的谷主啊~!” 众人一听,顿觉奇怪,清元问道:“你们是这里的谷主?这谷中难不成就你们三个妖精?” “当然不是。”蓝蝶精说着,把手一指前方花田,笑道:“这里到处是我们的姐妹,只不过还没成精罢了。” 韩夜听了更生疑窦,他问道:“你们没见过一个山羊胡的墨绿袍老道来此?” 黄蝶精闻言惊道:“除了你们,这谷中很久没来过道士了啊。” 薛燕听罢,用肘轻轻撞了撞韩夜,故作四面看风景地向他道:“她们在装傻。” 韩夜也和她一般想法,又向蝴蝶三妖道:“可我听说,你们这花雨谷害人作祟的妖精不少,蜀山的苍月前辈都为此差点丧命,洛河的河伯冯夷也在此染了重病,不知又作何解释?” “有这样的事啊?”粉蝶精把手放到唇边,扑腾翅膀讶道:“可我们为什么要害人呢?我们三姐妹与世无争,干那些阴损之事岂不要遭报应?” “你们这些妖精别再撒谎了。”清玄不悦地道:“苍月师叔确实就在此地身中剧毒,此事证据确凿,还遮遮掩掩干什么?” 三妖闻言纷纷觉得委屈,蓝蝶精和黄蝶精对粉红蝶精道:“大姐,还是和他们说了吧。” 粉蝶精叹了口气,对众人道:“既是如此,还容我们做个自我介绍。”遂指着自己道:“小妖名为芬芬,是只道行不高的蝶精,三姐妹里排行老大。” 蓝蝶精介绍道:“小妖名叫芳芳,三姐妹里排行第二。” 黄蝶精介绍道:“小妖唤作菲菲,三姐妹里排行老幺。” 一一介绍完,芬芬才道:“我三姐妹汲取花雨谷的灵气成为蝶精,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快活日子,从没想过害人。” 芳芳接着道:“可后来毒沼界跑出一些厉害妖精到人间,他们四处寻找落脚点,就把巢穴安在了我们花雨谷的五里外,不但毒害路过的人类和小仙,还时常滋扰我们。” 菲菲道:“我们迫于无奈,就在谷口布下桃花瘴,这才能保住自己的安全,却不想他们的恶行竟影响到了我们姐妹仨的名誉。” 韩夜、薛燕等人将信将疑,但没有明显证据指明她们说谎,只好暂不言语,而云梦、韩玉等人听了,都有些同情三姐妹,韩玉更道:“实不相瞒,我们有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叫长天,他杀了我们的爹娘,后来又去侵犯蜀山,被我师父打伤,如今逃窜到这里,只怕是去了那些恶妖的巢穴。” “可能吧。”芬芬担忧道:“那个巢穴好像叫什么‘千虫窟’,里面有很多虫妖,非常凶残,你们最好别急着去那里,太危险了。” “放心吧。”清业骄傲地道:“我蜀山弟子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这次除了帮师妹报仇外,更要一把端了他们的虫窝,给这花雨谷重新带来安宁。” 见三妖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清元又道:“大师兄,我收到消息,听说长天从前就和毒沼界有勾结,毒沼界都是些厉害的虫妖,而千虫窟确实就在花雨谷附近,是最近才冒出来的……如此看来,他投奔去那里休养也属合情合理。” 清玄微一点头,道:“二师弟言之有理,这三个小妖精的妖力不值一提,断不可能是伤害师叔的恶妖,依我之见,真正的毒手就在千虫窟。” 清穆对蝴蝶三姐妹道:“这样,我们替你们剿灭这些恶毒的妖精,还你们一片安宁,不过你们要给我们带路。” 清玄沉声说:“咳咳!师弟,临行前师父不是说得清清楚楚么?能够剿灭虫妖固然最好,但要先探查情况,一旦察觉对方厉害,即刻回蜀山禀报,再派强援清剿。” 清穆叹道:“大师兄畏畏缩缩,忒不爽快。” 清元则劝道:“大师兄这是深谋远虑,替大家着想。” 蝴蝶三姐妹一听说要带路和探查,便哆嗦起来,只道:“我、我们不敢!出了这花雨谷,我们会死得很惨的!” 云梦见状,温和地对她们道:“莫要害怕,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韩玉郑重地道:“是啊,我们此番前来,既是为了清理门户,也是为了锄强扶弱、除去为祸人间的恶妖!” 三妖围在云梦身边,渐渐心境平和,商量了一番,才对众人道:“如果你们确定能彻底消灭那些害人妖精,我们倒可以帮忙,不过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先在这里休息一日,稍作整顿,我姐妹三人定当尽心款待各位道长。” 众人望了下天边,见那太阳确有落山之势,这才纷纷点头。 “请随我们来。”芬芬、芳芳和菲菲又拿起扔下的花篮,扇动翅膀飞于空中,牵着云梦、引着众人,向楼台而去。 众人先行,韩夜和薛燕却双双走在最后,韩夜小声对薛燕道:“这些说法依旧是疑点重重,你会信吗?” 薛燕皱眉颔首道:“那桃花瘴明明很容易就能吹散,怎能阻得住带有剧毒的恶妖?而且,我要是厉害妖精,有这么一处好地方,何必选在外头筑巢,直接把这里攻下来不是更舒坦么?” “还有,她们就三只妖精,需要这么多的屋舍用以居住?”韩夜茫然望着前方数十座屋舍,对薛燕道:“总之,先看情况,随机应变。” 薛燕点头道:“本女侠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韩、薛二人便跟着众人而去。 黄昏时刻,宴席很快就摆了开来,蝴蝶三姐妹可算盛情款待,在雕栏玉彻的楼台上摆出四张桌案和八个席位,请众人入座,然后拿出了亲酿的花蜜、摆出一些素菜点心供众人品尝,接着便翩然起舞给大家助兴。 清业早就陶醉在蝶妖的舞姿里,清玄、清元、清穆三人在一起商量如何剿妖,韩玉一直陪云梦说着话,韩夜则与薛燕坐在一起排解疑团。 蝴蝶三姐妹跳了一段舞,又下了楼台,再上来时端了四套酒具,放到众人跟前,芬芬笑道:“其实我们这里也酿酒,我们的酒呢,是把上百种名贵花瓣混在一起制成美酒,再封入地窖久置,过了十数年便成了百花陈酿。这种酒香气浓厚,却一点也不烈,男女老少都能饮用,大家尽可放心品尝。” 清业想都没想就去喝,清穆端起酒杯看了几眼,放了下来,清玄和清元忙着打商量,暂时没动,薛燕抢在韩夜前面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前闻了闻,故作东张西望地靠向韩夜身边,小声道:“迷魂花。” 韩玉也想尝尝这女儿家都能喝的酒,云梦却阻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 韩玉不解地问:“梦姐姐,怎么了?” 云梦柔声道:“酒里有迷魂花的气味,我闻得出,别喝。” 芬芬、芳芳、菲菲见韩夜等人都没喝,笑着劝道:“怎么都不喝呢?这酒可好喝了。” 韩夜冷声道:“谢谢三位盛情款待,在下虽爱喝酒,却不做饮鸩止渴这样的蠢事。” 蝴蝶三姐妹故作不解:“大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薛燕从席上腾地起身,把杯中百花陈酿往桌上一洒,挑眉对三妖道:“可别告诉姑奶奶,迷魂花也是制作百花陈酿的必需材料!” 韩夜一拍桌案,冷然看着这三只愕然的妖精,道:“用这种下三滥迷翻客人,便是贵谷待客之道?”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一十八章 蝶恋花 清业听了韩夜的话惊讶不已,忙用真气把体内的酒逼了出来,清玄、清元、清穆更是先后拔出剑来,警惕地盯着蝴蝶三妖。 芬芬见众人剑拔弩张,怒道:“你们这些千虫窟来的坏妖精,不要装模作样了!” “是啊。”芳芳也道:“以为变作人形就可以蒙骗我们吗?” 菲菲道:“我们蝴蝶三姐妹也不是好欺负的!” 众人被三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薛燕却清明得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三妖道:“还敢倒打一耙?姑奶奶早看出你们有问题!说!长天那老乌龟是不是就躲在这花雨谷里?” 芬芬生气地挥舞翅膀道:“你别老是说什么长天不长天,我们都没见过,倒是你们,佯装什么蜀山人士,我看倒像那些要占领我们地盘的妖精所化!” 司徒云梦闻言张大了玉眸,温声道:“三位,这定然是个误会,这些道长确是自蜀山而来,你们便信不过他们,还信不过我吗?” “你是仙女不假。”芳芳道:“可仙女不一定就是好人!何况你还说你是里蜀山飞凰公主,里蜀山的妖主明明是焚天!他一不近女色、二又没亲人,哪会有什么公主之类的接掌里蜀山?分明撒谎!” 菲菲对其余二妖道:“大姐、二姐,他们寻仇除恶是虚、欺善夺谷是实,别废话了,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和他们抗争到底!” “等等。”司徒云梦毕竟纯善,见三妖义愤填膺,便把事情原委如实相告,三妖这才渐渐放松警惕。 芬芬满怀歉意地道:“请原谅我们,因为千虫窟那边时常有恶妖过来滋扰,我们是被那些妖怪欺负怕了,所以才如此警惕。” “没关系。”韩玉展眉笑道:“我知道你们被妖孽迫害过,所以才如此愤恨,放心吧,我们真是蜀山来的,妖孽总不能连气息都变成仙气吧?” 蝴蝶三妖相互耳语了几番,这才齐齐解颐赔笑:“真对不起各位,各位一心匡扶正义,我们却明着款待、暗含敌意,为表歉意,请在敝谷小住几日,等各位道长什么时候要剿灭妖邪,我们三姐妹定当舍命相助。” 韩夜闻言,望了一眼身边的薛燕,小声道:“又在使诈。” “这样才最好,看她们这点把戏,根本玩不过我俩。”俏薛燕把手环于身前,不以为然地道:“那就住下呗,反正小梦梦喜欢她们。”说着又对韩夜耳语道:“嗳,你可得看好小梦梦,她太感情用事,别到时被这三个妖精给利用。” 韩夜点头,深以为意。 酒足饭饱过后,众人由蝴蝶三姐妹引着,在花雨谷的屋舍里安歇下来,很快到了三更时分。 半夜凉初透,有暗香盈袖。 司徒云梦终归难眠,手里握着大哥送她的火灵珠,痴痴望着窗外月光,用素袖抹了抹泪心道:“爹,大哥,你们都弃我而去了……以后只能靠自己,为了阿夜,为了燕儿,也为了小玉,我会坚强。”要么不想韩夜,一想到韩夜就忍不住要去找他,司徒云梦出了门,来到韩夜房里,只见门开却不见人。 “去了哪?”云梦转头回眸,望见那雕栏玉彻的楼台,便飞了上去。 韩夜果然就立在楼台上,只是夜云遮月,若非有玉坠感应,实在很难察觉到他的所在。 “星夜恨,暗云幽,此等夜色,横生悲凉啊。”韩夜迎着秋末山谷的晚风,喝着醉仙饮,头也不转对云梦道:“你怎还不睡?” “你觉得我会睡得着吗?”云梦从后面环住韩夜,将头贴在他背上,幽怨地道:“明知我难过,还不陪我,到处乱跑?” 韩夜淡淡一笑,道:“我在保护你。” 司徒云梦把头一偏,怫然道:“离我这么远,也叫保护我?” 韩夜说:“男人做什么,女人有时不必太懂。”眼见云梦满是不悦,又将她揽过来靠在肩头,望着脚下夜景道:“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坐坐吧。” 云梦格外地安静,望着花田上扬起的浪,花瓣沾染着星辉月华,顿生一番美妙,她不禁柔声道:“此情此景,真美。” 韩夜轻轻抚摸云梦的长发,感受着盈香青丝在指间的缠绵,只道:“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本想早些与你完婚,只可惜,唉……罢了罢了,待此间事了,随你回里蜀山成亲,也是一样的,伯父说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司徒云梦低头暗喜,双颊飞红,道:“那好,说话可要算数。” 韩夜眉头一皱:“我几时说话不算数?” 司徒云梦柳眉一竖,说:“你说要娶燕儿,那也得算数。” 韩夜一惊,差点从楼台上摔下去,正如当年在青山上一般,他清目圆睁看着云梦道:“我又几时说过这话?” 司徒云梦满脸不快,脱开韩夜的怀抱,道:“好好好,你百般不愿也由你!我娶她!”说罢便起身要飞下楼台,被韩夜赶紧一把拉住。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韩夜苦笑道:“你一介女流,怎能娶人家?” 司徒云梦拂袖道:“你又不娶人家,人家无处可去,还不兴我去娶?好像不讲道理的是你吧?” 韩夜辩无可辩,抱拳道:“好好好,飞凰公主,我争不过你,这事等和你成了亲再谈不迟,如何?” 司徒云梦便安心坐了下来,韩夜见不远处桌上摆着一座古筝,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梦,这楼台上竟还有古筝……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我们饮酒奏曲?” 云梦自是欣然应允,于是二人坐于古筝前,对着楼外浩瀚星空,弹筝饮酒,好不温情。 韩夜揽着云梦的肩,喝了口酒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云梦面若桃花,低头抚弄一曲《西江月》,喜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1” 夜郎梦妾共享温情,忘了时光,不觉天亮,旭日从山边渐渐露头,红光一点点洒进花雨谷,山谷里蝶飞花扬,七彩光晕将这人间仙境衬着更为美妙。云梦第一次和韩夜看日出,说不出的兴奋,柳眉轻舒,对抱着她的男人温声道:“阿夜,天亮了,日出了。” 韩夜没有回应。 云梦去看韩夜,才知他犯困睡着了,幽然叹道:“这种时候居然睡着了。”随即又有些疼爱地抚了抚他的面颊,理解地道:“不过也是,你为我熬了一夜,够了……好好睡吧,阿夜。” 云梦扶着韩夜在楼台上睡好,整了整素衣下了楼去,去到那花田边吐息谷中清新空气,因为周身奇香,蝴蝶们又欢快地聚拢过来,在云梦身旁翩翩飞舞。 云梦忘却了烦恼,正和蝴蝶嬉戏,忽而感到有三股不算太强的妖气在靠近,她转头惊道:“谁?” “是我们啊!”蝴蝶三妖见云梦转头,纷纷停下飞行,跪下身来对云梦齐声道:“参见师父!” “师、师父?”云梦睁大玉眸,将手轻轻一收,手上的蝴蝶便四散飞开,她这才转向三妖道:“我不是你们师父。” “您当然是!”芬芬拼命点头:“我和二位妹妹商量了一晚,最后还是决定拜您为师!” 云梦一挽素袖,向三妖道:“我又何德何能做你们师父?” “您是仙女啊!”芳芳连忙道:“我们是一心从善的妖精,您既是仙女,当知道如何帮助我们修炼成仙,对吧?” “可是……”云梦犹豫道:“我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又怎能帮助别人成仙?” “没关系的!”菲菲笑道:“师父,只要您肯收我们,我们一定好好侍奉您老人家。”说着把手引向前方的花田,对云梦道:“您看这花雨谷,有哪只蝴蝶不喜欢您?我们三姐妹也就认准了做您的徒弟,再也不想做其他人的徒弟,望莫嫌弃!” 蝴蝶三妖说罢,便向云梦虔诚跪拜,云梦受宠若惊,上前去扶,急道:“真是折煞我也!我怎会嫌弃你们?只是从未收过什么徒弟,收徒一事尚要考虑,等我和阿夜报了家仇,再回来答复,好吗?” “哦。”三妖互看了几眼,面有难色,芬芬这才对云梦道:“师父,我知道,您一定是觉得我们诚意不够对吧?您要是出了花雨谷,我们还能去哪里找您?别抛下我们好不好?” 芳芳也深表赞同:“是啊是啊!出去师父一定不会再回来看我们了!既然如此,姐妹们,这几日我们就多向师父表表诚意,直到她肯收我们为止!” “好。”菲菲笑着对其他二妖道:“好像师父入谷之前染了不少外面的风尘,不如先帮师父进屋梳洗更衣什么的吧?聊表心意。” 芬芬和芳芳齐齐点头,三妖便又拉、又牵,带着云梦往她的客房去了。 云梦张大眼睛连忙推让道:“不、不可……这些事我一个人可以做,而且,也有人帮我……” “师父,来嘛来嘛。”蝴蝶三妖高高兴兴地拉着云梦进了屋,合上门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睡在楼台上的韩夜这才醒过来,见云梦已不在身边,有些许担心,便下了台去。 正当他转身要去往屋舍,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沿那声音看去,只见三个穿有不同服饰的人从花田里走了出去。 左边似乎是位道士,穿着一袭红绸道袍,相貌平凡,外表老成,下颔的胡须长及腹部;右边那位似乎是个和尚,肩披佛门袈裟,眉宇深邃,身形佝偻,两束长长白眉垂至胸前;中间那位则貌似修仙之士,金色道袍,面容清朗,双目炯炯有神。 “百目,你这态度像是来降妖的吗?”穿红绸道衣的人不悦地迈着步子,道:“怎么看都像来闲游一般!” “我不与你这老头一般计较。”金袍仙士笑道:“我是来降他们,又不是让他们来降我,何必畏手畏脚?” 披着袈裟的佝偻老僧竖掌道:“阿弥陀佛,真君,道长,我们此番受各家仙派之命来此降妖除魔,望不要起了什么争执,以免让那些妖邪得知我等不团结,乘机发难。” 韩夜见这三人气息各异、言行不一,颇有疑惑,高声问道:“三位是何方高人?烦请通报姓名门派!” 三人这时才看到韩夜,不由一惊,红绸老道上下打量韩夜,不屑地道:“小子,你又是什么人?我等前来降妖除魔,莫非你正是那妖邪所化?” “诶!”佝偻老僧对红绸老道说道:“道长难道还看不出吗?他周身玄元真气流转,分明是蜀山人士嘛!” 韩夜沉声道:“没错,我正是蜀山弟子,你等是何人?” 三人见韩夜非要问明自己身份,便先后介绍。 先是红绸老道,竖掌对韩夜道:“老夫乃南海红绸道人,此番受南海仙派之命,协助蜀山斩灭妖邪!” 佝偻老僧接着恭敬地施了个礼,道:“阿弥陀佛,老衲乃普陀山灵根禅师,此番亦是受了普陀山之命,来此降妖除魔。” 最后金袍仙士才儒雅拱手道:“我乃金光洞百目真君,见这花雨谷妖类邪祟肆意妄为,本着天地正道,特来此除恶!” 注释: 1“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出自《国风·郑风·女曰鸡鸣》,大致意思为“和你一同举杯饮酒、白头偕老,我们弹奏琴瑟增加酒兴,这是何等和睦美好的事啊!”体现了情人夫妻间的恩爱。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梦迷蝶 韩夜细看那红绸道人、灵根禅师和百目真君,见三人周身真气萦绕,没瞧出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警惕心依旧不消,试探道:“我听闻,道行高深的妖精素喜化作人形,三位不会是妖精变的吧?” “老夫是妖精?老夫还说你是妖精呢!”红绸道人怒不可遏,冲上去就要打韩夜,亏得灵根禅师和百目真君及时拦住了他。 “老头,看你这没风度的样子,何必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过不去?”百目真君睁着朗目对红绸道人说。 “这少年可不是乳臭未干。”灵根禅师仔细端详韩夜,对其余二人道:“老衲识得蜀山玄元真气,这少年身上的真气已到了第九重,绝非等闲。” “哦?”百目真君闻言一惊,再细看韩夜,明眸放出光彩,赞许地点头道:“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小子外表看起来清秀,内在修为却颇高啊。” 韩夜察言观色、正待说话,忽然闻到一股醉人芬芳,转头一看,只见司徒云梦正向此处走来,身后飞着三只蝶妖。 “阿夜,怎么回事?”司徒云梦一脸担忧问着,看向那几个陌生人。 “没什么。”韩夜说着又看向那三个异士,对云梦道:“这三人自称前来花雨谷降妖,与我们倒是同道中人。” “是吗?”云梦细看了他们一番,见三人内力充沛,没瞧出什么异常,便端庄将手置于腹间,对那三人道:“你们当真来此剿除恶妖?” 红绸道人望着云梦那娇柔动人的姿容,滞了一滞,这才回过神来点头答曰:“是,我是南海仙派的红绸道人,本派掌门听闻此地妖患严重,特派我来此降妖,路上先后遇上灵根禅师和百目真君,便同行来此……敢问姑娘又是何方人士?” “我……?”云梦微微睁大眼眸,回答道:“我叫司徒云梦,出生武林名门,可惜门派不幸为妖道所灭……”说着,云梦发现韩夜牵住了自己的手,心头一暖,又对那三人道:“还有,现为里蜀山飞凰公主,那里的妖类皆我子民。” 百目真君闻言,朗目放出异样光彩,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楚楚动人的仙女,啧啧称赞道:“姑娘仙力充沛,似是个仙家,却又当了里蜀山的妖主,当真是位奇女子,世所罕见呐!” 灵根禅师和蔼地道:“是啊,那里的妖类听说曾被焚天煽动,意欲兵伐人间,我还担心哪天要兵戎相见,如今有仙子这样的大善人执掌,真乃天下之福啊。” 云梦听了面色一红,向那佝偻老僧施了个礼,柔声道:“大师过奖,我也不过是个女儿家,哪谈得上什么天下之福?” “姑娘不必过谦。”百目真君笑赞着,似又想起什么,便向司徒云梦道:“对了,里蜀山上任妖主焚天,现在如何了?” 云梦玉波流转,回首与大哥的金兰之义,黯然神伤道:“他……他去了。” 百目真君大失所望,惋叹一声:“连他那种豪情万丈、技艺高超的妖都难免要归于尘土吗?唉,天意弄人啊~!” 云梦听百目真君这么一说,顿生几许亲切之感,抬头向百目真君问道:“你认得我大哥?” “你大哥?”百目真君一惊,继而笑道:“那便是了,焚天交友素来不拘礼法,姑娘又这般讨人喜欢,他与你结交实属正常……唉,也不知多少年了,焚天游历人间,遇上尚未修成仙果的我,两人畅抒豪情,算是故交了吧。” “这样啊?”云梦看着那金袍仙士,幻想着大哥在人间游历时豪放不羁的模样,缅怀了一番,然后才发觉蝴蝶三妖一直不敢发话,便将三妖介绍给金袍仙士道:“对了,这三位正是花雨谷谷主,不过她们都是好妖精,你们可向她们问些情况,但不要伤害她们。” 韩夜在一旁听着对话,细细沉思,总觉哪里不妥,却说不上来。 百目真君的目光扫过蝴蝶三妖,见三妖战战兢兢,便对一旁老僧道:“灵根大师,这三只妖精道行不深,实不像害人之辈。” “阿弥陀佛,真君言之有理。”灵根禅师竖掌道:“既是一心从善,我等自不为难。” “对。”红绸道人呆呆盯着云梦的玉容,道:“既是仙女力保的妖精,我、我们又怎敢多加揣度?” 云梦见三只妖精不敢发话,柔声对她们道:“怎么了?不要担心了啊,我都和他们谈好了,他们不会伤你们,尽可放心。” “师父~!”芬芬、芳芳、菲菲紧紧抓着云梦的衣摆,害怕地道:“我们不会害人的!真的不害人!” 云梦温柔地抚摸三只妖精,轻声道:“我知道,知道的。” 红绸道人有些不悦地道:“这三只妖精怎么回事?见着我等像见了狼似的!” 云梦见众人有疑问,便把所知之事皆如实相告。 三人听了这才稍稍理解,灵根禅师一拂长须,竖掌道:“阿弥陀佛,原来这些好妖是受了千虫窟那些恶妖所迫,我佛慈悲,恶妖早晚要为我等所灭,这花雨谷也很快能得以安宁,诸位且放宽心来。” “是的。”红绸道人怫然对三妖道:“你们怕什么,难道老夫像是什么妖魔鬼怪?” 百目真君则风度翩翩地笑道:“不怕不怕,我们不会伤你们的,只是到时去剿灭恶妖时,须得请你们帮忙。” 三只蝴蝶精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对了。”司徒云梦向众人道:“我和阿夜这次是随着蜀山众人一同前来,既然都是为了降妖,不如就凝聚在一起、团结一心?这样对付邪祟又多了胜算!” 金袍仙士拱手道:“姑娘好主意。” 于是,三只蝶妖便带着众人往屋舍那边走,韩夜隐隐觉得这三个新来的方外之士有些怪异,始终放心不下,问道:“你们既是从众多仙派佛门来此降妖,为何不带法宝仙器?” 红绸道人闻言哈哈大笑,红袖一挥,手里多了一把冒火的刀,对韩夜道:“此刀乃我以南海真火炼化,唤作火云刀,挥刀过处,烈火焚烧,不算仙器吗?” 灵根禅师则默念佛经,从手里变出一根白玉禅杖,对韩夜道:“少年,我这佛骨禅杖,降妖时能发出万丈圣光,又不知算不算法宝?” 红绸道人和灵根禅师说罢,又望向百目真君,却见他面不改色地道:“纵然道行高深,也没必要炫耀,我确有法宝,等降妖时再拿与你等看。” 韩夜秀眉一皱,心道:“三只蝶精尚且有问题,但这个百目真君,却最为可疑。” 云梦可就没韩夜那般心思缜密了,只是嫣然笑着,与蝴蝶三妖引着众人往屋舍而去。 很快,蜀山弟子和薛燕便与这三个异士见了面,众人在花雨谷的楼台上交谈了一番,清玄等人与红绸道人、灵根禅师相谈甚欢,惟有百目真君似有什么心事,一直望着正与蝴蝶三妖交谈的司徒云梦。 薛燕凑近韩夜的身边,用胳膊撞了撞他,小声问:“嗳,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几个活神仙?怪里怪气。” 韩夜便把事情经过都对薛燕讲了一遍,薛燕听后更是收紧了眉毛,对韩夜道:“他们三个都很可疑,不可轻信,都得好好防着。” 韩夜也冷峻地颔首,悄声道:“燕儿和我想得一样,尤其是那个百目真君,最为可疑。” 薛燕望着那面容清朗的金袍仙士,见他老是盯着云梦看,忽而纤眉一扬,调侃道:“我看也是,毕竟我们的韩大侠是个爱吃醋的人嘛。” 韩夜冷哼一声,道:“我何必吃她的醋?若是有更多人真心待她好,我当高兴才是,只是这百目真君确实有问题,至于原因,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知道啦。”薛燕也认真起来,说:“本姑娘能感觉得到,这些人,还有蝴蝶三姐妹,其中必有敌人……干脆这样,既然他们都说自己来自各门各派,我们叫清元或者清穆偷偷回去蜀山,汇报一下目前情况,再看蜀山有没有求助其他门派来花雨谷帮忙,那么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于是,薛燕和韩夜把清元叫了过来,耳语了一番,趁着清玄等人和百目真君相谈正欢,清元便偷偷下了楼台,御剑飞出花雨谷。 交流许久,清玄和百目真君等人最终商定,既有这么多高手在此,大可明天清晨一同出发,由三只蝴蝶精带路,直袭长天和众多妖物所在的老巢——千虫窟,斩妖除魔。行程定下后,众人纷纷散去做各自的事,韩夜一晚上没睡好,径直去了自己卧房。 韩玉本来还有些话要问他,却被司徒云梦拉住了手,冲她摇头道:“你哥昨晚陪了我一夜,想必累了,让他先去好好休息。” 韩玉舒展柔眉笑道:“嫂嫂,你又和我哥哥缠绵了一夜?” “小玉!”云梦被俏面如花,涩然道:“你、你又这么叫我……叫梦姐姐不好吗?” “行吧,梦姐姐就梦姐姐。”韩玉笑道:“反正迟早要变嫂嫂的。” 云梦玉眸望向一旁,轻声道:“这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呢,妹妹还说……” “哪是八字没一撇?”薛燕走了过来,对云梦道:“我看哪,你和呆瓜三四撇都有了,唬谁呢?” 云梦一想到那晚她和韩夜密室的缠绵模样,玉面就红得发烫,赶紧素袖捂着脸,怨道:“你俩、你俩快别说了!两个一起欺负我~!” 薛燕和韩玉皆笑,连蝴蝶三妖也都跟着笑。 “好了。”薛燕明珠一转,似又想起什么,对云梦和韩玉道:“本姑娘还有要事要找呆瓜商议,先去找他了。”说着望了望云梦身后的蝴蝶精,悄声在云梦耳畔说道:“还有,小心这些家伙。” “嗯?”云梦玉眸微睁,回头望了望那三只毕恭毕敬的妖精,也没把薛燕的话太放在心上。 薛燕双手背在身后下了楼台,蝴蝶三姐妹目送她离开,才问云梦:“师父怎么了?有心事吗?” 云梦冲三妖温和摇头,指了指五彩缤纷的花田,道:“我们去那花丛里走走,好吗?” “好!”蝴蝶三妖和韩玉皆高兴地应道,五人一道入了花田。 云梦身上散发出奇香,在花中行了才不过数步,蝴蝶已如一团美妙彩雾萦绕在她周身。 芬芬见状笑道:“师父不愧是我们的师父,好美呀!” 司徒云梦毕竟少女心性,难得被几个小妖精夸赞,自然想露两手给她们瞧瞧,于是将素袖放于胸前,浑体发出阵阵暖风,把四周花朵都吹得摇摆起来,对众妖道:“真、善、美三者,真为本,善为根,所谓美,不过是过眼云烟,百年之后皆归尘土,又有什么美或不美?若是一心向善,即便没有我这个师父,也终有一天能实现自己的梦,就像这些花朵,风越大,绽放得越美。” 蝴蝶三姐妹听了司徒云梦的话,陷入深思,又问:“那师父,何谓善?”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司徒云梦回想起往昔经历,讲道:“善者,不该只为了自己着想,更应体贴他人、关怀他人,如果遇上恶人,决不能有妥协之心,应该为了自己追求的一切,与他相抗,恶者不灭,善者难生。”云梦说着,玉眸里更显坚定。 芬芬、芳芳、菲菲三妖闻言互看了看,点头齐声道:“师父,您做我们的师父真是太好了,我们相信您说的。” 韩玉望着那些四处飞散的蝴蝶,叹道:“这些小生命多么自由啊。” 蝴蝶三妖也怅然叹道:“是啊,比我们自由多了。” 司徒云梦听了三妖的话,怜悯地抚了抚她们漂亮的翅膀,说:“我没收过徒,但你们既叫我一声师父,我当会奋不顾身保护你们。” 蝴蝶三姐妹听了深受感动,点头道:“我们也会好好保护师父您的,真的!” 司徒云梦笑了,把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望着蓝天之下飞扬的花瓣,忽而突发奇想,对三妖道:“徒儿们,你们听过庄生梦蝶的故事吗?” 三妖坐在花丛里,连连摇头,道:“外面的世界太大,我们知道的太少。” 司徒云梦说:“师父也是看书看来的。从前有个叫庄子的仙人,他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飘飘荡荡,无比惬意,当他醒来时,又突发奇想,以为自己本就是一只蝴蝶,只是做梦梦见变成庄周罢了……却不知庄子蝴蝶,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梦?徒儿们,你们知道吗?” 蝴蝶精们饶有兴致地听着,芬芬举手道:“师父!这个好简单啊!或许庄子本来就是一只蝴蝶也说不定呢!” 芳芳争道:“不不不!为什么不能是蝴蝶修炼成仙,变成庄子呢?” 菲菲则道:“你们两个都胡说!师父明明说了他是在做梦,他是人,只不过梦见自己变成蝴蝶罢了,就好像我做梦经常梦见自己变成凡人,还和相爱的男子成亲呢!” 见三妖相争不休,司徒云梦把手往下一压,微笑道:“好了好了,不争了,究竟是真是幻,各人心中各有不同罢了。”说着,又望向漫天飞舞的蝴蝶和远方艳丽的桃花,心道:“晓梦迷蝶是吗?如果我只是一场梦,那又当如何?就像这里的蝴蝶和花瓣,有时候我们看到的,却未必全然能分得清。” 三妖兴趣盎然,拍手道:“师父师父!仙法到底是怎样的,比我们妖精的法术厉害吗?能让我们姐妹几个开开眼界吗?” 司徒云梦自失去义兄养父,难得如此开心,便想试试刚才的想法,对三只蝶妖道:“那好,你们好好盯着师父的眼睛看,别走神。” 云梦的眼睛如碧波秋水,实在动人无比,蝴蝶精们哪里舍得移开,但见司徒云梦双手作诀,四周花瓣聚拢过来,将她团团围住,待花瓣散去,哪里还有司徒云梦?只有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绕着三只蝶妖扑棱着翅膀。 “咦?师父呢?”芬芬惊讶地东张西望。 “是呀!师父,您去哪了?”芳芳呼喊道。 韩玉见云梦好端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三只妖精竟然视而不见,反倒四处找云梦,很是纳闷,又听云梦睁着玉眸启唇道:“你们看,师父和你们一样了!师父也是一只蝴蝶了~!” 蝴蝶三妖看到身旁飞舞的蝴蝶,恍然大悟,大喜过望,牵着手围住了蝴蝶,跳起舞来,欢呼道:“师父好厉害!原来师父是蝶仙啊!” 但在韩玉看来,三只妖精只是围着空气打转,她总算知道司徒云梦用了什么法子,这是一种幻术,中了幻术的人如坠梦中,如何分得清现实虚幻? 司徒云梦闭上玉眸,道:“好了,徒儿们,今天教你们的就这么多了。” 蝴蝶三妖看到那蝴蝶飞出圈外,在后方洒下五彩艳丽的花粉,蝴蝶渐渐消失不见,艳丽的花粉则凝聚成云梦的身形,那云梦不好端端站在众人面前吗? 芬芬道:“师父好厉害!” 芳芳道:“师父会七十二变!” 菲菲道:“可师父不是孙猴子,师父是蝶仙!大罗蝶仙!” 芬芬问道:“那是什么仙?” 菲菲道:“总之,就是很厉害的仙呗!” 司徒云梦抬袖笑了,望着飘飞出去的花瓣,享受着花田里的欢乐…… 再说薛燕去找韩夜,却被韩夜吃了个闭门羹,她生气地用拳头捶了捶门,冲屋里道:“姓韩的!姑奶奶找你有事!快开门!” 屋里传出韩夜慵懒的声音:“燕儿,有什么事直接在屋外说就好了,我在休息,不便开门。” “见了你的鬼!这事非得进去说不可!”薛燕用脚踢了踢门,气道:“再不开门,我可踹门进去了啊!” “别胡闹!”门内韩夜似乎三分不悦七分慌张。 “我偏要闹!谁叫你让姑奶奶吃闭门羹!”薛燕运起水寒功的柔掌,朝着那门一打,门虽也坚固,毕竟经不起薛燕一掌,啪地一声被推开。 “哼!还敢拿门挡着姑奶奶!你这……!”薛燕得意地说着,往里一瞧,立马睁大灵眸惊叫道:“呀!流氓啊~~~!”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二十章 真善诲 原来韩夜累得不行,见到屋里有木桶,突然想泡个澡,就去水井打了些水,并把魔剑插在里面加热,感觉水温还不错,于是脱了衣服,身子往里一靠,总算能舒舒服服享受一番。 偏巧薛燕就来了,还把门给弄开了,他吓了一跳,这才沉声道:“大喊大叫干什么?不是说了不便开门吗?” 薛燕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恰似一个熟透的柿子,背过身去骂道:“你直接说在泡澡不就好了!故弄玄虚!” “我可没故弄玄虚。”韩夜不悦地道:“麻烦把门关上出去行吗,难道叫我光着身子和你讲话?” “就不会自己爬出来把衣服穿好?”薛燕把门一甩,愤然而去,怒道:“算了算了,不麻烦你了,要泡自己在里面泡个够!” “莫名其妙。”韩夜懒得去管她,兀自泡在澡盆里,渐渐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 “不知廉耻!”薛燕越走越快,越想越气,想了半天,突然又噗嗤一声笑了,心道:“真是个呆瓜。”这么一闹,却把要和韩夜商量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再说司徒云梦,一番欢愉后别过三妖和韩玉,回到了自己房中,想去找韩夜又担心自己打扰了他休息,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古筝之声,其音如清秋寥落,又如鸿雁飞鸣,静中有动,延绵不断。 正巧心里寂寞,云梦便走出房间,抬首一望,见远方楼台上有一金袍仙士,闭着双目正拂袖抚弄琴弦,物我两忘,颇为俊朗潇洒。 司徒云梦微微一笑,走上台去,见百目浑然不觉自己到来,便静静听完筝曲,这才道:“好一曲《平沙落雁》,但和我大哥弹的,却又不尽相同。” 百目奏罢,睁开朗目望着云梦,饶有兴致地道:“哦?却不知有何不同?” 司徒云梦一抚胸前青丝,道:“同是平沙,我大哥的鸿雁大起大落,似乎饱经沧桑,厚重悠长;阁下的鸿雁振翅有力、久久不落,仿佛万里山河尽收眼底,比我大哥多了几分自信,少了几分沉稳。” 百目略略一惊,站起身来道:“哦?这也能听出来吗?” 司徒云梦颔首道:“普天之下,乐谱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奏乐之人不同,心境亦有不同,这细微的差别,还是可以听出来的。” “妙哉妙哉!”百目拱手赞叹道:“论及音律,飞凰公主确是个中翘楚,在下甚为倾慕。” 云梦被人夸赞,自是受用,更何况还是懂音律的行家说出这话,莞尔一笑道:“阁下谬赞了,却不知阁下如何与我大哥结识?” “公主请坐,容在下慢慢细说。”百目说着上前去扶云梦衣袖,见云梦矜持退却,便哈哈一笑道:“公主,在下失礼,万莫见怪!实是见公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故而心生仰慕,别无他意。常言道,君子发乎情止乎礼,然而公主天资国色,要让在下做个柳下惠真是难于登天也。” 司徒云梦久居深闺,鲜有风雅之士这般夸赞,不免玉面微红,坐了下来,道:“我又有哪里好?愚钝不堪,不可理喻。” 百目不住地盯着云梦看,说道:“非也非也。公主若是愚钝不堪,又岂能如此精通音律?若是不可理喻,又岂会这般温柔和悦、我见犹怜?” 有人仰慕自己,云梦心里多少是有些高兴的,但是莫名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道:“阁下既然喜爱弹筝,不如我给阁下弹奏一曲如何?” 百目大喜过望,抱拳道:“公主天籁,愿洗耳聆听!” 于是云梦欣然弹筝,兰指拨弄琴弦,奏了一曲《阳春》,非但琴曲空灵澄澈如艳阳暖春,迎着谷外暮光,浑体更是晶莹亮彩,冰肌玉肤,只看得百目心醉神迷。 “公主,《阳春》虽好,却不比《白雪》玲珑剔透。”说着百目请云梦让出一个身位,坐下来弹了一曲《白雪》,闭目叹曰:“公主便是这《白雪》,冰清玉洁、一尘不染。” 司徒云梦尤为高兴,又问起百目关于焚天的经历,百目说起焚天自是滔滔不绝,见云梦听得入迷,突然一把抓住了她柔若无骨的柔荑,道:“飞凰公主失了大哥,孤苦无依,在下实是心疼万分,愿伴公主左右,侍奉终老!不知可好?” “不行!”司徒云梦下意识地一把甩开百目的手,眼见天色已晚、星光璀璨,旋即松开百目的手,逃下楼台,说着:“时、时候不早,我先回去歇息了!阁下保重!” 百目望着美人离去,轻轻一笑,目光变得凌厉幽寒。 “呼,呼!”司徒云梦跑回屋里,合上门来,把背靠在门上,蹙眉心道:“这人好生无礼!”过了一会儿,心境平复了,又月眉舒展想道:“可他并无恶意,只是对我心生爱慕……我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 正自彷徨无措,忽觉背后的门微微抖动,传来咚咚之声。 “他跟来了?”云梦略略惊慌,又心神一定,想到:“我何必怕他?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他再对我无礼,那我还是要跟他动手的!” 想着想着,门外传来的却是三个清脆女声。 “师父,您在不在里边?” 司徒云梦长长吁了口气,打开门来。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云梦望见蝴蝶三姐妹站在门口,温和地笑着,又见三妖犹疑彷徨,忙柔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师父……”蝴蝶三妖齐齐向她请安,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进来吧,秋夜很冷,站在外面不好。”司徒云梦嫣然笑着,把三妖引进门,又把门关上。 蝴蝶三妖进门后仍不说话,云梦看出她们似有心事,让她们坐到床边,道:“这里只有我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师父为徒弟分忧,不是理所应当吗?” 蝴蝶三妖沉默良久,互看了几眼,忽而鼻子一酸,抱住了云梦的身子,哇哇大哭道:“师父~~~!” 云梦心生怜悯,抚摸着她们的彩翼,温声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们?”又想起很多,一脸忧愁叹道:“也是,你们这等道行不高的小妖,既被恶妖欺负,又被修仙之士误解,受苦了……生命如此宝贵,你们也要学会坚强,只有坚强,才能勇敢面对艰难困苦。” 蝴蝶三姐妹闻言哭得更厉害,紧紧簇拥着云梦。 芬芬苦诉道:“我们不想害人!真的不想害人!” 芳芳啜泣道:“我们……我们只是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啊!” 菲菲痛哭道:“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早没遇上您?” 司徒云梦听着,微微睁大眼眸,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芬芬向芳芳、菲菲各看了一眼,三妖肯定地点点头,芬芬才道:“师父,您说您要考虑收徒,如今考虑好了没有啊?” “是啊!”芳芳急道:“师父,时间不多了!有什么入门仪式快点办了吧!” 菲菲摇了摇云梦的妙臂,央求道:“师父,您就收了我们吧!” 云梦深吸了口气,拥着三妖,尽显母性,柔声道:“傻徒儿,既是师徒有意,又何需什么入门仪式?你们还不明白吗?师父早就把你们当徒儿了!你们都是些可怜小妖,师父若不收,恐你们受人欺负。” “师父!!!”蝴蝶三妖放声大哭,尽情释放着数百年的憋屈和烦闷,泪水洒满了司徒云梦的素衣黄裙。 司徒云梦怜悯地抚摸三妖脊背,问道:“到底何事让你们如此悲伤?说与为师听听,好吗?” 芬芬率先下定决心,一抹泪水冲她道:“师父,徒儿罪该万死,既为徒弟,当不欺师门!” 芳芳面带忧伤地道:“我们确是修行多年的蝴蝶精,也确曾是这花雨谷的谷主,这些都没错。” 菲菲叹道:“可有一天,毒沼界的妖物来到人间,非但在近处筑了老巢,还侵犯了我们的花雨谷,我们法力低微,根本不是他们的敌手,受其胁迫,只好为虎作伥、做了他们的手下。” 芬芬又说:“我们都是些与世无争、贪生怕死的小妖,只想着如何苟活下来,对那些妖物唯唯诺诺、百依百顺,在他们的逼迫下,我们用迷魂花迷昏了许多过往的人类,送与他们吸取精元练功。” 云梦越听越惊,忙问三妖:“也就是说,你们是故意在百花陈酿里下毒要害我们?” 三妖皆颤抖地望着云梦,菲菲道:“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就有点犹豫了,因、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您,我们就好想和您在一起,好想拜您为师,好想弃恶从善,不再为虎作伥!” “对。”芬芬泣道:“就像那些围绕花朵飞舞的蝴蝶一样,我们也要围着您,或者我们生下来就是为了等您!” 芳芳虔诚落泪:“求师父指点迷津!” 其实云梦也早已心乱如麻,想赶快告诉众人这些事情,实在不知如何去指点徒弟迷津,但见这三妖一心向善,深受感动,抹泪道:“徒儿们,师父我原也是个弱女子,在外头经历过很多事,这才明白了很多道理……六界生灵,如果只是违背自己的意愿而活,与死了有什么分别?”说着抚摸那三只妖精的头,温情劝道:“勿再作恶……等这里的妖患尽除,为师便带着你们踏遍千山万水,体会人间冷暖。” 芬芬把话听完,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道:“我们姐妹三人,昔日向往真善,却不识真善,直到见您与花共舞、聚蝶凝香,才知真情无价、良善可贵!” “是的是的,要是早遇上您该多好啊……”菲菲黯然惋叹道:“一年前,那些恶妖为了让我们更死心塌地帮他们害人,给我们喂了焚灭丹,若有半点违逆,他们便催动毒性发作,届时体内便燃起猛火,身体自内向外烧成灰烬!” 芳芳悲伤地道:“我们考虑很久,最后才决定来找您,您有办法解了我们身上这毒吗?” “为师对解毒不是很在行。”云梦道:“不过燕儿会解毒,这便带你们去找她。” 三妖点点头,这时,芬芬才想起什么,神色紧张地对云梦道:“对了,师父要小心那个百目真君!他是一只道行高深的蜈蚣精所化,自号百目真君,其实是个心肠极坏的妖精!” 司徒云梦震惊不已,道:“他,他是那种人吗?不会吧。” 芳芳又对云梦道:“还有师父,你们说的那个长天老道,其实是来过这里的,他和百目勾结许久,只是这十几年两人各自苦练邪功,最近才见上面,那天他踉踉跄跄被百目接进谷中,似有什么大事商议,不过谈完以后就动身离开了,鬼鬼祟祟的。” 菲菲道:“百目吩咐我们在屋舍周围布下虚神散,说要活捉你们,还要把师父你抓进毒沼界,说有要事与你相商。” 司徒云梦听到这里不觉毛骨悚然,细细一想,先前百目分明是忌惮她灵力深厚,这才以琴声相引,要是就这样缠住自己到深夜,另一面让蝴蝶精去散布虚神散,那大家都要遭殃! 司徒云梦冷汗直流,痛骂自己天真愚蠢,之前竟然还和百目有说有笑,忙问三妖道:“对了,百目叫你们施毒,你们却来了我这里,久久没有动手,他会不过来查看吗?”见三妖听了瑟瑟发抖,当机立断道:“事不宜迟,为师先带你们去找燕儿,解了你们身上的毒,然后再和大家一起找百目算账!” 云梦痛恨自己无能无知,下定决心再不让养父之死重演,果断带着三妖出了门去,坚定地道:“徒儿放心,紧跟为师,没人敢动你们一根毫毛!” 蝴蝶三妖恭敬点头,眼里充满希望,四人朝着薛燕的房间而去。 刚走没多远,忽见夜空里划过一道金色光影,百目倏地一声落到四人面前,蝴蝶姐妹一阵惊慌,纷纷躲到云梦身后。 百目向三妖道:“干得不错,三个小家伙,果然把飞凰公主给我带来了,值得嘉奖。” 其实这话乃是离间之计,让云梦以为三妖都是虚情假意,而三妖没了依靠自然又得听令于自己,只不过云梦充分信任三妖,加之想起先前竟为此人而略有慌张,忍不住沉声质问:“好你个百目!我待你真情实意,你竟然骗我!” 百目面不改色地说:“公主,我没有骗你,我与你大哥焚天确是旧交,只不过他一心要振兴妖族,而我当时则只想修炼变强,两人志向不同,不久便分道扬镳。”说着,目光变得温和无比,道:“但是,我对你的倾慕,全是发自肺腑,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少来这套!”云梦语气冰冷地道:“既是我大哥旧交,我也不与你为难,替我这几个徒儿解了毒,再把长天交出来,此事便了。” 百目一怔,继而高声笑道:“长天?他现在已不在这里,被我送到一处安宁的地方休养。”说着把炯炯有神的目光望向云梦,道:“不瞒你说,飞凰公主,长天一心欲毁灭蜀山,而我呢,亦想利用那里的盘古之心修炼真元,我俩志同道合,时常联系……只可惜我义父万毒胸无大志、畏手畏脚,总担心损失太大,一直阻止我等进犯蜀山。” 云梦义愤地道:“你和长天那老贼真是煞费苦心啊!只可惜,仅凭你二人狼狈为奸,休想动摇蜀山!” “对!蜀山有长风、太和这些仙派一等一的高手,又有至仙元云、元颐、守真三位长老,近些年还加了个昔日的武林盟主,纵然长天练就吸魄大法的最高层次,仍被掌门加三大长老打成重伤……”百目说着,看向云梦道:“我自认为实力顶多在单个长老之上,对付两个长老则胜算不多,即便带上千虫窟里饲养的众多毒虫,也绝不能攻下蜀山。” 云梦见百目头脑还算清醒,劝道:“你既明白这些,还是早早放弃,弃恶从善,岂不更好?” “飞凰公主,你果然是天下难得的大好人啊,不枉费我如此痴迷于你!哈哈哈!”百目狂笑着,又道:“本来我正愁眉不展,谁料你们闯进这花雨谷,听闻了你现在身份,我又有了个新的计划。” 云梦预感不妙,略显惊讶问道:“什、什么计划?” “我要与你成亲!”百目炽热目光望向云梦,盯得云梦一阵脸红,这才野心勃勃地道:“你是里蜀山的飞凰公主,我乃毒沼界万毒老祖的义子,我们两家永结秦/晋之好,结为联盟,义父便再无疑虑,届时与长天一同兵伐蜀山,再以你的名义号令里蜀山群妖,两军里应外合,蜀山顷刻可破,哈哈哈!” 云梦怒道:“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会成功的。”百目神采奕奕地笑道:“我本来藏于暗中,大开谷口,想对你们来个瓮中捉鳖,好将蜀山中坚力量一举消灭于此,直到见到你如此美妙,心生怜惜,又得知你是里蜀山公主,更是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觉!路上遇到两个蠢笨的道人和老僧,正好与他们混在一起,进到谷中,一方面施毒把其他人迷倒,一方面再把你也带走,我们在毒沼界弹筝抒情、相敬如宾,岂不快哉?” “白日做梦!”云梦斥道。 “还以为飞凰公主生性只是纯善柔弱,却不想有如此刚烈的一面,若得不到你,我寤寐思服、夙夜难眠啊!”百目愈发兴奋,张狂大笑。 云梦一挥素袖,护着身后三只蝴蝶精,披帛飞扬道:“百目,你的计划本该万无一失,可你千算万算,算不到我没有中虚神散吧?你只知胁迫他人,却不知天地众生皆有人性,注定要失败!” “嗯~?”百目眼中寒芒一闪,盯住云梦身后的三妖,道:“你们三个,以为背着我不听话就能苟全?我说过,胆敢背叛,死路一条!” 蝴蝶姐妹哆哆嗦嗦躲在云梦身后,轻声道:“师父,救、救我们。” 云梦一想起要保护别人,语气变得无比强硬,厉声向百目道:“百目!你虽是万毒义子,本宫却是里蜀山妖主,若要动本宫徒儿,须得过本宫这关!” “叫你们假意拜飞凰公主为师,你们竟假戏真做了!”百目生怒望着蝴蝶三妖,道:“今日便叫你们毒发身亡!”说着手朝蝴蝶姐妹一挥,三只蝴蝶精顿觉体内猛火灼痛,纷纷蹲下身来。 “师父,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三只蝴蝶精拼命地捂着胸口、挥舞着翅膀,七窍里都隐隐冒出烟来,面状极为痛苦。 司徒云梦毫不犹豫放出水香之风,将三妖镇在其中,道:“别怕……为师在这里。” 也是误打误撞,焚灭丹其性属火,云梦的水风恰好能镇住它的发作,但仅能镇住、却不能消除,只要停止释放水香,蝴蝶姐妹立时要化作灰烬。云梦清楚得很,尽管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仍然勉力支撑道:“徒儿们,不要离开为师的水风结界……一旦离开就会死……知道吗?” 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信任,司徒云梦从未怀疑过蝴蝶精,换作韩夜薛燕,这时恐怕要担心百目故意让蝴蝶精做戏,骗自己消减实力,因而有所保留,但司徒云梦就是司徒云梦,保护这些弱妖当真不遗余力! 蝴蝶姐妹倍感温馨,体内灼热之感骤消,泪如泉涌道:“谢谢师父!” “想不到啊,想不到……”百目见司徒云梦用灵气维持蝴蝶姐妹的安全,笑着摇头道:“是情帮了你,也是情害了你。如今有这三个小家伙拖累,真是天助我也!”说着缓缓走向云梦,从金色袖口里拿出一包药粉,慢慢打开药包。 三只蝴蝶精惊呼道:“那是虚神散!太多了,中了肯定会昏死过去的!” “那你又能如何?”百目一想到可以抱得美人归,兴奋不已地道:“飞凰公主,你现在要保护爱徒,那就动弹不得,非得中了此毒不可。躲开的话,就不能施法保护她们,她们立时便灰飞烟灭!”百目得意地笑道:“除非你答应陪我去毒沼界走一趟,我便保证留下她们性命!” 司徒云梦并不聪明,觉得无计可施了,只好求道:“好!我答应和你走,但请一定解了她们的毒,不要让她们死!” 蝴蝶三妖闻言惊呆了,谁能想到云梦竟肯做出这样的牺牲?要被百目这种奸邪之徒带到毒沼界,那可什么都完了! “那是自然,她们要死了,你岂会乖乖就范?身为你未来的相公,可不能太傻。”百目将虚神散放到云梦面前,催动妖气,要将它逼进云梦的水风结界里,道:“娘子,你得受些委屈,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自会带你去毒沼界,顺道见见你未来的家翁。” “够了!不许害我们师父!”蝴蝶三妖纷纷扇动翅膀,想把百目药粉逼回去。 “三个小混蛋,想干什么!”百目妖力深厚,且不畏剧毒,催动虚神散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对三妖道:“别以为你们不放毒,我就没法下手。为防万一,公主一回客房,我便亲自动手了,现在整个谷里的人都中了虚神散在昏睡,只等俘了公主,再把他们杀来练功!”说着,手底送出的灵力更强,震得水风结界波纹四起。 云梦自知早晚昏迷,要是昏过去连谈判的机会都没了,急道:“我跟你走!别伤害大家性命!” “好,公主尽可放心,不得到你我誓不罢休!但你要跟了我,其他人就与我再无关系,我才懒得去……咦?”百目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蝴蝶精们竟齐齐退出了水风结界。 “师父,你绝不可相信他!我们来生再做师徒便是!”三只蝴蝶精牵着手,异口同声地对司徒云梦道。 云梦正兀自发功,听了这话,回望那三妖,惊怒道:“徒儿,你们这是做什么!”说话间,水风结界突然增强,想要把三妖罩回去,三妖既已下定决心不拖累云梦,便连连后退,只是这百目真君却没法趁机下手了。 “您是我们的师父!”芬芬笑着落泪道:“哪有做徒儿的,一味躲在师父身后让她受苦?天底下焉有是理!” “是啊。”芳芳无怨无悔地道:“师父,我们只是三只法力低微的小妖,受尽排挤屈辱,如今能得您这般呵护照顾,死了也甘心了!” 菲菲微笑道:“善者,不该只为了自己着想,更应体贴他人、关怀他人,如果遇上恶人,决不能有妥协之心,应该为了自己追求的一切,与他相抗,恶者不灭,善者难生。这是师父教我们的!” 蝴蝶三姐妹手牵手,向云梦深深鞠了个躬,也不顾身上燃起的烈火,感激地道:“徒儿受师父教诲,感激不尽!愿师父永远幸福无忧,多福多寿!” 眼见三个徒儿的身体化作灰烬随风飘散,司徒云梦悔恨无比,泣道:“为师说好要保护你们,又没能做到!对不起!” 烈火烧得三妖只剩头颅,她们临终前还在唱着歌。 “蝶恋花,梦迷蝶,师徒话别,再续前缘。” 歌声绕谷不散,飞灰则随着花瓣飘到空中,待云梦收回结界,要伸手去触摸那深深的羁绊,它们却已沉淀在这片四季如春的土壤里,消失不见。 百目料想不到,一向贪生怕死的蝴蝶精竟做出此等壮举,既知无法胁迫云梦,只好先下手为强,双手作诀抵住眉心,眉心生出一只眼睛凝聚黄光,那便是金瞳妖光,此光深含剧毒,内力浅者中之立刻化为血水,狠辣无比。 “一日为师,终生为母。”云梦不管不顾,只是闭上玉眸,流玉戒水波飞出,洛神流壁挡在身前。 “飞凰公主,这招我见过,只可惜使这招的人也中了我的毒,好像是什么洛河的河伯吧?”百目一见云梦使此招式,便知斤两,轻松自若地道:“放心,你马上要做我的娘子了,我怎舍得加害于你?只是中了这招你也会昏迷,多多得罪了。”说着眉心一挤,金光射了过去。 “悔我优柔,众生疾苦!”司徒云梦还在说着自己的话,想起焚天,想起司徒胜,想起蝶妖徒弟,满腔愤恨无处倾泻,五指成爪,铿锵一声,洛神流壁瞬间凝结成冰,由内向外如同冰晶莲花一般绽放开来,将金瞳光反射了回去! 百目猝不及防、胸膛正中此招,也幸亏他怕伤了云梦,减弱了威力,否则只怕胸膛已经穿了个窟窿,饶是如此,还是捂着胸口,一脸惊骇地看向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这才睁开眼来,额上三花金印闪耀,目光变得冰冷异常,森然道:“百目,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千虫窟 百目被司徒云梦给震慑住,不敢再用金瞳光,干笑道:“公主,再怎么说我也是令兄旧交,干嘛把话说得这么狠?” 司徒云梦把这人恨得切齿,懒得再搭话,纵身飞出,左手搭上右臂,右手凝聚一朵霜寒蔷薇甩了出去,蔷薇遇风便长,旋转发出无数玄冰刺。 百目身法非同一般,瞬间退出五丈远,双手化出毒瘴抵挡,总算挡下了霜寒蔷薇的余威。 “飞凰公主,有话好说。”百目看起来脾气不错,也不动怒,袖袍一挥,一股毒瘴掺着虚神散,如毒龙般扑向云梦。 云梦冷哼一声,双手凝聚风灵力打出一道横空龙卷,破开了毒龙瘴气,直轰百目,百目轻轻跳起避了开去,在空中道:“公主,我知你灵力在我之上,但若要打败我,起码也在数十招之后,你的那些同伴当真不用去管吗?” 这话本是要分她心神,好乘隙反击,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你这白痴!这么低劣的毒还想放倒姑奶奶吗?”百目侧头一看,来人身穿水蓝轻装,燕钗束发,正是薛燕。 原来薛燕本就怀疑百目,加上自身避毒,是以根本没中毒,先到云梦房里想提醒她,去的时候发现房间空无一人,听到打斗这才赶过来。 薛燕对云梦大声道:“小梦梦,大家的毒都解了,我先来帮你!” 百目大惊失色,不料这薛燕非但避毒还能快速解毒,一旦与云梦联手,那可凶多吉少。 谁知云梦却死死盯着百目,冷声对薛燕道:“别插手,他是我的!” 薛燕耸耸肩,站在一旁道:“随便你咯。” 即便是和云梦单挑,百目也不敢久斗,毕竟其他人都解毒了,随时都会赶来,他自知还不能以一敌十,便在手底凝聚一道金瞳光,射向薛燕。 这招围魏救赵司徒云梦见都见惯了,也清楚薛燕定能避开,索性不去管,右手凝聚寒气,径直朝百目飞去。 那边薛燕刚倒纵身子避开金瞳光,这边云梦便向百目又甩出一朵霜寒蔷薇,百目见状哈哈大笑:“公主啊公主,这招刚就被我瞧见了,威力还不错,速度却不怎么样,能奈我何?”说着已退开五丈,退得很快,就像身后有人拉着他猛力一扯似的。 但下一刻他就再也笑不出来,霜寒蔷薇喀拉一声响,裂成八片花瓣,八片花瓣旋转飞出,又分别爆开,成千上万的玄冰刺从四面八方打来! 这招是司徒云梦偷师薛燕,给霜寒蔷薇注入十倍寒气,令其像千叶刃一般爆开,从而弥补了单朵蔷薇的缺陷。 百目终究轻敌,再想趋避可就来不及了,只能挥袖抵挡,全身被打成马蜂窝,再维持不了人形,很快撑破金袍,在夜空下变作一条身长十多丈、体型巨大的蜈蚣! “了不起。”薛燕在一旁双手环臂观战,心道:“你又成长了,小梦梦。” “还我徒儿命来!”司徒云梦挥袖朝地上推出一道卷风波,借着反冲之力飞升到空中,又要发招,巨型蜈蚣摇晃了几下,突然急速旋转,化作一道旋风疯狂往地里钻,直弄得沙土飞扬。 “哪里跑!”司徒云梦双手高举,凝聚方圆百丈内的风灵力,将一计五丈来粗的坠地扶摇轰向地面,但听砰然一声,尘烟四起,地上被轰出个七八丈广的圆坑,而百目则早就不见了踪影。 “逃的倒快,哼。”司徒云梦这般说着,胸口郁结不已,降到地上,这才发觉薛燕就在一旁,于是上去抱住了她,唤道:“燕儿!” 薛燕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没事吧?我刚才找不到你,一开始还以为那几个蝴蝶精要对你不利,听到打声才跑来看……对了,那几个蝴蝶精呢?” 不提这个倒好,一提起来司徒云梦就泪水决了堤,放下坚强哭了起来,道:“她们……她们为了救我……被百目害死了!”接着,就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和薛燕说了。 “这可真想不到啊,她们都是好妖精诶,是你的好徒弟。”薛燕点点头,又义愤填膺道:“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刚才就该和你一起上,扒了那臭蜈蚣的皮!抽了他的筋!”说着抚摸云梦的长发道:“好啦好啦,放心哭吧,现在就我们俩听得见。” 司徒云梦哭着哭着,忙道:“你刚才不是说给大家解毒了吗?” 薛燕笑道:“我是怕我俩打不过百目,故意对他这么说,好把他吓退,要解虚神散哪有那么容易?” 又抱着薛燕哭了一阵,云梦安静了下来,擦干眼泪对她道:“谢谢燕儿,我们快去帮大家解毒吧。” 于是薛燕拉着她的手往回赶,一路上还道:“小梦梦,你现在真的好厉害啊,非但施放法术不再头晕了,而且还收放自如,依我看,再多修炼一下,单独对付长天老贼都不成问题。” “是吗?”司徒云梦回想方才的打斗,点了点头,道:“燕儿说的是。” 很快,二女回到屋舍,解了众人的虚神散之毒,这才发现韩夜戴着云梦玉坠根本没中毒,只是太累睡得很死罢了。 薛燕刚把发生的事与大家说完,清元便赶回了花雨谷,气喘吁吁对众人道:“大家千万小心!守真师叔说了,根本没什么金光洞,那个百目真君是假的!” 薛燕没好气地道:“你来的好早啊,我们早就知道的事,现在才说!” 清元又一一向红绸道人和灵根禅师竖掌道:“二位,多谢襄助!” 韩夜问道:“这二位前辈当真就是南海派的红绸道长、普陀山的灵根大师?” 清元点头道:“元颐师叔派遣弟子传信给南海、普陀两派,因本派人手不足,请他们特派道友前来支援剿妖,南海派确是出了红绸道友,普陀山也确实是派了灵根大师来此降妖除魔。” “废话!”红绸道人满脸怒气道:“搞了半天还怀疑我!还怕我是妖精把你们吃了呢!” 灵根禅师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查清楚了就好,这下敌我分明了,我俩也是人老昏聩,竟然没辨出百目是个道行高深的蜈蚣精。” 司徒云梦道:“这不能怪两位,连我也没看出异常,毕竟他身上半点妖气都没有,却不知那是什么功夫?” 红绸道人:“哼!鬼知道那家伙修炼了什么旁门左道!这次栽在他手里,等我抓住了,非将他掏心挖肺不可!” 韩夜知道云梦难过,自己却没能陪伴,心生愧疚,对众人道:“诸位,百目在这里有两个住所,如今花雨谷他是待不了了,必然会去千虫窟养伤,应乘胜追击,剿了千虫窟,灭了百目,还花雨谷一片安宁!” 其余人也是一般心思:本来司徒云梦实力就在百目之上,加上这么多厉害的仙派人士一起出击,对付两个重伤之人自然手到擒来,只不过要提防机关陷阱,因而一致同意。 云梦想起自己天真无知差点害了大家,现在韩夜却什么也没说陪在身边,当真感激涕零,紧紧依偎着他,蹙眉向众人道:“多谢各位相助,若能报得此仇,大恩大德,云梦永志不忘!” “对了。”薛燕向大家道:“现在蝴蝶姐妹死了,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千虫窟的具体方位呢?” 灵根禅师竖掌道:“姑娘放心,在此之前,老衲和红绸道人出谷稍作了打探,千虫窟离此地本就不远,我等也刚巧就在那里撞上了百目,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只待明日出发,便引大家前去。” “如此甚好。”清玄对大家道:“虽然目前看来敌弱我强,但凡事不可掉以轻心,千虫窟正如其名,虫妖众多,明日仍有一番恶战,众人要从长计议、小心应付。” 清元一摸黑须,道:“师兄所言甚是。” 于是,众人商量了许久,待确定了行军之策,这才各自休息。 翌日,一行十人便离开花雨谷,向着千虫窟进发。 虽说千虫窟离花雨谷也就五里路,但路上的草木变化却十分明显,原本以桃花艳树居多,越靠近千虫窟,四周草木就越有凋零之感,到后来,那些树木花草上都遍布毒瘴、爬满毒虫。 薛燕细细观察那些附在花草上的黑蝗虫和毒蚕,厌恶走开,对众人道:“大家都不要碰这些花草,上面染了剧毒,看来千虫窟里的妖精确实厉害。”说罢又对云梦郑重地道:“云梦,待会清剿时,随时准备给众人用香风驱毒。” 云梦点点头。 没过多久众人便找到了千虫窟,那洞窟位于一座百丈高山的山脚,四周寸草不生,遍地皆是腥臭黑土,满山全是恶心蚊虫,从洞口时不时飞出一堆黑蝗虫,如黑烟一般肆虐,发出阵阵嗡嗡声响。 “这么恶心恐怖的地方……”薛燕扇了扇鼻前恶臭,皱眉道:“从这种洞窟里出来的妖精肯定没好东西!” “姐姐说得对。”清玉道:“是时候让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变得清净了。” 蜀山众徒纷纷拔出剑来,红绸道人祭出火云刀,灵根禅师唤出佛骨禅杖,众人小心翼翼地进入千虫窟。 虫窟里异常黑暗,地面有些松软,隐隐能感觉有虫子在脚下蠕动,清业郁闷地动了动脚,对韩玉道:“小师妹,快用明符吧,这洞里乌七八黑,别到时着了人家的道。” 韩玉深以为意,手执一张白符,念道:“日月玄光,照亮前方,太上天尊,急急如律令。”念罢碧袖一挥,将白符一甩,白符发出亮光升于头顶,照亮了周围十丈内的地方。 有了明符帮助,众人才看清周遭环境,这洞窟越往里走越怪异,四面岩壁和岩顶时有一些腐蚀液体滴落下来,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小孔里都住着一只黑蝗,它们有的探出头来、有的扭动尾巴、有的钻进孔里,体格不大、数目极多,令人只觉毛骨悚然。脚下黑土里时而有恶蛆蠕动,不小心一脚踩上去,往往绿色浆汁溅一地,薛燕、清业等人身体不适、恶心欲吐。 既是剿妖,未成精的虫类也就没必要尽数消灭,众人继续往里深入,越走到里面,四周越空旷,大约走了一百二来步路,洞中又刮起一阵黑风,呼地一声将明符吹落,掉在黑土上的明符立时黯然,众人又陷入黑暗中,惟有韩夜胸口玉坠、云梦身上的火灵珠以及红绸道人的火刀还在发光。 “不行。”韩玉皱眉道:“洞里老有怪风吹动,明符很容易被吹掉,大家有什么发光的东西可以借给小玉用用吗?” 红绸道人闻言赶紧握紧了手里火云刀,道:“老夫这把火云刀待会儿要用来斩妖除魔,岂能拿来照路?” 云梦则将火灵珠递给韩玉道:“小玉,这火灵珠我也不知如何用,给你拿来照路正好。” 韩玉接过火灵珠,感受里面源源不绝的火灵力,婉眉一皱道:“小玉听闻,五灵珠为女娲娘娘所造,是世间含灵力最单一纯正的圣物,合到一起更有逆转乾坤之效,如今一看,所言非虚啊。” 云梦道:“我只当它是大哥的遗物,也没细给妹妹看过,妹妹若是什么时候想要,只管拿去用。” “好。”韩玉默念口诀,祭起火灵珠,令其浮于头顶上方五丈,火灵珠发出比以往强数十倍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整个洞窟。 当四面洞壁都处于照射下时,众人才知此地很是空旷,洞壁上满是丈余大小、黑咕隆咚的洞孔,里面似乎住了些相当厉害的怪物,脚下堆满了各种生物的白骨,相当骇人。 云梦见状收拢月眉,下意识地牵起韩夜的手,略显紧张。 韩夜双手轻轻去抚摸她的柔荑,温声道:“不怕,我在身边呢。” 云梦终于恐惧感渐消,心有余悸地道:“千虫窟这么黑暗,不乏各种毒物,百目那妖人竟还在此呆得安稳,可见那毒沼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韩夜颔首道:“比你那里蜀山差远了。” 夜、梦二人正说着,洞中的恶臭黑风刮得愈加厉害,灵根禅师对司徒云梦道:“仙子,这风似在阻止我等前进,不如你先到队伍最前以水风灵术替我等挡毒瘴,这样我等才能放心施展拳脚仙法。” “大师所言甚是。”清玄点头道:“云梦姑娘,麻烦你了。” 云梦点点头,走到队伍最前,灵根禅师和红绸道人紧跟其后,韩夜隔云梦也并不远,然后才是薛燕、韩玉等人。 众人又前行了三四十步,这时,四面洞壁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清业往最近一处洞孔看去,见那黑咕隆咚的洞孔里伸出一对如刀似刃的黑螳臂,接着钻出一只足有一丈以上的黑螳螂,黑螳螂啪啦挥动着翅膀,朝着众人袭来。 “那、那是什么?”清业神情紧张地道。 “那是鬼螳螂。”清元一摸黑须,眉目冷峻地道:“这种螳螂乃是一种非常厉害的虫妖,只能在毒瘴遍布的地方生存,以捕食其他弱小生灵为生,饿时连虎豹也不放过,百目在这里养了这么多,果然是想对我蜀山不利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薛燕四下探查,道:“快看!那些大虫子都围过来啦!” 正如薛燕所言,成千上万的洞孔里均有鬼螳螂钻出,渐渐地,整个洞窟里布满了黑压压的鬼螳螂,那场面怎不叫人心惊胆战? “大家小心!”清穆对众人道:“百目定是在此设了埋伏,正好,我们齐心协力灭了这些害人的螳螂!” “这个百目可真够阴险!”红绸道人怒不可遏,一手握刀,另一手红袖朝那些大螳螂一挥,近前的两只螳螂身上忽而冒出猛火,立时化作灰烬! “道长好身手。”灵根禅师赞许说着,手中佛骨禅杖往地上一顿,地上忽地冒出十数根藤条,缠住空中几只鬼螳螂拽了下来,将他们紧紧勒成一团麻花,鬼螳螂拼命扑棱翅膀,直到身体里溢出无数血色液体,才渐渐没了动静,液体溅到地上更是发出哧哧响声。 蜀山众人斗志昂扬,纷纷使出看家本领对付鬼螳螂。 薛燕见射出的飞针被鬼螳螂外壳弹开,忙对众人道:“大家小心,这些虫子外壳坚硬,内含剧毒。” “有点意思!”清穆施展千光回旋剑,周身化出无数剑刺,冲向敌阵,数合下来总算消灭了两三只螳螂精。 “妖孽!吃我万雨愁云剑!”清元怒喝一声,朝天伸出双手,在空中化出剑光之阵,向底下的众螳螂射出剑雨,很快倒下了四五只。 清玄则双掌左右化圆,在身前化出一红一蓝、一阴一阳两道剑圈,红色剑圈释放烈火剑气,蓝色剑圈释放寒冰剑气,虽规模不大,但剑气交互、灵光闪耀,水火交轰之下,竟一口气消灭了十余只螳螂精! “终于见到大师兄的日月连环剑了!”清业一边用新练成的千光回旋剑斩敌,一边对韩玉道:“以前老听门内弟子说他实力近乎长老,他却从不在我们面前展露实力,总说没时间就跑出去忙了。” 韩玉从素腰间摸出九张红符,问清业道:“这招是根据百气连环剑改良的吧?” “正是。”清业躲开一只螳螂的刀臂挥击,发出剑气将其击退,这才对韩玉道:“师父说,大师兄掌握了水火二类灵气,某天突发奇想,就把灵气融入剑招里,两两配合,威力强大!” “那小玉也不能拖了大家后腿。”韩玉把九张火符朝天一抛,念动咒语,那火符围绕韩玉燃起猛火,最终化为火龙。韩玉一指虫妖,火龙昂首喷焰。烈遇风便长,所过之处,鬼螳螂烈火焚身、迅速化为灰烬! “看来他们挺怕火,多用火烧他们!”韩夜提醒道。 众人越战越勇、士气高涨,鬼螳螂虽数目众多,却也不是这些修仙之士的对手,薛燕望了望身后的青鸾斗伞,心想:“可恶!最近遇上的敌人没一个不避毒,这些虫子靠毒瘴而活,也不怕我的毒,这把伞要是能用就好了。” 半个时辰过去,鬼螳螂虽伤亡数千,而众人消耗灵力也不少,灵根禅师微微叹气,对云梦、红绸道人说:“仙子、道长,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老衲有一佛法结界,需火灵气助力,还要有风灵气在旁加护,一旦结成,洞里妖物必将化作齑粉,不知……?” “大师怎么不早说!”红绸道人调息了一番内力,拍胸脯道:“只要是为了仙家正道,自当毫无保留!” 云梦也点头道:“大师既有良策,一切全听大师吩咐。” 韩夜此时正上阵杀敌,一式剑火横空,将十数只鬼螳螂击烧成灰,护住了云梦三人。 灵根禅师见有韩夜保护,总算放下心来,安排红绸道人和他站一起,又让云梦站在旁边。 灵根禅师对红绸道人道:“道长准备好了吗?” 红绸道人笑道:“大师放心,老夫早已准备好了!” 于是,佝偻老僧与红绸老道双双对掌,合力在二人之间聚起一道灵气四溢的门,相对往后退了数步,那道门也渐渐被拉成两人高、四人宽大小。 云梦还没反应过来,问道:“大师,道长,这门是用来吸妖孽进去的吗?” 灵根禅师和红绸道人三两步走上去,把云梦往里一推,笑道:“是送你进去的!飞凰公主!”云梦猝不及防,一下就被推进了门里,传至他处。 而韩夜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云梦,眼看灵根、红绸无缘无故变出一道门,便知云梦有危险,一招斩龙诀破开两只拦路的螳螂,奋力冲出,总算赶在灵力之门合上前钻了进去。 “玄蚕,这小子也进去了,怎么办?”佝偻老僧问道。 “进去正好,少主布下的蚀仙阵会好好收拾他俩的,哈哈!”红绸老道笑道。 薛燕隔得比较远,这时才发现不对,但为时已晚,灵力之门已然关闭。 “你们两个老贼!对呆瓜和云梦做了什么!”薛燕水目圆睁,一掌朝灵根打了过来,灵根不慌不忙,单掌化圆,卸去了薛燕的内力。 这下大家都明白过来,灵根与红绸竟然也是百目的人,只不过埋藏得比较深罢了。 红绸道:“我们其实是少主的左右护法,少主的转灵金丹果然厉害,连飞凰公主都没觉察出我们的异样,哈哈哈!” “转灵金丹?”薛燕脑海里飞速闪过各种名目,惊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无论人鬼妖兽,只要服下此丹,数日之内灵气形如真仙!” 没错,道士有隐灵符掩盖内力、又有隐身符遮蔽身形,妖魔鬼怪自然有短暂改变自身灵气的玩意儿,只不过这种丹药无法增强内力,反而会限制法术施放,所以用得不多,欺骗薛燕等人却刚刚好。 清元讶道:“那真的红绸道人和灵根禅师呢?” 红绸放声大笑:“前日我等便已收到风声,南海派、普陀山要派出援手来此,于是由五长老在路上设伏,截杀了这二人!我与老藤便钻进二人的躯壳里,占据肉身,为的就是好好耍弄你们!” 灵根装模作样地竖掌奸笑:“阿弥陀佛,飞凰公主灵力高深,百目早知不是她的对手,故让我等佯作中毒昏迷,混在你们中间获取信任。千虫窟最为靠近毒沼界,这次引你们前来,既要设伏消灭你们,更要制造混乱,趁机将飞凰公主送到毒沼界去!以成大计!” 众人正担忧夜、梦二人安危,清玄却道:“诸位切莫分心,专心应敌!但凡法术传送,只要先找到施法所在,以感知符探明去向,合数位道士之力,便可再度打开界域,只是灵力越低越耗时间,以我们的灵力,大概要花一个时辰。” 清业望着红绸和灵根,对众师兄道:“也就是说,我们先要打倒这两个妖人,然后才能救人?” 清元冷峻地点头,对这两个狡猾残忍的妖精可谓愤恨无比。 “绝对不会饶了你们!”薛燕握紧粉拳道。 “自身难保,还敢逞口舌之快?”红绸张开双手狂笑道:“此地乃尔等葬身之所!”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桃花梦 毒沼界,乃众多妖族散界之一,界内多以沼泽为主,上空终年被绿色毒云笼罩,光照较少,地域并不太广,其中却存在各式各样的毒妖毒虫,成形妖类约有百万之众。妖主万毒老祖是棵体型如山的万年黑树王,苦心守护本界、无意侵犯他类,故未曾想过修成人形,只是其义子百目一心修炼妖法,妄自尊大,因而也对人间屡屡有所动作。 此刻,那遮天蔽日的黑树王正在休息,而百目则安坐于他身边,恭敬地道:“父王不要担心,我已与里蜀山飞凰公主说好,我俩有意联姻,待她与我完婚,毒沼界就有里蜀山这样强大的妖界庇护,还怕蜀山那些臭道士?” 黑树王万毒用苍老的声音耐心对百目道:“孩子,和你说了多少次,妖族应安守本分,不要去做那些逆天而为之事,你偏不听。蜀山人杰地灵,又由太上天尊指引凝聚,迄今已发展得极为鼎盛,背后还有神界为他们撑腰,绝不是我们这种妖族抗衡得了的,若是出征,把这辛辛苦苦养育千百年的子民拿去送死,就算能打下蜀山,又对得起那些枉死的同类吗?” “父王多虑。”百目信心十足地道:“两界早有约定,不插手人间之事,太上天尊更是几乎不下凡间,蜀山也就几个老头撑场面。另外,里蜀山在焚天手里也发展到比蜀山更强大,倘若从蜀山攻过去,一把掀了锁妖塔,放出塔中妖灵并打开妖界通道,便可与所有妖类里应外合,届时蜀山一派便是螳臂当车、不值一哂!” “不妥,还是不妥。”黑树王低沉地道:“孩子,你以后和那个叫长天的道士少来往,他灭绝人性、不择手段,早晚要害了你……”说着,黑树王又严厉地道:“你是不是把他带来这里休养了?万一蜀山的人找过来,问我们要人,这人你可一定要交出去!” “父王!”百目不悦地说:“别老是畏手畏脚好吗?长天那人虽然品行一般,但也是一心要灭掉蜀山,如今他修炼吸魄大法终有所成,实力更在蜀山掌门长风之上,再说了,他既是蜀山弃徒,当然清楚蜀山布局,我们带着这样一个有用的人物,何愁大事不成?” 黑树王听着,保持沉默。 百目以为他是在考虑,趁热打铁道:“父王!不要犹豫了,该怎么做,孩儿不是已替你想好了吗?第一步,孩儿和飞凰公主联姻,我们和里蜀山结盟,扩大势力;第二步,由长天带着,与里蜀山里应外合,灭了蜀山;第三步,毒沼界与里蜀山共享盘古之心,众妖吸收那里的高深灵气飞速成长,一举击溃人类,号令其他妖界族群,天下便以我们毒沼一族为尊!” 黑树王越听越烦,终于失了耐心,道:“当初焚天来此宣扬妖贵人贱,我尚不敢苟同,如今你还搬出什么‘毒沼为尊’的话,这不是公然与其他妖族为敌吗?不成!万万不成!我断不会让你带兵出界,你那饲养虫豸的千虫窟,趁早毁掉!还有那狼子野心的长天道人,趁早赶走!莫要惹得天怒人怨、我父子反目!” “哼,父王总是这么胆小怕事!难成大事!”百目一拂金袖,忽听身上的金铃发出脆响,心中一喜,对黑树王道:“父王,天助我也!玄蚕和老藤两位护法得手了!孩儿即刻带未来儿媳见您!稍候!” “我不见!”黑树王用苍老的声音怫然道:“孩子,别再惹事生非了,安守本分吧!” “算了,您别插手管这事就行,待孩儿前去驯服她,让飞凰公主对我们百依百顺,之后号令妖界第一大族里蜀山便轻而易举。”言毕,百目化作一道金色之影,向着远方飞去,想道:“飞凰公主,你进了我的地盘、入了我的妖阵,早晚也要从了我……放心,我如此喜欢你,绝不会亏待于你。” 再说司徒云梦上了玄蚕和老藤的恶当,被传进了毒沼界,入界就掉进一个被结界封锁的地方,这里四处遍布棕红毒气,吸入毒气会觉得肺部尤为不适,即便皮肤触到也是微微发痒。 云梦心下一惊,放出水风来抵御毒气,终于觉得呼吸顺畅、身体无恙,但那些毒气极具侵犯性,不断压迫香风,使云梦倍感压力。 “这些是什么毒气?”司徒云梦不敢坐以待毙,朝着结界的一方打出卷风波,风力撞到结界顿时散作无形,又想双手凝聚施展横空龙卷,但稍一做出大动作,毒气就沿着灵气狠命往里钻,她唯恐中毒,只好作罢。 “别浪费你的灵力了!”上空忽而传来一个声音,话语刚毕,百目就飞到结界里,立在云梦身前道:“飞凰公主,我们又见面了,看来真是有缘啊。” 司徒云梦柳眉一竖,愤然道:“是啊,又见面了,看来你真不走运啊,等下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生气都这般惹人怜爱,公主真好。”百目啧啧称赞,笑道:“只可惜,在外头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在此地,你却赢不了我。” 云梦当然也察觉到此地异常,抵挡毒气入侵愈发吃力,却倔强地道:“就算这地方对我不利,我也要替徒儿报仇雪恨,百目,纳命来!”说着便要动手,忽觉脑海一阵混沌,呼吸不畅,差点站不稳身子,只好喘着兰气狠狠瞪住百目。 百目起初倒真有些怕她孤注一掷,见她无力反抗,这才得意地笑道:“公主,这是我老早设好的蚀仙阵,阵中布满蚀仙瘴气,此毒与虚神散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尽相同,它会一点点吞噬你的仙气,等仙气消耗殆尽,便开始腐蚀你那动人身躯……还是尽早考虑婚事吧,我可不希望心爱之人化为一趟血水。” “痴、痴人说梦!不知所谓!”司徒云梦微弯柳腰,周身灵气越发稀薄,锁紧了眉头,汗如雨下。 “何必为难自己?你这般辛苦,以为我心里好受吗?”百目用炯炯有神的双目盯住云梦,走到她面前好生规劝:“论地位,你乃里蜀山飞凰公主,我是毒沼界百目太子,可谓门当户对;论相貌,你天姿绝色、知书达礼,我清朗潇洒、儒雅不凡,又是郎才女貌。我又不会吃了你,只是想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究竟哪点不比那个混小子好?” 司徒云梦冷笑一声:“他比你好千倍万倍!不妨对你说吧,就算这世间喜欢我的人再多,我也死心塌地跟着他!” “那好办!我立刻便去杀了他!你无人可恋,那便只能选择我!”百目说着转走便要出阵。 “不!”云梦大喊一声伸出手去,一时间忘了加持水风灵术,被蚀仙瘴气乘隙侵入体内,猛觉天旋地转,只好把背倚着身后一颗枯死的桃树,大口喘起气来。 百目没想到云梦如此在意韩夜,转过身去问道:“你跟了他有哪点好?他把玄元真气练到第九重,实力还不如蜀山一个长老,以他现在能耐,我让一只手他也打不过我,你可是堂堂里蜀山的飞凰公主!怎能找个如此羸弱不堪的人类做你丈夫!” “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云梦玉眸圆睁,坚定不移地道:“我司徒云梦一旦喜欢一个人,就永远不会改变!” “说得好!说得好啊!”百目抚掌大笑,俯身去看云梦,说:“所以我更加有兴趣要驯服你,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出去杀他了,留在这里慢慢和你互诉衷情,岂不更好?” “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吗?”司徒云梦慷慨激昂道:“要是自己的命不能自己做主,我司徒云梦何苦活在世上!不如一死了之!”说着便要撤去护体仙气,索性来个以死明志。 百目大吃一惊,身形一闪扑过去,抓住云梦的手给她催送灵力维持,忙道:“不可!万万不可!”惊魂甫定,这才盯着云梦,深情款款地道:“娘子千万别做傻事,我们慢慢来!” 司徒云梦为百目所制,真叫想死也难,而千虫窟那边,薛燕等人则既要应付汹涌而来的螳螂,还要抵御妖力高深的玄蚕、老藤二位护法。只见玄蚕把嘴张大得好似一个碗,猛然向众人吐出万千蚕丝,恰似一阵浪涛,席卷众人。 清业、韩玉闪避不及,双双被蚕丝缠住,蚕丝粘力极强、韧性也很好,二人立时动弹不得。 “师弟师妹!”清穆使出百气连环剑去打蚕丝,虽然打断了一部分,但玄蚕只会比他吐得更快,眼看就要把二人包成两个蚕茧! 清玄到底是大师兄,沉着冷静,一面以阴寒剑气继续清理飞螳螂,一面将阳火剑气射向那些蚕丝,蚕丝遇火即燃,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清业和韩玉这才脱险,双双跌在地上喘气。 玄蚕又要吐丝,清业立起身来,将韩玉往旁一带,左手作诀念动咒法,宝剑竟然燃起一阵烈焰,他挥舞焰剑斩开重重蚕丝,怒道:“别以为我就好欺负!” 那边厢,老藤也和清元对上,老藤把枯枝般的手朝地面一伸,地上忽而钻出许多树根,直往清元的下盘缠去,清元迅捷跳到空中,堪堪避过。 “呔!看我梧桐飞叶!”老藤袈裟飞扬,右手朝清元一挥,立时风起,无数利刃般的梧桐树叶幻化而出、直扫清元,清元虽用玄元真气挡掉大部分,身上还是被划伤了几道口子,他唯恐树叶有毒,连忙以内力逼出部分精血,这才恢复伤口。 众人与群妖斗得不可开交,薛燕却在一旁干着急,抓着红伞气愤骂道:“你这破伞!快告诉本姑娘怎么用!呆瓜和小梦梦还等着姑奶奶去救啊!”薛燕说着把伞换到左手,忽然发现伞上的火凤图案倏然闪光,那光芒稍纵即逝。 薛燕颇为纳闷,把伞换到右手,伞上的火凤变得略显黯然,又换了几次,忽然明白过来:“对呀!这伞沾染了焚天的阳刚火焰,我右手常练碧波清风掌,较为阴寒,故而两两克制,只要不用水寒功,就能换个方式来对付它们了!” 想到这里,薛燕又把玩了一番,总算窥出此伞门道,便毫不犹豫地向玄蚕护法冲去…… 不久之后,毒沼界,蚀仙阵内。 司徒云梦被百目灌输妖气,当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挣扎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叹了口气道:“百目,多番相遇,最终落于你手里,这是天意,我认了。” 百目闻言,初时高兴不已,又怕她使诈,只好将她扶了起来道:“既是如此,娘子跟我走吧,我们去见过……”话没说完,突然被云梦轻轻抱住,百目大吃一惊,以为她要做什么同归于尽之事,正自惶恐,却听她嗔道:“相公,你把我害的好苦!以后不要这样了。” 百目欣喜若狂,盯着云梦看,见她面若桃花、玉波迷离,赶紧拥在怀中,抚摸长发道:“这么说,娘子当真回心转意了?”突然又清醒过来,一脸疑色看着她,沉声道:“我在你手里可也没少吃亏,你又诓我?” 司徒云梦一把推开他,整了整衣妆,怫然道:“我什么时候诓过你,倒是你,时常诓骗于我,你说要见家翁,怎么还不带我去?” 百目转念心道:“不管你是虚情假意骗我,还是真心实意,反正中了蚀仙瘴气,我怕什么?”于是拉住云梦的手便要离开,忽而听到结界外有砍杀之声,原来韩夜、薛燕等人竟然大败众妖杀了进来。 “可恶!娘子且在此稍候,我叫他们好看!”百目说着冲了出去,才跑出数步突然停下,思考道:“他们这些人杀进来,如果娘子与他们里应外合,从后面偷袭我,我如何挡得住?” 正犹豫之时,却见司徒云梦一脸冷漠地看向韩夜,说:“你们进来作甚?” 韩夜茫然失措:“来接你回去啊!梦!” 司徒云梦挽住百目的手,漠不关心地道:“我本就是这里的人了,什么回去?” 韩夜先是大惊失色,又冷静下来,纵身而出,一计斩龙诀挥向百目,百目敏捷地避开,还以金瞳光,金瞳光比斩龙诀更快更狠,韩夜虽化出剑气壁抵挡,仍然被其击破,正中胸口,委顿在地。 司徒云梦一声嗟叹,走了过去,百目知她念着旧情,在身后道:“娘子,你跟了我,我自会饶他性命,尽可放心。” 云梦点点头,右手一抬,化出旋风将韩夜托了起来。 “梦……”韩夜惊疑地看着昔日的恋人,泪流满面道:“青山之誓,君可犹记?” “记得。可是……”司徒云梦一咬银牙,五指箕张,一道卷风波轰在韩夜心房,怒道:“我不需要你了!” “唔!”鲜血从韩夜口里喷涌而出,他横飞出去,倒在地上,即便五脏尽碎,还痴痴地向云梦伸出手:“我、我不信你能忍心……” “闭嘴。”司徒云梦素袖一扬,一朵霜寒蔷薇又甩了过去,玄冰刺将韩夜打得血肉模糊,他终于垂下头来、气绝身亡。 薛燕、韩玉等人见此情状瞠目结舌,薛燕更道:“小梦梦!你这样还算是人吗!” 司徒云梦双手置于腹间,扭头看向薛燕,口里轻声道:“我不是人,是仙!”说着目光一寒,转身杀来…… 一番屠戮,昔日的同伴都倒在血泊当中,司徒云梦又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哭起来。 百目心里骂道:“百目!你这算什么?人家为了你,连曾经的心上人和朋友都杀个一干二净,你还怀疑人家?”于是上前安慰,将她扶了起来。 “相公,我今后便只剩你一个依靠了。”司徒云梦泪花纷飞,依偎到百目怀里。 百目定下心来,便带云梦去见了黑树王万毒,又订下联姻之日。 司徒云梦却一脸不悦地道:“我在火云宫里,金宫玉殿,绫罗绸缎,不知多气派,嫁到你这里,连个住的地方都破烂不堪,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百目点头称是,又让虫妖们仿照人间样式筑建殿堂,那殿堂十丈之高,占地百亩,十分气派。为照顾云梦感受,更与长老和护法商量,给云梦制了人类女子的婚妆。 又过半月有余,到了成亲之日,毒沼界歌舞升平,黑树王更是呵呵大笑,似乎从未如此开心过,百目与众妖饮酒相庆,当晚便洞房花烛。 “娘子!哈哈哈!”百目从外面进到云梦房里,合上门来,看到坐在床沿的美娇娘,忍不住走过去轻揭盖头,借着烛光见她冰肌玉肤、俏面如花,柳眉微蹙犹有意,美眸轻荡似含情,不觉醉了,正要上去亲她脸蛋,却被她一把推开。 “怎么了?”百目见她愁容满面,关切问道:“又哪里让你不开心了?” 司徒云梦把目光偏向一旁,双手叠在膝上,怨道:“今晚我们便巫山云雨、共结欢愉,可我住在你这毒沼界里,每当出去散心,看到那些蚀仙瘴气,就恶心欲吐!” 百目恍然大悟,轻轻打了打自己的脸,道:“是是是!我真是该打,让娘子受了这么久的苦而不自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泛着灵光的金珠,道:“娘子勿怕!我这里有一颗从人间抢来的五毒珠,只要你戴上它,任他什么蚀仙瘴气、虚神散,对你再无效用!尽可放心!” 说着伸出手,正要将五毒珠交给云梦,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百目!休伤我梦!” 这声音分明是韩夜的,百目听得清清楚楚,他转过头去看门,哪里还有什么门?四周的环境突然大变,原先烛光摇曳,渐渐变作遮天蔽日的毒林,司徒云梦也不再坐在床沿,而是倚在树下,还是穿着那一身素衣黄裙,反倒是自己还傻乎乎拿着五毒珠,正要递给云梦。 “唉,功亏一篑。”司徒云梦闭上发光的玉眸,浅叹一声。 话刚说完,韩夜就奋不顾身地冲进了蚀仙阵里。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莲华闪 原来司徒云梦自知身中剧毒,难敌百目,便施展出在花雨谷悟出的幻术——“晓梦迷蝶”,百目本就喜欢盯着她眼睛看,中了此术还浑然不觉,而那韩夜被传至毒沼界,与司徒云梦相隔甚远,找了许久才找到云梦,眼见百目朝她伸出一个珠子般东西,来不及细想,张口便喝止:“百目!休伤我梦!”本意是要让他注意这边,不再迫害云梦,却不知自己帮了个倒忙,惊醒了百目。 蚀仙妖阵进来容易出去难,韩夜不知底细,这一下便冲了进去,揽住云梦抱在怀里,怒而瞪着百目。 司徒云梦见韩夜来了,心里无比欢喜,却又无比失落,怨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韩夜皱眉道:“我不来,难不成丢下你一人在此?” 面对他如此拼命赶来,云梦想埋怨又无从埋怨,只好依偎在他怀里,柔声叹道:“好容易下了手妙棋,让你毁了,傻瓜。” 百目赶紧将五毒珠收到怀里,当真是怕了这女子,往后连连退却道:“好险!差点又着了你的道!要是让你避毒了,真动起手,我倒没什么胜算了。” 韩夜有些茫然不知,云梦小声在他耳边道:“阿夜,我中了他的蚀仙瘴气,本想用晓梦迷蝶控制他帮自己解毒,现在怕是不成了,你戴着我的玉坠,便不怕这毒,赶紧跑出阵去,不要管我了。” 韩夜越听越惊,清目圆睁,握紧拳头道:“是、是我害了你?” “正是如此。”百目庆幸地对云梦道:“我早说了他靠不住,你看,本来我输定了,他一搅和就满盘皆输,这样的男人拿什么来保护你?还是乖乖和我走,别耍花招了,飞凰公主。” “这里哪轮到你说话!”韩夜一计斩龙诀向百目轰去,百目身法诡异,轻松避开,斩龙诀打在后方结界上,除了扬起一阵灰尘,别无他用。 百目望着一脸焦虑的韩夜,笑道:“别忘了,这可是蚀仙阵啊!不把我杀了根本出不去!当然,你也根本非我敌手!哈哈哈!” 韩夜抱紧云梦,并不惊慌,还在想着办法弥补自己的过失。 云梦面色愈发憔悴,道:“时间不多了,阿夜,我有话要对你说。” “这时候别说!”韩夜斥道:“等我们安然出阵再说!” 云梦摇摇头,素袖抚了抚心爱男子的脸,惨笑道:“现在出不去了,我感觉瘴气已经窜到五脏六腑里了,只能勉强镇住,身子根本动不了。” 韩夜突然想起胸前挂的玉坠,一把扯下递给云梦,道:“你先戴着,我再想办法!快!”刚说完这话,蚀仙瘴气便沿着真气窜进他的身体,韩夜浑身一颤,顿觉剧痛无比,锁紧眉头,又怕云梦担心,勉强站稳了身子。 “别!”云梦慌忙将玉坠推回去,急道:“你赶紧自己戴上!你要是死了,我的仇谁来报?我要你好好活着!” 百目在一旁冷眼看着,怒道:“你俩别推来推去了!飞凰公主,快点做决定,你就要撑不住了!” 司徒云梦颔首道:“你说得对,是该做决定了。”言罢微微一笑,浑身灵力散去,蚀仙瘴气没了阻挡,飞快从她眉心窜了进去,她眼前一黑,幸好被韩夜扶住,这才没立刻栽倒。 “梦!”韩夜大惊失色。 “你这是做什么!!!”百目又急又怒,冲了过来,韩夜抱着云梦往后退却,但百目身法实在太快,眨眼就到了跟前。 “别过来。”司徒云梦微微睁开一只眼,虚弱地道:“你清楚得很,现在就算想救……也救不活我了。” 百目盛怒无比,一意夺回云梦,韩夜抱着云梦与他拆了几招,立时便知自身实力确在对方之下,稍一不慎,胸口中了一计金瞳光,和云梦一同跌倒在地,但抱她的手却死死不愿松开。 司徒云梦疼惜万分,轻声道:“你、你这傻瓜,我反正救、救不活了,没了后顾之忧,快逃出去……替、替我报仇。” “愚蠢的东西!”百目见韩夜死死抱住云梦不放,右手作诀,横着划过眉心,眉心金光闪烁,又生出一只眼睛,三目形态一出,妖力陡增一倍! “蚀仙绝阵,百目横生!”百目单手高举空中,空中幻化出上百只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他威胁道:“再不放手,叫你灰飞烟灭!” 韩夜勉力抱着云梦爬起身,只听云梦用微弱声音道:“小时候……我就知道,哪怕能力再低微,你还是想保护我……我相信你,就像那天晚上你说……带我走。” 韩夜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阿夜……”司徒云梦气息微乎其微,道:“替我……宰了他……”说完流着泪安然睡去,会睡得很久,大概,永远。 “知道了。”韩夜捏紧了拳头,却出奇地平静,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的尸身放到枯朽桃树下,玉坠系在她脖子上,让她的脸朝向百目,这才轻声道:“你先看着,等宰了他,我就来陪你。” 百目亲眼见到司徒云梦死去,难过万分,双手作诀置于两旁太阳穴处,火冒三丈地对韩夜道:“你这个畜生!要不是你,公主怎么会死!今日叫你血债血偿!”说罢,蚀仙阵上空那些眼睛突然眨了眨,齐齐向韩夜发出金瞳光,四面八方、密集异常,封死了所有能躲闪的路。 不同于神木林,韩夜这次清清楚楚知道云梦救不活了,他万念俱灰,心底冰凉到了极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真气像烟雾般飘散出去。待金瞳光在周身五丈内狂轰滥炸过后,他还好端端立在尘烟里,仿佛没受半点影响,唯独烛龙酒袋掉在了地上,他一声不吭地捡起酒袋,将其放到云梦身旁。 百目甚至怀疑自己射偏了地方,根本没打中韩夜。 韩夜冷冷看着百目,道:“梦待我情深义重,我是一定要下去陪她的。” 百目怒道:“那你去陪她好了!” 韩夜将魔剑吸到身旁,右手五指箕张,全身的真气红雾都被吸入魔剑里,魔剑兴奋不已,发出如同红莲般的光华,他这才愤怒地对百目道:“下去陪她之前,如果不将你剥皮拆骨、碎尸万段,我有何面目去见她?!” 百目闻言气极而笑:“哈哈哈哈!难道你这废物还能杀了我?” “这次,不会让你等太久,就一会儿。”韩夜小声说着,深情望了一眼安详的云梦,朝着百目跑了出去。 百目亲手布置蚀仙阵,阵内一切都逃不过他眼睛,因此韩夜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眼见韩夜跑得那般缓慢,不屑道:“你实在太……”“慢”字还没说出口,韩夜突然从十丈外闪到跟前,一拳打了过来! 没错,韩夜竟然没用魔剑,只是一拳击向百目小腹,将他打飞到十数丈外的结界上,结界喀拉一声开裂,百目扑倒在地,吐了一口血。 韩夜并不急于追击,落在原地,冷冷看着他。 “他刚刚做了什么?”百目大惊失色,心道:“这阵内瘴气皆为我所用,刚才明明牢牢锁住了他,他是怎么突然闪现在我面前的!这根本不是蜀山疾影步能做到的事!不!甚至各大仙派里都没见过这样的功夫,再快,哪怕我眼睛瞧不见,气息总能感觉到吧?” 韩夜接着朝着这边跑来,百目这次死死盯住了他,想看清他的行动,下一刻,他又突然闪现在面前,同样一拳直打正面。 百目双手护在胸前,韩夜嘴角一弯,拳头竟是佯攻,变招成一式老树盘根,将他撂翻,百目还没跌到地上,韩夜的身体突然快速消解成烟,窜到他上方凝成形,一肘击中他的头部,轰然一声,地面都被击出个丈余深坑来。 “畜、生!”百目满头是血,从坑里爬了出来,却又不见了韩夜,甚至完全感觉不到他在哪,猛一低头,韩夜竟从下方一计勾拳击出,将他打飞上天,又跟着闪到空中一脚踹了下来。他还没砸到地上,韩夜闪现一旁将其踢出去,接着闪到前方一拳又把他打了回来,这套招式打得太快太猛,百目重重撞在结界上,滑落下来,结界还摇晃不止。 “她已经没了大哥!”韩夜化作一道蓝影将百目一计上勾拳打到十丈高的结界,坠落而下。 “又痛失爹爹!!”不等百目坠地,韩夜一计直拳将百目重重打到结界上。 “你还要害死她的徒弟!!”韩夜一脚将弹回来的百目又踢向结界之壁。 “你这畜生!死一万次都难消我心头之恨!!”等百目弹回来,韩夜用膝盖撞击他的腹部,将他顶上高空,而后韩夜消散成烟,高起一脚从上空又将百目踢回地面,地面被击出一个两丈大坑,一时间大地震颤、尘土激扬! “结界做得挺坚固的。”韩夜背对百目,扭过头看他,道:“是给自己做的坟墓吗?” 百目被韩夜打得遍体鳞伤、咳血不止,又气又恼,喘着粗气道:“我总算明白你使的是什么功夫了!” “哦?”韩夜转过身看着他,目光寒冷,道:“说来听听。” “这是魔门的功夫,把身体打散重组,称为解/体1!如果是人类使用这种方法,便足以突破人的极限,在短时间内实力暴增!”百目总算冷静了下来,又道:“你知道凭自己真气不足以做到,所以利用那把剑,把血气都收了进去,随时传递给你,其实一直在用魔剑,只不过换了个方式。” “你倒不笨。”韩夜道:“这是魔剑第三重门里的武功,我自打修炼玄元心法至赤境,便已窥得门径,却一直不敢用,因为明白只要用了就一定会死,那样梦就要孤苦无依……现在无所谓了,死了好好下去陪她便是。” 百目心道:“他既已解/体,蚀仙瘴气自然对他再无效用,我只需拖延时间,待他血气耗尽,如此便不战而胜。” 但他清楚这点,韩夜只会比他更清楚,朝他大步奔来。 韩夜本就出自武林名门,又有索命阎王教他苦练拳脚,是以拳脚路数并不差,朝着百目左拳击出,百目以瘴气勉力抵住,身子往后飞出,韩夜又加快身法,追上去右拳击出,百目被这一拳打得向后疾飞,韩夜仍未就此罢手,将身法提至极限,一式开门见山,双掌齐出打在百目臂上,但听喀拉、哗啦、轰隆声三声连响,百目肱骨、肋骨粉碎,结界又被他震成碎末,连着撞翻数棵树,直轰进远处三十丈外的一座小山里,方才停下。 韩夜追击过去,冷声道:“你不是风度翩翩吗?风度哪去了?” “后会有期!”百目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蚀仙阵也被破,恼羞成怒,变回巨大的蜈蚣真身,化作一道旋风又要破土逃窜。 韩夜将魔剑吸到手里,飞快冲出,没等蜈蚣逃走就已穿过他的身体,落到地面,地面因他的降落而尘土激扬,这才冷声道:“红莲千斩。” 话音刚落,蜈蚣的身躯从中间裂开,无数红光从里面向四面八方射出,恰似一朵盛放的艳红莲花,百目也终于在这莲华中支离破碎、魂飞魄散! 韩夜手刃仇敌,手里魔剑也暗淡了下来,他踉踉跄跄走到云梦身边,面如白纸,握住了伊人的手温声道:“让你久等了……父母之仇,不能不报,然,承君此诺,终我一生,惟愿执子之手,与子长眠。” 说着,浑身寒意如潮,眼前黑暗来袭,他微笑着倒在云梦身边,再也睁不开眼…… 韩夜决意陪云梦同赴黄泉,而千虫窟里,蜀山众人却陷入了苦战。 玄蚕吸足空气,将肚子涨得圆鼓鼓,伸长脖子、张大嘴巴,将鼻子眼睛挤都到额上,这才朝空中喷出喷泉一样的蚕丝,蚕丝几乎把整个千虫窟都淹没。 “汝等命绝矣!”灵根笑道:“这天蚕丝海会把你们全部包进蚕丝里,不把血肉吸光誓不罢休!” 蚕丝之海不断上涌,一下就又缠住了韩玉和清业,清业用火剑烧断这些丝,马上就有更多蚕丝涌来,很快把他的手也给缠住了。清玄不忘用阳火剑气击烧这些蚕丝,但显然没那么容易清除,接着自己也不慎被这蚕丝缠在里面,众人渐渐陷入绝境。 “大伙别怕!薛女侠来啦!”薛燕冲上前来,将红伞朝前一挥,娇喝道:“浴火青鸾!” 言毕,青鸾斗伞上那只火凤昂起头,从伞里窜了出来,飞到空中不断变大,很快成了一条三丈火凤。火凤一下扑到蚕丝上,立时将其燃成青烟灰烬,灵火更是沿着蚕丝到处烧出,玄蚕的大嘴被烧得发烫,只能停下吐丝,捂住变回原样的嘴巴,道:“怎么回事?” 火凤飞回伞上,薛燕手持宝伞,愤然对赤蚕精道:“死虫子,竟敢使诈害姑奶奶的同伴!今天姑奶奶非把你烤熟不可!” 老藤又伸出无数树根向众人缠去,清字辈众徒既已不受蚕丝束缚,都机敏地跳到空中,薛燕将宝伞撑开并飞速转动,伞上火凤发出了耀眼红光。 “凤流仙!”薛燕大喝一声,将伞一把甩了出去,伞底射出数千道飞火,非但把老藤烧得焦头烂额,也烧死了不少鬼螳螂。 然而,薛燕本身灵力不足,更何况全是水寒功,才用了两招,便力不从心停了下来。 玄蚕、老藤正要维持不住人形、变回妖身,青鸾斗伞却在这时停止转动,伞上火凤褪去火焰、变回青鸾图案,宝伞一个回旋,落到薛燕手里。 赤蚕精见火雨停下了,与梧桐精双双一愣,继而大笑道:“哈哈哈!还以为多厉害呢!就这么两下子?” 就在赤蚕精得意时,清玄却笑道:“她的招数是发完了,你也看看我这招如何!” 赤蚕精闻言停下笑声,却见清玄早已御剑于空,双手在身前聚起一道丈余长的巨大气剑,大声喝道:“天剑出,妖魔破!” 喊罢玄袍一扬,身前天剑便嗖地一声发了出去,赤蚕精只恨自己笑得太早、悔得太晚,被天剑一下穿透了身体,气剑撞到地上,还激得黑土飞溅、洞窟摇晃。 清元、清穆、清业三人也缓过气来,在空中摆出三角阵势,同时使出百气连环剑攻向梧桐精,剑气一分二、二而三,变作成千上万,三人齐声道:“三清破云!” 这毫无疑问是清元等人最近才想出的合招,为了对付更强妖孽,三人稍稍合练了一阵,威力比万雨愁云剑更大。 “呃啊啊!”老藤在剑雨中痛苦叫喊,身躯早被打得千疮百孔,瘫倒在地,袈裟也碎成齑粉。 清玄、清元、清穆、清业四人落回地上,对薛燕道:“多亏薛姑娘及时出手,否则凶多吉少。” 薛燕展眉道:“废话不说了,先把洞里剩余的飞虫清除干净,然后马上把呆瓜和小梦梦救出来。” 但众人似乎高兴太早,玄蚕与老藤好歹也是毒沼界护法,虽受了些伤,还不至于就此死去,只不过维持不了人形,一个化作巨大的火红蠕虫、一个变为身高十丈的梧桐枯树,赤蚕精愤然道:“臭道士!能把我俩打回原形,也算你们有些本事。” 梧桐精将枯枝延伸到四面,道:“但我们若变回妖体,转灵金丹失效,我们的妖力却更强了!” 言毕,赤蚕精又朝众人吐出更多的蚕丝,梧桐精更是把无数树根缠向众人,一个在空中布下天罗地网,一个在地上设下枯枝大海,众人顷刻间陷入更大危机。 “快想办法!”薛燕在蚕丝与树枝的纠缠中艰难地道:“再被这些东西缠下去,我们都会没有气力啦!” 众人正无计可施,韩玉却把熠熠发光的火灵珠捧在手里,心想:“虽然身上没带七星请神符,但临行前太师叔送了我单张请神符,加上梦姐姐给的这颗火灵珠,说不定我不需要众多师兄师姐,直接用火灵珠也能请神!” 韩玉情知大家有性命之忧,目光坚定,趁着还没完全被束缚,将请神符贴在火灵珠上,高声道:“火之炎上,无物不焚,灵符一祭,拜请众神!” 念毕,火灵珠突然发出猛烈红光,驱散了整个千虫窟的黑暗,韩玉只觉自己掌心愈加发热,似有源源不绝的火灵气从手心往身体里注去。 “这灵珠好厉害!”韩玉惊叹着,柔躯里发出强烈热风,炽热灵气使气温迅速升高,鬼螳螂畏惧不已,纷纷钻回原先的洞里。 意识渐渐远去,韩玉的眼眸里闪出炽热红光,热火迸发,把请神符也吹成飞灰。 “唔……这是什么洞穴?太暗了!亮!”韩玉说着,双手爆起两团扭曲空气的白炎,整个洞窟里恍如白昼! 老藤最怕猛火,哆嗦望着熊熊烈火中的韩玉英姿,问道:“那那那、那是什么啊?” “管她是什么?我就不信她真的请了神来!”赤蚕精虽说也害怕,总算硬着头皮朝韩玉吐出无数蚕丝,蚕丝还没靠近韩玉,只在她身边五丈开外就化成青烟。 “愚昧无知的低微生灵!哼!”韩玉将右手朝玄蚕那边一挥,呼啸一声,雄风热浪吹袭而去,那个方向的所有蚕丝、根枝、鬼螳螂,尽数化作灰烬,唯独蜀山众徒和薛燕安然无恙。 “嗷嗷嗷——!!!”赤蚕精和梧桐精还没反应的机会,顷刻间便化为尘灰,形神俱灭! 薛燕摆脱了蚕丝和树枝的纠缠、落回地上,赞道:“干得漂亮!好小玉!” “小玉?甚么人?”烈火中的女子沉声道:“吾乃火灵神,灵气被女娲封印在灵珠中,而今只为渡劫解难而生!” 薛燕吐了吐舌头,道:“是是是!火灵神大人干得漂亮!” 火灵神根本懒得搭理她,环顾四处,不悦地道:“这洞,怎如此肮脏?待吾用神火将其洗净!” “喝——!”韩玉娇喝一声张开双手,身躯里发出烈焰之风,火风只烧邪物,所过之处,大至鬼螳螂、小至黑蝗虫,全部化作灰烬、吹飞四散,烈火甚至冲出洞窟,掠过洞外五里之地,草木因浴火而回归自然色彩! “吾之使命完成了,休息。”韩玉说着,双眸渐渐暗淡,晃了晃身子,带着同样暗淡的火灵珠从空中坠下。 清业等人赶紧上前接住了她,薛燕见妖患已除,忙对清玄道:“行了,现在恶妖全死光了,老头,快想办法让我们进毒沼界救人啊!” 清玄点了点头,连同三位师弟,四人在宽敞的洞窟里站成个四方,清玄把口诀教与其余三人,并道:“施术时务必精神集中、一心一意,不然道法又要重启,非常麻烦。” 众人坚定点头,于是清字辈四人同心协力,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终于重新开启了通往毒沼界的门。 “薛姑娘,你灵力虚弱,留在这里照顾小师妹,顺便把门。”清玄又向几位师弟道:“记住,此门只能开半个时辰,速去速回,否则晚矣!”说罢便带着众人一同进了毒沼界。 运气不算太坏,蜀山众徒落在了距夜、梦二人不远的地方,顺道消灭了几只带有敌意的虫妖,终于看到牵手安眠的二人。 “百目呢?”清穆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但也没工夫管他了。”清元担忧道:“先把司徒小姐和韩师弟带出去再说!” 于是清元背起司徒云梦、清玄背起韩夜,两人迅速往那灵力之门跑去,这时,忽然感到背后有数股强大妖气往这边逼近。 “不好!毒沼界的恶妖杀来了!速速撤离!”清穆朝着众人挥手,道:“快!我来殿后!” 没有更多时间考虑,四人带着夜梦二人出了毒沼界,清穆走在最后,迅速封上了灵力之门。 注释: 1“解/体”——取自梁羽生武侠小说里的“天魔解/体大法”,稍作了改动。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旖旎情 待蜀山众人走后,毒沼界的妖类才赶了过来,来人乃毒沼界五毒长老,分别是雷毒长老独角蛇、风毒长老雾蟾、水毒长老冰蝎、火毒长老血蜘蛛、土毒长老石蜈蚣。五大长老直属万毒老祖座下,实力比左右护法更高,分管此界五大毒沼湿地,此番赶来本是受妖主万毒之令,劝百目善待飞凰公主。 五长老飞来此地,望见蚀仙瘴气飘散空中,一座坑坑洼洼的小山上,到处都是百目的尸骸碎末,五毒珠滚落在深坑里。 身穿紫雷法袍的独角蛇赶紧飞了下去,将五毒珠收进怀中,惊异地道:“百目……死了?” “死了又怎样?”身着艳红法袍的血蜘蛛是个女妖,不悦地道:“他不过是老大人的义子,平日里有些飞扬跋扈,总爱招惹人间,我们却不得不听命于他,上次命令我们伏杀那一僧一道,我就知道要出事!” 身着蓝袍的冰蝎对一旁绿袍的雾蟾道:“雾蟾,你是我们五长老当中嗅觉最好的,调查一下。” “嗯。”雾蟾闻了闻这里的空气,对其余四长老道:“这里残余的味道很杂,有人味,有仙气,还有魔气,仙气也不尽相同,有一部分带着花香,有一部分……”雾蟾沉思良久,欲言又止。 “是什么?”身着橙黄法袍的石蜈蚣问道。 “是蜀山玄元真气。”雾蟾无奈地道:“看来,百目先是截杀仙派人士,又设伏坑害蜀山之人,还抓了里蜀山飞凰公主,飞凰公主与蜀山之人联手,闯进我们的地头将他杀死。” 五位长老确定了这件事,纷纷沉默,而后独角蛇怒而一甩袖袍,道:“蜀山之人忒也嚣张!纵然百目百般不是,终归是我们老大人的义子,须经我族审定同意才能动手!今日能进来杀百目,难保日后不会进来大肆欺辱我毒沼界的兄弟姐妹!” 冰蝎跟着点头道:“百目行事虽不道义,但在我们地头杀害同胞,此事一定要向老大人禀明!” 血蜘蛛到底更恨道士,也态度急转,道:“这些道士,平素在外面降降妖、捉捉怪便罢,老大人都叫我们收敛不要惹事,这下可好,他们得寸进尺、踩到我们头上来了!” 石蜈蚣握紧拳头道:“开战!杀了他们,犯我毒沼,虽远必诛!” 雾蟾见众长老义愤填膺,劝道:“别急,先回去把这件丧事告知老大人,他若是发令叫我们出兵,我们才能动手,否则就安分守己吧。” 独角蛇吐了吐蛇信,愤然道:“从前我一直忍了这些道士,这次百目惨死,定要劝动老大人,兵伐蜀山!就算灭不了也要来个鱼死网破!” “对!”血蜘蛛怒道:“杀了那些可恨的道士!仙道第一门派算什么,就能到处胡作非为吗?” 雾蟾见几位长老如此义愤,叹道:“好吧,既然大家执意如此,我雾蟾也当与众位同心,先把百目的遗物带过去,等老大人发话再做定夺。” 五毒长老打定主意,便向黑树王那边飞去…… 再说清玄等人带着韩夜、司徒云梦出了毒沼界,来到薛燕面前。 薛燕先把了把云梦的脉,探看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笑道:“谢天谢地!小梦梦体质看似柔弱,但戴着玉坠,体内毒瘴基本清除干净了,只是耗尽仙气昏迷过去,待我给她服些恢复气力的药,休息几日便好。” 众人捏了把汗,清元问道:“那韩师弟呢?” “这个呆瓜?”薛燕又去把他的脉,纤眉渐渐收拢,三分疑惑七分惊慌地道:“怪了,这个笨蛋怎么没脉搏了?浑身冰凉,通体惨白……” “没脉搏了?”清业讶异地道:“他、他死了吗?” “喂!你别乱讲!”薛燕伏在韩夜身上,翻来弄去,见韩夜没有任何动静,自己额上的汗却越来越多。 众人也苦恼不已,清穆急道:“薛姑娘,你就说他还有没有救!” 薛燕也慌了起来,皱眉思索,忽而明眸一转对众人道:“对啊!我还可以去找老书呆子!他一定可以救人!” “老书呆子?”众人面面相觑。 “就是圣书医仙,我师父啦!”薛燕笑道:“走吧,快些动身去隐竹林,呆瓜一定有救,去晚了可就糟啦!” “原来是医仙前辈。”清玄放心地笑道:“我等早有耳闻,可惜无缘与他相见,薛姑娘说的对,若有他在,韩师弟可保无恙!” 于是,一行人马不停蹄、剑不离地地赶往隐竹林。 一个时辰后,众人到了医仙居,把韩夜、司徒云梦和韩玉分房安置好。 正堂里,圣书医仙来回踱着步子,手里的书背到身后,不停地叹气,面色凝重道:“怎会出现这般情状?” 薛燕紧张地问道:“什么情状?” 圣书医仙眉头一皱,道:“韩夜这小子血气尽失,救不活,替他收尸吧。” “你……你说什么啊?”薛燕灵眸大张,急道:“你可是圣书医仙啊!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我只是医仙,不是神!”说着说着,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竟然怒了,指着外面道:“韩未央简直胡来!竟然乱用解/体大法!如今血气散尽,七魄枯竭,只有三魂健全,亏得我用天香续命露暂时保住了他这条命,但必须每天以一定剂量维持,否则必死无疑!” 薛燕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圣书医仙跟前,磕头道:“师父!那就天天喂他吃药好了,要什么东西,徒弟替你去弄!求师父不要让他死!” “傻孩子。”圣书医仙目光里流露出几许慈和,把书放在茶几上,道:“即便如此,他以后也动弹不得,成了一个活死人、药罐子,你要天天这样照料他吗?” 薛燕摇头道:“不行,小梦梦太可怜,只剩呆瓜一个,以后没人陪她说话了,呆瓜又受了这么多苦,在那里躺着一动不动,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我不要!” “你怎么只替别人担心?”圣书面色出奇地愤怒,道:“好!要办法不是没有!找一个人,逼他服下活血转魄丸,用奉血之术把精血全部奉送给韩未央,一命抵一命!你去抓个人来做吧!” 薛燕听说要一命换一命,想了一想,忽而抬起头来道:“伤害别人的事弟子是绝对不做的!别人是别人的命,呆瓜的命,大不了我来抵!师父,请告诉我怎么救他!” 薛燕此言大出上官定文所料,他紧紧盯着薛燕,怅然嗟叹,道:“你是说,你愿意牺牲自己性命,奉送精血于他?” 薛燕出奇沉默,静静点头,叹道:“小梦梦,呆瓜妹,她们都要好好陪着呆瓜,我也清楚她们的为人,如果她们知道可以一命换一命,绝对抢着去救呆瓜,可我偏偏不能让她们这么做!小梦梦是呆瓜未过门的媳妇,呆瓜妹又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我呢,不过是他一个朋友,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死了,他还是可以开开心心活着,便已足够。” 上官定文望着薛燕,突然想到他和苍月、长空的悲恋,仰头长叹,道:“天意,天意啊!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可我活到现在,除了石头,就只你一个徒弟,不愿你走,该怎么办?” 薛燕一改往日多话,朝着上官定文不停地磕头,不停地磕,额头都磕红了。 上官定文忍无可忍,一拍茶几,怒声斥道:“你闹够了没有!” “谢谢师父教我功夫,教我识字,教我医毒,徒弟对不起您,没能好好伺候您,没能多做几道菜给您吃,这便要走,对不起!”薛燕说着泪水盈眶,又朝上官定文重重磕了个头。 上官定文看了她良久,颓然叹息,招手道:“来,我的好徒弟,别磕了……这奉血之术,我传予你便是。” 不久之后,薛燕来到了韩夜的房里,坐到他的身边。 一切那么寂静,听不到一丝声音。 薛燕双手放在腿上,黯然神伤笑了笑,对韩夜道:“呆瓜,四周,好安静啊……就好像那天,我们掉落到魔剑地洞里面一样。”说着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既然知道我是个骗子,就不要这么信任我嘛,真是呆得可以。” “我第一次偷了你钱,觉得你太好骗,所以特地去了解了你的过往,我觉得你人还真不错。”薛燕叹道:“后来见你功夫也还行吧,跟着你上路,有吃有喝还不怕别人找我麻烦,那就跟着呗!谁知道,一跟着就吃亏,被杀手追,但是我知道,你这人啊,太负责任,绝对不会把我独自扔下,渐渐地,也就不想骗你钱了,跟着游山玩水也挺好……” 薛燕晃了晃双腿,道:“所以嘛,那天被吸到地洞里,其实我只是半昏半醒,朦胧中我能感觉到你没有丢下我,你真好,我总算死心塌地想跟着你。”又道:“后来在扬州遇到小梦梦,你说我一见面就和她吵架,我为什么要和她吵你想过吗?因为我觉得她就是对你不好啊!八年诶!换做是我,知道你在外漂泊,我一定会离家出走去陪着你的!我那时候觉得她根本不喜欢你!才会把你害成这样!我一定要替你挣回这口气!” “我虽然嘴上说什么洛阳薛女侠,你以为哪个大侠会把自己是大侠挂在嘴边?”薛燕失落地道:“那是因为我不停地想和别人证明,我也可以做一个女侠!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偷人家东西、骗人家钱!直到那天,我遇到了冯茹姐姐,突然明白了,我可以不光用嘴巴说,我应该去做!我要做一个受人尊敬的女侠!为你也争一口气!” 薛燕嘴里说着争气,泪水却很不争气地往下掉,扑到韩夜怀里,生气地揪着他的衣襟道:“你能不能不要总做这种蠢事!你以为你真的命大?要不是大家都关心你,你十条命都不够死!懂吗!” 薛燕对这男子当真又爱又恨,流泪叹气,只道:“好了好了,不争了,不和你争了。” 说罢,薛燕从怀里取出一颗血红的丹药,服了下去,稍一运功,只觉全身发烫、头痛欲裂,赶紧取出一把小刀划开自己手腕,又划开了韩夜的手腕,一手扶住床沿,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伤口紧紧相贴,催运水寒功,将手腕里的热血纷纷注到他的体内。 “以后少喝烈酒,烈酒喝多了伤身……”薛燕纤眉微微皱起。 “别老对人哼来哼去的,这样怎么和人家交朋友?”薛燕水灵灵的美眸泛着晶莹的泪。 “你妹妹也老大不小了,十八九了,及笄之年便当出嫁,还不给她找个好婆家?”薛燕说着,嘴唇渐渐发白。 “长天那个老乌龟走运,这次没逮到他,但别灰心,多加修炼,虚心请教,勤于练武,终有一天会实现自己的梦!”薛燕说着,俏脸也变得苍白。 “小梦梦那个笨蛋,她说她依赖我、羡慕我?我才是真的羡慕她、佩服她!”薛燕吐息渐渐变慢,只道:“我不是佩服她长得漂亮,也不是佩服她才艺双绝,我佩服的是,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心一意想跟着你……她和你说了无数次了吧,她都想娶我了!嘻嘻……其实我知道,我和她如今已是生死之交,她却没了大哥,没了爹,没了徒弟,这才多少天啊!老天爷对一个人真的很不公平!” 薛燕说着说着,再无力支撑身体,倒在韩夜胸膛里,帮他包扎好伤口,道:“别以为我笨,你是大家的主心骨啊。要是你死了,小梦梦怎么办?你妹妹怎么办?我怎么办?拿我一条命换三条命还不够吗?值了!” “只是……”薛燕哽咽道:“只是,姑奶奶又骗了你,还说什么要一起闯荡江湖的,现在又不得不离开你,其实……”薛燕放声哭道:“其实我也不想走!我好不想走!我想唱歌给你听,我想做菜给你们吃,和你斗嘴,和小梦梦逛街,和小玉嬉笑打闹,我想好好陪着你们~~~!” 咸咸的泪水落在唇边,有点苦涩,薛燕身体一阵冰冷,打了个寒颤,她还有勇气紧紧依偎在韩夜怀里,说:“以后不能做你的军师了,小梦梦和呆瓜妹靠你了,知道吗?” “没关系,我虽走了,可我的血还流在你的身体里,它会像我一样永远陪着你,为你报仇,为你解忧,让你和小梦梦不再过苦日子!”薛燕梨花带雨、柔肠寸断,静静地闭上眼,道:“我还说凝霜傻,明明可以活着,却选择和白狼妖殉情……可现在呢?姑奶奶比她还傻,连和你厮守的机会都没有,却要为你而死……” 五感渐去,薛燕笑得很淡,道:“你和她,一个呆,一个笨,天作之合,我本来就多余……不过是你生命中一个过客,而如今,只能匆匆离去……其实,我一直喜欢你,或许从魔剑地洞你抱着我,又或许从洛阳月下的追逐,就开始了……” “别怪我唠叨,这是最后一次。”薛燕合上了满是泪水的眼睛:“来生再见,笨呆瓜……” 燕心幽·旖旎情 晶莹剔透,月下追逐。 泛涟漪,顿牵情丝无数。 冷言相对真心语,携手潇潇风雨路,兰舟共渡。 侠骨柔肠,暗中思慕。 立誓言,永结同心不负。 热血奉送叹凄苦,沉湎绵绵情意处,泪河难住。 薛燕在她喜欢的人怀里静静死去,身体僵冷,不带一丝余温。 而韩夜,却在这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四面都是浅蓝,前方有座透着亮光的山,韩夜和薛燕牵着手,薛燕打着青鸾伞,拉着韩夜的手往前跑,笑道:“呆瓜,快走啊!过了前面的山,我们就能见到小梦梦了!” 韩夜气喘吁吁地笑着,缓了缓气,道:“燕儿,休、休息一下,你跑那么快,我要跟不上了。” “死呆瓜,真没用!”薛燕笑着,撑着青鸾伞继续往前跑,跑啊跑啊,韩夜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而那撑伞的女子却浑然不觉,还是向前跑。 “燕儿,别跑那么快!”韩夜朝着薛燕的背影伸出手,却听薛燕还在道:“过了前面的山,我们就能见到小梦梦了!” “燕儿!”韩夜眼见她远去,却无论如何爬不起来…… “燕儿!”韩夜惊出一身冷汗,却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而那身穿水蓝衣衫的女子正依偎在他怀里。 韩夜放心笑了,故作冷淡地道:“哼,做梦都要吓我,平时和我斗嘴,现在知道担心了?”说着,又想起云梦对他说的话,便道:“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而且,我也决定了,以后我们三人,就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只要你不觉得受委屈,如何?” 薛燕没有回答他的话,兀自静静躺在他怀里。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累了睡着了?”韩夜说着,又担心起云梦的安危,惊道:“对了,梦!燕儿,她还好吧?快带我去看她!”想了一想,又忽而笑了:“是,我糊涂了,连我都能救活,她兴许也没事……以你的脾气,要没把她治好,怎能安心到我身边来守着我?” 韩夜觉得自己今天话特别多,却不见薛燕回一句,抱了许久,只觉怀里的人又硬又冷,皱眉摇着她道:“燕儿。燕儿?燕儿!” 突然,他明白了,躺在身上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 “我叫薛燕,燕子的‘燕’,师父特地替我取的,希望我以后能像燕子一样自由自在!” …… 韩夜紧紧抱住薛燕的身躯,很久没再说话,目光变得呆滞,泪水从两颊滑了下来,口里才轻声道:“其实,我喜欢你在我面前唠叨个没完,燕儿。” 第八卷·情难厮守 第一百二十五章 莫思归 圣书医仙坐在正堂里,把一本书翻来覆去地看,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一旁的熊猫趴在地上咕噜咕噜叫着,情绪很低落。 这时,韩夜抱着薛燕,走进正堂来,面无表情地道:“医仙前辈……请告诉我……怎么才能把她救活……” “救不活。”圣书医仙盯着桌上的书,道:“转精之术尚且能活三个月,奉血之术,用则立死。” 韩夜望了一眼怀里的薛燕,道:“前辈,我听闻这世上有鬼界阴司,不如先把她的身体保存好,救回三魂七魄,然后……” “即便救回了三魂七魄,她也没有躯壳可以寄宿了。”圣书医仙道:“我这活血转魄丹,吃下以后能加速血脉流动,虽然三魂七魄可以保全,躯壳却很快要化为尘烟。你仔细看看,她的身体已经在消散了。” 韩夜闻言一惊,这才发现薛燕手上、腿上、面上都升腾起白烟,连忙催运玄元真气,想要镇住她的身体。 “愚蠢!”圣书医仙斥道:“她把血气都给了你,没有血脉连通,再注入真气只会加速躯壳的溃散!” 圣书医仙说得没错,本来薛燕的遗体只是慢慢化作白烟,被他强行灌注真气后,全身白烟嘭然向四面飘散出去,眨眼就挥发了一半,韩夜慌忙停止输送内力。 韩夜正想着如何保全薛燕的肉身,正堂外又传来一阵风,他生恐肉身消散,赶忙紧紧抱住,但薛燕肉身早已脆弱不堪,这么一抱就完全溃散,尘埃随着秋风飘飞出去。 韩夜怔怔望着白烟在风中渐渐透明、渐渐消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朝着地面击出一拳,这一拳无意间运起了内力,轰出个数尺大坑,整座正堂都晃了一晃。 “这么激动做什么?”圣书医仙望着一脸悔恨的韩夜,道:“我说的是她救不活,这没错,但如果能找到她的魂魄,借尸还魂总是可以的。” 韩夜望着地面,黯然道:“请前辈告诉我怎么去找,我要让她复活。” “这世上,只有魂魄健全的人才能飘到鬼界阴司,如有损毁,则无法顺利转至阴间轮回,且一旦被明光照到,势必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圣书医仙道:“韩未央,你乱用魔门的功夫,七魄枯竭,那么奉血之术需将精魄全部传给你,方能保住这条命。因此,我让徒儿服下活血转魄丹,她的身躯代替七魄消亡,如此三魂七魄俱在……这会儿恐怕已经飘到鬼界去了。” 韩夜忙问:“那怎么才能去鬼界?” 圣书医仙道:“我年轻时曾因缘际会去过一次,要去往鬼界,带着肉身是绝无法进入的,需学会元神出窍,或者让别人帮你元神出窍。鬼界阴气太重,魂魄不能在那里停留太久,否则即便重回阳间也会被躯壳排斥,最终灰飞烟灭。”又如数家珍地道:“在人间,灵仙以上的仙人都能自行元神出窍,蜀山太和、昆仑道真便是最好例子,当然,本身有一定道行的仙人借助法宝亦可,崆峒二仙,长白仙翁,南海无量道人……还有一些妖精似乎也可以元神出窍,只不过花的代价很大。” 韩夜想起白朗曾说去过阴间,便点了点头,但也知凭目前能力决计无法元神出窍,又问:“那这些人当中,又有谁能帮我元神出窍?” 圣书医仙直言不讳地道:“一个也没有。”说着,又解释道:“帮别人元神出窍比这个难多了,因为要恰到好处地将三魂七魄与肉体分离,是以,在完全不损伤肉体的情况下帮别人元神出窍,惟有以及天仙以上的仙人能办到。” 韩夜一听这话,马上想到两个人,一个就是泰逢神林寅,另一个自然是魔尊重楼,但若要去求魔尊重楼,则势必要答应人家去魔界,那么找林寅想办法无疑是最好不过的,于是起身向圣书医仙抱拳道:“多谢前辈指点!” 圣书医仙继续拿起书来看,只不过这次似乎又变得云淡风轻了,说道:“不必言谢,我是为了自己,那丫头若是救活了,回来多做几道菜给我吃,我也就不这般寂寞了。” 韩夜正打算向圣书医仙告辞,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问:“对了,梦她醒了吗?” 圣书医仙拿着书道:“放心,她命大得很,又有我照料着,估计后天可醒。” 韩夜颔首道:“那我就多等她二日,带她醒了,再一起去找林寅。” 圣书医仙问:“你一个人去,和带着他一起去,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韩夜说:“我这个梦,她义兄、养父、徒弟相继去了,这次燕儿也走了,如果醒来看不到我,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所以定要多等二日。” “你如对我徒儿也这般好,那就好了。”圣书医仙将书背到身后,步入后堂,临走前还道:“你要逗留几日是你的事,但最好赶在七七四十九天以前找到她的魂魄,晚了,她的魂魄就永远只能留在阴间了,或者去轮回转生、再世为人。”说着便离开了正堂的前厅…… 过了两日,久未逢甘霖的隐竹林下起雨来,雨很细,反倒有些像浓厚的水雾,粘在人身上闷湿而微寒。 韩夜站在院子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衣物,有种说不住地孤寂。这两天他的话太少,既要照顾昏睡的司徒云梦,又要时不时去探看韩玉状况如何,蜀山其他弟子看在眼里都摇头叹气,清玄、清元、清穆眼见此间事了,又帮不上韩夜什么忙,只好先行回蜀山复命,仅剩清业还留着照看韩玉。 “燕儿,我对不起你。”韩夜黯然神伤,对着漫天细雨喝了一口酒,闭着眼睛心道:“但我也不能丢下梦,等她醒了,我们一起去看你。”忽然感觉头顶上阴影更多,他张开眼,看到了一把画着青鸾的伞,正撑开着为他挡雨。 “燕儿?”韩夜难得喜出望外,转过头去,却见身后撑伞之人素衣黄裙、月眉玉眸,是司徒云梦,这才收回笑容,抱住她道:“梦,醒了?” “你心里,终究多想了她一些。”云梦三分欣慰七分失落,一手兀自撑伞,另一手抚摸着他湿湿的长发,叹道:“医仙前辈都和我说了,这些天你辛苦了。” 韩夜道:“你没醒,我根本不放心走。” “我知道。”云梦依偎在韩夜怀里,道:“现在好了,我醒了,我们赶紧去找回燕儿吧,一起想办法。” 正说着,韩夜忽觉手臂上的魔族刻印变得炙热,而后身边闪过一道红光法阵,法阵里走出一个眉若横刀、眼如赤月的魁梧男子,道:“看来,这事只有本座能帮你了,韩未央。” 司徒云梦屡次见到此人,说不出的惊异,韩夜对她道:“忘了告诉你,他在我臂上种下了魔族刻印,所以随时能找到我。” “哼。”重楼不屑地道:“做了这么久废物,最后还得靠女人填命过活,男人做成你这样,不做也罢。”重楼说着,似乎是想起什么往事,眸子里莫名一阵暗淡,顿了顿,这才对韩夜道:“现在可以来我魔界了吧。” 韩夜沉声道:“谢谢你的好意,我要和梦一起去找林寅,助我们元神出窍。” “林寅?只怕他帮不了你这个忙。”重楼道:“他在人间居住已久,你知道为什么人间广袤,却鲜有在此定居吗?” 韩夜心想:“你有心叫我入魔界成魔,编个谎话骗我也说不定。”只是不便当面将这话说出口,遂摇摇头。 “因为人间浊气太重,沾染久了容易生病暴毙,三皇之一的神农就是这样死的。何况天地灵气平衡,一个人即便能力再大,落于市井乡野,终归会被那里的风气侵染,灵力流失,直至变得与凡人无异。非但如此,在凡间诞下子嗣,也只会一代比一代弱小,最后成为凡人。”重楼道:“所以此番去找林寅,他也未必能助你元神出窍,劳师无功罢了,有这功夫,不如跟着本座去魔界修炼,本座教你元神出窍,不必假手于人。” 韩夜心道:“说了这么多,就最后那句说到你的点子上了。”只好看向云梦,不料云梦却向自己点了点头。 “你是说,他去了非但能救燕儿,还能变强?”司徒云梦问重楼道。 “正是。”重楼望了一眼云梦,又继续看韩夜,只道:“本座缺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这韩未央虽然一无所成,却难得冷静坚毅,人间琐事太多、不利于修炼,只要入了魔界,既能实力大增,又可以学会元神出窍去救你们同伴,一举两得,还有甚么好犹豫?”说着又提醒韩夜道:“你,好不容易摸到了魔剑的冰山一角,难道就此放弃,不去报仇了?” 司徒云梦反倒没有犹豫了,既能让韩夜报了二人的灭门之仇,还能一起找回薛燕,这样她就能放心嫁给韩夜,再无顾虑,于是对重楼道:“好,阿夜会跟你去的,我陪他。”也顾不上韩夜一脸惊讶。 “很好,此女既已同意,韩未央算是一只脚踏进我魔界了。”重楼这般想着,又对沉思的韩夜道:“哼!你始终瞧不起真正的魔。神、魔、人三界,神界清气居多,魔界浊气居多,而人间清浊持平,也因为这个缘故,魔族生灵多是残暴之众,但修炼全凭自己,只要保持本心,到哪里不都是自己吗?”说着又怫然道:“哼!你面儿也够大了,本座堂堂一介魔尊,还要三番两次请你来魔界?最后问次,去是不去?” 到了这份上,韩夜也没了犹豫,抓紧了云梦的手点头道:“去!” 司徒云梦也点头道:“当然。” “哼。”重楼不再与他们多话,把手朝着前方空地一张,空地上闪出一道魔界之门,门中暗红漩涡卷动,深邃而神秘。 “差点忘了说,此门除了拥有魔族刻印之人,其余人皆不能通过。”重楼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梦一眼,这才化出一道红光法阵、步入其中,边走边道:“机会只有一次,半个时辰后,此门自封,速做决定,本座失陪。”话音刚落,人已消失不见。 本来打算带着云梦一起走,那就不必担心照顾不了,如今方知云梦去不得,韩夜又犹豫了起来,看着心上人下不了决定。 司徒云梦则一咬牙,蹙眉道:“韩未央!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以为离了你,我就一时一刻都活不下去吗?”想到韩夜也是为了自己才犹豫,又变得温柔起来,拉着他的手道:“阿夜,哪怕你这一去成了魔,我也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会想办法去找你的,放心跟着他去吧。” 韩夜抚摸云梦的面颊,温声道:“梦,事到如今,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司徒云梦叹道:“快说吧,时间要来不及了。” 韩夜抱着她道:“伯父说了,你真是从天上来的仙女,是天上的神仙将你送到人间,他膝下又无子女,所以将你养大……我听说,神仙与妖魔永远是对立的,我之所以不想成魔,也是因为你。” “傻瓜。”云梦的内心无比平静,道:“你还放不开吗?人家说妖魔凶残吃人,我大哥也是妖,还不是和我结义金兰?我相信你,大不了不做仙女,陪你永堕地狱,一样能长相厮守。” 原来在司徒云梦眼里,六界的正邪,也比不上自己一人。 “再试试!”韩夜拉着云梦就往魔界之门冲去,怒道:“梦!和我一起去!” 云梦心里当然恨不得和他走,但二人一靠近那门,门中的漩涡便吹出一阵怪异狂风,直把云梦往外推,也因为外人的介入,魔界之门加速了收缩。 “不行!快别勉强了!”云梦大声喊着,甩开了韩夜的手,连连后退。 “不去了。”韩夜也退了回来,握紧拳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再想别的办法。” 司徒云梦却不是这样想,万一林寅真的没办法,再回来可就没有人帮他们救薛燕了,魔尊的能耐她也清楚,既然有十成把握的事,何必放弃机会? 想到这里,云梦走过去捧起韩夜的脸庞,柔情似水地道:“傻瓜,犯孩子气吗?都和你说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去找你,你不是说我从天上来吗?大不了我去找那个送我下凡的神仙,她会有办法帮我的,我一定不会离开你,别担心。”但一想到要和他分开,心里又止不住地难舍,紧紧抱住他的腰,颤声耳语道:“阿夜,在找到燕儿以前,不许你回来!听到了吗?” 韩夜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拼命地吻着司徒云梦的头发,唇边沾满了她的清香,握紧拳来,道:“我先走了。” 司徒云梦松开他的手,背过身去,道:“我们就这样背对背走,不要回头,好吗?” “嗯。”韩夜知道她是担心又缠缠绵绵,误了时辰,低头朝着魔界之门冲了过去,正当此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哥!你要去哪里?” 夜、梦二人一惊,都扭头去看,眼见韩玉从屋子里跑了过来,后头紧紧跟着清业,只见韩玉焦急地道:“哥!小玉才刚醒,清业师兄把事情都和我说了!你要去哪里?那门是通往哪里的?” “小玉……妹妹。”韩夜浑身微颤,开不了口。 司徒云梦对韩玉道:“他要去魔界,小玉。” 韩玉闻言睁大清眸,道:“不可!魔界去不得!哥,进了那里,你要控制不住自己,成魔了怎么办?”说着又急忙向云梦道:“梦姐姐!怎么不劝劝他!” “是我让他去的。”司徒云梦反是劝韩玉道:“让他去吧,不去魔界,天下之大,也找不到救燕儿的办法了。” 韩玉没料到云梦竟会一心同意韩夜去魔界,一时语塞。 清业起初也无法接受,但想了一阵子,开口道:“师妹,你哥带着我们披荆斩棘、斗妖降魔,我相信他不会成魔,更何况浩然天地、正气长存,你哥如果真的成了魔无法控制心性,我来担此大责!”所谓“担此大责”自然是斩杀成魔之人,他怕韩玉接受不了,因而不敢把最后一句话说明白。 韩夜自被韩玉叫住,便已转身,毫不松懈地盯住云梦看,为的只是牢牢记住她的面容。 “等等!”云梦似乎想起什么,忙取下脖子上的玉坠,又想给韩夜挂上。 韩夜摇摇头,道:“不,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在神木林、在毒沼界,我两度以为你死了,直到将这玉坠挂在你脖子上,你都安然活下来了……它对你而言比我更重要,你戴着我才能放心,况且我此去是修行,应该全凭自己本事。” 司徒云梦见拗不过韩夜,又借了韩玉的剑,从淡黄罗裙上划下一段丝带,将它系在韩夜右臂上,道:“好吧,我听你的话,玉坠自己戴着。可这丝带,你就把它看成我,戴上它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说罢,转过身去,把背影留给韩夜,道了声:“快去快回。” “等我回来。”韩夜再转身,头也不回,终于狠下心来向着魔界之门跑去。 “妹妹,照顾好你梦姐姐,为兄去去就回!”韩夜得到了妹妹的肯定答复,跨入了那魔界之门,暗红漩涡加速旋转,他还是忍不住去瞧了云梦一眼,却见云梦已蹲下了身子,娇躯轻颤,仰头大哭,原来,她一直都为了让自己放心,假扮着坚强。 “云梦!我留下来陪你!”韩夜朝着外面大喊,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法放下这个女子,然而,魔界之门已经完完全全地合上了……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魔井 封闭的魔界之门,稍纵即逝的暗红漩涡。 等韩夜反应过来,他已站在一处空间错乱的井壁上。 这里就像是一个横着的深井,直径约莫二三十丈,前后看不到尽头。四周弥漫着忽明忽暗、忽隐忽现的怪异之气,远处也时而传来阵阵呼喊,却没人听得懂那是什么声音。 深井里根本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等人走到顶端,原先的底端就成了顶端,原先的左边也成了右边。就如同一只在井里爬行的蚂蚁,不必担心会不会掉下去,只知道向着有光的方向前进。 “回不去了。”韩夜想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快点学会元神出窍,尽早回去一家团聚。”既已下定决心,韩夜便不再有其他的顾虑,一鼓作气往里走,四面渐渐浮现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幻象。 起先是有些漂浮空中的竹简,一旦靠近,竹简里便伸出一只魔爪,只想把韩夜抓进去,韩夜果断拔出魔剑奋力一斩,竹简惨叫一声,收回手去,飞向远处。 接着又遇上一些蹦蹦跳跳的魔鼎,见韩夜来此,颇为兴奋地向他扑去,韩夜剑上燃起烈火,臂上的魔族刻印也发出红光,魔鼎们突然惊惧不已,四散而逃,没给韩夜斩杀它们的机会。 再往里面深入,又有一些魔眼、漏刻1、日晷2从四面杀来,但道行都不深,被韩夜用真武七剑诀便轻松对付了,根本不值一提。 继续前行,韩夜见到前方有一件披风在空中飞舞,没错,就是一件披风,根本没被穿在谁身上,自己就在动。 披风看到韩夜走来,突然在底下翻出一把匕首,朝着韩夜扑去。 韩夜一个闪身躲了开去,右手握剑还击,那披风狡猾得很,像飘落的叶子般在空中晃了两晃,晃开了韩夜的挥斩,又突然加快速度,匕首刺向韩夜。 韩夜不慌不忙,用玄元真气锁住披风,魔剑放于腰间,一式剑火横空拔剑斩去,披风这下没机会躲闪,登时便被剑火烧成灰烬。 “魔界便只有这等低等生灵?”韩夜收回剑来,却感到身后灵气涌动,红光一闪,红发蓬松的男子现出身来。 “哼,难道你以为井里还能有什么厉害人物?”魔尊重楼朝着披风的灰烬一挥手,灰烬凝聚,又化为披风飞回了手心,他才冷然道:“这只是连接两界的通道,唤作井。有听过的传说吗?” 韩夜摇了摇头。 重楼道:“上古时期,三皇为扩充六界,伏羲造神,女娲造人,神农造兽。鸟兽虫鱼、树木花草,甚至是带有灵气的物事,皆可为妖,道行高深的更能成魔,这是成魔的一条途径。而人类虽为六界底层,若修炼到高深境界,也可以向着两个方向演化,一个是成仙,一个便是成魔。九天的神、仙二类按阶级排布,由上天赐予灵气,而十地的妖魔却恰恰相反,以自身能力强弱来决定身份尊贵,群魔中实力无法撼动的高手,便成了魔尊乃至魔帝。” “魔帝?”韩夜皱眉道。 重楼说到这里,赤月眸变得炽热,缅怀道:“神农造兽,却造了一个灵力极为强大的生灵,叫蚩尤,蚩尤一出生就是混元之体,破坏力相当惊人,翻手天地崩,覆手乾坤破。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蚩尤突然发怒,率众多兽类对抗神界,神界甚为忌惮,但派出的众多神将皆不是蚩尤对手,最后天帝和女娲遣下神将轩辕,轩辕手持轩辕剑、乘圣体黄龙,与蚩尤连战三千回合,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终将蚩尤击败。” 韩夜饶有兴致,问道:“然后呢?蚩尤死了?” “据神界所言,他是死了,死前打开了一个异界通道,把残部送达异界。”重楼面色严肃地道:“蚩尤残部在异界逐渐修炼成魔,魔界也逐渐形成,而蚩尤所打开的这个通道,后世称之为井。” “就是这里?”韩夜望了望这口无分上下左右的井,又看向重楼道:“所以,你把我先送来这里,是想试探我的根底,看我是否有成魔潜质。” “本座可没那么多功夫陪你耍。”重楼道:“此地的魔物够你小打小闹一番,如果你连它们都收拾不了,证明也不过如此,死了之后本座再进来取回魔剑便是。这井一端连着魔界,另一端连着神界,神界那边现在不归本座管,你沿着前方进去,自然能看到真正进入魔界的门了。” 韩夜忽而调笑道:“原来此地也归你管,你既管井,又管斗地,身兼数职,还真是公务缠身啊!” 重楼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转身欲走,韩夜连忙道:“那我当真进了魔界,去哪里找你?” 重楼回看了一眼韩夜,说:“你心有杂念,现在不适合修炼,本座没义务伺候你,自便吧。” 韩夜一听重楼这么说,立时明白被他耍了,只好沉声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心有杂念,你把我送回去吧,麻烦了。” 重楼闻言,眼中寒芒一闪,道:“井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的地方?回去可以,把命留在这里。”说着化作一道红光冲来,韩夜还没生出反应,他已一掌打在韩夜腹间,满拟一招送他归西,忽然感觉到异常,竟而就此收手,略略惊异地望着韩夜。 韩夜以为自己大限将至,这时候才往后退了几步,眼见魔尊停手,同样一脸惊讶。 “反玄元真气?”重楼面色一沉,道:“快说!这是谁教你的?” 韩夜知道这种事不隐瞒更好,于是细细回顾,把自己梦见云梦离开、又梦见金光赐予口诀的事,全部和盘托出,重楼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舒展。 “哼。”重楼微微一笑:“原来他竟比本座先来找你,那好得很,你此去魔界就不必找我了,直接找他便是,他自会助你元神出窍的。” 韩夜问道:“你口里那个‘他’,究竟是谁?” 重楼嘴角一弯,道:“魔界第一铸剑大师,狂地魔尊,凌峰。本座以前也找过他当对手,有一次失手将他打成重伤,那次之后他就再没和我比试过,专心铸剑。两界,现在能与我一战的,实在少之又少,三皇、天尊根本不搭理我,魔界这帮废物又总是借故推脱,没办法,我便找了凌峰,让他构想一把毁天灭地的剑,他以人间魔剑为原型,画了此剑的图、写了此剑的制法,我便又找怒焱,逼其搜集材料、以玄火铸造,此剑兜兜转转,终落于你手。” 韩夜摸了摸暗红色的魔剑,又道:“我明白了。其一,你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所以要造一把厉害的武器,让别人拿着实力大增,进而爽快一战,其二,狂地魔尊凌峰关心此剑,很快就找到了我,见我如此羸弱,遂在梦中传予我反玄元心法的口诀。” 重楼颔首道:“本座清楚他的性格,他看不上的人,绝不会花这些功夫,或许是觉得这剑若非你拿着,落到其他人手里糟蹋了剑吧,所以传你反玄元心法,助你增强实力,这也无可厚非。” 韩夜见重楼打开了话匣,又追问道:“那你呢?花这么多功夫,为的竟是能有人与你一战?” 重楼道:“本座乃斗地之尊,对征讨侵占毫无兴趣,只想找人比武对打,六界之大,谁能明白没有对手的寂寞?” 韩夜对魔尊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一介凡人,要是一年后达不到你的期望,岂不是让你白费功夫?” 魔尊忽而哈哈一笑,望向韩夜:“其实看着你一点点成长,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何况你体魄阳刚,又得了那姑娘的阴柔精血,阴阳共济,且玄元与反玄元两股真气正反相辅,马上要冲破第九重玄关,达到沧海之境,沧海之境虽不过如此,但再往上,修炼到昊天之境,或可与我匹敌。” “昊天之境?”韩夜这才明白守正口里说的更高境界竟是这个,蹙眉道:“我师父说,沧海之境可成仙……昊天之境……莫非要成神?” “也可能还是仙,仙的强弱跨度最大,沧海之境在灵仙至天仙之间,昊天之境则在玄仙至上仙之间。”重楼道:“不过相应的,也可以是魔。” 韩夜又疑惑地道:“我蜀山玄元心法,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哼,蜀山?”重楼道:“盘古开天化三皇,六界灵气皆源于盘古,众生本同根,吾辈皆混沌。只不过其他仙派修炼的方法杂而不专,蜀山所学的是道德天尊传授的玄元心法,那是最为正统的修炼方法,与魔道心法源出一脉,自然大同小异。” “竟是这样……”韩夜沉思了一番,他道:“我听闻江湖所言,成魔者心性尽失、残暴无情,我若成魔,是否也如此?” 重楼笑道:“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亦犹此地之无分于上下也!我魔族众生正是如此,更对神仙所谓的无欲无求嗤之以鼻,为达心中所求可倾尽全力,无分善与不善,随性而为,才是魔。” 韩夜虽不完全赞同,但对“为达心中所欲可倾尽全力”和“随性而为”二句深有同感,道:“说得对,或许这就是神仙和妖魔最大的不同。” 韩夜还想问更多关于的轶事,重楼却一甩朱袍,道:“好了,说得够多了,要想成魔,全凭自己参悟!本座事务缠身,即刻便走,你出了魔界之门,找凌峰便是,他会给你更多帮助。”重楼说罢转过身去,化出红光法阵,头也不回地进入其中。 “凌峰是吗?我倒也很想见见他。”韩夜满怀憧憬,向着井的深处继续前行。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在昏暗的远方,韩夜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木轮滚动声,正纳闷接下来会遇到什么魔物,一辆古代战车已经出现在面前。 那车单辕双轮,车舆为横长方形,前面与两侧有车栏,后面留门以备上下,车舆右侧置一面盾牌,车舆前挂有一把铜弩、若干铜镞还有两把古铜剑,车上撑起一把大圆伞,这种古老战车便称为“戎车3”。 毕竟是辆魔戎车,既无战马拉车、也没人坐在车舆上驱策,戎车就那么滚着车轮,飞速朝这边冲来,韩夜轻松躲了开去。这时,戎车上的铜弩抬了起来,装上铜镞向韩夜射出,韩夜挥剑叮叮挡去连续射来的箭矢。 戎车调转车头、横冲而过,木轮上的铜刺划向韩夜,韩夜往空中一跳,落到井壁的另一端,这时战车上的两把古铜剑也飞起来,配合弩箭一起攻击韩夜,韩夜挥剑抵挡,转眼便与战车在这错乱时空里交了数合。 戎车紧逼韩夜不放,加速冲击,韩夜以手作刀,使出一招斩龙诀,但听咔嚓一声脆响,魔戎车被斩龙诀斩成两截,木屑和铜器四飞而出。 “哼,破铜烂铁。”韩夜说罢,打算继续往井深处走,然而,戎车的两个轮子却立了起来,朝韩夜背心滚去,在转动过程中,地上的碎片又重新组合,变回了原来模样。 “真是难缠!”韩夜纵身一跳,落到井壁的顶端,望着头顶上的戎车,心道:“剑气对这些魔物效用不大,看来还需用动魔剑诀。” 于是,他凝神聚气,一手握着魔剑,另一手朝着那戎车一张,登时,戎车四周掀起一阵炽热龙卷,木车和铜器都在扭曲热浪中脆弱变形,韩夜瞅紧时机,又使出一招斩龙诀,终将魔戎车斩成炭末铜水、四处飞溅。 “我意已决,没人能挡我前路。”韩夜把剑放到背后,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个时辰,韩夜感觉仿佛到了井的最深处,那里有一道直径二三十丈、五彩斑斓的巨大结界之门,毫无疑问,这就是真正的魔界之门了。 韩夜正准备向门里去,却见门前站了个姑娘,姑娘身形纤俏,一袭水蓝轻装,发上别着一支燕钗,垂下两道天蓝饰带,她一手撑着青鸾斗伞,一手插腰,对着结界之门发呆。 “燕、燕儿……?”韩夜见到那人,心里有些高兴,又马上清醒下来,转念想:“燕儿是不可能在这里的,此地怪异万分,出现什么都是幻象,她也不例外,我需小心应对。” 果不其然,薛燕低头收伞,一声不吭就朝韩夜挥伞打来。 韩夜沉着应对,甫一交手,便觉此女出招实在柔弱无力,轻松一掌将她推开,心道:“这个假冒的功夫实在不怎样,看来和先前那些魔物差不多。” 但他这么想却大错特错了,薛燕往后跳开,左手朝着韩夜一挥,打出一道卷风波,没错,她就是打出了卷风波,卷风波呼啸一声推来。 韩夜微微吃惊,架剑抵御,被旋风推飞三丈之外,心道:“学会了使用梦的法术?” 薛燕诡异一笑,一道水龙波又绕体飞出、直攻过去,韩夜轻轻一跳,落到井的另一端,堪堪避过。 “长得像燕儿,使的却是梦的招数,这是何故?”韩夜皱着眉头,那边的薛燕却越打越起劲,一朵霜寒蔷薇甩了过来,韩夜这下可就不好躲了,化出剑气壁抵御,蔷薇发出的玄冰刺可不是好玩的,眼看着连剑气壁都要穿破,韩夜左掌将气壁破开,借着反力往后退出数丈,又挥剑挡开三支玄冰刺,总算安然无恙。 他刚落稳身子,薛燕却把伞一扔,双手凝聚风灵力,冲这边轰出横空龙卷,这招韩夜不敢硬接,运起身法在井快速奔跑,不断靠近薛燕,薛燕控制龙卷的方向,但无论如何都碰不到韩夜的衣角。 “太慢了!破绽百出!”韩夜赶在薛燕发出又一朵霜寒蔷薇前消失不见,欺近两丈外时,又绕开挡在前方的洛神流壁,在洛神流壁凝结成冰莲镜壁前,绕到了薛燕后方,一掌激运玄元真力、破开布置在后方的流风壁,低下身子窜到薛燕面前,终于一把将其抱在怀里。 这正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韩夜自打掌握了魔剑第三重门的要领,虽然无法达到击败百目的那种速度,总归是清楚怎么抢在别人之前出招了,这道理与真武七剑诀的危字诀是一样的。 “好了,不管你是梦还是燕儿,闹够了吧?”韩夜对怀里的人道。 薛燕似乎听得懂话,点头嘻嘻一笑,化作一道魔瘴之气,钻入了韩夜右手的魔族刻印里。 韩夜一阵惊慌,赶忙催运内力,想逼出这股外来之气,不料此气出奇柔和,竟与真气完全混在一起,令韩夜只觉丹田内的气息愈发浑厚。 “帮我?”韩夜惊讶地睁大眼眸,又道:“是,都是为我好。” 其实这只是他理所当然的想法,因为井里不乏魔瘴之气,这些魔瘴会根据人们所想幻化出想看到的东西,大都具有攻击性,若遇有机缘之人,自会顺势附着在他们身上,像韩夜这种带有魔族刻印的人,又和伪薛燕打了这么久,自然而然能得到这股气。 韩夜握紧魔剑,坚定了信念,道:“看来我以后要取个绰号了,叫什么好呢?魔剑……剑魔?剑是侠义,魔是纵情……这名字听起来不错。” 人们越是了解一样东西,心里的恐惧和不安自然就淡了,韩夜也不外乎如是,满怀期待,向着那巨大的结界之门跳了过去,唰地一声融进门中,那结界之门果然也不排斥韩夜,将他飞速吸入。 注释: 1“漏刻”——古计时器,即三足漏壶。因漏壶的箭上刻符号表时间,故有此称。《六韬·分兵》:“明告战日,漏刻有时。”《汉书·哀帝纪》:“漏刻以百二十为度。” 2“日晷”——利用太阳投射的影子来测定时刻的装置。又称“日规”,是我国古代利用日影测得时刻的一种计时仪器。通常由铜制的指针和石制的圆盘组成。 3“戎车”——中国古代战车名。战车是我国从夏王启就开始投入战争的军事武器,因为机动性不强,后多改用骑马。《书·牧誓》:“武王戎车三百辆,虎贲三百人。”《诗·小雅·采薇》:“戎车既驾,四牡业业。”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二十七章 殿堂炎 进到魔界之门里,韩夜耳边响起很多人声,有愤怒、有狂笑、有猜疑、有哀叹、有呐喊、有讥讽,声音杂乱得令人头痛欲裂,渐渐地,眼前又闪过很多五光十色的景象,贪婪、迷惘、慵懒、征伐、绝望,仿佛一瞬间就过完了一生。 一段流光之旅,尝尽人生苦短,韩夜闭上眼,终于穿破五彩的障碍,进入了神秘莫测的魔界。 魔界,顾名思义,妖魔群聚之地,有少数道行较高的妖,也有神秘莫测的魔人,当然,更多的是能力低微的魔物。界内分为斗、贪、嗔、痴、狂、疑、恨、惰、惘九地,其中狂地本名慢地,只不过凌峰当上此地魔尊后不喜欢这个“慢”字,硬生生改成了“狂”,意思倒也差不多。每片大地都有十万八千里之广,上有无数妖精魔灵,们通称魔界为十地,其实大部分都不知这“十地”的称谓究竟何来,更不知魔界所谓的“第十地”又在何处。 甫一落定,韩夜便站在一片广阔无垠的火海里,火焰高达十数丈乃至数十丈,仿佛要把苍穹云彩都烧成灰烬。但这火却一点都不热,只令人觉得心头的愤怒越来越烈,这便是嗔地的业火之海。 “此地不宜久留。”韩夜眼里倒映着赤火之影,却难得能保持平静,御剑往前飞出,然而业火之海一望无际,飞了足足一个时辰都没飞出去,韩夜有些疲倦,又落到业火当中,念着蜀山冰心诀,打算稍作整顿再飞,他坚信只要朝着一个方向飞,总能飞离此地。 再往前飞了一盏茶功夫,在远方十里外,韩夜竟看到了一座盛大的古殿堂,那殿堂由纯红玛瑙所构,占地千亩,高百仞,恰似一头伏在火海中沉眠的太古巨兽,火光将它照耀得辉煌无比。 “此地广阔无边,这殿堂却屹立火海,颇有俾睨天下之感,想必住在这里边的人也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韩夜向着此殿靠近,心道:“即便不是我要找的魔尊凌峰,也当是另外一位魔尊,那样还能请人家指条明路来,总好过漫无目的地乱飞。” 韩夜竟然一点也不担心生死安危,来到了殿堂的两扇大门前,仰起脖子去看,门额上写的三个金文大字——“玄火殿”!这大门究竟大到什么程度?韩夜往那底下一站,就如同宅院门下的一只蚂蚱,实在渺小得不值一提。 虽然很小,但韩夜依然找不到门缝钻进去,在门外头转了两圈,心想:“好不容易都来了这里,岂有打道回府之理?不如试试如何进去。”念及于此,双掌潜运玄元真力,抵在单扇门上死命往里推,这巨大的门比寻常门重了数万倍,自然是纹丝不动。 韩夜满头大汗,坐到地上,只道:“老天,这种地方不是给人住的吧?究竟何方神圣会住这里?” 一计不成,韩夜又生一计,对着门下方挥动斩龙诀,这门也真够厚实,连续发了几招斩龙诀,才削下一块人般大小的纯红玛瑙,这要是能搬回人间去卖,恐怕也能卖个数万两白银了。不过韩夜对此毫无兴趣,从缝隙里进到了殿内,殿内红光忽明忽暗,那是玛瑙因火光而闪烁出的光芒,殿上立有十八根参天大柱,每根柱子都占地数亩,上面刻着各式各样的兽面纹路。 韩夜花了足足一炷香功夫,才从门口走到殿堂中央,抬头看着这鬼斧神工的建筑,道:“也只有这样的殿堂才配得上!凡人可以砌长城、挖运河,但就算数万人一起来做这殿堂,只怕花个几十年都难以建成。” 韩夜见到远方有个巨大宝座,宝座十丈来高,占地数亩,雕龙刻兽,其上却空无一物。 “主人不在这里?”韩夜心道:“看来有个后堂,我须绕到后堂去看个究竟。”正打算往里走,忽而听到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韩夜警觉心起,刚拔出魔剑,突然一团火球就跳了过来,眨眼又消失在眼前,快得连他都大吃一惊。 “什么鬼东西!”韩夜四处张望,紧紧抓着魔剑,突然抬头一望,头顶那团火球正居高临下朝自己扑来!韩夜不敢硬挡,着地一滚避开,那火球刚一落地,立马弹起,瞬间消失在眼前。 “好快!但是……”韩夜惊叹之余,仍然抬头去看,果不其然,这厮又从数十丈高空飞扑而来,韩夜抓准机会,一计斩龙诀挥了过去,“火球”虽快,但在空中无法避开,正中此招,被打飞出去。 韩夜咦了一声,要知道斩龙诀分金断石那是轻轻松松,打在这怪物身上居然只是将其打飞,可见这怪物的身体有多坚硬。 “火球”跌在地上,哒哒跳起来,一蹦又是数十丈高,飞快朝韩夜袭来,韩夜挥剑去砍,两者砰然一声相撞,“火球”飞了出去,韩夜也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一下他才总算看清楚人家长什么样,那家伙嘴尖如枪、腿长似竿,分明是只与人一般大小的跳蚤!只是这火蚤浑身冒火,速度奇快,又兼外壳坚硬,实在非同小可。 “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韩夜不敢大意,正准备使出全力与它相斗,忽而感觉殿内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灵气,他心念电转,且战且退,退到了柱子旁,那火蚤只想吸韩夜的血,又蹦跶过来,两腿落在柱子的十丈高处,正准备回弹过来攻击韩夜,脚刚要离开,忽然一只三丈巨掌拍了过来,这巨掌不仅大得离谱,且来势迅猛,砰地一声将火蚤拍在柱上,柱子都轰隆隆摇晃起来。 巨掌收了回去,火蚤已经支离破碎地贴在柱上,柱子上还留着一大滩血,腥味浓厚,韩夜仰望此景,目瞪口呆。 “连本座的血都敢吸,这下让老子逮到了吧!”巨掌的主人立在柱子旁得意地大笑,笑了几声后,这才瞪着韩夜看,此人看上去有三十来丈,面容威武、相貌不凡,橙发如冲天烈焰,粗眉间煞气深重,额上橙云印记熠熠发光,他嗓门粗得很,每喊一句话,整个大殿就震动一次,韩夜需要扎稳下盘方能不倒下。 “听说重楼最近把魔剑的主人送来这里了?待本座瞧清楚你。”巨魔说着,身体竟不断缩小,由原来三十来丈缩到九尺大小,他一动不动,人却突然闪到了韩夜跟前来,身法实在诡异无常。 “嗯……小子长得有点意思,合本座胃口。”这位神秘的魔尊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又道:“敢擅闯我玄火殿,倒有几分胆色。” 韩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抱拳问道:“敢问前辈是否为此地魔尊?” “连老子都不认识,活得不耐烦了?”魔尊突然大怒,杀意陡增,右手不自觉抬了起来。 韩夜见此情景赶紧道:“慢!我乃一介凡人,无知无识,初来魔界十地,竟不知阁下鼎鼎大名,实在该死!只是没听完阁下大名便死,岂非死不瞑目?” 韩夜一说这个慢字,魔尊的火气就降了一点,毕竟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和他说话,又听韩夜说的有道理,好像很想知道自己的大名,不做个自我介绍反倒没意思了,于是收回手来,道:“本座乃嗔地魔尊,怒焱是也,你拿着的魔剑,便是由本座亲手铸造。” 韩夜一听,立刻了然于心,原来此人便是怒焱。他本来想奉上魔剑,对怒焱说早有还剑之心,但转念一想,心道:“此人见我入殿,眼睛却瞟都不瞟魔剑,足见他对魔剑根本没什么兴趣,我用此法讨好,非但得不到他的帮助,还容易适得其反。”于是点头道:“前辈,你的魔剑我先借来用用,等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再还给你。” 怒焱竟而哈哈大笑,道:“不用还,不用还,喜欢拿着便是,本座不稀罕这玩意儿!” 联想重楼之前说过的话,韩夜立刻便推断出:怒焱是个嫌麻烦的魔尊。 重楼一意要与其他魔尊比武,凌峰被其重伤而不敢再战,那么以重楼的个性,必然要来纠缠怒焱,怒焱心不甘情不愿又没法推却,其实他打心眼里不想和重楼打,既然魔剑被自己拿着了,重楼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他也乐得清闲,又何必再要回魔剑惹麻烦呢? 既知眼前之人不是凌峰,韩夜当然想问问怒焱如何找到凌峰,正准备开口,怒焱却道:“好不容易来了本座的地盘,本座要送你一件好东西。” 韩夜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对方又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直接拒绝没准惹得人家不悦,连路都问不了了,只好点头跟着走。 怒焱带着韩夜往前走,韩夜问道:“你的本事真的很大,还能把身体变得那么巨大。” “变大?”怒焱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本座身躯生来就这么大,这还算小了,以前贪地有个叫千军的魔尊,身高百丈,像座山一样,可也是因为太大,吃什么都吃不饱,偏偏魔界又是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他出于无奈才想去侵占人间,被神界设伏,假蜀山之手杀死。哼,丢人。” 韩夜不解地问道:“那你是故意把自己变得这么小好和我说话?” 怒焱又不屑地哼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想想,我这千里业火之海寸草不生,要搞到吃的东西也不容易,要不把自己修炼得和凡人一般小,肚子都填不饱,不就变得和千军那废物一般下场了?” 韩夜点头道:“也是,那么巨大的身躯,吃什么都是一点点,更别提品尝美味佳肴了,要是能变小,大可先用巨身搬运东西过来,再变小享用,实在太妙。” 怒焱道:“变小以后,灵力也消耗得慢多了。今日本来在熔岩池里泡澡,刚才那只火蚤在本座面前跳来跳去,烦的死,老子一怒之下去拍它,它还敢跑!这家伙吸取了我的精血,灵力大增,跑到外面就变大了,于是我也变大将它一巴掌拍死!哈哈哈!” 韩夜心道:“你明明没必要变大就可以杀死它,却非要变大去拍,可见发起脾气来连事情都懒得想了,我可得当心你这脾气。” 又问了几句,二人走到宝座下,怒焱朝身后的韩夜道:“抓住我的战袍。”韩夜既然没什么好怕,也就照做了,刚一拉住,怒焱便化作一道烈焰腾飞而起,韩夜下意识抓紧战袍,这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怒焱一跃便是十数丈,轻松跳到宝座上,韩夜定眼一看,才知宝座上竟然有个通道直通宝座里面。见韩夜一脸惊讶,怒焱不以为然地道:“大惊小怪什么?本座总不能变回那个巨大身躯呆坐在此吧?跟着来就是了。” 韩夜跟着他走下去,下面的阶梯越走越宽广,原来宝座下方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地宫,玄火殿根本没有什么后堂,只有下方这个内殿。 怒焱带着他穿过玛瑙构成的奇幻地界,那里有终年寒冷彻骨的冰室,也有清澈见底的莲花湖,有装满字画古书的书屋,还有放满刀枪剑戟的武库,有摆着各式各样酒的酒窖,更有藏着成千上百食物的粮仓。 走了一炷香时间,韩夜啧啧叹道:“看来你在这里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怒焱道:“你区区凡人懂什么?本座在这里住了数千年,既不能去人间大开杀戒,又不能像神仙那样清心寡欲,那就只好多弄些吃的、消遣的放到这里来,好好打发一下时间了。” 韩夜在心中叹道:“世人都道你们可怕,却不知其实你们和世人都是一样,终究会觉得寂寞、觉得无聊,这就是魔啊。”想到这里,韩夜突然记起怒焱的手下奔雷,忙道:“对了,我记得你有个手下,那次跑来找我抢魔剑,他后来回来了吗?” “死了!”怒焱说着,粗眉间凝起一股戾气,道:“本座一气之下把那个蠢货杀了!” 韩夜忍不住道:“好好的干嘛杀人家?你不杀他,不就多了一个陪你消遣的人?”这话乃脱口而出,韩夜担心自己有言语失当之处,赶紧没再说话。 怒焱虽不吭声,心里是很认可韩夜这话的,奔雷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得力手下,杀了他,这段时间要说没有一点后悔,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啊,改了几千年,还是这个暴脾气。”怒焱这般想着,带着韩夜进到地宫的最深处,此地接近地核,乃是一个熔岩构成的池子,二十丈见方,其上烈焰跳跃,热气将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扭曲。 韩夜望着火光闪烁的熔岩池,正想问要送他什么好东西,怒焱却把手一挥,在二人身后化出一道灵力雄厚的结界,断了韩夜的回去的路。 韩夜大叫不好,暗骂自己太自以为是,着了人家的道,正要和怒焱理论,但见熔岩池中气泡翻涌,一个羊角熊头的怪物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它身高五丈,浑身由熔岩构成,两眼冒火,四肢红光闪耀,冲天大吼一声,这才看向韩夜道:“擅闯玄火殿者,杀无赦!” 韩夜不看此兽,却盯着怒焱,皱眉道:“这就是你口里说的好东西?” 怒焱幸灾乐祸地站到一旁,双手环抱胸前说:“难道它不好吗?” “好,简直太好了!”韩夜苦笑一声,熔岩巨兽便朝他喷出一口猛火来,韩夜赶忙回身化出气壁抵御,怎奈此兽的火焰势道惊人,很快就要破开真气的防护。 挡不起也罢,至少还躲得起,韩夜绕着熔岩池飞速狂奔,那熔岩巨兽转身也不慢,口里猛火持续不断地甩将过来。 韩夜并没完全将心思放在这只巨兽上,反倒去看怒焱,见怒焱得意洋洋瞅着自己,心道:“不对……这里头好像有什么不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只好大声对怒焱道:“喂!这是你的地盘,你让它停下来喷火,我吃不消!” 怒焱道:“那是要请本座帮忙救你咯?” 韩夜听了这话,忽而眼睛一亮,想道:“没错!就是这样!好你个怒焱,原来你是这般想的,很好,那我就陪你玩玩。” 心中既已清明,韩夜也不再犹豫,一招斩龙诀打向熔岩巨兽,巨兽只是晃了晃身子,被划伤的身躯又吸取熔岩得以恢复。 怒焱道:“你这不痛不痒的攻势,根本不能拿他如何,快来请本座帮你,担保你安然无恙,否则晚矣。” 韩夜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不停地奔跑来避开熔岩巨兽的岩浆之火,四周都热得发烫,韩夜也是汗流浃背,却向熔岩巨兽挑衅道:“喂!你杵在那里干嘛?这般没用,怎么做怒焱的手下?我要是你,遇到擅闯密室者,还不将他碎尸万段?” 熔岩巨兽盛怒不已,轰隆隆踏着岩浆朝韩夜奔袭而来,韩夜用动身法堪堪避过,它一拳打在地上,熔岩池里顿时地动山摇、岩浆翻飞。 韩夜满以为熔岩巨兽笨重不堪,遂绕到它的背后,谁料这厮变招奇快,背上突然以熔岩化出一只手,一拳打向韩夜,韩夜再无法趋避,只能化出剑气壁抵挡,但为时已晚,人远远飞了出去,越过熔岩池撞在另一边的壁上,看来似乎受了些伤,一时无法动弹。 “死吧!”熔岩巨兽转过身来,双拳打进熔岩池,但看哗然一声,两条熔岩巨龙腾空而起,齐齐扑向对面的韩夜。 韩夜迎着耀眼的火光,动也不动,叹气心道:“看看这次是否赌对。”刚这般想,一道橙影就闪现在身前,单手一挥,将那两条熔岩巨龙收入掌心。 “混账!”怒焱盛怒不已,大骂熔岩巨兽:“老子只叫你吓唬吓唬他!你这孽畜是找死吗!滚!!!” 熔岩巨兽对这怒焱可以说是怕得要命,呜嚷一声,灰溜溜钻入熔岩池里,溅起一阵岩浆。 “哼!”怒焱怒不可遏,狠狠盯着韩夜道:“你这蠢货!还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蠢得要死,你那么想死,不如本座送你上路!” 韩夜闻言一惊,忽而笑了,先是低头笑,继而放声大笑,这才淡然看向怒焱,道:“你有什么理由杀我?是因为杀了我,魔剑没了主人,重楼又要来纠缠你?还是因为我是你的恩人,你恩将仇报将我杀死,从此逍遥快活?” 怒焱觉得这人说话很讨厌,但又不无道理,竟然没有再生气,冷静下来,整个熔岩池里的热气都消散了许多,他才道:“莫名其妙,难道我不是骗你进来想杀你吗?” 韩夜道:“我本来也是这般想,可仔细一想,你的灵力强到何种程度?魔界十地,仅次于魔尊重楼,便是你了。你如真想杀死我,我的下场和那只跳蚤有什么两样?偏偏要故作神秘设一个局,让我进到这里,暗地里唤出镇守此地的凶兽对付我,为的不过是……”说着,紧紧盯住怒焱,见他面色铁青,这才道:“迫使我求你帮忙,好让你有机会报恩!是也不是!” 怒焱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突然,气着气着,他咧嘴笑了,甚至放声大笑,笑着震得熔岩池的火焰也蹿得老高,半晌,他才停下来,无比舒坦地道:“老子早就不想拐弯抹角了!是!你是我恩人!” 韩夜道:“怒焱,没人能逼你做不愿意的事,可重楼三番五次来逼你,逼你比武,逼你铸剑,全不是自己想做的事,你生怕自己哪天头脑不清醒,血气翻涌,和重楼真的两败俱伤了。但如今有了我,重楼对你再无兴趣,在你心里,我就是恩人,可你又觉得直接说出口太丢人,所以拐弯抹角,无非是想偷偷报了恩情,心里就舒服了。” 怒焱难得地露出笑容,仿佛解开了心里的一个结,道:“看来重楼喜欢你这小子不是没来由,不知为何,老子现在看你也挺顺眼……没错,上次他和我比武,我把自己的炎龙刀都毁了,还破坏了他的巨剑林,我唯恐下回再比便是性命相博,所以故意让奔雷将魔剑埋在地洞里,对重楼说的是,放在人间吸取灵气,其实,我就是想来个人将这把剑偷走!” 韩夜道:“可是奔雷办事不力,误会了你的意思,将其放在一个隐秘的林子里,那里四周无人,眼看没机会被人偷走,你心急如焚。” 怒焱笑道:“所以我自己催运灵力,令魔剑将洞内所有宝剑的红魄尽数吸收,促成魔剑出世之状,好让方圆数百里的人都知道,有件神兵利器要出世了!” 韩夜越说越起劲,道:“只不过你当时并不知道,我已经掉落到洞里去了。” 怒焱道:“后来我还是不放心,让奔雷跟踪你,却不是为了拿回魔剑,而是要他摸清你的底细,看你够不够资格拿这把剑,否则人间的江湖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韩夜叹道:“他只是会错意了,你何苦要杀了他?” 怒焱面色一沉,说:“我也不想如此,可是自打我将魔剑弄丢,重楼便无时无刻不盯着我,敦促我找回来,那天我正气恼烦闷,奔雷就闯进来对我说魔剑拿不回了,这话都被重楼听了去,我只恐他生疑,遂找了个理由将奔雷杀死,实在别无他法。” 韩夜又问:“重楼这样对你,你一点都不恨他吗?” 怒焱摇头道:“我这人,生气容易,恨人却难。我与重楼在上古时期便已相识,正因为了解他是个武痴,而我自己则往往丧失理智,才不想和他比武,魔界已经这般凋零,再经不起我俩折腾了。” 韩夜点头道:“明白了,这把剑我会好好保管,不会让他再有机会来找你,或许别人误解了你,但我知道,你是好人。” 怒焱心胸激荡,看着韩夜,突然冲过去,趁韩夜还没反应过来一掌拍中他的小腹。 “你这是做什么?”韩夜惊道。 “本座要把灵气打入你体内,助你成魔!”怒焱说着,这才稍稍舒展粗眉,道:“你这一路太辛苦,如此羸弱,本座早就看不惯了!你成魔变强,我也报了恩,双方皆大欢喜!” “万万不可!”韩夜急忙解释道:“先冷静一点!你是魔尊,我却是肉体凡胎,根本受不起你的灵气!万一撑破躯壳,那就糟糕至极。” 怒焱觉得有理,稍稍平和,又大声怒道:“那你想本座怎样!这些天总是想到没能报恩,我又不像重楼可以随意出入魔界,当真茶不思饭不想!你不知道这些天老子怎么熬过来的!” 韩夜突发奇想,问道:“好,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有个朋友肉身没了,你能告诉我如何重塑肉身吗?” “重塑肉身?”怒焱为难地道:“别的可以告诉你,唯独这个,因为事关本族禁忌,真不能告诉你。” 韩夜见怒焱面有难色,又道:“好,这个我自己想办法。现在我要去见凌峰,麻烦给我指个路,告诉我如何找到他。” “原来你是要去找那家伙啊。”怒焱微微一怔,道:“十地中,每片大地中央都有一片数亩之地,那里交集着各种混色光气,人一旦被照到便会融入其中、传送至别的大地上,每种颜色的光气对应一片大地,凌峰所辖之地为狂地,你让那里的黄光照到身上,便可传到斗地找他。” “多谢指点。”韩夜向怒焱一抱拳,转身欲走,又有些担忧地问道:“凌峰所在之地名为狂地,恐怕其上不乏好斗魔类,我若前去,却未必是那些魔类的对手。” “多余的担心!你手上有重楼的魔族刻印,证明你是重楼的人,稍稍具有意识的生灵都不会攻击你。”怒焱对韩夜道:“方才我往你黄庭注入灵气,最主要还是为了治好你身上的伤……现在好了,我即刻送你出去,但须记住,指路算不得什么报恩,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怒焱以魔光法阵传送,索性将韩夜送到了嗔地的中央,那里正如怒焱所言,有数亩之地,上面恰似一个五光十色的半圆,圆中红、黄、紫、橙、粉、绿、蓝、黑、白九色的光气混杂一起,时聚时散、时隐时现,颇为诡异。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怒焱深深看了韩夜一眼,道:“但凡有难,记得来玄火殿找本座,本座绝不坐视不理。” 韩夜心想:“那你也要我下次能找到你那鬼地方啊。”虽如此想,却仍然点点头。 “凌峰也不好惹,自己小心。”怒焱提醒完毕,化出一道橙光法阵,传了进去。 怒焱一走,韩夜才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没问:他该如何正确传到狂地?但他又想,反正传错地方也能到这混光之处继续传送,殊无过分担心的必要。 韩夜长长舒了口气,进到混色光气里,混色光气颇具灵性,一经感应到有生灵入内立马围拢过去,韩夜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被一道粉色光雾围住,终于在雾里消散不见。 眼前只有粉红,身躯亦是灼热不已,待韩夜双目清明,总算发现自己落在了一片以粉色为基调的大地上,空中带着丝丝迷人香气,天地间漂浮着温暖的幻雾,直教人流连忘返。 韩夜原以为会被传到离混光地区很近的地方,这样就不必担心耽误时间,却不知每次传送都只把人传到十万八千里内的某处,韩夜如今所在位置,便在这片大地最靠近东边的地方,与混光地区相去甚远。 韩夜只好御剑飞行,虽比以前厉害多了,一个时辰可以飞出两千里,但真要飞到此地中央,四五天功夫怕还不够。韩夜闻着这些香气渐渐迷醉,便喝了两口酒,以此保持清醒,路上遇到些痴呆的魔人魔物,他们沉溺旖旎,根本不理韩夜,韩夜一心想快些赶路,正好也没空理他们。 飞了约莫两三个时辰,韩夜吃了点带着的干粮,又打算继续上路,忽而听到一阵优雅的琴声。 “怎么这种地方还有人弹琴?”韩夜没空细想这些,继续赶路,刚飞出几里路,脚下忽而轰来一股强大灵波,韩夜不慌不忙、御剑避过,不料灵波在空中还能拐弯,正中韩夜脚下的魔剑,砰然一声,浓烈香气弥漫在韩夜四周,韩夜大惊失色,更觉意识模糊,想摆脱困境身体却不受控制,随着魔剑坠了下去……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二十八章 水榭香 一阵悠扬的琴声将韩夜唤醒。 睁开眼来,韩夜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色彩斑斓的琉璃上,四面都是数之不尽的柳树,树上却开满了粉色樱花,一阵香风吹过,落樱缤纷,甚是怡人。 “这里是……?”韩夜想起方才从空中跌落,连忙四下摸了摸,魔剑就在一旁,又潜运内力,身体无恙。他放心地站起身,将魔剑插回背后剑鞘,循着琴声靠拢过去。 原来这不止是一个林子,林子边有一广阔湖泊,湖泊的水异常清澈,可以看到里面游着各种颜色的鲤鱼,有些颜色是人间根本看不到的,湖面上倒映着娇艳的樱柳,再往前看,湖畔有一精致水榭,占地十余亩,类似江南的风格,与人间不同的是,水榭几乎全由五彩琉璃构成,与水光交相辉映,恍若幻梦。 美好的景致令人迷醉,韩夜喝了口醉仙饮,悠然向前,终于在水榭亭台里见到了弹琴之人,只看一眼便怔在那里,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亭台里有个女子正端坐在那里,素衣蔽体,黄裙随风,琴声柔绵,披帛飞舞,韩夜眼睛直勾勾盯着,再往前走数丈,又见她柳月飞眉、秋波玉目,不是司徒云梦又是谁? 韩夜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旋即冷静下来,心道:“她没可能这么快来魔界,就算来了魔界,又岂能如此安然自若在这里弹琴?魔界鲜有见过她之人,不能扮得如此惟妙惟肖,唯一可能是……”想到这里,心底一寒:“我在幻境里!我中了幻术!” 如此一想,韩夜不由得紧张起来,去看湖面上自己的倒映,挥了挥手,完全与现实无异,又把魔剑抛到空中旋转,魔剑很自然地掉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幻术?”韩夜皱起了眉头,道:“太真实了,竟然一点破绽都没有?” 正思考着如何破解幻境,远处飘来云梦温柔的声音,道:“呆子,杵在那里耍什么把戏?这当然不是幻术,也不是在做梦,如若有梦,我即是梦。” 韩夜扭头去看,才知云梦早就发现了他,也早已停下了手里的琴,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款步走来。 韩夜讶然问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司徒云梦抬袖一笑,说:“你啊,方才被魔界气流击中,掉到了这徘徊水榭里,还好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这才把你救下。” 韩夜道:“可我明明才来魔界没多久,怎么你会在这里等我?” 司徒云梦嫣然抚弄青丝,道:“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啊,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从天上来的吧?其实我是魔界的魔女。” 韩夜闻言更是惊讶,把过去所有线索都翻了一遍,一时又发觉不出这话有什么端倪,只好叹道:“好吧,你安然无恙就行了。” 司徒云梦伸出白兰般的素手,含情脉脉望着韩夜,韩夜牵着她的手,忽而闻到她身上飘来的香气,那香气勾魂夺魄,让韩夜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怎么了?”云梦问道:“你喜欢我吗?” 韩夜点点头,随着她往岸边的住屋走去,喝了口醉仙饮,望着周遭的风景,道:“这地方真不错,久居于此也挺好,你说呢?” 云梦柔声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一定有许多话想对我说。” 韩夜颔首道:“是的,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和你分开太难受,等我找回燕儿,我们便永不分离,如何?” 司徒云梦一脸厌恶地道:“我与你过得好好的,你怎么又找个女子来二女侍一夫,你这人真是贪得无厌!” “是是是!”韩夜连忙点头:“夫人教训得是!” 谈话间,二人来到了徘徊水榭的住屋前,屋子与人间寻常屋舍差别不大,四个檐角各吊着一盏长明琉璃灯,当然,屋子也全都是用五色琉璃构成,只不过窗帘与门帘用的却是幻彩龙纱。 韩夜立在屋前看了许久,这才缓缓道:“屋子不错。” “你喜欢就好。”司徒云梦站到韩夜身前,双手捧住他的脸,迷离玉眸深深望着他,道:“好容易重逢了,不想做点什么吗?” 韩夜点点头,道:“说得对,我们到亭子里弹琴对弈吧。”说着拉住云梦的手就要往亭台而去,但云梦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竟然稳得像座山一般。 韩夜皱了皱眉头,正不知如何是好,司徒云梦却又走了过来,环住他的脖子轻轻跳了起来,韩夜无可奈何,只好横抱将其接住。 “那些有什么趣?”云梦落在韩夜怀里,抚摸着他的脸庞,吐着勾魂香气,道:“做点有趣的事不好吗?” 韩夜见此女非但与云梦妆饰一模一样,且也是玉眸荡漾、冰肌泛光,身体的每一寸都似足了云梦,不由得心中惊道:“这到底是幻术,还是障眼法?简直毫无破绽。” 云梦见他愣在那里,轻抚他的胸膛,蹙眉嗔道:“这样抱着人家难道不会累吗?进去再说吧。” “好。”韩夜抱着云梦进到屋子里,甫一入屋,一股醉人心脾的奇香便扑面而来,光芒从外面穿透琉璃射进屋子,将里面变得五彩斑斓、如梦似幻。 司徒云梦似醉非醉地望着韩夜,启唇道:“人生苦短,儿女情长,如此良辰美景,再结鱼水之欢,岂不妙哉?” 韩夜只会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抱着云梦来到床边,这床虽然也是琉璃所制,上面却铺着凤羽织成的床垫,看来格外温暖。 “后会有期。”韩夜突然将云梦往床上一扔,三两步跑出屋子,合上房门,呼呼喘着气,心道:“厉害!明明不是梦,却可以将她模仿得如此完美无缺,险些着了她的道。” 正想着,忽听身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你这是干嘛?不喜欢我了吗?” 韩夜转头就看到云梦正一脸幽怨地望着自己,吃惊不小,明明屋子的门还关着,此女是如何悄无声息走出来的? 司徒云梦拨了拨颈后的长发,风情万种,又说:“呆子,莫非你不喜欢在屋子里合欢?觉得外面风景好。” 韩夜面色一沉,道:“你本领很高,我只想问个问题,你根本没见过我的心上人,怎能模仿得这么好?” “司徒云梦”微微一惊,把手放在胸口咯咯直笑,这才面容和煦地道:“很简单,我……摸到了你的心。”见韩夜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她又轻声笑了,只道:“别紧张,你的心,我又没有掏出来摸,要是这么快杀了你,我找谁去玩?现在魔界要找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太难了,快闷死了都。” 韩夜对她还以微笑,道:“阁下到底何人?” “司徒云梦”捧起一束如绢长发,放在掌心轻轻抚弄,漫不经心地道:“你就快死了,问这些有意义吗?” “有意义。”韩夜愈发镇定,嘴角一弯,笑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其实你也想知道我是如何识破你的,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就把我的事也告诉你。”说着,又补充道:“反正我就快死了,凭你的本事,还怕我飞出五指山吗?” “嗯……听起来……”“司徒云梦”微微低下头,周身散发出粉色的烟雾,原来的身躯消散不见,重组过后,韩夜再看此女,见她身着一袭单薄的霓裳羽衣、手挽披帛,琉璃美目杨柳眉,头发如同粉红丝绢般艳丽,香肩尽露,酥胸高耸,双腿修长笔直,比原来变幻的身段更是高了一个头,这样的身高在凡人女子中并不多见,变回原样后,她才盯着韩夜道:“似乎不错。” 韩夜终于明白,眼前的女子非但可以娴熟地施展解/体,更能轻松变成自己想变的模样,这便是人间常说的“地煞七十二变”,于是直言不讳道:“你比我的心上人更漂亮,为何还要变她的样子?” “因为有趣。”霓裳女子冷漠地道:“有什么比把别人玩弄于鼓掌更有趣的呢?我让你再见到一次自己的心上人,你不该感激我吗?” 韩夜叹道:“可你实在扮得不像她。” “胡说八道。”霓裳女子一拂披帛,道:“刚才明明还说我模仿得好。” 韩夜道:“模仿形貌不错,可惜内心相差太大。如果想要知道差别在哪,先告诉我你是谁,我们礼尚往来。” “也罢。”霓裳女子注视着韩夜,那眼眸仿佛要将对方的魂勾出来,只道:“我便是痴地魔尊,名唤水落樱,这里是我的住所,徘徊水榭。”正说话间,水落樱的声音突然就变换到韩夜耳边:“要进来这里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韩夜被吓了一跳,原先站在前方的水落樱渐渐透明消失,此刻水落樱已近在咫尺,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放在了韩夜的心口,道:“我啊,没别的嗜好,就是想找个男人玩玩,先瞧瞧他们心里最喜欢的是谁,自己再变成那模样,一番云雨交/欢,吸干他们的精元,他们快活地死去,最后还要感谢本座帮他们圆了自己的梦,咯咯咯。” 韩夜听了心里一阵发毛,道:“所以你的读心术和我以前见过的不同,虽然不能隔得很远听到别人内心的话,但能借着触摸心门,探究他们曾经的欲望,窥探他们过去的伤痛。” “不错。”水落樱收归手来,道:“说吧,你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太多太多。”韩夜叹道:“临行前我给了她一个玉坠,那玉坠她从来不离身,除非是交给我保管;她身上的香气很清新,你的香气却袭人;她喜欢叫我阿夜,打小就喜欢这么叫;找回燕儿是我俩的主意;关于男女之事,她就算心里想也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你到底还是没模仿出她那份矜持啊……” 水落樱听着听着,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抬手道:“行了行了,够多了……看来你对她还是蛮用心的啊。虽然我能摸到你的心,知道你的过去,但你的故事太多太多,一时之间也读不完,就算全读完,也未必都记得,看来还是功夫没到家啊。” 韩夜思索片刻,胸有成竹地道:“其实,你如此想要探看那些男人的过去,想知道他们曾经喜欢过谁,只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也有过一段伤痕,对吗?” 水落樱不动声色,如葱玉指一点韩夜,道:“说下去。” 韩夜又道:“你变成那些梦中人的模样,嘴里说是要满足被你吸尽精元的男人,其实,你是不想让这些男人死前看到自己真正的美丽,因为你觉得,那是对你心里还存着的那个人的侮辱!” 水落樱变得异常沉闷,低声道:“接着说,还有吗?” 韩夜试探着道:“你本领不小,却选择留在十地,此人恐怕就在十地当中,而十地众生,能配得上你这位女魔尊的,不多,此人大概也是魔尊,且实力在你之上,否则你早就飞过去将他碎尸万段了……怒焱那样的个性不近女色,不像是他,千军体型太大,又根本入不得你的法眼。这样看来,魔界里能够让你喜欢的,就只有重楼,还有那位我未曾谋面的……”韩夜细心观察水落樱,说重楼的时候,水落樱表情很平静,可是还没说到下一位,水落樱脸色却陡变,于是他终于大胆地说出口:“魔界第一铸剑大师——凌峰!” 此言一出,水落樱变得非常难看,韩夜心知自己猜对了,但他又不得不担心下一个问题:他既揭破了人家的心事,人家能不把他杀了灭口? 韩夜也知自己几斤几两,绝非这个女魔尊的对手,只好道:“我正好要去找他一趟,阁下要是有什么要传达的话或者物事,愿为代劳。” “不必。”水落樱语气冰冷,抬起手来道:“你留在这里陪我也就是了。” 韩夜叹了口气,抚了抚手臂上的魔族刻印,道:“我是挺舍不得走,不过也是身不由己,先有重楼叫我去找凌峰,后有怒焱要找我报恩,我若留在此处,他们找上门来……”说着,目光寒冷地看向水落樱,道:“我只恐你会惹上麻烦。” 水落樱完全料不到,有一天气场会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给盖住,她怒声道:“你诓我?” 韩夜娓娓道来:“你也是魔尊,想必知道,我是魔剑主人,重楼对我很有兴趣,与我有一年比武之约,也因为我拿着这把剑,怒焱不再担心会和重楼打个两败俱伤,他亲口说了我是他的恩人。你不妨想想,他们花了这么多功夫在我身上,若我就此死在徘徊水榭,这二位找上门来,我就算想替你说几句好话,恐怕也已经开不了口吧?” 水落樱闻言脸色一变,过了一会儿,将抬起的手放在唇边,咯咯直笑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真以为我会吃了你?这里太久没来人,我也寂寞得很,这才想你盘桓数日,以尽地主之谊。” 韩夜微微一笑,拱手说:“客气客气。”心里却想:“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见水落樱表情一阵失落,又想:“她终归是个女子,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不妨问问,看自己是否能真的帮她。”于是问道:“落樱,我本不该多问,只是这凌峰是否专心铸剑,把你给冷落了,你才要这样?” “哼,他眼里哪有我,只有剑!”水落樱眸子里透出一股怨恨,又叹息一声,说:“千万年前,蚩尤故去,群魔在魔界十中里你争我夺、弱肉强食,只为争得自己的一处地盘,我虽为魔,却只是个魔女,道行有限,受尽同类欺辱……”又道:“蚩尤本就有几个得力干将,重楼、怒焱、千军自上古时期便跟随于他,也因此早早占据了自己的地盘,并分别命名为斗、嗔、贪三地。” 水落樱道:“魔为了各自利益,连至亲都可以杀害,我又没重楼他们那般强大的实力,正自绝望,却遇到了一个比我还弱小的魔。” 韩夜点头:“那人就是凌峰。” 水落樱接着说道:“在我几乎要被同类吞噬的时候,他拼了性命来救我,让我重燃了求生的欲望。之后我们相濡以沫,凭着此地灵气修炼,一同披荆斩棘,吞并了其他同类,终将这里夺了下来,那天,就在这樱柳湖畔,他高兴地对我说,以后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了。” 韩夜道:“所以你当时就问他,是不是他也属于你。” 水落樱忍俊不禁,道:“虽不是你这样说的,但意思也差不多。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是他帮了我,也曾给过我关心,我没法不喜欢他……所以那天,我把自己交托与他,还盼着他留下来,陪我天长地久、永结连理。”说着,水落樱神情变得怨恨,道:“谁知他第二天就离开此地,说什么不想靠我度日,自己跑去别的地界拼杀,留我一人在此孤苦伶仃守候!” 韩夜道:“你当然去找过他。” 水落樱恨恨地道:“是的,我苦求他留在这里陪我,他非要去当什么慢地之尊,非要做什么魔界第一铸剑大师!起初我还有能力拦他,可我那时心软,总以为他有天累了会回心转意,后来他实力修炼到超过了我,把慢地改名为狂地,我才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 韩夜怅然摇头道:“别这么想,或许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为了变得更强,最后还是能在一起。” “才活了几十年,你懂什么?”水落樱怫然道:“他若是心里有我,没事来看看我也心满意足,我并不是想他天天陪我,沉浸在这徘徊水榭里,可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根本已没了我的存在!其实我知道,除了我,他不会再找别的女人,可我心里就是不忿!凭什么我要在这里受尽苦楚、守此活寡?” 韩夜叹道:“所以你要玩弄别人,吸尽他们的精元,练功倒是其次,关键是填补内心的空虚。” 说到此处,二人陷入了沉默,良久,水落樱又看向韩夜,道:“你方才说,要去找他?” 韩夜点头道:“是的,我有个同伴为我牺牲了性命,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习得元神出窍,好赶去鬼界阴司找回她的魂魄,借尸还魂。” 水落樱对韩夜道:“如果一定要去,你须格外小心,狂地魔物倨傲凶残,就算带有重楼的刻印他们也未必肯放过你……还有,凌峰其人,傲慢无比,素来瞧不起能力比他低的人,多加留心。” 韩夜抱拳道:“多谢前辈提醒。” 水落樱说罢,又似下了什么决心,她从袖里取出一封信,交给韩夜道:“这信我写了很多年,一直没决心交给他,你方才说愿为我代劳,不知可否?” 韩夜不由分说接过那信,塞进衣襟里,道:“当然可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谢。”水落樱说得很平淡,又问:“对了,你叫……?” 韩夜郑重地道:“在下姓韩名夜,草字未央。” “寒夜未央?”水落樱咯咯一笑,又对韩夜道:“去此地中央时须得注意,那些光气,红色传到斗地、橙色传到嗔地、紫色传到贪地、粉色传到痴地、绿色传到恨地、蓝色传到疑地、黑色传到惰地、白色传到惘地、黄色才传到狂地。进去时要小心避让,尽量向黄光靠拢。” 韩夜记在心中,谢过水落樱,又踏上了去狂地的路途。 水落樱目送他离去,忽而笑了,笑容低沉冷淡,向着水榭中走去,用琴音为韩夜践行。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二十九章 傲山狂 韩夜别过水落樱,又花了很多时间,终于来到痴地正中央的混沌界域。 “水落樱说,要被黄光照到才能进到狂地。”韩夜小心翼翼地进到半圆当中,刚一进去,九色氤氲光雾又纷纷拢来,这次韩夜有意躲闪,看准机会,扑向其中那道黄光,黄光一照,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眼前只有一片黄灿灿,身躯灼热无比,待亮黄散去,韩夜来到了另外一片辽阔的土地上,这里,便是狂地。 狂地,顾名思义,狂傲之地,其中的魔物杀意不逊于斗地,也正因为如此,活物并不多,满是荒凉沧桑之状,十万八千里的大地多以沙漠和高山峻岭构成,花草树木和水源格外稀缺。 “放着好好的樱柳湖、徘徊水榭不要,跑来这里修炼。”韩夜皱眉道:“此人不是志在青云,便是榆木脑袋。” 很快,韩夜就注意到前方有座擎天柱一般的高峰,高峰究竟多高?韩夜距它足有百里之遥,却也仰望不到它的顶端,那山峰根本就像一根金箍棒,一端支着地、一端穿破重重云端顶着天,高度少说在九万丈以上,这便是魔界十地里最高的山峰——傲山! 九万丈就是六百里,这样的距离,就算把傲山横摆着给人去走,没个几天怕也走不完,而且这山有另外一个奇特的地方,那就是它完全由金色的琥珀构成,迎着魔界之光熠熠生辉! 韩夜记得水落樱临行前交代过,凌峰就住在傲山之巅的金珀宫里,那么毫无疑问,这座魔界奇山便是傲山,于是他用御剑术飞到高峰之下,发现这山峰底部占地足有万亩之广,山体笔直通天,真可谓鬼斧神工,惊叹之余,韩夜御剑飞行,向着傲山的顶部冉冉上升。 渐渐又过了几个时辰,往常这时韩夜定已疲惫不堪,但他手上的魔族刻印却贪婪地吸收着此地灵气,令主人也不觉疲倦饥饿,穿过多层云海,空气渐渐清冷稀薄,韩夜只好放出玄元真气来抵御。 既要以真气抵御高空之寒、维持现状,又要催动御剑术升高,如此便入不敷出了,约莫飞到万丈高空,真气已耗去了一半有余,却依旧看不到顶,韩夜皱眉心道:“似乎还远得很啊!这傲山到底有多高?这样下去,我真气耗尽都上不去。”再看山壁,其上全是光滑的琥珀,全无落脚之地,叹道:“唯今之计,只好将魔剑插在山上,稍作整顿。” 正想把魔剑插进山壁,以此落脚歇息,忽听空中传来鹰隼锐利的叫声,韩夜闻声扭头一看,却见一只身长两丈、浑身铁打的神雕朝他扑来! “毕——!”铁雕似乎饿得慌了,见到韩夜,眼里闪出夺目金光,扑棱两下翅膀,一爪子抓来。 韩夜赶紧御剑趋避,躲开了这一爪,但这只雕飞过头,身后竟然又来了七八只铁雕,纷纷挥着翅膀、张着铁喙,分作四面八方攻向韩夜。 “这群铁打的畜生。”韩夜运转七轮十三穴,朝一只铁雕挥出一记斩龙诀,铁雕自大得很,躲都不躲,但旋转剑气斩到身上,只能将它击退三四丈,未见得多受伤。 “毕——!”铁雕们久不见活物,此刻当真兴奋不已,争先恐后扑击韩夜,韩夜施展真武七剑诀也依然左支右绌,渐渐肩膀和大腿被划伤。 枭鸣寒夜,鹰击长空。 韩夜情知应当速战速决,细心观察它们飞来的路数,以手作刀,剑气斩向一只铁雕的右翼,砰然一声,铁雕右翼失灵,在空中打转,无奈地坠下万丈山崖。 铁雕们只知争抢食物,哪里肯放过嘴边肉?继续抓紧袭击。只不过韩夜比它们可就冷静多了,瞧明白它们各自为政、无法协作攻击,很快又打下四只铁雕,而后把脚下魔剑收到手里,使出一招剑火横空。剑火好似一道弯月,瞬间将三只铁雕熔成铁水,铁水四溅开来,当中飞出三团红魄,尽数被吸入魔剑当中,魔剑亮起了灵光。 韩夜虽有些诧异,但既已干掉八只铁雕,眼前便仅剩这只体型最大的铁雕了,此雕身躯大约三丈来长,一直未曾与其他铁雕一同来进攻,只在外围盘旋,韩夜突然想到了什么,御剑至脚下,借力纵身一跃,跳向那雕,说道:“看起来你好像它们的头头啊,雕兄。” 铁雕见韩夜跳来竟也不躲闪,将羽翼一振,铁翅上发出铁片飞刃,而韩夜在飞出去的同时,又将魔剑收回手里,剑上燃起烈焰。他一边挥斩铁片,一边又化出剑气壁抵挡铁屑,眼看就要跳到铁雕背上。 铁雕哪里能让他上了背脊?两翼一抖,一股狂风边吹向韩夜,韩夜心中早有计较,朝着上方打出一计迅雷剑气,借此剑气快速下坠,又御剑至脚下,用力一蹬,眨眼间便跳到了铁雕背上,而铁雕这时才反应过来。 “雕兄,多有得罪。”不等铁雕发难,韩夜已在周身布下一层真气,将魔剑狠狠插在它的背上,烈焰很快转成紫雷,登时电光四射,因为有对付主剑妖龙的经验在前,韩夜收拾这只铁雕可谓得心应手。 “毕——!”铁雕高声叫着,努力想甩开背上的韩夜,但它不像妖龙那样灵活,只能胡乱抖动翅膀,韩夜早已抓牢它的脊背,哪里还甩得出去? “雕兄,你先听我说!现在我急着要去金珀宫,骑在你背上实是迫不得已,等我到了山顶,一定放你走,决不食言!”韩夜继续用魔剑发出紫电压制铁雕,铁雕凄厉地叫着,拼命挥着翅膀挣扎,韩夜又喝道:“听话!” “毕——!”铁雕叫了一声,似乎在对韩夜说,你算老几、敢命令我?韩夜懒得与它废话,催运真气,剑上电光愈加耀眼,铁雕实在痛苦难当,低声叫了叫,安静了些。 韩夜以为它已妥协,便撤了雷光,谁知铁雕一恢复原样,立马凶悍起来,朝着傲山山壁撞去,料想韩夜乃血肉之躯,自己则由灵铁构成,大不了自己坠下山崖,这该死的人类可就一命呜呼了。韩夜却并不惊慌,冷声道:“你这畜生!生性凶残难驯,留你不得!”说罢,剑上电光又起,电得铁雕动弹不得,眼看就要撞上山崖。 “唉!算我怕你了!”韩夜终究心软,拔出魔剑、跳离雕背,一剑插在前方峭壁上,另一手朝着飞来的铁雕化出剑气壁,帮铁雕挡住来势,但铁雕身躯庞大且奇重无比,足有千钧之力,韩夜只觉整个剑气壁都抖了起来,很快剑气支撑不住破散,单手承受余下的力道,顷刻间手骨破裂、肱骨折断,他低声哼了一哼,怒喝道:“走!” 这一喝发出十二成功力,但听砰然一声,真气从掌心迸发而出,那铁雕早也有转身之意,顺势就这么一转弯,总算没有撞到山壁上,但抖动的羽翼还是将韩夜的胸前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毕——!”铁雕重获自由,振翅高飞,很快就远离了韩夜的视线。 韩夜叹了口气,一手抓着魔剑吊在空中,另一手却再也抬不起来,只能用玄元真气慢慢治伤,道:“走吧,也是条生命,强迫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是我不对。” 正思考着如何上去,忽然又听到远方传来铁雕的尖锐叫声,那只铁雕竟然折返回来了,韩夜心道:“糟糕!它本来就要吃我,见我现在羝羊触藩,还不回来取我性命?韩未央啊韩未央!它不过是个畜生,你为何要莫名其妙心软?这可害苦了自己!” 铁雕来势却不快,飞到韩夜身外两丈处,扑棱着翅膀,停在空中,韩夜似乎明白了它的用意,叹道:“好不容易走了,又回来做什么?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吗?” “毕——!”铁雕竟然也听得懂,冲他摇摇头,又把脑袋往上扬了一扬,韩夜早已痛得脸色发白,只好道:“雕兄,原来你打算送我上去?” 此雕颇具灵性,竟然点了点头,飞到韩夜身下,韩夜便松开抓剑的手,轻松落到它背上,铁雕展翼腾飞、直入云天,韩夜这才将没入峭壁的魔剑收了回来,插到背后,一边忍痛接起折断的骨头,一边又放出真气,帮铁雕治愈被自己弄伤的创口。 “毕——!”铁雕似乎很高兴,飞起来也勤快多了,再没打过韩夜的主意。 有了这坐骑,上傲山就轻松多了,韩夜盘腿坐在铁雕背上,身体已回复得七七八八,便专心以真气抵御寒风,对铁雕道:“雕兄,想你也是活了上千上万年的之辈,这次骑着你实属无奈,请多多见谅。” “毕——!”铁雕摇头叫着,似乎表示已经释怀。 韩夜感到心里寒意陡增,喝了口酒,道:“唉,雕兄,其实我心里有一丝烦恼……我有个最爱的女子,她都已经是我的人了,可我为了另外一个朋友却不得不丢下她,这样做是不是不对?” “毕——!”铁雕摇了摇头。 韩夜微微张大眼睛,道:“你意思是,索性回去找她算了?另外一个朋友不管了?” “毕——!”铁雕又摇了摇头。 韩夜为难地道:“不过我这位朋友,你说我喜欢她吧,总是有些的,可我这人比较专注,没法同时喜欢两个,算是情两难分付吧,这又该如何是好?” “毕——!”铁雕再三摇了摇头。 韩夜忽而笑了,说:“我真是糊涂,雕兄不通情爱,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难怪你只能摇头。”说着,又望向黄蒙蒙的天空,喝了一口酒,道:“雕兄,我刚才负伤,你非但没有趁人之危,还挺身相助,我也发现了,你不屑和其他那些同类一起对付我,或许你早已厌倦此地,不如随我一起去见识一番外面的世界,岂不痛快?” “毕——!”铁雕闻言欢快地点了点头。 “好倒是好。”韩夜淡淡一笑,抚了抚铁雕的背,道:“这事再说吧……你如此庞大,我想带也难啊。” 一人一雕的沟通愈发紧密,有此雕作伴,韩夜也不再感觉那么孤寂,他们就这样上到了傲山之巅。 傲山之巅反倒不大,这里只有一座装潢质朴、占地数十亩的宫殿,上盖黄琉璃瓦、下承蓝大理石基座,四面以金色琥珀筑成的高墙围住,从里面发出阵阵强烈的魔风。 铁雕到了这里却停了下来,在空中不住挥动翅膀,韩夜不知它因何停下,问道:“雕兄,怎么了?”眼见它身躯竟战栗起来,韩夜便放出玄元真气探查此地情况,这时,金珀宫前忽而一阵巨响,震动了整个山头,琥珀如波光涌动,猛地冲出一个足有铁雕身躯大小的蛇头、直扑韩夜,韩夜一拍雕背,道:“躲。” 铁雕听韩夜这么一命令,抖了个激灵,躲了开去,那蛇头扑了空、冲天而去,从琥珀波纹中伸出长长一截身子。韩夜细看那蛇,光露出来的长躯就粗约三丈、长达四五十丈,浑体亦由琥珀构成,竟是条金珀魔蛇! “沙!”金珀魔蛇很是不快,伸长蛇颈,鄙夷望着空中的铁雕,似乎责怪它擅闯禁地。 铁雕颤抖不已,竟没了山腰时的威风。 韩夜见状心道:“这蛇颇具灵性,看来非把它打倒才能进去找凌峰。”念及于此,韩夜鼓励铁雕说:“你是雕,它是蛇,雕怎能怕蛇呢?你既带我来此,我便打倒它,帮你杀杀它的威风,如何?” 铁雕似乎有点犹豫,总算点了点头。 韩夜骑着铁雕,剑指魔蛇,只道:“好!今天就扒了你的蛇皮,拿你的蛇胆泡酒,一定好喝得很!” “沙!”金珀魔蛇哪里受过这种挑衅,把身躯扭出大半,只剩一小部分没入琥珀。它伸直身体,用比行辕车轮还大的眼睛瞪着韩夜,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韩夜指挥铁雕沉着应战,自己先朝魔蛇打出一招斩龙诀,剑气恰似一道屏风切过魔蛇身体,魔蛇由琥珀所构,被剑气穿破后又飞速合拢来。 “沙!”魔蛇朝韩夜喷出一阵狂啸风沙,韩夜化出剑气壁抵挡,常言道,飞沙走石,有风吹散真气,而那些碎粒穿透力又很强,韩夜的剑气壁竟挡得有些吃力,而铁雕的身躯也被飞沙刮得噼啪作响。 “上去!”韩夜一声令下,铁雕振翅而飞,琥珀魔蛇岂肯放过?晃着长长的身子穷追而来。 “好,就是现在,对着它冲过去,别怕!”韩夜大喝一声,铁雕调过头来,无畏地扑向魔蛇,魔蛇到底是个畜生,不料此等变招,愣了一愣,这才张开大嘴,朝铁雕吞噬过去! 韩夜早已料到它会如此,左手对着它的大嘴打出一计斩龙诀,斩龙诀给狂蛇脑袋上留下个大窟窿,还没来得及聚拢,韩夜右手将嗡嗡作响的魔剑掷了过去,不用多说,这便是魔剑里的风雷震鸣。 魔剑穿风而出,狂蛇被斩开的口子正好合上,立时夹住了这剑,很快全身都随宝剑晃动不止,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到处乱甩。 “就是现在!”韩夜对铁雕道:“全力飞过去,左翼取它首级!” 怀着对韩夜的无比信任,铁雕长啸一声,翅膀一抖扑过去,左翼划过魔蛇的琥珀身躯,将它整个脑袋都切了下来,自己则身子一沉,继而穿过魔蛇,飞向远方。 魔蛇没了脑袋,身躯只会在地上乱蹦,就和蚯蚓一样,韩夜收回魔剑,抚了抚雕背,道:“干得不错,雕兄。” “毕——!”铁雕经此一役,信心倍增,在空中盘旋庆贺。 但这一人一雕始终高兴太早,那金珀魔蛇稍作整顿,脑袋掉到了山顶的地里,与此地融成一片,而后经地上的金珀流动,又聚回身体,很快,断裂之处又生出一个新的脑袋来。 “沙!沙!”金珀魔蛇伸着蛇颈,冲韩夜和铁雕怒声尖叫,韩夜也是一阵紧张,双方又要动手,却听金珀宫里传来一声:“摩侯,放他们进来。” 金珀魔蛇似乎很听话,缩着脖子,钻入地里,消失不见。 韩夜情知这说话之人必是凌峰,笑着拍了拍铁雕的背道:“雕兄,我们下去。” “毕——!”铁雕载着韩夜飞到傲山之巅,待韩夜下了它的背,它朝其低下头,轻轻叫唤了一声:“呷~!” “谢了雕兄。”韩夜在铁雕的头上抚摸了一阵,道:“一路上有劳照顾,多多保重。” 铁雕摇摇头,锐利的目光变得暗淡。 “你太大了,我带不了你,但这次旅途,我终生难忘。你是雕,可以飞到更远的高空,过自己的生活。”韩夜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便要进入金珀宫,忽听身后一个沉闷生涩的声音道:“主、人。” 韩夜吃了一惊,转身去看,身后却只有那雕,他不由得蹙眉道:“是你在喊我?” 这时,铁雕才用温驯的目光望着韩夜,朝他伏下身子,道:“铁、雕、不、走……跟、着、主人。”总算把主人两个字说得比较清楚了。 韩夜面色平和地道:“雕兄,可我没法照顾你。” 铁雕道:“铁雕……原是神界灵铁、神将兵器……后神将战死……便随群魔到了这里……受魔气侵染……成了这般模样……”说着振了振巨大的铁翅,又把双翼收回身上,继续伏着身子道:“魔界生灵……弱肉强食……铁雕也曾受尽欺辱……这傲山之巅的金珀魔蛇……便是其中之一。”见韩夜目光柔和,接着道:“今日……感您内心无畏……受您真气恩惠……听您衷肠倾诉……终于有了人性……铁雕明白,如果就此离开,永远只是活在魔界的一块铁,而主人心性纯善、尊重众生,只有跟着主人踏遍千山万水,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 “雕兄……”韩夜为其所感,眸子里泛起了水雾,上前抱着它的脖子,抚摸那冰冷的铁羽,道:“好,韩未央无德无能,以后要劳烦雕兄受累了。” 铁雕又道:“主人且退后,铁雕还可以变化身形。” 韩夜闻言便退后开来,铁雕站起身、张开翅膀,接着身体从四面向中间收缩,很快收缩成一把带着神雕图案的铁制匕首,飞到韩夜腰间,挂在与烛龙酒袋相对的另一边。 韩夜抚了抚匕首,高兴地道:“原来如此,这样倒是方便多了。” 铁雕匕首轻轻晃了晃,表示自己也很开心。 韩夜既得坐骑,便入到金珀宫里。 金珀宫虽然辉煌夺目,但规模比之人间的殿堂都小了不少,内有八根顶梁大柱,地上铺以层层蓝水晶地砖,殿前最里边有一金珀圣座,上面坐了一名相貌绝美的男子。 那男子如何呢? 他英眉如冷月、金眸似孤星,面容俊得无可挑剔,头发是浅蓝色的,犹如晴天里的海水,皮肤是黄白色的,宛若阳光下的冰雪。他穿着一袭淡黄长袍,庄重扶着圣座的扶手,目光却极为傲慢和冰冷,端详了一下进殿的男子,忽而把手按额头,仰天狂笑:“哼哼、哈哈哈哈!” 韩夜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笑声。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魔之道,生有尽而灭无穷!”凌峰念着反玄元心法,把头又看回韩夜,傲然道:“韩未央,你终究是来了,本座候你多时!”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章 生死念 韩夜一见此君说话,恍然大悟,便道:“有一天,我在蜀山做了个梦,梦里面我的意中人离我而去,后来出现了一个声音,教了我反玄元心法,从此多番受益,那个人……”韩夜紧紧盯着凌峰,说:“是你?” 凌峰手托腮,肘放在圣座的扶手上,星眸里满是不屑,只道:“是我。你太弱了,如不教你点东西,死了不要紧,我的宝剑却要流落人间,那真是莫大的罪过。” 韩夜回想凌峰说过的话,道:“你不是没把水落樱放在心里,你那天在梦中对我说的话,就是想对自己说的话,我知道,你一直不肯见她,定有难言之隐。” 凌峰目光幽寒,说:“本座的事,不劳他人置喙。” 韩夜从怀里掏出信来,道:“你的事我也没闲情多管,只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她有一封信,托我送给你。” 凌峰低头盯着韩夜,口里挤出两个字:“不看。” 韩夜沉声道:“你也别故弄玄虚了,你虽然对我说,是觉得我太弱才教我心法,其实也是眼见我无法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想到了自己,这才助我一臂之力,我说得没错吗?” 凌峰不正面回答,只是傲慢地道:“奉劝一句。人呢,有时候觉得自己太聪明,什么都知道……”说着,眼中两道寒芒射向韩夜,道:“往往活得不长。” 韩夜为他气魄所慑,微微一颤,这才镇定下来道:“我想你误会了,我说出来,不是想显得自己多厉害,而是你帮过我,水落樱也帮过我,出于道义,我无法置身之外罢了,因而直言,还请勿怪。” 凌峰道:“不怪不怪。你千辛万苦将魔剑送到这里,即便言语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也既往不咎了。” 韩夜心想,这凌峰号称狂地之尊,也确非浪得虚名,言行举止实在轻慢得很,若不是自己冷静,三言两语只怕要和他动起手来。 沉默片刻,凌峰这才道:“也罢,看你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来见我,先把信拿来瞧瞧吧。”韩夜正打算奉上此信,凌峰却五指成爪将信吸了过去,拆开此信看了一阵,面色愈发难看,遂将信攥在手中,又上下打量韩夜,韩夜感觉到对方杀意陡增,不免揣测信里到底是何内容。 良久,凌峰恢复了平静,问道:“那个女人,你见过几次?” 韩夜问道:“哪个女人?” 凌峰说:“叫你送信的这个女人。” “一次。”韩夜浑不畏惧望着凌峰,道:“我差点命丧她手。” 凌峰点点头:“说的也是,人各有异,你的心思放在谁身上,本座还是知道的。”说罢,将手里的信一弹,这封信便飘回了韩夜手中,他手托腮,盯着韩夜道:“你不如也看看吧。”见韩夜一脸犹疑不定,又道:“信既已送到,也算终人之事了,我让你看,你就可以看。” 韩夜打开那信,却见上面写道:“凌峰,多日不见,君可安好?最近我又认识个男子,两人如胶似漆、极尽欢愉,不必问我他是谁,这人想必你已看到。他对我很好,比你贴心多了,之所以没有取其性命,无非是想与其常伴左右、琴瑟共御,又想起你我往昔情深,故而让他送来此信,好让你知晓。你既一心练功铸剑,还盼早日有成,勿念。” 韩夜看着看着,冷汗直流,心想:“常言道,毒蛇口中刺,黄蜂尾上针,水落樱,你这一手可真毒啊。” 凌峰冷声一哼,对韩夜道:“这个女人,就会玩点阴谋诡计,自以为驱虎吞狼、一石二鸟,实在可笑至极。本座没去陪她,她就到处寻觅男子交/欢,我没杀了这淫妇也算是对得起往昔情谊了,还以为这样就算是报复了我,真可谓,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哼哼、哈哈哈哈!”说着说着,又狂声大笑。 韩夜暗道此君明智,没有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于是解释道:“我之前遇到她,猜到她对你的感情仍在,这对她而言恐怕是种耻辱,所以当时就想杀我,但我和她说,重楼与怒焱在我身上花了一番功夫,她唯恐惹上麻烦,便使此借刀杀人之计,想假你之手将我杀死。” “愚笨不堪,却自作聪明!天底下的女人皆不外如是。”凌峰下了圣座,双手负于身后,倨傲地道:“她是想一箭双雕,既然心里恨我入骨,又无法自己动手来杀我,便激怒我将你弄死,如此重楼、怒焱首先不放过我,上门来找麻烦,我左支右绌,她则趁火打劫。可惜啊可惜,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么多年,以为她长进了,还是老样子,令我失望。” 水落樱不仁,韩夜虽不说不义,但讲好话劝和的心思也就没了,直入正题道:“凌峰,听说你会元神出窍这门功夫,我有个朋友为我而死,三魂七魄俱在,现已飘往鬼界阴司,此番来魔界,正是为了元神出窍去找回她,还请阁下帮我,未央感激不尽!” 凌峰未置可否,只是冷淡地道:“事情我大多业已知晓。这魔剑采贪地之黄金、嗔地之玛瑙、痴地之琉璃、狂地之琥珀、疑地之珊瑚琅玕、斗地之青铜钢铁、恨地之翡翠、惰地之白银、惘地之水晶,辅以女娲留下的五彩石余料,合而为一,由怒焱以玄火炼化,可谓集魔界铸剑水平之大成,因此,铸剑之时,由我亲自在里面以魔族经文种下六界武学,并刻有魔族印记,此剑到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我自当一清二楚。” 韩夜睁大了清眸,道:“那你岂非什么都知道了?” 凌峰微微颔首:“有重楼驱策、怒焱帮助铸造,我又岂能不亲自参与进来?后来魔剑洞窟出世,你成为此剑主人,奔雷夺剑,你开始摸索第二重门里的功夫,闯锁妖塔,入里蜀山,直到你施展第三重门里的红莲落神剑,全都如临其境,我也知道你妄用解/体,短期虽然提升功力斩杀了百目,也引火焚身,终至同伴以性命相救,所以,你便是来救自己同伴的。” 凌峰对韩夜所经历之事洞悉得如此清楚,原因就在于,魔剑乃他亲手设计且参与铸造,这么一说,韩夜才豁然开朗:原来不仅仅是重楼在盯着他,这个凌峰一样在盯着自己,只不过魔族刻印种在了剑上,而非人身上。 道理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花了这么大力气铸剑,又爱剑如命,没理由放任它不管不问,凌峰此举在韩夜看来也属合情合理,因此韩夜取下魔剑,双手捧起呈给凌峰,道:“你做的剑,不想好好看看吗?”这也叫做投其所好,一来受人恩惠总要有所表示,二来有求于人自然顺着人家的意。 凌峰对这剑哪有不感兴趣的道理?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将剑吸到掌心,仔细把玩了一番,道:“这剑,与我当初构想的有点不一样,不应该是暗紫色的吗?” 韩夜解释道:“当日它吸收我的精血后就成了这样,之后一路斩破无数兵器,吸收了许多红魄,外貌或许有所变化。” “不,还是少了什么东西,到底少了什么呢?会不会在地洞里放着的兵器还不足以喂饱它?”凌峰边说边沉思,右手缓缓抬起,殿内的地上忽而射出无数金光,金光里浮现出各类刀枪剑戟的模样,数量约莫有五六百,他才望着魔剑道:“这些都是我以前失败的作品,看来没什么用了,全部喂给你吧。” 言毕,右手一挥,魔剑疾速横转飞出,发出耀眼旋光,但听破碎声响起,魔剑绕着大殿转了一圈,斩碎了所有兵器,又回到了凌峰手上,那些兵器里飞出一道道红魄,也尽数为魔剑所吸收。 凌峰细细打量宝剑,叹道:“看来不是吃不饱兵器的缘故,是因为主人太弱小了吗?”说着,语气变得冷漠无比,右手握剑指向韩夜,道:“要是我现在将你杀了,自己拿了这把剑,会不会它就变成我所构想的形态了?” 韩夜摇了摇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这事你只会比我更清楚。” 凌峰背剑于身后,缓缓走近韩夜,韩夜才知这魔尊的个子比自己高了一尺有余,他收拢英眉道:“世人皆脱不开情网,六界众生,但凡有情,皆受牵绊,看来你也是如此。实话告诉你,我并不会什么元神出窍,唯一送你去见你同伴的办法……就是杀了你。” “不,现在我还不能死。”韩夜摇头道:“我是来救她的,不是来寻死的,何况我死了,又得丢下梦和妹妹。” “难道现在还能由得了你吗?”凌峰冷笑一声,人还站在原地,右掌则突然击出,打在韩夜胸膛。 韩夜中了那掌,连退三步,登时体内经脉逆流,浑身痛得好似要胀开,他猛然睁大清眸,瞳孔渐渐放大,嘴角也涌出一丝血来。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右掌既出,凌峰左掌又打来,只听砰地一声,强大灵力将韩夜击飞出去,狠狠撞在琥珀柱上,韩夜连他两掌都挨不住,脖子一偏,就此死去。 凌峰望着气绝身亡的韩夜,把手朝着那男子一挥,魔剑、铁雕匕首和烛龙酒袋全都化作金光、消失不见。 “此去鬼界,多加小心,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凌峰双手负于身后,望着殿外那亮黄天空,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人间,蜀山。 此时,司徒云梦与韩玉、清业一同回了蜀山,自从蜀山知道云梦的新身份后,连长老之辈也对她恭敬有加,毕竟是里蜀山的妖主,又兼心性纯善,是以凡有大事掌门长老也须得拉上她一同商议。 这样一来云梦在蜀山就更引人注目了,只可惜是韩师弟未过门的妻子,很多蜀山弟子也顶多想想罢了。 这一晚,韩玉又来云梦的房间陪她聊天,聊到半夜,自己却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云梦怜爱地抚摸她的头发,略展眉毛心道:“和你哥一样,贪睡。”云梦叹了口气,抚了抚韩夜送她的蓝玉珠,这才先把韩玉抱到床上,给她脱了外衣鞋袜、盖好被子,走出去合上房门,将身子靠在门外,仰望月暗星稀的夜空,胸中生出无穷无尽的思念。 “你在哪?知道我现在多想你吗?”云梦双手交叠、握住胸前玉坠,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时值立冬,屋外寒风刺骨,司徒云梦还在缅怀过去,不知不觉,夜空中的冷月已愈发暗淡,星星则更为稀少,至二更时分,夜空中除了一片深蓝便什么都见不到了。 “让你去找回燕儿,是我自己的抉择,我会好好承受这生离之痛,请不要担心我。”云梦抚了抚怀里的玉坠,又望了望一片死寂的夜空,叹道:“连星星月儿都藏起来了,是在替我们难过吗?” 司徒云梦自顾难过,也没发觉什么异常,只是渐渐感到冷了起来,于是开门回到屋里。 第二日,蜀山太极殿内。 长风望着台下一脸凝重的三位长老,又看向司徒云梦,一捋白须,道:“没人觉得昨晚星象有异吗?” 三位长老默不作声,司徒云梦则道:“道长,细细想来,昨晚星月昏暗,空中又无夜云遮蔽,难道事有蹊跷?” “何止事有蹊跷?简直大事不妙。”守真低声道。 元颐也担忧地道:“怎么会这样?” 元云攥紧了拳头。 这时,却听殿外传来一声:“人间,危矣!六界,危矣!” 长风等人一起去看殿外,却见一白袍垂眉的苍老之人款步走进殿来。长风、元云和元颐立马恭敬地竖掌道:“师叔。” 守真躬身道:“师父。” 而司徒云梦则是施礼道:“长老。” 白袍垂眉老人问众人道:“飞凰公主,诸位徒儿师侄,不知听过盘古之殇一说吗?” 听闻这盘古之殇,一向豁达的长风突然面色严峻,其他人虽未听过,但稍稍一想都知道,盘古开天辟地,和他沾边的事情就绝不是小事。 太和捋了捋长长的白须,道:“盘古开天,双目作日月,发须作星辰,脊背为地脉,血液为江河,而他的心脏正落于此处。盘古创世之初,对这天地六界尚有不满,有毁掉重做之心,虽然渐渐将此念头排除在外,但盘古何等人物?光是这念头,都化作一种虚灵,这便是‘盘古之殇’。” 司徒云梦闻言,皱眉问道:“盘古都作古已久,难道这盘古之殇现在还存在?” 太和接着道:“盘古只不过是将身体化成我们现在的一切,只要天地六界还存在,盘古之殇自然存在。盘古一心造世、它却一心灭世,超出六界之外、不在五灵当中,盘古将所有灵力用以创世,也明白再无法消灭它,只能将它封在了自己脊柱里,也就是现在位于里蜀山的地脉。” 说到这里,司徒云梦再笨也明白过来,惊讶地抬袖掩唇,道:“也就是说,那次火麒麟大乱,损坏了我里蜀山地脉,盘古之殇势必冲破封印,再临人间?”旋即又柳眉紧锁,道:“不不不,我大哥拼了性命将地脉修补好了,这是我亲眼所见。” 太和忧心忡忡地道:“恐怕焚天虽有心修补,但只能修复其形、无法修复其神,地脉若破损,须三皇以上的神灵方能完全修复,他灵力虽然深厚,比之盘古三皇终究望尘莫及。” 长风接话道:“这就能解释最近出现的异状了。地脉乃盘古脊梁,日月星辰乃其双目发须,盘古之殇被神兽惊醒,若要冲出地脉,必先双目失明、发须脱落,所以才会有昨晚的虚无星象。我们身为三十六仙界之首,临近盘古之心,是最好结成法阵的地方,若不早做行动,日月湮灭,大地崩塌,虚灵出世,六界消亡!” 云梦担忧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太和对众人道:“幸好道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劫,蜀山自古便传袭了一套阵法,称为四时法阵,须以春夏秋冬四个方位布阵,此法可帮助地脉恢复到未被损坏之前的状态,但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尽快行动。唯今之计,双管齐下,一方面,我们蜀山派出四位长老以上的人,在太极殿内结成四时法阵,尽快修复地脉,阻止盘古之殇复苏,在此期间,蜀山一切事务由我与守正徒儿打理。” 太和说着看向长风,长风点头道:“请师叔放心,我会安排长老与我一同施法,但三位长老都只会五灵法阵、不识四时法阵,烦请师叔传授。” “稍后自然会教你们。”太和说着,又看向司徒云梦,道:“另一方面,须有劳飞凰公主去里蜀山一趟。蜀山在外,里蜀山在内,那里才是最关键的地方,公主若能回到那里安抚群妖,派妖兵镇守地脉,随时告知那里的情况,便无后顾之忧。” 司徒云梦一听说要回去里蜀山,想起也是很久没去了,加之重任在身,无法推却,便道:“好,那里有我的数千万子民,出来也有好些时日了,一切全凭长老调遣。” 太和道:“飞凰公主,你贵为里蜀山之主,引领这些妖精一心向善,解了人间大患,蜀山感激还来不及,这调遣一词再不可多言!” 众人又稍稍商量了一番,太和、长风以及三位长老便跟着司徒云梦出了太极殿、下了台阶,这时,守在殿外的韩玉才看到云梦,道:“梦姐姐,事情如何了?” 司徒云梦犹豫了一会,才道:“小玉,看来姐姐要回一趟里蜀山了。” 韩玉见长风等人从云梦身后赶来,向他们纷纷行礼,又颇有些不舍地对云梦道:“梦姐姐,我哥不在身边,你此去里蜀山,小玉又不能相陪左右,实在……” 云梦表情平淡地道:“我们都长大了,该自己做的事就不能逃避,里蜀山有三公九卿,妹妹且安心在此修炼,等姐姐回来。” 韩玉上去抱住云梦,道:“嫂嫂,等我们一家团聚,小玉一定好好侍奉嫂嫂。” “又说傻话,什么侍奉,难道你就永远这样跟着我们?”云梦柳眉轻蹙道:“事不宜迟,我要赶紧动身了。” 云梦既然这样说了,韩玉便不再多言,拿出火灵珠对云梦道:“姐姐,此珠既出自里蜀山,还请带上,反正小玉在蜀山也用不上。” “火灵珠……”太和意味深长地望着那颗灵珠,点头道:“飞凰公主,也对,你带着火灵珠去里蜀山是再好不过,女蜗补天救世,共炼化五颗灵珠,灵珠屡次解救人间危难,拿去里蜀山或有大用。” 司徒云梦收了灵珠,轻轻抚了抚韩玉的头,道:“姐姐先行一步,有紧急之事,记得让你道长们通知我。” “好!”韩玉点头道:“姐姐放心去吧。” 姐妹别过,太和便带着众人,以五灵法阵送司徒云梦进到里蜀山,自从蜀山与里蜀山关系紧密,进去比以前方便多了,只是为防里蜀山变乱、危及人间,从里蜀山出去还是有所限制。 有太和引导,五灵法阵的传送顺利而迅速,司徒云梦一下就到了赤炎城南门,在那里,三公九卿和众多妖民竟早已迎候多时。 “三公九卿?众位子民。”云梦诧异问道:“你们怎知本宫要来?” 白羊丞相拄着拐杖走过来,道:“公主,蜀山太和一早通知老臣,说你今日必回。” 御史大夫飞到云梦肩上,扑腾着翅膀,开心地道:“公主回来啦!公主回来,我们里蜀山又绽放光彩了!好高兴啊!” “御史大夫,你这张鸟嘴就是停不下来!”黑虎太尉说罢,上前抱拳单跪道:“公主此番前来,多有劳累,臣等为您接风洗尘。” 花斑鼠则哇哇哭道:“仙女大人,你早该回来了,你不在,贼猫老是欺负我,我这个代主当得实在不开心!可以禅让吗?” “谁欺负你?喵呜~!”猫典客阿妙把扇子一展,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我那是鞭策你!你不勤于政事,好吃懒做,人间那尉迟恭还有打王鞭呢!我就是你的打王鞭!” 众妖哄然而笑。 “公主,您甭理他们!”郎中令把猫鼠二仙推到一边,向云梦拜道:“俺听外界说,毒沼界有个叫百目的,那混账东西要欺负你,你是千金之躯,不愿和他们一般计较,可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要不是蜀山那些混……呃道士,迟迟不肯放我们出去,俺早就飞过去一把火将它们烧成焦炭了!” 黑虎点头道:“公主,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里蜀山便兵伐毒沼界,将他们那鸟地方碾为平地!” 云梦耸了耸眉,似乎深受感动,又心道:“他们这么为我,我也当好好替他们着想才是。”于是双手置于腹间,庄重地道:“百目那厮还不是本宫对手,三番两次败于本宫之手,又被国婿亲手斩杀,此事已了,诸位不可再去毒沼界寻衅滋事。” 说到韩夜,众妖又问:“对了,驸马爷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于是,云梦一边把离开里蜀山后的事都和大伙说了一道,一边向着火云宫而去,当地百姓一路夹道欢迎。 三公九卿左右随行,兔少府问牛廷尉道:“老牛,那只狗跑哪去了?” 牛廷尉道:“你说犬卫尉?” 兔少府点头道:“这只死狗,以前喜欢粘着公主,今天公主回来了,又不知他跑到哪去了!” 治粟内史道:“公主走后他就发了疯似地练武,说什么要对得起九卿之名,不给里蜀山丢脸,估计还没练成样子,所以不好意思见咱们吧。” “贪那么点时间,真是笨。”兔少府没好气地道:“公主大过天!天大事情摆一边!老牛,你回去好好训他,太不懂事!” 牛廷尉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哪有空去训犬卫尉啊? 司徒云梦很快就走到以前和薛燕逛街的地方,李记冰糖红果的摊子还开在那里,人群熙熙攘攘,只可惜好姐妹已经不在。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司徒云梦浅吟着,问道:“怎么卫尉没有来见本宫?” “犬卫尉?”郎中令唯恐公主有气,慌忙道:“这段时间他老是找我比武,城门之事也常交给俺管,真是烦死俺也!这次又不来陪大伙迎接公主,俺看他是不想当这个卫尉了!” 云梦道:“知耻而后勇,人之常情,本宫不怪他。我们先去碧湖祭拜先主焚天,御史大夫,你去把他传唤过来,勿要延误。” “领命!”御史大夫抖了抖翅膀,化作一道疾风飞向远方。 很快,三公九卿在湖心岛聚齐,经鸡奉常临时布置了一番,司徒云梦拜祭了焚天,便在火云宫安歇下来处理政务,事无巨细,躬身相问,三公九卿也是竭力帮助她学习治理之方,这段时间云梦获益良多。 数日之内,里蜀山的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地脉四周,又有鸟兵在其上侦查,以便随时向火云宫汇报情况,里蜀山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这天,犬卫尉站在城头,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连环赤炎城,对一旁的黑虎太尉叹道:“黑虎老大,我祖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 黑虎太尉道:“你祖上乃一心为民的典范,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便是他那样,所以先主甚为敬佩。” 犬卫尉又问:“可我只是个市井之徒,胸无大志,这些天虽苦练武功,却终究难有大成,真不明白公主为什么选我做这个卫尉。” 黑虎太尉见他有此心,笑道:“欲速则不达。獒兴啊獒兴,三公九卿素来是里蜀山中流砥柱,就像永远燃烧的火焰,照亮着我们的故土。” 犬卫尉好奇地问道:“火焰?” 黑虎太尉回首过往,目光沧桑,叹道:“想当年里蜀山群龙无首、连年战乱,主上带着我和白羊南征北战,那时主上就告诉过我们,他打仗不是为了自己做君王,而是希望里蜀山的妖精们免受战乱之苦,他见识比我们广,无论人间妖界,只要那里的民族忠于国土,团结一致,就能屹立不倒,这便是所谓的赤胆龙心。” 犬卫尉肃然起敬,又道:“那这与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是这里的人。” 黑虎太尉道:“这是因为我们骨子里排外,其实这些天我细细想来,哪怕是先主那样伟大的人,也不免借鉴人类,因为人类在很多方面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比方忠孝仁义。我们好不容易修成妖精,却还要像从前一样看到猎物就滥杀无辜、有了私欲就肆意妄为,与鸟兽无异,这千百年的修行岂不是白修了?”说着,又道:“所以先主不惜以性命救下我们,那是因为他在那天幡然醒悟,我们不缺少血性,缺的是平静的心,火烧得越旺、消逝得越快,只有持续不断地燃烧,才能永存世间,为后人留一片光明。” 犬卫尉道:“黑虎老大,你今天讲了好多大道理啊。” 黑虎太尉说:“我们一意孤行想要占领人间,却被神兽蹂躏故土,这只能怪自己贪心,痛定思痛,里蜀山闯下的祸,须得我们里蜀山来还,公主是用她的方式来帮助我们,因为我们都有了灵性,所以感觉得到。其实换个方式来想,让外族之人来做里蜀山的妖主,不是不行,她可以给这里带来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犬卫尉道:“不过,黑虎老大,你讲了半天,还是没说明白,为什么公主会选我当卫尉?” 黑虎太尉瞥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没说要解释给你听。”说着转身便走,见犬卫尉目瞪口呆站在那里,这才淡然道:“人类中有个人,以前也是看门的,后来威震四方、流芳百世,所谓大隐隐于市,流落市井没关系,最怕失了志气。不要以为先主没关照过你,他为你没少唉声叹气,公主是他的义妹,只是做了一件大家不敢做却又想做的事。答案一直在你自己心里,你之所以要问我,只是想我再给你一点信心罢了。”言毕,这才跳下城头,悠然离去。 “答案?”犬卫尉望着黑虎的背影,眼睛盯着拳头,握了一握,心道:“是的,我是铁刀犬王的孙子,只是公主相信我,我却还没相信自己。”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阴阳游 痴地,徘徊水榭。 魔界与神界一般,无分昼夜,四季如一,立冬之时,樱柳湖依然春水荡漾,红艳艳的柳树樱花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和风将如痴如醉的馨香带到远方。水榭当中,霓裳羽衣、姿容绝色的女子正低头抚琴,湖里的鲤鱼因痴迷而沉到了水底,湖面上泛起一阵淡淡波痕。 忽然,她停下了琴来,蹙眉道:“真是稀客啊。不知哪阵风,把魔界第一铸剑大师吹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法阵在女子身边升起,凌峰抱着韩夜的尸身,缓缓步出法阵,冷声道:“找你来肯定有要事相商,废话哪里那么多?” “要事?”水落樱低头抚着琴,故作不解地道:“你们男儿家有事,自当去找男人相商,我乃一介女流,哪里够格和狂地魔尊商量?岂不误了你的大事?” 凌峰化出一道金色光牢,将韩夜封在其中,自己则趋身向前,金光闪过,眨眼就冲到水落樱面前,掐住她白皙如雪的脖子,道:“说话如此尖酸刻薄,找死吗?” 水落樱反倒坦然,眉毛一耸,任由他掐着脖子,针锋相对地看着他,道:“不错,我是找死……凌峰大师,是男人就给我个痛快,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凌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松了手,双手负于身后,仰天长笑:“哼哼、哈哈哈哈!你还是老样子,让我又爱又恨,有趣。”说着,又森然望着水落樱,道:“不过你最好小心点,此人对我非常重要,你如以后再动他一根汗毛,别怪我不念往昔情分。” “你和我还有什么瓜葛吗?凌峰,你做你的铸剑大师,我当我的痴地魔尊,互不相干,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水落樱痴恨地说道:“再说了,你已经杀了他,我就算想动也没机会了。” “别给我装傻充愣!”凌峰表情严肃地道:“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只是令他元神出窍罢了,如果真有心杀他,他还能留个全尸吗?”说罢,又欺向她面前,抓住她柔若无骨的手,冷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想驱虎吞狼?总把一些小聪明当智慧,这就是我懒得和你呆一起的原因,碍事!” 水落樱在凌峰面前当真一点脾气都没有,目光变得暗淡,烦闷地道:“没错,我是有害他之心!他知道我俩的秘密,我要杀他难道不也是为了我俩吗?那封信我确实早就写好,之前是因为没人能活着替我送信,我也想看看你会不会真的在乎。”见凌峰一脸厌恶,只好道:“你为何把他的肉身带到这里来?想让我替你保管吗?” 凌峰背过身去,道:“我送他去鬼界,自有我的理由;叫你照顾他的肉身,也自有我的理由。” 水落樱叹道:“其实我不是不知道,魔界第一铸剑师的美名还满足不了你,你想做一把比轩辕剑还厉害的宝剑,那样才算是六界第一!可惜你我不是重楼大哥,随意出入魔界违反约定,会惹上麻烦,好不容易遇到韩夜,他可以带着此剑吸收各地灵气,早晚能实现你的梦想。” 凌峰不置可否,向着远方走去,道:“我的事,你最好少管。” 水落樱见其刚来就要走,便恚怨地叫住他,道:“凌峰!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凌峰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问道:“怎么?难道你以为留得住我?” 水落樱对此人当真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心里想他留下来可算是想疯了,语气软了下来,道:“可我想你留下来,难道也不行吗?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却依然无动于衷,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凌峰回头望了一眼水落樱,意味深长地道:“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水落樱点点头。 凌峰化出金光法阵,背对水落樱道:“把他的肉身照顾好,如果我再回来这里,就永远陪着你,不回傲山了。” 水落樱道:“好,虽然不懂你想做什么,但我等你。” 凌峰目光变得温和了许多,但却再也没有回头看水落樱一眼,步入了法阵当中,回到了他的狂地。 再说韩夜的魂魄被凌峰打出躯壳外,全身被一层金色魔光包住,三魂七魄得以存而不散,才知是凌峰帮他元神出窍,只不过魂魄不受自己控制,飘飘然飞出殿外,接着眼前迷雾重重,等飘出迷雾,他才发现自己被传到了某个界域的高空当中,正不住地往下急坠。 正不知如何是好,身旁三道金光闪起,魔剑、烛龙酒袋、铁雕匕首全都出现在眼前,韩夜抓住酒袋别在腰间,握住魔剑想要御剑,惊觉灵力尽失。 这时,铁雕匕首晃了一晃,向四面延展开来,化作一只巨大铁雕,将韩夜托在了上面,这才帮助他不再下落,道:“主人,你刚来阴间,无法适应只有魂魄的状态,多修炼些时日便好了。” “阴间?”韩夜闻言色变,道:“这么快就到了鬼界?” 铁雕点头道:“是,铁雕曾随神将来过此界,非常清楚。” 韩夜乘着铁雕冲出阴云,抬头一望,头顶并无日月,天空灰蒙蒙一片,又俯瞰大地,不免震惊万分——原来鬼界的地貌与人间一模一样! 除了地貌,地面上房屋、桥梁、道路等等,只要是没生命的东西,都与人间保持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有些房屋上燃烧着幽幽绿火。 铁雕见韩夜一脸惊讶,便道:“这里的布局和人间一样,人间所有无生命的物事在这里统称为阳/物,一旦发生变化,这里也会相应产生变化,只是在阴间里,这些物事鬼魂们看得见却动不了。” 韩夜问道:“那有没有看得见动得了的东西?” “自然有。阴间有很多物事在阳间却是完全看不到的,这里称作阴物,比方说那些鬼火,还有这里特有的熔岩寒冰、刀山箭雨,只对魂魄有用,魂魄也可以改变它们。”铁雕道:“不过也有例外。主人,你在人间生活,没发现突然会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或者听到屋顶上有珠子掉落的声音吗?那就是道行高深的鬼魂移动了阳/物,致使人间也发生变动,一旦被鬼差发现,拿住就拖到深海地狱受罚。” 韩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刚听你说什么深海地狱,像这样的地狱还有多少?” 铁雕记性很好,耐心解释道:“熔岩、寒冰、雷鸣、风吼、刀山、流沙、深海、浓烟、毒虫、炮烙、荆棘、碾压、黑暗、沸油、石磨、蚀身、穿心、空无,合计十八类地狱,分布在各处。”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韩夜在空中飞翔,韩夜才瞧清楚这片大地和它四面的大海,有的地方熔岩遍布、有的地方冰川延绵,大草原上下着箭雨、丘陵上长满了刀剑,就连海上都各有不同,有的海域上海水翻滚、有的海域则一片死寂,总之没一片地方是活人能呆的,只怕死人留在那些地方也未必好受。 “这些全都只对魂魄有效,伤不到肉身。”铁雕道:“所有死去的人、妖,只要魂魄健全,都会送到阴司十殿评判生前罪孽,然后由鬼差押解到各大地狱受刑,待刑满后,洗净罪孽,方能准许轮回。” 鬼界,顾名思义,鬼魂聚集之地。其中,熔岩地狱位于南方交州,此地遍布火山熔岩;寒冰地狱位于北海,有着厚达数十丈的万里冰面;雷鸣地狱位于东方青州,那里常年雷鸣震耳;风吼地狱位于东南方的江南,终年狂风呼啸,鬼魂要在那里站稳身子也难;刀山地狱之所以在中原豫州,正因为人间该处刀兵不断;流沙地狱在西北雍州,那里有很多荒漠;深海地狱在浩瀚无际的东海,阴间的东海只有死寂的弱水,连神仙沾了这水都会不住下沉,直至落到数十里深的海底;浓烟地狱在东方冀州,常年的狼烟已将此处变得刺鼻熏目;毒虫地狱在南方荆州,漫山遍野都爬满了啮人毒虫;炮烙地狱在北方并州,自古铜柱炮烙的刑罚便从那里开始流行;荆棘地狱在西南益州,蜀地向来多荆棘,到了阴间也不例外;碾压地狱位于西方大山中,此地常年地震,鬼魂被送到这里天天都会被山上坠落的巨石碾压;黑暗地狱在东北幽州,终年无一丝亮光,伸手不见五指;沸油地狱在南海,海上漂的只有沸腾滚烫的热油;石磨地狱在中原兖州,兖州盛产小麦,在阴间则有许多石磨,不是用来磨麦,磨的是鬼的魂魄;蚀身地狱在西海,海里全是腐蚀魂魄的蚀魂水;穿心地狱在北方大草原,人间草原上戎马无数,这里却时时刻刻下着穿心箭雨,草原上也不再是草,而是利箭,每隔一段时间利箭会消失,重新凝结在乌云里落下;穿过西海再往西,便是广阔无边、一望无尽的空无地狱,此地什么也没有,甚至完全感觉不到有其他鬼类的存在,只剩孤苦和寂寞,此地流放的往往是罪孽最深的恶鬼,只要送往这里,最少也要流放数千年,饱受无间的游增和煎熬后阴司才根据态度决定是否刑满。 韩夜一来鬼界便想找到薛燕,他心道:“阴间既然与阳间相对,那么燕儿会在哪里逗留呢?”很快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那便是他和薛燕初次邂逅的洛阳城,此地既是薛燕故乡,很有可能薛燕就会到那里去。 于是,韩夜令铁雕飞过遍布尖刀的山头,落到了洛阳城内,此时的洛阳城死气沉沉,听不到一点人声,但还可以看到一个担子晃晃悠悠在街上走,似乎有人收摊回家了,此时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房子里却空无一人,颇似一个鬼城。 看到这里,韩夜才明白为什么荒山野岭比较容易撞鬼,鬼魂怎么可能会来这种人气旺盛的地方?尤其是到了白天,街上各种物事飞来飞去,自己被这些东西干扰,既碰不到又不能好好休息,还不如去荒山野岭安居。所以下次在深山老林里被什么枯枝、石块打到了,也不会觉得奇怪了,谁让你去鬼魂们居住的地方扰乱人家呢? 韩夜总算明白,大多数鬼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以薛燕的性子未必会呆在洛阳城里,便问铁雕:“雕兄,你觉得我同伴应该会去哪里?” “说不好,或许去投胎转世也说不定。”铁雕说道:“还有主人,不要老是雕兄雕兄叫我,不习惯,叫我铁雕就好了,我也爱听这个名字。” “好。”韩夜又问:“铁雕,我听别人说鬼界有阴司,那么阴司到底在哪里?” 铁雕道:“酆都你听过吗?主人。” 韩夜点头道:“自然听过,也去过。” 铁雕道:“人间的酆都就是鬼界的阴司,十殿阎罗得灵宝天尊相助,在阴间酆都的盆地上创造了一个界域,这界域既不受人间半点影响,也一点都不会影响到人间,鬼魂可以在这里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所以大多数愿意群居在那里。” “看起来,燕儿只会去那里等我。”韩夜眉头舒展,对铁雕道:“铁雕,事不宜迟,我们速速赶往阴司!” 铁雕飞得很快,丝毫不逊于韩夜的御剑飞行,倒替韩夜省了不少力,越过盆地遍布荆棘的山丘,韩夜看到了盛大的阴司外围,外围居住的灵体大抵有四种。一种是久居于此的鬼魂,他们或生前良善、或受罚已毕,又不想去投胎,便住在外围过起自己的生活;一种是游历鬼界的元神,譬如韩夜这类,还有神、仙、魔、妖等类别,但数目极少;一种是刚进入鬼界的鬼魂,他们大都阳寿已尽或犯孽太重,被日夜游神1、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勾魂来此,因为十殿阎罗公务繁忙,须留在外围等候个一两天,才能排队进去评判罪孽;最后一种则是留在阴间的鬼差,他们多是善良之人或者小妖,不想投入轮回,因而留在这里当差任职。 向着此地中心望去,可以看到那建筑宏伟、占地十数里的阴司十殿,十殿的四周被一股极其深厚的鬼气所笼罩,那阴寒鬼气有些类似于城墙,要从从旁进入阴司十殿几乎不可能。 座座殿堂都有乾心殿那般大小,雕以鬼怪、鬼兽的形象,颜色则以深色为基调,体现出十殿之森严与庄重,每两座殿堂间都有一段长长的孽镜之路,让人在受审过程中照镜自审,殿堂层层往里去,最后直到彷徨街、转轮镜台、奈何桥、轮回井,便可投入轮回。 韩夜清楚,未经许可无法直接入十殿,便拍了拍铁雕的背道:“铁雕,我们下去,先在外围打探一番燕儿的下落。” “是,主人。”铁雕降了下去,落到阴司外围的一条街道上,街上的鬼明显多了不少,但对韩夜均是不理不睬,飘然路过,韩夜将变小的铁雕匕首收到手里,挂在腰间。 望着茫茫大街,迎着凛冽阴风,韩夜不知找谁去问薛燕下落,忽而看到一家叫做“鬼阴酒楼”的店铺,进了那里。 阴司外围是完全可以开店做生意的,这家酒店里就有不少鬼,店主是个喝酒猝死的鬼,也因为爱喝酒,死后才留在这里开酒店,店小二是几只饿死鬼,生前没吃饱饭,肚子瘪瘪的,跟着酒鬼做事就是为了吃饱。 韩夜顺道找了个桌位坐下,喊了小二来。 饿死鬼踉跄地走过来,来到桌前,有气无力地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他细看了看,惊讶地道:“您不是鬼啊!” 韩夜沉声问道:“我是人,怎么了?” 饿死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其实,我们对人不~排~斥,只是,您这样的稀客来~得~少~!难得~遇~上~!” 韩夜见这饿死鬼说话有气无力,遂开门见山道:“不聊了,你们这里有好酒就上些过来,另外,见过一个身穿水蓝轻装、头戴燕形发钗、身材娇小的女鬼吗?” “没~见~过~!”饿死鬼甩了甩无力的手,转过身去,道:“客官等着,我~去~拿~酒~!” 韩夜再看这店里的人物,长颈鬼正坐在桌前、伸长脖子喝汤,大头鬼正把头敲着桌子想问题,溺井鬼甩着身上流不尽的井水正发愁,韩夜对这些鬼只是目光扫过,也不多看,最后却把目光定在远处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也是阴气很重,但气魄和外貌却与其他鬼大不相同,他身形魁梧、头发中短,肩披橙黄战袍、背挂玄铁宝刀,腰上还配着一面鬼面令牌,边喝酒边沉思,其他鬼看他时的表情都极为崇敬。 “此人绝不简单。”韩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侠士,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弯,很快,那人开口叫小二来结账,韩夜才看清其相貌,此人相貌亲切友善、面容温润朴实,并不能说长得多好看,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踏实,韩夜觉得似乎在哪里曾见过,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韩夜细细观察了一阵,忽听门外敲锣声响起,似乎来了什么重要人物,便看向门口,却见一只身披黑翼羽袍、背插两只金瓜大锤的黑孔雀精阔步走进门来,这黑孔雀精浑体被阴气包围,想来是只道行高深的鬼妖。 “奶奶个熊!店家!别的店子看到我都是全店出门相迎,你的店子怎么这么不晓事?要我砸了你们店子是吧?”黑孔雀精气愤不已,身后跟着几只鬼鸟,一只麻雀精还拿着锣在黑孔雀精身边敲,尖叫道:“鸟兽虫鱼,四大阴帅2,惟我鸟嘴,百胜不败!” “奶奶的!”黑孔雀精被麻雀精吵得烦了,一个耳光抡过去,怒道:“进店了就给老子安静点!吵得我头都炸了!” 麻雀精被那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摇摇晃晃,而后才站稳身子对黑孔雀精战战兢兢道:“小、小的明白了!” 韩夜对这个言行粗鄙的孔雀精无甚好感,此番入鬼界是为了找燕儿,更不想惹事,也就懒得去理会了。 “店家?店家呢!奶奶个熊的!给老子滚出来!”黑孔雀精骂骂咧咧地喊着,半天却不见店家来,原来,那个酒鬼掌柜去店内拿酒去了,而其他饿死鬼又胆小如鼠,没人敢上前答话。 黑孔雀精正气恼着,这时,前方一面容姣好的白衣女孩正双手提着个大茶壶往这边走来,小女鬼模样不过十岁,看上去十分呆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走路时晃晃悠悠。 由于小女鬼太矮,黑孔雀精没留意到,继续谩骂,那个肩披侠袍的侠士握紧拳头,似乎很是不满。 小女鬼经过孔雀精身边,孔雀精把手一挥,但听啪地一声,小女鬼不慎被打倒在地,手里茶壶掉到地上,烫到了黑孔雀精的脚。 “哦!”黑孔雀精抱着腿一蹦两丈高,看到倒地的小女鬼,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举到空中,喝道:“奶奶个熊!你个小兔崽子!不认识你鸟爷爷是吧!你家店主怠慢我就算了,连你都敢烫伤老子的脚,今天不把你宰了,我就不叫鸟嘴!” 侠士终于忍不住,正要动手,却见另外一桌有个男子一拍桌子,斥道:“兀那鸟人,放下那孩子。” 鸟嘴闻言,去看说话之人,却见那人眉清目秀、长发飘飘,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不禁面色一沉,怒道:“敢喊我鸟人?你又是什么狗东西?” 韩夜浑然不惧地站起身,本想直接报名字,又想游历六界总要取个响亮的外号,于是脱口而出:“在下剑魔韩夜!” “都没听过!”鸟嘴愣了一愣,语气嚣张地道:“就算是剑魔又如何?这里是老子的地头,老子是四阴帅之首,鸟嘴鸟阴帅!我们的风雷双使盖世无双,连四大判官见了都要喊亲爹!圣上幽冥鬼皇更是天下无敌,连十殿阎罗见了都要叫爷爷!” 麻雀精借机拍马屁道:“对!连阴司十殿都怕我们,你小子敢出来逞英雄?” 韩夜眼见鸟嘴手里抓着的女孩在瑟瑟发抖,化出闪星诀,唰地一个闪身冲过去,鸟嘴正得意笑着,手里的人却突然不见,先是一愣,这才看向跑到远处的韩夜,笑道:“嘿!身法倒也马马虎虎!但和老子比还差得远!” 韩夜冷冷看了眼鸟嘴,抚慰怀里的女孩,忽而想起了小时候的司徒云梦,温声道:“别怕,大哥哥在此,没人能伤你。” 一旁观看的侠士见此情状,赞许地点了点头。 鸟嘴再次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道:“你功夫还行,陪鸟爷爷我出去练两手,打得好,鸟爷爷可以推荐你加入我幽冥一派,不过只能当当老子的马前卒!” 韩夜兀自抱着小姑娘,道:“鬼界不是有阴司十殿吗?哪轮到你们在此撒野?” 麻雀精不悦地抢话道:“你这蠢蛋!没听过‘十殿阎王没脸面,幽冥鬼皇手遮天’吗?” 韩夜忽然哈哈大笑,讽道:“我只听过‘阴间所辖归十殿,鸟嘴蛇虫都靠边,乌合之众何足惧,幽冥早晚肚朝天’。” “好!”店里的群鬼纷纷为韩夜叫好。 鸟嘴气愤不已,怒指韩夜道:“奶奶个熊!你!跟我出去单练!老子非一锤子砸翻你不可!” 韩夜知道自己功力未复,此战胜算不到一成,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把怀里女孩交给一旁的饿死鬼,向鸟嘴道:“出去吧,我有伤在身,本不该出战,但阁下盛意拳拳,奉陪到底。” 于是,鸟嘴和韩夜便到了街上,鸟嘴拿出一对金瓜大锤,韩夜拔出背上的魔剑,眼看一场比斗马上便要开始。 注释: 1“日夜游神”——《山海经》卷六《海外南经》写道:“二八神在羽民东。其为人小颊赤肩,尽十六人。”清代著名学者郝懿行对这个词曾解释道:“薛综注《东京赋》云:‘野仲、游光,恶鬼也。兄弟八人,常在人间作怪害。’案野仲、游光二人,兄弟各八人正十六人,疑即此也。”故多认为日游神是十六个,而且以野仲、游光为首。 2“阴帅”——代表中国民间根深蒂固的众多阴间鬼怪的形象,十大阴帅分别为鬼王、日游神、夜游神、无常鬼、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其中部分人物的形象和地位在此文中做了些变动,只把最后四位阴帅编作一起。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四阴帅 “奶奶个熊!吃我一锤!”鸟嘴可不管什么江湖规矩,毫不客气,身后化出一对翅膀,飞到空中一锤向韩夜砸去。 韩夜架剑抵挡,只听得当啷一声,鸟嘴一锤被挡又飞上天去,韩夜则被打得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要知道,即便灵力运转不畅,但魔剑本身奇重无比,一锤就被打成这样,韩夜可算吃惊不小。 “受伤还能接我一锤,算你厉害。”鸟嘴在空中飞着说着,又俯冲下来。 韩夜当然不是真的受伤,但他确实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见鸟嘴为人粗犷,对其示弱反倒不会吃亏,要是一味逞强那可就要吃不少苦头了,于是回道:“侥幸挡下,阁下武功也不赖。”这句话有些讲究,一来还是故作谦虚,二来也不是一味示弱,似乎在告诉对方,如果我正常发挥,武功也不在你之下。 “吃我流星飞锤!”鸟嘴大喝一声,一只金瓜锤朝韩夜砸去,大锤如流星坠地般轰向韩夜,韩夜不敢硬接,闪身往后一跳,金瓜锤砰然一声砸在街上,登时把方圆三丈的地面砸得凹陷进去,形成一个圆坑,地面剧颤、尘土飞扬! 鸟嘴将手一伸,金瓜大锤又回到手上,只道:“躲得倒挺快!” 韩夜望着空中挥动翅膀的鸟嘴,说:“阁下天生神力,我重伤未复,自然是不敢硬接的,不躲不闪才是莽夫所为。” 须知鸟嘴虽然鲁莽,却最不喜欢别人喊他莽夫,所以颔首道:“有点道理,你既已受伤,该躲就躲,反正我身法也不弱,看你能躲到哪里去!”说着又朝韩夜俯冲飞来,双锤齐出,直打胸膛,韩夜连忙横剑抵挡,被鸟嘴锤子震得虎口剧痛,差点连剑拿不稳,踉跄后退。鸟嘴这才飞回天上,见他一脸窘迫,不屑道:“你还自称什么剑魔?我看不过如此!哇哈哈哈!” 说这话的时候,韩夜心想:“他明显已瞧不起我,这时候便不能示弱了,应该避实击虚。”如此一想,纵身一跃,主动攻向空中的鸟嘴。 鸟嘴倒是吓了一跳,没料到韩夜弃守为攻,慌忙一锤子砸去,韩夜将魔剑往下一挥,借着魔剑与金瓜锤相撞之力腾身而起,一拳打向鸟嘴,鸟嘴浑然不惧,另一手锤子朝其面门砸去,韩夜早已料到,架剑侧挡,借力转向一旁,复而直取鸟嘴咽喉,鸟嘴见他多番化解,翅膀一抖往后退去。 韩夜好不容易占了点上风,哪里肯放过对方?借着急坠之力顺势而下,一剑刺向鸟嘴,鸟嘴将金瓜锤往上一扬,满拟一招打飞韩夜的剑,却不料韩夜这一招竟是佯攻,右手抛剑左手握住,恰好绕过金锤直刺鸟嘴眉心,眼见这局面两败俱伤,鸟嘴身法陡变,化作一道孔雀虚影落到地上,一个趔趄方才站稳,额上冷汗直冒。 韩夜沉下心来,以手作刀,想乘胜对鸟嘴使出斩龙诀,但他灵力微弱,这斩龙诀也失灵了,正不知如何打算,忽觉腰上、腿上刺痛,浑身立时麻痹不堪,只好顺势落地一滚,以手撑地才不致倒下。 韩夜仔细一看腿上,分明中了别人射来的毒针,既知遭人暗算,他也总算找到台阶下,蹙眉对鸟嘴道:“卑鄙小人。比武不成,暗算害人!” 鸟嘴大惑不解,怒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老子不干那种龌龊事!少血口喷人!”又想韩夜本已稳占上风,再这么攻下去胜算很大,没理由在这时诈败,忽而想到了什么,冲巷口的阴暗处喝道:“黄蜂!操你奶奶!老子打得正高兴,谁让你放毒针!” “兵不厌诈,要怪就怪这小子自己蠢!嗡嗡嗡!”那个叫黄蜂的这时才走出来,他是一只毒蜂精,身披黄黑条纹袍,背上还长着一对蜂翅,望向恼怒不已的鸟嘴,得意地道:“鸟嘴,我见你打得辛苦,帮你一把,还不谢我?” 鸟嘴怒不可遏,收回金瓜大锤,一下冲到黄蜂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喝道:“奶奶个熊!好容易找个对手练练,被你搞砸了,还叫我谢你?黄蜂,这事老子和你没完!” 这时,一道烈焰自空中落下,一阵寒风又从烈焰旁刮起,鸟嘴、黄蜂二人转头一看,烈焰和寒风里已各走出一人。 烈焰里走出的那位,乃是一只赤豹子精,身披豹纹战袍,手执丈八蛇矛,相貌威风凛凛。 寒风里走出的那位,乃是一只蓝鲤鱼精,身披鱼鳞战袍,右手握鱼肠剑,左手缠着鱼钩线,冷艳如霜、沉默寡言。 “嘿!”鸟嘴兀自揪着黄蜂衣襟,笑道:“四大阴帅全部到齐了?好得很!” 赤豹子精斥道:“鸟嘴,不要胡闹,黄蜂虽然手段不好看,却也是在帮你,看不出来吗?”说着,赤豹子精望向还在运功逼毒的韩夜,道:“此人看来还没拿出全部实力,嗯,收入我幽冥一派定是一员猛将。” 蓝鲤鱼精开口道:“鸟嘴,我们跟着圣上,只有团结一心才能共创大业,如今同室操戈、煮豆燃萁,是何用意?” 黄蜂这才一把甩开鸟嘴的手,道:“拿开你的鸟手!帮你忙你还要打人,我不和你这粗鄙的鸟人一般见识!嗡嗡嗡!” 鸟嘴怫然将头偏到一旁,哼了一声。 一下又来了三个高手,韩夜心知只能斗智不斗力,沉声道:“敢问三位是……?” 黄蜂扇动翅膀,得意地道:“嗡嗡嗡!我乃鸟兽虫鱼四阴帅之一,虫阴帅,黄蜂!” 赤豹子精面色冷峻地道:“我乃鸟兽虫鱼四阴帅之一,兽阴帅,豹尾!” 蓝鲤鱼精不紧不慢地道:“我乃鸟兽虫鱼四阴帅之一,鱼阴帅,鱼鳃。” 鸟嘴则粗声粗气地道:“老子是鸟兽虫鱼四阴帅之一,鸟阴帅,鸟嘴!反正你也知道了,凑个数。” 四大阴帅说罢,齐声高喊:“我们便是幽冥圣上座下四大阴帅!早晚号令鬼界,推翻十殿!” 韩夜中毒动弹不得,满头大汗地盯着面前的四鬼,压力倍增,只道:“四大阴帅果然个个正大光明,佩服佩服,要是一起上,韩某这便认输好了,犯不着暗箭伤人,不免引人不服。”这话原是占理的,当着大街上,先是暗算,现在再四个打一个,即便打赢了也没光彩,反而被其他鬼魂耻笑,难以立足。 豹尾自然明白事理,对韩夜颇为赏识地道:“剑魔,我刚和鱼鳃看了你方才的打斗,是个厉害人物,不如加入我们幽冥一派,推翻十殿管辖,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黄蜂见豹尾和鱼鳃都有收归韩夜的意思,也赔笑道:“剑魔兄,不好意思,战场无父子,刚才你连攻鸟嘴,我眼看他要落败才用点手段,实属迫不得已,你是君子丈夫,望莫介怀。” “兵不厌诈,是韩某学艺不精罢了,不怪你。”韩夜说着,沉下心继续驱毒,对四阴帅道:“只是我此番来鬼界是找红颜知己,她为我殒命,我受内子所托,定要带她回去。” 听韩夜说起来鬼界之目的,一向沉默寡言的鱼鳃也开口道:“阁下如此有情有义,令人钦佩,到时拿下鬼界,我们便号召全界鬼魂帮你一起找她,岂不更好?” 韩夜摇头道:“各位拳拳盛意,在下心领,但我只是为了找人,不想惹事生非。”说着又看向鸟嘴,不悦地道:“还有,你们这位鸟阴帅生性残暴,连小女孩都想杀,韩某耻与之为伍!”其实他知道鸟嘴方才多半是发怒,说到杀小女孩,鸟嘴恐怕还不屑,只不过找个由头推脱入伍罢了。 果不其然,鸟嘴闻言大怒道:“奶奶个熊!你这臭小子!老子就是吓唬吓唬她,你以为老子会乱杀老弱妇孺吗!那么丢人的事情老子才不做!可你呢!我们四阴帅一起好心请你入伍,你非但不领情,还出言中伤我,信不信老子一锤把你砸成肉酱!”鸟嘴说着又要用锤子砸人,却被鱼鳃和黄蜂二位阴帅止住。 豹尾又劝韩夜道:“你还是考虑清楚,如今在这鬼界地头,我们幽冥一派与阴司十殿各占半边天,你要是不加入我们,就等于加入阎罗王那边,如此就是我们的敌人。” 韩夜当然知道不能严词拒绝,否则当场便有杀身之祸,因此一脸犹豫地道:“但加入贵军又怕耽误了找人,这样,容我思量几日,再亲自来找你们的幽冥鬼皇,可好?” 鸟嘴笑道:“好,给你几日思量又如何?你也算个响当当的汉子,应该不会食言。” 豹尾则深谋远虑,拉住鸟嘴,对韩夜道:“找人,我们帮你来找,幽冥圣上求贤若渴,相见即是缘分,阁下不妨到寒冰圣殿小憩一番,我们一同把酒言欢,岂不更好?” 黄蜂挥动翅膀,对韩夜道:“嗡嗡嗡!剑魔兄,豹大哥说的有道理啊,你和我们走一趟又不会怎样,见了圣上,届时你是去是留,咱们也管不着了。” 韩夜心道:“那是,见了你们的圣上,我要么就得替他卖命,要么就得躺着离开。”但多番推辞也无法脱身,正盘算是否动手,却听酒店门口传来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道:“鸟嘴、豹尾、黄蜂、鱼鳃,四大阴帅竟齐聚于此,獒某有失远迎、望勿见怪!” 四大阴帅转头一看,却见店门口站着那背挂宝刀的男子,一手牵着白衣女孩,一手指向四阴帅,突然话锋一转,道:“我早和阎罗王大人说过,不要放任凶徒,你们那幽冥鬼皇原先不过是只鬼王,得了几件宝贝便呼风唤雨,总说要推翻十殿,众位大人都看在眼里、忍在心里,以我脾气,早晚打到寒冰地狱,将你们的圣上抓过来问罪!” “哇呀呀呀!好大的口气!”鸟嘴闻言火冒三丈,不等他分说,一锤朝他打去,侠士不慌不忙,将女孩往后一推,玄铁宝刀出鞘,纹丝不动地接下了鸟嘴这一锤。 “力气还挺大!”鸟嘴跳将起来,舞动双锤在空中旋转,连攻侠士胸膛,侠士宝刀翻飞,每一招都接的滴水不漏,突然将宝刀朝鸟嘴掷去,鸟嘴化出翅膀一跃避过,双锤又朝侠士顶门打来,侠士竟不躲不闪,牢牢抓住了鸟嘴两只金瓜锤。 “当心后面!”豹尾出言提醒,鸟嘴才觉背后凉风吹来,原来那玄铁宝刀被灌注回旋之力,眼看就要回斩到背心,来不及转身或闪避,侠士却突然松了抓锤的手,化作一道橙影眨眼转到鸟嘴身后,手握宝刀,抵住了他的背心。 韩夜见他三两招制服了自己难以对付的鸟嘴,不由得一声喝彩,抚掌道:“好功夫!” 鸟嘴这才反应过来,怒道:“啊哈!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什么阎王最得力的助手!铁刀无敌,侠妖犬王!” 韩夜闻言一惊,猛然想了起来,心道:“是了!他正是里蜀山铁刀庙里供奉的那神像,焚天的把兄弟——铁刀犬王!”又见女白衣女孩紧紧抱着犬王大腿,不由得皱眉道:“这小女鬼看来和铁刀犬王很熟,却不知又是何人?” 铁刀犬王收归宝刀,将鸟嘴放了回去,谦虚地道:“不过是只死了的妖精,称不上什么侠妖……獒某今日出手,不是想和诸位打斗,只是要带走一个人.。”说着一指韩夜,道:“这是我一位好朋友,还望诸位不要再找他麻烦。” “带走?”豹尾沉声道:“獒烈,你以为我们四阴帅是吃素的吗?我们要带走的人,还没人能留得住。” “獒某要留的人,也没人能带得走!”铁刀犬王说着,目光忽而变得犀利,义正辞严地道:“十殿阴司一心维护鬼界秩序,你们却总是寻衅滋事,更想挑起战乱、独霸鬼界!十殿的大人明知你们存心不良,却没有派人到寒冰地狱征讨,既是因为他们公务缠身、没空管你们,更因为他不想让太多鬼魂受战乱之苦,不要以为这样就是怕了你们!” 豹尾可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要知道,铁刀犬王一心帮助阴司且善于带兵,一旦双方交战,此人实是不二劲敌!如今四大阴帅俱在,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铁刀犬王?铁刀犬王一死,幽冥大业也算是成就一半了。 豹尾这样想,鱼鳃也和他一般想法,二人互看一眼,便点点头,一同攻向铁刀犬王,虽是猝起发难,毕竟隔铁刀犬王有一定距离,待攻到身前时,铁刀犬王已经推开白衣女孩,一面掌拨豹尾的丈八蛇矛、一面刀劈鱼鳃,以一敌二竟然未落半点下风。 韩夜看得真切,心道:“这豹尾攻势凌厉,鱼鳃则招数难缠,二人齐上,即便全盛状态的我也未必能顶过十回合,可见这铁刀犬王确非浪得虚名。” 然而,四阴帅的名头也不是盖的,如若再加一个阴帅来斗獒烈,獒烈只怕数十回合后就吃不消了,若是四个一起上,獒烈则必败无疑。 正是担心这点,韩夜握紧了魔剑,随时准备助阵,又唯恐对方趁着铁刀犬王忙于应战、突然以小女鬼作为要挟,于是渐渐靠近小女鬼,果然,那边厢黄蜂也动了起来,朝小女鬼射来蜂针。 这次韩夜早有防备,看得真真切切,挥剑挡下,对铁刀犬王道:“獒烈兄照顾好自己,我先受重伤,又中剧毒,行动不便,难免给你添麻烦。”说话是对着铁刀犬王,人却闪身过去,一剑刺向黄蜂,黄蜂来不及应对,侧身闪避,仍被韩夜一剑递到了喉咙边上。 黄蜂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韩夜中了自己的蜂毒,就算可以活动,身法也势必大打折扣,却不知韩夜换了薛燕的血,非但身体避毒,魂魄也得以受益,很快就恢复了生机,事已至此,只好大怒:“嗡嗡嗡!你这是何意?我与你无冤无仇!” 韩夜冷声道:“你放暗器对付我便算了,又去伤人家小姑娘,是什么英雄好汉?此刻杀你也不冤枉!” 黄蜂看向鸟嘴,喝道:“鸟嘴!你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鸟嘴早看他不惯,更加不想助拳,双手环于胸前,说:“人家没说错,你这人卑鄙无耻,是他看不惯找你打,又没找老子打,为什么不袖手旁观?” 即便鸟嘴不帮,但韩夜知道黄蜂是鬼妖,自己内力薄弱,这一剑斩下去对人家伤害不大,反而会露出底细,于是收剑回鞘,道:“得罪了,刚才侥幸得手,其实重伤未愈,让黄蜂兄见笑。” 黄蜂早已了然,心道:“好你个剑魔!简直比我还卑鄙无耻!一直说自己重伤,又假装中了毒针,骗我轻敌,你现在哪里有受伤中毒的迹象?先把鸟嘴打得节节败退,这下又趁我大意来收拾我,我的毒针既然无用,真动手肯定讨不了好,鸟嘴又不帮我,豹尾和鱼鳃和那只狗打得脱不开身,我要是不做好人,第一个遭殃的不就是我了吗!” 黄蜂这般一想,豁然开朗,点头对韩夜道:“是了,剑魔兄既受了伤,我们就不要打了,以和为贵便是,来日方长嘛。”说着不停地后退,其实心里特别畏惧韩夜,怕他又使什么怪招对付自己。 豹尾与鱼鳃久战铁刀犬王不下,连忙喊黄蜂鸟嘴帮忙,黄蜂刚想一起去对付劲敌,猛然察觉韩夜手一抬,似乎又要拔剑,急忙停下脚步,心想:“好险!这家伙就站在我旁边,只要我冲过去帮忙,他立马从背后给我一剑,我不就死定了!”所谓小人常戚戚,黄蜂自己是小人,当然认为别人就会这样对自己,于是索性不动了,紧紧盯着韩夜。 鸟嘴则回复豹尾道:“奶奶个熊!老子只喜欢单挑,三个围攻一个,赢了有什么光彩?不帮!谁也不帮!除非你俩退下,让老子和他单打独斗!” 这样一来局势就很明朗了,鸟嘴和黄蜂雷打不动,豹尾、鱼鳃顶多和獒烈打个平手,何况韩夜实力未知,说不定也是个劲敌,既然讨不到半点好,那还打个屁?豹尾与鱼鳃互看一眼,均看出对方有了退意,于是双双倒纵飞出,向獒烈抱拳道:“铁刀犬王果然名不虚传,我方以二战一都难以取胜,看来也没有打的必要了。” 铁刀犬王也正担心一个人挡不住四个,豹尾、鱼鳃罢战那是最好不过,拱手道:“承让,二位也不愧是阴帅,了不起了不起。” 鱼鳃小声对鸟嘴道:“鸟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等我们回去向幽冥圣上、风雷双使说明此事,到时就不必顾虑他了。” 黄蜂则质问铁刀犬王道:“嗡嗡嗡!獒烈,别的不说,本来我们有约定,双方不可私下械斗,否则视为开战,你今天这意思是要开战吗?” “我本不想开战,十殿的大人们也让我忍让,所以我才忍了这么久。”铁刀犬王对四阴帅说着,又道:“但一味忍让,不代表纵容你们的胡作非为!回去和幽冥说,要打仗,随时奉陪!獒某在十殿等他!” “好!”鸟嘴兴奋地道:“只要有仗打,正合我意,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会在战场上锤扁你的!” “废话少说,十殿阎罗一直缩头缩脑、面善心不甘,我们幽冥圣上正缺一个起兵的借口。”豹尾看着铁刀犬王,道:“而今獒烈兄既然口出狂言要对付我幽冥一派,此战无可避免。”说着便对其他三人道:“鸟嘴、黄蜂、鱼鳃,今日让他把人带走,我们与他,战场上见!” 这话在当时四阴帅看来,既顾全了颜面,也为脱身找了个好理由,否则即便勉强能杀了獒烈和韩夜,己方这边也必有死伤,实非上策。 “嗡嗡嗡!闹大了,闹大了!终于有仗打了!”黄蜂得意地笑着,拢向豹尾鱼鳃,再不敢单独面对韩夜。 “诸位保重。”鱼鳃冷淡地看了一眼铁刀犬王和韩夜,与其他阴帅一同离了此地。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三章 犬侠妖 四阴帅既走,铁刀犬王便牵着小女鬼来看韩夜,道:“这位兄弟,伤势如何?” 韩夜对这铁刀犬王可算是佩服得紧,刚才自己先后和鸟嘴、黄蜂交手,虽然都讨了便宜,却多半是取巧,其实阴帅的实力与蜀山长老相比也不遑多让,铁刀犬王竟能以一敌二不落下风,于是他抱拳道:“蒙兄台照顾,已无大碍。兄台想必就是曾闻名人间妖界的豪侠,铁刀犬王?” “早已不在人世多年,想不到还有这么多人记得我。”铁刀犬王叹了口气,又对韩夜道:“你和我是一类人,我虽为妖,却一心锄强扶弱,你号称剑魔,亦是侠肝义胆。”说着,又问韩夜尊姓大名,韩夜自然如实相告。 想起方才惊现的一幕,韩夜有些愧疚地道:“真抱歉,因为我,弄得你与四阴帅结下这么大梁子。” “此事与你无关。”铁刀犬王痛恨地道:“这些年,幽冥鬼皇在寒冰地狱胡作非为,把那里受罚的鬼魂都拉拢作为手下,牛头马面中的绝顶高手牛王和马尊也做了他的风雷双使,再加上刚才那些实力强劲的阴帅,这些人肆无忌惮、飞扬跋扈,早想给他们些教训,只是十殿的阎罗大人们让我息事宁人,才一直隐忍到今天。”说着说着,又握紧拳头对韩夜道:“我寿终正寝来这鬼界,受阎罗王器重,一直在他手下供职,呆在阴沉鬼界时日颇多,早没了往日豪情。今日看到你明明力有不逮,但为救飞凰仍挺身而出,点燃了我心头熄灭已久的火,毕竟,我也曾是里蜀山的侠妖犬王。” 韩夜一听“飞凰”二字,惊讶不已,他虽没见过飞凰,也没看过司徒云梦的画中女孩,总算知道云梦的公主称号源于此人,也知焚天对飞凰亦有难解之缘。于是情不自禁走过去,摸了摸小女鬼的头发,怜悯地道:“原来你就是真正的飞凰?” 小女鬼微微点头,铁刀犬王这才解释道:“当年蜀山的绝尘道人拿她炼丹,只是得了其灵气,但飞凰意志坚定,三魂七魄聚而不散,可惜终究受了些损伤,所以到鬼界后五感变弱,显得很呆滞。” 韩夜道:“可焚天还以为她形神俱灭,也没机会来鬼界看她,只是飞凰为什么不自己去投胎呢?” 铁刀犬王见韩夜认识焚天,更觉亲切,叹道:“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等焚天寿终正寝,最后再见一面,因而迟迟不愿轮回,留在了这里。” 韩夜略略惊讶道:“就因为这个等了数百年?” “是。”铁刀犬王牵着飞凰的手道:“所以獒某尤为钦佩。我刚来这里没多久就在十殿里遇到了她,只是没法回到里蜀山告诉焚天此事,兄弟,你既是人,又与他相识,元神回窍后麻烦和他说一声,就说我一直在照看,叫他不必担心介怀。” 韩夜合上眼来,摇头道:“可惜我们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铁刀犬王闻言一惊:“他……他怎么了?” “说来话长,我们进去再聊。”韩夜喝了口酒,便引铁刀犬王和飞凰进到店内,找了个桌位坐下来,将自己与云梦在蜀山的一系列遭遇都说了。 “大……哥……”飞凰坐在凳子上,低头抹泪。 铁刀犬王则扼腕叹息道:“焚天啊焚天,想不到你一心为里蜀山,竟落得如此下场,龙魄既失,无法往生,本还盼着能在此地再见你一面呢!不想那日一别、竟成永诀!” 韩夜面带敬意地道:“他是个好大哥。” 飞凰点了点头,铁刀犬王则道:“那公主现在人在何处?” 韩夜道:“我有个同伴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现已飞到这里来了,正是公主让我来此寻人,好借尸还魂。” 铁刀犬王眉头一皱,说:“如此公主也算孤苦无依了,你扔下她单独来此,委实不该。” 韩夜本想多做解释,但又觉得确实亏欠了云梦,只好凝重点点头,说:“兄台教训的是。” 铁刀犬王道:“以后不必兄台兄台地叫了,叫我獒烈好了,这样的称呼我爱听。”又问:“你既要寻找自己同伴,那人身形如何、相貌如何,烦请告知,我也好替你去找。” 韩夜心想,自己已给獒烈惹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有脸让他帮忙找人,便道:“就不劳烦獒烈兄了,我自去阴司十殿问清楚便好。” “那巧啊!我们正好也要回阴司十殿!”铁刀犬王把手按在小女鬼的肩头,道:“最近幽冥鬼皇的势力蠢蠢欲动,有一些已经混进了阴司外围,我本想独自出来探查情况,飞凰定要跟着我同来,方才我们在此歇息,眼见店小二做事有气无力,她便想亲自泡茶给我喝,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眼下与幽冥鬼皇既已冲突,还当速速回去禀报十殿的大人们,也请韩兄弟与我等随行。” 见韩夜面有难色,铁刀犬王以为他是担心找不到同伴,又道:“韩兄弟不必太过担心,我等下先带你去阎王殿那里找崔判官,崔判官专管生死薄、登记死者去留,叫他帮你查查你朋友下落,如何?” 既然盛情难却,且确实方便找人,韩夜便点头道:“那么有劳獒烈兄了。” 铁刀犬王爽朗地笑道:“什么有劳不有劳?能结识你这等侠肝义胆的剑魔,是獒某的荣幸。再说,我乃里蜀山犬王,你是里蜀山驸马,这个在人类里好像叫什么……叫什么来着?” “皇亲国戚?”韩夜笑着问道。 “不不不,是姻亲!”铁刀犬王说着看向韩夜,二人哈哈大笑,连飞凰都渐渐忘了悲伤,眉毛舒展开来。 二人执酒干了一碗,铁刀犬王这才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心里还是要做好准备,因为大多数鬼魂都会投入轮回井,听你经历,想必你那朋友也是个大善人,他若自己投胎往生,生死薄上就会勾掉其名字,你也知道,鬼界来往的灵类太多,十殿规定只登记阴司范围内的住民。” 韩夜闻言,心里却有些忐忑,唯恐薛燕等他不及,就此投胎,那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想到这里,不免焦虑起来,对铁刀犬王道:“既是如此,我们还是早些动身去十殿里看看吧。” 铁刀犬王深明其意,拉着飞凰便和韩夜出了店子,走在大街上,韩夜又问他:“獒烈兄,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谈及大哥,时常又对我说起你,看来她还蛮想知道你的身世,烦请和我说一些,回去我好转述给她。” 铁刀犬王笑了笑,道:“我原是里蜀山獒族犬妖中的一员,机缘巧合有了造化,正所谓侠之小者、锄强扶弱,侠之大者、护国安民。为了守护里蜀山,我苦练刀法,后来小有所成,在妖界与人间游历,多行善举,一旦里蜀山有难,我也会第一时间回去帮忙。焚天自然也热爱故土、我与他一见如故,最终成为了义结八荒的兄弟。” 韩夜道:“那么,你这铁刀犬王的名号就是他封的?” 铁刀犬王颔首道:“我善使玄铁宝刀,又是犬妖出生,焚天本来给我封号叫犬王,后来里蜀山的群民太崇拜,在前面加了‘铁刀’二字,没想到死后他们还建了铁刀庙拜祭。” 韩夜舒展眉头道:“你在妖界名声太响,着实影响了很多妖精。” 铁刀犬王闻言朗声笑道:“太抬举了,区区一只狗罢了。” 韩夜望了一眼铁刀犬王的外貌,发觉他和普通妖类不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鸟兽特征,与人类相差无几,又问:“獒烈兄,是不是修行千年以上的妖类都可以完全变化人形?譬如焚天抑或是你?” 铁刀犬王耐心解释:“不全然如此。我们妖精修炼有几种方向,一种是专心修炼灵气,以备日后升仙入魔或者统御一方,也有一种是专心修炼外貌,这样和人类接近,方便与各界交流。” 韩夜从獒烈身上了解到不少妖类文化和智慧,感触颇深,叹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人和妖也没什么不一样。” “是啊,管你是人还是妖,到了鬼界一样要赏善罚恶,一样要投入轮回井,我们都是一样的。”铁刀犬王说着,找韩夜要了酒喝,韩夜的醉仙饮在鬼界可算是奇珍,喝得铁刀犬王两眼放光。 韩夜相谈甚欢,说:“獒烈兄,听四阴帅方才之言,幽冥一派与十殿阴司难免一战,如若用得上我的话……” “兄弟不必参与进来。”铁刀犬王摆手道:“此事我会全权负责的,等到了阎罗殿,便将此事向阎罗王大人禀报,看他如何决断,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要打过来,我第一个迎战!” 韩夜不悦地道:“獒烈兄不该说这种见外的话,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铁刀犬王面色严峻地道:“韩兄弟这就有所不知了,先说幽冥鬼皇,在北海有个寒冰地狱,占地极广,仅次于空无地狱和深海地狱,所有地狱里都有一只鬼王坐镇,幽冥鬼皇就是坐镇寒冰地狱的鬼王。” “鬼王?”韩夜问道:“是和你一样受封的王吗?” “不。”铁刀犬王道:“鬼王地位只比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高一点,是阎罗大人派去坐镇地狱、监督鬼吏的,鬼王们生得丑陋粗犷却大都恪守本分,不过也有例外。实力强大的鬼王都不怎么服从十殿安排,有些甚至特别讨厌十殿的管制。” 韩夜问道:“看来这幽冥是最不服管制的鬼王了。” “正是。”铁刀犬王皱眉道:“他本来被阎罗王派到偏远的寒冰地狱镇守,心里苦闷不已,后来机缘巧合偷到了神界的灵宝乾坤袋,那神物可以吸收天下间所有宝贝,阎罗王手里的水灵珠还有阴司众多宝物都被他收过去修炼灵气,如今他灵气已达到了足以击败阎罗王的境界,但要对付整个十殿尚有困难。” 韩夜听着听着,面色变得凝重,道:“所以他觉得一个人对付不了,就招兵买马,意图推翻十殿、自立为帝?” 铁刀犬王颔首道:“这些年他打着推翻十殿暴/政、解放群鬼的旗号,到处胡乱释放罪孽深重的鬼怪,寒冰地狱那里已成了他的老窝,还大肆招揽圣使阴帅,风雷双使、四大阴帅如今皆在其麾下。” 韩夜已经了解到四大阴帅的厉害,但这风雷双使,听起来尚觉陌生,又问:“这风雷双使又是何等来历?” 铁刀犬王喝了口醉仙饮,说:“那二位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各自都是牛头和马面里的顶尖高手,牛左使自名‘牛王’,掌控雷电,善使一杆三千斤大斧,绰号‘大斧修罗’;马右使自号‘马尊’,掌控风暴,善使一对赤铁双枪,绰号‘双枪太岁’!” 韩夜听到有如此高手,不免兴奋地道:“风雷双使听起来如此厉害,若论单打独斗,獒烈兄有几成把握?” 铁刀犬王道:“他们单个实力与我在伯仲之间,若风雷合璧,连四大判官也不是对手。” “这么厉害?”韩夜沉声道:“再加上四大阴帅和幽冥鬼皇,双方若是开战,必是一番恶战!” 铁刀犬王道:“要是那么容易对付,十殿大人们就不会如此为难了,目前对他的策略是只拉不打。所以,他要自封幽冥鬼皇,只能被迫同意;要扩充地界招兵买马,只能默不作声;带着座下的风雷双使、四大阴帅横行于市,还是只能忍气吞声。” 韩夜道:“有些人,你越是忍让,他们只会越发放肆骄纵。” “正是如此。”铁刀犬王说:“阎罗大人们以前恐怕没遇过这种情况,所以犹豫不决,但现在势成骑虎,不打恐怕不行了。” 韩夜道:“獒烈兄,只可惜我刚来鬼界,无法适应灵肉分离的状态,否则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铁刀犬王回忆他之前的打斗,说:“没关系,我刚来鬼界时也和你一样,只要稍加修炼便能适应,身手可恢复到与生前相差无几。”又道:“没事我们切磋一番,对你定然大有帮助。” 韩夜抱拳致谢:“獒烈兄!届时还请多多指教!” 铁刀犬王爽快地笑道:“不必言谢,能够助你恢复实力,既是为了我们阴司十殿,更是为了让你有更多能力去锄强扶弱,如此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为何不做?” 二人如此说着,很快就带着飞凰到了十殿阴司的大门前……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昔芳 里蜀山,碧湖岛。 这里的夜晚素来没有星辉月华,即便有幻日照耀,到了晚上也显得特别单调,碧湖的水又渐渐涨满,清凉湖水倒映着黯淡幻日,零零散散、时有时无。 里蜀山的飞凰公主坐在湖心亭里,怅然弹奏琴曲,望了一眼夜色,再看焚天的墓,叹道:“大哥,又过了好久好久,阿夜不知现在去哪了,好担心他就这样丢下我,该如何是好?”说着说着,泪水簌簌往下落,滴在琴弦上,只得以袖抹泪,心想:“不,明明是我让他去的,既然让他去,就该相信他还想着我、念着我!” 此时,不远处的湖中长廊,有一拄着拐杖的老山羊走上湖心岛,手里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司徒云梦兀自伤心,没怎么留意。 “公主。”白羊丞相来到湖心亭,一脸担忧地望着妖主。 云梦抬头望见白羊丞相,端坐起来,问道:“丞相,深夜来找本宫,所为何事?”说着定睛一看白羊手中的火红物事,才知那是火麒麟身上的一块碎麟角,忙问:“这是……麟角?” 白羊丞相道:“当日先主与火麒麟相斗,赤炎城很多地方都有这种麟角碎块,想必是打斗时受伤掉落的。老臣当日也收了点,心想这东西既出自神兽身上,说不准日后有用,打算交与公主。” 云梦温婉地看着他,道:“丞相,三公九卿里,你是本宫最值得信赖的智囊,今夜来此,除了这麟角之事,怕还有别的要事商议吧?” 白羊丞相点了点头,说:“公主回来处理政务,也愈发聪明了,老臣确有要事与你相商。” 司徒云梦面色庄重地道:“这里就我君臣二人,但说无妨。” 白羊丞相道:“如今这世道,看似太平,却隐患重重,我里蜀山拥你为妖主,自然全心全意跟随你,老臣此次前来,只想与你说说目前可能面临的两大威胁。” 司徒云梦想了一想,微微颔首道:“这第一个威胁,本宫知道,是有关地脉的。如今地脉中的盘古之殇蠢蠢欲动,关乎我六界安危,虽然蜀山诸位长老正在复原地脉,但我们若不保护周全,则天下甚危。” “那里虽是一大隐患,但以目前形势看来,还算安全。”白羊丞相一摸山羊须,道:“老臣担心的是第二件事,此事虽不直接影响到我里蜀山,却对人间蜀山危害甚大,蜀山一旦有威胁,立刻会影响到地脉和盘古之殇,那才是最大的隐患!” 司徒云梦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威胁比盘古之殇更让人忧心,蹙着柳眉问道:“愿闻其详。” 白羊丞相望了一眼昏暗的天色,道:“老臣听说,您的仇人长天已逃到毒沼界休养,待他恢复元气,蜀山又要面临一个极为重大的考验。” 司徒云梦低头思索了一番,道:“长天那老贼害人无数,本宫自不放过他。不过以他能耐,即便复原也打不过几位道长,何况蜀山还有那么多杰出弟子,不足为惧。” “他一人当然奈何不了蜀山。”白羊丞相分析道:“但他是蜀山弃徒,熟悉蜀山地形,若是带着毒沼界几十万虫妖杀来,蜀山危矣!” “有可能吗?”云梦大吃一惊,张大玉眸道:“黑虎和御史大夫都说,毒沼界的妖主万毒一向安分守己,也极力反对侵略外族,怎么可能会支援长天这种居心叵测之人?” “此话倒是不假。”白羊丞相点头道:“老臣听闻,当初长天被太初真人散功轰下山,心怀怨恨,本是找了百目打算投奔毒沼界,可万毒极其讨厌狡猾的长天,把他赶了出来,这厮才跑到人间、找了鸣剑堂这样的掩蔽之处修炼邪功,后来终有所成,再次与百目联系,两人共图攻下蜀山。” 云梦百思不得其解地道:“那就不必担心了。现在百目死了,万毒还能留下长天?” 白羊丞相摇头道:“不,他会留着长天。就算他不打算留着,五毒长老也会留着长天。” 云梦稍稍想了想,似乎又明白了道理,道:“万毒想帮他的义子报仇雪恨?” 白羊丞相一手捋着胡须,另一手点了一点,道:“只有我们这些妖精才清楚,妖精最为护短,以老臣之见,百目一死,长天必要大做文章,就算毒沼界不觉得是蜀山杀了百目,他也要想办法让虫妖觉得是蜀山干的坏事,大肆悲情宣扬,离间双方……更何况驸马确是蜀山弟子。”白羊丞相见云梦听得很认真,便接着道:“公主,老臣想请问你,如果你听说自己的孩子被一个内心仇视的外族人所害,你会如何想?是继续忍让,还是……出兵征讨、报此血海深仇?” 说到这里,司徒云梦终于完全理解、恍然大悟,点头道:“所以,长天绝不会放弃这次机会,一定会极力挑唆毒沼界,毒沼界万毒老祖出征蜀山是很有可能的事。” 白羊丞相点头道:“毒沼界的实力老臣还算清楚,他们虽比不上我里蜀山,但数目也颇多,五毒长老的实力也在我族三公与九卿之间,不可小觑。如果再打听到蜀山有一位掌门和三位长老不能参战,非但不会担心人间安危,反而无所顾忌,届时一发不可收拾,蜀山便要毁于一旦,人间崩裂,六界遭殃!” “言之有理。”司徒云梦点头道:“看来本宫要亲自再去一趟毒沼界,和那里的妖主万毒说明利弊,化干戈为玉帛。” 白羊丞相惊慌不已,差点把拐杖都丢了,忙道:“公主万万去不得!如今有长天暗地捣鬼,无论他亲自出面、还是怂恿毒沼界的虫妖对付你,这都对你非常不利,况且,即便你能平安去那里游说,效果也不好,因为毕竟是蜀山和毒沼界之间的矛盾,我里蜀山插手,恐有越俎代庖之嫌。” 毕竟对上次险些落入敌手之事心有余悸,云梦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本宫不去便是,省得大家提心吊胆。至于毒沼界,丞相,劳烦您多留意一下他们的动向,并让黑虎腾出一些兵力,必要时我们也增援蜀山,此次修复地脉不容有失。” 白羊丞相忧虑地道:“可从里蜀山很难上到人间,本来还有蜀山长老可以解开封印放我们出去,如今他们又要维持四时法阵,老臣是有心要帮他们,只是大家出去比较麻烦。” “这……”云梦轻蹙月眉、玉眸流转,才对白羊丞相道:“丞相,这个本宫再想办法,你先去休息,操劳国事,一定累坏了。” 白羊丞相已经非常信任飞凰公主,回道:“此乃老臣分内之事,倒是公主还须保重凤体,日后大事颇多,亟待驸马等人回来商议。” 白羊丞相说罢退离了此处,走时还担忧地望了两眼飞凰公主。 丞相走后,司徒云梦对着孤夜叹了口气,取出火灵珠,轻轻捧在手心,额上的三花金印熠熠生辉,白袖朝着桌上一挥,红光过处,多了一壶美酒。 原来,云梦忆起焚天教她的火灵术,又有火灵珠作为媒介,多番修炼,已经能够使出简单的龙唤之术了。 司徒云梦向着焚天之墓执盏,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大哥,陪小妹喝一杯吧。”说罢捧杯痛饮,心里的孤独寂寞却更为浓厚,再无心思弹琴,背倚亭柱、手扶阑干、伸长双腿,望着远方渔火,又想起那一晚云雨缠绵。 长相思·慕夜 兰花愁,杏花愁,愁落清风随波流。碧湖时时忧。 情温柔,梦温柔,夙念郎君夜难休。伊人醉亭头。 想着想着,她还是忍不住哭了,蜷缩在亭子里低声哭,不为别的,就因为思念。 “我想去找你……哪怕只能再见一面也好。”司徒云梦边哭边想:“我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可一想到你,我就只能变得软弱,你知道我想你吗?你也一样会想我吗?阿夜。” 正思念得紧,夜空里忽而响起一阵飘渺深远的女声,女声庄严正直,只道:“兰香,兰香,找到瑶光了吗?”每说一个字,湖心岛便从中央向四周泛起一道波纹,向着方圆十里外荡漾开去。 司徒云梦停止哭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脑海里忽而闪过丝丝缕缕的画面,她赶紧坐起身,挽着绕臂披帛快步出了湖心亭,向着深蓝夜空问道:“你……你是谁?” “连吾也不认识了?兰香,你沾染凡尘之气太重,再不能如此放任。”这时,天上忽然闪起一阵广阔无际的金色祥光,把整个夜空染成一片金黄,天然妙目、正大仙容的女神从祥光里降下,悬浮于半空当中,头戴九龙飞凤冠、身穿金缕绛绡衣、腰系山河日月裙、脚着云霞珍珠履,气度祥和庄重。 司徒云梦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神,莫名感到一丝亲切,翘首道:“我们认识吗?” “当然。”金华女神说着,又道:“汝被吾封住灵力,变作一岁女婴,投到人间来搜寻瑶光转世,如今已有十八余载,可曾觅得她的踪迹?” 司徒云梦一脸惊讶地望着金华女神,道:“我是从天上来的,你该知道我的身世,对吗?” “忘了,封印灵力,也封住了汝的记忆,且待吾帮汝尽数解开。”金华女神言毕,一挥衣袖,司徒云梦周身闪起一阵白色灵光,接着,香风从她娇躯向四面八方吹出,幻化为无数花瓣,洒到了碧湖之上。 司徒云梦立时便觉额头热得发烫,把手背紧紧贴着自己的额,脑海里闪现出所有的过往回忆,与瑶光将军交好,与九天玄女1相识,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就是神界青天花海的护花仙子——兰香! 金华女神道:“那日瑶光顶撞天帝,被天帝剥去神灵之息、打入轮回,你知她与吾乃是旧友,遂把心愿告知于吾,求吾送汝下凡,可还记得?” 司徒云梦点头道:“现下记得了,全记得了。当时您说,您是执法天神,不能知法犯法,但瑶光与你上古便有交情,又不想置之不理,于是封印了我的灵力和记忆,还告诫我,苾灵仙玉是我的伴生法宝,有了它,你便能轻易找到我。” 金华女神道:“正是。封印了灵识,汝便与凡人无异,天兵神将即便要下凡间捉拿,也无从着手。” 司徒云梦恍然大悟,往昔一幕幕全部浮现于脑海,司徒云梦望着九天玄女,道:“全想起来了,我就是兰香。” 九天玄女道:“汝记起来就好,此番下凡,可有找到瑶光?” 司徒云梦低头想了想,忽而睁大玉眸,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抬头对九天玄女道:“没、没找到。” 金华女神居然叹了口气,道:“果然,万般诸事不可强求,我们与她是有缘无分了。”说着把妙目看向云梦道:“兰香,这便随吾返天去吧。” 司徒云梦如何点得了头?连忙哀求道:“玄女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吧,三个月,就三个月!等我恢复了法力和记忆,相信很快能找到瑶光,如果这三个月时间都找不到,那就真的说明我们有缘无分了。” 这是一个拙劣的借口,连司徒云梦都不信九天玄女会答应,但九天玄女偏偏变得很好说话,道:“三月的时间,眨一眨眼的事,十八年都过了,不差这三个月……也罢,便让你多在人间逗留三月。”又叹息道:“明知这般做法不对,却还要执意而为,让吾如何面对天帝与九天诸神。” 司徒云梦蹙着柳眉道:“瑶光是我的朋友,也是您在神界的唯一挚友,一定值得!” “便如此说定,三月之后,无论找到与否,吾都须带汝回神界。”九天玄女说着,动身要返天而去。 “等等!”司徒云梦突发奇想,向九天玄女喊道:“玄女大人!既然您来了,麻烦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九天玄女闻言停下身来,问道:“什么忙?” 司徒云梦双手握着胸前玉坠,期怨地道:“请把我送去魔界。” 九天玄女听了这话,眉头微微收拢,道:“兰香,魔界与神界对立,此去魔界凶险万分,随时要了汝的性命,汝胆子倒不小。” 司徒云梦跪下身来,双手握在身前哀求道:“玄女大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一定要去见他,否则实在无法安心随您回去,还请恩允!” 九天玄女思量片刻,竟然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也不再细问,只道:“善。吾送汝去魔界便是……此去魔界,须多加小心。” 司徒云梦感激涕零,连忙拜道:“多谢玄女大人成全!兰香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九天玄女又道:“汝乃里蜀山之主,遇事不可虎头蛇尾,临行前先妥善安抚此地妖灵,再来找吾,吾便送汝去魔界。” 司徒云梦正担心不辞而别让三公九卿惊慌,点头称是,又问:“那我怎样才能找您?” 九天玄女道:“简单。汝抚摸苾灵仙玉九次,吾便现身送汝去魔界。” 于是,司徒云梦回到火云宫,将薛燕遗留的青鸾斗伞系在身上,辞别三公九卿,毅然踏上了去往魔界之路…… 注释: 1“玄女”——又称“九天玄女”,既是古代神话人物,又是道教神仙之一,关于她的身份来历有玄鸟说、女魃说,四大名著《水浒传》里更有她帮助宋公明的传说,本文对于她的身份稍作变动,形象则参照四大名著以及经典国产游戏《仙剑奇侠传四》,略有改动。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十阎罗 韩夜一行人来到了阴司十殿的牌坊前。 牌坊高三十丈、宽十丈,分为一道主门和左右两道侧门。主门处,有排成长河的鬼魂由鬼差领着进入十殿,侧门处,又有源源不断的鬼魂戴着镣铐被鬼差带出十殿。 “进去吧。”铁刀犬王牵着飞凰的手,引着韩夜进入阴司十殿。 守门的六对牛头马面见到铁刀犬王,恭敬地道:“犬王大人,又抓犯人来此吗?” 铁刀犬王拿出腰间的鬼面令牌,对牛头马面道:“不,身后这人是我朋友,我要带进去见阎王大人,没问题吧?” 众鬼吏道:“那哪会有问题?您带的人,我等还有什么不放心?” 于是,铁刀犬王带着韩夜和飞凰过了大门,走了大约三十步,前方出现一座规模宏大的石台,占地约有二十余亩,石台中央有个充满灵气、直径十丈的巨大圆球,里面映射着人间妖界的各种情景。鬼吏带着鬼魂上到那里,让他们望一望圆球里的景象,然后才继续往里走,而离开十殿的两排长队则直接绕过了这石台。 铁刀犬王指着那石台对韩夜道:“这叫望乡台,上面那灵球由神界所赐,加上十殿阎罗合力维持,但凡来此受审的鬼,进入第一殿秦广殿前都要看一看自己故乡的亲人,韩兄弟,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韩夜正思念云梦和妹妹,跟着铁刀犬王上了台去,在那灵气圆球里,韩夜朦朦胧胧地看到了还在蜀山上练剑的韩玉,心道:“好,妹妹果然回了蜀山,那里是安全的。” 韩夜还想看司徒云梦,结果看了半天也没看到,疑惑地问铁刀犬王:“獒烈兄,为何有些人看不到?” 铁刀犬王道:“那得看你想看的人是不是在人间或者妖界,如果在其他地方,譬如两界或者这里,自然看不到。” 韩夜疑惑且担忧地想:“你这家伙又跑哪去了?就不能好好呆在蜀山吗?” 眼见韩夜心神不宁,一旁的飞凰扯了扯他的衣角,道:“大、哥哥……不要担心……你的亲人……都是好人……好人、平安……” 韩夜摸了摸她的额头,就好像云梦已在身边,心里也不那么担心了,道:“说得对,吉人自有天相,是我太想保护她了。” 铁刀犬王自然明白他担心的是谁,不过后面的鬼魂还要上望乡台探亲,只好带着韩夜下了望乡台,继续往里走。 下了望乡台,前方就是一段长长的孽镜之路。孽镜,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能照出身前所犯罪孽的明镜,但凡经过此处的鬼魂,看过左右摆着的两排孽镜,才清楚自己做过多少错事,也好对这十殿审判有个心理准备。孽镜之路直达第一殿——秦广殿,秦广殿的两侧各有一个旁殿,从旁殿里走出来的都是被判刑的恶鬼,由鬼吏戴上阴司特制的脚镣手铐,推出十殿之外、押解到地狱受刑。 韩夜和飞凰跟着铁刀犬王走过孽镜之路,孽镜里根本照不出他们的映像,韩夜问道:“獒烈兄,镜子里连我的影子都没有,是因为我没做过恶事吗?” 铁刀犬王笑道:“显然如此,秦广殿专以断明良善,你与飞凰都是良善之辈,这镜子照不出你们的孽根,原在情理当中。” 众人过了孽镜之路,上了十八层黑色台阶,随着鬼魂长河进入秦广殿。殿内占地比乾心殿稍大,殿顶藻井画有降伏恶鬼的众多阴间鬼怪,那恐怖眼神和骇人形象,令八方邪灵为之胆寒。 铁刀犬王小声对韩夜道:“这里就是秦广王审定罪恶的殿堂。秦广王专门判定良善,但凡入此的鬼类,为恶多端、良心缺失者,须押下从侧殿带出去受刑,待刑罚已毕才能继续前进,而没犯这些罪孽的鬼便可直接通过此殿,去往第二殿楚江殿。” 韩夜望着前方端坐于巨大案台前的鬼僚,鬼僚穿着官服,身高五丈、气魄威严,所有到殿的鬼魂他都亲自问明罪责,并让一只形似羊、青毛四足、头有独角的鬼兽协助定罪。 “那是獬豸1。”铁刀犬王道:“十殿之中,每位阎罗大人的身边都配有一只獬豸,它上前用兽角顶到你,就说明你不合格,无需多说,可以直接从侧殿拉出受刑去了。像是这秦广殿,为恶多端的人一般扔到蚀身地狱或毒虫地狱受罚,期满再由鬼吏带回殿前,通过第一殿去往第二殿。” 韩夜见那长长的队伍,到案台前立马分成三队,一队直接从后面的门出去,另外两队分作左右押到两旁侧殿,上了镣铐,这才推到外面受罚。 秦广王断罪的效率极高,韩夜一行人自进殿以来就不停往前走,几乎未有停滞,这时,前面一个被鬼吏押着的中年男子忽而跪在案前,大哭拜道:“秦广王爷爷!饶命!我可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请您明察秋毫啊!” 秦广王圣目如镜,眼睛里照出此人的一生,一拍惊堂木,快语怒道:“赵大!你生前横行乡里,抢人钱财、夺人家产、调戏民女、欺凌弱小,走路时不幸摔倒、头撞大石而亡,这才来到鬼界,还敢说是善人?” 赵大头冒冷汗,狡辩道:“秦广王爷爷,我在人间一直安分守己,您若不信,派鬼吏去查便是!” 秦广王不于他争辩,对獬豸道:“良善,你来断定。” 那只叫“良善”的獬豸从旁走来,凶恶的目光盯得赵大战战兢兢,它毫不犹豫地用角顶了顶赵大的心窝,顶得赵大痛叫一声,秦广王这才道:“赵大,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说罢对押送赵大的鬼吏道:“带他从左殿出去,拉入毒虫地狱受刑五十年,刑满后再来见本官!” “是!”鬼吏听命,急匆匆押着面如死灰的赵大,从旁离开秦广殿。 然后,铁刀犬王就带着韩夜来到秦广王面前,秦广王不等铁刀犬王开口,用明镜般的眼睛看了一眼韩夜,道:“好人,无罪。”一旁的獬豸,也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直接去第二殿,下一位。”秦广王高声说着,又对铁刀犬王道:“獒烈,以后善人不需要押进来,让他们自己走,人手不够……” 铁刀犬王闻言单跪道:“禀秦广王大人,这是我朋友,我带他找阎罗王大人有要事相商。” “原来如此,那就赶紧进去吧。”秦广王一挥袖袍,没闲工夫细问详情,便不再理会铁刀犬王。 众人继续往里走。 楚江殿前也有一段孽镜之路,而楚江王判定的是人情,两排镜子照出人情冷暖。 楚江殿无论殿堂格局、断案方式,都与前殿如出一辙。冷漠自私、唯利是图者绝然逃不过楚江王的圣目,楚江王让那只叫“人情”的獬豸顶过犯人,便命鬼吏推到侧殿出去受刑,其余的鬼魂则直接放进第三殿。 第三殿是宋帝殿,宋帝王专断忠心,是以殿中獬豸名“忠心”,不忠家国、不忠亲友者过不了此殿,拉去受刑过后才能继续前进。 第四殿是五官殿,五官王专断廉耻,殿中獬豸亦名“廉耻”,不守廉洁、不知羞耻者需要受罚才能过殿。 第五殿才是阎罗殿,阎罗王专断仁义,殿中獬豸自然也叫这个名字,麻木不仁、见利忘义者押下从侧殿带出受罚,听说阎罗王本来前居第一殿,因怜悯屈死之人,故屡屡放出十殿抱冤,曾一度引起混乱,故而搬到第五殿,以免乱了天道轮回。 阎罗殿是十殿里规模最大的殿堂,里面坐着的黑面阎王身形却略比其他阎罗矮小,殿中除了阎罗王坐的大案台,还有左右两旁四个判官案台,上面坐了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崔判官四大判官。 赏善司执掌善薄,身着绿袍,笑容可掬;罚恶司执掌恶簿,身着紫袍,怒目圆睁。这二位判官根据鬼魂的生前善恶程度,决定他们轮回后的族类和出生之所,写下文书、盖好官印,再交由鬼差送给转轮殿执行。 察查司圣目如电,身着蓝袍,刚直不阿,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有他在,恶鬼逃不过恢恢天网,冤鬼必得平反昭雪。 崔判官更是驰名十殿阴司的大人物,他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以登记鬼界各类来往生灵。 除四大判官,阎王身边还有黑白无常二鬼,黑无常黑衣黑帽,狞目切齿,相貌凶恶,高帽上写着“正在捉你”,他手提铁链,奉命抓捕恶灵;白无常白衣白帽,慈眉善目、满面笑容,高帽上写着“你也来了”,他手摇蒲扇,迎接善人投入轮回或常驻鬼界。 既有四大判官、黑白无常帮忙办理公务,又有前四殿处理事情,阎罗王可就悠闲多了,大老远看见铁刀犬王和韩夜,高声问道:“獒烈,这次带了个凡人前来,有什么急事吗?” 铁刀犬王耐心地将事情对阎王说了一次,阎王和四大判官、黑白无常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 “阎罗王大人,实在抱歉,是獒某挑起了这场战事。”铁刀犬王道。 黑无常怒道:“怎么说是你挑起战事呢?分明是幽冥那家伙带着属下寻衅滋事,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罚恶司也义愤地道:“是!该打就打,绝不手软!” “言之有理。”阎王道:“幽冥那厮骄横跋扈,我与其他九位同僚本想息事宁人,能忍则忍,如今是该整治一番了,否则阴司十殿,威信何在?” 赏善司、白无常本来主和,一听阎王已经决断,只能随声附和。 铁刀犬王等的就是这句话,单跪下来拜道:“阎罗王大人,四位判官、无常二爷,獒某估计幽冥近日就会发起反叛,带众鬼从寒冰地狱杀出、直取十殿,届时我们需要有充足兵力投入战斗,方能保住十殿神圣不侵的地位!” 阎罗王等人纷纷点头,阎罗王更把半块金色虎符扔给铁刀犬王,道:“獒烈,本官和其他九位同僚要管理鬼界轮回,故而没有时间参战,你生前是妖族名将、侠刀犬王,在众鬼之中声望极高,又兼善于行兵布阵,这半块虎符交给你,你去转轮王那里拿到另外一半,合到一起,从此十殿所有鬼吏鬼差,任你调遣!绝无二话!” 铁刀见阎罗王如此信任,抱拳拜曰:“大人放心!此去,獒某必当竭忠尽智,将幽冥军一举击溃,抓住那些不法之徒,严惩其罪!” 韩夜也道:“阎罗王大人,幽冥一伙恃强凌弱、横行无忌,人鬼共愤,如有需要,韩某愿尽绵薄之力!” 阎王看了一眼韩夜,稳重点头,道:“本官听说,你打算来此寻找同伴下落,碰巧,我手下的崔判官专管鬼魂的出入和落户之事,他或可帮你。”说着便引向旁边的红衣崔判官。 韩夜抱拳崔判官道:“崔大人好,若能找到我同伴,当感激不尽。” 崔判官对韩夜道:“也好,你先随我一起来生死薄里找吧?” 铁刀犬王望了一眼堵在身后长长的队伍,对阎王道:“阎罗王大人,您继续办公事,我就不挡着队伍了。”说着退到一旁。 阎罗王道:“甚好,寻人一事有劳崔判官,应战一事就有劳獒烈,我们这里继续办案。” 于是铁刀犬王带着两人来到崔判官案前,对韩夜道:“韩兄弟,你跟着崔大人去,我先带飞凰在阎罗殿后堂等你。” 韩夜目送铁刀犬王离开后,崔判官这才一手拿着勾魂笔一手拿着生死簿,对韩夜道:“闲话不多说,后面还有很多要事待办,我们开始。” 韩夜还以为崔判官是让他翻看生死簿,他心想,这么一本小小生死簿,里面到底能装多少内容? 崔判官见韩夜一脸疑虑,解释道:“这账簿其实是个法界,里面装着的才是真正的生死簿,你要找同伴下落,还须进到里面。”说着把生死簿打开,账簿里放出一阵幽光,将韩夜唰地一声吸了进去。 生死簿内果然别有洞天,好似一片空旷的广场,四面点着幽幽的灯笼,里边放着一排排高达十丈、长达百丈的书柜,每组书柜上都标有年号,供人对号查找,每一组书柜旁又架起长梯,供人上下取放书本。整片书柜看过去茫茫无际,整齐地向前方展去,瞧那规模,藏书没有上亿也有数千万。书柜间时而有小鬼和提灯鬼来回巡视、保管书本和提供照明,见韩夜来了,略为有些警惕。 韩夜正不知从何处下手,崔判官便已化作一道红色幻影,出现在他的右边,道:“韩未央,你朋友大概什么时候死的?” 韩夜立刻告知了时间,崔判官便引着韩夜找到与今年相对应的书柜,来到第十组柜架前,手指上方第二十几层的位置,道:“这是丁丑年十月二十八日那天登记的所有来此的鬼魂,如果大致时间不清楚,你可以在上面这几层之间找,应该很快能找到。” “劳烦你了。”韩夜说着,想起他的爹娘还有司徒伯伯,问道:“对了,七魄缺失是否真的无法来到鬼界?” 崔判官道:“自然,魂魄既已不全,便会在人间徘徊,最终灰飞烟灭,死去之人其实有一半会如此,不过天道常恒,其他界域也会有新的魂魄补充进来,人间又会有新的魂魄孕育,所以凡人一直只多不少,其他五界则渐有收缩之趋势。” 韩夜又问:“那么常驻此地的鬼魂,这里也有登记吗?” 崔判官道:“有倒是有,只不过登记方式不一样,关于住户登记,我都是让鬼差去外围挨家挨户登记,总不能全来阎罗殿上报到吧?那样阎罗殿还不被挤破?” 韩夜道:“言之有理。所以如果生死薄上没有她的名字,基本可以肯定她就不在鬼界了。” 崔判官语重心长地道:“有些事情不要放不太开,比如你的亲人死了来此,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当他们在望乡台看到你活得好时,无牵无挂、此生无憾,自然会去投胎,如果他们下定决心走,只需好好祝愿他们来世找个好人家。”说着,又道:“话说回来,你还要查哪些人,我都可以叫这里办差的给你找找。” 韩夜想起索命阎王张括,于是给崔判官大概报了师父的名字和卒日,崔判官命手下鬼差去找,鬼差对于书本位置都牢记在心,不一会儿便帮韩夜找来。 韩夜翻开那生死薄,上面果然写有师父张括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细细核对了一番,发现名字后面已经打了个钩,便拿着生死薄对崔判官道:“打钩就代表已经投胎往生了的吗?” 崔判官道:“对,被打上勾的,都不再属于十殿管辖的鬼魂平民,像你那种,应该属于放下恩怨、投胎往生的鬼魂,绝无差错。” “看来师父张括是因为减轻了罪孽,将功折过,所以受刑不长,安心过下辈子去了。”韩夜看着账簿,心道:“没机会见上面虽然遗憾,但若能了却烦恼、放下一切,对他而言也挺好。” 崔判官见韩夜颇有感触,便道:“再继续找找,说不定在这里还真能遇上没去投胎的亲人朋友。” 韩夜闻言,深吸了口气,爬上梯子去找写有薛燕名字的生死簿,找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终于在一本生死簿里找到了薛燕的名字,他大概清楚薛燕的生辰八字,核对了一番,确定正是他认识的薛燕,忽然发现上面已赫然打了个勾! 注释: 1“獬豸”——又称任法兽,古代传说中的异兽,相传形似羊,青毛,四足,头上有独角,善辩曲直,见人争斗即以角触不直者,因而也称直辨兽,触邪。当人们发生冲突或纠纷的时候,独角兽能用角指向无理的一方,甚至会将罪该万死的人用角抵死,令犯法者不寒而栗。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彷徨街 韩夜满以为薛燕一定会在鬼界等他,所以望着名字后面那个钩,不禁傻眼了。 “说走便走!这就去投胎!亏我大老远跑来找你,你真够意思!”韩夜满心愤懑,又无从宣泄,只好合上生死薄放回原处,黯然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崔判官见韩夜一脸愁苦,问道:“怎么?你同伴投胎往生去了?” 韩夜转过身一声嗟叹,朝崔判官摆了摆手道:“出去吧,不说了。” 虽然说性格活泼的薛燕本就放得开,但薛燕如此轻易放下离去,韩夜心里还是极为不舍的,奉血舍命已让他愧疚万分,本以为能在这里再见上面、说上话,却不料再没了机会,一路的追寻与苦难,终究劳师无功。 “你以为这样就成全了我和梦?”韩夜在长长的书柜之间走着,心灰意冷地想:“你知不知道,如果不能把你带回去,我和梦也没法安心成亲,最后只怕落得和苍月前辈、医仙前辈一样的下场。再说,我自己也不想你这样离开。” 正想着想着,韩夜喝了几口闷酒,忽听身后的崔判官道:“韩未央,其实出口不在那里,你要出去,我送你出去就可以了,还有,你真的没事吧?” 韩夜闻言,转过身去,对崔判官道:“没事,只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尤为不畅。” 崔判官便宽慰道:“走就走了,还有什么好牵挂?那些山盟海誓、永志不忘,我见得多了,死了以后就什么也看得淡了,既知生命可贵,只须好好珍惜余下的亲朋便是。”又补充道:“像飞凰那种等焚天数百年的魂灵,其实很难见到,所以大伙都佩服她。” 韩夜合上清眸,无可奈何地道:“说得也是,我和云梦虽然都舍不得她走,可她既然想要离开,我只能衷心祝福,别无他求。” 于是,崔判官带着韩夜出了生死薄的藏书法界,韩夜拜别阎王,与铁刀犬王和飞凰会合。 铁刀犬王带着飞凰想办法逗她开心,不过飞凰始终魂魄虚弱,只是偶尔露出笑容。铁刀犬王见韩夜来了,问道:“怎么样?找到你伙伴了吗?” “不提那家伙了。”韩夜握紧拳头道:“我向来帮忙帮到底,先陪你到第十殿,等你拿到另一半虎符,而后我们一起商议迎战幽冥军之事。” 铁刀犬王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自然不再多问,道:“好,那就走吧。” 三人继续往里走。 第六殿是卞城殿,卞城王专断礼法,并有相对应的獬豸断罪,不遵礼仪、不守法度者待刑满后方能继续前进。 第七殿是泰山殿,泰山王专断孝悌,獬豸同名,不孝长辈、辱师蔑道者与前殿一般对待。 第八殿是都市殿,都市王专断和谐,獬豸同名,寻衅滋事、自杀自弃者要受到惩戒。 第九殿是平等殿,平等王专断真诚,獬豸同名,背信弃义、口蜜腹剑者在此定罪。 看过十殿的办案模式,韩夜才惊觉六界之大、天网恢恢,就这样,众人来到了最后一殿——转轮殿。 转轮殿最独特的地方在于,这里不再审查鬼魂对错,而是根据前九殿的判定进行一个总结,并按照阎罗殿的判官文书,正式确定鬼魂来世所投族类和人家。因此殿前已无孽镜之路,殿侧也没有返回受刑的鬼魂,只有笔直一条路直通彷徨街、转轮镜台、奈何桥、轮回井。 铁刀犬王带着韩夜与飞凰来到殿上,一眼便看见转轮王在处理繁杂事务,整个十殿,也就阎罗殿处理事务的人手较多,其他殿堂里多半是一人一兽,转轮王身边的獬豸倒是没什么实际作用,只是前九殿的獬豸足够让恶鬼胆寒,转轮殿上放一只是为了警醒恶鬼,来世做个好人善灵,莫让獬豸再抓到把柄。 转轮王面相是十殿阎罗里最为亲和的,等铁刀犬王来到跟前,主动问明情况,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半金色虎符交给他,高声道:“獒烈,本官全力支持你!幽冥那厮骄纵自私,本官常听鬼魂和同僚抱怨,等你把他抓来,本官定让他下世做个小草残花,好叫他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铁刀犬王把黄金虎符卡擦合在一起,收到怀里,抱拳半跪道:“转轮王大人,獒某定当尽心尽力为十殿分忧!为鬼民谋一片太平!” 转轮王点了点头,又看向飞凰,面色祥和地问道:“飞凰,你大哥既已魂飞魄散,等待也就毫无意义了,你打算留在这里,还是让我择个好人家助你投胎转世?” 飞凰呆呆摇头,道:“留着……还有个人……我想等……” 铁刀犬王和韩夜都吃了一惊,细细一想,飞凰可能是受铁刀犬王照顾这么多年,不愿独自离去,也在情理当中。 转轮王和悦地笑了,忽而想起一事,对铁刀犬王道:“獒烈,本官公务繁忙,差点忘了一件重要之事……最近从崆峒山来了两位道友,一名青巽,一名赤离,此二仙法力高强,也是我阴司十殿的老朋友,听闻飞凰如此重情义,想要帮她治好魂魄,你带飞凰出去的时候他们后脚就来了,所以没遇上。” 须知十殿阴司虽有断罪和转生之能,毕竟都是一些鬼魂,难以帮助其他灵类修复魂魄,这样一来,有些仙人的能耐就体现出来了,灵仙以上的仙人可以用真气修复受损的魂魄,上仙更能补全三魂七魄,而崆峒一派更是自古便有修复魂灵的秘法,青巽、赤离虽是至仙,二人联手也可做到。 铁刀犬王闻言大喜,道:“他们两位老人家真是难得来此啊!百余年前听说他们来探访,我特地拉着飞凰去找他们,结果擦肩而过,一过就是百年,这次定要把握机会!” 转轮王笑着说:“好了好了,他们这次来,也是听说鬼界要爆发战事,特来援手,已在侧殿候你多时,本官现在分身乏术、照顾不周,你这便带着飞凰去找他们吧。” 铁刀犬王正打算带着飞凰进入侧殿,又想起韩夜,道:“韩兄弟,我要带飞凰去找崆峒二仙修复魂魄,可能要好几个时辰才能完成,故而暂时无法陪你,你是跟着我去呢?还是先去殿后的彷徨街逛一逛?” 韩夜心想:“崆峒二仙与我并不相熟,铁刀犬王好不容易遇上能够治好飞凰的人,本就没我什么事,再说现在心情烦闷,没的妨碍了飞凰治疗,去散散心对大家都好。”于是说道:“那獒烈兄先忙,我先去殿后转转,等飞凰好了我来看她。” 铁刀犬王本还想提醒韩夜注意,让他别喝孟婆汤、投轮回井,但转念一想,韩夜又不是小孩子,不可能一点见识都没有,因而没有细加说明,匆匆带着飞凰进到侧殿。 韩夜则出了转轮殿的后门,正对眼前的便是宽敞的彷徨街。 为何要叫彷徨街?因为鬼魂们路经十殿,见识了众多阎罗,更甚者受尽了刑罚折磨,感慨万千,心中总有些迷茫,既要投入轮回,总要有个街道商铺什么的供人休憩,这样才有足够时间下定决心去投胎转世。而彷徨街,就是给彷徨不决的人用以做这决定的,上了转轮镜台、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投了轮回井,便再没有机会回头,起码可以在街上留下前世的痕迹。 走到这里,鬼类仍能决定回到外围或是去投胎,不过大多数鬼魂想清楚后,基本都会去投胎,尤其是那些被十殿刑罚惩治得寻死觅活的鬼,心想吃了这么多苦,若再不投胎转世、改头换面,岂不冤枉? 彷徨街由青石板铺垫,一条长路直通转轮镜台,两旁屋舍井然、店铺繁多,一应俱全,有些铺子专门收取鬼魂们剩余的物事,反正要轮回转世,那些物事留在身上再无大用,还不如献给鬼界行行善事,或许后来投胎的亲朋有机会也能看到这些东西,想起自己还来过。 当然,彷徨街里除了店铺商行,亦有供鬼居住的屋舍,不过那些住房大多是留给任职鬼差居住的,铁刀犬王平时就居住在此,当然,还有日夜游神、黑白无常等等。 街道很宽很长,约莫有十来里,韩夜在魂海中走了许久,仍看不到街道尽头,举目四望,看到那些鬼魂出进队伍,有的只想最后吃上一口饱饭、有的想多喝一口美酒、有的想换件好衣裳穿、有的则想找张床睡个安稳觉,各种未了心愿令他们彷徨不定,然而当他们放下一切、重归魂海时,还是毅然决然地将这条路走到了尽头。 越往里走,韩夜越发思念薛燕,一边喝酒一边跟着魂灵往前走,怅然心道:“彷徨街里彷徨不定。燕儿是否也有过彷徨?是否也曾为了我和梦在此等上一等?也许我能理解你,你不想夹在我们当中难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韩夜伤神地摇了摇头,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一个石台前,那石台与前门处的望乡台相差无几,上有正对彷徨街的巨大落地镜,名曰“转轮镜”,传说转轮镜可以看到人们的前生。 韩夜茫然走上石台,跟着鬼魂们来到这座十丈高的镜前,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完全不同,韩夜在镜中看到了一位男子,男子身穿天蓝道袍,腰挂一柄蓝玉宝剑,略瘦身形中带着一丝豪放不羁,长发衣衫有种说不出的飘逸,玉树临风、俊秀十足。 韩夜觉得很奇怪,他看到这男子和长天、长风同在太初真人门下学艺;看到这男子和苍月、上官定文一起闯荡江湖、平妖除恶;看到这男子帮助一个又黑又丑的孩子,并将腰间的烛龙酒袋送给他;看到这个男子为了心爱的女人转送精元,最后安然死在她怀里…… “我怎么会看到这些?这个人……就是长空?”韩夜看着看着,终于大梦方醒,叹道:“原来如此,长天和我的仇,蜀山和我紧密相连的关系,张括和我的师徒轮回之情,苍月和我的感情牵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韩夜望着镜中那个俊秀的男子,苦叹道:“梦啊,我、你、燕儿,正如苍月、医仙、长空,注定要死一个,剩下两个因为顾念而无法圆满在一起,这就是可恨的天意!” “原来我的前世竟然就是长空。”韩夜取下烛龙酒袋喝了个痛快,放声大笑:“原该如此!原该如此!我明白了!” 正笑着,后面一个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汉子咆哮道:“你娃儿明白就要得了噻!快些儿下克!后面一堆子人要上来嘛!” 韩夜回头一望,汉子后面排了个老长的队伍,就是因为自己霸在镜子前不走,耽误到现在。 “对不起对不起!”韩夜一脸尴尬、点头赔笑,连忙下台往前走。 “真的是噻!干啥子哟!”汉子埋怨了两句,这才走到镜子前摸着胡子、津津有味地看他前世历程。 韩夜笑着叹了口气,满是无奈,想起自己忙忙碌碌到弱冠之年,仇也没报、老婆也没娶,倒把生死之交给弄丢了,现在还耽误别人去投胎,当真无地自容。 走着走着,忽而听到前方传来一个温和的老妪之声:“来来来,排队来。喝了孟婆汤,烦恼全忘光,呵呵呵。” 韩夜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奈何桥头,桥头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鬼吏,一个身穿黄衣,手举“日游”的令牌,一个身穿蓝衣,手举“夜游”的令牌,都是相貌堂堂、俊朗耐看,只是望着鬼魂们的目光均带着凶狠和不屑。 这对日夜游神前方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摊子,上面摆满数百碗冒着香气的黄汤,摊前的孟婆身着一袭洁净白衣,遍布皱纹的脸上满是和蔼友善,摊下有八个鬼童帮忙拿碗舀汤,舀好了就放到摊上给路过的鬼魂喝。 孟婆看到一脸迷惘的韩夜,冲他和煦一笑,道:“小伙子,没喝孟婆汤可不能过奈何桥哦。” 韩夜正情绪低落,下意识把手伸去,闻了闻那汤,清眸里忽而明光,心道:“这香味……好熟悉啊……”闻着闻着,想起了很多往事,不知不觉就举起碗来放到唇边,想去尝一口这汤的味道。 “不能喝!”一个清脆如莺燕的声音响起,一只纤妙的手打掉了韩夜手里的碗。 “啪!”孟婆汤一下摔到青石板上,溅起碎瓷和黄汤水花无数。 韩夜抬头一看,打翻他孟婆汤的那人一袭水蓝白底轻装,一双淡丝质护腕,银白色的展翅燕钗惹眼地别在头上,垂下两行饰带,双眸灵动,纤眉含情。不是薛燕,又是何人?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相见欢 薛燕见了韩夜一脸激动、大惊失色,连忙要躲到孟婆的摊子上,被韩夜一把拉住,道:“燕儿!你还要躲哪去?我找得你好苦。” 薛燕别嘴道:“你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韩夜道:“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我觉得只有这里才能找到你了。方才你一看到我要去喝孟婆汤,便什么都不管了,这般不顾一切冲出来,不是你还有谁?” 薛燕气鼓鼓地直跺脚,道:“死呆瓜!你怎么知道我会躲在这里!” 韩夜叹道:“本来我在崔判官那里看生死薄,看到你名字后面打了钩,确实很失落,只不过我想了一下,难道打了勾就一定要去投胎吗?我留意到崔判官说的话,他说,‘被打上勾的,都不再属于十殿管辖的鬼魂平民’,当时我就想,有没有可能你不是平民,而是做了鬼差,在这里等我和梦呢?” 见到韩夜,薛燕就恢复了往日的机灵,双手背到身后,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有些鬼魂需要给阴司供职,他们的信息就要转到另外一本账簿里去,既然不记录生死,自然要打钩销掉。”接着又问道:“即便如此,你又如何猜到,本姑娘会在这里呢?” 接下来韩夜的推论才令薛燕叹服不已,只听得他道:“因为我了解你。我来到鬼界,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会在哪里等我?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很聪明,而且你对我和梦,实在是不放心,我倒还好,梦呢,经常做傻事,你不可能放得下她。” 薛燕明眸一闪,道:“所以呢?” “所以你必须守在一个,一旦错过就一定会失去的地方。”韩夜笑道:“你知道我和梦都是好人,十殿之内畅通无阻,留在十殿里偷看我们又太显眼,妨碍阎罗办案,不过这奈何桥头,则是必经之路,如果不守在这里等,万一错过了,那就悔之晚矣。彷徨街太宽,十殿太大,只有奈何桥又窄又长,每个人都要来喝一碗汤,你就等我和梦来这里。” 薛燕抹了抹泪,道:“如果不来,就说明你们在人间过得很好,我心无牵挂,如果来了,我只好陪你们一起去轮回……你们干嘛还来找我?好好在人间过日子不就成了?我就是怕被你看到,让你左右为难,这才躲起来的。” “没什么为难的,我和云梦都决定好了,在一起就在一起,少了你大家也没意思,我们都很想你!”韩夜情不自禁抱住了薛燕,温声道:“和我一起回去吧。” 薛燕喜极而泣,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挣脱了韩夜,道:“小梦梦呢?跟你一起过来了吧?” 韩夜道:“没有,我一个人来的。” “什么?!”薛燕闻言情绪大变,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喋喋不休地怒道:“姑奶奶怕的就是你丢下她来找我!我为什么救你一命?就是因为小梦梦没了爹、没了大哥、没了徒弟,就、剩、你、了!姓韩的,你好大本事!还敢把我给你的命送掉,丢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来找我!快点给姑奶奶滚回去陪她啊!” 韩夜理解她为何大怒,只好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对薛燕说了,说罢又上前拉住薛燕,低声道:“燕儿,说话要算数,你既答应过要一起闯荡江湖,我们就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又道:“要我回去也可以,但必须带你一起回人间!不然就不只是我留在这里了,很快小梦梦和呆瓜妹也会一起来陪你,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薛燕怫然道:“你又拿话来威胁本姑娘吗?” “我一直是这个德行。”韩夜淡然笑道:“燕儿,你是个憋不住的人,说句心里话会死吗?” 薛燕耸了耸眉,鼻子一酸,环着韩夜的腰,放声大哭道:“你这臭呆瓜!我等你好久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姑奶奶还没活够,我们还要一起闯荡江湖、浪迹天涯~~!!!” 终于在奈何桥头,韩夜与薛燕相见甚欢,但很快二人都想起司徒云梦,没有再相拥在一起,保持了距离。 这时,白衣老妪向着这边走来,边走边道:“丫头,是不是又把碗摔碎了啊,这碗很难做的。” 老妪听力不怎么好,看到夜、燕二人分开相对,笑呵呵地道:“哦哦!老身打扰,老身打扰了!”转过身去,又道:“丫头,要叙旧情只管叙,别忘了给老身熬汤,呵呵。”说罢回到摊上。 “没有叙旧情啦!他就是我的同伴!”薛燕赶紧解释了一番,望着孟婆远去,拉着韩夜手臂要带他去自己住的地方,正当此时,却听远处传来一声:“贼人!把燕妹放开!” 韩夜闻声一惊,只见奈何桥前站着的两个日夜游神也跑了过来,不由分说,拿着“日游”“夜游”的令牌就要打韩夜。 韩夜不知他们是敌是友,松开薛燕的手,双掌迎上二人令牌,惊觉二人灵力深厚,均不在自己之下,不禁眉头一皱,运足了十成功力。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韩夜这一掌推出,浑身黑气激发了出来,竟将日夜游神震飞了出去。 “这是……?”韩夜大惑不解,望着自己双手。 日夜游神也没料到韩夜真气如此深厚,纷纷惊呼:“魔!” 薛燕上下打量韩夜,又冲日夜游神怒道:“野仲、游光,还不给本姑娘住手!” 野仲和游光情知韩夜来头不小,本已不敢再度动手,只好瞪了韩夜一眼,对薛燕道:“燕妹,这人可是魔啊!居心叵测!你决不能跟了他去!” 韩夜闻言疑惑地望着野仲、游光,又见薛燕纤眉一挑,怒道:“什么魔不魔?他分明是我同伴!” 野仲和游光听了这话,双双错愕不已,用疑惑的眼光望着韩夜,眼光里还带着敌意,野仲对薛燕道:“燕妹,你说他是你同伴,可他对你动手动脚,你也扇了他耳光,他还能是好人吗?” 薛燕这才知二人是真的误会,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没有啦,他很久没看见我心里激动,我呢,是嫌他轻生不自爱,所以给了他一计耳光啦!”薛燕说罢,将日夜游神往奈何桥那边推去,边推边道:“去去去!你俩守个桥都不安生,别把没喝汤的鬼魂放过去了!” 野仲和游光虽听薛燕的话,但极为讨厌韩夜,恨恨地瞪了他几眼,好像在对他说:“小子,你小心点!” 薛燕送走野仲和游光,这才对韩夜道:“呆瓜,别理他俩,神经兮兮的,本女侠带你四处逛逛吧?” 韩夜欣然应允,于是,薛燕拉着韩夜到了孟婆摊前,鬼童们见薛燕回来,都高兴地停下手里的活,喊道:“燕儿姐姐!你的那个大哥哥来了是吗!燕儿姐姐!你的那个大哥哥来了是吗!” 鬼童们喊得薛燕十分不好意思,红着脸让小鬼们别胡闹,又对白衣孟婆道:“奶奶,我带我同伴去走走,行吗?” 孟婆笑道:“行!但要记得熬汤,丫头。” “嗳!知道啦奶奶!”薛燕说着,兴高采烈地拽着韩夜要往彷徨街去。 “这丫头,看到自己男人来了,连事儿都不做了。”孟婆无奈地笑着,继续向排队的鬼魂喊道:“来来来,排队来,喝了孟婆汤,烦恼全忘光。” 薛燕耳朵尖的很,停下来对孟婆道:“哎呀!说了他是我同伴!他他、他不是我男人啦!” 一旁的韩夜提醒道:“没看她忙吗?这会儿还能听进你的话?” 薛燕狠狠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韩夜的腰,道:“死姓韩的,就知道说风凉话!全被你害的!等会儿大笨狗知道了,指不定有多伤心。” 韩夜问道:“大笨狗?那是谁?” 虽然薛燕不想说,摊位上干活的鬼童们却道:“大笨狗就是铁刀大哥哥啊,他经常来这里看燕儿姐姐,不过燕儿姐姐心里只有你。”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薛燕脸红得像柿子一样,催促小鬼们去干活,待平静下来,才对韩夜道:“大笨狗是个大好人,我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是他帮的我,后来他陪我聊天、还带我来这十殿,我和他说我不想投胎,他就让阎罗王给我安排了差事做,再后来,他说他想好好照顾我……他是个正人君子,听说我心里有别人,就和我保持了距离,不过仍然很关心我。” 韩夜敬重地叹道:“不愧为一代侠妖,这样的人难见了。”说着,他又郑重地对薛燕道:“燕儿,我刚才仔细想过了,这里的人对你都挺好的,铁刀犬王也对你有意,如果你真的想要留在这里的话,我会衷心祝福你……” 薛燕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韩夜的话,只是把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鬼界灰蒙蒙的天空,边走边道:“唉!好久都没吃糖葫芦啦!也没见你带一串给姑奶奶吃!那我只好自己回去吃啦!”见韩夜一脸惊讶,她又道:“呆瓜啊!不是别人喜欢你,你就一定要用喜欢他来回报啊……这里好沉闷呢!一点都不适合薛女侠!而且,呆在这里时间长了,我会想,呆瓜会不会继续犯傻呢?小梦梦孤苦无依、只有呆瓜了,呆瓜会不会对她不好呢?还有呆瓜妹,这么大了也没见找个好对象啊!” 韩夜听着听着,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知道,薛燕还是那么地好啊,如果不是他心里只装着司徒云梦,或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吧。 “看来,薛女侠还是放不下你们啊!”薛燕说着,回头冲韩夜笑了,鬼界的微风吹动她天蓝的饰带,她就像一束照射在小溪的阳光,晶莹剔透地笑道:“呆瓜,我还想继续做你的军师,可以吗?” “燕儿……”韩夜热泪盈眶、胸膛一起一伏地喘着气,感激地道:“我刚才以为你在鬼界孤身一人,所以才说要带你回去!我什么也没给你,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我真的不想委屈你!!!” “你少臭美了!本姑娘才不是跟着你呢!”薛燕冲韩夜做了个鬼脸,笑道:“本姑娘在阳间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啊!没有陪我的同伴们一起找长天那个老乌龟报仇!没有亲眼看到我最喜欢的小梦梦嫁给呆瓜!就算是跟,那也是跟着小梦梦啊,谁会跟着你这个车夫呢?自作多情!” 韩夜感激到无地自容,忍不住就想抱住薛燕,却被薛燕一手阻住,冲他纤眉倒竖怒道:“诶诶诶!别想着占姑奶奶便宜啊!你已经有小梦梦了,别干让她吃醋的事啊!!” 韩夜收回手,郑重地点点头,道:“谢谢你,燕儿!” “谢我干嘛?真要谢我,就对小梦梦更好一点,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姑奶奶就谢天谢地啦!”薛燕甩了甩手,道:“好啦好啦,不提这些事啦。先走吧,我们到彷徨街去逛逛。”说着便拉起韩夜的手臂问个不停。 “本姑娘一直想问呢,你这黑色真气怎么回事啊?” “我自己也不知道。” “小梦梦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清楚,望乡台上没看到她。” “听说要打仗了,幽冥长什么样你见过吗?” “说了不知道,你老问我不知道的干什么?” “姑奶奶哪知道你一问三不知啊!你这呆瓜!” 就这样,二人一边聊着一边向彷徨街走去…… 正当韩夜和薛燕二人重逢时,魔界某片大地上,素衣黄裙的仙女已缓缓地走在了上面,此地荒凉无比,大地一望无垠、寸草不生,天空被各种形态狰狞的紫云所笼罩,活像一只只贪婪的猛兽。 司徒云梦摸了摸胸前玉坠,心道:“幸亏有玄女大人,直接就把我送来了这里,只是地方太大,该到哪里去找他呢?” 云梦在这片叫不出名的荒芜大地上走,毫无头绪,只得担忧地左顾右盼道:“这地方怎么连花草树木都没有,上面究竟住着些怎样凶残的魔灵啊?” 由于是初次来魔界,司徒云梦明显感到此地的魔气要往身躯里钻,想起百目的蚀仙瘴气,心里一阵发憷:“这里的气息好可怕,不停地往我体内窜,浑身都发冷了,看来要好好抵御,以免堕入魔道。”念及于此,她尽力释放仙风抵挡魔气入侵。 这样一来就没法全力飞行了,她只好边走边发愁,心道:“不行,这样下去,莫说三个月,给我三十年也没法找到阿夜……”一想到前路茫茫,不由得抚了抚袖里藏的蓝玉珠,玉眸又坚定了起来。 司徒云梦现在所处的地方,乃是十地当中的贪地,这里的妖魔贪婪自私,饥饿时连草皮泥土都啃,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放过,更别说为了一点利益和其他妖魔翻脸,是十地中最为残酷之地。 贪地魔尊千军曾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自从侵略人间被神界设伏诛杀后,众魔尊便将他称为“魔族之耻”,渐渐很少有妖魔再提及他的名字,贪地也就此荒废,多是无法无天的兽魔居留于此、自相残杀,才落得今天这般凋零。 云梦望着荒地上的累累白骨,叹道:“阿夜在这里修行,会不会有危险?”她有闲情担心韩夜,却不知自己正渐渐步入危险。 走着走着,云梦来到一个方圆十数里的大坑前,洞坑似乎不是天生的,表面还有被某些物体刮过的痕迹。 云梦心生疑惑,绕道欲走,这时,大地开始震撼起来,震得云梦差点站不稳身子,而后,洞坑里轰然冲出一阵沙尘暴,沙尘暴遮天盖地,把整个紫云天空变得格外昏暗! 漫天沙土中,有一身长六丈、人面牛身的大嘴巨兽窜上天空,它头生尖角、体有长毛,背上更是长着一对长长巨角,身体两侧有一对形似耳朵的肉翅,凶兽低声咆哮,巨嘴里的口水好似河流般往外涌,极度狰狞恶心。 云梦惊惧不已,心道:“不妙,须速速离开此地!”转身便走,但那凶兽似乎早已觉察到云梦存在,甫一落地便迈动四肢,朝云梦轰隆隆冲来,引得地面剧震连连。 “别、别过来!”司徒云梦花容失色,赶紧往前跑,但她一个弱女子,还跑得过那只体型庞大的上古凶兽? 眼看凶兽就要追来,云梦慌不择路,脚不慎触到一颗绊脚石,便摔下身去,身子倒没受什么伤,只是把脚脖子给崴了。 “吼!”凶兽低声咆哮,朝着云梦快速逼近,口水洒了一地。 云梦没法顺利爬起来,只能一步步往后挪动身体,背却靠到了一处巨石上,她心底一凉,顿知走投无路,朝巨兽发出一道卷风波,阻道:“别靠近我!” 轰然一声,卷风波打到大嘴巨兽身上,方圆五丈扬起一阵尘埃,大嘴巨兽浑不在乎,在尘烟中兀自往前走,呜嚷咆哮。 云梦后悔自己不自量力,魔界众多强大生灵,而她只是神界一个小小的护花仙子,如何斗得过这上古凶兽。 凶兽又张开血盆大口,伸出比云梦足足大了两倍的巨舌,舌头上布满恶心的疙瘩,它只将舌头一甩,难闻的口水便甩到黄裙上,惊得云梦紧闭玉眸,不敢再看。 “哞呜!”巨兽腾空而起,下一刻便扑到了司徒云梦身上。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兽还恩 凶兽身上的灵气异常霸道,压得司徒云梦根本动弹不得,正万念俱灰之际,惊觉脚上传来一阵清凉粘稠之感,她兀自闭目锁眉,心道:“糟了糟了!这家伙先吃我的脚!这可如何是好?”吓得连忙把脚往回缩,心里却早就没了主意。 然而过了一会儿,云梦还没感觉到任何痛楚,扭伤的脚踝也因这清凉感觉彻底恢复了,她偷偷睁开眼去瞧,那巨嘴怪还舔着她的莲足,绣花鞋完全被口水弄湿了。 “这……这是干嘛?”司徒云梦惊讶地张大眼眸,素袖放在唇边。 “哞呜~!”巨嘴怪收回舌头,往后跳开,用嘴努了努云梦的脚。 司徒云梦终于反应过来,展颜道:“你,原来你是帮我治伤啊?” “哞呜~!”凶兽得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换做别人,打死也不信这么可怕的凶兽竟如此纯善,但司徒云梦就不同了,走过去轻轻抚摸它的身躯,柔声道:“谢谢你。” 大嘴怪甚是高兴,把身子低下来,像只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冲她低声叫唤,云梦忙问:“怎么了?” 大嘴怪晃了一晃,把巨大身体翻转过来,四脚朝天,弄得地上一阵灰尘,云梦化出流风壁辟尘,再细看那大嘴怪的腹部,才发现它坚固如铠的硬皮里卡了一根骨刺,云梦道:“你这般厉害,还会被这样的东西卡到啊?” “呜~!哞呜~!”巨兽低声叫唤,似乎在央求云梦,云梦心想,这魔兽再厉害,终归还是有软肋,骨刺卡在缝里,四肢又挠不到,一定难受得很。 “我帮你!你帮了我,我也来帮你。”云梦温柔地笑了,飞到巨兽的腹上,抓住那根骨刺拽了拽、摇了摇,就是拔不出来,巨兽似乎觉得很痒,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啊!别急别急!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司徒云梦思索片刻,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右手放在骨刺上施展凝冰术,原以为把骨头冻脆就方便拔掉,怎奈这骨头非但坚硬、韧性也好,虽然冻住了,却仍然拔不出来。 “哞呜~!”巨兽低声咆哮,但云梦这次知道,它其实是在哀求自己。 “这骨头很硬,要是阿夜在身边就好了,他一定……”司徒云梦说着,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拍了拍凶兽的腹,道:“喂,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我已经想到办法帮你了。等下会很痒,你先忍一下,马上就好,成吗?” “哞呜!”凶兽乖乖地点了点头。 司徒云梦信心满满,趁着骨头还未解冻,双手握住它轻声道:“阿夜,我还记得你教过我……凤求凰!”说着潜运风灵力,一左一右两股灵气在双手间来回震荡,越来越快,到了后来自己的身躯都随之抖了起来。 “呜~!呜~!”凶兽奇痒难当,在地上打起了滚,云梦原想将这骨头震碎,见此情形知道来不及了,紧紧抓着骨刺往外一拔,也亏得震动强烈,这次便很顺利地拔了出来。 “哞呜~!”凶兽一声长鸣、翻身而起,司徒云梦措手不及,从它身上跌了下来,手里还抓着那根三尺长的骨刺,只是两手发麻已不听使唤。 凶兽转过身,盯着脚下的司徒云梦看,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 司徒云梦则用胳膊抹了抹汗,望着手里的骨刺,心道:“你这家伙可真硬,废了我好半天的功夫。”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凶兽盯着自己看,于是问道:“你好些了吗?还要我帮你治伤吗?” 没错,司徒云梦还是那个司徒云梦,如果换作其他人,被这只凶兽如此盯着看,恐怕就要想到东郭先生中山狼什么的了。 “哞呜!”凶兽又动了起来,低头伸出巨舌,朝云梦全身舔了过去。 “别别别!”云梦惊慌失措,抬袖遮挡,哪里还来得及?就这么一舔,素衣黄裙全都湿透了,头发湿乎乎地贴在背上肩上,说不出的难受。 “我让你别……唉!”司徒云梦连忙整理衣妆,凶兽的口水气味浓厚,呛得她不由地咳嗽,一想起自己无端端跑到魔界受这种罪,便放下双手,就那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哞呜~!哞呜哞呜~!”凶兽体型巨大,不能用四肢来安抚云梦,只好又用舌头舔,想让她好受一点,连舔了三口。 “你!还来!”第一口舔下去,云梦闭着一只眼睛怒道。 “别舔了。”第二口舔下去,云梦蹙着柳眉说。 “好啦好啦!随便你舔了!我不生气了!”第三口舔下去,司徒云梦无可奈何,忽然觉得沾了口水也没那么难受,于是站起身来,想起自己在魔界人生地不熟,又问凶兽道:“对了,我想去找韩夜。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凶兽歪头看着云梦。 司徒云梦叹了口气,道:“忘了,你怎么会知道阿夜?”于是描述了一番,说他面容清秀、背负重剑、腰挂酒袋,费了一番口舌,凶兽还是歪头看着她,低声叫道:“哞呜?” “就是韩郎,知道吗?是我未来的夫君!”司徒云梦摊开双手、微红着脸解释,凶兽听了连连甩头,又低头叫了声:“哞呜。” “算了算了!”云梦收归手来,早没了耐心,皱眉道:“我还是靠自己吧,既然你没事了,咱们就此别过。”说着便催动灵力腾空而起,飞到百丈的空中。 “哞呜~!”凶兽叫唤了两声便追了过去,它跑得很快,眨眼间就冲到了云梦下方,轻轻一跃跳到云梦身边,又缓缓落了下去,接着再跳起来,又缓缓落下,如此循环往复。 云梦清楚它这是舍不得,想多看几眼,心里埋怨自己道:“司徒云梦,人家本无恶意,你何苦对它发什么脾气?”于是将话语以灵力送了出去,道:“别跟来了,你帮不了我,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人……下次小心点,别又被骨刺卡进肚皮里了。” “哞呜~!”大嘴怪又追了几里路,终于没再跟来,落回地上,依依不舍地目送云梦离开。 正所谓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大嘴怪一走,云梦又渐渐有些失落,心道:“其实它很厉害,有它陪着也挺安全的,可惜它只能跳、不能飞,一同上路不大方便,像我这样飞的话,应该就快多了。”一想到飞,她忽而惊道:“对啊!怎么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飞了?” 迎着前方的风,云梦还是能闻到身上的气味,她顿时明白了这原因:大嘴怪的口水可以隔绝外界灵气保护她! “是了。”司徒云梦恍然大悟:“之前是不敢飞,因为只要飞到空中,那些魔气就往我身体里窜,现在好了,可以放心大胆飞了。谢谢你,大舌头。” 其实,司徒云梦怎会明白此兽的厉害?此兽名唤“饕餮1”,相传蚩尤与轩辕大战时骑的就是它,后来蚩尤死了,饕餮便留在了贪地,那可是连贪地魔尊都要忌惮三分的上古魔兽,与九天雷兽、金翅凤凰、鲲鹏、火麒麟并称六界五圣。与其他圣兽不同的是,饕餮喜欢啃食土壤,一天之内就能把方圆数十里的地啃成深渊,不饱不停,又由于它模样丑陋狰狞,群魔对它一直是避而远之。饕餮时常独自生活,虽是只圣兽却饱尝孤寂,这次啃土不慎被地下的魔龙骨刺刺入腹部,只觉腹部奇痒,便从地里窜了出来,正巧碰到了云梦,自然要求她帮忙。 自从身上沾满饕餮的口水后,虽有些恶心,毕竟飞行自如了,更何况空中那些大蝙蝠和雷音鸟对司徒云梦也是敬而远之,显然害怕饕餮的气味,就这样一路飞了数千里。然而魔界浊气多清气少,司徒云梦没法摄取灵气,飞得久了渐渐有心无力,愈发疲惫,正盘算是否找个地方歇息,刚好看到前方有一片十里广的榕树林,树林中有个小村庄,从上方俯瞰,这村庄仅有十几户人家。 “此地荒凉无比,怎么会有这么个村庄?真是奇怪。”司徒云梦降了下去,望着这泥石构成的街道,一条道路南北贯穿整个村庄,道上还有七八个村民在慢悠悠地走路,她心道:“不管了,既然有人就最好,先找他们打听阿夜的下落,问个路,顺便也歇歇脚。” 司徒云梦便去向村民问路,可村民像什么都没瞧见似的继续走,其中两个进到一家榕树搭成的酒肆里,司徒云梦跟了过去,心想:“大概魔界的人不通外界语言,不过这里既有酒肆,去找找掌柜,没准他听得懂我的话。” 其实司徒云梦没有细想个种关键,魔界贪地荒无人烟,又有哪个店家会把店子开在这种偏远小村? 进到酒肆里,发觉这家酒肆陈设怪异,有五六套桌椅,桌椅都是紫杉木制成的,轩窗和柱子则全由藤萝枝干构成,最为显眼的却是柜台,完全就是黄金打造,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司徒云梦诧异不已,四处寻找掌柜身影,这时,她看到了柜台前摆了一面镜子,这是一面落地古铜镜,七尺来高,将她整个身子都照在里面,酒肆里摆着这么一样东西确实很奇怪,但很久没照镜子,司徒云梦自然忍不住去看,看到的不过是另一个自己。 “这镜子好奇怪啊。”司徒云梦站在镜子前整了整衣妆,把凌乱的发丝拨到身后,忽而感觉镜子的那一边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盯得人毛骨悚然,她不禁心道:“怪不舒服的,莫非它还能摄人魂魄?” 想到这里,云梦就不敢再看,转身抚弄着胸前青丝,正准备呼唤店家,忽而听到一声粗犷的吆喝:“哟!买定离手!” “三个六,豹子!大小通杀!哈哈哈!”说话之人正笑着,司徒云梦循声望去,看到四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在掷骰子赌博,其中就包括那两个刚进来的村民,但令云梦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方才没留意到他们呢? 村民们相貌质朴,长得有些相似,乍一看实在分不出哪个是哪个,云梦估计村里的人可能都这样,再看那坐庄之人,衣着华贵庸俗,胡子拉碴、浓眉大目、膀大腰圆,倒像个开赌坊的。 坐庄人兴奋地收走了其他村民的赌资,黄金在他身边都堆成了一座小山,有个村民唉声叹气,正待离开,坐庄人将其拉住,嘿嘿笑道:“别急着走嘛!老规矩,一两金子干十年活,你欠了我一百两黄金,要么呢,留在这里给我做一千年的事,要么就让我吃了你的魂魄,增加道行,自己选!” 那村民见没了退路,把心一横,道:“不!我还要赌!再借我一百两黄金!” “好!要的就是这种魄力!”坐庄人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但是并没有直接拨给他一百两黄金,而是从桌底拿出个玉质宝盆,宝盆上面用金文刻着三个大字——“聚宝盆”,坐庄人将一百两黄金捧起来,扔进这个聚宝盆里,很快,聚宝盆就吐出两份黄金落到桌子上,每份均是一百两,合计二百两。 司徒云梦微微一惊,心道:“这倒是个生财宝器啊。”不过一来坐庄人与赌徒说话很多,她不方便插话进去,二来自己对这些东西也颇有兴趣,便没有急着找他们问人。 坐庄人又摇起了骰子,往桌上一按,道:“买定离手,大还是小?” 那村民拿了一百两金子往“大”那里一押,大声道:“扳本就看这把了!大!” 坐庄人将筒子拿开,众人定眼一看,二三四,乃是一个“小”。 “看来老天爷也不帮你啊。”坐庄人笑着摇摇头,拿走了村民的所有黄金。 那村民则瘫软在椅子上,面色煞白,喃喃道:“两千年……又要伺候你两千年。” 坐庄人摇了摇头,把嘴朝着村民一张,那村民便化作一道碧烟,被吸进口中,坐庄人这才抚了抚肚子,笑道:“别误会,这次不需要你了,我又有了新客人,你呢,魂魄给我吃掉也就还清了。” 坐庄人吸食魂魄之后,聚宝盆也绽放出亮光,他才对其他人道:“聚宝盆也不是白白聚宝,每次生出宝物都要耗损灵气,你们要是没本钱和我赌,只好对不住了。” 正得意洋洋说着,司徒云梦却一拂素袖,指责道:“你这么做不对,魂魄也是生命,哪怕输了你也没资格夺走。” 坐庄人似乎早已察觉到云梦在此,闭目养神,说:“你问问我身边这几位,看他们是不是自愿的?赌博就好比买卖,你情我愿,愿赌服输,只不过有的人赌钱,有的人赌命,各取所需罢了。” 司徒云梦又蹙眉道:“可刚才那人没说要赌命,你却取了他性命。” 坐庄人睁开眼来,道:“错!他们的命很早以前就属于我了,这些人好逸恶劳、贪得无厌,老是想要我这个聚宝盆,这才和我赌,赌输了没东西给我,只好拿命来抵,之所以留到现在没死,只不过是我可怜他们让他们替我做些事,我什么时候想他们死,他们就得死!”说着双目闪出凶光,看向云梦道:“你的命很快也不属于自己了,仙女。” 司徒云梦道:“可我没说要和你赌。” 坐庄人哈哈大笑,说:“我也没说你的命属于我啊,还有人想要你的命,你不妨转过身去瞧瞧。” 司徒云梦闻言回身去看,大吃一惊,身后赫然立着一面落地铜镜,正是方才她照过的镜子,只不过已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墙边移到了这里。 镜子里照着的也不再是司徒云梦,而是一位玄衣女子,她身量苗条、体态多娇,美妙中带着几许妖艳,令人恐惧的是脸上没有五官,乃是个无脸女,朝坐庄人语带怒意地道:“宝盆妖,你取你的宝,我要我的人,何必提醒她回头注意我?你可真是无聊啊!”因为没有嘴巴,声音似乎从肚子里发出的。 坐庄人得意洋洋笑道:“怕什么,难道还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 正说话间,原先坐在桌前的那几个村民全都化成了泥土,融进了酒肆的地下,泥土中飘出的几缕碧烟,全被坐庄人吸进口里,司徒云梦才知这是坐庄人施的障眼法。 “这些魂魄是我以前吃下去的,不过我随时可以把它们放出来做做样子,非但村民,整个村子都是我和铜镜魔施法变的。”宝盆妖笑道:“为的不过是引你来此,你身上的火灵珠、流玉戒、青鸾伞,全都交出来吧。” 司徒云梦终于明白自己太过大意,又加之身上满是饕餮气味,掩盖了外界其余人的气息,这才进了妖魔的圈套,但悔之晚矣,铜镜魔将头发一甩,乌发伸长数倍,缠住了云梦的腰肢,对宝盆妖道:“先别忙着要你的宝贝了,这小仙女很漂亮,待我先取了她的容貌,剩下的交给你也不迟。” 宝盆妖突然转笑为怒,道:“破镜子!事先说好,别又弄坏了我的宝贝,不然有你好看!” “还敢来威胁我?”铜镜魔道:“这村子里的一草一木,还有这酒肆,哪个不是我给你变出来的?你倒是轻松,变几个行尸走肉在这里做做戏,论功劳,不该是我先得到应有的回报吗?” 司徒云梦心想:“你俩先慢慢吵,我就不陪了。”如此想着,浑身散发出寒气,三丈之内气温骤降,欲冻坏铜镜魔的头发,继而挣脱。 铜镜魔微微一惊,叫道:“小仙女,你还敢反抗?到我镜中一叙吧!”说着勒紧了云梦的四肢和腰身,将她慢慢往镜子里拖。 眼看危在旦夕,司徒云梦可不会坐以待毙,在释放寒气的同时,浑身迸发出强大的风灵力,将整个酒肆都吹得摇曳作响,铜镜魔情知一人制不住云梦,大叫:“死盆子,别干看着!难得遇到一块肥肉,你不要了吗!” 贪地荒无人烟,确实极少能遇到云梦这样的好货,宝盆妖二话不说,抄起聚宝盆对着云梦一拍盆底,轰隆声大作,一道炸雷就劈向了司徒云梦。 “啊!!”云梦惊声惨叫,身躯剧颤,被电得青烟直冒,差点昏厥过去,铜镜魔趁此机会将她往镜子里一拉,云梦便朝着镜子里飞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方圆百里的大地突然震颤起来,酒肆不住地摇晃,仿佛很快就要坍塌。 铜镜魔震惊不已,将镜面封闭,把云梦挡在了外头。 宝盆妖大惑不解,问道:“破镜子,你干什么?这么漂亮的货色你也不要了?” 铜镜魔低下头,浑身战栗,虽然看不出表情,但司徒云梦明显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只听得她颤声道:“蠢货!你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吗?那、那是饕餮的气味!” 宝盆妖一听饕餮,也紧张了起来,哆哆嗦嗦地道:“别、别慌!山高皇帝远,它管不到这里来!” “可它就在底下!就在我们下面!”铜镜魔惊声尖叫道:“这仙女身上有它气味,大概是它想留着以后吃,我们如若虎口夺食,小命不保,这便撤吧!”说着便抛下云梦,飞出酒肆外。 “饕餮爷爷!可别来找我晦气!您要的东西给您好好留着了!就此别过!”宝盆妖也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带上聚宝盆跟随同伙飞了出去,这时,整个酒肆开始往下塌陷,地面上先是生出一个十丈漩涡,将店内紫杉桌椅、黄金柜台、藤萝柱子全都吸了进去,漩涡飞速扩大,如同一张上古巨兽的嘴巴,很快就把整个酒肆吃了个干干净净,但这样还不够满足它,接着就是村庄、榕树林,方圆十里的大地眨眼就成了一片黑暗深渊! 司徒云梦见很多物事在眼前一闪而过,飞快朝漩涡里投去,正自惶恐,却发觉自己根本没受任何影响,哪怕脚下寸土不保,仍能好端端悬浮在空中。 下方的深渊已是无边无际,黑暗当中,一只体长六丈、身形如牛的怪兽轰然冲出,带起一股粗大黑土旋风直破天际! “妈呀!”远方传来宝盆妖和铜镜魔的惊叫,原来他们还没跑远,忍不住回头来看。 “吼呜~!”饕餮怒不可遏,朝他们吹出一口玄风,玄风快得可怕,眨眼间吹到三十丈之外,将这对妖魔卷到空中,铜镜与聚宝盆随之石化,继而化作点点尘埃! 聚宝盆一毁,那大汉也随之灰飞烟灭,司徒云梦此刻方知聚宝盆才是这汉子的本体,但她更加料不到大舌头竟有如此威力,顷刻间杀死两个道行不在自己之下的妖魔。 饕餮消灭了邪灵,这才落到了十里外的地上,那里的土壤还算是完好的,司徒云梦便御风跟了过去。 “不是让你别跟来了吗?”司徒云梦来到饕餮身边柔声埋怨,但能再见到饕餮,心里总是格外高兴的,于是抚摸它粗糙坚硬的脊背,道:“不过,谢谢你来救我。” “哞呜~!”饕餮冲云梦点了点头,低下身子,摇了摇背上的巨角。 “你这是……?”云梦微微睁大玉眸,指着自己问道:“叫我上你的背?” 饕餮使劲点头,甩了甩尾巴。 云梦心想,自己太容易相信人,在魔界里又实力不济,早晚要吃大亏,说不定还没遇到韩夜就一命呜呼了,毕竟乘坐饕餮方便得多,于是欣然提裙上背,抱着它背上巨角道:“可你不知道我要找谁啊,怎么带我去呢?” 饕餮毕竟有灵性,这次似乎清楚了云梦的想法,动起四足,在大地上飞速奔跑,掀起一阵疾风。随着奔跑速度加快,它两旁像耳朵的肉翅忽而渐渐变大,呼啦一声,肉翅抖开,变作一对五丈大的黑色翅膀,那翅膀颇似蝙蝠翼,在空中不停扇动,就此展翅高飞! 云梦大喜过望:“原来你能飞啊!” 饕餮飞上紫云之天,点头道:“哞呜~!” “真好。”云梦欣慰地说着,额上三花金印也闪了出来,她放出一阵清灵香气,与饕餮相得益彰。 饕餮快得如同疾风闪电,很快就带着云梦来到贪地中央的混沌界域,停步不前,云梦感到诧异,望着九色交错的混光,问身下的饕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哞呜~!哞呜~!”饕餮把头朝着里面甩了甩。 云梦会意地道:“哦,你是想让我进去那里……那你呢?” “呜~!”饕餮耷拉下头来,似乎很不情愿。 云梦心想它可能无法进入那里,便往前挪了挪,把脸贴着它的脊背,轻轻抚摸,温声道:“谢谢你一路上帮我,若有缘,我们再见吧。” 于是,云梦从饕餮身上跳了下来,依依不舍与它道别,进到混沌里,被最先围上来的氤氲粉光拢住身体,直至消逝,徒留残余的倩影与芬芳。 “哞呜——!”饕餮长啸了一声,不舍地送别了仙子兰香…… 注释: 1“饕餮”——龙生九子的第五子,十分贪吃,由于吃得太多最后被撑死,也有一说是它把自己的身体吃得只剩一个头,后来形容贪婪之人叫“饕餮”。《神异经·西荒经》中有云:“饕餮,兽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饕餮在众多游戏、小说、漫画、影视作品中均有相关形象,饮食界里的饕餮更是大吃特吃的代名词,具有浓厚的褒义,笔者由于喜爱,对于它的形象也另做了一些艺术加工。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玄魔气 薛燕拉着韩夜在长长的彷徨街东逛西逛,聊起了各自分别后的经历,终于遇到了前来寻找韩夜的铁刀犬王。 薛燕这才怪不好意思地向獒烈介绍韩夜,道:“喏!大笨狗,这就是我常常跟你说的,那个……那个。嘿嘿,你懂的。” 獒烈望着韩夜,重重点了点头,说:“原来是韩兄弟,那我倒也放心了。”但说这话时,韩夜还是明显能从语气里听出一丝失落。 既是尴尬的话题,韩夜当然要转移到别处,他问道:“獒烈兄,飞凰现在如何了?” 獒烈叹了口气:“飞凰魂魄损伤太久,也有好几百年了,青巽和赤离两位道长对我说,仅有两成把握能复原,我见他们还在全神贯注施法,所以先来彷徨街找你……唉,一切得看天意了。” 韩夜眉头一皱,道:“没想到会这样,要是梦和我一同来就好了,或许她能帮上忙。”一想到司徒云梦,不由得抚了抚臂上系着的黄丝带。 薛燕看在眼里,心想:“还算你有良心吧,知道想着她……虽然心里觉得很难受,但还是希望你们能早点团聚啊,呆瓜。” 韩夜又问獒烈道:“我们可能很快就要和幽冥鬼皇交手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獒烈兄清楚吗?” 獒烈道:“听十殿的大人们说,幽冥原是寒冰地狱的冰鬼王,相貌和众多鬼王一般丑陋,只是数年前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灵宝天尊的乾坤袋,凭此吸走了阎罗殿的水灵珠,之后又用阴寒水气改换了容貌,变得甚为俊美,不过相对地就少了许多阳刚之气,成了个娘娘腔。”说着又有些不满地道:“当日他到十殿找众多阎罗大人,要他们追封自己为幽冥鬼皇,并带上风雷双使和四阴帅,打着‘幽冥’的旗幡招摇过市,实在放肆之极。” 薛燕问道:“那他本领岂不是很高?” 獒烈点头道:“这是自然。他本就是鬼王中的佼佼者,又有众多法宝相伴,如果那么容易对付,阴司十殿又岂会轻易委曲求全?弄得幽冥还以为我们欺软怕硬。”说着又对韩夜道:“韩兄弟,眼下阴司十殿无法全力应战,崆峒二仙又为了给飞凰治伤而灵力有所耗损。当务之急,你该勤加修炼,把魂魄的潜力完全发挥出来,那样就多了几分胜算。” 薛燕对獒烈道:“理这呆瓜干嘛?有本女侠陪你就行了。” 獒烈道:“你用了奉血之术,虽然保住了魂魄,但三魂健全、七魄虚弱,难以对那些鬼妖造成强有力的伤害,韩兄弟就不同了,修炼得当,以一敌二想必不成问题。” “看不起我!”薛燕双手环于身前,撇嘴道:“无论如何,我当当军师总是可以的吧?” 獒烈哈哈大笑:“那是一定的。” 韩夜则道:“獒烈兄,实不相瞒,我师出蜀山,练有一套真武七剑诀,需要内力催动方能充分发挥出来,自从来了鬼界,无法适应魂魄,因而实力大打折扣。”韩夜说着又指了指身后的魔剑,道:“我背上这把魔剑更有惊天动地之能,可惜也需要真气激发,我想,恢复功力的关键就是在魂魄状态下能自如地运转周天。” “你把自己的武功要诀都告诉我,如此坦荡,令獒某佩服。”铁刀犬王道:“可惜最近大战将至,阴司还要调兵遣将、拟定计策,无法随时随地助你修炼,只好抽时间再和你切磋一番,望对你有所帮助。” 韩夜道:“这个当然。” 这时,一名鬼卒跑到彷徨街上,向铁刀犬王半跪道:“报——!犬王大人,崆峒二仙让我给大人通禀一声,速去转轮殿,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铁刀犬王转身对韩夜、薛燕道:“韩兄弟,薛姑娘,崆峒二仙既有急事找我,我只好先去转轮殿,迟些再来见两位。” 薛燕甩了甩手,道:“快去快去,呆瓜有本姑娘照应,没事。” 韩夜则心想:“崆峒二仙……有机会真要见识见识。” 鬼卒领着铁刀犬王离去后,薛燕才想起还要去给孟婆熬汤,便带着韩夜出了彷徨街。 奈何桥和转轮镜台之间有段路,过了孟婆的摊子,后面便是熬汤的作坊。进去之后,薛燕捋起袖子就开始干活,韩夜随后跟入,发现屋内十分宽敞,中间有个三人多高的巨大炉灶,上面摆有一口直径两丈多的大铁锅,锅里煮着滚烫灰水,热气腾腾。 灶旁有五个鬼童在生火,他们有男有女,多是十殿让孟婆收养的孤魂野鬼,见到韩夜进来马上喊了他一声:“燕儿姐姐的大哥哥!”然后继续他们手里的活并窃窃私语。 “什么叫我的大哥哥!不许瞎叫!”薛燕站在炉灶上,双手挥了挥巨大的勺子,这勺子一丈有余,是专门用来搅汤的,旁边还放着另一种较小的勺,自然是用来舀汤的。薛燕在炉灶上哼着歌,细心地将灰水煮沸,又转到旁边抓起一把红色花瓣洒到水里,灰水很快就变成了淡黄。 韩夜觉得奇怪,跳上炉灶,落到薛燕身边,问道:“这就是孟婆汤?” 薛燕边熬边道:“这水呢,是冥河水,本来有很强的腐蚀力,再经彼岸花1调和,就成了这般模样。” “彼岸花?”韩夜问道:“传说中阴间的奇花?” “什么奇花?这种东西鬼界遍地都是。”薛燕自顾自地熬着汤,道:“《神农百草集》里也写过,这种花,红的又叫曼珠沙华,黄泉路上大批大批地开着这样的花,远远看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它们构成花径指引鬼魂走向鬼界彼岸——放逐渊,所以才叫彼岸花嘛。” 韩夜对薛燕道:“所以,这冥河水和彼岸花合起来就成了孟婆汤?” 薛燕摇头道:“也不是那么容易,还有其他药物调和,再者彼岸花本身有毒,冥河水又能腐蚀亡魂,两者也要调得恰到好处,否则会害得那些鬼魂灰飞烟灭的,所以熬汤贵在细心,得花上不少功夫。” 韩夜见薛燕干活时香汗淋漓的样子,又横生关心,只道:“需要我帮忙吗?” “帮忙?”薛燕哈哈大笑道:“你别添乱,薛女侠就阿弥陀佛啦!有这闲情不如想想怎么帮大笨狗他们打败那个幽冥吧!” 韩夜点头道:“这个自然!我师父是索命阎王,我自己在人间也叫小阎王,看来阎罗王这边我是不得不帮啊!” 薛燕双手握着勺子继续熬汤,想了一想,对韩夜道:“要不然你回去先好好陪小梦梦吧,本姑娘帮完大笨狗,也算是还了恩情,那时我再想办法回人间去找你们。” “不!我意已决!”韩夜信念坚定地道:“燕儿,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同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更何况,如果不把你一起带回去,云梦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薛燕纤眉一扬,道:“好吧,我知道你还是那个犟呆瓜啊!既然我们决定要并肩作战了,而你又离开小梦梦这么久,肯定很想她吧,去望乡台再看看她啊!别在姑奶奶旁边碍手碍脚的!” “好,知道了。”韩夜深深看了薛燕一眼,出了作坊,叹道:“情两难分付,是一丝烦恼……燕儿,真是难为你了。” 韩夜过了转轮镜台一直往外走,花了约莫两个时辰才走到秦广殿前的望乡台,忧心忡忡地寻找云梦下落,越找越是焦急,心想:“你这人,没了我就没法过日子了吗?我一走你就失踪,弄得我在阴间也不安生!” 过了一会儿,他从灵球里看到了蜀山正在经楼观书的韩玉,心道:“小玉倒是听话,老老实实呆在蜀山,梦呢?不在小玉身边还能去哪?里蜀山?不,里蜀山也找不到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韩夜心底凉了半截,想道:“她真的跑到魔界来找我了!獒烈兄说过,灵球只能看到人间和妖界,临行前梦又对我说,她会去找那个送她到凡间的神灵,经由神灵帮助,来魔界找我。” 经此推断,韩夜已经可以料定云梦的去向,然而自己在魔界结识了一干绝世高手,尚且屡屡遇险,司徒云梦一介女流,此去魔界岂非十死无生? “真是傻得可以!”韩夜没法安下心来,正盘算着如何回魔界找到云梦,忽听秦广殿那边传来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道:“蜀山晚辈,何事如此忐忑?” 韩夜转头一看,铁刀犬王正牵着飞凰从秦广殿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位陌生老者,左边那位身穿青绿道袍,袍上绘有翠凤出雾的图案,腰配如意,印堂饱满,鹤发童颜;右边那位身穿火红道袍,袍上绘有丹鹤飞霞的图案,腰配圣印,额纹深邃,黑须飘然。 韩夜猜想这二位便是崆峒二仙,下了望乡台,迎了上去,抱拳施礼道:“蜀山晚辈韩夜,见过崆峒山二位前辈!” 铁刀犬王向崆峒二仙引荐道:“二位道长,这,便是我跟二位提过的,剑魔韩夜,当然,也是蜀山真武长老守正的首徒。”又向韩夜道:“韩兄弟,他们二位便是崆峒二仙。”细细介绍了一番,韩夜才知青袍老者道号青巽,赤袍老者道号赤离。 赤离打量了韩夜一番,道:“嗯,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只是蜀山守正的名号,似乎在仙派中不够响亮啊。” 青巽摇头道:“不,师弟此言差矣。公孙正从前是武林盟主,只是被琐事缠身,心灰意冷,这才退隐蜀山,道号守正,因为出道才区区数十载,名号自然不响,此处师弟不可不知。” 赤离又道:“蜀山晚辈,你既号剑魔,剑倒是随身带着了,只是这魔字,却又从何说起?” 韩夜在崆峒二仙面前自然不敢托大,抱拳道:“区区一个名号,不足挂齿。” 青巽则道:“我这三师弟素来喜欢刨根问底,老/毛病了,望莫介怀。” 赤离埋怨道:“二师兄,何必在晚辈面前揭我的短呢?你要这样,索性我也揭你一个短。”说着,把手放在面侧,小声对韩夜道:“我这二师兄素来喜欢说老实话,老/毛病了,望莫介怀。” 韩夜微微笑了,心想:“原以为崆峒二仙辈分颇高,架子估计也很大,现在看来还挺好相处的。”便看了看表情依然呆滞的飞凰,皱眉说:“劳烦二位前辈给飞凰治疗魂魄,飞凰现在如何?” 青巽叹了口气,道:“如若大师兄还在世,合我三人之力,自然是一点问题没有,又如若这孩子魂魄受损不久,合我二人之力,自然也是一点问题没有。” 赤离不耐烦地道:“二师兄,你就别如若如若了!直接和人家说,现在没法治好,不就完了么?罗里吧嗦,我都嫌烦了。” 韩夜又问:“那再找一个灵仙以上的仙人来帮忙,是否能够成功?” 赤离道:“你想得倒好,须得找熟悉崆峒道法的至仙灵仙,又或是上仙乃至道祖亲临医治,否则无力回天,这小妖灵元受损,在阴间也活不过百年了。” 韩夜与铁刀犬王皆是面色凝重,飞凰却摇着铁刀犬王的手,宽慰道:“生死……各安天命……飞凰……得诸位……关心照顾……虽死无憾……” 青巽道:“不过我和师弟全力施为,也并不是全然无用,起码这孩子的灵识没之前那么呆滞了,说话更清楚了些。” 赤离又道:“那么接下来说说幽冥小儿的事情吧。獒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等排兵点将,就此杀过去,以绝后患!” 獒烈解释道:“我当然清楚。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可说到铲除幽冥,我等之前已错失最佳良机,何况所有大事都需由十殿的阎罗大人们商定才能再作决议。” 赤离道:“他们都在十殿里坐久了,处理公务也还行,说到打仗,还不如我二师兄呢!” “诶,你说着说着怎么又把我扯进来了。”青巽不满地道。 赤离却没理他,瞪了獒烈一眼,正色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虎符在手,十殿兵力任你调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青巽劝道:“可人家现在不在外,在内啊。” 赤离望了青巽一眼,顿足道:“师兄!我与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獒烈恭敬地回赤离道:“此事只好容后再议。”说着又转向韩夜,道:“拔剑吧,我与你,是该好好切磋,看你到底武艺如何。” 韩夜看了看飞凰和崆峒二仙,为难地道:“当着二位前面的面,还有飞凰在,獒烈兄,只怕不妥吧?” 说到打仗,青巽赤离或许平平,论及比武,这二位难免有意观看,赤离更道:“非也非也!哪会有什么不妥?我们就带着飞凰在一旁观战便是!” “是啊。”獒烈道:“正好有二位道长在,说不定可以给你一些指点和帮助,机不可失啊!” 这么一番说话,韩夜只好暂时将对云梦的关心收起,沉下心来,拱手拔剑道:“那么却之不恭,还请獒烈兄多多指教。” 獒烈也拔出玄铁宝刀,道:“客气话就不多说了,来吧,见识一下蜀山武功道法的厉害。” 很快,獒烈握刀朝韩夜先行攻来,韩夜全神贯注应战,初时二人身法不相伯仲,你来我往斗了二三回合,但听鸣响阵阵、火花飞溅,獒烈一式当头劈被韩夜挡下,两人双双退开。 青巽道:“都没用真本事。” 赤离则一脸怫然,大声朝这边道:“喂!你们在顾忌什么?这是小孩子把戏,拿出全力才是尊重对方!” “道长教训的是。”獒烈落定身形,倏地冲向韩夜,这一次出击比之前陡然快了数倍,一刀横斩韩夜,韩夜吃惊不小,此刻就算想用身法躲闪也已不及,只好败中求胜,也是一剑刺向獒烈眉心,獒烈毕竟不想和他两败俱伤,收刀回跳,又让韩夜熬过了一个回合。 “好!”赤离点头道:“明明处在下风,还力挽败局,不愧是蜀山弟子!” 青巽则道:“这一招拼的是胆气,贪生怕死之人怕这一招,心怀仁慈之人也怕这招,并不能说明獒烈在韩夜之下。” 赤离不悦地说:“师兄,这我知道。只是这蜀山晚辈迟迟不用玄元真气,看起来是在让着獒烈。” 青巽摇头道:“依我之见,韩未央应该是初来鬼界,内力发挥不出来,所以只能在招式上占些便宜。” 赤离道:“那他马上就要输。獒烈身经百战,想从他手里赢得一招半式,谈何容易?” 赤离所言不假,很快韩夜就吃苦头了,獒烈既知从正面不方便进攻,身法由此陡变,一下出现在韩夜左侧,一下又出现在韩夜右侧,韩夜无法动用锁气诀,眼睛完全跟不上,亏得獒烈有所顾虑,没有立刻突袭制胜,否则三招之内,韩夜必败无疑。 “就这样的身法,还敢自称剑魔?”獒烈自拿起宝刀,就变回了好战的犬妖,从左侧一刀挥向韩夜,韩夜硬着头皮去挡,当啷一声,勉力接下了这一刀。 正所谓“剑法贵精、刀法贵快”,獒烈的刀法可真叫一个快,左边砍完,立刻闪现在右边又砍韩夜,韩夜急忙忙回身过来,再挡一刀,这一刀就挡得颇为狼狈了,踉跄退了一步。 “接我第三刀!”獒烈又转到韩夜左侧,一招老树盘根直扫其下盘,韩夜大骇,挥剑护住下三路,哪知獒烈这一刀竟是佯攻,右手出刀,左手向上翻出一掌,直打韩夜黄庭。 这时用剑来挡,自然完全来不及,情势容不得韩夜再作考虑,他只好也左掌击出,对上獒烈的掌。两掌相对,韩夜才知獒烈绝非只是速度快,那千年内力也不是盖的,内力如大江狂澜般涌向掌心,将韩夜一掌打飞十丈高,砰然一声落在望乡台上,尘土喧嚣。 青巽对赤离道:“你看,他根本内力发挥不出,方才那种情势,绝不可能再有退让。” “好了好了!”赤离不耐烦地道:“这种事情看都看明白了,还说出来作甚?” 那边厢,獒烈已跳到望乡台上,对缓缓爬起身的韩夜说道:“怎么?说好切磋,才区区数招便接不下了?韩夜,你太令我失望!”又是一掌打向韩夜,韩夜不料他竟不给自己喘息之机,仓促出掌相对,这一掌身上窜出黑气,往后退了三步,竟然硬生生接了下来,还将獒烈反震出去! 青巽与赤离看到这里,双双为之一震,神色紧张地望着对方,异口同声道:“玄魔之气!” 獒烈非但浑不畏惧,反而越战越勇,大声喝道:“韩夜!你不是不能施展内力,而是不敢!只有事关生死,真气才会自然而然生出!”一边喊着一边又是一掌攻向韩夜,步步紧逼,绝不松懈。 獒烈此次来势不快,却劲猛无匹,所过之处刮起一阵旋风,那一刻,韩夜忽而感觉到了从十丈外传来的獒烈的气息,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心终于变得异常平静,抬起右手击出一掌,对上獒烈。 刹那间,偌大的望乡台虎啸龙吟,黑气如同飞舞的狂龙,在韩夜三丈内掀起惊涛骇浪,就连脚下的地面都陷进去数尺,他凛然对獒烈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獒兄……我渐渐发觉自己已适应魂魄,四肢百骸的真气在流动,之所以不用,只是在害怕,怕被这黑气吞噬,变得冷漠无心、残暴无情。可是……”说着,韩夜平心静气,收回了玄魔之气,獒烈也随之落到韩夜身边,除了碎裂的望乡台,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韩夜才开口道:“是我想多了。” 注释: 1“彼岸花”——彼岸花在中国被叫做金灯、赤箭或者无义草,最早见于唐代。红色的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传说佛讲经时,天花乱坠,落下四种神界奇花,名为“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曼殊沙华正是曼珠沙华。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四十章 向来痴 韩夜总算将体内那莫名的真气全数释放,这真气之强,连在场的二仙一妖都为之惊叹。 铁刀犬王立在韩夜身旁虽暂无动作,赤离却对韩夜高声道:“好一个剑魔!待贫道来会一会你!”说着便要飞上望乡台,青巽传音与他道:“师弟切莫冲动。” “师兄放心,我自有分寸。”赤离言毕祭起圣火印,圣火印高悬于顶、红光大放,一道纯红火柱从圣火印里飞出,直攻韩夜。 韩夜感到此火来势不快,却灵力深厚,遂五指箕张,在身前化出一道剑气壁,背后也浮现出一把黑色气剑,上面印有“壁”字。剑气壁非但黑气腾腾,且较之以前厚实数倍,火柱轰在上面只闪起一阵红光,便消于无形,被韩夜稳稳接住。 “蜀山真武七剑诀。”青巽在一旁提醒道。 赤离并不吃惊,跳到空中握住圣火印,朝着地上一掷,只道:“挡得不错,这样又如何?”圣火印落到地上,腾地燃起一阵烈焰,但听砰砰砰砰连声响起,一道道丈余粗的烈焰之柱从地里冲天而出,一直排到韩夜所在之处。 韩夜将残影留在原处,待残影被火柱冲碎,他却安然落到了一旁,身边已经凝成了一把“虚”字黑剑。 “我们的切磋还没完呢!”铁刀犬王观察了一阵,也攻向韩夜,玄铁宝刀脱手而出,打着回旋直斩韩夜胸膛。 韩夜化作幻影穿过宝刀,抬手一剑刺向铁刀犬王胸口,铁刀犬王看得真真切切,心道:“了不起!看起来是穿过了宝刀,其实在一瞬间提升了身法,绕过宝刀,直取我本尊,可惜……” 铁刀犬王把手一抬,玄铁宝刀飞了回来,直攻韩夜背心,这回旋刀正是他的拿手绝活,料想韩夜不愿两败俱伤,那便化解了此次危机。 但显然獒烈估计不足,韩夜正是要拼个两败俱伤,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明知背后飞刀斩来,依旧无惧无畏,“危”剑凝聚成形,他仍然挺剑刺向獒烈,且来势更快,绝无半点犹豫! 这下轮到獒烈慌张了,凝聚妖力使出一套烈阳掌,以空手接白刃的手法接住了魔剑,人则往后不停退去,哪知韩夜又出奇招,催运魔剑令其剧震,震得獒烈拿不住剑,韩夜却并不趁胜中宫直进,而是突然将剑收回,身子顺势往后一仰。这时,韩夜背后的玄铁宝刀飞了过来,径直斩向獒烈,原本獒烈是要吃大亏了,好在这把刀与他形影不离数百载,早已融为一体,只是将手朝前一抓,玄铁宝刀就此回到手里。 即便如此,獒烈仍是心有余悸,不敢妄动,只见得韩夜翻身跃后三丈,身前“女”剑也凝聚成形,忽听耳旁传来一声:“剑魔好身手!贫道再来会你!” 话音刚落,赤离手握圣火印快步奔来,一拳冒着火焰直打韩夜,韩夜来不及使剑气壁,只好单掌化圆拨开了这猛火之拳,赤离哪肯放过?拳风越来越快,韩夜以不变应万变,立在垓心,将赤离的火焰尽数化解,渐渐“斗”字黑剑也变得清晰起来。 獒烈眼见韩夜对付赤离仍游刃有余,也猱身而上,一刀劈向韩夜,韩夜愈战愈勇,拨开獒烈宝刀又攻赤离,三人战得难解难分。 青巽道:“好剑魔!内力浑厚如斯,只怕到了真仙的境界!”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獒烈和赤离打得起劲,没想到韩夜的真气竟已强到如此境地,那么便须速战速决,久持下去必败无疑! 于是乎,赤离打出火雨般的拳头直袭韩夜,方圆五丈内热浪滚滚,那边厢,獒烈也使出狂风快刀强攻韩夜,六丈之内狂风呼啸,眨眼间,望乡台上已是火浪狂风各占半边天! 左右皆是高手硬攻,按理说韩夜绝不该贸然去挡,但韩夜一想到家仇未报、又失却云梦的下落,忽而把心一横,“室”字气剑瞬间凝成,周身三丈内黑气狂涌,非但化去了左右的狂攻,还把獒烈赤离陷在其中。 “走!”韩夜一声怒喝,将内力提至极限,轰然剧响,獒烈和赤离被推飞出去,落到望乡台下的两旁,台上灵球也因为这剧震不住地晃动起来,众人细细一看,真武七剑诀最后一把剑,“牛”剑也已成形,至此,真武七剑诀全数转为黑气之状! 韩夜呼呼喘气,回想着刚才一幕幕,茫然望着四周,这才发现望乡台下早已挤满了鬼魂,原来他和獒烈、赤离大战,斗得兴起,旁人都不敢上台。 “对不起!给诸位添麻烦了!”韩夜满是愧疚地跳下台去,扶起赤离,又看獒烈,獒烈已缓缓走了过来。 “我……”韩夜一脸尴尬地看着众人。 “好了,韩兄弟不必多虑,这其实是我和两位道长商量好的事。”獒烈说:“在转轮殿里,我向两位道长说起了你的现状,青巽道长谈到,你元神出窍来到此地,本身又非仙人,定有高人相助,因而这灵力未复,只怕与那高人也有关。” 韩夜知道这个节骨眼不能隐瞒,遂与众人退到路旁,将魔界种种尽数告知,青巽这才捋须道:“嗯。早就听说有一门心法,叫做反玄元心法,修炼这门心法须逆行经脉,有极大风险。” 獒烈忙问:“风险在哪?” 青巽说:“蜀山玄元心法是由外修到内,先修炼肉身,再汲取外界灵气归为己用,固本培元,这反玄元心法则反其道而行之,先修炼魂魄,再通过魂魄吸引外界灵气,进而强化肉身,寻常人往往肉身强、魂魄弱,所以一旦去练反玄元心法,势必走火入魔。” 赤离道:“况且这心法因为禁忌,蜀山早就弃之不用,一度失传,却不想被魔尊找到,还传授给了你。” 韩夜思索了一番,道:“由此看来,我也算是因缘际会,魔尊第一掌打在我胸口,将自身魔气封在我魂魄里,第二掌则连同我魂魄一同打出肉身,飞离阳间,我初来鬼界并不是无法适应魂魄,而是魂魄内的灵气还在交会融合。” 青巽锁眉道:“人有阴阳二气,魂魄内的真气属阴,既知肉身再难有所突破,只好将魂魄打出来,令其飞到阴间修炼,看来这魔尊清楚得很……但据我所见,他封在你魂魄中的魔气主要用以激发潜力,你先在不知不觉中修炼了反玄元心法,又得到魔族刻印,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獒烈和师弟方才与你一战,你便可得知。” 韩夜叹道:“即便如此,獒烈兄还是没用全力,而赤离前辈虽然用了全力,毕竟为了治好飞凰耗去不少真气,方才只能算是侥幸占了上风。” 胜不骄败不馁,这个时候说几句好听的话总是受用的,赤离笑道:“你倒挺会说话,蜀山晚辈。虽然我灵力只剩五六成,但我有帮手,你却没有,如论单打独斗,仍是不如你,贫道不是浑人,这个岂能不知?” 青巽叹道:“我师弟方才急着要试你武功,不为别的,各位须知,崆峒派现在的掌门是天枢子,那是我们师侄,也是大师兄紫震的关门弟子。” 赤离在一旁不悦地道:“师兄,这种事情也和别人说吗?” “说了也无妨,都是过去的事了。”青巽接着道:“当初我崆峒三仙,雷仙人紫震,风仙人青巽,火仙人赤离,纵横人、妖、仙三界,何等飘逸脱尘?当时崆峒山脚出了个地煞魔,横行肆虐、无法无天,我师兄弟三人虽齐心协力将其诛杀,可惜大师兄紫震沾染了地魔之血,眼见自己一天天堕入魔道,他瞒着其余师兄弟,自绝于崆峒山洞。” 韩夜与獒烈双双缅怀敬意,韩夜更道:“紫震前辈大义,令人钦佩!” 赤离道:“诶!反正说也说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们的大师兄就是担心牵连到我们,眼见我们不忍痛下杀手,这才湮没于世,今日见到了你,我也就是想……” 青巽在一旁补话道:“就是想试试你会否因玄魔之气而堕入魔道,现在看来,剑魔非魔,你并不是真的成了魔,只是样子看起来像罢了,也罢,只要用之正途,我们的担心也实属多余。” 韩夜心想:“你们说我方才的模样不是真的成魔,重楼却告诉我,真的成魔不是状若疯魔,那样说来,我现在这情状又算是真的成魔,到底谁的话才是正确的?” 韩夜还在困惑当中,铁刀犬王则哈哈大笑:“好!诸位各有神通,如有诸位相助,相信寒冰地狱,不日可复!” 说罢,便引着众人进入十殿,与十殿阎罗商议对敌之策,临行前,韩夜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望乡台,心想:“司徒云梦!你到底在哪里?” 司徒云梦自然是在魔界,且已经到了魔界痴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穿过一片暖融融的粉色云雾,忽而感到无比空虚和寂寞,心想,自己和韩夜分别了八年,虽然期间断断续续能够见面,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那时候并不觉得特别寂寞,为何现在却时不时心里难受? “不急不急,就快见上了。”司徒云梦抚了抚袖里的蓝玉珠,这样安慰着自己,很快,她飞过一片艳丽的樱柳林,林边有个五光十色的湖泊,湖上又有五彩琉璃构成的水榭,一阵悠扬的琴声从水榭里传来,上空飘满了令人流连忘返的香气。 司徒云梦已经吃过亏,此后决定无论在魔界看到什么东西,都坚决不下去,万一再着了别人的道,可就没谁来救她了。 因此,司徒云梦没有片刻停留,飞过了这片樱柳林,前方又是一片浓厚的粉色云雾,她唯恐身后的居所有妖魔作祟,急忙忙进入云雾,飞离了此地。 出了云雾,琴声渐渐远去,也再闻不到奇妙香味,司徒云梦松了口气,想道:“大舌头把我送来这里,那么阿夜也一定就在此处,大不了我不问谁,好好寻找,总会找到。” 这般想着,忽然又有一阵悠扬琴音传入耳中,鼻子里还能闻到熟悉的香味,司徒云梦大骇不已,低头一看,脚下还是那片樱柳湖畔、飘香水榭! “不会吧?”司徒云梦回想刚刚的路,心想:“莫非方才进入云雾失了方向,折返回来了?” 这样一想,云梦笃定心志,加快御风飞行,冲过了樱柳水榭,又很快冲破了粉色云雾,飞了出来。 但是,那琴声又飘入了云梦耳中,就好像奏到一半暂停的曲子又开始弹奏,这时候再不显得那么悠扬,而是低沉、绝望!司徒云梦眼睛余光瞟到了下方的樱柳林,那些花瓣好像一颗颗骷髅在冲自己微笑,那些枝叶好像一只只鬼爪在向自己招手,五颜六色的光彩下,深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鬼打墙,这又是一个陷阱!”司徒云梦猛然惊觉,疾速飞了出去,想要摆脱这种困境,但她尝试了十数次,每次冲出云雾就回到了这里,四周的云雾好像越来越多了,可她除了微微喘气,再也做不了什么。 “罢了罢了,牛鬼蛇神也好,魑魅魍魉也罢,今天就算是撞上了。”司徒云梦实在没有力气再飞,克服着内心的恐惧,降了下去,落在湖畔。 湖的对岸是水榭亭台,五彩水光与琉璃之光交相辉映,亭台里有个女子,她纤眉杨柳、媚眼璃月,柳腰若纨素,粉发如长绢,论身段相貌,犹在司徒云梦之上。 “世上竟有如此天人!”司徒云梦在心中惊叹,这警戒之心就少了几分,轻轻走了过去。 女子似乎早已察觉云梦的到来,幽怨地道:“小仙女,我等了好久,你为何迟迟不肯下来?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吓着你了吗?” 司徒云梦为之一滞,道:“原来阁下是诚邀我来此做客,那么失礼了。”说着作了个揖,刚抬起头,就发现女子已不在琴前,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身边,正仔细端详着自己,并啧啧称赞道:“我就说,你这皮囊真是不错,还想着你本人什么时候来坐坐,看来是老天爷怜我孤寂,将你送来于此。” 司徒云梦先是吓了一跳,又变得惴惴不安,被女子盯得不自在了,只蹙眉道:“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如果只是做客……实在对不起,我有个很重要的人,一定要去见他,他叫做韩夜,请问你见过他吗?” 女子微微一笑,轻佻地抚摸了一把云梦的脸蛋,道:“见过,你来这里算是来对了,他现下正在寒舍做客,只可惜……” 听到“正在寒舍做客”,司徒云梦欣喜若狂,玉眸里都放出了光彩,又听“可惜”二字,不免有些担心,问道:“可惜什么?” 女子叹道:“我呢,本来想让他陪我共行巫山云雨、同结鱼水之欢,毕竟闷得很,只是他不答应,所以呢……”说着,女子琉璃美目里寒芒一闪,森然道:“我只好把他杀了!” “什、什么!”司徒云梦的脸上一瞬间写满了惊恐、慌张、绝望,她急忙抓住女子的手,道:“不!你骗我!快带我去看他!” “骗你?”女子冷冰冰地望着云梦,道:“本座乃痴地魔尊,水落樱是也,何须骗什么人?你好好去瞧瞧,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他说他要等一个人,只可惜没等到,被我杀了!也是该死!” 司徒云梦的玉目变得空洞无比,她往后退着退着,终于倚着亭柱坐了下去,两行清泪滑落面颊,口里喃喃道:“你骗我……我为了你,都到这里来了……你却……”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 水落樱偷偷一笑,心道:“小仙女,难得有人来这里陪我玩耍,你可别见怪。”表面却做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朝着七弦琴走去,边走边道:“唉,这个韩夜也是莫名其妙,临死口里还念着什么梦啊梦的,真是白日做梦。” 忽然之间,水落樱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小亭里的气息陡变,转身去看,发现司徒云梦已经低头漂浮在空中,方圆十丈之内,地面、栏杆、湖水乃至鲤鱼,全部冻结成冰,只听得云梦冷声道:“我要替他报仇。” “嗯?”水落樱面朝云梦,不以为然地道:“那来啊,报仇啊。” 司徒云梦悲从心起,双手凝聚真力,朝水落樱打出一道横空龙卷,呼啸而去,水落樱打了个呵欠,在身旁划了个圆圈,圆圈里漩涡涌动,将司徒云梦的龙卷风全部吸入,半点不留。 “就这点本事?”水落樱坐上石桌,雪白的左脚搭在石凳上,修长的右腿又搭在左腿上,手抚琴弦,千娇百媚、漫不经心地道:“好生无趣啊。” 司徒云梦一想到韩夜为了守住二人的忠诚、虽死无悔,对眼前这女人可算是恨得咬牙切齿,她也不再做声,右手凝聚灵气,朝其发出一朵霜寒蔷薇,霜寒蔷薇快飞到水落樱面前时,突然爆开为八朵,成千上万的玄冰刺从四面八方打向水落樱。 水落樱呵呵一笑,忽然散作五彩斑斓的烟雾,身法陡然加快,避开了所有玄冰刺,霎时间冲到司徒云梦面前,美目圆睁大声道:“太弱!”说话间已掐住云梦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拖着朝前疾驰而去,砰然一声甩手而出,司徒云梦撞断三四根樱柳树,轰在一块琉璃石上,琉璃石碎裂,她也随之滑了下来。 “你这般羸弱,到我徘徊水榭做什么来了?”水落樱满是不屑,慢慢朝奄奄一息的云梦走来,第二步跨出去,已经从十数丈外闪到了云梦面前,蹲下身来,看着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云梦,突然状若痴狂地高声道:“是来被我虐得体无完肤的吗!” “唔……”司徒云梦微微睁开眼睛,浑身都散架一般,勉力开口道:“我……技不如人……愿与……韩郎……同死……” “死?”水落樱将手微微一抬,司徒云梦便悬浮到空中,咯咯直笑:“好容易遇上个活物,还是仙女,我怎舍得轻易杀死你?如果把你变成魔女,留在本座身边做个玩物,没事还能解解闷,岂不更好?” 司徒云梦恨恨地望着水落樱,气若游丝地道:“快、快杀了我……” “不不不,非但不能杀你,还要治好你,因为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水落樱嫣然一笑,正打算放出灵气为云梦疗伤,却发现云梦的身躯早已没了任何伤痕,非但身体,衣物都恢复了原样,她略略一惊,心道:“原来她有这种能耐,完全不催动灵力,身体就能自动愈合。”再仔细观察,发觉有一股如同丝线般的灵气,连着云梦和她胸前玉坠,看到这里,水落樱恍然大悟:“这不是一般的玉坠,看起来就好像……好像她身体的一部分,又或者,这件法宝与她伴生,有了此物,就算我不救她,她也一定不会死。” “我改变主意了,就试试你是不是真的会死!”水落樱将浓厚灵气裹住云梦,彩袖一挥,把她整个人朝着湖边一颗硕大的琉璃石上掷去。 这一掷之力,势道惊人,司徒云梦连着撞折数棵榕树,眼见又要撞到那琉璃石上,她突然幻化成一团花瓣,纷纷扬扬洒落湖畔,过了一会儿,才凝聚变回气喘吁吁的司徒云梦。 “不是求死吗?干嘛还活着?”水落樱微微一笑,突然表情又变得疯狂,飞到半空,双手凝聚内力,朝云梦打出一计五丈来粗的横空龙卷,并大声道:“法术该这样用!” 那一霎,司徒云梦思绪万千。她想自己好不容易来到魔界寻找韩夜,如果就此死去,连韩夜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那可真是死不瞑目,然而这女魔头实力之强,恐怕与九天玄女也不相伯仲,是她生平见过最厉害的人物,如不拼尽全力接住这一招,则必死无疑。 想着想着,司徒云梦不觉抬起右手,在身前划了个圆圈,她背后的樱柳湖上升起数十条水龙,在极短时间内汇聚成一个八丈宽广的水风漩涡,漩涡吸力强横,将水落樱的龙卷风和湖面的水尽数吸了进去,漩涡越来越大,大到十数丈规模,哗然一声,散作倾盆暴雨,落回湖面。 水落樱惊讶地望着衣袂飘飘的司徒云梦,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在学我!非但学得快,还能灵活化用!” “今天真是高兴啊,小仙女,你三番两次让我吃惊,看来真要好好陪你玩玩。”水落樱觉得自己现在无比兴奋,兴奋得身躯都在发抖,在很久很久以前,只有和凌峰一起修炼才会有这种感觉,她狂笑着对云梦道:“好!给你一个奖励,如果你能接下我这招,就救活你的男人!” 一听到可以救活,云梦便重燃了信念,正想着水落樱会使什么招,却见她双手凝聚风灵力,合到一起,原是又要施展横空龙卷。看到这里,司徒云梦信心满满地笑了,再用一次同样的法术又有什么可怕呢? 云梦抬起右手正要画圆,这圆才画到一半,水落樱竟从二十多丈外闪到了跟前,双手一推,强大的龙卷风完完全全轰在了毫无防备的云梦身上,将她轰上十丈高空,摔跌在水榭前的歌台之上,一时间尘土飞扬。 水落樱随后飞到云梦身边,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她,冷声道:“有些法术打出来,如果你的身法超过了它,为什么不先冲到对手跟前再放呢?这样一来,对手就没机会躲闪和拆解了。你以为只有武功是唯快不破吗?天地六界,武功和法术是互通的,你却不知触类旁通,迂腐。” 司徒云梦想开口说话,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面对这个魔尊,实力悬殊,毫无胜算,不免心中充满了绝望。 水落樱抓住她的衣襟将其提了起来,盯着她的玉眸看,啧啧道:“小仙女,我是真不忍心打你啊……明知我是你的杀夫仇人,却只能任人鱼肉,要怪就怪自己不争气……”说着说着,目光变得空洞起来,她松开手,放下了手里的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连忙站稳了身子,发光的玉眸紧紧盯着水落樱,喘息道:“你、你太厉害了,对不起,我也是万不得已才用晓梦迷蝶。” 水落樱已经没法回答她的话,她此刻已陷入了云梦的幻术当中,双手自然垂下,司徒云梦轻声道:“带我去见阿夜,多谢。” 水落樱正要动身,云梦忽听身后屋内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只道:“梦!你怎么样了!” “阿夜?”司徒云梦闻声大喜,但又不敢把目光撤离开来,只好对身后的韩夜道:“我没事!你别过来!千万别再破坏我的幻术了!这女魔头委实厉害,只要我一不留神……唔!”说着说着,忽而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司徒云梦低头一看,自己胸膛已被巨大的魔剑刺穿,鲜血从剑上滴落到地面。 她大惑不解地回头去看韩夜,韩夜倒是那个韩夜,却是冷若冰霜,厉声对自己道:“妖孽,休伤吾梦!” “妖孽?”司徒云梦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开口说话,发现嘴巴根本张不开,她双手紧紧抓着韩夜的胳膊,也被韩夜无情甩开,这时候,令她更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耳旁传来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娇声娇气道:“阿夜!你可算来了!这无脸女趁我不备,突然摄我心神,还好有你!” 司徒云梦循声一看,原先的水落樱早就变成了自己的模样,相貌、身段、衣着乃至胸前玉坠,毫无半点破绽,假的云梦依偎到韩夜怀里,楚楚可怜,偷偷向云梦眨了眨眼睛,云梦便怔在那里,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 她开不了口告诉韩夜,自己才是真的司徒云梦,却见韩夜将插在自己胸前的魔剑拔了出来,冷然道:“孽障,今日留你性命,还不快滚?” “孽障?你怎么可以……说我……是孽障?”司徒云梦捂着剧痛的胸口,鲜血狂涌,她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全身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原来她的五官早就全都不见了,只有一张平平的脸,所见所闻全都只能赖于心魂! “我……我是孽障?”司徒云梦不敢相信,忍着剧痛跑到湖边,战栗地伸出头去看倒影,倒影里只有一张无脸女的脸,就是她在铜镜里看到的那张脸! “啊啊啊!”云梦抱头惊声尖叫,她感觉已经完全透不过气,紧紧捂着裂痛的胸口,闭着眼睛大声哭泣,声嘶力竭之后,终于昏死过去,躺在了水落樱的脚边。 水落樱依旧还是霓裳羽衣、粉发如绢,她低下身抚摸云梦白皙的面容,叹道:“你啊,下次可要注意些,如果对手的灵力比自己强,就别乱用幻术,否则反弹回去,你要承受双倍的苦痛,知道了吗?” 司徒云梦已经没法回答水落樱的话了,水落樱站起身来,先是抬袖咯咯直笑,继而放声大笑,朝天道:“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又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云梦,说道:“希望你也这么觉得,小仙女。”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从此醉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司徒云梦醒了过来。 她觉得头有些微微发胀,想起之前的事仍心有余悸,细看四周,才惊觉这是一个琉璃遍布的幻彩世界,龙纱迷人眼、檀香醉人心,她爬起身侧坐在凤羽床榻之上。 “好乱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司徒云梦心乱如麻,捂着胸口,突然发现身上的衣着完全不一样了,朱红丝裳配牡丹诃子,艳彩罗裙配粉红束带,脚踝上还戴着一对暗红色的脚环。 司徒云梦下意识抚了抚胸前玉坠,庆幸那玉坠还在,茫然环顾周遭,忽而听到轩窗外传来一阵悠扬而熟悉的琴声。 “对了,我是败在了她手里……她不杀我只是为了要折磨我。”司徒云梦念及于此,便想下床去找水落樱,两只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动起来尚且十分困难,更别提下床。 “我这是……?”司徒云梦双手握住右脚,尽其所能地想抬起来,奈何纹丝不动,终于,她发现问题的关键在那对脚环上,脚环重得离奇,且触肌生根,单只估计也有五六十斤,她体魄娇弱,要挪动如此之重的脚环更是难上加难。 云梦生性慵懒,既然动不了索性不动,坐在床上茫然失措,渐渐地抹起了眼泪,心想:“阿夜,都是你!我来这里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现在连你人都见不到,我心里好难受!” 不觉间,窗外的琴声已经停下,身形高挑的水落樱拨帘而入,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声:“醒了?” 司徒云梦对这女子可谓又恨又无奈,切齿道:“你用这东西锁着我作甚?难道我还能飞得出你的掌心吗?魔、尊、大、人!” “你是我的奴隶了,做奴隶当然要有个奴隶的样子。”水落樱在床沿坐了下来,抚了抚发丝,淡然道:“打,你自然是打不过我,万一趁我不备逃了呢?” 司徒云梦目光黯然,怨道:“你那么快,我又哪里逃得过你?” 水落樱咯咯直笑,道:“可我懒得很啊,痴地这么大,真要我费神去追你,还不如锁着你,你哪也去不了,就留在此处,岂不更好?” 司徒云梦擦了擦眼角的泪,长长舒了口气,道:“我不会走,阿夜就在你这里,要走我和他一起走。” “呵?”水落樱不以为然地望着云梦,说:“就算我让你带走,他一具死尸,你又能如何?” “你可以救他!”司徒云梦语气变得有些急促,胸膛起伏了一阵,这才道:“是你自己说的,要是我能接你一招,你就救活他……你神通广大,没理由诓我。” “可你没接住啊。”水落樱瞥了她一眼,道:“再说了,你也是堂堂一介仙子,妖魔说的话也能信?” 云梦却道:“可妖魔就能够一直说谎吗?” 水落樱眉毛稍舒,伸手抬起了云梦的下巴,端详了一阵,笑道:“我真是发觉你越来越有趣了。”说着话锋一转,目带寒光,只道:“不过要本座救活他,你先好好当你的奴隶……本座无聊得很,就先陪我个万儿八千年吧!” 司徒云梦面露难色,内心有些挣扎,又想:“反正在神界呆几千年也是呆,在这里也是呆,没多大区别,何况玄女大人很快就会找来,到时候你俩只怕还得打上一架,怕只怕没见到阿夜就回神界,时时刻刻备受煎熬,那我做你的奴隶又何妨?”念及于此,重重地点点头,道:“随便多少年,我都答应,反正也跑不了……但我有个条件。” “想先见见你的男人,可以。”水落樱到底是过来人,知道云梦想的是什么,彩袖一挥,床的另一边流光飞旋,现出了一个男子的身躯,那男子眉清目秀、长发垂鬓,一袭深蓝轻装,手臂上还系着一段黄丝带,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做一个静谧的梦。 司徒云梦见到此人,双手捂脸、泣不成声,紧紧抱住了韩夜的身躯,缓缓抚摸,油然生出几许怜爱、几许痴怨。 水落樱叹她痴人一个,亦为之微微动容,这才道:“明明自己就睡在心上人身边,却视而不见,须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司徒云梦这才知道,水落樱特意将自己放在韩夜的躯壳旁,又帮韩夜隐去身形,只怪自己太傻未曾细察,于是她回转身来,反而低声下气地央求道:“水落樱,你怎么对我我都认了,只求你能真的救活他,是我让他来魔界的,是我害了他,我不能扔下他不管,他……他是我夫君。” 水落樱故弄玄虚,望着窗外的湖畔,叹道:“我会考虑的,不过,在此之前,他的肉身你可要好好看护,万一损毁了,即便是本座也无力回天。” 司徒云梦一时间没听出这话的意思,倒是想起尸骨无存的薛燕,点头道:“多谢提醒,我一定会倍加照顾。” 水落樱右手食指轻轻在墙上一点,道:“别的不说了,这屋子年久失修,怕是很快要垮了,我先行一步,你也快些出来。”说罢双手负于身后,快步出了屋去。 司徒云梦反应总是慢了些,等她明白水落樱方才所言,整个琉璃屋舍都剧烈晃动了起来,原来水落樱那一指稍施内力,这座屋舍便已危在旦夕。 “等等!我动不了!”司徒云梦大声呼喊,哪里还能喊得动水落樱? “求你了!至少把他弄出去啊!”司徒云梦无助地捶了捶床榻,但听轰隆隆声音响起,有数块五彩琉璃坠了下来,一块砸在她背上,痛得她眼冒金星、趴倒在床。 “你这傻瓜,快醒啊!”司徒云梦慌慌张张将韩夜搂在怀里,突然把牙一咬,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带他逃! 此念既生,绝无二话。她抱着韩夜,尝试着下床,但双脚实在太重,扑通一声磕在地上,疼得眼泪直流。 “做不到!我做不到!”司徒云梦这样想着,拼命摇头,却仍然一步步往外爬,身后的琉璃石板都砸了下来,尘土飞散。 “你快走!我不要你受伤!”云梦想起小时候韩夜保护她,又想起她为了韩夜第一次用水灵术驱鬼,突然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三步两步抱着韩夜冲出了屋子,这时只听轰隆一声,身后的屋子终于全然倒塌。 带着韩夜跑出来之后,云梦便感觉再也挪不动双脚,只好大口喘气,站在那里,望着那堆琉璃瓦砾心有余悸。 这时,水落樱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说:“这不是逃得好好的吗?” 司徒云梦万分沮丧,蹙眉道:“我快累死了,你还在这里悠然自得!还有,你这人真的疯了,自己的屋子住得好好的,干什么要毁掉?” 水落樱故作一脸惊讶,道:“我什么时候毁过自己的屋子?” “那这些……!”司徒云梦转头又去看屋子,屋子竟然完好无损地立在身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她张大了玉眸,直勾勾盯着水落樱,道:“你、你你!” “我什么我?”水落樱抚了抚发丝,道:“自己笨得要命,连什么时候被人施以幻术都不自知,难道还能怨我?” 司徒云梦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幻术!施展之时神不知鬼不觉,这才是真的行家啊!”想到这里,赶紧摸了摸怀里的韩夜,确定韩夜是真的,终于放心下来。 水落樱讽道:“你不是弱女子吗?抱着个百二十斤的男人,戴着一百多斤的脚环,依旧健步如飞,佩服佩服。” 司徒云梦闻言玉面飞红,争辩道:“我!我刚才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上那许多?” “哦。原来是自己没想到,所以就做到了。”水落樱意味深长地说着,抬起右手,道:“那你有没有想到,接下来怎么保护好他?” 司徒云梦初时不明所以,见她右手灵力急聚,斥道:“你又想做什么!我接不住你的招!” 水落樱咯咯笑道:“没关系,带着他跑也可以的,总之,我就是要打烂他的肉身,这样他的魂魄就永远回不来了!” “不行!”司徒云梦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道:“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我都说了不行!” “大小姐,因为这一世逼你的人太少!”水落樱说罢,再不和云梦啰嗦,一计卷风波打了过去,看起来是故意为了迁就云梦,来势并不快。 司徒云梦不敢掉以轻心,一手抱住韩夜,另一手也发出一计卷风波,两道旋风相撞于身前,将云梦的乌发吹飞四散。 “你倒是能接就不跑啊,榆木脑袋。那这样呢?”水落樱说着左右手齐出,连发两道卷风波,司徒云梦沉着应付,单手早早发出一计卷风波,接着又快速凝聚风灵力,挡住了身前的卷风波,后退了两步。 “看来你不止如此!再接啊!”水落樱快速聚气,连发四道卷风波,相继攻向云梦。 “不行!”司徒云梦下意识放开韩夜,总算勉强接住了这四道卷风波。 “再来!这次是八道!”水落樱双手更快出招,八道卷风波先后打向韩夜,司徒云梦迫于无奈,朝前跨出一步,拼尽全力接下这八道卷风波,气喘吁吁。 “十六道!”水落樱狂笑一声,居然又加快一倍,此时已看不清她双手如何出招,但是卷风波却实实在在地挥出了十六计,密集地打了过来。 “你慢点!我真的跟不上了!”司徒云梦闭着眼睛胡乱甩出卷风波,收发间竟全数接下了十六道卷风波,脑海里一片空白。 “少废话!要么他肉身尽毁,要么你就带着他跑!三十二道!”水落樱毫不客气,终于稍稍认真起来,双手张开,一口气朝云梦打出三十二道卷风波,如狂风暴雨般袭向云梦。 “我不能……对啊,我凭什么不能接下来?”司徒云梦突然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不知不觉,双臂热了起来,她不自觉地重复着一件事,那就是加快凝聚灵气并且更快地打出去,一时间尘烟四散,她还是呼呼喘气,可那三十二道卷风波,依然被她一个不漏地接了下来。 “你总算明白了。”水落樱柳眉一扬,出手更快,如同千手观音一般释放风灵力,六十四道卷风波铺天盖地般打向云梦,她弯起嘴角心想:“没错,你还可以更快更强!” 司徒云梦的倔强脾气在这时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不用洛神流壁或者流风壁来挡,也不躲闪,就是要和迎面而来的卷风波较劲,随着不断释放这法术,出招也更为随心所欲,她眼睛紧盯前方,耳旁声音渐远,双手也已不听使唤,但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即便再来一百道卷风波,她也一样有信心接住! 尘烟散去,司徒云梦已经抱起了韩夜,大口喘息道:“好了好了!别再来了!都、都和你说了,我接不住!” 水落樱微微点头,道:“嗯,双手快到极限了,总算该动动脚了吧?”言毕,双手凝聚风灵力,一道横空龙卷轰向云梦手里的韩夜,横空龙卷不比卷风波,再放下韩夜凝聚真力是肯定来不及了,司徒云梦又不能撇下韩夜自行幻化成花瓣,那么她只能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跳! 司徒云梦坚定了信念,两脚借力,御风而起,带着两百多斤的累赘,竟然一下跳到十丈之高,横空龙卷轰在脚下,大地都为之震颤了起来。 水落樱又教训道:“你看看,为什么一定要和敌人硬拼内力!简简单单躲开就是了!躲!再躲!快点!再快!”说话间,水落樱已连续朝云梦打出一计玄冰刺、一团三昧火、一道落魂雷、一束破灭光,越来越快,但司徒云梦每次都抢在发招前以更快的身法躲开了,终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你法术再强,如不令自身更强,永远都会受制于人!所以即便是六界强如,他们一样要追求武道,因为武无止境! “你以为自己体魄很弱?你以为躲在老远释放法术就万事大吉?只有快,更快!别人才无法超越你!”水落樱收归手来,望着躺在地上呼呼喘气的司徒云梦,眉头舒展道:“今天折磨你够多了,到此为止,明天继续……小仙女,休息一下,等下替我去打水。” “打、打水?”司徒云梦怔怔望着粉云天空,根本没力气去看水落樱,胸前一起一伏地喘气,只道:“你、你这么厉害,挥手就把水凝聚过来了,这、这也要我来做?懒、懒死了。” “要是什么事都须本座亲自来做,要你这个奴隶何用?”水落樱说着,缓缓步入徘徊水榭,咯咯笑道:“两个人里总得有个勤快的,我要是不懒点,你还能勤快起来吗?” 司徒云梦虽不聪明,也并不太笨,坐起身来望着水落樱的背影,心道:“你才不是真的想让我做你的奴隶,虽然不知出自何意,但……你一直都在教我,不遗余力地教我,谢谢你。”这般想着,抚了抚韩夜脸上的尘土,背着他回到了屋里。 水落樱偷看了云梦一眼,同样心道:“司徒云梦,你一定要学会坚强……在你身上,藏着一个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我隐隐感到,那秘密很大,大到关乎六界的存亡。” “上天把她送到我的身边,一定是有理由的,你说是吧?女娲娘娘。”水落樱目光深邃,背对湖畔合上了主屋的门…… 与此同时,鬼界的刀山地狱,有一队声势浩大的人马正有条不紊地向着关内前进,约有三十万之众,旗号“幽冥”。 打头阵的便是豹尾鱼鳃两位阴帅。 往后便是风雷双使牛王、马尊。 牛王左使高九尺、体格健壮,身穿黄金铠、肩披紫雷袍,手执青铜大斧,力能开山、凶猛好斗,绰号“大斧修罗”。 马尊右使高一丈、体格硬朗,身穿白银甲、肩披青风袍,手执赤铁长枪,速如疾风、桀骜不驯,绰号“双枪太岁”。 牛王马尊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之后就是幽冥鬼皇,他此刻正坐在一顶十六只小鬼抬着的轿子上,面容细腻、肤色白净,着一袭冰蓝皇袍,身上的首饰极尽雍容华贵,浑体被一股高深寒气所护。 大军在关口停了下来。 此关北有一山,南有一山一岭,关中乃一马平川之地,但关口却易守难攻,加之虚肚鬼王领铁刀犬王之命,已领着十万鬼兵提早数日在此设防,此关自然更加的固若金汤。 豹尾望着雄关,一脸阴气郁结不散,幽冥鬼皇却打了个呵欠,问道:“兽阴帅,这是到哪来了?” 鱼鳃知道豹尾在思考破关良策,恭敬地代他回道:“禀圣上,我们到了鬼界的函谷关。” “函谷关?”幽冥鬼皇略略颔首,道:“原来到了这里了嘛,我听说,道德天尊李聃出关,出的便是此关?” “不错。”豹尾望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守军,道:“但圣上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函谷关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在人间,古秦就是凭着这么一个关口,进而犯山东各国,退而整治内务,竟以一己之力击破六国、一统天下。” 马尊点头道:“我就说那铁刀犬王不可小觑,既知我等提早动身,他索性不在沿路设防阻击,将大部分兵力都召集到函谷关,镇守于此,如此一来,我军要长驱直入可就难办了。” 鱼鳃道:“函谷关北有吕梁山,南有伏牛山、秦岭,位于阴间刀山地狱,漫山遍野全是刀尖,就算勉强从这些山头翻过去,我军也已折损过半,看来需要安营扎寨、从长计议。” 牛王则道:“不必那么费事!铁刀犬王虽然算准我们一定途经此处,但他自己是来不及过来的,当务之急,还需一鼓作气攻下此关,那么数日便可杀到十殿阴司,否则等到铁刀犬王一来,这仗可就没那么好打了!” 幽冥鬼皇闻言连连点头,道:“众爱卿所言甚是,那便不宜休整,这就打过去吧。” 幽冥鬼皇说得轻巧,可要打下此关又谈何容易?众将正纳闷之时,幽冥鬼皇站起身飘到空中,竟孤身一人向着函谷关口疾飞而去! 守城鬼兵见有飞行物事拢来,纷纷射出火箭,火箭才飞到幽冥身外五丈便落了下去。 “虚肚!出来!朕知道是你守关,找你有事相商!”幽冥鬼皇一脸阴郁,以深厚灵力送出话语,乃至方圆数十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虚肚鬼王登上了关口的城墙,此鬼模样实在不敢恭维,鼻孔撩天、满嘴獠牙,他手持鬼面狼牙棒,披着一套赤红铠甲,仰头冲幽冥大声呼喝道:“幽冥!少在那里装模作样!有种过来,吃老子一棒!” 幽冥鬼皇阴恻恻笑道:“嘿嘿嘿,虚肚,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朕奉九天之命,推翻十殿暴/政,途经此关,想找你借个道。” 虚肚鬼王哈哈大笑,不屑地道:“借道?真是笑死老子了!要借道可以,先把你人头留下!” 幽冥鬼皇眉毛一挑,叹道:“你啊,何必给十殿那些阎罗老儿卖命呢?以前他们把你流放到黑烟地狱,你吃的苦头还少吗?十殿阎罗强加于我等身上的暴行,是该得以偿还了,否则,我这身后的百万大军何来?”说着转身向后方一挥衣袖,道:“现下,火鬼王、风鬼王、雷鬼王、毒鬼王、沙鬼王俱已加入讨伐大军,你何不顺应天道,我们一同执掌鬼界,岂不更好?” 幽冥此番说话可谓恩威并施,虽然兵力只有三十万,但一大群人站在那里,即便随口说个百万,虚肚鬼王也很容易就相信了。 虚肚鬼王略略一惊,又怒道:“百万又如何?在人间,昔日诸侯各国兵力雄厚,依旧奈何强秦不得,凭的就是这函谷关易守难攻!犬王早已料得尔等来犯,老子在此也恭候多时!至于什么顺应天道,我不懂!我落难的时候,是犬王举荐了我,他信得过我,便是老子的兄弟,叫老子背叛兄弟还不如去死!” 幽冥鬼皇微微点头,情知再说服这厮只是耽误进军的时间,心中另有计较,便道:“那好吧,你呢,是忠义大于天,但我呢,为的却是鬼界千千万万受苦的魂灵,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只好兵戎相见了。” 虚肚鬼王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笑道:“废话少说。你攻不下此关,数日之内,犬王的二十万阴司鬼兵必至,劝你老老实实滚回寒冰地狱吧!” 幽冥也笑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发出来的兵,收不回去的水,要么不打,一打就打到底!多年不见,不知你实力进境如何?敢不敢下城一战?你我先行分个高下?” 虚肚鬼王心想,幽冥与他过去同为鬼王,实力本在伯仲之间,但近来自己专心与犬王切磋武艺,武功更进一层,此刻对方邀战,如果不接,己方士气势必有损,反过来想,若就此一举挫败幽冥,对方更不敢前进一步,岂不是大功一件? 一番思量,虚肚鬼王哈哈大笑,一踏城墙腾空而起,手舞狼牙棒朝幽冥攻来,道:“来吧!正合我意!” 虚肚鬼王身法不可谓之不快,眨眼之间就冲到十数丈来高,来到幽冥身边,狼牙棒劈面打来,这一棒子可不简单,上面附着了深厚内力,即便地仙散仙也不敢硬接此招。 但幽冥却偏偏不躲不闪,甚至身子都不动一下,仅以护体灵气便将狼牙棒挡在了身外一丈处,他望着满脸错愕的虚肚鬼王,阴冷地笑道:“虚肚,你有长进,我是知道的,只可惜……”说着右手凝聚寒力,嗖地一声,一道三丈粗的极寒之光便轰在虚肚鬼王身上,方圆数十里登即蓝芒闪耀,虚肚鬼王哪里料到幽冥竟强到如此程度,一瞬间就化为冰雕,坠落到城外,碎成冰屑。 “朕的功力,更胜往昔十倍有余。”幽冥鬼皇抬手掩唇笑了一笑,继而将手一挥,身后的鸟嘴和黄蜂渐渐现出了身形,大声嘶喊着冲向下方的函谷关。 紧接着,成千上万的鸟兵与虫兵都跟随阴帅显现身形,黑压压地扑向关口,在一片响彻云天的喊杀声中,函谷关渐渐被幽冥军的浪潮吞没。 幽冥鬼皇望着下方丢盔弃甲的守军,自顾自地笑道:“你们都说函谷关易守难攻,暴秦才得以一统天下,那只是因为诸侯各国还不会用飞兵。” 正说话间,鸟嘴已经抡锤从里面砸开了城门,幽冥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函谷关。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山雨来 鬼界战事连连,别的界域也并不安生。 毒沼界里,遮天蔽日的黑树王万毒正在听着长天说话,黝黑的树枝上还矗立着独角蛇、血蜘蛛、石蜈蚣、冰蝎、雾蟾五大长老。 黑树王闭目养神,说话之时浑身微颤,他缓缓地道:“长天,你说得够多了。你屡次教唆我义子,害他枉死,如今竟又鼓动五毒长老来此,想挑起我族与蜀山的斗争,就不怕……我将你杀了以祭我义子在天之灵?” 长天闻言仰天长笑,毫不退让地道:“老妖主,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可叹啊可叹,这样不过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罢了。如果老妖主实在想杀了我,那么我引颈就戮便是。” 黑树王兀自闭着辕轮大的双目,用极其低沉的声音道:“长天,别以为你练了什么吸魄大法,就可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要杀你实在易如反掌,留你这条命不过是想知道,你凭什么还有胆量撺掇长老们来找我?” 长天胸有成竹先看向五毒长老,问他们道:“敢问诸位长老,是我长天撺掇你们的吗?” 独角蛇对万毒道:“老大人,长天道长没有强迫我等,上次来找您谈此事,您不答应,所以我们就把他找来,想一起商量这事。” “老妖主,你也听到了,可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我头上。”长天一摸山羊胡须道:“对你而言,百目是亲,五毒长老是亲,毒沼界众生皆是亲,而蜀山旁若无人地冲进来杀了你们的百目,他们才是仇!试想一下,要是人人都敢来毒沼界随意杀人,今日杀了百目,明日再杀五毒长老,毒沼一族颜面何存!” “对!”独角蛇、石蜈蚣等长老大声响应。 长天把狡黠的目光望向万毒老祖,接着道:“我也一心要灭掉蜀山,可惜空有一身本领,仅凭个人之力实攻不下蜀山。我乃蜀山弃徒,熟知蜀山那里的布局,如若复仇则大大有利,因此老妖主留我这条命,也是想在必要之时有所作为,难道不是吗?” 黑树王闻言,睁开了泛着红光的双目,道:“说蜀山之士杀我义子,乃你一面之辞,我族与外界仙派素来安好,井水不犯河水,蜀山所行之事,还需细察,不可妄断。” 长天一摸胡须,摇头笑道:“阁下久未出毒沼界,早不知蜀山变化,如今蜀山有众多高手,除了得到仙界第一大派的美誉,更是大肆扩张地界,先封印了里蜀山的通道,又四处降妖除魔将妖魔抓进锁妖塔,阁下义子为蜀山真武长老之得意弟子韩夜所杀,此事千真万确,岂能有假?” 独角蛇道:“老大人,他说得没错,我们亲眼看到是这小子杀了百目。” 黑树王否决道:“不要颠倒是非。分明是我义子染指人间,还想硬逼/里蜀山飞凰公主成亲,此女乃韩夜青梅竹马,强取豪夺才惹来杀身之祸,我心中有数。” 长天见黑树王明察秋毫,心道:“你个老妖树,倒挺厉害,什么事被你查的一清二楚,既然仇恨无法使你动摇,那么讲点令你动心的。”于是话锋一转,道:“老妖主果然性情淡泊,纵然蜀山派欺负到头上也能忍辱负重,我是佩服的……只不过这蜀山派对外族不公久矣,明面上心怀苍生,暗地里仗势欺人,打着众生平等的旗号抓捕妖精,将他们关到锁妖塔里活活炼死,手段残忍,众所共知。我虽称不上什么好人,可他们更不是正人君子!” 五毒长老义愤填膺地道:“对!” “唉,可叹啊!大仇难报不要紧,忍气吞声也无妨,但放着大好一片仙灵之地不要,为之奈何?”长天望了一眼天空的绿云,沉默片刻,抱拳冲万毒道:“多谢老妖主不杀之恩,长天此去如若有还,必当铭记厚德、结环衔草。”说着一拂墨袖,正待欲走,长老们赶紧拉住了他,劝道:“道长莫走!这里还需道长主持大局啊!” 冰蝎又劝万毒老祖道:“老大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长天为人虽不怎么样,但他是一心要灭蜀山,而我们既受仙派欺压,您又得丧子之痛,不妨由他带着攻向蜀山,杀一杀那些贼道的威风,好叫别人不敢小觑我族,岂不更好?” 黑树王思量了许久,长天趁热打铁道:“蜀山之士都是伪君子,我却是真小人,蜀山得天独厚,一帮道貌岸然之辈霸占着蜀山之心,那里灵气充沛,才是真的适合毒沼一族栖居。老妖主早有此意,只不过不敢公然说出来,想想里蜀山吧,焚天资历比你浅,凭什么他能在各位妖主当中自立为皇?毒沼界现在草木枯朽、水土衰竭,如不奋力一搏,毒沼一族从此消亡,那么最终受害的是谁?” 论及族群大事,黑树王终于动摇,摇首道:“不成不成,即便我有此意图,但毒沼界衰竭暗淡,乃天道所为,逆天行事,我族岂非万劫不复?” 长天眯着眼睛笑道:“何谓天道?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方乃天道!如果一只羊闭着眼睛让老虎吃掉,那它只是活该死,与人无尤,何不清醒过来奋力一搏?” 黑树王道:“要打也并无不可,只是我这些子孙都是辛勤养育出来的,拿出去对付蜀山那些道士,怕损失太多,得不偿失。” 长天道:“如今朝不保夕,老妖主何必还要瞻前顾后?而况我已得到确切消息,蜀山一派日前在进行一项秘密活动,长老和掌门都躲在太极殿里抽不开身,此时我们若派兵攻上蜀山,由我破除防护,你们再拔了他们的锁妖塔,解放众多妖类,里应外合,蜀山顷刻可破!” 说着,长天便把他的策略和抱负都对众妖讲了一道,连雾蟾都点头道:“道长果然高见。” 长天阴恻恻笑道:“到时就由老夫一马当先,一口气杀向他们的首峰,压制住掌门和几位长老,五毒长老则带着众多毒虫迅速占领其余各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攻下蜀山便易如反掌!”说着,又看向黑树王,道:“如今蜀山式微,正是毒沼界一举占领盘古之心的大好时机,时不我与,再犹豫不决,那才是不顺应天道,消弭无形,实属活该!” 黑树王用目光环视座下众长老,见他们个个心意已决,便低沉地叹息道:“我年岁大了,经不起什么风浪。”说着向独角蛇道:“雷毒长老,此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带着我族子民攻伐蜀山,切记,一路莫要伤及无辜。” 独角蛇抱拳道:“老大人请放心,此行我们一定做足准备,先集结我族子民整军五十天,然后再出发,配合长天道长齐心打下蜀山,定能大获全胜。” “那好,这事我也就不多管了,等你们好消息。”黑树王叹了口气,不再言语,闭上了眼睛…… 蜀山,思过峰,清律堂。 韩玉提着竹篮来到守正身边,对守正道:“师叔,小玉这次做了些鱼羹送给您吃,您打算在此呆多久啊?” 守正安坐于神位前,道:“痴愚执念,世间烟云,呆得久不久,又有什么关系呢?” 韩玉双手牵在身前,笑嘻嘻地道:“守正师叔似乎修为又有进境?” 守正缓缓点头,道:“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着我不得不突破……这些天我呆在此处,望着蜀山历代长老的神位,就感觉到大海茫茫、何处求道?从前演武坪讲剑、经楼论道,虽然清净,却比不上这里,原来道在心中,何须去求?” 韩玉坐下来,恭敬地聆听完,这才道:“师叔曾经是武林盟主,资质极高,所以学起来比常人也快。” “武林盟主?”守正听了这四个字,微微一笑,心中再也兴不起一丝波澜,只道:“你师叔我劳碌数十载,就是为了这个虚名,其实,放下整个武林,也并没想象中那么不堪重负,从前杂念太多,哪怕修炼论道,总会想到武林中的一些事端,直到令兄来到这里,我突然想通了,武林有我没我又如何?有我,只是多了个高手,没我,还会有其他杰出之辈涌现,那么我从前背负的‘武林盟主’四字,实在轻如鸿毛了。” 韩玉舒展婉眉,道:“师叔见解高妙,小玉拜服。” 守正又问:“师兄他们是不是还在太极殿修复盘古之心?” 韩玉点头道:“是的,师父对我说,他们这一进去起码要花上两个半月的时间,并命我们这些嫡传弟子严行戒备,以防居心叵测之人来犯。” “嗯,知道了。”守正点了点头,继续闭目清修。 韩玉将竹篮放在守正身边,想起韩夜跑去魔界修炼,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一个问题:“师叔,你说,我哥要是成魔了,我们该怎么办?” 守正眼皮也不抬,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韩玉略略一惊,道:“这是孟子的话!也就是说……就算千千万万的人要拦着你,你也要杀了我哥?” “除魔卫道,乃我辈本分。”守正顿了一顿,道:“只不过,你境界未到,我这话的意思,你仍是曲解了。” “哦。”韩玉耸了耸眉,悄然出了门去,说:“那,打扰师叔清修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韩玉反复思量着守正的那句话,心中忐忑不安,想道:“哥哥啊哥哥,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我却又是蜀山的嫡传弟子,如果你真的堕入魔道,我是该顾念亲情助你重归正道呢?还是大义灭亲呢?” 韩玉只觉越想越乱,越想越烦,在心中告诉自己:“我哥不会堕入魔道的,他还会像从前那样,我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等他回来。” 想着想着,韩玉御剑疾驰,飞离了思过峰。 十数日后,阴司外围的大街上。 幽冥军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行进,打着“幽冥”二字的蓝色旗幡,街上的鬼魂闻风而逃,纷纷退回屋里不敢露头。 幽冥鬼皇见此情状,问马尊道:“马右使,你说,朕替天行道,这些百姓为何不夹道欢迎呢?” “这……”马尊为之一怔,道:“圣上多虑,他们是受您的龙颜所慑,兵之所向,望风披靡。” 幽冥鬼皇面色一沉,道:“马右使,你拍自己屁股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差了,他们分明是讨厌我……跟着十殿享太平日子惯了,自然不会喜欢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攻下十殿,这些鬼魂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牛王马尊生怕再说错话,诚惶诚恐地点头道:“是!” “哈哈哈~!”幽冥鬼皇喜怒不定,突然笑了起来,道:“鬼界大半已落于我手,仅剩这十殿阴司尚未收入囊中。风雷双使四阴帅听令!兵伐阴司、包围十殿,朕要亲自砍下阎王的头,从此整个鬼界都以朕为尊!” 众多兵士齐声喊口号道:“攻破阴司拥鬼界,踏平十殿斩阎王!”三十万之众,自然喊声震天、气势惊人。 幽冥鬼皇由鬼兵们抬着来到十殿之前,大军很快把十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幽冥鬼皇对豹尾道:“兽阴帅,你说十殿的阎罗们可不可笑?这么大的一个阴司,就叫几千个卫兵守卫,看来他们是时候告老还乡了。” 豹尾点头道:“圣上所言极是。” 幽冥鬼皇一指十殿门口,问道:“谁愿做朕的先锋,直取十殿?” 鸟嘴最为急躁,抱拳向幽冥单跪道:“圣上,我早已迫不及待要建功立业!让我上!” 幽冥鬼皇点头道:“准了。鸟阴帅,等你拔得头筹、扬我军威!” 鸟嘴得意地笑了,羽袍一甩,转身对他率领的五万鬼卒道:“众将听令,从大门杀入直取十殿,先斩阎王头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得令!”奇形怪状的鬼兵们叫喊着冲向大门,令人意外的是,那里竟一个守卫都没有,鸟嘴是个粗性子,打了多场胜仗自然愈发骄纵,也不回去禀报,就带着部队大摇大摆往里走。来到望乡台前,见台前韩夜手持魔剑站在阶梯上,鸟嘴便挥手让身后的大部队停下,耀武扬威地道:“剑魔?你一个人在此干什么?是向我幽冥大军投诚的?” 韩夜不置可否,却听不远处传来另一个沉稳的声音,道:“鸟嘴,多日不见,你还是那么地脓包啊?” 话音刚落,铁刀犬王已带着薛燕在望乡台上现出身来,身后还站着一千鬼卫兵,这时,大门口埋伏在地里的一千鬼卫兵也爬了出来,堵住了大门。 薛燕哈哈大笑道:“傻鸟!你中计了!进了我们的埋伏,还不束手就擒?” 鸟嘴望了望这些卫兵,差点没把嘴给笑掉,捂着肚子道:“奶奶个熊哟!笑死老子了,你看看我带了多少人?我们一人吐口痰都能把十殿给淹了,就这么丁点儿人,还埋伏我们?哈哈哈哈!” “乌合之众,蚁聚之师,不堪大用。”韩夜拔出魔剑,浑身黑气激扬,他将剑往地上一插,电光闪耀,但听地面一阵震颤,大门前那方圆五十丈的地面骤然塌陷,露出犬王等人早已布好的陷坑,坑里满是长钉和岩刺,鸟嘴的五万大军猝不及防、乱成一团,一下子掉了大半进去,损去十之五六! 经此突变,部队阵脚大乱,鸟嘴亦惊慌不已,扑扇着翅膀飞到天上,骂道:“奶奶个熊!你们这群混蛋!竟耍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 “兵不厌诈,何况是你自己要送上门的。”铁刀犬王说着,身后五百名鬼射手整齐地往前挪出一步,犬王把手一挥,道:“放箭!”话音刚落,鬼射手将火箭直射天上的鸟兵,鸟嘴带来的士兵里有三四成是鸟鬼,他们少部分被坑陷,大部分还在空中乱飞,早已无心厮杀,半数又被鬼射手射了下来。 “卑鄙小人!取你狗头!”鸟嘴兵败如山倒,恼羞成怒,以金瓜锤挡掉数支利箭,化作一道黑旋风攻向犬王,铁刀犬王不慌不忙拔出玄铁宝刀,但见寒光一闪,当啷一声,便轻松挡开了鸟嘴的锤击。 “贼狗劲儿倒挺大!”鸟嘴情知在犬王手里讨不了好,总算慌而不乱,对剩余部下怒道:“奶奶个熊!撤!快撤!” 很快,鸟嘴便带着剩余鸟兵逃出十殿,而留下的鬼魂则都被大门口精锐的卫兵堵住,束手就擒。至此,鸟嘴的五万大军,坑陷三万,射下五千,俘获五千,只剩不到一万飞了回去,真可谓损失惨重。 鸟嘴损兵折将,狼狈回到幽冥鬼皇身边,幽冥鬼皇惊诧问道:“鸟阴帅,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回来了?” 黄蜂不屑地讥讽道:“就是!带回来的人马就剩这么丁点儿了,你也有脸回来?嗡嗡嗡!” 鸟嘴丧气把手一甩,叹道:“嗐!别提了!那贼狗在大门设了埋伏,坑陷我军,加上那个剑魔使出怪招,害老子惨败而归!” 黄蜂望了鸟嘴一眼,对幽冥鬼皇道:“圣上,你看这鸟嘴,自吹自擂、办事不力,损去我军兵力起码也有三四万,这种人就该斩首示众,以正军威!” “你!”鸟嘴火冒三丈,冲上去就要打黄蜂,怒道:“奶奶的!你要不服气,你上啊!” 黄蜂仍然记着上次鸟嘴和他吵架的仇,道:“你生气又如何?本来行军打仗便需冷静,看你这样子,冒冒失失跑去送死,什么鸟阴帅?笨鸟一只!嗡嗡嗡!” “好了,都别争了!”幽冥鬼皇一拍座驾,面色阴沉地道:“这次也不能全怪鸟阴帅,谁会想到十殿那帮老东西也来真格的了,宁可在门口设下陷阱,也不让鬼魂正常通行。” 豹尾深以为意,道:“正是如此。这么大的陷阱,布置起来花的时间也不少,竟然能瞒过我们的眼线,难怪他们最近没有受理鬼魂的断案和轮回了,原是打算孤注一掷。连我都没想到他们如此下定决心,也就怪不得鸟嘴了。” 黄蜂闻言连忙点头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豹尾观察了一阵阴司十殿的情况,对幽冥道:“圣上,他们现在在大门口设坑,可以说完全封闭了进入的路,采取死守之势,贸然从大门闯入则损失巨大。”说着又望向那些包围着十殿的深厚鬼气,道:“我看十殿外的城墙由万年鬼气凝成,坚不可破,强攻虽难,却可派些飞兵先行进去,犬王若在大门处埋伏大量兵力,四周则定无多少护卫,此番突袭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幽冥鬼皇想了想,右手化出一股鬼阴寒气,朝着十殿城墙一挥,登即一道粗大寒光打到墙上,方圆百丈内都吹起一阵阴森森的冷风,但那城墙上的鬼气却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幽冥鬼皇这才点头道:“兽阴帅,你用飞兵去侦察一下,有机会就偷袭,扰乱他们的部署。” 鱼鳃则建议道:“铁刀犬王乃一代名将,素来善于排兵布阵,不可能想不到我们有此一招,我们若用空军突击,虽然能对他们造成一些损失,怕也难以攻克,不如先在此驻扎,围他两三天,造些攻城器械,这期间让飞兵时不时去滋扰他们,若能攻入自然好,若攻不破,也叫他们时刻恐慌、疲于应付,有利于我们的下一波攻城。” “到底是鱼阴帅,心思缜密。”幽冥鬼皇点头道:“围而不攻,以待转机,他们既然要死守,那么箭总有射完的时候,食物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到那时再一鼓作气攻进去,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幽冥鬼皇便命全军就地安营扎寨。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满楼 铁刀犬王首战告捷,鬼卒们押了被俘和坑陷的鬼兵,解到十殿里给阎罗们发落。 薛燕站在秦广殿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发呆的韩夜,道:“怎么样?以少胜多并非难事吧?” 韩夜闷不做声,似乎装着什么心事。 薛燕眸子里一阵暗淡,心道:“我知道,你是在想小梦梦,可我帮不了你什么。” 这时,铁刀犬王从秦广殿中走了出来,道:“这一场仗赢了是理所当然的,对方连连得胜,骄纵无比,所以攻进来的时候不会多加防备,此乃假痴不癫。但他们一旦吃了败仗,立刻就会认真起来,幽冥与四阴帅均不是省油的灯,接下来才难打。” 薛燕道:“依我看,他们无非采取三种办法攻城,一种是飞兵进来偷袭,不过我们特意消灭了鸟嘴大部分的飞兵,十殿又有万年鬼气作屏障,加上不分昼夜巡逻的两千飞卫兵,现在我们并不怕偷袭。” 铁刀犬王点头道:“第二种是从地下攻入,只不过阴司下方也是鬼气弥漫,要从外围挖进来非常困难,起码要花上十天半个月。” 这时,沉默许久的韩夜开口道:“所以他们会围而不攻,争取时间造攻城器械,我们封闭了出口,乃是困兽,现在物资短缺,若数日之内无法挫败敌军,我军自溃。” “确实如此。”铁刀犬王道:“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打乱他们的阵脚。” 正当三人谈话之时,有两名长着翅膀的守卫从远处飞来,对铁刀犬王道:“报!犬王大人料想不错,敌方派出侦察兵从十殿东面飞入,妄图偷袭阎罗殿,被暗哨发现并予以反击,将其射退,顺带俘获了数十名敌军。” “好。”铁刀犬王颔首,把手一挥,道:“继续巡视,一有消息尽快汇报给我。” 这队飞卫兵刚走,空中又飞来两只飞卫兵,慌慌张张地道:“报!十殿西面突然吹来一阵规模庞大的毒雾,部分卫兵中了毒雾浑身乏力、口吐白沫!” “什么?这么卑鄙!”薛燕闻言睁大了灵眸。 “不急。”铁刀犬王不动声色,问道:“毒雾吹到十殿里了吗?” 飞卫兵抬头看了犬王一眼,低头道:“没!还没有!我们有鬼气城墙作为屏障,那毒雾只在外围徘徊,现已覆盖了十殿西面。” “嗯,明白了。”铁刀犬王道:“虽然不知道是谁在作法,但他们既知破城不得,打算先以毒雾完全困住我军,待我军士气大减,再一举进攻。” “先带我去看看。”铁刀犬王说罢,飞卫兵正要引他过去,这时,十殿上空的西头拢来一阵巨大的黄色毒雾,毒雾渐渐覆盖整片天空,至此,毒雾便将整个阴司十殿都笼罩在其内,唯独大门口没有毒雾的踪影。 铁刀犬王皱了皱眉,道:“我们犬獒一族生来避毒,韩兄弟和薛姑娘都不怕此毒,可其他鬼僚就难说了,有此等法力,看来终是有些小觑了对手。” 薛燕则叹道:“若是小梦梦在此,她会仙风之术,或许有办法。” 一听到仙风之术,铁刀犬王心中便有了计较,说:“我们可以找青巽商量一下,或许他的玄风如意也能吹散这毒雾。” 话音未落,秦广殿里传来了一阵雄浑的笑声,青巽和赤离缓缓走了出来,赤离道:“不必找了,我和师兄自己来了。” 青巽则道:“我崆峒派与十殿素来交好,此次事关十殿存亡,可马虎不得。”说着左手祭出掌心的玄风如意,右手持诀,如意上刮出一阵令人舒适的仙风,飞速扩张到四周,这时,忽听镇守大门的鬼卒来报:“报!犬王大人!大门口幽冥军的鸟嘴正在叫阵,问我们有没有人应战。” 薛燕皱眉道:“这个手下败将,还敢来丢脸啊?” 赤离则勃然大怒,道:“先放毒雾,又在门前叫阵。这是欺我十殿无人吗?待我去会上一会,杀杀他们的气焰!”赤离嫉恶如仇,话还说着,人已经急匆匆跑向大门口。 青巽见赤离离开,也不再急于作法,将玄风如意收入怀中正待欲走,韩夜连忙拉住了他,道:“前辈,这恐怕是敌军的声东击西之策,不宜主动出击。” 青巽叹道:“你有所不知,我这师弟生性毛躁,大师兄临终有言,叫我照顾好他,现下他受激而出,我这做师兄只好跟着去,怕他一人吃亏。”言毕,紧随赤离而去。 韩夜心想:“你们这两位,一个行事心急火燎,一个不分轻重缓急,罢了,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 铁刀犬王也和韩夜一般地想法,一行五人有前有后地赶向大门。 此时,大门外已围满了人山人海的幽冥鬼兵,只露出前端一段空地,各式各样的亡灵层层向外铺开,声势浩大。 幽冥鬼皇带着风雷双使和其余三阴帅正对大门口,空地上惟有鸟嘴挥动双锤,朝门里高声叫嚣:“来啊!谁来与老子大战三百回合!奶奶个熊!你们阴司十殿的人都是缩头乌龟,除了挖陷坑暗算你鸟爷爷,没别的本事!继续缩在里面吧,乌龟崽子们!” 鸟嘴在阵前叫嚣多时,十殿却无一人出来应战,幽冥军虽前一战失利,如今的士气又渐渐回温,纷纷高喊道:“攻占阴司拥鬼界!踏平十殿斩阎王!” 幽冥鬼皇低沉地笑着,对一旁的黄蜂道:“虫阴帅,关键时候还是你顶用。” 黄蜂得意地说:“嗡嗡嗡!我这虿雾一出,笼住十殿,每日只需作法一个时辰维持,这样他们无法从四面离开,只能从大门杀出,而门口又有我们的十多万兵马,包管他们有来无回。如此一来,纵然不打进去,困个三五日也稳操胜券!” 幽冥鬼皇又问豹尾:“兽阴帅,你那边进展如何?” 豹尾对幽冥鬼皇道:“禀圣上,我们正抓紧制造攻城器械,三日之内便可造出一百架云梯和十台云梯车,届时全军出动,配合飞兵,一举拿下十殿!” “嗯……好。”幽冥鬼皇道:“现在的局势于我们有利,贸然出击收效不大,那就见招拆招,陪他们多玩个两三天,待他们守城物资乏匮之时,一鼓作气,无往不利!” “吾皇圣明!”风雷双使道。 幽冥鬼皇又看向阵上耀武扬威的鸟嘴,对黄蜂道:“虫阴帅,这鸟嘴虽然是性情鲁莽,但无惧无畏,实为冲锋陷阵、斩将杀敌的一员猛将,少不得你,自然也少不得他,日后少在朕的面前说他的坏话。” 黄蜂诚惶诚恐,抱拳道:“吾皇圣明!” 那边厢,鸟嘴还在阵上大摇大摆挥动翅膀,把两只金瓜大锤抛到天上玩起了杂耍,惹得幽冥兵一阵发笑,简直视十殿如无物。 这时,忽听大门前传来一声:“兀那鸟厮!敢在本仙面前放肆,待我取尔鸟头,以振军威!” “嘿?终于有人应战了?”鸟嘴听到有人口气这么大,转头一看,但见门前有五人已立在那里,五人中走出一位火红道袍的黑须道人,右手托着朱红汉玉印、左手背于身后,一副盛怒难消的模样。 鸟嘴把金瓜锤朝红袍道人一指,道:“你这破道士,老子不杀无名之辈,且报上名来!” 赤离仰头哈哈大笑,这才望向鸟嘴,道:“崆峒赤离大仙的名头,难道没听过?怪不得,也不过是只毛没长齐的小小鸟精,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鸟嘴闻言大怒,飞到天上对赤离道:“赤离老道,今日让你领教鸟爷爷的厉害!看老子流星飞锤!哇呀呀呀!嘿!”鸟嘴大吼着,右手金瓜锤朝赤离狠狠一掷。 赤离眼见大锤飞来,不慌不忙,把掌中圣火印迎着那飞锤一抛,呼啦一声,印上发出赤色圣火,完全将大锤吞噬,千斤金锤瞬间烧成金水、四下飞溅! 鸟嘴见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但很快又缓过神来,右手朝着飞溅的金水一抓,金水纷纷收回手里,重新凝成一把大锤。 “崆峒圣火印?”鸟嘴再不敢掉以轻心,表情严肃地道:“听闻崆峒有三宝,五雷宝塔、玄风如意、圣火印,想不到你还真是赤离。” “擂鼓瓮金锤?”赤离也沉声道:“想不到你还有几分道行,八锤1之首的兵器你也抡得起。” 鸟嘴一旦认真起来,那也不是盖的,他挥了挥手里的擂鼓瓮金锤,兴奋地叫喊着:“好!遇上个像样的对手,今日不和你打个上百回合不放你走!” “上百回合?”赤离气宇轩昂笑道:“你撑不过十回合!” “奶奶个熊!还敢耍嘴皮子?看招!”鸟嘴说着翅膀一扇,化出无数孔雀翎、飞羽刃,如雨点般直打赤离。 赤离不屑地一哼,又将崆峒圣火印朝天一掷,圣火印升到十丈之高、骤然发出通红亮光,晃得众人睁不开眼,其上发出无数烈焰,每一道都似有追踪灵性,非但把那些翎羽烧了个一干二净,还趁势直逼鸟嘴。 鸟嘴也不是吃素的,手握双锤,尖声怒喊:“哇呀呀呀呀!金锤旋风!”喊着喊着,他的身体急速旋转,越转越快,最终化作一道雄劲的黑旋风,冲破了烈焰之雨,直扑赤离而来。 薛燕紧紧抓着韩夜的胳膊道:“那老头怕要吃亏。” 韩夜全神贯注于这次比斗,他看着赤离胸有成竹的样子,轻声道:“不,赤离前辈赢了。” 话刚说出口,赤离已是双手作诀,横展开来,圣火印在空中急速翻转,竟也化作一道凶猛的火龙卷,正面撞上鸟嘴的黑龙卷,砰然一声,两股强大的灵力撞击在一起,火焰飞溅,靠前的数十只鬼兵被烧得四下乱窜。赤离只将二指往上一屈,圣火印就飞回了手里,鸟嘴则摔在地上,身上发出一股焦糊的烟气。 幽冥鬼皇眼见胜负已分,笑道:“崆峒圣火印还有两下子。” 鱼鳃则赶紧把鸟嘴扶回队里,而后挺身上前,鱼肠剑朝赤离一指,道:“道长,鱼鳃斗胆求教。” 赤离一改傲慢的神情,颔首道:“嗯,你和他明显不同,出招吧。” 能打绝不废话,鱼鳃这便出手了,左手朝他一伸,手上飞出许多水晶鱼钩线,鱼钩线从四面散开,在空中织成一个直径数丈的水晶大网,向赤离罩去,赤离单手作诀,以圣火印喷出的灵火击烧水晶网,谁知那些火焰竟径直穿过渔网飞了出去,完全影响不到渔网。 青巽唯恐赤离吃亏,赶紧祭出玄风如意,如意上吹出浩荡仙风,既将幽冥军的包围圈吹退了数丈,也把水晶网吹散开来、缠在一团。 青巽借此机会将赤离往后一拉,道:“这女妖修的是水灵妖法,有点克你,交给师兄来对付。” 鱼鳃从容不迫,先将鱼钩线收回手中,另一手挺剑直刺青巽,鱼肠剑寒光四溢,方圆十丈内的气温骤降。 青巽沉着应对,玄风如意一转,五丈之内灵风骤起,鱼鳃的身躯被一股无形力量抛到空中,在强大仙风中不住飘荡,竟如刀俎鱼肉一般脱身不得! “我这仙风专以灭妖除鬼,你还是认输罢。”青巽兀自手托玄风如意,左手一抓,五里之内的仙风都从四面八方涌向鱼鳃,压得她呼吸不畅、满头大汗,眼看灵力消耗殆尽,身体随时都要变回原形,她深深地望了豹尾一眼。 豹尾道:“圣上,鱼鳃危矣。” “兽阴帅放心,朕早有计较。”幽冥鬼皇深邃的双眸里放出明光,只道:“玄风如意圣火印,都是好东西,两个都要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画有太极图案的袋子,将袋口的金绳一拉,念道:“天灵地宝,十地九霄,万千圣器,入我怀抱!灵宝乾坤袋,收!” 薛燕早看出幽冥鬼皇不对劲,见他拿出法宝立知不妙,忙冲崆峒二仙喊道:“喂!快收法宝!” 青巽和赤离还没反应过来,唰唰两声,手里的玄风如意和圣火印便飞了出去,眨眼间飞入了幽冥鬼皇的乾坤袋中。 “哼哼哼!”幽冥鬼皇阴沉地笑了笑,挥袖对崆峒二仙道:“朕要多谢二位的礼物了!” 青巽和赤离虽听过灵宝乾坤袋,却没想到这般厉害,才一喊话,手里的仙器就被没收了,双双傻眼。而鱼鳃脱离了宝器的压制,晃悠悠落下地来,豹尾一个纵身跳上去,将鱼鳃接了回来。 见鱼鳃面如白纸,豹尾不免心中有气,安顿好同伴,这才手持丈八蛇矛返回阵上,矛头一指崆峒二仙,道:“亏你们还是得道高人,竟以仙器伤人,豹某倒要见识见识二位高招了!”不由分说,化作一道赤影挺枪而出。 青巽和赤离以修炼法宝来提升功力,而今法宝被收,哪里还有什么能力应战?铁刀犬王自然是清楚这点的,拔刀迎上豹尾,替崆峒二仙解了围。 “叮”“叮”“当”“锵”,铁刀犬王和豹尾很快就过了四招,双双后退数步。 豹尾笑道:“犬王依旧好刀法!” 铁刀犬王也回敬道:“兽阴帅枪法也不赖。” “上次以二战一未免有些不公,这次正好我俩一对一较量。”豹尾说着战袍一扬,丈八蛇矛呼呼朝獒烈搠了过去,一瞬间打出十八套枪法,枪风纵横霸道。 铁刀犬王游刃有余地接下了这十八套枪法,还将豹尾连人带矛一同迫退开去,豹尾情知单打独斗不是对手,这便有了退意。 “哇呀呀呀!”这时被烧伤的鸟嘴却飞了上来,怒道:“豹尾,给老子退下去,铁刀犬王应该由老子来收拾。”说着一锤子打向铁刀犬王。 正所谓兵不厌诈,豹尾心知这是个好时机,挺枪又反扑上来,想要一上一下强攻铁刀犬王。但铁刀犬王又岂是泛泛?左手化出烈阳掌迫开豹尾,右手宝刀则拨开了鸟嘴的金瓜锤,身子倒纵而出,落到韩夜等人身边,这才将宝刀收归鞘中。 “鸣金收兵!”铁刀犬王不欲恋战,黄袍一甩,转身带着其余四人进到了大门里,对幽冥军的嘲讽不屑一顾。 鸟嘴意犹未尽,冲铁刀犬王的骂骂咧咧道:“犬王!还有那个剑魔!你们两个孬种!回来与鸟爷爷再战啊!” 犬王等人早已走远,大门口的鬼卒也将大门完全关死,双方的第二次交锋以未分胜负而告终。 薛燕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没好气地对赤离道:“就知道你们这些老头靠不住,早说了幽冥有灵宝乾坤袋,叫你们收法宝!你看,人家一出圣物,东西收得精光了吧?” 赤离面如死灰:“没防备,没防备啊!” 青巽叹道:“和师弟无关,这全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再考虑周详一点的话……” 薛燕纤眉一挑,冲青巽道:“这事你当然要负全责,叫你先散了毒雾你不听,这下咱们麻烦可大了!” 青巽惭愧地道:“大意了,大意了。” 韩夜则道:“燕儿算了,已经发生的事,责怪谁也于事无补,唯今之计,速速想别的办法驱散这毒雾。” 薛燕叹了口气,顿足道:“现在我们被困其中,连外面什么情况都瞧不清,实在太过被动。”说着望向头顶的层层毒雾,心道:“我的小梦梦啊,这种时候你怎么就不在呢?诶!” 铁刀犬王则略作思考,对众人道:“虽然这次幽冥军略占上风,诸位也不必灰心,因为他们前阵失利,毕竟不敢再有无谓的损失,绝不会冒险深入,两三天之内,十殿可保无恙,这段时间我们要以静制动,静待转机。” 薛燕摇头道:“静待转机?我看这次是输多胜少了。” 韩夜道:“獒烈兄说得不错,他们既然释放了毒雾,我们看不到外面,他们也看不清里面,所以在没做好攻城准备之前,他们是不敢贸然出击的,我方不可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与阎罗大人们商量,看如何先驱散这毒雾。” “英雄所见略同。”獒烈说着,便带众人步入了秦广殿。 注释: 1“八锤”——这里指的是“四猛八大锤”。袍带评书或演义小说中常见的兵器,四对八只,通常是擂鼓瓮金锤、八棱梅花亮银锤、黄铜窝瓜锤、镔铁轧油锤,各类演义小说中使锤者素来都是生猛有力的高手,《说唐》里的李元霸仅凭一对金锤击败十八路反王的二十三万大军、打死大将五十员,更可用“恐怖”来形容。 第九卷·故剑何求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如幻 痴地,樱柳湖。 司徒云梦来魔界已将近一月,自打得知韩夜就在徘徊水榭,白天除了帮水落樱做事,晚上还要照顾韩夜的肉身。毕竟从前是大家闺秀,又贵为里蜀山公主,根本不会照顾人,没少挨水落樱责怨,乃至每晚以泪洗面,到得数日之后,渐渐也哭不起来了,又过十数日,终于明白万事只能靠自己,把干活和照顾韩夜变成了一种习惯,只盼着水落樱帮她复活丈夫,愈发坚强了起来。 是日,司徒云梦帮韩夜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便坐在一旁发起了呆,心想:“我和你相处的时间不多了,说不定很快就要返天而去,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我会坚强地活下去,就在你身边。”司徒云梦擦了擦眼角的泪,平复了情绪,魔界的时光流转,让她觉得一切都归于平淡。 这时候,屋外又传来一阵琴声,慷慨激扬,铺天盖地,司徒云梦平生奏琴无数,却从未听过此曲,不禁缓缓走到门前,拨帘而出,却见水落樱端坐于亭台中央,拂袖挥拨,纵情忘我。 司徒云梦为其琴音所痴,不觉来到水落樱身边,仔细聆听此曲,只待水落樱奏完,二人闭目回味了良久,司徒云梦才开口道:“敢问这曲子……?” 水落樱睁开双目,心中波澜渐去,只道:“《广陵散》,聂政刺韩,此音未绝。”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广陵散》?”司徒云梦闻言睁大了玉眸,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只道:“此曲失传已久,落樱,你是如何得到的?”这些时日,司徒云梦心态变了,再不把水落樱当做敌人,故而称呼也渐渐亲切。 水落樱轻抚发丝,道:“是凌峰那厮教我的。早年他游历人间,见嵇康慷慨赴死时弹奏此曲,颇有所感,于是将这琴曲记在心里,还原了十之八九。” 司徒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叹道:“妙哉……实在妙哉。” 水落樱眉毛略舒,站起身来,说:“行了,又到了试炼之时,云梦,你准备好了吗?” “嗯。”司徒云梦微微点头,随水落樱进到她的卧房里…… “哒。” 司徒云梦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此子一落,立时吃去了水落樱平位的七八颗黑子。 “你!”水落樱恼怒不已,道:“你怎么能下到那里去?到底会不会对弈?” 司徒云梦不以为然,抚了抚青丝,笑道:“你不是说自己棋艺天下无双吗?恕我直言,实在没什么高妙之处,比我大哥差远了。” 水落樱扶额叹道:“是凌峰那厮棋艺高,以前闲时经常陪他下棋,这都不知多少年没下了,当然有所退步。”水落樱此话不假,下棋这东西不同于乐器书画,必须两人对弈才能进步,倘若一人下棋,无甚乐趣,下都不会去下,自然是要退步的,司徒云梦虽下棋并不高明,毕竟最近和焚天这样的国手切磋了很多把,技术是有所提升的,此消彼长,水落樱反倒不是司徒云梦的对手,也在情理当中。 只不过,这几日水落樱有云梦陪她下棋,渐渐恢复了往昔功底,重整旗鼓后,黑子往去四六一落,登即吃掉了云梦数颗白子,她展眉笑道:“你以为我还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么?” 司徒云梦略略一惊,又轻轻一笑,说:“原以为你要死守平位,没想到你反攻我去位,厉害厉害,只可惜我这是声东击西,你要和我硬拼,上位可就保不住咯。”说着,把白子往上三四一落,这一着可谓惊天动地,将上位一大片黑子都吃了去! “你!不玩了!”水落樱平时冷淡不惊,下棋之时竟尔性情大变,食指一挥,棋盘和下方的案台立时化为飞灰,眼看棋子无处着落,就要四散而开。 司徒云梦早已料到她的举动,右手五指箕张,控住所有棋子漂浮于空中,素手一挥,将它们稳当当送到远方的一张桌子上,不偏不倚,和之前的排列格局完全一致。 须知当代社会,许多平日里温文尔雅之人,一旦参与竞技消遣后,稍有不如意,即有可能勃然大怒乃至撒泼犯浑,不过水落樱却能立马恢复冷静,转怒为笑说:“跟了我这些时日,看来你长进了不少。” 司徒云梦还以微笑,道:“彼此彼此。” 水落樱站起身来,沉默片刻,突然说出一句令云梦措手不及的话:“这些天你做我的奴隶,而我却喜怒不定,你,不觉得难受吗?” 司徒云梦心中隐隐觉得委屈,但这种委屈只是一闪而过,她摇头看着水落樱,蹙眉道:“早些天觉得难受,现下不怎么难受了,习惯了。”说完这话,感觉水落樱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温和了许多,她赶紧扯开话题:“那个,今天还是继续接你的招吧,你答应过我要救活他的,可不能不算数。” 水落樱摇首说:“不了,我已经没东西可以教你了。”说着彩袖一挥,司徒云梦脚上的双环渐渐褪色,消失不见,她才道:“你只是还不够坚强,就好像当初的我一样,现在,你还会害怕吗?” 司徒云梦闻言哽咽,深深向水落樱行了个礼,道:“我不怕了,谢谢你,肯这么用心教我。” 水落樱肃然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些天,你的身体在不断萃取着魔界灵气的精华……你真的只是仙女吗?” 司徒云梦惊讶得将手放在胸前,道:“我?我一直在吸收此地的灵气?难怪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累了!那那那!那我不是要变成和你一样的魔女了?” 水落樱反问她:“你说你来自青天花海,又说自己住在鸣剑堂,还当了里蜀山的飞凰公主,现在却在我身边,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司徒云梦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却稍纵即逝,忙问:“什么问题?” 水落樱道:“无论仙妖人魔,有什么区别呢?变得像我这样,就一定坏吗?或者像九天玄女那样高高在上,就一定好吗?也许你觉得我这话在蛊惑你,但你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想法,‘你是谁’?这答案,还得靠你自己去找。” 是的,司徒云梦被九天玄女解开灵力封印,她以为找到了自己是谁,而今却陷入了另一个更大的谜团。 “我……我觉得好乱,乱七八糟。”司徒云梦捂住自己的头,紧紧闭上眼眸,心想:“我到底是司徒云梦,还是兰香?抑或是飞凰公主?” 水落樱意味深长地说:“既然现在想不明白,那就往前走,直到有一天找到心中的答案。”见司徒云梦轻蹙柳眉,嗯了一声,她才接着道:“老实说,我并不喜欢你的这位心上人,我乃痴地魔尊,以痴怨为生,他却心智清明,有点像凌峰。可你就不同了,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漫长的等待并不是那么无趣,你很好,像我。” 司徒云梦面颊微红,道:“谬赞了。” “好,闲话不多说了。”水落樱走到司徒云梦身边,道:“从今日起,你自由了,也不必守着他的躯壳了,我要送你去见他。” “见他?”司徒云梦闻言一惊,道:“他不在这里?” 水落樱咯咯笑了,道:“榆木脑袋,还没想明白?他并不是真的死了,凌峰将他的元神与躯壳分离,所以你只需飞到鬼界,将他的元神一起带回这里,就又能在一起了。” 司徒云梦大喜过望,月眉舒展,差点朝水落樱跪下身去,却被水落樱随手扶起,只得恳求道:“谢谢落樱这么帮我!我想见他都想疯了!请把我送去鬼界吧!” 水落樱又抬袖咯咯直笑:“何须我亲自来送?你以为这些天我教你的东西是白教的吗?你现在盘坐起来,念一念元神出窍心法,看能不能自己元神出窍?” 司徒云梦恍然大悟,盘腿而坐,双手持兰诀,左手托右手,闭目心念:“天高地阔,仙道何求?阴阳两界,任我遨游。元神,出!”刚刚念毕,只觉意识恍惚,魂灵飘了起来,渐渐看到自己离身体越来越远,终于随风而去,飘散无踪。 司徒云梦没了元神,便软倒在水落樱的怀里,水落樱把她抱起来送到韩夜房里,心道:“此去阴间,多多保重。” 而与此同时,在十殿阴司里,韩夜刚与众人商量好应敌之策,颇为劳累,铁刀犬王劝他回彷徨街先行休息,这一休息,便马上进入梦乡。 这个梦很奇怪,韩夜只梦到司徒云梦一人在路上孤零零地走,渐渐憔悴,渐渐老去,终于,她再也走不动了,坐在路旁一块石头上休息,带着孤单的背影与世长辞。 “梦。”韩夜喊着她的名字,爬起身来,原来又是一场梦。 “诶,这几天老是心神不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带燕儿回去,和她团聚。”韩夜披上外衣,心想既然思绪烦乱,还不如出去巡视一下,这便步出门去。 鬼界完全是一片晦暗的天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韩夜走着走着,快到转轮殿时,遇上了来此探望他的铁刀犬王。 铁刀犬王一见韩夜便挥手打招呼,道:“韩兄弟,现在感觉如何?” 韩夜道:“无碍,只是最近时而觉得烦闷,可能有些想回人间了吧。” 铁刀犬王道:“也是,要不是那个什么幽冥鬼皇,我们也不用打这鬼仗了,你早就可以离开。” 韩夜微笑着摇头道:“不,依我看,这幽冥鬼皇是个人物,没准推翻了十殿,鬼界另有一番新气象,那也不错。” 铁刀犬王闻言双眉微微一舒,继而怒道:“韩夜,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十殿阎罗兢兢业业,维护苍生六道,足有千年万年之久,你却存有异心,不觉得惭愧吗?” 韩夜喝了口酒,说:“犬王兄何必紧张呢?虽然我们和幽冥鬼皇是敌对,但只有欣赏对手、了解对手才能将更好地其击败,不是吗?” “有道理。所以我一直说你深谋远虑。”铁刀犬王恢复严肃的神情,又问:“对了,你想到破除毒雾的方法了吗?” 韩夜皱眉道:“我哪有破除毒雾的方法?青巽仙人的玄风如意被幽冥鬼皇收了,这毒雾怕是除不掉了。” 铁刀犬王微微一笑,道:“可我却想到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找阎罗王大人商量此事吧。” 韩夜肯定地点点头,说:“走吧。”话虽如此说,脚却动也不动,他一看铁刀犬王,发觉铁刀犬王也没动。 “怎么?”韩夜关切问道:“这地方你比我熟,还要我带路?” 铁刀犬王干笑了笑,道:“韩兄弟,我刚去阎罗殿看过,阎罗王不在那里,所以才来找你商量……” “说得越多,错得越多。”韩夜突然语气一变,冷到极点。 铁刀犬王阴沉着脸说:“好,那我不说了,听你说。” 韩夜道:“其一,铁刀犬王从来不招手和我打招呼,其二,他怎会在幽冥后面加上鬼皇二字,这是承认幽冥地位比阎罗高?其三,我故意表扬幽冥,就是为了看你脸色,看来你还不够深藏不露啊,难免露出了喜色,其四……” “行了!”‘铁刀犬王’眼睛盯着韩夜,四周的寒气变得彻骨,他道:“本来想逗你玩玩,没想到你这家伙这般不识趣。” “因为变化成他人模样,这一招我已见过。”韩夜叹了口气,道:“可惜啊可惜,你这变化还不到家,声音和样貌不能完全还原,破绽实在太多,我说的没错吧?”说着冷冷看向‘铁刀犬王’,道:“幽冥。” 此言一出,幽冥鬼皇反倒坦然,变回白净细腻的面容,赞赏地点头道:“你很聪明,不如就跟着朕吧!朕可以弄个五阴帅,甚至让你做三大护法都可以!只要你加入,这仗很快就打完了,你也就能早些回人间,而朕呢,就坐拥江山,岂不妙极?” “嗯。”韩夜思索了片刻,颔首道:“听起来不错……只可惜我自号剑魔,和你不是一路人,我的第一个授业恩师,乃是索命阎王,你说,我是该帮你呢?还是帮阎王呢?” 幽冥鬼皇见利不能使其所动,又阴恻恻笑道:“你帮他们也没用,十殿阎罗朕压根没放眼里,输是早晚的事。至于你,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韩夜道:“正所谓宁惹怒君子,莫得罪小人。十殿阎罗不是对付不了你,是没工夫对付你,要是齐齐出动,你还以为是对手吗?” 幽冥鬼皇笑道:“我自认为打十大阎罗没把握,但对付一个你……” “那还是足够的!”幽冥说着,手底凝成一股寒光,直打韩夜。 韩夜既知对方是幽冥,又岂会没有防备,右手上抬,魔剑已横在身前,周身黑气迸发,竟硬生生挡下了这道寒光,但幽冥的寒光何等厉害,他直觉浑身打了个寒颤,右手也被冻得发麻,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幽冥,道:“阁下灵力高强,可我剑魔的称号也不是盖的,既然来了,不如斗个数十回合再走?” 幽冥只在四阴帅口中听说过韩夜,并未真的见他出手,终归有些估算错误,皱眉心想:“此地不宜久留,他接我这招并不吃力,十几招内还真不能拿下,万一铁刀犬王、阎罗那帮人闻声赶来,要走可就有点难了。” “哼,耍也耍够了,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碰面。”幽冥深邃地看了韩夜一眼,化作一团幽蓝身影飞上远方的城墙,穿过毒雾,甩下最后一句话:“韩夜,今日朕玩得开心,下回再来造访,不必多送。” “阴司十殿,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留下!”韩夜嘴里大声喊着,却目送幽冥鬼皇离开,其实他哪还有能力追出去?只能调息内力为身体驱寒,之所以嘴上逞强,无非是怕幽冥起疑折返回来,那样反倒有些危险。 而幽冥鬼皇穿过毒雾之时,忽然感觉身边有道红影与他擦身而过,倏然而逝,快得离谱,他只能看清此人望过来的双眼,那是一双坚定如玉的眼睛。 “这又是何方神圣?模样还挺不错。”幽冥鬼皇心底一沉,继续往前飞,飞回了中军大帐。 那边厢,韩夜闭目调息,很快从恶寒中复原过来,心中叹道:“亏得已修炼至沧海之境,如若还是赤境,恐怕挨不下一招就被冻死了……幽冥鬼皇,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既知幽冥鬼皇能变成铁刀犬王的模样,没准他已从别人口中探得了一些情报,念及于此,韩夜决意先把此事告知铁刀犬王和薛燕,好早做防备,正转身欲走,突然,他闻到了一股香味。 很香,熟悉的香。 香风扑鼻,芳华醉人。 韩夜转身去看,城墙上已站着一个人,这人紅裳罗裙、长发如瀑,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瞧不清面容,但从那身姿,韩夜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该是司徒云梦。 “梦……”韩夜难掩心中的激动,但这激动也仅有一霎,他握紧拳头告诉自己:“司徒云梦怎么可能来此?还有,她从来不穿红色衣裳,太过明艳。这人,绝不能是司徒云梦!” 既知不可能是她,韩夜总算清醒过来,冷声对着城墙上那人道:“总算长进了,这香气和身段都模仿得不错,很好。” 司徒云梦路遇幽冥,正回想着那人模样,忽听这熟悉声音,浑身都不由地颤抖起来,她深深望着远方朝思暮想的人,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韩夜可不敢再硬接幽冥下一道寒光,只好先下手为强,施展真武七剑诀,一计黑色剑气横挥而出,直轰城墙上的司徒云梦,道:“何必高高在上,下来说话!” 司徒云梦始料不及,眼看剑气射到跟前,身体自然而然生出反应,纵身一跃,避了开去,这一跳不打紧,但见四周的物事飞速流逝,转眼便到了三十丈高空! 韩夜望着被剑气轰开的城墙碎石,大吃一惊,抬头不停地往上看,才见红衣女子正在高空俯视着他。 “这么早就得和他交手,真是麻烦!”韩夜更为确信此女不是云梦,因为司徒云梦根本毫无身法可言,又岂能在一瞬间跳到那么高的空中?连薛燕都办不到。 司徒云梦则是另一般想法,她望着脚下的男子,心道:“好不容易才来这里见你,你一见面就打我,这却是为什么?”仔细感觉韩夜身上的气,她恍然大悟:“是了,是我害了你!非让你跟着那个重楼去魔界,把你弄得现在这般状若疯魔……我不该丢下你,是我不好。” “救赎你,乃我应尽之责。”司徒云梦下定决心,对下方的韩夜道:“阿夜,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觉悟吧!”说着俯身冲了下来,直扑韩夜。 韩夜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愣,右手自然而然在身前结成一道剑气壁,刚刚结成,司徒云梦已凝聚一道卷风波近身攻来,卷风波与剑气壁相撞,砰然一声,二人双双被汹涌的灵气震开,退到五丈开外,相对无言。 “他好快!”韩夜望着灰暗天空下那模糊的人影,盘算着如何对敌。 “他又变强了,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制服他,助他恢复神智。”司徒云梦格外地坚强,她觉得经历了这么多,完全有勇气去接受每一件事实,于是右手一挥,十数道卷风波便横扫过去。 韩夜瞠目结舌,他曾见过云梦出招,哪怕凝聚一道卷风波也要花不少时间,眼前这人竟可如此随心所欲地施法?但对手越强,韩夜却愈发觉得兴奋,化作水月幻影将卷风波尽数躲开,那些灵波打到彷徨街的上,轰隆隆震得许多房屋颤动不已。 这么大的动静,安眠的鬼魂也被惊醒,纷纷跑到彷徨街上瞧热闹。 韩夜化用危字诀,猛进突击,一下就冲到司徒云梦面前,一剑直砍其面门,司徒云梦红袖一挥,一道冰莲镜壁弹开了宝剑,另一手凝聚寒力,直抓韩夜的衣襟,想借机冰封他的身躯。 韩夜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一抓不要紧,露出了袖底的蓝玉珠,韩夜心念电转,登时惊喜交加,抬首盯着云梦,急道:“青山之誓!” 司徒云梦不明所以,随口道:“君可犹记?”但她立时又明白过来,韩夜绝对是清醒的,无比清醒,只好强行散去寒气,手却顺势递到了他的胸膛。 “故剑情深1。”韩夜目光变得温和,抛下宝剑,抱住了她。 “从此无恨。”司徒云梦喜极而泣,把头贴紧韩夜的胸怀,再也按捺不住连日来的委屈,呜咽地哭了起来,毫无顾忌、纵情肆意地流着泪。 “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小两口闹别扭。” “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和幽冥那龟儿子打仗呢!” 彷徨街的鬼魂们见此情景,又纷纷退回房去休息。 韩夜抹了抹云梦眼角的泪,调笑道:“小梦梦,多日不见,你愈发地漂亮了。” 司徒云梦微微别起嘴,把目光移到别处,不知是气还是笑,轻轻捶了一下韩夜的胸膛,似乎在发泄着心中的怨气,很快,她又回到怀抱,安静地回到了韩夜的怀抱。 注释: 1“故剑情深”——比喻结发夫妻情深意重,不喜新厌旧。在《汉书》里有这么一段故事,西汉汉宣帝刘询早年落魄,他娶了个老婆叫许平君,这许平君非但不嫌弃他,还与其相依为命。后来汉宣帝登上帝位,群臣建议他封大将军霍光的女儿霍成君为后,他却对群臣道:“朕在微末之时曾有把旧剑,随朕披荆斩棘,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现在万分怀念,请诸位爱卿帮朕寻回。”群臣很快明白了汉宣帝的意思,拥立许平君做了皇后。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云雷屯 夜梦二人鬼界重逢后,把自身的遭遇都说了一番,不免相互佩服、各自叹息。 韩夜略略点头道:“难怪感觉你灵力似乎并未增强多少,却实力大进,原是水落樱教了你武功,你本与我青梅竹马,出生武林世家,虽然不练武,却耳濡目染,学起来自然快。”见司徒云梦一脸茫然,他更详细地解释道:“你在不知不觉中将法术与自身武功相结合,身法犹在燕儿之上,又学会了快速施法的诀窍,借以身法提高了速攻能力,你从空中落下打我的那一招,到现在我都不知如何化解,委实厉害。” 司徒云梦被夸得玉面飞红,只好回敬道:“那你也是啊,你的武功长进了不少,初时我还以为你入魔了呢。” “其实,是你自己变坚强了。”韩夜欣慰地想着:“倘若你在这世上再无任何亲人,而我又堕入魔道,你还能坚持着将我挽回,只能说明,你再不是那个深居北苑的大小姐了。” 司徒云梦感受着韩夜胸膛在起伏,听到他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禁脸红了起来,微微低下头,不敢看韩夜炽热的目光。 越是这样,韩夜越是情不自禁,轻声在司徒云梦耳畔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是真的很想你……”说着抬起了她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说:“碧湖下,寒床边,相对共眠……喂,要不要再试试?” 司徒云梦只觉双颊红得发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韩夜立刻便要去吻她,忽听远方传来一声:“韩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喊可真是大煞风景,司徒云梦花容失色,连忙挣开了韩夜的怀抱,韩夜则一脸扫兴,回应街那头的铁刀犬王:“没什么大事,故人重逢。”又转念一想,反正亲不成了,干脆让云梦认一下人,便道:“来!獒烈兄,和你引见个人。” 于是,韩夜拉着司徒云梦与铁刀犬王会面,向其引见道:“这是内子司徒云梦,虽未正式过门,但也差不多了,另外,她也是燕儿常常与你提起的,里蜀山现任妖主,飞凰公主。” 铁刀犬王上下打量司徒云梦,初时只是惊叹她深厚的灵力,待听得飞凰公主四字,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参见公主!久闻大名,当真闻名不如见面!” 司徒云梦微微张大眼睛,将他扶起,道:“快请起!真是折煞我也,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说这话时仔细看了他几眼,觉得甚是面熟。 韩夜见她一脸疑虑,提示道:“你难道想不起来吗?铁刀庙里的那尊雕像?” “啊?!”司徒云梦恍然大悟,激动地拉着铁刀犬王的手,道:“你是我大哥出生入死的兄弟,铁刀犬王!”言及于此,微提罗裙欲向铁刀犬王行跪拜之礼,也被铁刀犬王拦住。 犬王獒烈大惑不解,诚惶诚恐地道:“你堂堂一界之主,怎能向我下跪?” 司徒云梦目光坚定地道:“你是我大哥的兄弟,论排行我还得叫你一声二哥,你说要参见我,行这跪拜之礼,我是必须还礼的!” 獒烈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看来焚天确是找了个好义妹,好得很,好得很!那行,我俩就不分尊卑,谁也不跪,平辈而论?”毕竟活了上千年,獒烈对这事看得很开。 司徒云梦双手置于腹间,颔首道:“正有此意。” 妻子行止得体,丈夫面上增光,这本是人之常情,所以韩夜站在一旁舒展眉头,似乎很高兴。 司徒云梦又和獒烈聊了几句,问起了薛燕的近况。 獒烈笑道:“她在这里好得很,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仙法高妙……”说到这里,望着天空发黄的毒雾,忽然问道:“对了,韩兄弟和薛姑娘都说你有办法驱散毒雾,这是真的吗?” 韩夜也想起这事,忙道:“对啊,梦,最近我们都为这事烦恼的很。” “嗯……”司徒云梦不置可否,翘首青冥,道:“我尽力而为吧。”说着握紧了胸前的玉坠,闭上美眸,轻声吟诵:“十里冰清,芳华连天,凌波望月,名唤水仙。”念着念着,玉坠发出白光,穿过纤指缝隙,丝丝缕缕,她红袖一扬,一阵阵清凉香风竟从身躯里向四面吹出,且如波纹般越送越远! 韩夜正好奇这香风是否真能驱散毒雾,却见城墙上的鬼火经此香风洗礼,腾地一声,猛烈燃烧起来!鬼火越烧越旺,向外刮起道道热风,那毒雾本就惧怕城墙鬼气,故而无法侵入,此番被鬼火灼烧、热风吹袭,很快即消散无踪,也就是半盏茶功夫,整个阴司十殿上空笼罩的毒雾便烟消云散。 韩夜见识过云梦的厉害,站在一旁点了点头,道:“多亏有你,梦。” 铁刀犬王却瞠目结舌,继而大喜过望地道:“飞凰公主果然厉害,獒某好生钦佩!如此一来,十殿胜利在望!”看到獒烈喜不自禁的模样,云梦突然想起了她的犬卫尉獒兴。 毒雾既破,也算大功一件,铁刀犬王便引着众人去见十殿阎罗。 原来十殿既已处于备战状态,阎罗们也并非坐以待毙,全部聚集在转轮殿里商量大事,十殿阎罗缺一不可,秦广殿又太靠近大门,万一幽冥军杀将进来,第一个便会除掉秦广王以儆效尤,那就麻烦了。所以幽冥想找阎罗王,在阎罗殿里是肯定找不到的,但假若他找到转轮殿来,合十殿阎罗之力又何须惧他? 这时,韩夜等人还可以听到众人在殿内商议对策。 薛燕尖细的声音首先传到耳朵里:“刚才飞卫兵来报,毒雾不知什么原因都吹散了!这真是太好了!大笨狗老早去找呆瓜,这时候还没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俩背着姑奶奶搞的鬼?” 又听阎罗王用沉重的声音道:“这段时间有劳诸位了,我等十殿阎罗遵从神界九天之命,只能安守殿内,不能与诸位并肩而战,实在愧疚万分。” 薛燕颇为理解地道:“没关系,你们只要好好呆在殿里,上阵杀敌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 多日不见,再听到薛燕的声音,司徒云梦总归是心情激动的,对她而言,薛燕的死就像一道伤疤,如果永远无法愈合,那她每次面对韩夜时想起来,也一定会隐隐觉得难受。 现在好了,她觉得吃过的苦都值得了,该回来的都会回来,一切都将云开月明,她跨进转轮殿,张开双手,冲殿前的薛燕微笑道:“燕儿,我来了,你还好吗?” 薛燕转头一看,殿门前的云梦红衣明艳、面若桃花,她不禁大大地睁着双目,喜出望外,飞奔过去,扑到了云梦的怀里。 “死梦梦!臭梦梦!你终于来了!呆瓜妹还好吗?”薛燕环着云梦,云梦也拥抱她,二人在殿前欢喜地转了个圈,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司徒云梦牵着她的手,笑道:“还好还好,小玉她还在蜀山,安全得很。” 薛燕又把云梦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忙道:“本姑娘就说嘛,刚才那香风真的好熟悉,毒雾一定是你吹散的!诶对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此事一言难尽,容后再谈。”司徒云梦正说着,韩夜和铁刀犬王便从后面进到殿里来,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铁刀犬王引着众人来到十殿阎罗面前,并介绍了司徒云梦的身份。 阎罗王肃然道:“当此存亡之际,先有犬王、仙人、剑魔相助,又有里蜀山的妖主坐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看来我十殿气运未尽啊。” 这时,殿外急匆匆跑进两名鬼卒,向铁刀犬王禀道:“报!敌方阵营的黄蜂忽而大怒,现在十殿门前叫阵!” 韩夜对铁刀犬王道:“以我之见,毒雾定是这厮放的,如今莫名被驱散,他自然要闹事,崆峒二位前辈失了法宝,不便应战,我们几个去挫一挫他的锐气,也是好的。” 铁刀犬王深表同意,说:“你和燕儿百毒不侵,我则天生避毒,黄蜂所擅无非是放毒喷烟、暗箭伤人,此雕虫小技,何足惧哉?” 于是,四人便出了转轮殿,穿过前九殿来到阴司大门前。 黄蜂此刻确实是恼羞成怒,妖法被破不打紧,在幽冥面前失了宠那可糟糕,便挥动翅膀在大门前叫嚣:“嗡嗡嗡!敢问是哪路神仙,法力如此强横,竟破了我的虿雾,方便见上一见吗?” 幽冥鬼皇面色铁青,心想:“此事必有蹊跷,之前朕进去探查情况,里面的底细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突然出来的时候遇到那个女的,她一入十殿,虿雾很快便被化解,只不知究竟是十殿里的什么人物,为何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阵上的黄蜂还在继续喊话,忽见铁刀犬王等四人现身于大门前,其中三个他都见过,唯独那红妆女子天姿国色,却是头一遭看到。 黄蜂为其美色所痴,滞了一滞,这才转向铁刀犬王,怒道:“嗡嗡嗡!犬王,你闷声不响把我毒雾破了,这事须给我个交代!” 铁刀犬王哈哈大笑:“我需要给你什么交代?你用这种下三滥毒烟困住我们,还大言不惭要我给你交代?简直恬不知耻!” 黄蜂大怒,一指铁刀犬王道:“废话少说!哪路神仙破了我的虿雾,请现身说话,我黄蜂没什么本事,只愿领教前辈高招!烦请指点一二!” 韩夜心想:“你这哪里是求人家指点?你是小人,别人坏你好事你当然要寻仇……不,这还不算,一旦知道是谁破了你的毒雾,你立刻便让幽冥鬼皇出手将其除去,再放毒雾我们就无计可施了。” 韩夜早就盘算得一清二楚,轻轻抓住云梦的手,小声对她道:“梦,无论如何不要应战,我来。”言毕挺身而出,向前数步,对黄蜂道:“黄蜂阴帅,你可还记得我吗?” 黄蜂道:“当然记得,蜀山剑魔嘛。” 韩夜双手负于身后,笑道:“上次在阴司外围,你暗算害我,没想到蜂针对我无效吧?你说,我既号剑魔,又岂会不记仇呢?前几日之所以不迟迟除去这毒雾,乃是让你放松警惕……”见黄蜂将信将疑,他拔剑一指,喝道:“好在今日将你削翅剥壳、剜眼剖腹!” 薛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可是小孩子抓飞虫常用的方法,活活把一只虫子弄死,那黄蜂听了岂能不难受愤怒? 果不其然,黄蜂听了这话,那里还顾得上思考韩夜话语的漏洞?火冒三丈道:“嗡嗡嗡!剑魔小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司徒云梦再笨也看得出,韩夜这是在保护自己,不想自己太早现身于众人面前,成为众矢之的。 但她偏偏又做出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来,化作一团花瓣穿过韩夜的身体,凝聚在其身前,徒留一阵香风。 “雾是我破的。”司徒云梦正声厉色地对黄蜂道。 “你!”韩夜恼她又胡来,正要说教,她却回眸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坚定而温和。 “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韩夜情知不能在言语上再护着她,只好退后,眼睛却紧紧盯住幽冥鬼皇,好在对方出手之前及时救下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一出现,黄蜂立时便恍然大悟,明白了韩夜的意图,言语也轻佻了起来,只道:“嗡嗡嗡!原来是阁下,嗯,小娘子长得挺不错,只可惜运气不佳,撞上了我……噗!”黄蜂说着说着,趁云梦未及防备,突然从七窍里喷出猛烈毒烟,直袭过去。 司徒云梦反应总是不够快,站在那里被毒烟喷中,胸前玉坠发出亮光,而后她才一脸茫然地望着黄蜂,道:“你……这是做什么?”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韩夜和薛燕等人都替云梦捏了把汗,薛燕则骂道:“这个死梦梦!老不长记性是怎么回事?还好她有玉坠!” 黄蜂则呆若木鸡,吃惊了片刻,连忙飞上天空,张开大嘴巴朝着下方的司徒云梦喷出无数小黄蜂,蜂群如玄风般扑向云梦。 云梦额上三花金印闪现,红袖一挥,周身幻化出无数花瓣,如同铺天盖地的浪花卷向蜂群,那些小黄蜂一旦触到花瓣,便被吸附于其上、陷入沉眠,数万只蜜蜂顷刻便被花瓣吞没。 黄蜂差点被花浪给卷进去,扑扇翅膀飞上天空,从手中、翅膀上、口里、胸腹间发出成千上万道的蜂针,刺向云梦。 “镜壁!”薛燕出言提醒,唯恐云梦又慢了回护,那可要吃大亏。 韩夜却充满了信心,似乎对云梦这一战胸有成竹。 果然,司徒云梦根本没有化出冰莲镜壁抵挡,红影一闪就飞到了黄蜂面前,黄蜂根还没瞧清她如何出手,就感觉数道卷风波轰在自己身上,打着转儿飞了出去。 “一招制敌。”韩夜这才对薛燕道:“你想不到她现在有多强了吧?” “真想不到、猜不透了。”薛燕微微皱眉,继而展颜道:“她这次来鬼界变化好大。” 眼见黄蜂狼狈地飞往这边,幽冥鬼皇单手一伸,一道寒气脱手而出,如鬼藤般缠住黄蜂腰身,将其稳稳拉回地上,黄蜂这才缓过气来、站直身子。 “哼。”幽冥鬼皇紧紧盯着云梦,阴沉着脸道:“朕没看错,此人绝对是朕的劲敌。” 牛王表情严肃地道:“是的,这女的一招便将黄蜂击败,实力深不可测。”说着问身边的马尊:“你身法乃我们当中最快,有信心赢她吗?” 马尊摇摇头:“我没十足把握,但圣上要赢她却不难。” 鸟嘴见黄蜂败阵,心里却痛快得很,想道:“这卑鄙小人,到底被女人给治了,哈哈!老子高兴!” 幽冥鬼皇既知对方厉害,又岂能不做点什么?从怀里掏出画有太极图案的乾坤袋,道:“她胸前那玉坠定是件宝贝,先收了过来再说。” 薛燕见幽冥鬼皇又出乾坤袋,赶紧对司徒云梦喝道:“快回来!他要收你法宝!” 司徒云梦闻言一惊,正待欲走,幽冥鬼皇已扯开袋口,刹那间气流涌动,司徒云梦手上的流玉戒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而出,飞入了袋中。 “咦?”幽冥鬼皇吃惊不小,本来是想收掉云梦胸前玉坠,没想到那玉坠动也不动,倒是把这小小的戒指收了进来。 “那玉坠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不是宝贝?”幽冥鬼皇不明所以,还想继续收宝,隐隐觉得袋子里宝物太多,怕一个不小心反把宝物弄出去,只好收起灵宝乾坤袋,将袋口用幌金绳系好,纳入怀中。 “我的戒指!”司徒云梦正想去追回,被韩夜一把抓住。 “那戒指没太多用,等打败他我们一起拿回来便是。”韩夜沉着地劝道:“你胸前的玉坠只要没被收走就没关系,以后小心点。” 司徒云梦到底知道以大局为重,应了一声:“嗯。” 鸟嘴见黄蜂首战失利,情知这是显摆能耐的大好机会,握着双锤上阵怒道:“奶奶个熊!韩夜,上回在阴司外围我们那场还没打完,来!这次我们打个尽兴!” 按韩夜性格,原本不该应战,但不知为何他竟欣然笑道:“好!那我们就正儿八经打一场,其他人都不许插手。” 司徒云梦正要说话,韩夜把食指放在她唇边,摇头道:“我另有计划,你在后面好好看着,别干多余的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司徒云梦只好点头,退回到大门口,突然发现铁刀犬王不见了踪影,只剩薛燕还双手环胸站在那里观战。 “阿夜心思缜密,只怕早有安排,那我就不多管了。”念及于此,云梦便把目光全都落在韩夜身上。 韩夜将腰间的铁雕匕首解下来,朝天上一抛,匕首在空中延展,渐渐化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巨大铁雕,扑腾着翅膀,卷起阵阵烈风。 鸟嘴望着那铁雕,向韩夜道:“奶奶的!你这算什么?还弄个坐骑?” 韩夜笑道:“别误会,上次和你打,看你每次都得迁就我,飞到地上才攻击,于你不利。我想了想,你是鸟阴帅,最擅长的是空战,我放出坐骑,不过是想让你真正打个痛快,它只负责乘着我,如果做了别的动作,那便算我输了。” “嘿!有意思!就这么办!”鸟嘴手持金瓜锤飞到天上,道:“你果然是条汉子,明知我空战天下无敌,还敢和我在空中拆招,放心,我会用认真来回报你的尊重!” 韩夜跳到雕背上,铁雕翅膀一振,便带着韩夜飞上天空,径直扑向鸟嘴。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四十六章 鸿渐陆 鸟嘴兴奋不已,当即舞锤飞攻韩夜,纵使韩夜的魔剑能承受重锤之力,脚下的铁雕却未必受得了,因此,二人在空中交了几回合手,韩夜略占下风。 “好家伙!这小子上次果然没拿出真功夫!看他的内力,似乎在我之上!我可决不能再掉以轻心!”鸟嘴这般想着,将金瓜锤对着韩夜一掷,韩夜化出剑气壁挡住了这一锤,有了这深厚气壁的缓冲,尽管仍然被击退数丈,却能够做到稳而不乱了。 鸟嘴收回金锤朝韩夜冲来,这次韩夜转守为攻,左手化出一道黑电直打鸟嘴翅膀,殊不知鸟嘴不惧雷电,翅膀一合就卸掉了这道黑电,继而绕到韩夜身后,挥动翅膀发出万千翎羽攻击。 韩夜赶紧用动室字诀,挥手一掌,一股煞风席卷而去,吹飞了那些孔雀翎,鸟嘴也被这掌风稍稍逼退。 韩夜与鸟嘴斗得正酣,薛燕望了望敌方的阵营,眉头一皱,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敌人可能想趁此机会偷袭。” 司徒云梦闻言一惊,道:“燕儿,何以见得?” 薛燕一指幽冥鬼皇身旁,向云梦道:“你可能不知道,幽冥手下本来是有四大阴帅的,豹尾、鱼鳃、鸟嘴、黄蜂,尤其是这豹尾和鱼鳃,都很会带兵打仗。如今他们不见了去向,很可能正带兵想从十殿的其他地方攻进城来,这在兵法上叫声东击西。” 司徒云梦恍然大悟,又说:“阿夜应当也清楚啊,却选择和这位孔雀精缠斗,为的是什么?” 薛燕微微一笑:“对方声东击西,却不知我们也在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绊住敌军主力,让他们留在大门这边。” 司徒云梦见薛燕如此胸有成竹,忙道:“燕儿,听你的口气,似乎已胜券在握?” “静不露机,云雷屯也1。这是大笨狗教我的。”薛燕得意地点头道:“幽冥那家伙根本没摸清我们的真实情况,待我们蓄力而发,必可一举将他打回老家!”又拉起云梦的手,耐心解释道:“兵法有云:‘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幽冥自以为能稳赢,早早把幽冥军的全部实力和弱点暴露无遗,这次高歌猛进,带着全军贸然攻到十殿,他们已经输了一半。” 云梦饶有兴致地听薛燕讲话,问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薛燕把水灵灵的明眸一转,笑道:“嗯……晚些你就知道啦。” 云梦蹙眉微怨道:“燕儿总爱故弄玄虚!” 却说场上韩夜和鸟嘴你来我往,约莫五十回合后,二人似乎各有心思,渐渐都收回全力。 鸟嘴气愤地挥锤打向韩夜,怒道:“奶奶个熊!前面打得好好的,现在怎不拿出真正实力了?那黑风黑电不是耍得挺厉害吗?来啊!” 韩夜架挡鸟嘴的锤击,以一式剑火横空逼退了鸟嘴,沉声道:“你自己也一样,所以我不想全力以赴了。” 鸟嘴素来粗鄙直爽,哈哈大笑道:“好!既然都不用心,干脆都别打了!” “正合我意。”韩夜望了一眼下方蠢蠢欲动的幽冥鬼皇,情知单打独斗实在无法继续拖延,便与鸟嘴双双退开,飞回了各自阵营里。 幽冥鬼皇冲鸟嘴点点头,心道:“鸟阴帅足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很好。不过从刚才开始,那个犬王便不见了踪影,估计他也发现我们这边两位阴帅离开,赶回去守城。因此,为给对方压力,朕这边也一定要攻出去了。”念及于此,大手一挥,道:“众将听令!给朕从大门杀进去,直取阴司十殿!” 此话一出,大军便动了起来,浩浩荡荡朝着阴司大门前进。 薛燕盘算了一下时辰,忙对韩夜道:“呆瓜,你干嘛不再拖延一下?现在还不能和他们正面交战!他们这样如同弦上之箭,就算大笨狗那里能够得胜,这边十数万的兵力全冲进来,连陷坑都陷不住的!最后会鱼死网破!” 韩夜皱眉道:“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我是拖无可拖,那边的鸟嘴都不想打了,我再和他打下去就不是一对一了,只好回来防守!” 司徒云梦突发奇想,对薛燕道:“燕儿,你能想办法唬住他们吗?” “小梦梦,这种时候……!”薛燕没好气地说着,突然灵机一动,道:“诶,有了!小梦梦,你快帮我!” 幽冥大军就快走到门口,忽而听到上空传来一个洪亮尖细的声音,在那里哈哈大笑:“你们这群蠢货,只顾着往前走,看看身后吧,各路鬼王大军要杀过来勤王啦!” 这声音自然是薛燕发出的,但有司徒云梦双掌托住她的背心,给她输送风灵力,话音立时扩大数百倍,随风飘了出去,飘到了每一个幽冥鬼兵的耳朵里。 须知幽冥组成这支军队时,大多收的是亡命的孤魂野鬼、还有各个地狱犯了重罪的恶鬼,素来欺善怕恶,倘若对方兵力弱小倒好,一但得知对方强大,立马就会心中有隙,此刻听到背后有敌军出现,说什么也要回头看一眼。排在最后面的兵倒好,冲前面的兵转头去看,隔着人山人海什么也看不到,难免心慌,就是这么一喊,大军便停了下来。 韩夜心中一喜,望着梦、燕二人,笑道:“你俩倒是出了个怪招,幽冥身边只剩不善带兵的鸟嘴黄蜂,难免阵脚大乱。” 然而幽冥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以灵力送出话语,道:“众将听着!没有什么勤王大军!十殿阴司现在就剩一些老弱病残,给朕杀进去!先斩阎罗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幽冥内力深厚,这声音响彻了整片阴曹地府,大军闻言也终于稍作整顿,继续向前。 “还赏千金、封万户侯?”薛燕哈哈大笑道:“魂飞魄散,什么都没啦!你们这般大胆,难道就不怕阎罗判官、黑白无常再放逐你们个千年万年吗?” “这……”幽冥兵受十殿阴司惩治多年,要说对这个十殿没有半点畏惧,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听闻此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又停下了脚步,队伍愈发显得杂乱无章。 大军屡次不受控制,连幽冥鬼皇也渐渐沉不住气,痛骂道:“混账!胜利就在眼前!只要你们推翻了十殿的统治,还有谁敢治你们的罪!给朕上!谁敢不上,军法从事!” 这些恶鬼毕竟也怕幽冥鬼皇的手段,不敢再有耽误,纷纷往大门口跑去。 薛燕正不知如何是好,韩夜却细心观察、了然于心,在一旁对二女道:“这帮鬼魂贪生畏死,根本毫无信仰,能喝退他们的只有一个字,死!” 薛燕犹如醍醐灌顶,两眼放光,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好!快进来送死!十万陷坑等你们来呢!谁先来谁先死!形神俱灭哦!” 当日鸟嘴带着五万大军进去,只剩一万回来,剩下的幽冥鬼兵去哪了?这是幽冥军一直在想的问题,他们在外头明明听到大军掉到坑里的惨叫声,尘土飞扬,后来连鬼影都不见了,那不就是死了?虽然知道这么一窝蜂冲进去,肯定最后能打下十殿,但前面那几万人马势必要折在陷坑里,而且死的很惨。既然要死,我为什么一定要冲在前头?放后面的鬼兵冲进去送死,我再领功劳,不就好了? 所有鬼兵几乎都是这般想的,他们各怀鬼胎,就等着身后愚蠢的鬼魂去送死,不错,确实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鬼兵不懂事,冲到坑里就不见了,这样一来就更加没人敢前进了,这哪是打仗?这是给幽冥去当炮灰送命啊? 幽冥鬼皇见大军明明冲到了大门口,竟然没人敢向前一步,不由得怒了,一拍座驾道:“你们都怎么了!给朕杀!给朕杀进去啊!” 韩夜这才运足内力,大声对幽冥道:“他们只是不想替你去死,你还看不出来吗?” “那朕就先让你死!”幽冥鬼皇恼羞成怒,飞到空中,凝聚一道极寒之光直打韩夜。 韩夜正要护住二女,司徒云梦又一次抢在他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出冰莲镜壁封住整个大门,将这道极寒光反射回去,但听嗖地一声,前方一条线上的鬼兵都被寒光射成了冰棍,顷刻间便死伤了千余人。 “哇!”幽冥军本就无心再作冲锋,见此情形,心中只有退意,向着四面散开。 “都别跑!谁跑朕就杀了谁!”幽冥鬼皇盛怒不已,朝底下又射出一道极寒光,这次却不是为了对付韩夜,而是为了稳定军心,但他射死数十名恶鬼,徒然增加了恶鬼们心头的恐惧,庞大的幽冥军势如山崩,竟一哄而散! 幽冥鬼皇正要冷静下来指挥,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嘹亮的犬吠,紧接着,阴司外围的大街小巷里发出山呼海啸的喊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幽冥鬼皇清晰地听到他们在喊着:“十殿阎罗一条心!号令万魂擒幽冥!杀啊!” 幽冥大惊失色,把头一转,但见铁刀犬王带着铺天盖地的鬼界居民杀了过来!他们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拿着耙子、有的拿着柴刀,一脸愤恨地冲着十殿门前奔来! “这是怎么回事!”幽冥惊讶不已,对风雷双使道:“兽阴帅和鱼阴帅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报?” 话音刚落,就见豹尾带着数千残兵,自阴司鬼城的东边狼狈赶了回来,以头抢地对幽冥道:“圣上!我带兵进攻十殿城墙东面,正在架设攻城器械,忽然遭到雷鬼王和风鬼王两路人马夹击,死伤不计其数,只好撤回这里!” 不一会儿,鱼鳃也带着只剩两万不到的鬼兵从城墙西面回来,灰头土脸地对幽冥道:“禀圣上!我军遭到火鬼王和毒鬼王的伏击,损失惨重!” 说话之间,幽冥主力十多万大军早就跑得没影了,连豹尾和鱼鳃领回来的残兵也趁机溜了不少。 这时铁刀犬王才高声喊道:“幽冥!在你攻到这里来之前,我早已与各大地狱的鬼王缔结盟约,只要助十殿阴司击败你,就把那些罪恶不深的鬼魂赦免!” 大门那边,韩夜又道:“幽冥!你纵容手下在阴司外围搜刮抢夺,百姓恨你入骨!所以獒烈兄方才只是出去了一趟,部署好各路鬼王前来勤王的兵马,立刻便在外围集结民兵。鬼王十万大军,加上这阴司外围千千万万安居乐业的百姓,今日你必输无疑!” 幽冥鬼皇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怒视包围他的各路人马,道:“这些鬼王果然信不得!还说和朕一起推翻十殿,说反就反!简直畜生不如!” 铁刀犬王道:“那日你杀虚肚鬼王,就当知会有这么一天!今日杀虚肚,明日其他鬼王就能幸免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幽冥,你大势已去!还不束手就擒!” 面对兵败如山倒的事实,幽冥鬼皇先是气恼万分,忽而,他笑了,放声大笑,说道:“好!好得很!朕认栽,输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韩夜和铁刀犬王等人还以为他真的要束手就擒,却见他眼中寒芒一闪,大声道:“今日之仇,朕且记下了!他日必将卷土重来,后会有期!”说着,便带着风雷双使、四阴帅,正面朝铁刀犬王杀来,想要突围而出。 铁刀犬王见这一路冲杀的人马气势如虹,忽而大声怒喝道:“且慢!” 幽冥鬼皇把手一抬,示意手下停止冲锋,一脸阴沉地问他:“怎么?犬王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 铁刀犬王面无惧色,说:“今日赢你并非侥幸,若有下次,我还能赢你!”说着对四周的百姓道:“大伙听令!放幽冥回去,不得阻拦!” “放不得啊!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绿肤长发的风鬼王劝道。 “是啊!这家伙作威作福,死有余辜,我们这么多人,不必怕他!”阴司百姓们也劝道。 “我意已决!”铁刀犬王把手一挥,道:“谁若再论,军法从事!放行!”毕竟大家都敬畏犬王,只好给幽冥让出了一条道。 “请!”铁刀犬王把手一摊,大义凛然地送幽冥走。 幽冥鬼皇吃了个大败仗,本就不想拼个你死我活,既然犬王给了他一条生路,他又何必不识趣呢?所以阴鸷一笑,道:“好,朕欠你这个人情,下次两军对垒,朕也放你一次,那就两不相欠了,哼。”其实心里恨不得把这厮扒皮拆骨,他整了整衣襟,对属下们道:“走!我们回皇宫!” 于是,幽冥鬼皇带着数千人马缓缓离去。 薛燕望着远方,忿忿不平地道:“这个大笨狗干嘛?我们占着绝对优势,何必放他们回去?” 韩夜清眉舒展,向那边心事重重的犬王点了点头,道:“他做了最正确的选择……真要阻住幽冥刚才的突围,势必牺牲很多良善百姓,不值得。” 注释: 1“静不露机,云雷屯也。”——出自《三十六计》的“假痴不癫”一计。意为以退求进、后发制人,就如同云势压住雷动,且不露机巧一样,最后一旦爆发攻击,便出奇不意而获胜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连环计 幽冥离开了阴司外围,望着身后零零散散、灰头土脸的军士,想起出征时那声势浩大的模样,愤恨地道:“来时浩浩汤汤、去时慌慌张张,哼。” 豹尾嗟叹道:“看来还是我们谋划得不够细致,输得不冤。” 鱼鳃望着灰蒙蒙的天,说:“兽阴帅所料不错,输就输在铁刀犬王用兵如神,远超我等想象,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动若雷霆。” 豹尾颔首道:“外连鬼王,内合百姓,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却半点风声都没收到,这仗并非知己知彼,吃亏就吃在这里。” 黄蜂深以为意:“所以以后要更快更准地收集情报。” 幽冥很快从大败中恢复了信心,目光深邃地道:“先回去重整旗鼓吧,待休养生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东山再起,卷土重来!”风雷双使和四阴帅等将领大声道。 于是,幽冥带着部队向着寒冰地狱进发…… 此时此刻,阴司十殿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大家又忙碌了起来,十殿大门前站满了前来受审的鬼魂,只是暂时还没走到阎罗殿。 韩夜一行人来到了阎罗殿,阎罗王道:“诸位助十殿退敌,我等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薛燕扬眉笑道:“那你该给我们些好处啊,比如以后我们来这里投胎,叫转轮王给我们安排个好人家,最好还在一起,嘿嘿。” 阎罗王一手放于案上、另一手摆了摆,道:“只这点不行,毕竟十殿归神界管辖,天帝命我等按章办事,不可徇私。” “行行行。”薛燕把目光一偏,道:“老伯就是老伯,没趣得很。” 韩夜在鬼界既得团圆,又帮助十殿击退强敌,心情自然愉悦,只担心云梦在此地不适应,于是对阎罗王道:“阎罗王大人,如今大势已定,而我又与故人团圆,可以替我们还阳了吧?” 阎罗王看了看黑白无常、四大判官,众人点了点头,阎罗王这才道:“这个好说,以我鬼界之秘法,给有肉身的人还阳不过举手之劳。” “那没肉身的呢?”司徒云梦迫不及待地问道:“没肉身有办法还阳吗?” 众人闻言沉默,白无常摇着蒲扇遗憾地道:“那样就没办法了,人间的生灵都有三魂七魄,七魄只要不全就不能还阳,更何况已没了肉身。” 黑无常绷着脸道:“纵然借尸还魂,因为人的气息各有不同,不能呆久了,七日之后又要赶紧换肉身,非常麻烦。” 薛燕见夜、梦二人为她忧虑,开朗笑道:“没事没事啦,只要跟你们在一起,做人做鬼无所谓!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嘛!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现在好啦,又可以在一起啦!” “燕儿……”云梦见薛燕那般神情,不由得蹙起眉头,心里很是愧疚。 韩夜则一语不发,心事重重。 铁刀犬王见气氛不好,便岔开话题道:“阎罗王大人,我本想让虚肚在函谷关截住幽冥,再赶过去在那里决战,不料幽冥大军气势强盛、所向披靡,破关屠戮,这才痛定思痛,引幽冥到此地,借助天时地利人和将其击败,实属无奈之举。因此,能够不殃及百姓,那是最好不过……如今幽冥大败,带属下又回到了寒冰地狱,我们应该乘胜追击,趁他们元气未复打过去,除此祸患,鬼界才能真正得以安宁!” “犬王深谋远虑,本官还是非常放心的。”阎罗王凝重点头,对四大判官、黑白无常道:“幽冥这次攻打十殿,给我们平添了许多麻烦,绝不能再姑息养奸、放任为之。” 一旁沉默许久的赤离也道:“是的,我们的镇派法宝还在那家伙手里呢,一定要拿回来,不然没法向崆峒派列祖列宗交代啊!” 薛燕没好气地道:“这事还不怪你们自己?告诉你们要小心护宝,还是着了人家的道!”说着牵起云梦的手,道:“只有我家小梦梦靠得住,起码护住了一件宝贝。” 赤离怫然道:“哼,那是你及时出言提醒,她早有防备!” 青巽在一旁劝说:“师弟,别人有别人的顾虑,自家的事情还得自家做,那两件镇派之宝,我们自己想想办法吧。” 韩夜想起云梦的流玉戒也被吸走了,便低头问云梦道:“梦,说的也是,你的戒指也被吸走了,不过那戒指是我在洛河偶得,如果你不想取回,我们就一起回家算了。” 薛燕也不想多事,皱眉道:“那,小梦梦,你看着办吧,要想早点走,此事让大笨狗帮忙去做也行。” 司徒云梦轻蹙柳眉、思索片刻,对二人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总要面对,那么去又何妨?”说着面向阎罗王,目光坚定地道:“阎罗王大人,我们留下来,直到平了幽冥这个祸患,再走不迟!” 韩夜不由得在心里为司徒云梦叫好,薛燕则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道:“小梦梦,你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我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呆瓜。” 赤离闻言朗声大笑:“好!仙子心怀苍生,吾辈拜服!什么也不说了,我们一同前去,拿下幽冥那厮!也出一出先前的恶气!” 青巽道:“说的是,我们跟着队伍去,你们剿除幽冥,我们顺道就把仙器拿回来。” 韩夜见众人打定主意,对铁刀犬王道:“獒烈兄,那我们就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收复寒冰地狱吧。” 铁刀犬王抱拳道:“各位不离不弃,仗义相助,獒某万分感激!”说着拿出虎符,对阎王道:“阎罗王大人,这次我征调十万鬼兵前去,没问题吧?” 阎罗王道:“兵符在手,连本官都要听命于你,还能有什么问题?” 崔判官笑道:“只望尔等早日凯旋,各位大人好与尔等接风洗尘。” 薛燕眉毛一挑,道:“还接风洗尘呢!十殿里没什么好吃的,等打赢了,本姑娘下厨给你们庆贺还差不多!” 韩夜在一旁挖苦说:“我还以为你只会熬孟婆汤呢,薛大厨。” “你!”薛燕怒睁双目,作出要打韩夜的样子。 众人皆笑,连黑无常、罚恶司、察查司这等不苟言笑的鬼类也笑了。 三日之后,铁刀犬王便带着韩夜、司徒云梦、薛燕、崆峒二仙以及十万阴司鬼兵向众鬼话别,日夜游神、孟婆等人均出了十殿为众人送行,送行的鬼魂站满了一条街,飞凰这些时日一直由孟婆照顾,自然就跟在了孟婆身后。 司徒云梦是第一次见飞凰,一眼就觉得似曾相似,望着这飞凰,就好像自己画里的姑娘一般,她惊讶地看向韩夜,等韩夜介绍。 韩夜笑道:“这几天忙于军务,倒把这事给忘了,你俩是该见上一见,她便是你以前和我提过的,真正的飞凰。” 铁刀犬王牵着飞凰来到云梦身前,对飞凰温和地道:“飞凰,这就是焚天的义妹,飞凰公主啊,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她吗?” “你……你是……真、真的飞凰?”司徒云梦心中五味陈杂,难掩激动的情绪,浑身颤抖着。 “是啊,公主。”铁刀犬王道:“当年绝尘并没有将她炼得形神俱灭,她只是魂魄受损,所以心智受了影响,她一直在这里等焚天,比我还先来呢。” 司徒云梦想起豪情万丈的焚天,再看看双目失神的飞凰,不由得上前紧紧抱住了她,口中喃喃念道:“像,太像了……简直和那幅画里的小姑娘一模一样……难怪大哥当初看那画的时候,会那么激动。”又捧起飞凰的小脸,细细端详,柔声道:“你受苦了,在这里痴痴等着我的大哥,可惜……他来不了了。”话说到这里,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飞凰为其所感,双目渐渐明亮了些,轻声道:“嗯……焚天大哥来不了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不难过……不难过……”说着抚了抚云梦的背,似乎在安慰她。 崆峒二仙摇头叹息,赤离道:“唉,我们是真想修复这小妖的魂魄,可惜她的魂魄受损太久,无力回天。” 司徒云梦回忆与焚天的结义之情,双眉收拢,问赤离道:“道长,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青巽叹道:“阁下灵力高深,或可一试,但需要些时日,现下大军即将出征,还是回来再议吧?” 司徒云梦看向韩夜,韩夜冲她点点头,她便轻轻抱着小飞凰,在她耳边道:“等我们打了胜仗回来,我一定要治好你的魂魄……你知道吗?大哥一直都很后悔,那时候没有救下你的命。” “嗯……我知道……焚天大哥……是好大哥……你也是……他的……好义妹。”飞凰挣开云梦的怀抱,神情肃穆地道:“我等你回来……还天下……太平。” “我答应你!一定!”司徒云梦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无比地坚决,两人即便初见,也胜过在一起千年万年。 一番话别,铁刀犬王带领大家穿过大街,离开了阴司。 寒冰地狱在阴间的最北边,路途遥远,军队不分昼夜、很少睡眠,这样行了大概七八天,终于翻过鬼界的白山黑水,抵达幽冥鬼皇所在的寒冰地狱。 这里寸草不生,只有一片方圆万里的冰面,冰层厚达数丈乃至数十丈,其下是冰冷的北冥之海,海里困着的都是些生前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恶鬼。 自打冰鬼王得了灵宝乾坤袋在此自拥为皇,该地的秩序便愈加混乱,成了鬼僚、鬼吏、鬼差三不管的地方,幽冥渐渐把声势造大,拉拢四阴帅、牛头马面,更盗得十殿水灵珠修炼灵力,誓要逆天改命、推翻十殿。 寒风凛冽刺骨,冰霜如刀似剑,众鬼走在其上小心翼翼,铁刀犬王便命众鬼减速慢行,步步为营。即便行进缓慢,但幽冥一方吃了败仗,如今驻扎在外围的数万鬼兵也早就无心打仗,铁刀犬王稳扎稳打,如同摧枯拉朽般连破数关,五日内讨伐军就杀到了皇宫前。 幽冥皇宫的冰墙虽无十殿城墙那么坚固,好歹也是幽冥以万年寒冰所筑,他们闭门不开、又派重兵把守,就算韩夜用风雷震鸣这些强招都撼不动城墙,于是,讨伐军便将皇宫团团围住,獒烈命后勤部队在那里设了营帐,同时又命攻城部队抓紧制造攻城器械,他行兵布阵也比较谨慎,军队的包围圈离城墙外起码有五里远,以防幽冥军突袭来不及应对。 中军大帐内。 铁刀犬王端坐帅位,薛燕立在一旁,韩夜云梦、崆峒二仙则分坐两侧,六人商量着如何打下这最后的城池。 “有了!”薛燕明眸一转,对铁刀犬王道:“不如给他们来一个调虎离山、上屋抽梯,先激将,引出一部分城内士兵,围而歼之,此计如若不成,于我军也没太多损失。” 铁刀犬王表情凝重地点头道:“薛姑娘冰雪聪明,正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明知对方城上部署严密,还要贸然进攻,不智。这几日我们造攻城器械,怕就怕他们出城突袭,一旦攻城器械弄坏了,我们便要多逗留数日,士兵们受不了,这仗就打不下去了。” 韩夜分析道:“我看对方阵营里,鸟嘴急躁易怒,黄蜂好大喜功,这两个人最好下手。” “你说得对。”铁刀犬王道:“不过,如若对方识破计谋,明着追我们,暗地又派出一支奇兵奔袭我方后营,此处却不得不防。” 薛燕道:“所以说,使此计时,还需崆峒两位老伯留守中军,随时调动兵马,而我们这拨人一击不中、即刻撤回,这样比较稳妥。” 铁刀犬王颔首道:“如此,我们便依计行事。”言罢,便开始安排各人具体事宜。 不久之后,在幽冥皇宫的圣冰殿里,幽冥鬼皇轻轻抚摸龙椅的扶手,黑着脸道:“铁刀犬王果然厉害。不给我们喘息之机啊,我们前脚刚落稳皇宫,他们已经连破数关打了过来。” 风雷双使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对策,只好在一旁默不作声,豹尾则上前道:“圣上,他们不来这里倒好,一来此处,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幽冥鬼皇不解问道:“此话怎讲?朕戍守边关的三万兵马根本中看不中用,犬王十万兵马一杀到,他们便作鸟兽散!城内仅有五万守军,敌方围住这里,若要攻城,我们如何抵挡?” 鱼鳃道:“圣上难道忘了?我们在北方还有八万游散军队,就如同阴司外围那些民兵一样,只需我去那里将其集结起来,率领他们迅速回击犬王的十万大军,可解燃眉之急。” “不,还可以布置得更谨慎。”豹尾道:“当使一连环计,围魏救赵、擒贼擒王,此计一出,必能扭转战局。” “哦?”幽冥鬼皇把手一扬,道:“速速与朕道来。” 豹尾娓娓道来:“他们要率军攻城,将士兵围在皇宫五里之外,这样兵力不集中,比我们上次攻打十殿时的情况还差,鱼鳃擅于冰底潜游,一日可游千里,叫她偷偷出城去召集军队,绕过前军,迅速围困犬王的中军,围而不攻,这样犬王就须把围城的部队调回来护卫。只待围城部队一走,我们再大开城门,追赶截杀,路上就可以消耗他的兵力,这时,鱼鳃再将犬王中军歼灭,擒了犬王、韩夜等人,敌方军心溃散,此战胜多败少。” 幽冥鬼皇沉着脸听着,想了一阵子,忽而咧嘴笑了,点头道:“兽阴帅和鱼阴帅总算做了点该做的事,此计不错。” 众人正在商讨,殿外有鬼兵进来禀报:“报圣上!南门那里有一自称剑魔韩夜的人,带着三千阴司鬼兵在门前叫阵,说要生擒圣上、活捉风雷双使、斩杀四阴帅!” “胆子不小。”幽冥鬼皇道:“近日我军连连败阵,正是要斩将扬威的时候,众将之中,谁敢出门迎战?” 鸟嘴兴奋不已地道:“圣上!我早想一锤砸翻那小子了!如今他竟敢只带三千军士来此,分明是欺我幽冥军无人!这还了得!” 鱼鳃皱眉道:“不行,万一这是敌军诱敌之计,你去了岂不是要吃大亏?” 黄蜂上次在幽冥跟前丢尽了颜面,也想立功获取信任,便道:“嗡嗡嗡!鸟嘴太笨,派他去只恐中了韩夜那小子的奸计,不如圣上派我前去,我一定擒住那小子,带来给您发落!” 鸟嘴不屑地道:“奶奶的!你又想邀功!此战偏不给你去!” 黄蜂回敬道:“嗡嗡嗡!叫我去总比叫你这只笨鸟去要强!上次带着五万兵马被打得只剩一万不到,你还好意思做阴帅?简直是四阴帅之耻!” 说着说着,这二人又要动起手来,幽冥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道:“他俩性格不合,正好相互牵制,不若一齐派出去,鸟嘴勇猛过人,黄蜂则工于心计,这样反倒不易上当。”于是一拍扶手,低沉地道:“别争了!” 到底是幽冥有威信,鸟嘴黄蜂都停下争执,只见幽冥不急不缓地吐出一句话:“你们俩,一起去。” 豹尾道:“这倒也是个主意,鱼阴帅要去搬救兵,此事万不能让敌军察觉,如果剑魔上门叫阵,我们却豪无动静,反倒令敌军起疑,那就很难办了。”说着,又对鸟嘴、黄蜂道:“二位阴帅,此番出去应战,须多多小心,一旦察觉不对,即刻回城。” 鸟嘴笑道:“你尽可放心!老子还没那么傻!” 黄蜂则说:“那是自然。” 既然众将考虑得如此周全,幽冥鬼皇倒也放下心来,手指鸟嘴和黄蜂道:“鸟阴帅,虫阴帅,朕命你们各点八千军士,出城迎战敌军,最好是生擒剑魔,若遇反抗可就地斩杀……还有,务必戒骄戒躁,小心应敌,若再吃败仗,你等提头来见!” “遵命!”鸟嘴和黄蜂双双抱拳道。 这时,韩夜与司徒云梦正同坐于铁雕之上,领着三千军士在城门前叫阵,本来只是韩夜想一人前来,但云梦执意要跟来,怕幽冥突施奇术、韩郎无人照应。 韩夜放声激道:“幽冥和四阴帅不过如此,被十殿打得溃不成军、缩头缩脑,尤其是那个叫鸟嘴的,你既不敢出城与我对打,还是回深山老林捉虫子去吧!” 司徒云梦在一旁抬袖莞尔:“你倒是什么都敢骂,嘴巴厉害得很。” 韩夜眼睛紧紧盯着城门,又继续大放厥词:“幽冥!你军中无将、膝下无子、老来无依、庸碌无为,还不趁早就地受缚?我好在阎王面前给你求个情,让你去孟婆的作坊当个烧火小鬼,岂不更好?” 韩夜喊着喊着,巨大的城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冲出鸟嘴和黄蜂,鸟嘴早已怒不可遏,一看到韩夜便骂骂咧咧地道:“奶奶个熊!又是你这贼小子!今日非扒了你的皮、喝光你的血!” 黄蜂一眼看到云梦,微微点头,似乎打着什么算盘,并不言语。 韩夜见鸟嘴和黄蜂身后带来了不少兵马,小声对云梦道:“一会我佯装大败,你随我跑便是,不要盲目反击,成吗?” 司徒云梦回道:“全依你。” 鸟嘴曾多番与韩夜交手,一来被他激怒,二来上次为幽冥计策所缚、打得不过瘾,遂快速飞来,一锤出手,韩夜虽然抬剑架挡,却连人带雕往后飞出数丈,鸟嘴这才喝道:“今日你鸟爷爷可真要全力以赴了!” 黄蜂紧随其后道:“嗡嗡嗡!鸟嘴,我来助你!”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四十八章 虎离山 因为事先说好要佯败,司徒云梦并未采取任何进攻,就站在韩夜一旁释放法术抵御黄蜂的突袭,这样一来黄蜂可就张狂得紧,不停朝二人射出毒针,想从背后找到破绽。 而前面韩夜则故意显得很吃力,与鸟嘴拆斗了三四十招后,突然一剑刺向鸟嘴右翼,鸟嘴侧身避开,还以一锤,韩夜避无可避,放出真气挡在胸口,硬生生吃下了这一锤,被打飞了出去。 “阿夜!”明知韩夜故意卖破绽,云梦还是非常担心,一踏铁雕的背,御风飞了过去,将他抱在怀里,随后铁雕也赶着飞了过来,又将二人托住,往前疾行。 “你没事吧?”司徒云梦放出香风为他疗伤。 韩夜擦了擦嘴角的血,捂着胸口皱眉道:“这鸟嘴突然变厉害了,而我行军劳碌,状态不好,不是敌手,撤吧。” 说这话时,黄蜂正追赶过来,一言一行都看被他在眼里,大喊道:“哪里走!”一边说着一边朝二人射出如雨般的蜂针,韩夜见司徒云梦化出镜壁抵御,偷偷伸手在她柳腰上掐了一把。 “啊!”司徒云梦猝不及防,闺怨地瞪了他一眼。 “梦!你怎么了?你中毒了?”韩夜赶紧抱住她,对铁雕道:“情况不妙,快撤!撤!”做出一副仓皇逃跑的样子,又冲脚下带的三千鬼兵道:“众军士听令,立刻撤回大营!”言毕一拍雕背便走。 黄蜂从没见云梦中过毒针,所以并不知道云梦不怕毒针,云梦那一声痛叫是绝对装不出来的,他立马心想:“小娘子,你上次打了个我措手不及,还以为你真的无懈可击呢,原来怕我毒针啊!既然剑魔受伤,你又中毒,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啊!”念及于此,再无顾虑,穷追而去。 鸟嘴粗人一个,眼见得胜,更是骄纵不已,大喊:“全军听令!追杀过去!老子这场一定要和他打个尽兴!” “哦哦哦!”幽冥鬼兵们振臂高喊,眼见对方的士兵丢盔弃甲,兴奋地狂追过去。 韩夜一直皱着眉头,表面上受了很重的伤,其实气息顺畅,身体也早已因玄元真气而愈合,一语不发地指挥铁雕往南飞,与身后的黄蜂、鸟嘴保持了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突然感觉腰上微微一痛,这才转头去看云梦,原来是她也掐了自己一下。 “还你的。”司徒云梦蹙眉道:“你这人好生无聊!我在前面帮你挡毒针,你在后面欺负我?” 韩夜哭笑不得:“大小姐,你装得又不像,你要是不假装中招,黄蜂就会怕你,怕你还怎么追过来?” 司徒云梦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反手化出冰莲镜壁,替韩夜挡住了黄蜂偷袭的毒针,说:“那我们现在去哪?” 韩夜把手一指前方的冰山峡谷,道:“看那冰山峡谷,獒烈兄已命大军埋伏在那里,我们激怒鸟嘴、勾引黄蜂,将他们带进去,这就是调虎离山,待他们过了峡谷,又有兵马堵住谷口、断其去路,围而歼之,这就是上屋抽梯,现下明白了吗?” 司徒云梦闻言点头,轻轻牵起了他的衣摆。 韩夜令铁雕做出渐渐吃力的假象,眼看身后的黄蜂和鸟嘴近到只有十丈了,便对脚下稀稀拉拉逃窜的阴司鬼兵道:“快!速速进谷!” 黄蜂跟在鸟嘴后头,望着峡谷左右的两座高耸冰山,不免心生疑虑,想道:“这二人会不会故意引我们进入峡谷,来个瓮中捉鳖?不过,小娘子中毒是真,否则她早就主动出手来对付我了,眼看就要追上这二人,要不要放弃呢?”这样想着,看了一眼前方越飞越急的鸟嘴,又想:“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们进峡谷,为的不就是让我们误以为有伏兵,好安然遁去吗?有鸟嘴这个莽夫冲在前头,一旦见势不妙,我随时可以逃,反之,一旦有利可乘,我后发制人,如此岂非无往不利?” 黄蜂自鸣得意,再无多虑,吩咐属下跟在鸟嘴的军队后,只留一千军士守在谷口,以防敌军断了后路,这才随鸟嘴一齐冲进峡谷。 鸟嘴自然性子更急,死追韩夜不放,进到峡谷时,他离韩夜仅剩五丈之远了,可谓近在咫尺。 又深入一百来丈,上方的天空犹如一线,韩夜这才连忙回身,冲鸟嘴道:“鸟嘴,你要追到何时为止?” 鸟嘴喝道:“老子要把你一锤打下来,你这鼠辈!原以为还算条好汉,今日一见,令老子失望透顶!” 韩夜见黄蜂也紧随其后跟了过来,这才对鸟嘴道:“你确是一条好汉,若非敌对,真想交了你这个朋友。” 鸟嘴虽然言语粗俗,却当真没有要杀韩夜的心思,连番交手,他也觉得韩夜算得上光明磊落,所以这次韩夜败逃令他莫名不悦,于是锤子一指韩夜,怒道:“少废话!真想和老子交朋友,就在这里决一死战,别再他娘的逃了!” 这时,却听峡谷两端的冰山上传来铁刀犬王的声音:“鸟阴帅所言不错,韩兄弟,你便与他打个痛快吧!” 此话一出,鸟嘴张大了鸟喙,却见两旁高约二三百丈的冰山上忽而现出无数阴司鬼兵的身影,铁刀犬王赫然也在其中! 黄蜂虽料到敌方会设伏,却没想铁刀犬王竟调集如此多兵力来此围歼他们,忙对众军士道:“全军听令!快快撤出峡谷!快!” 黄蜂正带着队伍要出谷,却见谷口的那一千多鬼兵神色慌张、丢盔弃甲地往峡谷里跑,即便知道结果,黄蜂却还是忍不住问领兵道:“怎么回事!” 鬼兵面色骇然地道:“报、报阴帅!谷口突然涌出成千上万的阴司鬼兵,把我等团团围住,我等根本抵挡不住,被逼进谷中!” 黄蜂见状,气得扑扇着翅膀,痛骂一脸惊讶的鸟嘴道:“嗡嗡嗡!你这笨鸟!都怪你急功近利,中了敌人奸计,如今退路已断,你我都要葬身于此!” 鸟嘴自然知道自己又因为轻率吃了大亏,却气愤地道:“他娘的!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想办法突围!” 黄蜂正想和他争吵,忽而想起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刚在鸟嘴追进来的时候,韩夜为什么很快伤就好了?还有,韩夜和鸟嘴那一番话,什么好汉、敌对、朋友,这算是惺惺相惜吗? 就在那一瞬间,黄蜂恍然大悟,望着一脸紧张的鸟嘴,心道:“你这鸟厮!还给我装!之前你打剑魔那一锤,根本就是做戏给我看,我说你急忙忙跑进这个峡谷作甚?原因只有一个!你明面上替幽冥效力,暗地早就投了阴司十殿!岂能有假?”黄蜂乃一介小人,自然更为确信自己的推测,目光牢牢钉在鸟嘴身上,不动声色。 这时,铁刀犬王已拔出宝刀朝天一指,黄袍一扬,大声吼道:“弓箭手!放箭!” 鬼射手听令,在陡峭的冰山上站成左右各五排,将雨点似的火箭向着谷底射去,一波波箭雨落下,登时便把上千只鬼兵射得灰飞烟灭! 铁刀犬王把手一挥,怒喝道:“大力鬼!滚石冰球伺候!” 大力鬼们听令,把冰山上早已准备好的巨石冰球往山下推,轰隆隆响声震天动地,冰球砸死砸伤无数幽冥兵,顿时峡谷里黑血四溅、惨叫连天! 鸟嘴眼见情势急转直下,连兵都顾不上带了,挥舞双锤杀出重围,黄蜂则留有余地,紧紧跟着鸟嘴,防他趁自己不备突然袭击,那样便给这厮一个为十殿立功的机会了。 司徒云梦见敌军败局已定,而鸟嘴、黄蜂又要逃走,忙问:“阿夜,需要我把他们打下来吗?” 韩夜思量片刻,道:“不,放他们走。穷寇勿迫1,消灭了这么多守城卫兵,也算完成了任务。” 于是,夜、梦二人便下了雕背,随铁刀犬王一起清理残兵。 此战,幽冥兵有两千死于乱箭、三千死于滚石冰球,其余皆被铁刀犬王俘获。 鸟嘴一口气飞出数里远,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他握紧双锤,朝天呐喊:“贼剑魔!老子敬你是条汉子,你如此待我!下次再见你,定要食汝肉、寝汝皮!” 黄蜂在后面冷冷地讽道:“得了吧,你每次都说要打死他,说得好像深仇大恨似的,三番两次了,又哪次真的下了手?” “老子之前不舍得!”鸟嘴一脸愤懑地冲黄蜂吼道:“这家伙为个小姑娘也敢和我作对,在十殿大门口,又敢一人面对老子的千军万马!老子这是英雄惜英雄!你他娘的懂个屁!” 黄蜂闻言嗡嗡大笑:“是,我是不懂,那么,剑魔兄为何没有追出来将你斩草除根呢?鸟嘴大帅。” “老子怎么知道?”鸟嘴随口说着,又回过神来,惊异地望着黄蜂,道:“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黄蜂鄙夷地看着鸟嘴,说:“你做戏,带着圣上的兵去送死,他做戏,放你回去皇宫,好让你继续藏在我们当中做卧底?” “你!”鸟嘴忍无可忍,抬起锤子就要给他一锤。 “慢!”黄蜂到底狡猾,知道此时决不能让鸟嘴找借口打起来,他和鸟嘴实力相差不多,一旦开打,后面敌方只消有一人追来,那死的就只有他黄蜂!因此黄蜂怒道:“我现在不和你做口舌之争!你敢不敢和我去圣上面前理论?让他给咱们评评理?” 鸟嘴性子直快,生平最恨不得别人冤枉,理直气壮地道:“谁怕谁?去就去!” 于是,黄蜂一边防备着鸟嘴,一边急忙忙往幽冥皇宫里赶,很快二人便回到了幽冥的身边。 幽冥得知一万六千人马全军覆没,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心情的,怒而一拍扶手:“临行前朕说了什么?” 黄蜂战战兢兢地道:“如、如若再吃败仗……提、提头来见!” 鸟嘴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双手负于身后,说:“是我糊涂该死,圣上,你取了我这颗鸟头吧。” “你当然该死!”黄蜂趁机对幽冥道:“圣上,这鸟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属下此次出征,就是因为他故意和剑魔做戏,将我军引至冰山峡谷,这才大败而归!他其实是十殿派来我们这边卧底的奸细,并非属下不尽心尽力!” “你又来!”鸟嘴怒不可遏,拿起金瓜锤就要打黄蜂,斥道:“老子不是和你说了吗?老子之前不杀剑魔,只是觉得杀之可惜,没别的意思!你奶奶的,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够了!”幽冥一声震喝,整个大殿都晃悠起来,四周寒意骤升,他双目扫视众人,心道:“眼下正是最危难的时刻,鸟嘴是直性子,他说没有,十有八九就没有,如果朕这时候杀了他二人,剩下的那些得力干将怎么看?”他想着想着,望向风雷双使,这二人齐齐向他摇头。 沉寂良久,幽冥总算下定决心,却故意先问牛马双使:“风雷双使,你们说,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朕是杀呢?还是不杀呢?” 牛王道:“鸟嘴立下赫赫战功,杀不得,杀了会让大伙儿心寒的。” 马尊也道:“圣上,黄蜂虽然手段不好看,毕竟一片忠心,当此危难之际,我们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豹尾与鱼鳃本就是四阴帅,自然附议。 幽冥满意地点点头,对鸟嘴、黄蜂道:“君无戏言,本来朕是要杀你们的,但既然诸位爱卿都出面求情,你俩的人头暂时先放在脖子上,若不能戴罪立功,你们一样要死!” “是、是!”黄蜂并无真凭实据证明鸟嘴是叛徒,此次在幽冥面前揭发他,主要是为了推卸责任,既然可以免于一死,哪还敢多话?连忙点头。 “谢圣上不杀之恩!”鸟嘴则抱拳道。 幽冥让二人回到队列,看向鱼鳃,问道:“鱼阴帅,你和兽阴帅那围魏救赵之计,打算何时实施?” 鱼鳃抱拳道:“禀圣上,我马上便可启程去寒冰地狱以北,只是寒冰地狱的冰面太厚,我容易从水底上来,却难从冰面下去。” “小事一桩。”说着,幽冥鬼皇袖袍一挥,袖底飞出一颗冒着寒气的蓝色灵珠,那灵珠飞出殿外,朝殿前阶下丈外之地射出一阵幽蓝之光,蓝光过处,冰面化作成水并向四面蔓延,不一会儿就化出一道五丈广的口子。 众将道:“圣上高明!” 幽冥鬼皇问鱼鳃:“鱼阴帅,多久能把那八万大军召集过来?” 鱼鳃道:“我带着您赐予的兵符,不出一日可抵北方,半日可号令集结全军,日夜疾行,三日可回!” 幽冥鬼皇道:“那好,鱼阴帅。朕就等你好消息。” 鱼鳃遂辞别幽冥,从深达十数丈的冰面里钻入水中,化作一条蓝色鲤鱼向寒冰地狱的北方游去…… 五日后,铁刀犬王已命全军造好了所有攻城器械,准备部署全面攻城,他在中军营帐内摊开一张大图,置于案上,道:“这几日,韩兄弟在上空骑雕俯瞰,大概摸清了这幽冥皇宫的布局,并由飞凰公主绘了此图,请大家过目。” 薛燕等人闻言纷纷上前看图,铁刀犬王手指皇宫对众人道:“这幽冥皇宫共分四门,我所采取的策略是向这四门同时进攻,城内兵力不足,无法同时应付四个方面的攻击,而我军只要有一支部队攻入,便可拿下此城。” 铁刀犬王说着,把手一指地图上东门,说:“韩兄弟,东面就由你调两万兵马进攻。” 铁刀犬王又手指北面,对薛燕、青巽、赤离道:“薛姑娘,北门由你带着崆峒二仙和两万兵马进攻。” 铁刀犬王又手指西面,对司徒云梦道:“公主,西面还得靠你带着两万人马攻入。” 司徒云梦皱眉看向韩夜、又看向铁刀犬王,为难地道:“我虽在里蜀山学过一些兵法……但我一介女流,这个……带兵打仗只怕不行吧?” 铁刀犬王鼓励道:“公主,你是里蜀山的妖主,历届妖主的责任就是给大家带来安宁与和平,更要有反击侵略的决心和能力!我们从不欺负外族,但也不能任由外族欺负!” 见韩夜也冲自己点头,云梦郑重地道:“好!西门交给本宫吧!” 铁刀犬王安排好众人,这才道:“而我则带着剩余的四万兵力镇守中军,在南门吸引敌军主力,只等你们攻破城门,我便将大军向着南门挺进,必能一举击溃幽冥!” 有獒烈布置战略,众人信心十足,各自做起了准备。 约两个时辰后,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便分兵而出,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东、西、北三面分道扬镳,这时,伏于山丘后方的几只小鬼才急忙跑到远处隐伏的大军前,对早在那里守候的鱼鳃道:“报!有情况!阴司十殿的鬼兵突然出动大量兵马,向着幽冥皇宫前进。” 原来,鱼鳃已带着八万大军连日疾行,避开阴司军的哨岗暂驻于此,她细心询问道:“队伍里可曾见到犬王的身影?” 恶鬼说:“没有。” 鱼鳃心想:“一代名将,竟犯此兵家大忌?分兵作战,四面出击,把这么多人马调出去,自己却留在中军大营里,我若不把握机会,更待何时?”鱼鳃说罢,拔出腰间的鱼肠剑,把剑一扬,对幽冥援军道:“全军听令,杀过去,将敌方中军大营团团围住!” 很快,八万大军便在鱼鳃的号令下围住了中军大营,此时大营里只剩几十个阴司鬼兵,鱼鳃命人将这些鬼兵或杀或俘,自己则带着数千人马围到主将大帐前,高声道:“犬王,你已被包围了,还不快快出来受俘?”里面无人应答。 鱼鳃又命军士喊了三声,依旧无人应答,鱼鳃稍稍一想,立时明白过来:“中计了!他将计就计,以假象迷惑我,抛砖引玉,引我来此!”想到这里,鱼鳃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当机立断,命大军撤出去。 此时,獒烈的人影已出现在山丘上,身后更是站着司徒云梦,原来,十殿大军的暗哨早已察觉了鱼鳃的踪迹,獒烈遂混在云梦的队伍里扮作普通军士出营,只留下几十名鬼兵作为诱饵,这才钓上了这条大鱼。 “鱼鳃,你中我计也!”獒烈大声喊着,方圆数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拨幽冥军本是新集结而来,一听中计,有些站不稳阵脚,但鱼鳃毕竟有着异于常人的沉着,细心地整顿着军队,寻找机会突围。 与这样的一支军队正面交战,伤亡会比较多,还好铁刀犬王考虑到了这点,先在中军大营四周布下陷阱,又让司徒云梦施展怒水奉天之术,用冰下之水冲击冰面,借以打击敌军。 云梦施术已得心应手,中军大营的冰面四处崩裂,自下方轰然冲出数百道丈余粗的喷泉,水风四起,一下就把八万大军冲散无数,更有不少鬼兵掉落到冰面缝隙里,冻结成冰。幽冥军这下终于炸开了锅,四下逃散,再也不管不顾,鱼鳃亦是回天乏术。 “全军出击!”铁刀犬王把手一挥,埋伏在各处的数万兵马便冲了出来,把无心再战的幽冥鬼兵逐个击破,铁刀犬王眼见大局已定,这才道:“鱼鳃,为了引你入瓮,我特意挑了这处冰面稀薄之地作为中军驻地,否则,以公主的神通尚不足以冲破冰面,你虽心思细腻,却不能知己知彼、洞悉全局,该有此败。” 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八万散兵,被冰泉冲飞两千,掉入水中八千,俘获两万,其余皆是逃去无踪,鱼鳃知大势已去,赶紧跳入冰水里,变成蓝鲤向幽冥皇宫逃去。 司徒云梦施法完毕,素手放回腹间,眼见死伤无数,心怀怜悯地道:“这世间本不该有战争,打打杀杀,实属无奈。”说着,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又道:“不知阿夜和燕儿他们如何了?” 铁刀犬王望着前方盛大的幽冥皇宫,道:“他们怕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注释: 1“穷寇勿迫”——《孙子·军争》:“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意思为对陷于绝境中的敌人,不要追迫太急,以防敌人情急反扑,造成自己不应有的损失。兵书《吴子》中更提到不要轻易去追逃兵,如果不能围歼,暂时放它逃走也未尝不可,文中鸟嘴和黄蜂急功近利,因而犯了兵家大忌。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入渊 韩夜那边虽然还没收到獒烈得胜的消息,但他充分信任獒烈的安排,一早就带着军队和攻城器械赶到皇宫东面,佯装攻城,一边攻城一边估算时辰,约莫半个时辰后,立刻号令全军扔下攻城器械,仓促撤退。 西面有薛燕在那里指挥军队回撤,北面则由崆峒二仙指挥军队回撤,都是严格按照犬王指定的时间行动,如此“不约而同”的大规模撤离,守城的士兵看到岂能不马上回报幽冥? 幽冥鬼王听了小鬼探报,大喜过望,对豹尾道:“想不到鱼阴帅办事这么神速,有三路敌军本来正在攻城,突然一齐撤回去,定是鱼阴帅已经围住了敌方中军大营,围魏救赵之计已成!” 豹尾点头道:“连攻城器械都丢下不顾,错不了!圣上,我们应当趁火打劫,马上派兵出去追击,定能大获全胜!” 幽冥鬼皇把手朝鸟嘴、黄蜂、豹尾一挥道:“你们速速带上全部的兵马出城,追击敌军!朕在宫中等你们的好消息!” “遵命!”鸟嘴、黄蜂、豹尾应道。 于是,鸟嘴带着一万兵马自东门杀出,直追韩夜的部队;黄蜂带着一万兵马自西门杀出,直追薛燕的部队;豹尾带着一万兵马自北门杀出,直追崆峒二仙的部队。 “哇呀呀呀!给老子杀呀!”鸟嘴舞着锤子在空中大吼,一万士兵士气高涨地向着韩夜的两万逃兵追去,韩夜见鸟嘴又中了计,毫不犹豫拔出魔剑,朝天一举,对全军道:“全军听令!打完这一仗大家就可以回家了!敌军出城,机不可失,立即杀回,十殿必胜!” 两万军士先就有了心理准备,如今听韩夜这番话,犹如望梅止渴,群情激奋,抛下连日的劳累,转头就朝追兵杀了个回马枪,声势瞬间盖过了追兵。 鸟嘴不料韩夜突然转头迎敌,他手下的幽冥兵也错愕不已、士气骤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韩夜大军杀了个七零八落。 “奶奶个熊!韩夜!老子誓不与你干休!”鸟嘴这是第三次中韩夜之计了,他恼怒不已,挥锤去打韩夜,韩夜也正希望他如此,鸟嘴毕竟是一员猛将,如果让士兵去和他硬拼,难免伤亡较大。 这次交手,双方全力施为,打了二三十回合,韩夜一式泰山压顶,将鸟嘴从空中打到了地上,一时间尘土飞扬,鸟嘴爬起身来,眼见四周的军士或被俘、或被杀,大怒不已,又要飞冲上天与韩夜拼命。这时,城门那边飞来卫兵急道:“报!鸟阴帅!西面虫阴帅和北面兽阴帅均遭敌军猝然反击,损失惨重,圣上让我叫您速速撤回,再做决议!” 鸟嘴连番败在韩夜手里,他终于明白,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如若一定要与韩夜分个高下,无非是让手底下这些弟兄枉送了性命。 “嗐!”鸟嘴把擂鼓瓮金锤狠狠朝地上一砸,那冰面十分坚固厚实,也只是被砸出个丈余大的坑,鸟嘴收回金锤,对剩余的幽冥兵尖声喝道:“全部撤回城内!撤!!!” 韩夜脚下的阴司鬼兵见又打了胜仗,不免士气高昂,欢声雷动,目送鸟嘴带着几千残兵退回城内。 黄蜂、豹尾虽比鸟嘴行事谨慎,却也折了不少兵力,而此时,幽冥鬼皇才从逃回的鱼鳃那里得到八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不禁扼腕痛惜。 此役,鱼鳃的八万大军全灭,鸟嘴的一万大军被打得只剩两千多,黄蜂的兵力折去七成,豹尾也损去一半兵力,加上守城的三千军士,幽冥一方的兵力只剩一万四千不到,而阴司鬼兵却仅仅伤亡了数千。 本来遭此大败、无力回天,众人料想幽冥鬼皇应当垂首顿足,却不料幽冥鬼皇只是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阴沉。 风雷双使与四阴帅不明所以,等他笑了许久,豹尾才道:“圣上不必气馁,当务之急,我们须死守城池,待数日之后,敌军物资耗尽,不得不撤回,我们便能重整旗鼓了。” “不。”幽冥鬼皇面若寒霜,说:“你们输就输在太小看铁刀犬王,他既知物资将尽,今日又得大胜,必会乘胜追击、全力攻城,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和士气,绝对顶不住他的猛攻。” 黄蜂心想:“你说这话,不会是想投降了吧?” 马尊却恍然大悟,面朝幽冥道:“属下明白了!圣上要用四方阴阳阵来守城!” 四阴帅没听闻过此阵,面色各异,幽冥却点点头,幽寒的目光望向座下众人,道:“这阵法,你们确实是没听过,但朕和风雷双使却清楚得很。”说着从灵宝乾坤袋里取出一本天书,道:“此天书乃朕从阎罗宝库里盗得,上面记载了四方大阵破军之策,我们只要在皇宫摆下四方阴阳阵,便可大开城门,立于不败之地!” 牛王深以为意,道:“此阵一开,他们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就全部冲进来送死。” 幽冥说:“只不过一旦开阵,朕必须镇守阵眼,那样太过消耗朕的灵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朕不会用此绝招。” 四阴帅一听幽冥还有后招,立马拜道:“请圣上示下!” 幽冥鬼皇拿着天书念道:“道生太极分阴阳,乾坤六界有四方,将帅若得破军策,顶天立地吾为皇!东方句芒,喧闹风扬,谓之‘闹阵’;南方祝融,炽烈火荡,谓之‘烈阵’;西方蓐收,洪荒雷狂,谓之‘荒阵’;北方玄冥,冷寂水淌,谓之‘寂阵’。此四阵当以四时、四方之状排布,则天地无光、求生无望。” 念毕,幽冥鬼皇手中天书闪出金光,从上射出紫、青、红、蓝、黑、白六道光,每道光都凝成一支大旗,旗上画有各种古老图案,幽冥一手握着天书,另一手指着那六支旗,对众人道:“这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四方阴阳旗,用它们可开启法阵,此阵一出,连也奈何不得!” 幽冥鬼皇对鸟嘴道:“鸟嘴,朕命你坐镇东门,开东方闹阵,持句芒青风旗,以玄风退敌!”说着,青旗化作一道绿光飞到鸟嘴手中。 鸟嘴手持青风大旗,单跪道:“遵命!” 幽冥鬼皇把红旗发给豹尾道:“豹尾,朕命你坐镇南门,开南方烈阵,持祝融赤火旗,以猛火烧敌!”。 幽冥鬼皇把紫旗发给黄蜂道:“黄蜂,朕命你坐镇西门,开西方荒阵,持蓐收紫雷大旗,以狂雷轰敌!” 幽冥鬼皇把蓝旗发给鱼鳃道:“鱼鳃,朕命你坐镇北门,开北方寂阵,持玄冥蓝水大旗,以寒水冻敌!” 幽冥鬼皇又把黑白二旗发给左右护法,叮嘱道:“牛左使、马右使,朕乃此阵阵眼,开阵之时你二人就带着守城卫兵手持阴阳二旗、环于朕身外五里处护卫,切莫让人靠近,否则此阵自解!” 风雷双使道:“我等明白!” “好!”幽冥鬼皇终于站起身来,蓝袖朝前一挥,吟道:“风雷双使坐阴阳,鸟兽虫鱼守四方。上古奇书握于手,吾辈亦能镇穹苍!哼哼哼!”说着紧紧抓住天书,朝天举起,仿佛鬼界已在手中,不,恐怕六界也已在他手中! “吾皇圣明!”四阴帅、风雷双使齐齐拜道。 幽冥城外,铁刀犬王正率领大军前进,对众人道:“以我估计,幽冥一方遭此重创,能够守城的士兵在一万左右,不能再给幽冥喘息之机,我们若此时带着十万大军从四面向城中推进,此城顷刻可破。” 众人均觉有理。 铁刀犬王又稍稍做了些分派,还是由韩夜攻东门,司徒云梦攻西门,薛燕带崆峒二仙攻北门,他则带着三万多的大军直攻南门。 约两个时辰后,各方已然就位,铁刀犬王、韩夜、司徒云梦、薛燕相好时机,各自开始率领鬼兵攻城,云梯队和云梯车往四面推进,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四方城门竟大开着,似乎在等着众人进去。 司徒云梦本就拿不下主意,便叫全军停下;薛燕冰雪聪明,深觉有诈;韩夜谨慎细腻,不敢轻举妄动。惟有进攻南门的铁刀犬王立在门前,心道:“想以空城计大开城门阻我?幽冥,你城里只有一万多残兵,任何一支军队进去都能轻松破城,如今大开城门,却是何意?” 身为主帅,铁刀犬王明白不能就此退缩,他指挥一个百人队往里试探,并对队里的百夫长道:“你们先进去探明情况,一遇情况不对,立刻回来汇报,不可急进,明白吗?” 百夫长点点头,带着一百阴司鬼兵往城门里走,不久之后,铁刀犬王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惨叫,他心下一惊,皱眉道:“果然有埋伏?” 正当他思索之时,那百夫长带着几名鬼兵,个个一身焦黑、面状惊惧地跑了出来,铁刀犬王赶忙上前拉住那百夫长,问道:“怎么回事?有埋伏?” 百夫长颤抖着跪下身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不是……是、是豹尾阴帅在里面!” 铁刀犬王更觉疑惑,接着问道:“豹尾?他带人在那里设伏?” 百夫长害怕地张大了眼睛,道:“他、他没带人……就他一个!他拿着一杆红旗,红旗一挥,烈火冲天……我带的人都、都活活被他烧成灰烬了!” 铁刀犬王闻言一惊,心道:“他们这用的是哪门子妖法?”一边想着一边挥手让士兵把伤员带回后方疗养,又寻思:“既然只有豹尾一人守着南门,我当亲自进去探看,以免造成无谓伤亡。” 念及于此,铁刀犬王/毅然决然对身后的副将道:“我一人进去会一会那豹尾,你们安守此处、严阵以待,若我有任何不测,不要逗留,速速与韩夜的军队会合!” 副将点头道:“犬王请小心!” 铁刀犬王点了点头,沉着地走向城边、步入城门。 过了城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火红的世界,原来,整个幽冥皇宫的南面都被烈焰覆盖,士兵们若要攻城,势必经过这些火焰,此火与十殿城墙上的鬼焰虽略有不同,却同样能够灼烧亡魂,若非铁刀犬王灵气高深,以真气护体,恐怕立时便要丧命于此。 红火之海的正中央,手持赤火祝融旗的豹尾正襟危坐,眼见铁刀犬王来此,把旗子往地上一插,威武不凡地道:“犬王,我等你很久了!有我南方烈阵在此,你的军队来一千我烧一千、来一万我烧一万!” 铁刀犬王感受着四周火焰的压迫感,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烈火之海,眉头紧锁。 铁刀犬王正与豹尾对峙,韩夜也并未闲着,他坐上铁雕盘旋于高空察看,这才发现此阵的分布极其精妙,方圆十五里的皇城,东有狂风绞割吹袭、南有烈火焚绝灼烧、西有地电游走轰鸣、北有寒水流淌凝结,四面的阵势正好比一年四季、人间四方。 细看规模,每个分阵都横长二十五里、深入五里,呈正螺旋状分布,覆盖了四面城墙后的所有地方,这就意味着攻城根本毫无意义,因为士兵们下去难免死在阵内。四阵再往里就是方圆十里的阵地,那里有牛王和马尊分别带着六千只鬼手持黑白二旗,相对围绕着行走,呈太极阴阳之势,似乎在护卫正中央的圣冰殿。至于圣冰殿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施法布阵,方圆五里内空无一人。 韩夜第一次见到如此怪异的阵势,皱眉心道:“这种情况不可贸然出击,鬼兵道行低微,难免横死其中,唯今之计,只好先带兵回去,与獒烈兄从长计议。” 韩夜正打算让铁雕转身回去,忽见司徒云梦从西面飞了过来。 司徒云梦自然而然地飞到雕背上,落到韩夜身边,叹道:“好厉害的阵法,亏得我拿不定主意、没让手下出击,否则几万兵马都要被电得灰飞烟灭。” 韩夜一见她便知不是假扮,面色凝重地道:“我那边也是,若强行攻城,死伤惨重。” 二人说着,司徒云梦忽而睁大了玉眸,担忧地道:“那燕儿呢?她该不会直接派兵攻城了吧?” 韩夜道:“放心,她机灵得很,敌方大开城门,没探明情况,她断不会冒此大险。”说着说着,他忽而清眉微舒,牵起司徒云梦的手道:“云梦,既然我俩已经会合,你我联手,虽无十足把握破阵,至少可以全身而退,不如乘雕飞高一点,去阵中央再探探?如能破阵就顺势破阵,如不能,就退回去与众人会合,共商破阵良策,你看如何?” “嗯,好啊!我听你的!”司徒云梦点点头,与韩夜一同乘雕向着阵眼飞去。 一个时辰后,阴司十殿新的中军大营里。 铁刀犬王抖了抖焦黑冒烟的黄袍,对众人道:“想不到这阵法如此厉害,我与豹尾交过手,他在阵里实力增强了好几倍,竟已在我之上,我只好找机会退了回来。” 薛燕犯难道:“听呆瓜和小梦梦说,那阵几乎无懈可击,大笨狗又说这样的话,真是伤脑筋了。” 韩夜说:“如果强行攻城,所有鬼兵都要死于非命,想要直接破阵,又不知此阵如何得破,可惜舍妹不在,否则她或许能出些主意。” 铁刀犬王问道:“韩兄弟,你和公主都能飞,有无办法直接飞到阵眼上方,我们从那里擒贼先擒王?” 司徒云梦摇头道:“行不通,我和阿夜试过,只要降到离地百丈以下,牛王和马尊的部队立刻就会发现,并迅速攻击,我二人分别与牛王、马尊交手了几个回合,均不是对手,所以不敢多做逗留,这便回来了。” 薛燕道:“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还是只能由外向内破阵咯?”说着看向青巽和赤离,问道:“你们两个老头,之前看阵看了那么久,想到什么了吗?还崆峒二仙、见多识广呢,连这阵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来。” 青巽为难地摇头道:“真是怪了,当年我们崆峒三仙游历人、妖、仙三界,见过不少奇门阵法,却不曾见过这么厉害的阵!以我之见,这种阵法应该与我们的祖师三清有关。” 薛燕不解地问道:“三清?” 司徒云梦是天仙,自然清楚这些,解释道:“三清正是如今高居九天之巅的三大天尊,他们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道德天尊就是我们口里常说的太上老君,也是蜀山信奉的天神之祖。” 薛燕倒是听过灵宝天尊和太上老君,道:“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说的那么厉害,只需要来一个,这阵不就破了?” “不可胡说!”赤离谈及三天尊,面色变得极其崇敬,他道:“我这等辈分低的仙人,便连他的一个小童子都算不上!蜀山之所以能跻身仙派之首,除了他们高手众多,更是因为有太清道德天尊在背后庇护!三清他老人家不能随意插手下界的事,这是自许久以前便遵循的约定,并非不想帮忙。” 司徒云梦蹙着柳眉道:“元始天尊善修神引气,灵宝天尊善炼宝布阵,道德天尊善讲经造丹,各有特色,其身份更在四方神灵、九天众神之上,魔尊虽也称为尊,却不及天尊之‘尊’。天尊非但神力尊贵、地位尊贵,连道德修养也超凡入圣,因此受尽众多神将天官的崇敬和拥戴,地位仅在三皇之下。” “正是如此。”青巽道:“我曾于崆峒仙派的古老文献里读到过,最会修炼法宝、设立法阵的便是灵宝天尊祖师,此阵如此怪异玄奇,应该也是由他亲自创造并传下的。” 铁刀犬王道:“这就难怪了,听阎罗王大人说,天帝在鬼界设立众多规章,还命三清留下诸多宝贝以镇住亡魂、维持秩序,灵宝乾坤袋正是灵宝天尊的法宝,幽冥得了它,竟能凭一己之力撼动鬼界秩序,委实厉害!” 薛燕见众人面色严峻,纤眉一挑,说:“现在不是赞叹那几个老神仙厉害的时候啦,得想办法破阵才对嘛!不然大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会活活被冻死在这里的!” 众人一听破阵,纷纷又犯难了:既然这阵法为灵宝天尊所创,他们这些人如何轻易得破呢? 正当众人愁眉不展时,一名鬼卒却进了营帐内,向铁刀犬王半跪道:“报!有一陌生男子从天上飞来,自称是神界天箭手,有急事与大人相见!” “神界之人?莫不是上天差人来此助我十殿克敌?”铁刀犬王皱了皱眉,对鬼卒道:“快请他进来!” 少时,那天箭手便进到帐内,夜、梦二人见到那人模样,双双吃了一惊。 诗曰: 剑眉星眸表堂堂, 白衣金甲显银光。 黄纹缎带身后起, 清风过处美名扬! 韩夜见少年一手持笛、一手拿着金绳,神情无奈地走进帐里来,只道:“是你?” 司徒云梦似乎连他名字都清楚了,对那少年喊了一声:“星辰?” 星辰没有注意韩夜,倒听司徒云梦叫他,连忙转过头,睁大星眸讶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忘了?”司徒云梦望着星辰,道:“那时瑶光与我常在星河河畔相会,你就偷偷躲在后面看瑶光,被我发现过一两回了。” 星辰闻言一阵脸红,赶紧上前捂住司徒云梦的嘴,尴尬地大声笑道:“啊哈哈!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兰香仙子!难怪上次在神木林看到你,觉得你很眼熟呢!” 司徒云梦意识到这少年害羞得很,便拉开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是了,上次见你,我并未解封记忆,你这次下凡来作甚?” 星辰闻言一惊,把玉笛别到腰间,道:“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说着望向铁刀犬王道:“你就是铁刀犬王对吧?” 铁刀犬王下了台前,来到星辰身前,抱拳道:“獒某正是!不知天神到访有何指教?” 星辰把那四根泛着金光的绳索朝铁刀犬王一抛,道:“天尊他老人家命我下凡传话与你,他曾于鬼界传下一部天书,名曰‘四方阴阳奇阵’,此阵一开,天地无光、求生无望,须得四人同时从四门进入、寻找阵脚漏洞,方能克敌制胜!” 铁刀犬王赶忙接住金绳,毕恭毕敬地问:“既是天尊亲派你来此,可有教我等破阵之法?” “当然。”星辰上下打量铁刀犬王,道:“天尊他老人家也是十分赞许你的为人,为妖时侠名传四方,做鬼时仁义泽九幽,此阵既由他所出,他便让我下凡教你破阵之策。”说着指了指獒烈手中的绳索,道:“这四根绳索名为缚妖索,四阴帅生前为四妖,死后仍有妖类真元,你等同去四方阴阳阵内与四阴帅相斗,伺机以缚妖索缚住他们,交由十殿发落,不可妄造杀孽!” 铁刀犬王听到这里,才知灵宝天尊正是派人来此相助,不禁心喜,抱拳道:“多谢天尊提点!” “其实我不喜欢跑腿这活儿,但既是天尊他老人家所托,我就只好来了。”星辰无奈地耸了耸肩,又对铁刀犬王道:“早日破阵,平了祸乱。鬼界若得太平,对六界不失为一件好事。” 铁刀犬王重重点头:“所言甚是。” “好了,事情办完,我先回去交差了。”星辰言罢,转身欲走,又看到司徒云梦身旁的韩夜,纳闷地问云梦道:“兰香,你什么时候返天?” 司徒云梦唯恐让韩夜得知此事,惊慌不已,忙道:“那个……那个,玄女大人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再回去,我要和夫君在一起,现下不回去!” 星辰瞟了瞟一脸紧张的韩夜,又看云梦老往自己使眼色,再蠢也知道要圆谎,只好耸肩道:“那好呗,我是一个人在神界太无聊,随口问问罢了。”说着,又偷偷传音给她,道:“他一身玄魔之气,似魔非魔,你若跟着他,不是要两界掀起惊涛骇浪吗?” 司徒云梦微微低下头,目光却仍然很坚定,传音与他:“星辰,若是玄女大人问起,你只说我在找瑶光,其他的事别对她提。瑶光不在,我在神界没什么朋友了,我信得过你。” 星辰点头,也传音与她道:“好,你是瑶光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说便是,只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若找到她的转世,记得也让我看看她,我找她很久了。” “嗯,一言为定。”司徒云梦应道。 司徒云梦与星辰对视片刻,把话传完,星辰这才挠头对众人道:“好了好了,我先回去了,剩下的交给你们来处理。”说罢,便转身要走出营帐。 “且慢!”薛燕快速跳到星辰跟前,两手一张,阻住他的去路道:“快说!幽冥老鬼把你派来这里,是何居心?”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章 缚妖诀 薛燕此言一出,非但星辰,其余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薛燕这才质问:“是你自己说灵宝天尊派你下凡助鬼界平乱,现在你把这缚妖索交予我们,一不告知用法,二不协同破阵,这便急匆匆走了,姑奶奶怀疑你是幽冥老鬼派来蛊惑我军的!岂不知庞士元献计铁索连环,曹孟德失智赤壁大败?”薛燕这话看起来文绉绉,其实也是照搬说书人的段子,毕竟久居市井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而在座众人,铁刀犬王、崆峒二仙皆是老江湖,司徒云梦看书甚多,韩夜则江湖经验丰富,一听就明白了薛燕的意思,唯独星辰不知世故,站在那里脸都涨红了。 薛燕这才道:“四方阴阳阵如此难破,我们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破解之法,难道就凭这四根绳子便能破得?你分明是故意诱我们破阵,好让我们不知深浅、损兵折将,如此幽冥大计便成!而你留在我们当中又怕事发遭到报复,所以急匆匆要走?是不是?” 星辰贵为神界天箭手,年纪其实也有上千,但从未遇过今日这般情况,司徒云梦见他抓耳挠腮、不知所措,连忙向薛燕劝道:“燕儿,星辰与我相识多年,他这一身神灵之息是错不了的,他天真怯弱,绝不可能来害我们……我们还是别冤枉了人家,好吗?” 薛燕没好气地道:“小梦梦,我的小姑奶奶!你又哪里来的怜悯之心?你说他一身神灵之息,难道又忘了花雨谷的百目真君吗?忘了他那两个假扮仙人的护法吗?” 司徒云梦怎会不记得?就是因为她错信了百目,害三个徒儿横死谷中,如今薛燕一提,只好语塞不言,韩夜怕她想起伤心事,自然而然牵住了她的手。 星辰则一脸尴尬,慌张辩解道:“我、我真是天尊他老人家派来帮助你们的!你要怎样才信我?” 薛燕哈哈大笑,道:“本姑娘方才不是和你说了吗?你一不告知用法,二不协同破阵,这才有蛊惑之嫌,如若随我们立了大功,谣言当然不攻自破!” 说到这里,铁刀犬王、韩夜二人立时恍然大悟,韩夜小声对云梦道:“激将法。” 司徒云梦蹙眉思索,忽而犹如醍醐灌顶,心中怨道:“燕儿真坏,瞧星辰不懂人情世故,就出言相激,迫他给我们帮忙,如此破阵倒胜算大增……唉,也是难为燕儿做这个坏人了。” 星辰听了薛燕的话,为难地道:“那个,我不喜欢征战,何况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薛燕双手负于身后,在营帐内踱起了步子,道:“正所谓,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这是替天行道,晚几日回去又何妨?我听说,天上一天,人间百年,你在这里帮助我们平了鬼界之乱,只不过一眨眼功夫,回去什么天尊啊、天帝啊,对你更是赞口不绝,有什么好顾忌的?” 薛燕这口铁齿铜牙,可谓恩威并施,星辰权衡轻重,一咬牙道:“好!帮帮帮!我帮你们!只不过……”说到这里,星辰顿了一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喊道:“你们不许再污蔑我!” “好好好。”薛燕温和笑道:“实在是幽冥老鬼太可恨了,害得这么多人家破人亡,等这一仗打完了,本女侠烧好吃的菜给你,作为补偿,成吗?” 星辰笑逐颜开,与薛燕拉了个勾,道:“那好!一言为定!” 既得强援,大伙儿信心倍增,铁刀犬王开始安排破阵之人,命韩夜攻东方闹阵,司徒云梦攻西方荒阵,星辰陪同薛燕攻北方寂阵,自己则亲自去破那南方烈阵。 细心的人不难察觉,韩夜与鸟嘴多番交战,最为熟悉鸟嘴,司徒云梦则是黄蜂的克星,南方烈阵乃铁刀犬王亲自探过,所以他才自己去,至于北方寂阵,有星辰这位天箭手加上足智多谋的薛燕,还怕破不了吗? 安排妥当后,韩夜便想问司徒云梦关于返回神界及九天玄女的事,但司徒云梦显然不愿多说,他又不好硬逼,只能忧心忡忡地作罢。 一个时辰后,五人分别从东南西北四门进入。 先是韩夜,他把缚妖索藏于身上,进到幽冥皇宫的东门里,却见东门之中玄风阵阵,遮天旋风里有只黑孔雀精正在空中挥舞大旗,他一见到韩夜便两眼放光,朗声大笑:“好!剑魔,你终于还是来了!”说罢把青风大旗往地上一插,取出擂鼓瓮金锤,拍了一拍,对韩夜道:“来!什么幽冥?什么十殿?老子他娘的都不在乎!幸好有这法阵替我提升功力,咱俩就痛痛快快打一场!” 韩夜冷静地取出背上魔剑,把剑一指鸟嘴道:“两军对垒,我骗了你很多次,心中一直过意不去,也好,就用一次公平的比武来弥补吧!” 鸟嘴迫不及待,一锤朝韩夜砸去,韩夜举剑架挡,当地一声,竟被打退了好几丈远,虎口处还渗出了血。 韩夜心中一惊,想道:“獒烈兄所言不错,这鸟嘴在阵里果然强了数倍!” “这下知道你鸟爷爷的厉害了吧!看锤!”鸟嘴粗鄙吼着,飞到空中,朝韩夜呼呼砸下两只大锤,大锤砰然砸到地上,立时打出两个三丈大的坑来! 韩夜庆幸自己躲闪得快,连忙施展真武七剑诀,纵身一跳在空中与鸟嘴交了四五次手,但见火花迸射、震响连连,韩夜落回地上,手有些微微发颤,鸟嘴的心胸却无比舒畅,道:“剑魔,你知道吗?” 韩夜不知他想说什么,皱眉不动,思考如何击败他。 “能和你打得这么痛快!老子今天好开心呐!”鸟嘴把翅膀一展,抖开孔雀翎,嗖嗖朝韩夜射出成千上万支黑箭,如同下了一阵黑色骤雨。 韩夜左手化圆,在身前凝成剑气壁,眼见孔雀黑箭不断冲击着气壁,气壁竟然渐渐薄弱,韩夜额冒冷汗,右手一剑挥出,剑上发出黑电直攻鸟嘴。 鸟嘴不慌不忙,黑翼护于身前挡住了黑电,大笑道:“这次你可一定要拿出全部实力!如果再不把老子放眼里的话……”说罢,鸟嘴手握双锤,急速旋转身体,化作一道迅猛的黑龙卷,朝韩夜吞噬而来,喝道:“你便死无全尸!” 韩夜自知不是这招敌手,赶紧纵身跳开,但鸟嘴的金锤黑旋风岂是轻易能躲,他冲到地上把冰面打得冰花四溅,而后突然一个转向,自下往上直扑韩夜。韩夜尚在空中还来不及变招,只能挥剑抵挡,顷刻间便被鸟嘴的黑龙卷吞没,如此,韩夜挥剑、鸟嘴舞锤,两人在金锤旋风里毫无保留地出招拼斗,引得旋风内外火树银花、钝响连绵。 然而阵中的鸟嘴无论力道还是身法均略高韩夜一筹,韩夜很快便顶不住这狂挥乱舞,身上眨眼间被打出上百道瘀伤,终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颤抖着的手还仍然抓着魔剑。 鸟嘴落到韩夜身前,俯看着他道:“剑魔,还以为我们不分伯仲,你终究令老子失望了!”说着转身便走,竟对重伤虚弱的韩夜不管不顾。 韩夜缓缓爬起身来,玄元真气快速治愈了他浑身的瘀伤,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镇定地问:“喂!你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 鸟嘴回看他一眼,道:“杀你?老子看你就烦,快滚出阵去!” 韩夜微微一笑,笑得很真诚,说出一句令鸟嘴佩服之极的话:“打仗归打仗,你知道吗?当我知道那天你只是吓唬那个小女孩,我也从未有一次想要真的杀你!”见鸟嘴身躯颤了一颤,他才道:“你绝不趁人之危、欺凌弱小,这是英雄的行径。” “贼剑魔,还有力气爬起来说话?”鸟嘴撇开话题,把擂鼓瓮金锤一指韩夜,道:“好!这次老子要打得你爬不起来,跪下叫鸟爷爷!”言毕,鸟嘴扇动翅膀、腾起身来、挥舞双锤,化作一道黑色龙卷风横着扑向韩夜,龙卷风所过之处,冰面都被刮出一道深痕,冰屑随着卷风向一旁飞溅出去。 这黑龙卷比刚才又强了一倍,如果再被打中,即便不死也要重伤残废了,然而韩夜无所畏惧,陡然间,他想起在锁妖塔里勇斗铁戟将军的场景,忽而心底冒出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英雄相敬功可成!” “我要用这最强一式,回报你的尊重!”韩夜清眸里闪过两道精光,周身七轮十三穴反转逆行,他以手作刀朝鸟嘴的金锤旋风一挥,呼地一声,一道高达五丈的雄浑剑气破冰而出,正撞上鸟嘴的黑旋风,砰然一声巨响,两股强大灵力对冲,方圆十丈内的冰面都凹陷下去,鸟嘴也被这一往无前的剑气轰飞出去,愕然坐于地上。 韩夜没有半点犹豫,拿出藏于身上的缚妖索,念动口诀朝鸟嘴一掷,那缚妖索颇具灵性,金蛇般窜出,迅速缠住了鸟嘴的身体,将他捆了个结实。 “我赢了,鸟嘴。”韩夜把魔剑收回身后,拔去句芒青风旗,对鸟嘴道:“回十殿吧,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鸟嘴怒斥道:“技不如人,甘愿认输!只不过老子杀人无数,十殿那帮家伙能轻饶了我吗?” 韩夜道:“至少我不会让你死。” 鸟嘴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目光凌厉地道:“老子的生死,不劳旁人操心!” 韩夜正准备把鸟嘴和旗都交给外面的阴司鬼兵,却看阵内依旧是玄风肆虐,便疑惑地道:“明明已经破了东方闹阵,为何还是如此?” 鸟嘴使劲想挣脱缚妖索,但缚妖索牢牢缚住了他的真元,令他根本施展不出力量,只好认命,冲韩夜道:“奶奶个熊!这阵光打败老子一个没用!” 时间紧迫,韩夜再不与鸟嘴多言,将他带出城去交予手下的军士,吩咐军士好生看护鸟嘴,临行前,鸟嘴望着韩夜离去的背影,冲其喊了一声:“喂!” 韩夜回头看他,不知他为何叫住自己。 “你须打败其余三阵的阴帅,击败风雷双使,才能进入阵眼,如此便能破得奇阵。”鸟嘴不耐烦地说着,把头偏向一旁,道:“老子欠你一条命,现在就还你!不谢!” “多谢提醒。”韩夜在心里说着,又进入了城中。 这时,铁刀犬王已进到了南方烈阵里,阵内到处都是赤焰,豹尾见铁刀犬王前来,把大旗往冰面一插,将丈八蛇矛一指犬王道:“犬王,你又来闯阵送死?前番让你侥幸逃脱,这次可没那么容易!” 铁刀犬王拔出玄铁宝刀,毅然地道:“只要还天下一个太平,死有何惧?” “这话等你打胜了再说!”豹尾甩了甩尾巴,笑道:“在用兵上我确实不及你,平日里武功也在你之下,可如今你在我的南方烈阵里,那就必死无疑!” 铁刀犬王摇头道:“你误会了,我并非来此送死,只是来收你回十殿受审的。” “哼!手下败将,还敢口出狂言?”豹尾说罢,丈八蛇矛一挺,疾速奔来,朝着铁刀犬王打出一套问天十八式,铁刀犬王挥动玄铁刀见招拆招,勉力挡下了豹尾的疾刺。 “刀法使得不赖,这招又如何?”豹尾说着,丈八蛇矛一挥,矛上冒出一阵烈焰,又使出一套盘蛇烈枪。他手里的矛恰似一条疾速出击的火蛇,直扑铁刀犬王,比问天十八式更快更狠,铁刀犬王沉住气挥刀抵挡,谁知那火蛇在空中猛然转弯,换了个角度直刺铁刀犬王的颈部。 眼看性命堪忧,铁刀犬王临危不惧,耳朵上竖变成狗耳朵的形状,他朝天发出一声犬啸,周身迸发出强大灵风,竟然一下震开了豹尾! 豹尾惊讶收回丈八蛇矛,疑惑地道:“你又变强了?” “不。”獒烈手握铁刀,一指豹尾,气魄非凡地道:“是因为我找回了从前的自己,而你的心却在动摇!” 豹尾愣了一愣,怒道:“一派胡言!”说着丈八蛇矛朝獒烈不停搠去,好似一阵迅猛的烈火流星,但听当当声似千钟乱鸣,铁刀犬王与豹尾在很短时间里竟交了上百次手,双方旗鼓相当。 豹尾眼见铁刀犬王愈发自信,朝他张嘴发出豹子咆哮,豹子吼威力颇大,震得铁刀犬王连连后退。铁刀犬王一手将单刀护于身前,另一手却凝起一股灵气,待到退出五丈之远,突然纵身一跃,朝豹尾一刀劈下并喝道:“碎风刃!” 话音刚出,玄铁刀上灵力迸发,化出一把长达十丈的巨大气刃直劈豹尾,轰然一声,气刃登时把豹尾压得趴了下去,刀风在两旁扬起冰尘,豹尾为灵力所慑、终于动弹不得。 铁刀犬王瞅准时机,将早已备好的缚妖索抛飞出去,缠住其身,拔下祝融赤火大旗,随后将豹尾和旗子都交给军士,向着阵内更深处前进。 幽冥皇宫,西方荒阵内。 地电低鸣,恰似雷海。 司徒云梦为防被电伤到,只得御风飞于地电之上,很快便见到阵中的黄蜂,却见黄蜂手持蓐收紫雷旗,冲司徒云梦微微一笑道:“嗡嗡嗡!想不到进我这阵里的竟是小娘子?好!好得很!今日我们便算一算总账。”说着把紫旗往地上一插,挥动翅膀,飞到与司徒云梦齐平的高度。 司徒云梦道:“你的招数对我都不管用,却不知如何找我算账?” “本来我绝非小娘子的对手,只不过这阵里的雷电,嘿嘿,恐怕就不是你能够抵御的了。”黄蜂志在必得,双手朝着地上一扬,道:“万千雷电,听我号召,起!” 说罢,阵里那些游走的地电忽而升了起来,直击空中的司徒云梦,司徒云梦御风奇快,堪堪避过。 “躲得挺快嘛。”黄蜂啧啧称赞:“那这样如何呢?”说着左手一抬,地电又腾空而上,直击云梦,云梦再次及时躲避,黄蜂却右手一挥,一道落雷自空而下,尽数轰在云梦身上! “啊!”这一计落雷打得云梦措手不及,一下就坠落到雷电之海里,饱受电击折磨。 “嗡嗡嗡!正所谓地电易躲,天雷难防啊!”黄蜂得意洋洋地笑着,右手食指一抬,雷电便卷起云梦将她推到半空当中,他面朝浑身冒烟、香汗直流的云梦道:“如何?服输吗?” 司徒云梦倔强无比,狠狠盯着黄蜂,半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那我可要慢慢驯服你了,小娘子。”黄蜂说着双手一推,天雷地电向着云梦合击过去,将她抛到空中、打到地上,直电得死去活来,而云梦自打有水落樱教她变强,学会了更多的坚持和忍耐,死死不松口。 黄蜂难免心疼,渐渐减弱了雷击,劝道:“你快些投降吧!何必和我怄气、受这无间之苦呢?” 雷击变弱,司徒云梦顿觉压力大减,这才能开口道:“该投降的是你,你最好多电我几下,要是不把我电死,你可要遭殃了!” “还敢逞口舌之快?”黄蜂大怒,又冲司徒云梦击出天雷地电,却不料司徒云梦的骨头硬得很,渐渐弓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竟在狂雷当中稳稳悬浮。 “怎么回事?”黄蜂怀疑自己下手轻了,全力施为,方圆五里之内电闪雷鸣,但似乎再无什么效果,司徒云梦继续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摇首叹息:“看来,你的雷电对我是没用了。” 黄蜂瞠目结舌,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又冲云梦放电,但见云梦红衣飘舞、长发飞散,周身——竟然闪起了电光! “我真的是太迂了……天地万物何而不为所用?”司徒云梦终于隐隐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单手一挥,一道紫雷便轰了出去,正中黄蜂,将他打落到地上。 “黄蜂,你永远不可能赢我。”司徒云梦面无表情望着浑身焦黑的黄蜂,红袖里飞出一条缚妖索,缚住了他。 “嗡嗡嗡……你到底是什么人?”黄蜂大惑不解地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乖乖去十殿受审吧。”司徒云梦回完他的话,将其送到了城外。 这时,薛燕已经带着星辰赶到了北门。 北方寂阵,这里的冰面也再不是冰面,它们一会儿化成水,一会儿又凝成冰,变幻莫测,诡异无常。 薛燕与星辰双双落进阵里,就见到了立于冰水中的鱼鳃,鱼鳃蓝旗,冷冷问道:“尔等是何人,胆敢闯入我北方寂阵?报上名来。” 薛燕纤眉一扬:“洛阳薛女侠。” 鱼鳃一愣,说:“闻所未闻。” 星辰看了薛燕一眼,支支吾吾道:“星、星辰。” 鱼鳃又是一愣,说:“见所未见。”接着问:“你俩一起来破我的北方寂阵?” “不。”薛燕一指星辰,道:“他破阵,我只是来看戏的。” 星辰则慌慌张张推让道:“不不不,你来你来!你比我懂,我压阵就行了!” 鱼鳃皱了皱眉,心道:“你俩这闹的是哪出?”如此一想,把蓝旗往冰上一插,一展鱼鳞战袍,右手化出鱼肠剑,左手化出鱼钩线,道:“那么,索性一起来领教吧!” “好,那姑奶奶先打个头阵吧。”话音未落,薛燕已化作一道水蓝身影冲向鱼鳃,鱼鳃立刻朝薛燕发出上百条长线鱼钩,鱼钩结成天罗地网罩向薛燕。薛燕双手掠过腰间,朝前发出数十道飞针,飞针非常精准地划破渔线,断了此网。 “竟有这等好身手?”鱼鳃惊讶不已。 “那当然!”薛燕得意地道:“这些天在鬼界,姑奶奶可也没闲着。” 鱼鳃眉头一皱,单手发出阴寒灵气向薛燕逼去,薛燕不慌不忙,双手聚起水寒功内力,朝其打出一套碧波清风掌,奈何鱼鳃的内力实在太强,薛燕被高高抛到空中,只好倒纵出去,落回星辰身边,运功抵御浑身的恶寒。 鱼鳃虽然得胜,却不得意,只道:“薛姑娘,我算过了,此刻我的灵力在你十倍以上,你非我敌手,这便出去吧。” 薛燕把星辰往前一推,道:“姑奶奶确实不是你对手,可这位小哥却不服啊。” “我哪里不服……?”星辰一脸错愕,眼见避无可避,只好抱拳向鱼鳃道:“好……好吧。这位鱼前辈,请多指教。” 鱼鳃并不识得神灵之息,见星辰如此窝囊,只道还不如薛燕,不过毕竟不敢大意,也抱拳还礼,随后手提鱼肠剑踏步而来,每踏一步,冰面便化为凉水、激起一阵波纹。 “接我这招腊月飞霜。”鱼鳃一剑刺出,方圆五里飞霜满天,剑尖过处,四周气温陡降,连薛燕站在远处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星辰起初还非常拘谨,待感受到危机来袭,终于单手化出一把角龙弓,聚灵成箭,对着鱼鳃的右肩一箭射出。 但听嗖地一声,灵箭破空而出,五里飞霜瞬间化为水珠、洒落在地,鱼鳃连那一箭如何射来都瞧不见,就感觉右手被灵力封住而尽失知觉,鱼肠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承让了。”星辰将角龙弓收回,又向鱼鳃抱拳施礼,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薛燕身边。 星辰这一箭远超薛燕想象,连她也不免看呆了,而后才想起鱼鳃战意全失,忙用缚妖索缚住了她,拔了玄冥蓝水大旗,一并送到外面的鬼兵手里。 四阵既破,外围的寒冰烈火终于渐渐褪去,只是十殿大军还不敢贸然攻入城内,安心等待犬王等人号令。 却说韩夜最先破了东方闹阵,走到更里面,正好遇上了迎面赶来巡视的双枪护法——马尊。 韩夜前番探阵,与这马尊已交过一次手,那时便知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因而不想与他正面交锋,但马尊看到韩夜,却赶紧把黑旗往冰面上一插,取出背上交叉别着的两杆赤铁长枪,道:“小子!又是你!你既能来此,看来鸟嘴的东方闹阵被你破了?” “正是。”韩夜凛然道:“幽冥仅为一己私欲扰乱鬼界,早晚被天道惩戒,劝阁下还是放我过去,也好叫你戴罪立功!” “哈哈哈!你哪来的自信?以为打败鸟嘴便可以打败我?”马尊将左右手的长枪斜向两旁,桀骜不驯笑道:“上次你携仙女来此探看,那时我只用了三成功力,你便有些招架不住,竟敢拿鸟嘴来和本尊相提并论?” 韩夜沉声道:“一定要打?” 马尊道:“该是我的总是我的!剑魔,你这次定然逃不掉!看我双枪太岁杀神灭魔!”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一章 牛马使 言毕,马尊青风袍一扬,化作疾风朝韩夜攻来。 说时迟那时快,韩夜刚拔出手中剑,马尊便已冲到跟前,右手的枪朝他一搠,韩夜以剑挡胸,当啷一声勉强接下这招。 “太慢!你实在太慢!我让你一只手都能赢你,小子!”马尊一叠声说着,将左手长枪背到身后,右手铁枪呼呼朝韩夜刺去,那枪风恰似雨点般密集,且前招未尽、后招又来,韩夜接得异常吃力。 韩夜挥剑架挡,汗流浃背,心道:“真快!出招快,反应快,身法也快!这家伙果然厉害,且试试疾影步三诀能否与之抗衡?”如此一想,韩夜一面架挡一面故意露出破绽,让马尊一枪刺了过来。 “有破绽!”马尊说着,右手铁枪疾刺韩夜,韩夜身影却如水中月影一般晃了晃,消于无形。 马尊仅有一霎迟疑,左手铁枪朝旁一扫,轻松挡开了从旁进攻的韩夜,并不屑笑道:“此雕虫小技耳。” 韩夜沉着应对,唰地一声闪身不见,待再次出现已在马尊头顶,马尊却早已看破了这手,单手铁枪朝上一挑,韩夜心惊,挥剑格挡枪挑,往后一跳落回地上。 “这家伙完全能识破我的身法。”韩夜面色凝重地心道。 “蜀山疾影步,这种用烂了的招式,就别在我双枪太岁面前显摆了。”马尊说着,悄无声息地化作一道疾影,右手铁枪直攻韩夜,韩夜忙化出剑气壁抵御。 马尊甚至连剑气壁都没放在眼里,双枪齐出、呼呼攻去,只消得片刻工夫,枪风钻透并击溃了剑气壁,这才一个不留神,韩夜手上、肩上、腿上就均被刺中,幸而有玄元真气愈体,这才缓过劲来退了回去。 “我一直奇怪……你凭什么叫剑魔?叫窝囊废不是更好?”马尊说着,双枪又齐齐刺向韩夜,韩夜自知抵挡不住,赶紧化作一道疾风遁去,但马尊的速度更在他之上,竟尔穿风追来,边追边出枪连刺。一时间火花迸射、金风乱窜,韩夜左支右绌、连连中枪,委实痛苦难当。 韩夜顶住压力,勉力使出一招剑火横空,弯月火焰烧向马尊,马尊不慌不忙往后一躲,一下退开五丈远,剑火便只烧了他一小段战袍。 韩夜总算有了片刻喘息,反转七轮十三穴,以手作刀,一道雄浑剑气横空而出、直袭马尊。原以为即便不能得手,起码能为自己争取点时间回复,却不料马尊身影亦是一晃,转眼便到了韩夜跟前,非但躲开了玄魔斩龙诀,还立刻对他穷追猛打。 马尊那双铁枪使得真可谓鬼哭神嚎,左右开弓只打得韩夜毫无还手余地,韩夜渐渐要被逼上绝路,只好施展牛字诀,以强横真气震开了马尊,这才得以落回地上大口喘息。 马尊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只道:“剑魔,本尊对你再无兴趣,是时候结束了。” 韩夜自知败多胜少,只好握着魔剑,严阵以待。 但见那马尊将两只赤铁长枪卡擦一声合在一起,枪柄相接,两端作枪头,他单手拿着两头枪1,道:“这才是本尊的全部实力!”言罢,手拿两头枪在身边左右挥舞转动,呼呼直打韩夜,火花迸射,韩夜只有架挡的份,且越挡越觉艰难。 “尝尝我的双枪乱舞风!”马尊将两头枪高举过头,双手横转挥舞,片刻工夫,阵上已扬起一阵烈风,烈风越刮越大、越刮越猛,方圆十丈内皆在马尊枪风的笼罩之下! “你小子既然喜欢跟阎王呆一起,那就马上见阎王去吧!”马尊大喝一声,加快挥舞旋转,即便韩夜放出玄魔气保护身体,身上的创口却仍在飞速增加,经数以千计的枪风气刃不断往上吹打,终于将护体真气消耗殆尽。 当此危急关头,一支灵箭破风而来,嗖地一声正中马尊右手,两头枪脱手而出,打着旋转飞了出去。 韩夜没再受枪风摧残,总算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但他已是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连爬起身都有些困难。 “谁?”马尊大骇不已,没空再理韩夜,举目四望,却见五十丈开外,冰雪覆盖的房屋上,有个黄巾白甲的少年正持弓站在那里。 “我闻到高手的味儿了。”马尊一阵莫名兴奋,右手握拳伸出,将封住血脉的神灵之息卸去,又反手一招,远处的双头枪打着回旋飞进他手中。 星辰没想到这马尊如此之强,竟强行化解了灵箭封印,拉弓朝他再射去一箭,马尊既已有了防备,哪里还会中招?纵身一跃避开灵箭,拔腿就朝星辰冲来,即便冰面偶有打滑之处也如履平地,眨眼他离星辰只有三十丈了。 星辰临敌经验太少,慌慌张张又射一箭,被马尊左手长枪挡开,这时,他和马尊之间仅有十丈之遥。 “还以为是个高手!”马尊边说边冲,跳到房屋之上,右肩前拱,将星辰顶飞了出去,这才矗立于屋顶,不屑望着倒地的星辰,道:“原来也只有三板斧。” 再说司徒云梦自西门飞入,速度比步行的铁刀犬王稍快,正所谓冤家路窄,一过了西方荒阵,便见到手持白旗大斧的修罗牛王。 司徒云梦小声喃喃道:“真不巧,又遇上了这家伙。” 牛王也老远看到了司徒云梦,他把白旗一插冰面,道:“仙女,咱们又见面了。之前你和剑魔来探阵,差点命丧我手,还敢来此破阵?”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惊道:“咦?西方荒阵被你给破了?” 司徒云梦颔首规劝道:“我已将黄蜂擒住,送与十殿发落。阁下武艺高强,还是跟我们一同降幽冥、还鬼界太平吧,这也算大功一件,或可将功折罪。” 牛王听罢一怔,继而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仙女,你不要弄错了!我老牛素来只服从强者,你如果能打赢我,那我保证什么话都听你的!” 司徒云梦斥道:“弱肉强食,便能不分是非吗?” 牛王双手握着那把比他自己还大的青铜大斧,道:“谬也!这世道,惟有强者才能说是非,弱者,只能苟延残喘地想法活命!”牛王说着,手握大斧朝着云梦挥来。 司徒云梦到底不敢硬接大斧,只待大斧挥来,立刻化作一阵飘散的花瓣,躲开攻击后,才在一旁凝聚成人形。 “这种招数对我老牛可没用。”牛王说着继续用青铜大斧挥击云梦,而云梦却不信邪,又化作花瓣想要躲避,牛王鼻子一哼,反手一掌打向那些飞舞的花瓣,掌风过处,花瓣纷纷震成粉末。 司徒云梦凝成人形,踉跄落到地上,用红袖擦了擦嘴角的血,惊道:“怎么可能?” 牛王骄傲地道:“仙女,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元神总是在的,你这套在下三界玩得转,上三界可就要吃亏了。” 司徒云梦此时才明白水落樱的良苦用心,如果没有水落樱教她更快的身法,今日非败在这牛王手里不可,因此她纵身一跃跳到十丈高空,正打算施展横空龙卷,不料牛王也跟着跳了上来,一式斧劈华山直攻其顶门。好在司徒云梦的御风已到了全新境界,突然变向往后飞出,就像一只纸鸢被地上的人突然拉着走,堪堪避过了斧劈。 司徒云梦自然清楚不能一味挨打,在飞出去的同时,连续释放数十道卷风波,尽数轰在牛王身上,将他远远打飞了出去,自己则稳稳落到地面。 那牛王则轰隆一声,双脚坠地,冰面都被踩出两个半丈陷坑,硬吃这么多卷风波,却毫发无伤地挺立在那里! 司徒云梦又连发数朵霜寒蔷薇,每朵蔷薇都是一分八、八分无数,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玄冰刺朝着牛王打来。 “喝!”牛王竟然不闪不避,握紧双拳,浑身的肌肉暴涨,玄冰刺打在他身上就如同雨点一般,叮叮当当散落在地,他双目通红看向云梦,怒道:“百战之躯,坚如金刚!鬼界至尊,惟我牛王!” 司徒云梦看到金刚不坏的牛王,不由得想起锁妖塔里的镇狱明王,但她既无燕儿在旁,实在想不出克敌制胜的方法,只好双手凝聚风灵力,朝牛王打出一道横空龙卷。 牛王阔步奔来,一脚踏出一个深坑,龙卷风轰在他身躯上,他也只是微微一震,竟硬扛着这道旋风强袭而来! “狂雷崩山斧!”牛王发出震天吼叫,浑然不惧云梦的法术,双手握着闪雷巨斧劈来,司徒云梦眼见避让不及,化出冰莲镜壁护住顶门。 但听哗然一声,冰莲镜壁竟被这计重斧破开,冰晶粉碎,司徒云梦大惊失色,情急之中架住斧柄,但牛王这一斧的力道何止千钧?喀拉一响,云梦脚下的冰面开始碎裂,并迅速延至方圆十丈,整片地区皆因经不住震荡而塌陷,云梦也被牛王一招打进了寒冰之海! 牛王收回大斧,踏着漂浮水面的冰块跳上岸边,望着下方那悄无声息的深渊,鼻子一哼,转身欲走。 “牛王,獒某前来领教。”一个厚重的声音自牛王身后传来。 牛王转过身,只见背负铁刀的獒烈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他轻蔑地道:“真是麻烦,收拾完一个,又来一个。” “你收拾了谁?”獒烈一脸疑惑。 这时,因牛王/震击而形成的寒冰深渊里,一道五丈粗的水柱喷涌而起,司徒云梦立在水柱之巅,推送而上,轻轻一跳落到铁刀犬王身旁,神情严峻地说:“他收拾了我。” 牛王略为一惊,继而握紧了手中大斧,笑道:“好,这下才叫有点意思了!哼。” 却说薛燕带着星辰来到马尊的阵地,眼见韩夜有难,便让星辰吸引注意,自己则赶过去救护韩夜,将他拉到一旁的屋舍下。 薛燕皱眉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自号剑魔吗?被人打得满地找牙!” 韩夜望着远方威风凛凛挥枪的马尊,叹道:“我施展浑身解数,仍然抵敌不过……这马尊确是生平罕见的对手。” 薛燕提醒道:“你不是会魔剑技吗?以前你为了给小梦梦报仇,用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红莲落神剑。”韩夜不断以灵力治愈伤口,这才说出内心的顾虑,道:“当初万念俱灰,所以想都没想就把那一套使出来了,现在虽修炼了玄魔之气,达至沧海之境,不知为何,却找不回那时的感觉。” 薛燕本盼着星辰能够打败马尊,那样韩夜就可以安生休养了,但马尊自打近身以后,便再不给星辰射箭的机会,星辰又不知变通,连连中招,只凭着神灵的不灭身躯才不致立即落败。 韩夜看着看着,眉头越收越紧,道:“看来神也分强弱,星辰实战太少,如果与马尊拉不开距离,是绝对赢不了他的。” 薛燕说:“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帮他忙。” 韩夜见薛燕要走,一把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你去了又有何用?连星辰和我都斗不过他,你站在一旁中了枪风,谁来救你?” 薛燕急道:“那本女侠也不能看着他挨打啊,他可是为了我们才留下来的诶!就算有危险我也要去帮他!” “你说得对。”韩夜站起身来看向星辰,见他身体被无数次刺穿、无数次发光愈合,现下只剩逃跑的份了,韩夜握了握拳头道:“人家帮了我们,我们却麻木冷漠地躲在一旁,岂非不仁不义?”言罢仗剑而出,驰援星辰。 那边厢,马尊对星辰穷追不舍,枪风不断摧毁着皇宫里的房屋,终于将他逼进一个死胡同里。 星辰避无可避、呼呼喘息,即便是神,在这浊气浓厚的鬼界呆久了,也难免有油尽灯枯之时,他现在心里是后悔万分的,倘若不答应薛燕来破这该死的鸟阵,又何至于此?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看你现在这窝囊样,死了比活着好!这便送你一程!”说着一枪就要朝星辰眉心刺去,说时迟那时快,韩夜从天而降,一剑挡开枪击,将星辰推到一旁。 “我和你还没打完呢!”韩夜挺剑而上,狂风快剑连攻马尊,马尊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快恢复过来,一时间竟被韩夜占了个上风,只好稍稍后退。 星辰庆幸自己得救,连忙翻过死胡同的冰墙,颓丧地心道:“我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这般想着便要离开,隐隐听到身后传来拼斗厮杀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又犹豫道:“他刚才是来救我的吗?他来救我,我却一声不响溜了……难怪瑶光看不起我,我这还算是神仙吗?” “也对,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星辰无奈地说着,翻到一座殿堂之上,举目眺望,才知韩夜已将马尊逼到了皇宫的大街上,此时马尊已缓过气来,韩夜则又感到左支右绌了。 薛燕眼见韩夜再度陷入困境,握拳骂道:“这个笨蛋,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可恶!这个马头厉害得紧,姑奶奶要怎么帮啊?”虽然这么说,人却不知不觉跑了出去,这时,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这种废物,帮了也是白帮。” 话音刚落,红光法阵忽然从薛燕身边升起,高大的红发男子从法阵里走了出来,不用说,自然是魔尊重楼。 薛燕见到那张熟面孔,纤眉一展,道:“红毛?你来啦!” 重楼嘴角一弯,冷声道:“哼,本座来看看那无用之人,听说他炼成玄魔之气了?” 薛燕眼见救星来此,把手一指远处被打得节节败退的韩夜,道:“你来得太好了!红毛,快帮帮那个笨蛋,你看他都快不行了!” 重楼瞟了一眼战斗,不屑地道:“哼,两个小孩过家家,没兴趣。” 薛燕正要争辩,这时地上又闪过一道烈焰法阵,从中走出橙发冲天的怒焱,他径直步向重楼,道:“重楼!没想到你先我一步!” 薛燕虽不认识怒焱,却看得出他并非坏人,又央求道:“你俩快别说这些了,你们这么厉害,随便出个手不就帮他打败那个马头了吗?” “万事由己不由人,我命由我不由天!否则何谈强大?” 又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冰面上再度升起一道金色剑光法阵,魔尊凌峰也现身而来,一见到重楼和怒焱,他手按额头、放肆狂笑:“哼哼、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看来魔界三大高手皆聚集于此?有什么盛会吗?” 怒焱怫然道:“我是来还人情的,可没工夫陪你闲聊!” 重楼把目光偏向一旁,道:“哼,我来这里的目的,你是知道的。” “那好。”凌峰看向两位魔尊,道:“不如我也说说我的想法吧?这几日我思来想去,终于参透了一件事……” 众人闻言看向凌峰,不知他想说的是什么事,却见凌峰仰头大笑,双目闪出喜悦的光芒,道:“令魔剑成为六界第一的宝剑,就在今朝!” 注释: 1“两头枪”——又名双头蛇,传统武术中一种罕见独特的武术器械。由于一根棍两端各有一个枪头,演练时,手心向下使用,此枪主要特点:前后应用、左右结合、两头换刺、左防右攻、前扎后刺、上劈下撩、似匕兼棍。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定剑心 三大魔尊甫一现身,马尊便察觉到有压抑感自远方袭来,他转头一看气息来源,立时明白那三人中任何一人都远强于自己,即便三人迟迟不动,他也不敢太过放肆,攻势就没那么凌厉了,旨在消耗韩夜的气力。 三魔尊各有各的心思,重楼在观察韩夜的一招一式,凌峰盯着看韩夜手里的魔剑,怒焱则关心韩夜身上的玄魔之气,既见无人出手,其余二人也按兵不动。 薛燕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她想起韩夜曾讲过关于魔界的经历,再看三人,终于心中有数,以言语激道:“你们一个要培养对手,一个要还人情,一个要造剑,要是他死了,对手没了,人情还不了,剑也做不成了,大家不欢而散,那还来这里干嘛!不如各回各家,各抱各妈!” 三魔尊沉默良久,之所以不想先其他人出手,还是出于防备,各魔尊之间素来是心和面不和,不过怒焱到底性子最急,沉不住气问道:“凌峰!你上回对我说,那剑并非全态,尚有瑕疵,待你参破之时便告知于我?现在呢?” 凌峰紧紧盯着那剑,对众人道:“任何武器都有阴阳两面,这世间并无绝对至阴或至阳的神兵。”说着把手一指魔剑,金瞳里光芒绽放,道:“你们看不出那剑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面吗?那完全就是只有阳魄的低劣之剑!所以即便他修炼了玄魔之气,也使不出魔剑更高深的剑技。” 重楼心中已然明了,却不言语。 怒焱则疑惑不解地道:“我完全照着你那制作书上铸剑,一丝一毫都未曾出过差错!焉有此理?” 凌峰道:“因为我当时也没想好如何让这把剑赋予阴面,所以你把剑放到人间的地洞里,我以为你已窥得诀窍。韩夜却机缘巧合拿了此剑,之后更没机会见到,直到上回他来我金珀宫,我看到此剑现状,细细思考,终于找到了方法!” 薛燕一听能提升韩夜的实力,赶紧问道:“什么方法?快说快说!” “封魂!”凌峰目光幽寒地道:“新魔剑以血开封,必然吸尽了血魄,成为一把暗红色的极阳宝剑,但它现在缺乏一个能正确引导灵气的阴魂,有了这个魂,新魔剑才能超越以往所有兵器,成为毁天灭地的绝世神兵!” 薛燕隐隐听出凌峰这话意思,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要找一个阴魂注入那剑里?” 凌峰微蹙冷月眉,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上次我探看魔剑,发现里面除了吸收了他的血,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室女之血,而这阴魂又必须与魔剑里的阳魄之血相合,方能融得进去!” “那小子自己是魔剑之主,自然不能将他封魂。”怒焱道:“因此,我们必须找到那位室女,将她的魂灵封进剑里?” 薛燕却闻言一惊,心道:“室女之血?那天我和他一起掉进地洞……我受了伤……那室女……不就是我?”想了想,薛燕这才肯定地一点头,心道:“是了是了!魔剑连本姑娘的血一并吸了去,更何况呆瓜现在身上流的,也全是我的血!难怪他再也用不出魔剑里更高深的武学了!只有我能帮他!” 重楼一听韩夜还有希望变强,虽然又有了耐心,口里却道:“哼,说了这么多,那室女又找不到,一切还不都是枉然?” 在很短的时间内,薛燕想了许多东西,终于她下定了决心,低头问凌峰:“喂,蓝毛,如果封魂成剑,还可以出来吗?” 怒焱心直口快地抢话道:“当然不能出来!封魂乃我魔族至上秘法,一旦封入灵物之中,即与灵物合为一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薛燕抬起头,又问:“那,平时可以和其他人说话吗?” 凌峰颔首道:“既是剑魂,可以感知外界,亦可与人交流,但是自那时起,剑就是剑魂的肉身,剑魂就是剑的元神,一旦分开,剑魂立刻烟消云散。” 薛燕闻言竟是一喜,心道:“我本是鬼,早没了肉身,一切因缘巧合,不是老天安排让我薛女侠做魔剑的剑魂吗?呆瓜有小梦梦相伴,我又能陪在左右,还有何憾?” 念及于此,薛燕对三魔尊毅然道:“那好!实话对你们说吧,那把剑吸收的是我的血,你们只管把我封进去吧!” 三魔尊互看一眼,却都不动声色,须知这封魂之术是要耗费灵力的,本来自己出些灵力也无妨,偏偏其他两位魔尊就在身边,难保不趁自己虚弱时做点什么,更何况如果只有自己出力,其余二人却独善其身,这合适吗? 薛燕到底聪明过人,一眼看出众人心思,先对重楼道:“红毛,你花了这么多功夫,不会中途就放弃吧?要是真的放弃,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你心里根本就是希望他变强,本姑娘说得没错吧?” “哼,不知所谓。”重楼把深邃的目光望向一旁。 薛燕知他心意已动,又对怒焱道:“橙毛,你一定很烦恼,人情难还,寝食难安,眼下就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只要把我的魂封进剑里,呆瓜就能变强、就能报仇,到时他还不对你感激涕零?” 怒焱凝重地点点头。 薛燕又说服凌峰道:“蓝毛,你一心成就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剑,欧冶子算什么?六界第一铸剑大师的美名,从此就归你了,但是呢,首先你要做点什么,对不对?” 凌峰微微颔首。 “我知道你们大伙儿在担心什么。”薛燕双手环于身前,说:“你们三个其实都有心帮我封魂,但都不想先出手或者单独出手,既然如此,何不一齐出手?三人一同出力,那样不是最公平吗?” 薛燕提的这个建议确实不错,重楼、怒焱、凌峰都或多或少希望韩夜和魔剑更强,如果自己出力,另外两位同样出力,那就不会吃亏。 薛燕见三大魔尊心意已定,又道:“好!那就由本姑娘数一二三,第三声喊出来,谁没发功出力,谁就是乌龟王八蛋!敢不敢?” 三魔尊纷纷点头,心想薛燕反正要被封作剑魂,由她这个当事人来喊,如果谁再不出力,就要被其余二人诋毁耻笑,反倒有些划不来。 “一!”薛燕竖起一根指头,怒焱手底凝成一股橙光。 “二!”重楼也聚起赤色魔光。 “三!”凌峰同样发出一道黄色灵光。 三人将三道魔光尽数打在薛燕身上,薛燕承受着那空前绝后的封魂之力,娇小的身躯一颤,忽觉魂灵急速收缩,身躯渐渐缩小为一个蓝灵光球,散发出深厚莫测的阴灵气息! 凌峰提醒道:“封魂之术已成,速速融入魔剑,晚了便要灰飞烟灭。” “知道!”灵球状态的薛燕说罢,朝着远方的韩夜飞了过去。 再说马尊忌惮三魔尊的实力,不敢妄动,但隐隐感觉到再拖延下去总是不妙,遂拆了两头枪,握于左右手,对筋疲力尽的韩夜道:“打了这么久,也该速战速决了。”说着一声长嘶,双手渐渐变红发热,对韩夜道:“尝尝我的暴风穿云枪!” 言毕,马尊用尽全身的气,瞬间朝韩夜打出数千道枪风,枪风如同狂风暴雨倾袭而来,韩夜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如鸿毛般被这无穷无尽的枪风抬升而起,肆意穿刺蹂躏! “没机会了吗?”韩夜看着自己的身躯破碎飞逝,心凉到了极点。 “呆瓜!不要放弃!还没有结束呢!” 韩夜听到一个莺燕之声,而后一颗蓝灵光球飞了过来,环绕他的身躯旋转,光球逐渐扩大成一丈大小,将韩夜笼罩在其中,不但挡住了外头的枪风,还渐渐愈合了韩夜的伤口。 马尊看这灵光球的来向,以为是那边的三大魔尊要出手帮韩夜,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继续攻击,只好杵在那里。 “燕儿?”韩夜浮于灵球中,觉得莫名的温暖。 “对啊,不正是我洛阳薛女侠吗?”薛燕发出了燕鸣般的笑声,道:“我们一直都是同甘共苦的伙伴啊。” “我对不起你,燕儿。”韩夜闭上眼眸,叹道:“你那么好,不断为我和云梦付出,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哪怕我来到这鬼界,陪在你身边,我却一直想着云梦……如果叫我接受这份感情,心里却不能装着你,那样对你实在太残忍了,所以我觉得不应该这样继续下去,应该鼓励你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薛燕停下了笑声,韩夜清楚感到整个灵光球都微微发凉,但听她道:“我知道啊,第一次看到小梦梦,我就知道会输给她,无论付出多少,都没办法占据你的内心……甚至你来鬼界找我,有那么一会儿吧,我还幻想着,万一她因为害怕不愿意来找我们,你心里会不会更想着我一点呢……可我错了啊,她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喜欢着你啊,我永远都赢不了她,因为没了你,薛女侠还可以好好活着,但她没了你,她会一时一刻都活不下去!”薛燕顿了一顿,蓝灵光球开始暖意上升,她道:“所以,输就输呗!这世上只有小梦梦,可以让姑奶奶输得心甘情愿!!输得五体投地!!!” 韩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听薛燕一声叹息:“呆瓜,本姑娘以前也曾经想过啊,要是你能一心二用就好啦,既能喜欢小梦梦,也能喜欢我,我们二女共侍一夫也挺好啊……这些天我突然明白了,小梦梦把什么都给了你,她只有你了!如果你不能把所有都给她,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呆瓜了啊!你的心要完完整整地给她!不可以再对别的女人动心思!听明白了没有?!” 韩夜道:“听明白了。” “小梦梦真的越来越好了啊,有她做你的妻子,我可以放心了……当然,有你做她的丈夫,我一样也非常放心……无论是她,还是你,还是呆瓜妹,你们都把我当家人,又一个个都那么傻,薛女侠真的……真的放不下你们啊!该怎么样才能永远陪着你们呢?”薛燕坚定决心,蓝灵光球变得耀眼夺目,照亮了半片幽冥皇宫,她道:“所以我做了最后一个决定,从今往后,本姑娘要与你手中这把剑合为一体,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韩夜料不到在这短短时间内,薛燕做下了如此决定,但他已别无选择,只能从心底尊重同伴的决定。 “呆瓜,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并肩作战,好吗?”薛燕见韩夜浑身颤抖,大声追问道:“好吗?!!” “好!!!”韩夜咬着牙,大声回应道:“并肩!作战!!” 薛燕免去所有顾虑,蓝灵光球急速收缩,尽数融入到暗红的魔剑里,一阴一阳两种颜色的光逐渐融合成一种。那是令天地失色的暗紫!终于,无穷无尽的灵气从剑上迸发出来,五色灵光向四周飞速扩散,及至百丈之广,一道盛大的紫色光柱直冲天际,穿破了阴云,将这天与地连成一体,方圆百里震惊不已! 整座皇宫的冰面都在不住地震颤,光芒将三位魔尊的影子拉得老长,星辰目睹这不可思议的惊天之变,怔在那里,仿佛呼吸都快停住。 渐渐地,光芒褪去了,一切都归于平静,衣衫整洁的韩夜手持暗紫魔剑,傲然立在马尊身前。 马尊惊讶于韩夜的变化,反而看向那边的三大魔尊,唯恐他们又将什么法术弄到韩夜身上,如果一定要护住韩夜,他又何必自找没趣呢?不如就此罢手。 这时,重楼双手环于胸前,总算开口对马尊道:“你尽管和他打,若是技不如人,打死勿论,胜负决出,我等自会离开。” 怒焱和凌峰也是一般的意思,他们只是想认真观察:自己费了这么多功夫,韩夜和魔剑究竟到达了何种程度? 韩夜手里的魔剑晃了晃,那是薛燕在说话,她道:“太好了!原来用魔剑诀第三重这么简单,不进来剑里姑奶奶还不知道!呆瓜,放心地用红莲落神剑吧,有薛女侠罩着!别怕!” “马尊,之前让你失望了,我们再来好生过过招。”韩夜信心倍增,清眸变得澄澈无比,令魔剑悬浮于右旁,手一扬,将浑身血气都传了进去,魔剑上的红光如莲花般绽放开来! “嗯。”重楼一眼就看出了门道:“凡人的血肉之躯,往往限制了体魄和身法,把这些负赘全收进魔剑里,令身体可以自由变化,便是所谓解/体,如此一来,韩夜就可以更快更强,功力更胜往昔数倍。” 凌峰点头道:“我帮他强化了三魂,为的也是能更好地控制血魄,加上有魔剑剑魂引导,再用红莲落神剑就不必担心血气流失,一旦用完,所有血气都会经剑魂传递回去,韩夜立刻能恢复原样。” 怒焱听罢兴奋不已,摩拳擦掌道:“你们说得我都手痒痒想去打一场了!”不过这次毕竟是偷偷跟着重楼跑出魔界,并不能真的打斗或者破坏,以免给众神落下口实。 马尊又岂能看不出韩夜变强?所以一上来就令双手变红发热,向韩夜打出他的最强绝技——暴风穿云枪,成千上万的枪风向着韩夜横扫过去。 可是韩夜太快了!快到什么程度?马尊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他就穿过枪风、冲到跟前,一拳打了过来! 马尊虽然来得及反应,却来不及防护,被一拳打飞出数十丈远,连着撞毁数幢房屋,这才停下。 “好厉害!”星辰咋舌不已。 “你引以为傲的速度呢?”韩夜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马尊背后,马尊大骇不已,回马一枪刺过去,刺了个空。 “不得不说,你比我之前的对手,确实强了不少。”韩夜转到马尊跟前,夸赞了他几句,一计扫腿攻他下盘,马尊反应敏锐、一跳避过,却不料韩夜身形一变,原先还在扫腿的身躯解/体,重组成挥拳的姿态,一拳轰在他胸膛,将他打飞出去。 这还没完,趁马尊飞向前方,韩夜拔腿追出去,一计双手重锤将他砸到地上,轰然一声,冰面被砸出个五丈深坑! “可惜,你终究非我敌手。”韩夜站在坑边望着马尊,道:“认输吧,跟我回十殿受审。” 马尊摇晃着身子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说:“你很强,身法已远在我之上,但你敢接我的绝招吗?” 韩夜明知这是激将法,却偏偏点头,道:“如何不敢?”说着就把远处的魔剑召回手中,将其中流转的血气吸入体内,恢复了正常状态。 “久战不是对手,胜负就看这招!”马尊心念一动,把双枪卡擦一声接在一起,变成两头枪,然后挥动它在头顶横转,怒道:“双枪乱舞风!” 登时,以马尊为中心,十丈内掀起一阵强大的枪风风暴,韩夜被枪风笼罩其中,却浑然不惧,把魔剑往地上一插,魔剑上传出紫色电光,蔓延到十丈开外,但很快又消于无形。 “他在做什么?”怒焱不解问道。 “哼。”重楼目不转睛地看着,说:“韩夜赢了。” 话音刚落,马尊只觉手底一沉,再也舞不动双枪,扑通一声朝前摔了出去,那两杆枪卡擦一声插在地上,没入冰面数尺之深。 “噗!”星辰在远处看到这一幕,捧腹大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厉害,原来马有失蹄啊!笑死我了!” 魔尊重楼早就察觉到星辰的存在,他冷冷一哼,不屑地心道:“无知之人当然会以为是马尊失手,其实他不可能不失手……韩夜方才将魔剑插进地里,利用强横的雷电激化了冰块,使冰面变成了一个磁场,而马尊使的是两杆铁枪,自然而然被地面吸附。”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马尊却一脸错愕,想去拔那两杆枪,双枪纹丝不动,就像生了根长在冰里一样。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韩夜微微一笑,道:“连你并肩作战的老朋友都不帮你了,自己都战胜不了自己,又如何战胜我?” 马尊输得心服口服,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叹道:“我输了,你取我性命吧!” 韩夜摇头道:“你如此厉害,何苦跟着幽冥逆天而为?回十殿,我和阎王求情,大丈夫建功立业,何愁功不成名不就?” 马尊拜服:“败于你手,任君处置。” “没趣。”重楼见胜负已分,把手一挥,化出红光法阵缓缓步入其中。 怒焱问道:“重楼,这就走?” 重楼转头冷声道:“没什么好看的,我既为斗地之尊,又要镇守井,哪有空闲看孩童杂耍?”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到法阵里,心道:“韩夜,我突然知道为什么对你感兴趣了,能够把手里可用的东西发挥到极致,利用天时地利,这正是武学的精髓!可是……仅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怒焱再看凌峰,凌峰也化出一道剑光法阵,步入其中,对怒焱道:“怒焱,韩夜得了魔剑,自是如虎添翼,你的人情也算报还了,再不跟着重楼一起返回,你一个人回魔界可就有点麻烦。”话音刚落,凌峰已传回了魔界。 “保重,剑魔韩夜。”怒焱结成烈焰法阵,最后望了一眼韩夜,步入其中。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幽冥皇 韩夜打败了马尊,星辰这才从房屋上跳了下来,夸耀道:“诶!韩哥!你刚才那闪身突袭的功夫实在太俊了!” 成为魔剑剑魂的薛燕挖苦道:“你刚才干嘛去了?躲一旁看戏吗?” “我看戏?”星辰指着自己委屈地道:“我为了掩护韩哥,差点没命了!你没看到吗?” 薛燕道:“信你才怪!你是神灵你会死?还有!别韩哥韩哥叫的那么亲热,你还有点神仙的样子吗?” 星辰挠头道:“我就是想装出神仙的样子,被你这么一弄,也只有挨欺负的份儿了!韩哥他刚才舍身救我性命,我叫他一声哥,这总是没错的吧?难道人间不是这么个叫法?” “辛苦你了,星辰。”韩夜说着,又向薛燕劝道:“燕儿,下三界浊气太重,清气不足,神灵在下三界也会油尽灯枯,不能怪他。” “那好吧。”薛燕晃了晃剑身,又对星辰道:“好啦好啦!本姑娘不和你做口舌之争,你立刻押着这马头怪出城去吧,这边没你的事了。” 星辰一愣,问道:“没事了?不是说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吗?” 薛燕不以为然地说:“你反正只会在一旁看着,有没有你不都一样吗?” 韩夜见星辰一脸不悦,这才给他解释道:“其实把你卷进来,让你受了这么多罪,确实过意不去,现在只剩幽冥了,以我和燕儿现在的状态,拿下应该没问题,你在阴间呆太久了不好,送了马尊就回天上去吧。” “哦。”星辰拔了阵内黑旗,拉着马尊往外走,突然停下脚步,望向韩夜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会儿,觉得那背影很宽厚、很温暖。 马尊见星辰止步不前,道:“喂,原来你还是个神仙,想不到我马尊还真的打败过神仙,哈哈哈!” 星辰说:“不骗你,你真的很厉害,比我以前遇过的妖魔鬼怪强多了。” 星辰如此直言无忌,马尊反倒内心有愧,心想:“如果没有四方阴阳阵的威力,我也没法将潜力发挥至极限,其实我并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我几乎杀死剑魔,他非但不恨我,还苦口婆心劝我,一心想将你刺死,你又……”马尊握了握拳头,长舒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答应了去十殿受审,决不食言。” “好吧,我相信你。”星辰听了这话,居然想也没想就把马尊放了,径直去追韩夜。 马尊也确是个响当当的汉子,看了一眼幽冥皇宫,这个他住了数十年的地方,坦坦荡荡地走出城去。 另一边,铁刀犬王也与大斧牛王交上了手,牛王力大无比,大斧一挥,铁刀犬王虽然挡住,却也被那蛮横的力道逼飞五丈远。 “大斧修罗,天生神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铁刀犬王握了握有些酸麻的手腕道。 “一代侠妖,铁刀犬王,也非泛泛。只可惜你是犬、我是牛,犬是打不过牛的。”牛王大吼一声,朝獒烈一式泰山压顶劈来,獒烈双手举刀架挡,大斧轰在头顶,引得他身子一颤,脚下深厚的冰面都被震得稍稍裂开。 獒烈不敢久持,收力往后一跳,那大斧轰在冰面上,将冰面砸出万千飞屑,其上裂开一条两丈长的口子。 牛王自然是节节进逼,一斧接着一斧挥过去,无意之中将多处冰面砸烂震碎,铁刀犬王则疲于躲避、暂落下风。 司徒云梦并未急于参战,飞在空中观察了一番二人的对打,心想道:“犬王到底比我经验丰富,没有和他硬拼力气,可是,他自己不也伤不到牛王吗?” 獒烈当然不是一直挨打,他只是为了观察牛王的弱点,所以一边绕着牛王窜动、一边伺机反击,场上时常能见到一道橙黄身影上蹿下跳,而牛王的大斧虽舞得虎虎生风,终究沾不到他的边。 牛王渐渐恼怒,大斧一式横斩直扫獒烈底盘,獒烈跳起身,顺势使出一招碎风刃,巨大的气刃直劈牛王顶门。牛王举斧抵挡,轰然一声,身躯屹立不倒,只是两旁的冰面却被刀风掀起一阵冰尘! 铁刀犬王不由得一惊,立刻退了回去,司徒云梦则出言提醒道:“犬王!他有金刚不坏之躯,你这样打赢不了的。” “何止赢不了,马上就让你输!”牛王劈不到獒烈,心中自然憋闷,纵身一跃跳到空中,凝聚雷力,把手里的大斧朝着獒烈狠狠掷去,喝道:“飞斧碎八荒!” 大斧在空中疾速飞旋,眨眼间轰到冰面,但听惊天动地一阵巨响,冰面由中心向四周崩裂,方圆十丈内激起一阵耀眼雷光,铁刀犬王根本无处可躲、正中此招,被电到空中,跌进下方裂缝的冰水里。 “犬王!”司徒云梦掉进去一次,知道北冥之海有多冷,毫不犹豫随他钻进水里。 牛王见他二人都下去了,反倒踟蹰不前,原来他本就不识水性。 司徒云梦施展辟水诀,下水后就看到了受伤的獒烈,游近过去,拉住他的臂膀,一边输送灵力疗伤,一边传声问道:“犬王,你还好吧?” 铁刀犬王听到是云梦的声音,也与她传音交流道:“多谢公主关心,不碍事。只是牛王那厮难对付得很,我一人胜算不大,不如且在水里想想对策?” “对策?”司徒云梦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吗?” 铁刀犬王道:“我观察了很久,这牛王根本不识水性,如果我们想办法把他拉到水里,定能一举制服。”于是和云梦/交流了一下战术,云梦当即了然于心,化出一道暗流,助铁刀犬王冲出水面。 大斧牛王正待欲走,却听背后哗然一声响,转头一看,铁刀犬王已经落回了地面,对牛王道:“牛王,刚才一时不慎,我们再来打过!” 牛王平素好斗,正是求之不得,欲拔斧再战,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慢着!那仙女呢?” “你还有闲情管别人死活?”獒烈不等他多加思考,快步突袭而来,一计烈阳掌拍在牛王腹上,尽管牛王有不坏之躯,被打了这一掌也是不舒服的,大怒不已,一斧子横挥过去,獒烈倒纵翻身,落稳身子后又紧逼而来。 原本牛王只是对司徒云梦起疑,但是獒烈这么一招反客为主愣是让他无暇分心想别的了,二人在冰面上又大战起来。 初时牛王确也失了先机,只能疲于防守,到后头獒烈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不得不开始躲避牛王的狂攻。 獒烈一边躲闪一边盘算司徒云梦在下方的位置,感觉差不多了,奋力一跳,朝牛王使出一招碎风刃,气刃直劈牛王脑门,牛王挥起右臂挡住,脚下本已开裂的冰面却又陷入两丈,獒烈眼见机会来了,用力一跺脚,咚地一声,这声音便传到了下方司徒云梦那里。 司徒云梦早已等候多时,旋即施展怒水奉天,以三丈粗的冰泉冲破厚重冰层,轰到牛王和獒烈身上。 “下去吧!”獒烈瞅准时机,一把拉住牛王的胳膊,想把他拽下水去。 牛王此刻方知二人竟是如此打算,不过论力气,獒烈还不至于拽得动,他情急之中把脚一点飞在空中的冰块,凭着一股蛮力要把獒烈一起带到岸上。 “你逃不了了!”司徒云梦玉眸圆睁,额上三花金印显现,右手施放怒水奉天的时候,左手可也没闲着,在水底结成一股强大的漩涡,正是徘徊水榭跟水落樱学到的那招水风漩涡。 漩涡吸力强大,刷啦一声就把喷出去的冰水都吸了回去,牛王即便努力挣扎,仍不免掉入水中。 到了水里便是司徒云梦的天下,她将手朝着落水牛王一伸,无数暗流便涌了过去,压迫着牛王,牛王在水中胡挥乱踹,由于太冷,眼睛都难以睁开,更别说看清敌人的位置了。 牛王渐渐感到呼吸困难,空有一身武力却没法助自己脱困,肚子里灌满了水,脑袋里全是空白,他突然想:“我身经百战、所向无敌,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司徒云梦不会让他死,她和獒烈一起将牛王拖回了冰面上。 獒烈将冰面上插着的白旗拔了下来,四方阴阳阵得以告破,整座幽冥皇城也终于恢复了原貌。他正要走,却发现司徒云梦正按着牛王的肚子,给他输送灵力。 “公主!”獒烈劝道:“当务之急,我们要赶到皇宫中央擒拿幽冥,别让他跑了,牛王命硬得很,这会儿别忙着救。” “犬王,你可以走,我却做不到,毕竟也是一条命。”司徒云梦说着,微蹙柳眉,将牛王腹中的水都逼了出来。 “咳咳!”牛王果然体魄强健,水一逼出来立刻醒转,睁眼看见司徒云梦,一拳就挥了过去,怒道:“混账东西!吃我一拳!” 司徒云梦人虽惊慌,身体却下意识施展出流风壁,卸去牛王这蛮横的一拳,自己则飘飞出去数丈之遥,方才落稳。 “牛王!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铁刀犬王痛骂道:“若非公主救你性命,刚才你就冻死在水里了!你牛头一族个个都是英雄好汉,獒某看你武艺高超,一直把你当英雄!你太令我失望!” 牛王那一拳毕竟是冲动,他在水中怄多了气,所以醒来之后肯定想发泄一番,经獒烈当头呵责,立时悔过,扑通一声跪在云梦身前,低头道:“谢仙女救命之恩!老牛我恩将仇报,不是东西!” 司徒云梦惊魂甫定,将牛王扶了起来,微笑道:“不怪你,但你自己说过的话,可一定要算数。” 牛王不记得说过了什么话,细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抱拳拜道:“仙女赢了我,我老牛自当听从吩咐,绝无二话!” 就这样,司徒云梦将牛王送到城外,与铁刀犬王一起领了兵,向着皇宫最中央的圣冰殿进发。 四方阴阳阵一破,十殿大军再无任何障碍,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城中敌军歼灭干净,最后将圣冰殿包围了起来。 韩夜等人也在圣冰殿的台阶下碰头。 司徒云梦一见队伍里没有薛燕,忙问韩夜:“燕儿呢?” 魔剑飞了过去,绕着云梦盘旋,道:“小梦梦,我在这里!” 司徒云梦见到会说话的魔剑,惊讶得半天开不了口,韩夜这才解释道:“燕儿为了让魔剑变得更强,也为了成全我们,与此剑合为一体了。” 薛燕晃了晃剑身,道:“喂喂!为了变强是对的,可不是为了成全你啊,是为了成全我们家小梦梦!”说着飞到了司徒云梦怀里。 司徒云梦一把将剑抱在怀里,玉眸紧紧盯着韩夜,表情由惊转怒,玉胸起伏、义愤填膺地痛斥道:“韩夜!燕儿已经为了你牺牲了一条命!你怎么可以再同意她封魂成剑!!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 韩夜无法辩驳,低头站在那里,只道:“是!是我不对!” 薛燕赶紧哄司徒云梦,摇晃着剑身道:“诶呀!小梦梦你别生他气,这个决定不是他做的,是我做的!我本来就没身体啊!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还可以在一起说话,还可以逗你开心,只不过不能做菜给你吃了。” 司徒云梦的倔脾气又犯了,她不听薛燕的劝,就喘着粗气看韩夜,韩夜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便道:“夫人,我们暂且让燕儿寄宿在魔剑里,等打完了幽冥以后,大家还阳,哪怕踏遍千山万水,我们也一起帮她解除封魂、重塑肉身,你看可以吗?” 薛燕又劝道:“小梦梦!你别生气啦!我们还要打幽冥呢!” 铁刀犬王也劝道:“公主,我知道你重情重义,眼下还是一起拿下幽冥再说,你觉得呢?” 司徒云梦气消了许多,看向韩夜,郑重地道:“阿夜,就算有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帮她恢复肉身!可以吗?” 韩夜凝重地点头道:“可以!” 薛燕心道:“小梦梦,我知道你好,你今天为了我这样生呆瓜的气……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这才对得起本姑娘封魂成剑。” 司徒云梦却轻轻抚摸着魔剑的剑身,怜悯地心道:“燕儿,本来我还打算返天之前撮合你和阿夜,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这个可恶的阿夜!非但没把你还阳,还让你变成这样!既让他自己没了伴侣,又让你吃不到好吃的东西、抱不了你喜欢的人,我能不生气吗?” 薛燕看到司徒云梦如此惆怅,倍感欣慰,她赶紧提醒道:“好啦好啦!小梦梦,我不会离开你和呆瓜的!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一起拿下幽冥老鬼,还鬼界一个太平!” 司徒云梦从悲悯中缓过神来,握住魔剑的剑柄,点头道:“嗯,还鬼界一个太平!” 于是,铁刀犬王令军士们在殿外等候,与韩夜、云梦、星辰一同进到殿里,甫一入殿,就看到身着冰蓝皇袍的幽冥正襟危坐,他表情冷漠地望着众人,口里吐出一两个字:“来了。” 铁刀犬王肃然站在他面前,道:“你应该知道,必然会有这么一天。” 幽冥盯着众人看了许久,忽而笑了,阴恻恻地笑。 韩夜道:“都结束了,随我们一起回十殿受审吧。” 薛燕更道:“你那些得力手下都被我们降伏了,难道你还妄想凭一人之力对付千军万马吗?” “哼哼哼。”幽冥鬼皇站起身来,整座大殿变得寒冷彻骨,他道:“朕只是觉得好笑,如果一开始就不要这些废物,会不会办起事来快多了?”说罢,幽冥鬼皇将水灵珠祭出,浑体发出阴寒鬼气,这寒气之强,令城内的所有十殿鬼卒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幽冥既已准备放手一搏,韩夜等人也只好严行戒备。 “本来还想拉拢你们做朕的臣下,不过现在,朕改变主意了。”幽冥又从怀里取出灵宝乾坤袋,解开幌金绳,阴沉地笑道:“给你们看点东西。” 话音刚落,三道灵光从袋子里射了出来,幻化成一把蛟龙纹路的剪刀、一只充满灵气的金斗和一面白骨制成的幡,分别向着韩夜、云梦和铁刀犬王飞去。 先是韩夜,他眼见金蛟剪飞空而出,正打算趋避,那剪刀突然一分为二,化作两条金龙突然冲出,消失于空中,下一刻便缠到韩夜身上、将其牢牢缚住,韩夜大惊失色,还想用玄魔之气绷开那两条金龙,却无论如何动弹不得。 司徒云梦还想去帮韩夜,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混元金斗已神不住鬼不觉飞到了头顶,投下一道金光将她笼罩在其中,司徒云梦只觉脑袋一阵晕眩,额上的三花金印渐渐消失,她无力地软了下来,紧紧蹙着眉头。 而另外一边,白骨幡就好像幽魂一样紧追着铁刀犬王不放,并且射出凌厉的白光,铁刀犬王知道此幡来历,此幡乃洪荒之时巫族为对付妖族所制,一旦被白光射中,道行浅的妖精立时灰飞烟灭,道行深一点的也要七窍流血而亡! 铁刀犬王绕着柱子不停地跑,白光则时不时射在他身后,他正思考如何破解此幡,白骨幡上的骷髅头突然张开嘴巴,发出令人恐惧的尖叫,叫得铁刀犬王心神不宁,动作迟滞了许多,眼看就要被逼至绝境,忽听嗖地一声,一道灵光之箭正中骷髅头,将白骨幡钉在柱子上。 铁刀犬王脱离险境,望了一眼远处握弓的星辰,冲他点头示意。 “哼哼,不错嘛,毁掉了我一件法宝,那么……”幽冥鬼皇说着,张开怀抱,灵宝乾坤袋里又射出八道灵光,化作八件宝贝浮现在幽冥鬼皇头顶,它们分别是玲珑塔、混天绫、照妖镜、紫金葫芦、斩仙飞刀、芭蕉扇、玄风如意、圣火印。 铁刀犬王情知不能让他肆意使用法宝,须擒贼先擒王,手握宝刀便朝幽冥砍来,幽冥右手一抬,照妖镜翻了过去,朝铁刀犬王射出一道金光,这金光端的是厉害非常,非但将铁刀犬王射退,还把他耳朵和尾巴都照了出来。 “走!”幽冥鬼皇单手一挥,照妖镜将铁刀犬王逼得连连后退,终将他逼至墙上,牢牢镇住了元神,直照得他痛苦不堪。 星辰本想去救护獒烈,但幽冥鬼皇一直用玲珑塔在对付他,这玲珑塔一下变到十丈高、一丈宽,直接朝星辰压来,星辰狼狈在地上跳过来滚过去,这才勉强避过玲珑塔的镇压,哪里还能集中精神再帮獒烈? 眼看玲珑塔又要压来,星辰纵身一跃,这时,幽冥鬼皇才将混天绫甩了过去,混天绫嗖嗖两下就把星辰捆了个结实,星辰无力挣脱,只能跌落在地。 法宝还没使完,一众高手便全部被擒,幽冥鬼皇阴冷地笑了起来,道:“看来,朕还是小看了自己啊,哼哼哼!”正得意之时,魔剑却飞了过来,直刺幽冥胸膛,幽冥反应不慢,一道极寒光打了过去,击飞了魔剑。 “幽冥老鬼,别忘了还有我洛阳薛女侠!”薛燕既为魔剑剑魂,便再也没法帮助其他人解开法宝的束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剑身去攻击幽冥鬼皇。 “燕儿……”韩夜挣扎着爬起来,司徒云梦则缓缓站直了身子,二人的目光全都在那把剑上。 “哦?想不到世上竟然有会说话的宝物。”幽冥饶有兴致地避开薛燕的飞斩,将手一指灵宝乾坤袋,道:“既是稀世珍宝,朕便笑纳了,来吧!” 说话之间,灵宝乾坤袋里发出一阵猛烈的风,要将魔剑卷进去,毕竟这魔剑里存着薛燕的魂灵,并没那么顺利,她勉力控制着自己不被吸入,大声喊道:“姑奶奶才不是什么宝物!姑奶奶是人!活生生的人!” 可以说,司徒云梦比韩夜更关心薛燕的安危,自从知道薛燕二度牺牲了自己,司徒云梦就在心里发誓,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保护薛燕,情急之下,她向前一步,走出了混元金斗的金光笼罩。 “燕儿!”司徒云梦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顾,奋不顾身地向着魔剑奔跑,越来越快,赶在灵宝乾坤袋把薛燕收进去之前,紧紧将其抱在怀里,滚到一旁。 在众人惊呆的目光下,云梦轻轻抚摸着剑身,毅然决然地道:“燕儿,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绝不!!” 那把剑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偷偷在流泪。 幽冥没料到司徒云梦竟然脱离了混元金斗的束缚,可她额上的三花金印明明已被削去了啊?大惑不解之际,幽冥总算沉下心来,祭出紫金葫芦,想把司徒云梦收进去,却见司徒云梦站起身看向了自己。 “幽冥,燕儿才不是什么宝物!”司徒云梦抬起头来,将她对薛燕舍己为人的义愤一股脑倾泻给了幽冥,手持魔剑朝其缓缓走去。 幽冥鬼皇略显慌张,芭蕉扇一挥,一道烈风呼啸着刮向殿外、卷到远方,众人都被烈风吹到两旁,司徒云梦却不受任何影响。 “她为成全我和阿夜,一次次放弃自己的幸福!你竟敢……竟敢这样欺负她?!”司徒云梦继续握着魔剑,一人一剑的心连成了一片,她咬着银牙,擦了擦眼角落下的泪,在烈风中稳步前行。 “尝尝这斩仙飞刀!朕要把你一刀两断!”幽冥恼怒不已,手持斩仙飞刀朝着云梦横掷过去,这飞刀别的不行,唯独能斩破仙人的元神,然而幽冥又一次震惊了,斩仙飞刀飞到云梦跟前忽而转向,卡擦一声插进了她旁边的柱子里。 “她是人!活生生的人!!只有你不是人!!”司徒云梦鄙夷地说着,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玄风如意,圣火印,给朕上!”幽冥尖声叫着,近乎崩溃,这两件宝贝一件刮起旋风、一件燃起烈火,气势汹汹直扑云梦,司徒云梦一手将剑背在身后,另一手握紧电光闪耀的粉拳,把手一抬,强烈的雷光迸发而出,登即将玄风如意和圣火印打落下来! “幽冥!我要狠狠地揍你!!替我的燕儿出气!!”司徒云梦怒不可遏,单手凝聚出一股横空龙卷朝着幽冥轰了过去,幽冥一拍扶手,身前立起一道玄冰之墙,厚达两丈,挡下了司徒云梦的龙卷风,寒气在整个圣冰殿中四处乱窜,发出如同鬼魂般的呼叫之声。 幽冥虽然挡下了司徒云梦的风灵术,但对司徒云梦完全不怕任何法宝这件事却深为忌惮,他瞠目结舌地望着云梦,哆哆嗦嗦地道:“怎、怎么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短暂的时间里,司徒云梦明白了很多东西,她想起鸣剑堂那个温和女声告诉过她的话,才恍然发觉自己一直都被束缚着,什么水风灵气、大小姐、仙子之名,这些东西就像一个笼子把她关在了里头,直到今天她却明白过来,她的身世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我是兰香仙子,是里蜀山飞凰公主,是剑魔韩夜的妻子,更是洛阳薛女侠的姐妹——司徒云梦!!!”云梦抬头看着幽冥,玉眸里闪烁出五彩的光华。 韩夜等人望着司徒云梦那窈窕的背影,顿觉高大无比、可靠无比!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四章 灵宝君 幽冥渐渐恢复冷静,右手一计寒光射了过去,司徒云梦随手一挥,冰莲镜壁飞速延展,将寒光反射回去,幽冥只好左手抬起,接下了这道内力深厚的阴寒之光。 云梦看了看手中的剑,问道:“燕儿,你愿意帮我一起揍他吗?” 魔剑点了点剑柄,道:“当然愿意啊!太愿意啦!可我怎么帮你?” 司徒云梦目不转睛地盯着幽冥鬼皇,道:“你飞到我胸前来,让我来控你!” “好!我们一起打得这个娘娘腔满地找牙!”魔剑晃了晃,脱手而出飞到云梦胸前,司徒云梦双手展开,在两掌之间来回传递风灵力,一阵强大的风暴便带动魔剑旋转,将云梦的红袖、衣摆和乌发都吹飞起来! 韩夜看得真真切切,心道:“这是号哭沼泽里用过的那一招……但是,强多了。” 一时间风满殿堂,司徒云梦剑指一出,直指幽冥,魔剑发出尖锐的长啸穿风而去,幽冥早知她要出绝招,一拍扶手,身前连着立起三道玄冰之墙,每道都厚达两丈,这冰墙刚刚结成,魔剑便疾速旋转着破墙而出,嗖地一声穿透了幽冥的胸膛! “好!”星辰为之叫好。 “好爽啊!太爽啦!谢谢你帮我出这口气,小梦梦!”薛燕飞回司徒云梦身边开心地笑道。 司徒云梦收回手来,双手置于腹间,凛然道:“幽冥,你法力高强,这一下还不至于死,只是再也无力操纵法宝了。”言语之间,金蛟剪、混元金斗、照妖镜、混天绫像失去生命一般,纷纷落地,韩夜等人终于得救。 确如云梦所言,水灵珠有复原之能,幽冥被云梦重创过后,如不凝神修复魂魄,恐将魂飞魄散,这样一来,他就没工夫去驾驭那些法宝了。 一行四人围上前来,看来大局已定。 这时,幽冥鬼皇却又笑了。 “哼哼哼!哈哈哈!”他仰头大笑,笑得非常狰狞古怪,把冰冷的目光投向众人,道:“天要亡朕,朕却非要逆天而行!今日,朕便以一己之力,闹他个天翻地覆!”说着将水灵珠收到手中,张大嘴巴,一口吞了下去! 在此之前,从来没人想过这东西也可以吞下去,所以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而幽冥鬼皇,他的身躯也渐渐起了变化。 膨胀,臃肿,异变,扩张。 水灵珠灵力之强,令幽冥身上每一寸皮肉都被撑开,片刻工夫他就长到十丈大小,臃肿得像个肉/团,再也没有细腻的容颜,只有铜锣大的眼珠子、长长的獠牙、背上密密麻麻的冰刺以及满是瘤子脓包的身躯! “毁灭十殿!立地为皇!”幽冥每说一个字,就像敲了一下鼓,声音低沉聒噪,他看到脚下的铁刀犬王,把手一挥,一阵阴寒气劲便掀了过去! 但听轰隆一声,整座圣冰殿被这一挥手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半边殿堂哗然塌陷,铁刀犬王即便用刀护住了身躯,也远远飞出了殿外,不见了踪影! “全、都、死!”幽冥盛怒不已,理智尽失,粗大的脚一跺地面,轰隆隆声巨响连连,整座大殿连同下方的台阶顷刻间崩塌,压死殿外数以百计的鬼卒! 韩夜连忙拉着云梦和星辰退出大殿,落到殿外十丈远处。 “现、现在怎么办?”星辰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紧张不已。 “战!已经没有退路了!”韩夜对众人布置道:“云梦,你去驱散所有士兵,现在的幽冥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我来引开幽冥,星辰!你掩护我!” “好!韩哥!”星辰完全听从韩夜的安排,找了一处视野较广的大殿,翻上殿顶,引弓上弦。 韩夜则把血气都传进魔剑里,变化成解/体状态,嗖地一声冲了出去,一拳打在十数丈开外的幽冥头上,打得他身躯一晃,这厮本来正在摧毁皇宫里所有能见到的物事,因为韩夜这一拳而转过头来,恶狠狠瞪着他。 “这样的攻击对他而言竟不痛不痒?”韩夜持续进招,迅捷的身影不断在空中闪现、出拳,幽冥总算无瑕顾及周遭事物了,大嘴一张,一口极寒光扫了过去,此光比原先强了数倍,非但能够急速凝冻,还能摧毁冻结之物,寒光原先只是为了击中韩夜,却连累数百名鬼卒和几座房屋被轰成冰渣! “快逃!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韩夜意识到即便自己能躲开,那些道行浅薄的鬼卒却难以幸免,就在这时,一道红色身影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我来对付他!你指挥他们先撤!”司徒云梦的声音留在了原地,人却已经飞到幽冥跟前,数十道卷风波轰在幽冥身上,一时间冰尘四起。 而星辰也并没闲着,不停地朝幽冥射出灵箭,勉强打得幽冥后退了两步, “你这时候和我较什么劲?”韩夜眼见云梦又抢在他前头交战,心中满是不快,正犹豫到底去照护云梦还是疏散军士,这时,只听得一声犬啸,铁刀犬王立在远方的城楼上,军士们开始有序地朝着四面城门向外撤离,原来铁刀犬王虽然受伤,毕竟头脑清醒,有他指挥军士撤退就完全可以放心。 韩夜这便专心去帮云梦,正欲拔腿上阵,却见幽冥一巴掌将云梦打飞了出去,这一击猛烈非常,在冰面刮起一道雄风,云梦飞出去撞毁了两座屋舍,轰到一座冰宫里。 韩夜哪还有心思做别的事,急忙飞进冰宫,见到云梦嵌在一堵冰墙中,冰墙因为冲击而凹陷进两丈之深。 “小梦梦!你没事吧?”发出红莲光芒的魔剑也跟了进来,想要帮云梦融去周身的冰雪。 “不必担心,不妨事。”司徒云梦轻描淡写地化去周身的冰,落下地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韩夜赶紧扶在怀里。 “三次了!”韩夜关切地责难道:“为什么要冲在我前头?你只要站在我后面施法就行了。” 司徒云梦就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脱开他的怀抱,轻声道:“走吧,外头需要我们。” “慢!”韩夜一把拉住她的素手,严厉地道:“这次先商量好,我先上,观察他的弱点,你别再冲前面了,太危险。”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司徒云梦一把甩开他的手,激动地望着他说:“我就是不想让你一人再背负了!从小到大,你背负得已经够多了,凭什么要让你为我受伤,不能我为你受伤?!” 韩夜知道劝不动司徒云梦,让薛燕跟着他出去,一人一剑急匆匆往外赶。 “你到底明不明白!”司徒云梦冲他的身影大声呐喊:“有些事,须当二人一起面对!不是靠你一个人扛的!你有没有把我当过是你妻子!!!” 韩夜和薛燕怔在那里。 “扑!” 韩夜跑回去,把云梦抱在了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毅然决然地道:“如果还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娶你!司徒云梦!”司徒云梦点了点头。 薛燕在一旁看着,欣慰地想道:“好!就这样!我也会陪着你们,一条路走到黑!” 片刻之后,夜、梦二人走出冰宫,而此时,发了狂的幽冥已经移动到皇宫最南边,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肆意破坏,在他身后,晶莹剔透的皇宫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毁、十、殿!杀、阎、王!”幽冥朝天怒吼着,铁刀犬王命令城上的数百名鬼射手射出火箭,火箭咚咚射在幽冥身上,毫无作用。 “死!”幽冥大怒不已,一道粗大的极寒光破口而出,轰在城墙上,横扫而去,顷刻间,数百名鬼射手又倒在了破碎的南墙废墟里。 星辰一边和这庞然大物保持着距离射箭,一边不断喘气,他感觉自己就快到极限了,心想:“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做的?我的穿风箭对他根本没用!韩哥和兰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能再这么下去,那些鬼卒都会死的!” “拼了!”星辰左手拿弓,右手凝聚起幽寒灵气,一个转身把弓一开,将灵气化作蓝芒射入灰蒙蒙的天空。但见天空云端蓝光闪烁,数万道寒光之箭破云而下,将幽冥夹在十丈范围内不断簇射,那庞大的身躯很快就湮没在飞扬的冰尘中。 “哦哦哦!”鬼卒们以为幽冥就此消亡,一同发出庆贺的声音,只有铁刀犬王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很快庆贺声便戛然而止,冰尘散去,幽冥还好端端站在那里,他向前数步,一巴掌推翻了皇宫的城门,朝着正南方缓缓移动。 星辰眼见绝招都消灭不了幽冥,终于黯然失神地瘫倒在屋顶上,翘首苍穹心道:“完了完了。我实在是帮不了你们了,鬼界的朋友们。” 而司徒云梦此时已经和韩夜追了过来,云梦蹙眉道:“不好!看他去的方向,他要去十殿!必须阻止他破坏!” “我攻左,你攻右。”韩夜与司徒云梦互看一眼,双双冲了出去。 韩夜的速度已然很快,眨眼就跑出二十丈,他以为司徒云梦必定跟不上,却不料司徒云梦一边御风一边用动身法,借力冰墙和地面紧随而来,此刻就在他的后方一丈处。 很快二人就赶到战场,砰地一声,韩夜一拳打在幽冥头上,司徒云梦随后而至,凝聚横空龙卷推向幽冥,幽冥硬吃这招也只是微微一滞,转身一巴掌朝云梦挥去,司徒云梦高高跳起避开,韩夜又朝幽冥挥出一计斩龙诀,幽冥抬起胳膊一挡,冰屑飞扬,竟将斩龙诀完完全全挡了下来! “他很硬。”韩夜道。 “恢复也快!”司徒云梦说着化出冰莲镜壁疾速飞去,轰隆一声将镜壁撞在幽冥身上,镜壁碎成冰晶,幽冥却只是为之一晃,立马反戈一击将云梦打进了冰宫废墟,司徒云梦也很快从废墟里飞了出来,数朵霜寒蔷薇出手,玄冰刺密密麻麻射在幽冥身上。 韩夜再没过分关心云梦,他比从前更加信任对方,趁云梦缠住幽冥,连忙将魔剑中的血气回收,并以真气不断激荡魔剑,魔剑剧烈抖动且发出尖锐的响声。 “风雷震鸣!”韩夜怒喝一声,将魔剑掷了出去。 幽冥不知轻重,硬接这一剑,整个右臂都晃得厉害,司徒云梦飞到空中,双手高举,朝着下方的幽冥打出一计坠地扶摇,五丈粗的龙卷风自空而下,死死压住幽冥的身躯,直吹得冰花向四面飞散而出。 轰隆一声,幽冥被打得一只脚跪在地上。 “獒某来助你们!”铁刀犬王也跳了过来,一式碎风刃出手,砍在幽冥右肩,幽冥终于两条腿都跪了下去。 “朕、不、甘、心!”幽冥鬼皇愤懑难填,双手一锤地面,韩夜三人立知不妙,纷纷退开,前脚刚飞出去,原先所在的地上便冲出无数冰刺,“嘭嘭嘭”,冰刺以幽冥为中心向外快速生长,眨眼间就延伸到十数丈外。 “毁、十、殿!杀、阎、王!”幽冥重新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韩夜、司徒云梦和铁刀犬王三人使出浑身解数,一次次被打飞出去又冲了过来,继续与他缠斗,为的就是阻止眼前这个怪物再去残害无辜的魂灵! 星辰坐起身,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心里想道:“这就是……下界众生吗?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哪怕只剩最后一丝力气,还要战斗?” “是,这就是凡尘下界,六道众生。” 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仿佛就在星辰耳旁。 “你是……?”星辰细细一想,忽而睁大星眸,惊道:“您是灵宝天尊他老人家!” “你愿意和他们并肩作战,共度难关吗?” 那仿佛历经久远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从前,我不知道。”星辰握紧了手里的弓,站起身来,道:“现在,我只愿与子同袍、同甘共苦!” “甚好,有此觉悟,不枉此行。星辰小将,借你身躯一用。” 星辰听完这句话,只觉意识渐渐流逝,他在天地之间低下头,突然间,灰暗的天空卷云丛生,上清之光透云而出,将方圆百里染成一片金黄,冰雪也因这金黄而逐渐消融! 韩夜等人惊叹这剧变,纷纷停下了进攻,只见一道黄光从远方射来,投到幽冥身前,化出了星辰伟岸的身形! “星辰!”司徒云梦惊呼。 不,那只怕已不是星辰。 星辰此时的双目已失去了瞳孔,有两道黄光从眼中照射出来,他并未理会众人,只是抬头望着庞大的幽冥,岸然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再不停手,更待何时?” “死!”幽冥余怒难消,一口极寒光朝星辰射了过去,星辰不避不闪,就站在那里,寒光才射到身外一丈便四散而开,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幽冥鬼皇又一拳照着星辰面门打来,星辰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伸出一指,点在幽冥鬼皇巨大的拳头上,那拳头颤了一颤,突然裂开无数道口子,从中迸射出万千神光! “唔!”幽冥反而觉得这神光助他减轻了身躯的痛苦,他停了下来,愣在星辰面前。 “痴儿,你因贪念而误入歧途,也将因贪念而死!”降世于星辰身上的灵宝天尊看向幽冥,训道:“天地万物,道法自然。你本为寒冰地狱的冰鬼王,只因贪多务得、迷恋权势,借水灵珠之力横练极寒真气,终在这体内种下了祸根!如今吞下灵珠,容貌大变,乃是报应来了!” 幽冥望着自己的双手,一边是长满脓包和冰刺的丑陋巨臂,另一边则渐渐收缩成光滑柔嫩的小手,感慨万千。 灵宝天尊又道:“如若我没有猜错,你自打吞下这水灵珠,变得头昏脑涨、性情暴躁,胸腹之间隐有炸裂之痛,胡乱破坏并非出自本意,只是上古宝珠灵气太多,多得你装不下,才要到处发泄。对吗?” 幽冥鬼皇渐渐恢复了宁静,诚恳地点了点头。 “你道我下凡是为了取你性命吗?你贪恋这凡尘的力量和权势,迷失了自我,就算我不出手,你的命也会丢在这里,能够毁灭你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灵宝天尊正声厉色地说道:“想我出手救你吗?” 受天尊点化,幽冥鬼皇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什么推翻十殿、一统鬼界?皆是虚妄,他并不是输给了天道,而是输给了自己!所以,他心悦诚服地跪下身来,朝天尊磕头,只道:“求、天、尊、救、我!” 灵宝天尊缓缓走到幽冥面前,伸出一指点在他长满肉瘤的额头上,幽冥庞大的身躯自额头开裂,从中迸发出耀眼绚烂的黄光,终于,那些躯壳随风飞逝,黄光里现出一个矮小孩童,他身穿天蓝道服,手捧水灵珠,双目清澈,款步走向灵宝天尊。 “谢天尊点化!”幽冥将水灵珠献与灵宝天尊,磕了三个响头。 “还叫天尊?”灵宝天尊怫然道。 幽冥一愣,继而微微笑了,虔诚拜曰:“师父!” 灵宝天尊又问:“现如今,凡尘诸法,可有留念?” 幽冥斩钉截铁地道:“凡尘一切,犹如镜花水月,弟子再无留念!” 灵宝天尊摸了摸他的头,道:“孺子可教,随为师到神界修行吧。既入神界,今后须舍弃‘幽冥’这个名号,为师便赐你一个法号,就叫‘无忧’吧。” “多谢师父。”无忧童子毕恭毕敬地抱拳施礼,立在灵宝天尊身侧。 灵宝天尊随手一挥,远方的灵宝乾坤袋、金蛟剪、混元金斗、白骨幡、玲珑塔、斩仙飞刀、紫金葫芦、芭蕉扇、照妖镜、混天绫、玄风如意、圣火印、流玉戒,相继飞了过来。 “铁刀犬王獒烈。”灵宝天尊道。 “在!”獒烈单膝跪地。 “玄风如意和圣火印乃我门下徒孙青巽与赤离的法宝,你且还与他们,剩下的宝物归还十殿宝库,不得有误。”灵宝天尊道。 “是!”獒烈接过所有宝物,诚惶诚恐地朝灵宝天尊拜了一拜。 獒烈接宝之时,司徒云梦就开始担心了,这灵宝天尊既已下凡,难保不认出自己,要是立马让她返天,那又当如何是好?所以偷偷缩到韩夜身后,唯恐灵宝天尊察觉。 “兰香。”灵宝天尊突然看向韩夜身后的司徒云梦。 “啊?在!”司徒云梦尴尬地走了出来,双手牵在腹间,微蹙柳眉问道:“天尊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灵宝天尊将水灵珠和流玉戒一起交给司徒云梦,道:“你在魔界的躯壳上还存着火灵珠,我便将这水灵珠也送与你,你生性仁善,水灵珠放在你这里,比放在十殿更好。” 司徒云梦岂敢不接?恭恭敬敬双手接过水灵珠和流玉戒,水灵珠收到怀里,流玉戒则戴回手指上。 “记得早些回去。”灵宝天尊意味深长地说。 “嗯,多谢天尊提醒。”司徒云梦朝他施了个礼。 “好,此间事了,无忧,随为师返天吧。”灵宝天尊言毕,一道黄光从星辰的身躯里射出来,直投天际,无忧童子也紧随其后,化成一道蓝光投入云端,渐渐地,天空褪色,变回了原先的晦暗。 星辰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望着众人,道:“天尊他老人家走了?” “嗯!”司徒云梦微笑着点头,拉起韩夜的胳膊,柔情似水地望着他。 可韩夜呢,他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浓厚:司徒云梦是仙女,她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天上,那是什么时候?还有,刚才星辰身上附着神灵,足见只有神灵的体质才能承受另外一位神灵的气息,这么多人都无法请神成功,为什么独独他的胞妹韩玉可以? 带着这些疑问,韩夜随众人押解乱军、凯旋而归。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惜话别 韩夜一行人到得阴司外围,百姓夹道欢迎、争相庆贺。 不久后,十殿的鬼吏鬼差也纷纷出门相迎,看到薛燕如今的模样,孟婆老泪纵横,野仲游光也痛悔不已,好在薛燕细心安慰,众人才渐渐接受。 接着众人就把牛王马尊及四阴帅送到阎罗殿,交予阎罗王发落。 罚恶司怒道:“牛王、马尊!你二人本是牛头马面里的绝顶高手,论实力,统御十殿飞卫兵绝无问题,为何甘做幽冥那厮的鹰犬?” 牛王和马尊皆是骄傲自负的个性,把目光望向别处,不做言语。 黑无常又怒声对四阴帅道:“豹尾、鸟嘴、鱼鳃、黄蜂,你四人本是鸟兽虫鱼中不可多得的将帅,为何也跟着幽冥兴风作浪、胡作非为?” 鸟嘴不服气地把头一撇,黄蜂低着头,豹尾和鱼鳃则面不改色心不跳。 豹尾道:“阎王,我等原也是被你受过刑罚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废话就不必多说了。” 阎罗王没有多话,走到四阴帅跟前,手一挥,松掉了他们的缚妖索,道:“鸟兽虫鱼四阴帅,本官不罚你们,你们尽可离去。” 四阴帅或多或少有些惊讶,鸟嘴心直口快地道:“阎王,难道你真能饶得了我?” 阎王道:“战场上各为其主,难免死伤,本官公私分明,绝不会因此降罪尔等,只可惜了诸位这一身绝技。” 鸟嘴看向韩夜,韩夜却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了这位亦敌亦友之人的支持,鸟嘴也握紧拳头,单跪在地,只道:“做十殿手下也没什么不好!愿效犬马之劳,以报知遇之恩!” 见鸟嘴发话,豹尾和鱼鳃也纷纷跪下身来,道:“我等没了幽冥,便如同孤魂野鬼,如今阎王竟有此胸襟,愿容纳我等!若蒙不弃,自当洗心改面、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黄蜂见其他三阴帅都表了态,也说:“嗡嗡嗡!阎王大人,我与其他三位阴帅同进共退,只可惜平生多行小人之事,如果阎王大人不嫌弃我是一介小人,愿为十殿尽些绵薄之力。” 阎王满意点头,对崔判官道:“崔判官,他们既然都应允了,便把早已商量好的职位告知他们吧。” 崔判官点头,对四阴帅道:“鸟嘴、豹尾、黄蜂、鱼鳃,你四人原是幽冥座下四阴帅,如今既愿任职,那便听好!自即日起,鸟嘴仍为鸟阴帅,坐镇阴司外围东方,执掌万物轮回之鸟类;豹尾仍为兽阴帅,坐镇阴司外围南方,执掌万物轮回之兽类;黄蜂仍为虫阴帅,坐镇阴司外围西方,执掌鬼界万物轮回之虫类;鱼鳃仍为鱼阴帅,坐镇阴司外围北方,执掌鬼界万物轮回之鱼类!你等从此便是十殿之下的四方阴帅,分管鸟兽虫鱼,天道轮回,生生不息!” 四阴帅没想到落入敌营还能受此待遇,均激动应道:“我等定不辱使命!” 铁刀犬王又问牛王马尊道:“牛王、马尊,你二人呢?” 幽冥鬼皇既已有了好的归宿,牛王马尊便失了跟随之人,又见四阴帅归顺,心中难免动摇,只是总担心加入十殿后,地位反在这四人之下,那就有些尴尬。 司徒云梦劝牛王说:“来投十殿吧,你答应过我的,牛王。” 韩夜则对马尊道:“一起吧。” “就是!”星辰拍了拍韩夜的肩膀,笑道:“韩哥都邀你入十殿,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牛王马尊互看一眼,总算下定决心,异口同声道:“阎王!我二人昔日执迷不悟、罪孽深重,也不愿求什么大名高位,只愿在帐下做个小卒子,执鞭坠镫,便也足矣!” 阎罗王缓缓点头,看向崔判官,却见崔判官手执勾魂笔道:“牛王、马尊!你二人本是牛头马面一族的佼佼者,既有意归附,今后便分别任命为十殿飞卫兵总教头,与黑白无常平起平坐,以保我鬼界安宁!” 总教头也不比阴帅差,甚至在其之上,如此一来,四阴帅和牛马使皆大欢喜,齐齐向阎罗王拜谢大恩,阴间鬼界,终得太平。 大事既了,星辰便赶着飞回了神界,韩夜也提议众人早些回去,然而司徒云梦却坚决不允,定要治好了飞凰带她一起回阳间。 就这样,又耽误了几天。 连日来司徒云梦耗尽心力也治不好飞凰的魂魄,只好带着飞凰在阴司外围散步,飞凰见她一脸愁苦,宽慰道:“公、主,焚天……大哥……没白交你这个义妹……我怕是已经治不好了……别浪费灵力了……我也难受……” 司徒云梦叹道:“你魂魄受损,既无法顺利转世轮回,回阳间又会灰飞烟灭,难道一直留在这里吗?你是大哥唯一的寄托了,我不可以丢下你。” 飞凰闻言轻轻抱住了云梦的大腿,云梦怜惜地抚摸这小姑娘的头发,忽而想到,何不带她去做些开心的事呢?就好像在里蜀山迷惘的时候,薛燕鼓励她那样? 司徒云梦心意一动,便牵起飞凰的手,微微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有好久没飞过了吧?我带你去看看鬼界的风景,好吗?” 飞凰点了点头,云梦遂将她背到身上,让飞凰环住她的脖子,而后用轻功一跃而起,御风飞行,毕竟在魔界修炼过,如今载上两个人都能轻松自如地飞行了。 “飞凰,可要抓紧我哦。”两旁的风呼呼掠过,司徒云梦带飞凰飞离了阴司外围,越过荆棘遍布的山野,看到了前方的大好河山,鬼界的天空虽然灰暗,脚下的大地却依旧是五颜六色、多姿多彩。 司徒云梦感觉到背上的飞凰渐渐高兴了起来,自己也变得心情舒畅,胸前的玉坠闪烁着明光,她笑道:“大哥说过,给你取名飞凰,就是希望你有天像凤凰一样展翅高飞。” “嗯。”飞凰点头道:“我有好几百年没见过他了,公主,焚天大哥变了多少?还像以前那样爱弹琴么?” 司徒云梦回忆过去点点滴滴,道:“大哥早就是九五之尊了,非但琴技不俗,棋艺也是超凡入圣。” 飞凰问道:“嗯,你和他琴技高下如何?” 司徒云梦想了想,道:“高山流水,不分伯仲。” “那可比我好多了,我几乎一窍不通!”飞凰羡慕地道:“那棋艺呢?” 司徒云梦微微脸红,说:“惭愧惭愧,完全不是大哥对手,不过我倒也赢过他一回。” “是吗!”飞凰饶有兴致,忙问起下棋的经历,问完下棋又开始问练功,问完练功又开始问里蜀山的风景,一直不停地问云梦,云梦倒也乐于回答,就这样,二女在空中愉快地飞行,谈古论今,忘记了时辰…… 十殿,阎罗殿。 司徒云梦牵着飞凰的手,望向众人。 飞凰向众人施礼,恬静地笑道:“这些年有劳大家关心,飞凰的顽疾已经治好了。” 青巽上下打量着飞凰,惊叹道:“是啊!她的魂魄完全恢复了,这真是奇迹啊!” 赤离忙问云梦:“仙子,你是如何把她治好的?我和师兄想尽了办法也治不好!要是知道这办法,没准还能救治更多三魂七魄受损的人!” “这个……”司徒云梦蹙起眉头,想了一想,道:“也没别的诀窍啊,就是带着她到处飞,飞啊飞的,落地之后就发现她吐字清楚、神志也恢复正常了。” 薛燕晃了晃剑身,道:“嗯,医书上面也提过,浑噩闭塞之人,宜适当出去透气活动一下,兴许能好。这样看来,应该是崆峒二位前辈为她注入灵力,而小梦梦又全力救治,一时间久未愈合的魂魄还不能运畅,小梦梦这次把她带出去飞行,吸取了许多鬼界灵气,也就好了。” 铁刀犬王颔首说:“嗯,这个道理说得过去。” 薛燕的话好歹算照顾了崆峒二仙的面子,这些天崆峒二仙虽然没再出力,总算是佩服韩夜一行人的,既然飞凰也治好了,殊无理由留在鬼界,遂双双辞别众人。 “今后若遇任何麻烦,尽可来崆峒山找我们。”赤离与青巽看向韩夜一行人,深深与他们道别,飞向远方,渐行渐远。 韩夜牵起云梦的手,道:“梦,现在飞凰也治好了,可以回去了吧?我意已决,先回魔界取回肉身,然后再陪你去里蜀山完婚。” 司徒云梦望向飞凰,飞凰冲她点点头。 “嗯。”司徒云梦玉面微红,点头应允了韩夜。 阎罗王提醒众人:“有本官和诸位判官在,随时可以助你们还阳,最后再去彷徨街整理一下东西,别落下什么法宝没带走。” “对了!”一听到法宝,云梦便掏出怀里的水灵珠,呈给阎罗王道:“这是你们十殿的水灵珠,我不敢擅自拥有,这便还予你们吧?” 阎罗王连忙摆手:“犬王都对我说了,既是天尊他老人家指定要给你,这水灵珠留在你身上自然更好,你们为鬼界尽心尽力,十殿魂灵无不铭记于心,这是应得的!” 铁刀犬王道:“好了,事不宜迟,大家都去整理东西吧,该道别的道别,一旦回人间,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 司徒云梦叹道:“犬王,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里蜀山了吗?那里还等着你主持大局啊。” 铁刀犬王爽朗一笑,道:“公主此言差矣,里蜀山有公主主持大局,真的不需要我再回去了,焚天眼光很不错,你现在完全能独当一面了。” “可我这妖主也做不长了,我要是被迫返天而去,那些爱戴我的臣民岂非群龙无首?”司徒云梦却不便将这心事对韩夜等人说,只好暗自叹息,突然望见身边的飞凰,玉眸婉转,又有了主意,这才向铁刀犬王施礼道:“嗯,也对,犬王安心在这里维持阴司秩序,那也是很好的。” 于是,薛燕决定去奈何桥头向孟婆道别,韩夜本打算跟司徒云梦走,司徒云梦却推说要带飞凰换身好衣裳,叫韩夜随薛燕去,韩夜只好照办。 这段日子司徒云梦为了照顾飞凰,与她同食共寝,二人之间聊起各自的见闻,俱是相见恨晚。 很快,云梦就拉着飞凰回到了卧房里,细细端详着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见她面容白皙、五官精巧,微笑道:“你和我小时候还颇有几分相似,长大一定是个很漂亮的人儿。” 飞凰笑道:“哪有?就算我长大了,也一定没有公主这么好看。” 司徒云梦得飞凰夸耀,脸蛋微微一红,谦虚道:“我本是天上的仙女,稍稍耐看实属平常,飞凰可就不一样了。” 二人对视了片刻,司徒云梦正要开口说话,忽见飞凰从袖里掏出了一条红绸带,上面纹着一条描金凤凰,她双手呈给云梦,温和地道:“喏,这个送你,公主。” 司徒云梦微微一愣,继而又惊又喜,双手接过红绸带,道:“这是做什么?” “你不喜欢吗?”飞凰略略露出失望的神色,轻蹙眉头说:“这段时间你贴心照顾我,有时候……有时候就感觉焚天大哥还在我身边一样,所以我跑到彷徨街的店铺里,拿我一直存着的冥币买了这条带子……” “不……”司徒云梦眼里泛起了水雾,摇首道:“我是太高兴了……长这么大,送我礼物的人不多,这也是你费了心思的。” “喜欢就好。”飞凰仔细看着云梦,见她俏面如花,欣慰地道:“你戴上这凤凰绸带,一定更漂亮。” “谢谢你~!”云梦将红绸带收进袖中,情不自禁低身抱住飞凰,只道:“我今天真的很高兴……我有件大事要对你说。” 飞凰点头道:“你说嘛。” 司徒云梦担忧地说:“其实大哥临终前把里蜀山妖主的担子交给我,我好生忐忑,我怕做不好。” 飞凰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妖主,甚至,焚天大哥做不到的,你都能做到,还怕做不好吗?” 云梦愁眉叹道:“我是放心不下那些里蜀山的妖精们,他们那么善良、那么信任我,我却常常做着不负责任的事情,扔下他们跟着阿夜到处跑,这次甚至连知会他们都没有,就擅自跑来魔界寻我的丈夫……我感觉自己好自私,好对不起他们。” 飞凰又劝道:“你没做错,你虽是群龙之首,可也是个人,你有权利去追求想要的东西,我相信里蜀山的同胞会理解你的,公主。” “我把妖主禅让给你,如何?” 司徒云梦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哦。”飞凰云淡风轻地应着,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 “其实我早就这么想了。”司徒云梦牵起飞凰的手,笑道:“我嫁给阿夜以后,只恐无暇顾及里蜀山,可又不想那些妖精天天看不到公主而难过。本想把位子禅让给犬王,他不肯,现在好了,你是真正的飞凰,做这个妖主可谓名正言顺。”见飞凰波澜不惊,只道她还有所顾虑,又宽慰道:“放心,有我从旁教你,就好像三公九卿当初教我那样!你一定可以的!” 飞凰思量了一阵子,终于点头道:“好吧,可是公主,犬王哥哥是焚天大哥的兄弟,这事你还得先和人家知会一声,才好完全做下决定吧?” 司徒云梦缓缓颔首,说:“嗯,言之有理,差点忘了。”说着就要牵起飞凰的手出门。 飞凰却轻轻卸下了她的手,端坐在床边,突然面容显得有些憔悴,只道:“公主先去吧,这几天不知何故,时常觉得累,在此略作休息,好随你一起赶路。” “也是,你刚刚才恢复。”司徒云梦深表理解,双手扶着她的肩,郑重地道:“那你可要好好在这里等我哦,可别到处乱跑。” 飞凰恬静地说:“公主还把我当小孩子啊?我已经好几百岁了。” 云梦抬袖而笑,又想起有要事赶紧商量,这便急匆匆出了门去,飞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希望。 云梦脚法很快,很快就快跑到转轮殿了,她跑着跑着,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反正等下都要在阎罗殿集合还阳,那时就可直接找犬王说明此事,飞凰为何让我先找犬王?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好!”司徒云梦比起从前可算聪明了许多,立时明白这是飞凰故意支走自己,转身就往原路飞了回去。 “飞凰!”司徒云梦急忙推开屋子的房门,屋里哪里还有飞凰的人?只有空荡荡的房间,还有书桌上留着的一封信,上面写着“里蜀山之主飞凰公主亲启”。 云梦赶紧拆开了信,但见里面写着: 飞凰公主,真的谢谢你连日来的照顾,就好像这些年我在鬼界,大家都细心帮助我,没人嫌弃我是一个负赘。所以我特别希望看到鬼界太平,希望看到这里各式各样的亡魂,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忙碌或者投胎,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承诺,还鬼界一个太平! 所以,我也相信,你能给里蜀山所有的妖精们带来和平和希望,就好像你带给了我希望。 里蜀山,只能有一个飞凰公主! 我深深明白,那个人不可以是我! 你不能带我回去!如果我回去的话,就算你有心禅让于我,那些爱戴你的臣民呢?他们会为了各自拥护的妖主而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这,我见得够多了。 我本来在鬼界等的是焚天大哥,因为我还欠他一声谢谢,天可怜见,我虽等不来大哥,可我等来了你!我想,我这辈子再也没有遗憾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投胎往生,去找一个好人家,过我平平淡淡的生活。 好希望有机会去看一眼你们口里说的里蜀山,虽然,我从没真的有机会去看看那里的太平盛世。 还有,请替我和犬王哥哥道声谢,此恩此德,惟愿来生再报! 飞凰公主,不辞而别,还请勿怪。 …… 司徒云梦紧紧攥着这封信,一时间思绪万千,她放下信来,急匆匆奔出门去,慌慌张张地问彷徨街的人,那个白衣小姑娘跑去哪里了。突然想到她要投胎往生,那不就是去轮回井了吗? 司徒云梦早已打定决心要把位子禅让给她,此刻又如何能接受飞凰离去,于是御风而起,径直飞向轮回井,片刻工夫就飞过了转轮镜台和长长的奈何桥,在冥河的彼岸,她看到了正要随着魂海投入巨大井口的飞凰。 “飞凰!你不可以就这样走!”司徒云梦不顾一切飞冲过去,却被一股灵气堵了回来。 “公主。”飞凰的面色莫名变得苍白,但她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纯净无暇,回过头望了云梦一眼,她坚定地道:“你才是里蜀山真正的主人,珍重!”说罢毅然决然跳入了轮回井里,再不给云梦任何挽回的机会。 “飞凰……”司徒云梦怅然若失,取出袖里的飞凰绸带,放在手里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描金凤凰纹路愈发清晰,终于,她下定了决心,转过身去,飞离了奈何桥。 飞过奈何桥,司徒云梦正好遇上韩夜和薛燕,原来薛燕也与孟婆等人依依不舍地道别了许久,二人听罢飞凰离去的事情,皆唏嘘不已,一同宽慰云梦。 而后,一行人总算来到了阎罗殿,并把事情都告知了铁刀犬王。 铁刀犬王面色凝重地拍了拍云梦的肩,说:“飞凰此去,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或许这对她而言也是最好的归宿……还请公主回到里蜀山,替焚天、替我、替飞凰,照顾好那里的一方百姓。” “嗯!”司徒云梦重重点头,道:“一定!” 阎罗王得知众人把私事都已办妥,便对四大判官道:“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崔判官,你四人随本官一同作法,送他们还阳。” 四大判官纷纷点头,便各发出一道阴寒鬼气,四门鬼气凝聚于空中,阎罗王把手一指鬼气中央,道:“三魂返躯、七魄凝体……” 铁刀犬王望了一眼魔剑薛燕,背过身去缓缓离开。 “大笨狗……”薛燕知道他是不忍看到真的离别,可有些事,相顾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那边,阎王已经完成施法,高声道:“天地万灵,生生不息!还阳之术,开!”话音刚落,空中那团鬼气快速凝聚,继而从中发出一道白光投到夜、梦二人和魔剑之上,众人的身躯渐渐消去。 待二人一剑被还阳之光照过,消失于大殿上时,铁刀犬王这才转过身来,叹道:“有缘相见;若无分,争如不见。愿君安好,仅此足矣。”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六章 顾今忧 韩夜一行人总算重返魔界,韩夜和司徒云梦的元神都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魔剑薛燕则化作一道紫芒落在房中桌上。 韩夜率先睁开眼,他坐起身,茫然望着周遭的环境,似乎这地方曾经来过,一时间又记不起是哪里。 司徒云梦随后醒来,挽住他的臂膀,柔声问道:“怎么了?” “这地方……”韩夜望着琉璃堆砌的墙,喃喃道:“似乎是痴地的……徘徊水榭?”说着望向云梦,希望她给出答复。 “正是。”司徒云梦点点头,道:“我来魔界寻你,寻到了此处,还认识了水落樱。” 一提起水落樱,韩夜便什么都想起来了,但在自己印象中,水落樱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人,因此他抓住云梦的手连忙问道:“她没把你怎样吧?” 司徒云梦俏脸微微一红,说:“她帮了我很多忙,说是良师益友也不为过。” “那就好。”韩夜松了口气,双手扶住云梦的肩膀,郑重地看着她:“眼下大事既了,我们这便回去吧,是时候兑现诺言,娶你为妻了,夫人。” 一想到终于能修成正果,司徒云梦心里如何不欢喜,但舒展的眉头很快又收拢起来,毕竟,离返回神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韩夜瞧出了云梦心有疑虑,温声问道:“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我们早日成婚,不耽误给燕儿找回肉身啊!还是说,因为神界要召你回去了?我看灵宝天尊和星辰都提起过这事。” 司徒云梦似乎不太想面对这些烦恼,双手环住了韩夜的腰,将头倚在对方怀里,默不作声。 越是不说话,韩夜自然越是想要知道,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应该还是神界的事吧?可你已经属于下界了啊,没理由再回去。”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回去……至少,让我们一起帮燕儿恢复肉身了再说吧?”司徒云梦抬头深深望了一眼韩夜,朱唇在他脖子上吻了一下,双手轻轻在他背上抚摸了起来。 “有些事,须当二人一同面对,这是你告诉我的。”韩夜紧紧抱着云梦,坚定地说:“如果他们一定要带走你,我陪你一起承担!” “傻瓜,你还和从前一样傻……”司徒云梦这般想着,轻抚韩夜清秀的脸庞,屋子里五彩朦胧,他还是那么好看。 一想到三个月的期限大概要到了,届时或许永远都不能在一起,司徒云梦就莫名害怕,极其不愿去面对,所以,在韩夜继续追问时,她做了她最想做的事,低头就去解韩夜的衣襟,玉面红得厉害,喘息声也逐渐清晰。 “这……这是做什么?”韩夜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毕竟是堂堂男儿、血肉之躯,身前就是这么一个天仙美人,非但给自己宽衣解带,还喘着兰气,实在无法坐怀不乱,正要起身离开,被云梦摁了回来。 “你想去哪?”司徒云梦玉波流转,她大概明白了水落樱得不到凌峰的无奈,倍加珍惜这独处的机会,情不自禁在韩夜身上亲吻起来,把手伸进他衣襟里肆意地抚摸。 韩夜从没想过司徒云梦会如今天这般胆大妄为,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把她一把推倒在床,双手与对方十指紧扣,将其压在身下。 “呼、呼!” 可以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司徒云梦的长发柔畅挥洒于床上,俏面飞红,秋波荡漾,目光就是不离开韩夜的脸。 “你到底在想什么?”韩夜的心跳得很厉害,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只想要……你!”司徒云梦胸膛随着吐息不断起伏,说出了这句在往常看来不知羞耻的话,脸早已红得发烫,她也不敢直接去面对韩夜炽热的目光,只是紧紧闭着美眸,模样甚是可爱。 韩夜怔住了,在那迷人的芬芳里,他卸下了一切,包括自己的上衣,他伸手去解司徒云梦的束带,司徒云梦坦然感受着对方身躯传来的热,心想:“阿夜,我把自己交给你,一点都不后悔……我不在乎今后如何,能珍惜一刻便是一刻吧?” 韩夜解开女儿家的束带并不是那么拿手,花了不少功夫,总算褪下她的红裳,牡丹诃子勾勒出迷人身段,隔着内衣,但见她玉峰高耸、纤腰如柳,直叫韩夜心乱神迷,忍不住搂着她,抬起下巴亲吻起来。 “咳咳!” 门前忽而传来一个低沉的咳嗽。 夜、梦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双双扭头一看,水落樱已悄然立于门前,微微皱眉道:“在我的地盘放肆亲热,怕是有些不好吧?” 韩夜吓出一声冷汗,连忙把上衣穿好,又帮司徒云梦披上外裳,云梦双手捂着红得发烫的脸,恨不得马上钻到床底下去。 这时,桌上又传来一个莺燕般的声音,道:“你可真不识趣,明明有好瞧的事情可以瞧,偏偏跑进来打扰。” 夜、梦二人此刻方知,原来魔剑薛燕一直在桌上默不作声,他们却肆无忌惮在床上相濡以沫。 “燕儿,真有你的啊!你竟然在桌子上偷看还不出声?!”韩夜不由得脸也红了一红。 “啊?本姑娘当然不能出声!”薛燕道:“难道要我跟你们说,呆瓜小梦梦努力啊!我会好好观摩的!才够意思是吧?” 韩夜渐渐恢复平静,这才向薛燕解释道:“燕儿,这位是痴地魔尊水落樱,乃此间主人,我们做客此地,确实失礼了。” 水落樱漠然望着韩夜,又瞧向司徒云梦,见她慌慌张张系束带的模样,眉头稍稍一舒,问道:“你在鬼界的事,我也听说了,这次找回了如意郎君,满足了吧?” 司徒云梦重重点头,说:“这段日子承蒙你照顾,真是感激不尽。” 韩夜则牵住云梦的手,问水落樱:“多谢前辈照顾内子,只是我和内子商量好了,要回里蜀山成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水落樱瞥了韩夜一眼,道:“留在这里不是更好吗?九天玄女可来不了魔界,你和她老实呆在这里,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九天玄女?”韩夜一脸惊疑地望着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皱眉冲水落樱摇了摇头,这才宽慰韩夜道:“玄女大人在神界很照顾我的,也是她把我封印灵识,送下凡尘。” “照顾?”水落樱不屑地道:“照顾得真好,很快就要照顾你回老家了。” 水落樱说出这话,司徒云梦心中一阵难过,韩夜看在眼里,握紧云梦的手对水落樱道:“无论如何,梦也不再属于神界,我不会让人带走她的。” “凭你?”水落樱一脸鄙夷,目光看向魔剑,说:“别以为有了魔剑剑魂,加上一身玄魔之气,就能与神界抗衡,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然而,接下来韩夜说的话,才不得不让水落樱有些佩服他,只听他道:“诚然,我远不是众神的对手,但打不过也不能带着梦永远躲在这里,她在里蜀山有自己的臣民,我也答应过要做她的驸马,君子一诺,重于千金,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就要尽全力去做到,我不想她再有任何遗憾。” 呆在韩夜身边,司徒云梦觉得无比的安心,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挽着心上人的手,靠在他肩头,以示感谢这份宽容和理解。 “对!”薛燕这时也忍不住开口了,飞到半空中,盘旋道:“女魔头,要是让小梦梦勉强呆在这里,她不开心,呆久了也没意思,还是有劳你送我们回去吧?” 水落樱见三人都执意如此,再不多言,冷冷吐出一句:“不过我可没这能耐送你们回去,整个魔界能够任意穿梭的,惟有重楼大哥,你们尽可去说动他。” 韩夜叹道:“魔界之大,我却如何去找他?” 水落樱望了一眼司徒云梦,这才对韩夜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前段日子他在鬼界耗损了一些灵力,现下在休养,他交代了我,如若你还阳回来,务必要等到他过来找你……可不是我想留着你。” 薛燕问道:“呆瓜手上有魔族刻印,红毛轻轻松松一传就过来了,何必一定要我们在这里等。” 水落樱听她说话如此放肆,目光一寒,好在司徒云梦了解她的为人,司徒云梦连忙向薛燕解释道:“燕儿,魔族传送法阵也不是说来就来的,跨界传送耗费的气力可比寻常传送大多了,重楼前辈助我们良多,留几日也无妨。” 薛燕似乎也妥协了下来,说:“好吧,我知道了。” “哼。”水落樱恢复正色,缓缓走出屋子,道:“这几日就安心留在我徘徊水榭吧,记住,别在我的地头聒噪生事,否则休怪不客气。” “你现在已经不客气啦。”薛燕不悦地道。 与此同时,在蜀山的清律堂前,守正正缓缓翘首夜空,空中星月无光、夜云暗涌,他叹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韩玉就在守正身边,把手自然垂放身前,恭敬问道:“师叔,您还在担心我哥吗?” “不担心。”守正合上眸来,道:“我只是在为自己担心。” 韩玉大惑不解:“从来只听说师叔心系武林、胸怀苍生,想不到也要为自己担心。” 守正平静地一笑,说:“这些日子我想通了一件事,为自己担心并不是自私,口里说着正气长存,却无力与邪道抗衡,人要是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因此,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韩玉思前想后,骇然道:“所以说,师叔担心自己会死吗?” “不,我不会死,只是勘破了生死执念,找到了这一世活着的理由。”守正说着,白袍飞扬,身上散发出一股白色的清灵之气,与韩玉往日所见已截然不同,他看向韩玉,道:“浩然天地,正气长存,我摸到了蜀山的根。” 韩玉望着守正的背影,崇敬地心想:“师叔,或许不知不觉,你已经超越了我师父了。” 再说韩夜与司徒云梦在徘徊水榭暂居,二人为照顾薛燕情绪,没有做太多过激的事,各忙各的,只是偶尔缱绻,韩夜借着魔界之地整合魂灵,渐渐熟悉了以肉身释放玄魔之气,而云梦则向水落樱论琴对弈,转眼之间就又过了数日。 这一日,司徒云梦悄无声息地来到亭台里,似乎想要找水落樱说一件事,却欲言又止。 水落樱自然察觉了她的到来,手兀自在抚琴,头还低着,嘴里却道:“来了?这几天你似乎心事重重啊,下棋里十局要输给我七八局,既然有事,何不说来听听呢?” 司徒云梦手放胸口,柳眉含愁地说:“落樱,你说,这仙和魔是不是……那个……那个……”看上去不好意思再往下说,脸颊微红,犹豫不决。 “什么这个那个?”水落樱抬头望她,满腹狐疑,忽而又双眸一亮,笑道:“哦,你是担心仙魔两类生不了孩子?” 司徒云梦惊得玉目圆睁,这才叹了口气,道:“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啊。我想,玄女大人早晚也会找我的,或许……我逃不开回去的命运,可我又不想我丈夫因此与神界作对,他对我情深意重,哪怕给韩家留个骨肉也好啊!” 水落樱微微颔首,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可你又何必担心呢?韩夜只是修炼了玄魔之气,似魔非魔,至于你……”说着顿了一下。 司徒云梦为之一愣:“我怎么了?” 水落樱稍作迟疑,这才说:“就算你是仙女吧,除了鬼无肉身,仙女和其余四界的生灵结合,一点问题也没有,也不必多虑。” “可、是……”司徒云梦左右顾盼,缄口不言。 水落樱抬袖咯咯一笑,说:“这几日我没去打扰你,是不是偷偷又和他做了什么?” “做什么?没有啊!没有啊!”司徒云梦玉面烫红,急得差点跳了起来,连忙否认。 水落樱对于这些早已看淡,望了望流光溢彩的湖面,说:“云梦,你要知道,凡人十月怀胎,方能孕育出新的生命,你又何必争个朝夕呢?若是能怀上韩家的孩子,玄女来找你,你还打算怀着他一起带上九天去?”说着,又目光一转,望着手底的琴,道:“即便你认为仙女孕育得快,或者玄女来得晚,孩子给韩夜抚养,你就更加不能安心走了,又多了一个牵绊。” 司徒云梦这才恍然大悟,毕竟书里的故事都看过了,要是留下孩子却少了娘亲,日夜啼哭伤心,自己不知道倒好,一旦知道心里也是非常难受的,又怎么能在神界呆的下去? 水落樱道:“我劝你一句,要么就别回神界,要回神界就别留下什么东西,鱼与熊掌不兼得,世间诸法难两全。” “哦,那打扰你了,落樱。”司徒云梦略感失落,礼貌地回了一声,转身缓缓回屋,只是心想:“既然如此,那么能在一起一天就是一天吧,是我想太多了,可这心里,总归觉得欠了他什么。” 水落樱则心道:“哪怕你想替他生孩子,他倒是没问题,就凭你的身份……恐怕还真不行。”如此一想,自己倒也释然了,又低头抚弄起琴弦。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乌烟起 不多日,长天就来到了蜀山山脚下。 当是时,黑云积聚、狂风骤起,长天仰望那遮天蔽日的蜀山悬峰,摇头叹息:“蜀山啊蜀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三十岁时我满心欢喜来求道,在此潜心修道数百年,却落得个被逐师门的下场……”说着说着,他把手朝天一举,全身黑魄飞向四面八方,如同一群亟待扑食的蝗虫,怒声道:“蜀山!老夫又回来了!” 话音渐落,五毒长老已带着五十万毒虫军相继赶来,独角蛇率先问道:“道长,此地便是蜀山?” 长天紧紧盯着蜀山之巅,凝重道:“千丈之高是蜀山,万里之上是穹苍……有诸位相助,这次一定拿下蜀山,了却我平生之志。” 冰蝎观察了一番蜀山,感觉源源不绝的灵气从蜀山悬峰向着六合扩散,不由惊叹道:“确是个好地方,临近盘古之心,蕴含无穷灵气,怪不得那些弱小人类也可在此得道成仙,原是得了地利之便。” 石蜈蚣握紧拳头说:“那就拿下它!替百目报仇,替毒沼界扬威,替我族同胞找个更为舒适的居所,携手成仙!” 雾蟾却问长天:“道长,你既把我们带到这里,当告诉我们如何攻打蜀山吧?虽然我们也有十万飞虫,出击方便,但毕竟不是我军主力,蜀山易守难攻,余下的虫类实在很难爬上去,若无必胜把握就先在此扎营,从长计议,不知可否?” “不难,要取蜀山不过举手之劳。”长天阴沉地笑了笑,道:“江湖有句俗话,叫‘趁你病要你命’,如今蜀山掌门长老都在太极殿里脱不开身,我便从山门大张旗鼓地杀进去,把其余地方的弟子都吸引到山门来,你们再把兵力悄悄带到两翼的炼气台、演武坪,从那里开展进攻,此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独角蛇皱眉道:“即便如此,眼下还是有件难事。” 长天眼里露出一丝不悦,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表情平淡,道:“但言无妨。” 独角蛇说:“蜀山巡山护卫众多,我们这么多人马太显眼,一旦飞到空中立刻就会被发现,我料想,蜀山号称天下第一仙派,绝不是吹出来的,一旦他们发现并予以反击,会不会让我族损失惨重?”说着,目光紧紧盯着长天,就差没把最后那一句话说出口——而你坐收渔翁之利? 话说到这份上,长天岂能读不出意思,心想:“你们这帮妖精倒也不傻,明显欺我一人,想独吞蜀山,好,暂且让一让。”于是叹了口气,回道:“诸位长老此言差矣,蜀山如此洞天福地、钟灵毓秀,想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要是没有我,大伙儿或许也能打下来,可惜,那才真叫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血蜘蛛并不喜欢长天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脱口而出道:“哦?那要听听你的高见了!怎样才能不损失惨重?” 长天将阴寒的目光扫过众人,说:“蜀山固若金汤,却又不堪一击。固若金汤是因为,不但锁妖塔有神界降下化妖水庇护,整个蜀山外围也安置了辟邪结界!” “辟邪结界?”五毒长老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结界,纷纷露出不解甚或狐疑的神色。 “是的。”长天说:“我在蜀山呆了这么多年,以前也一直不知道这玩意儿,直到某天,不知道什么原因,锁妖塔晃动了一下,有数十只妖精竟然从塔里飞了出来,朝着山下逃逸,大多数撞到山外的无形结界上,顷刻化为灰烬,惟有一只道行高深的白狼妖勉强逃出去,即便如此,他也伤得极重,之后再没在山下听过它的音讯,估计早就死了。” 石蜈蚣急道:“这话不对!既有此结界。你上次独自来挑蜀山、被打成重伤,又是怎么逃走的?” “哼,还以为土毒长老是明白人……”长天不屑一笑,道:“既称辟邪结界,神仙人三界自然不受限制,我非仙非妖,当然也来去方便。而妖魔鬼怪就不一样了,一碰到结界,道行低的立刻灰飞烟灭,即便是如诸位长老这般道行高的,只怕进去了也要掉层皮!” “哦?那老娘倒想试试这结界的威力!”血蜘蛛闻言大怒,一半是觉得长天小觑了毒沼一族,一半也在和这个所谓的结界赌气,说着就要独自飞上天去,被独角蛇一把拉住。 独角蛇紧紧盯着长天,见他神情自若,问道:“你说的这么厉害,那我们岂不是根本没机会打进去?道长既无破解之法,我们还是回毒沼界算了,免得伤筋动骨。”说着招呼众人,转身欲走。 “圣祖有训:盘古之心,蜀山之源。首属风,镇妖属雷,演武属火,炼气属水,思过属土,此五者居外,主峰居内,为盘古倒影。”长天念了一段咒语,瞥了独角蛇一眼,见他与众妖停下脚步,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居外者,逆五灵也,风生火、火生土、土生雷、雷生水、水生风,乃万物始于风、终于风,故,欲破五灵,先破风灵。” 独角蛇心想:“你总算不卖关子了,否则要你何用?”明面上却故作不解,只道:“道长方才念的什么经?” “这是《太上玄元道藏》里的内容,不足为外人道也。”长天双手负于身后,胸有成竹地道:“老夫在蜀山修道数百载,虽然未有大成,但蜀山里里外外的布局却是一清二楚。方才说过,首峰属风、镇妖顶属雷、演武坪属火、炼气台属水、思过峰属土,要破逆五灵,先破风灵,因此……先从首峰下手!”说着长天睁大了眼睛,双目矍铄。 如此一说,众妖恍然大悟,无怪乎长天先前说要独身一人攻首峰,但总有那么几个嘴上不服气,血蜘蛛率先问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逆五灵和你刚才说的那辟邪结界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有关系吧,我们毒沼界难道就不能派人去破?偏得你去?” 长天道:“其一,辟邪结界正是设在蜀山外围,在首峰、镇妖顶、演武坪、炼气台、思过峰五者之间连通,以五灵相生的原理逆向运作,如此才能保证蜀山不被妖邪所犯,如若我先从首峰下手,首峰得破,逆五灵阻塞,这结界不就破了吗?” 众妖面面相觑,纷纷点头称是。 长天又道:“其二,首峰乃蜀山山门所在,为了宣扬他们所谓的‘众生平等’,妖魔鬼怪总也要有个门进去,所以首峰的辟邪结界最为薄弱,而山门处正是它的突破口。蜀山自然知道首峰的重要,只要那里能够维持正常,其他各部根本不足为惧,据我多年观察,那里的守备皆是嫡传弟子、入室弟子,高手如云,且一旦遭到攻击,各处精英弟子势必来援,此乃攻敌之必救!” 石蜈蚣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是了!难怪道长要率先攻山门,原来是为了帮我们的侧翼进攻减轻压力,方才真是多有失礼!”说着朝长天拱手致歉。 一听说长天主动挑起攻门大任,众妖渐渐对长天起了敬意,毕竟谁也不想作为先锋白白送命,独角蛇则想道:“你做最难做的事,好处都给我们,天底下绝对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于是乎,略表关怀地试探道:“道长,只怕不妥吧,你只身进攻山门,岂不是要承受蜀山众徒的狂攻猛打?” “我说了多少次?我只是为了复仇。”长天面不改色,甚至有些道貌岸然:“我苦练这吸魄大法,终至巅峰,为的就是这一天,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何足惧哉?” 五毒长老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吸魄大法是什么,练至巅峰的人,每个吸收的魂魄都能当一条命来使,也难怪长天敢独挑大梁,拿命去跟蜀山众徒耗,等他们打上个几天几夜,首峰的山门早就破了,那时毒沼一族从其他几个地方杀进去,还有谁能挡得住? 既然长天做出如此打算,众妖也没了顾虑,独角蛇对雾蟾道:“道长舍生取义,我等也不能袖手旁观,雾蟾,你即刻作法吹起毒雾,包住蜀山外围,一来可以掩护我军前进,二来也免得他们有机会向其他仙派求援。” 长天目光一寒,补充道:“三来。斩草除根!蜀山之人,全部杀光!一个也不要放过,难道还能给他们复仇的机会吗?” 雾蟾本就犹豫不决,听长天这么说,连连摆手道:“那我不干了!蜀山道士固然有不对之处,可终归也是人呐,拿下人家的地盘本来就不对,还要屠城!我族万不能行此逆天之事,否则万劫不复啊!” “雾蟾!”血蜘蛛怒道:“都已经到这里来了,又打什么退堂鼓!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就是!”石蜈蚣也道:“打仗哪能不死人?你不杀他们,他们反过来杀死我们的同胞,那可不行!” 冰蝎也道:“雾蟾,你不念仙妖两界旧仇,也得念在我们千年兄弟情谊吧?要是因为你不肯放雾,我们毒沼一族全军覆没于此,你回去又怎么给老大人交代?” 利益在前,没人可以独善其身,独角蛇也劝了劝雾蟾,雾蟾终归拗不过四妖,摇头叹气,做起法来,但见他把绿袍一扬,朝着蜀山悬峰张开双手,高声颂道:“万能的瘟神啊,毒沼界风毒长老雾蟾在下,虔诚祈求您的关照,请赐予我弥漫天地的毒雾,借以净化腐朽的人间,让我族与您的声名传遍六界千族!” 颂毕,雾蟾脚下方圆十里的地上升起一阵绿色的雾气,那些雾气飘飘扬扬,好似百川之流向着上方的蜀山拢去,很快凝成一个球,将其完全包围在其中。 “风毒长老好手段。”长天眯起眼来,牵动了眼角的鱼尾纹。 独角蛇又对众人道:“好,毒雾已成,现在开始部署进攻兵力。”说着,把手一指冰蝎:“冰蝎,你带五万飞虫打先锋,先埋伏在雾里,等道长破坏了辟邪结界,立即从炼气台攻入,之后以那里为据点,再派飞虫向上运送步行部队,为第三步攻打主峰做准备!” 冰蝎道:“是!” 独角蛇又对血蜘蛛道:“血蜘蛛,你也一样,带五万飞虫从演武坪攻入,一旦攻下便以那里为据点,也用飞虫向上运送部队!” 血蜘蛛道:“可以。” 独角蛇又手指石蜈蚣和雾蟾,道:“石蜈蚣,你率二十万步兵跟着冰蝎,雾蟾,你也率领二十万步兵跟着血蜘蛛,先借飞虫上山,在蜀山两侧集合,只待我发号施令,再一鼓作气杀向主峰!”说着,又思索了片刻,对众人道:“趁着蜀山弟子混乱,我会再派一队人马去往锁妖塔,掀翻神塔、放出同胞,来个里应外合。” 长天点头道:“还有清律堂,那里也有很多蜀山弟子,一个都不要放过,斩草除根。” 众妖本不愿受长天驱使,但一想到他待会儿出力最多,也只好闷不做声,听从独角蛇的调派。 长天看了看天色,道:“如今正当风起云涌之时,我等需齐心协力,攻下蜀山!” 五毒长老互看一眼,同声附和道:“齐心协力,攻下蜀山!” 与此同时,首峰山门前,云舒、雨尘两人带着十六名弟子正守在山门前,云舒突然感觉心底一阵恶寒,打了个颤,睁大双眼,对所有守山门的人道:“诸位师弟都打起精神来!掌门入殿前特地交代了,这些天务必严神戒备!” 雨尘打了个呵欠,道:“你这两天怎么神经兮兮的?师伯师叔他们不是都说了吗?就算是长天来了,一发天灯符,他们立马会赶到山门前,咱们一堆人还治不住他一个老匹夫?” 有些事,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 两人刚说完两句,就见一位墨绿袍道人沿着铁链窜上来,落在山门前的空地上,守门弟子又如何不认得上次来蜀山找麻烦的人?个个冷汗直冒,甚至有几个还打起了哆嗦,遂纷纷祭出法宝。 墨绿袍老道嘿嘿一笑,看向蜀山后辈,阴恻恻地道:“各位徒孙,烦请通报掌门,就说他的师兄长天上次一别,尤为挂念,此番再来拜访叙旧,哼哼!” 云舒为稳军心,上前一步,气魄非凡地道:“长天!你好大胆子!上次径直闯入太极殿,结果被掌门和三位长老打成重伤,今日还敢再来!来得好!” 长天双手负于身后,三角眼里露出不屑,说:“是啊,蜀山之人终归绝情绝义,我这做师兄的来探望探望,他们不欢迎就算了,还打伤我。还好老夫大人有大量,念在昔日同门的份上,不与他们计较,且叫他们出门迎接。” 雨尘怒道:“怎么迎接?掌门和长老他们……唔!” 云舒赶紧捂住了雨尘的嘴,生怕他说漏嘴,对长天怒目而视:“长天!废话少说,掌门和长老已在太极殿候你多时,你先稍等一会儿,我马上派人叫他们出来。” 长天颇为赞赏地打量着云舒,道:“嗯……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虚张声势。可惜啊,我早就得知长风等人修复盘古虚灵的事了,你要叫他们出来,尽可去叫!只看来不来得及修复盘古虚灵了,哼。” 云舒不料长天竟摸清了蜀山的底,自然不敢大意,凑近雨尘,极尽可能地传音与他道:“雨尘,当着长天老匹夫的面,天灯符怕是没机会用了……还是老办法,我先拖住长天,你去把师伯师叔们都叫来,我们一起合力挡住长天,别让他前进一步!” 雨尘心领会神,点头欲走,云舒赶紧拉住了他,悄声道:“笨!现在还没开战,你第一个跑出去,必被长天追杀!等我们师兄弟先上,你再趁乱过去!” 雨尘恍然大悟,便低头不语。 云舒带着众弟子率先冲向长天,怒道:“长天!你恶贯满盈,把人间那一万条人的性命还来!” 长天并不打算一下就把这些人杀光,要是没人把情况告诉蜀山其他弟子,主峰那边不来及时援助,岂不白费功夫?所以他没有施展出吸魄大法,仅凭一双毒瘴之手对付众人,蜀山弟子则纷纷使出御剑术,十几把飞剑攻向长天,长天把墨袖一挥,那些剑便被轻易挡在外头、反激回去,弟子们勉强才能接住射回来的剑,阵型已经错乱,甚至颇有些狼狈。 长天望着一脸错愕的云舒等人,道:“蜀山竟只有这等弟子,看来,老夫实在高估你们了。”说着很闲适地往里走,轻松过了山门,守门弟子使出看家本领也拦不住,反被毒瘴打死打伤了几个,雨尘气愤不已,本还想去和长天拼命,但又想起大事为重,便趁乱悄悄逃离了山门。 长天当然早就察觉到了雨尘的小动作,正好求之不得,既然报信的走了,他便放心施展手脚,将浑身黑气放了出来,汹涌黑气好似万千飞舞的黑蛇,令在场之人无不胆寒。 “今日!正是我长天报答蜀山之时!”长天舒展眉头,目光突然变得疯狂,他对着右侧五名弟子呼呼打出数道黑气,守门弟子道行不算太高,一被黑气击中,登时浑身发黑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可恶!”云舒怒不可遏,拼命使用御剑术攻击长天,但那宝剑连长天身外的黑气都穿不破。 “嗯?”长天转过头去,一把将云舒吸了过来,捏着他的脖子笑道:“你虽有点小聪明,但毕竟道行浅,不知把你的精魄吸收是何感觉?” “唔!”云舒被长天掐住脖子,还想掰开他的铁手,却又如何动摇得了? “要怪就怪你投错了门派!蜀山一门,今日绝矣!”长天狠狠说着,正要下死手,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清婉坚毅的女声:“老贼住手!” 长天闻声转头一看,但见山门后的广场上,有上百人御剑前来,既有修炼剑法的高手,又有灵力高深的门徒,看来,蜀山得知自己来此,可算出动了所有精英! 喊话之人自然是韩玉,她跳下剑来,收剑回手,义愤填膺道:“狗贼!你害我爹娘!害我鸣剑堂一门!更害了天下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今日便要降妖除魔,为人间除害!” “为人间除害!”韩玉身后的蜀山众徒异口同声喊道。 “哦?”长天傲然立于众人之前,阴鸷一笑,道:“那来吧。”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太阿剑 清元、清穆、清业率先发动进攻,悬于空中摆出三角阵势,一同施展三清破云剑,长天则面不改色以黑魄护住周身,剑气撞上气墙,如同下了一场过云雨,终消弭无形。 “这厮又比上次更强了。”清元皱着眉头心道。 毫无疑问,长天自上次被蜀山长老联手打伤,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不但在毒沼界修复了真元,还借着当地灵气强化魂魄,武功又有突破,因此,连毒沼护法老藤也忌惮的三清破云剑,对他而言却不过尔尔。 净字辈弟子眼见清字辈三人全然不是长天对手,各自使出绝技,火雨、冰箭、天雷、烈风向着长天头顶倾袭而去,把山门前的地面都打得坑坑洼洼,但长天却依然只用黑魄就轻松挡住,并肃然立于众人之前,道:“还有什么厉害的招数?快让师伯我见识见识。” “坏人不要张狂!”玄阳箭步上前,握紧双手,胳膊上的咒文闪闪发亮,一拳攻向长天。 长天不慌不忙伸出一只手,与玄阳见招拆招,退了四五步,忽而睁大眼睛爆喝:“着!”玄阳不是聪明人,被喝了一声便稍稍收手,长天趁此机会双手齐发,将上百道黑气波一瞬间都轰进他胸膛,再不坏的身躯也经不起如此狂轰猛攻,玄阳打了个寒颤,跌坐在地。 “元云还是那么蠢,教出来的徒弟比他还蠢!金刚护体神功并非无敌,哼哼!”长天鄙夷地望了玄阳一眼,继续往前走,而玄阳则捂着发黑的胸口,奇经八脉受饱受侵蚀,早已动弹不得。 “拦住他!”清玄对众人道:“我们合力攻击,连掌门也承受不住,不必怕他!” 长天闻言仰头大笑:“哈哈哈!掌门?长风那个废物?他早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玄字辈的弟子听闻掌门受辱,怒不可遏,一同放出玄元真气、使出真武七剑诀,上前与长天缠斗,长天袖袍一挥,周身黑气四窜,分别攻向玄穆、玄清和玄坤,这三人倒也不敢硬接,化作残影倏倏躲闪开去。 长天完全无视蜀山众徒的存在,径直往前走,蜀山近百名入室弟子,各怀本领,却对长天束手无策,怎不叫人着急? 清玄为稳军心,把早已酝酿好的天剑诀朝长天投去,巨型气化之剑轰然而至,长天见这招还有些威力,双手凝聚黑魄护于身前,额上青筋暴起,一边后退一边化解着天剑诀的灵气,其余弟子见机会难得,也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灵术剑气全往长天身上招呼。 长天知道情况不妙,不敢托大,大喝一声,一股黑色风暴自体内迸发而出,冲散了四面袭来的所有灵气,接着他双手凝聚真力往前一推,天剑诀随风破散。 清玄每次用动天剑诀都要耗费大量真气,这次为了对付长天也是使出了十足十的力道,加上同门一起协助攻击,原以为长天少说也要受点伤,却不料他竟主动震碎体内一道黑魄,化解了威胁。 “有点意思。”长天阴恻恻望向清玄,道:“居然要牺牲老夫一条命,清玄,你不愧为蜀山中流砥柱,看来老夫要认真点了。” 清玄正在调息着体内真气,根本无暇回话,其余蜀山弟子也只得围而不攻,等待下次合击。 长天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摊开向上,一把宽刃巨剑自掌心旋转飞出,他握住剑柄,面色一沉,环视众人道:“今日,老夫便以一人之力,独挑蜀山!” “白日做梦!”但听一个女声响起,韩玉手持天干符圈御剑而起,原来这韩玉先前有一段时间没出手,乃是藏在人群后面酝酿玄天镜符法,此刻猝起发难,玄天镜对准长天一照,一道灵光自符圈中激射而出打在长天身上,他略略吃惊,周身黑魄却自然而然涌到身前抵御灵光,只是打了个趔趄,便硬生生吃下了这招的全部威力! 长天拂了拂稍稍破碎的墨绿袍,狡黠一笑:“韩家孽种,咬人一口还是有点疼的,又毁去我一条命,只可惜……”说着他突然睁大双眼,将数百道黑气全数朝着韩玉那边打去,喝道:“老夫早已是不死之身!” 韩玉本想御剑趋避,但那些黑气每一道都具有灵性,穷追不舍,清字辈其余四人只好上前援护韩玉,各人发出密集剑气,勉力击破了长天的黑魄,然而清穆和清业为保韩玉周全,却双双被黑气击中胸口。 其他蜀山之徒见师兄弟有难,纷纷驰援,暂时隔开了长天。 “二位师兄!”韩玉满是愧疚,正要用动符法帮他们化解黑气,被清玄阻住。 “师妹,你须专心迎敌。”清玄对韩玉说罢,又吩咐清元:“清元呐,你把他俩带到后方,及时帮助运功化解,可保性命无虞。”清元便将清穆清业都带离战场。 韩玉暂时不必担心同门安危,又用玄天镜去照长天;清玄则调息了一番,再度使出天剑诀;入室弟子本来渐露颓象,这会儿也抓紧进攻;连守山门的弟子也祭出飞剑助阵。众人合力的攻势如同天雨空降,五光十色、眼花缭乱,方圆十丈的地面顷刻间石屑翻飞、冰火四溅。 缤纷灵气渐渐褪色,尘烟之中,众人看到长天的身躯很快化作齑粉,太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任他黑魄如何强大,又怎禁得住蜀山派全力一击? 可惜,长天偏偏就禁得住。 蜀山很多弟子都准备欢庆胜利了,那些齑粉竟然又凝聚成形,化成了长天的模样,他随手一招,太阿宝剑又回到手里,这才扬袍大笑:“蜀山之辈,不过尔尔!” 清玄面色一直非常冷峻,眼见众人开始瑟瑟发抖,出言提醒道:“他这是吸魄大法的最高境界,每条魂魄都相当于一次新生,如不能一次性杀光,他还能再生不死。” “没错!这就是老夫吸魄大法的奥妙!”长天将太阿剑高举于天,道:“上次我复仇心切,未将魂魄修整牢固就来独挑蜀山,而长风和几位长老又以众欺寡,这才一口气损失了六千道魂魄,只好负伤遁去……这次你们全军出动、费尽心力,勉强才消灭了我十个魂魄,也就是说!你们还要再杀我九千九百九十次!哼哼哼哼!”说着,长天把阴寒的目光望向韩玉等人,笑道:“而我,只需要杀你们一人一次……就够了!” “可、恶!”韩玉眼见灭门仇人就在眼前放肆,除了握紧双拳,却想不到办法应对,水火灵珠都给了司徒云梦,两位师兄受伤又用不了七星请神符,在她平生经历里,今天只怕是最困难的时候,可她也只能咬紧牙关,与蜀山共存亡。 长天漠然看着蜀山众徒,说:“话说回来,方才那一击确实不错,如果能持续不断地进攻,老夫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可惜啊可惜,人力终究有限,你们太急于除掉我这个祸患,想必这会儿,各位气息已乱吧?” 清玄、玄穆等人见有些同门已经动摇,忙大声疾呼道:“长天!我们即算暂时拿你不下,可你也别忘了,主峰、演武坪、炼气台,还有蜀山千千万万的弟子!待得他们全都来到首峰支援,你可就有命来没命走了!” 这话原也不错,即使大伙不能立时拿下长天,但蜀山灵气源源不绝,只消打车轮战,先上百名弟子绊住他,余下弟子调息复原,编成数组轮番狂攻,那么长天就算有十万条命,十天半个月也被耗死了。只不过清玄等人不想在掌门长老无法主持大局之时,勉强与长天相斗,因此出言警告,迫使他知趣离开。 长天听了这话,似乎有了怯意,转身将举起的太阿掷向身后的蜀山弟子,看来他终于要用动这把宝剑了! “散开!”清玄料想长天掷剑,必是想要杀出一条退路,正所谓“不履虎尾,虎不咥人”,老虎转过身来咬一口,不死也重伤了,所以急忙大喝一声,让蜀山弟子不要挡住退路,他本意就是要放长天走,当然不必节外生枝。 长天这一剑掷得并不快,但宝剑横转而出,剑气排山倒海、锐不可当,后方的弟子本就不想硬碰硬,一听清玄的话立刻散到两旁,于是,太阿剑不偏不倚地斩在山门门楣上,山门轰然坍塌、尘土飞扬。 至此,长天才大笑起来,仰天长笑。 众徒错愕不解,还以为长天发疯了,清玄与玄穆各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从一开始,长天的目标就是山门! 长天笑了半天,这才把阴寒的目光射向韩玉,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我长天流落江湖,不去投八卦门巨鲲帮,也不去找神武寺碧水宫,偏偏来你的鸣剑堂?” 这个问题韩玉之前也想过,但她总觉得是运气不好,被三叔引了个大魔头进家门,直到今天,长天说起这事,她望着山门废墟里的太阿剑,终于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 而长天斩破山门,接下来只需拖延蜀山主力的时间,让他们来不及回去指挥其余各峰临场应敌,那便大功告成。所以,他迫不及待要和大伙讲故事,嘿嘿一笑说:“战国时,欧冶子与干将联手铸剑,采茨山之铁英,就龙渊之寒泉,取秦溪之亮石,终成三把千古名剑,曰龙泉、太阿、工布。”见众人一脸茫然,他又道:“可这个故事是假的!欧冶子确实设了北斗七星池来铸剑,龙泉太阿的材质却不是铁英,是天上神铁!在蜀山秘藏典籍《太上玄元道藏》里,道德天尊曾记载了这段经历,他见欧冶子痴迷铸剑,为其所感,故而降下神铁,助其大成,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韩玉见他破坏了山门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也怕他真的出手伤害同门,便铁着脸问道:“是吗?那这和蜀山又有什么关系?” 长天道:“欧冶子铸成三把剑之后,龙泉与太阿分别在人间闯出了名声,唯独工布不知去向,似乎落到了魔界某位高人手中。这神铁不同于一般材质,用寒泉真火加亮石锻造可以,想用其他材质从外部破坏,却是万万不能。”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破碎的山门,道:“这座山门守护了蜀山数千载,从未损毁过,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神铁有限,送给欧冶子的那部分,就成了宝剑,余下的,全都被道祖拿来铸进这道山门里,如此一来,山门才能经历千年,屹立不倒!”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道山门唯一摧毁的方法,就是用相同材质的宝剑去破坏,想到这里,众人不免对工于心计的长天恨得咬牙切齿。 长天又道:“大丈夫,行事必留后手!我虽知修炼吸魄大法会强过长风,但能不能独挑蜀山,终究难说。于是我下山之后,先勾结毒沼界的百目,被那里的妖主赶出来之后,就开始打听龙泉太阿的下落,龙泉剑一直由我师父保管,后来传给了师弟长空,长空又传给了索命阎王张括,要找到张括并不容易,我又不能太过暴露而引起蜀山注意,就在这时,打听到鸣剑堂的司徒胜在楚王陵盗得一把宝剑,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太阿剑!于是,我急匆匆赶往鸣剑堂,司徒胜这匹夫真是暴殄天物,他自己用不惯如此好剑,就将其置于议事厅的顶端,还美曰名之‘镇帮’,嘿嘿、哈哈哈哈!”说到这里,长天放声大笑,似乎在嘲讽司徒胜的愚蠢。 “辛辛苦苦从墓里盗出宝剑,却弃如敝履……这种废物,活该绝育!”长天两眼寒芒大放,笑道:“当然,我既已打算常驻鸣剑堂,太阿剑自然早晚是我囊中之物,我甚至还想找机会杀了索命阎王,将他的龙泉剑也据为己有,可惜,我师父太聪明了,传剑给师弟时在上面种了感知符咒,一旦我接触此剑,这信息立时传到经楼里,那么太和师叔就会通知各人下山来清理门户!幸亏我为人谨慎,及时发现,这才没被蜀山弟子盯上,所以我不但不杀张括,他的命还得留下来,不然怎么拿来遛你们这些狗崽子呢?” 韩玉似乎明白了许许多多她不明白的问题,又问:“那你千方百计将张括诓骗到鸣剑堂,还让他掳走我哥,却是为何?” “我本就寄人篱下,什么事也不做,难免遭人嫌弃,而我又不能显山露水,只好收了几分力,将张括打伤,倒没想到韩夜小儿会被他掳走……不过也无碍大事,一切都在老夫算计当中。”长天说到这里,才道:“我吸魄大法修炼有成,第一次飞来蜀山,也想过可能会输,所以进来前特地用太阿剑在山门上划了一道口子,这山门果然真是神铁所制,寻常兵器灵气都伤它不得,唯独龙泉太阿能够将之破坏。” 韩玉沉着脸道:“所以,你被师父和师叔联手打败,非但不死心,还变本加厉!” “正是。”长天说:“方才我大张旗鼓走进来,为的就是把你们都引来首峰,倘若我一上来就去砍山门,意图太明显,势必有阻,我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多年,岂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功亏一篑?于是我一边假装和你们打,吸引注意力,一边找机会破坏这道门,然而,就在刚才,我看出你们无心恋战欲将我逼走,遂做出突围之状回身一剑,这时就不会有人多事来挡,终于一击得手!” “那有什么用!”净宁怒道:“你千辛万苦跑来这里只是为了破坏一道门,简直幼稚可笑!” 然而,清玄、玄穆乃至于韩玉,都纷纷沉默了,净宁见他们都不说话,一脸不解,长天却阴沉笑道:“是不是感到很奇怪?你的同门都不想说话了。因为蜀山山门连通各峰,一旦破坏,辟邪结界再也无法成功运转,只怕这时候,我带来的朋友们已经把蜀山各部杀得尸横遍地了吧?” “不好!”清玄、玄穆等人这才真正明白长天的意图,刚才他们注意力全放在长天身上,哪里想过其他地方会被进攻?更何况长天说出来的都是一些他们未曾听过的秘密,基本无瑕思考他是否带来了同党,至少在首峰只有他一人。 蜀山弟子得知各峰有难,立刻便想回去指挥同门抗敌,这时,整个天空都昏暗了下来,阳光蒙上一层薄纱,染成了诡异的绿色,紧接着,隐约能听到山那边传来痛苦凄惨的叫声,似乎已有不少同门遇害了! “你们除了留在首峰,哪里也别想去!”长天狂声大笑,双手张开,万道黑魄自体内飞出,分别扑向蜀山众徒,与他们纠缠在一起。 “蜀山的各位同门,你们好!我是长天,我又来光顾了!现在,毒雾已将此地重重包围,虫妖大军也已杀到,自即日起……”长天握紧双拳,用浑厚的真气将话语传递至蜀山的每一个角落:“世上将再无蜀山一派!!!” 长天所料不错,山门一破,蜀山再无辟邪结界作为屏障,炼气台和演武坪上立时飞来无数飞虫,那些飞虫有蝗虫、蜚蠊、马蜂、蚊子、飞蛾、飞蚁、苍蝇还有牛虻,个个体型巨大、颇具灵性,飞虫驮着毒虫送上蜀山,这会儿已经输送了十数万兵力。 各峰的蜀山弟子也并不是那么羸弱,定下心来奋力迎战,然而那些飞虫个个训练有素,又有长老从容指挥,弟子们即便能耐再大,依然免不了被逐个击破、碎尸万段。很快,大群蚊蝇和飞蛾又拥着一些十丈蟒蛇和五丈巨蟾,上到悬峰来,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蜀山弟子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有人道:“先撤!撤回主峰!” 亦有人道:“赶紧告诉清玄师伯,让他们带些人来这里守卫,蜀山演武坪遭到大量妖类攻击!” 妖军气势如虹,蜀山弟子且战且退,演武坪上的弟子较为勇猛,他们在退守过程中也奋力斩杀了数千只虫妖,但同样损失惨重。这时,空中飞来一个朱唇赤发的妖艳女子,落在虫妖和蜀山弟子之间,朝虫妖挥手示意,虫妖们便停止了进攻,女子望着蜀山弟子哈哈大笑:“蜀山的小道士们,请容许老娘做个自我介绍,老娘可是毒沼界火毒长老血蜘蛛!”说着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道:“你们这群畜生,下山平妖便罢,却屡次三番欺我毒沼子孙,此番来蜀山,正是要算一算过往的账!” 言毕,血蜘蛛怒喝一声,身后红袍开裂,窜出六只布满血丝的蜘蛛腿,道:“来来来!小道士们,把你们的精血都给老娘,让老娘喝个饱!” 练武弟子多受真武长老教诲,当中不乏正气凛然之辈,立时便将飞剑投向血蜘蛛,但到了跟前,那些飞剑便被一团无形的丝网挡住。 “哈哈哈!蜀山的小畜生们,你们也有今天啊!”血蜘蛛说着,红袖挥扬,放出无数丝线,在演武坪上结成了一个规模足有百丈的盛大蛛网,不少蜀山弟子惨遭蛛网吸粘附着,眼睁睁看着精血被一点点吸走,却无能为力。 当然,也有一些弟子审时度势,纷纷沿着铁索退到蜀山主峰上去了。 另一边,炼气台的弟子们也并不那么好受。 身材瘦长的冰蝎跟着队伍到了悬峰上,双手往地上一按,方圆百丈登时结成一片冰面,那冰不同于寻常的冰,乃是一种足以冻伤人体的毒冰! 许多蜀山弟子猝不及防,脚上沾了那些冰立时变得僵冻脆硬,惊慌欲跑,结果咔嚓一声,冻住的脚一下就碎裂开来,脚一断则失去平衡,只好用手撑地,而撑地的双手也顷刻碎裂,跟着身体倒在地上,脸蛋和胸膛很快就被冻碎,最终痛苦死去! 冰蝎不屑冷笑:“蜀山小儿!我的碎骨毒冰厉不厉害?还说是什么天下第一仙派,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哼。” 剩余没被杀害的蜀山弟子也赶紧逃离炼气台,退守八卦城,至此,毒虫大军终将演武坪和炼气台/完全占据。雾蟾和石蜈蚣也纷纷上到悬峰来,独角蛇不紧不慢,押后而至,等待东西两峰的五十万大军全数集结,便飞上天空,以真力传送话语道:“毒沼界的兄弟姐妹!千百年来仙派对我等的欺辱,如今终于可以报还!眼下号称天下第一的仙派——蜀山派,无德无能,居然心安理得地占据着盘古之心,我族当取而代之、替天行道!各位,一鼓作气攻向八卦城!恩泽万民、福荫子孙,大业可成!” 虫妖听闻此话,士气高涨,呼声震天,五毒长老遂带着大军沿铁索向八卦城压进。飞虫早就迫不及待要动手,先行飞了过去,蝗虫肆意啃食,马蜂疯狂蛰咬,飞蚊尽情吸血,飞蚁不断毁坏房屋,飞蛾撒出毒粉,苍蝇散播瘟疫,一时之间,八卦城由外及内乱作一团、惨叫连天,蜀山弟子死伤无数,往日宁静的蜀山,此刻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同样遭灾的还有蜀山镇妖顶。 蝙蝠将军、蜥蜴副将、古藤参谋奉独角蛇之命,已带着四万大军上到镇妖顶,待肃清了在此守卫的百余名弟子后,大队人马将锁妖塔团团围住,蝙蝠将军又吸干了一个弟子的精血,将尸首扔到一旁,擦了擦嘴角的血,仰望这百丈巨塔,叹道:“神界所赐,锁妖宝塔,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千百年来,关押了不知多少妖鬼豪杰!” 古藤参谋笑道:“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我们速速从外部凿翻此塔,解救万妖,灭掉蜀山,坐拥盘古之心!” “哦!哦!哦!”虫妖们哗然喊着,纷纷向宝塔逼近。 正当此时,塔外闪过耀眼红光,红光里现出一个魁梧高大的男子,肩披朱袍、脚踏赤靴,悬于半空,三分愤怒七分鄙夷地望着脚下的虫妖,以浑厚灵气扩大话音,瞬间就盖住了喧哗,只道:“一群蛇虫鼠蚁,何事在此聒噪?” 四万妖兵皆被此人霸气所慑,蝙蝠将军晃过神来,道:“我等不满蜀山暴行,特来推翻锁妖塔,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重楼冷哼道:“你们要替天行道,哪怕把蜀山夷为平地都与本座无关,但谁敢动这宝塔一根毫毛……”说着,他双眸里放出火红凶光,道:“本座灭你全族!” 见众人噤若寒蝉,古藤参谋皮笑肉不笑地向蜥蜴副将道:“嘿、嘿嘿!他、他好大的口气啊!” 蜥蜴副将也是不识魔尊本事,贸然手指重楼道:“兀那红毛怪!休要挡我等去路,你虽身怀魔气,却未必是我毒沼大军的对手,再敢口出狂言,叫你身首异处!” “身首异处?”重楼煞气骤升,怒极反笑,双手各凝聚起一股强大红电,很快合而为一,千丈雷光刹那间照亮了蜀山整片天空,甚至刺破了毒雾,投射到外面。 “自己粉身碎骨吧!”重楼说着,单手一挥,红色闪电打向毒虫大军。 蝙蝠将军意识到不好,等到重楼凝聚红电时,他就开始号令四万大军撤退了,边指挥边道:“不好!他要出绝招!撤!速速撤离此……!” “砰!”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响,红光吞没了整座镇妖顶,蝙蝠将军、蜥蜴副将、古藤参谋,连同那四万虫妖大军,瞬间化为灰烬,数里尘烟随风四起,有些还飘到了锁妖塔上。 重楼飞到塔前,轻轻抚了抚塔壁上沾染的尘烟,随手一挥,一阵热风自南而来,把所有灰烬都从镇妖顶上吹散而出,镇妖顶终于又变得一尘不染。 与此同时,地面上也升起一道粉色光雾,从中走出韩夜、司徒云梦、水落樱,魔剑也随后飞了出来。 水落樱恭敬向重楼道了一声:“重楼大哥。” 重楼似乎根本不把这个魔族小妹放在眼里,只对韩夜道:“真是遗憾,本来想早早和你切磋一番,可惜锁妖塔有事,我不能不管,只好有机会再叙。” 韩夜牵着司徒云梦的手,见她一脸担忧,这才对重楼道:“无论如何,多谢你送我们回人间,我答应你的事,一定说话算话。” “哼。”重楼一挥朱袍,瞥了一眼水落樱,这才对她道:“以后锁妖塔有事,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有……”重楼目光变得冷漠凌厉,道:“别背着我,在韩夜身上搞小动作,我要让痴地少一个魔尊,亦非什么难事。” “知、知道了。”水落樱略略低头,不敢大声说话。 重楼说完,便化出一道红光法阵,缓缓步入其中。 “喂!”薛燕追道:“这就走啦!好歹帮我们把其他杂兵清理干净啊!” 韩夜抓住魔剑,说:“由他去吧。不能干扰人间之事,他要做什么,岂是旁人说得动的?能送我们回来就行了。”说着又环顾四周,神情变得异常严峻,说:“有这功夫,不如赶紧去上空看看情况,才好帮忙。” 薛燕飞上天去,司徒云梦则问水落樱:“落樱,重楼为何如此珍视这座塔?” 水落樱缓解了先头被重楼威压的不快,这才道:“说起这宝塔,他倒要多谢你们,你们当初修补塔基,其实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接着又叹道:“你可能想不到,他曾经也喜欢过一个女子,但这女子为了天下苍生,甘愿以自己的身躯修复宝塔,所以从此以后,重楼大哥就把这座锁妖塔看成了她。” 这时,薛燕已经慌慌张张飞了下来,急道:“不好啦!大事不好啦!不止是这里,整片蜀山都被毒雾团团围住,好多虫妖打上山来了,死了好多蜀山弟子啊!呆瓜,我们快快行动吧!” 韩夜话不多说,将铁雕匕首抛到空中,匕首延展,化作一只巨大的铁雕。韩夜跳上雕背对司徒云梦道:“云梦,上来。” 司徒云梦却没有急着跳上雕背,反问韩夜:“去哪?” 韩夜说:“你之前不是对我说,长天勾结毒沼界,蜀山可能有难么?重楼一到徘徊水榭,我就央告他将我们回来了,现在一看,终究是来晚了一点。当务之急,我们须联系蜀山各部一同抗敌。” 司徒云梦平静地道:“所以我必须留在此地,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薛燕不耐烦地对韩夜道:“笨呆瓜,现在蜀山这么乱,小梦梦肯定要留下来吹散毒雾什么的,你让她忙完了再与我们会合吧,我们先去!” “那你自己小心。”韩夜知道司徒云梦单人自保是绝无问题,也就没有过多纠结,当机立断,乘雕飞离镇妖顶,只留司徒云梦和水落樱在此。 司徒云梦目送韩夜离去,望着远方在空中狂舞的妖虫孽障,叹道:“落樱,我现在好后悔。” 水落樱对人间的惨痛漠不关心,仿佛历经过不少沧海桑田,看了看云梦,道:“有什么可后悔的,做都做了。” “如果我不是为了追寻阿夜,仍然留在里蜀山,那样就能早早联系蜀山,协同抗敌,何至于此?”司徒云梦闭上眼睛,两行泪簌簌落了下来:“白羊丞相早告诉我要多加提防,我却仅为一己之私,铸成如此大错……” “自私有什么错?不自私,何谈无私?”水落樱似乎颇有感慨,说:“如果你没有来魔界,也不会认识我,更不会在鬼界找到心上人,还平息了鬼界的战乱。就像你戴着脚环、抱着韩夜的时候,你有想过能逃出生天吗?” 司徒云梦睁开玉眸,擦了擦眼泪,看向水落樱,水落樱却化出粉色光雾并缓缓步入其中。 “你!等等!”司徒云梦似乎还想留住水落樱。 “重楼大哥已经回去很久,我也不能在此多做逗留。”水落樱进到粉色光雾中,最后提醒道:“你和别人不同,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水火灵珠都在你身上,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话音刚落,水落樱已经消失在眼前。 …… “由现在开始,你想到什么就试着去做什么。” …… 这样的话,司徒云梦感觉似乎在哪听过,她拿出了火灵珠,里面有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在流动,那是焚天修炼时残留的妖气。 “的确……有些事情是我太迂,但现在我和阿夜势单力薄,我们需要更多帮手来解救苦难。”司徒云梦回想起焚天教她的龙唤之术,双目渐渐变得清明澄澈:“好,我决定了!我要做一件大哥想做、却从没做过的事!” 既已下定决心,再无半点犹豫。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己!亥!”司徒云梦每喊一个字,手里头就结一个印。 “龙唤之术……”她双手作诀,将全身灵气极尽所能地释放出来,那些灵气钻入锁妖塔,沿着宝塔层层下降,她看到了孤独沉寂的镇狱明王、活蹦乱跳的天心童子还有安安静静躺在化妖池里的七星盘龙剑柱。 “再往下一点。”司徒云梦将灵气缠在主剑剑身上,并沿着剑身下至里蜀山,这灵气一到妖界,立时分为十三条细线。 “还差一点点!”司徒云梦紧蹙眉头,浑身香汗淋漓,咬牙捏紧了剑诀,她知道,一旦有所松懈、灵气回收,势必功亏一篑,因而灵气直往火云宫飞去。 也算是司徒云梦运气好,倘若在里蜀山一个个找,也未必能成功都找到,但因为自己不辞而别,里蜀山群臣每日都要到乾心殿议事,此刻他们正在乾心殿里争执不休,被司徒云梦连上了灵气以后,面面相觑,那诧异而狂喜的神情仿佛在告诉对方:飞凰公主找到我了! 司徒云梦也感觉到了对方,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大喊一声:“龙唤之术!众卿来迎!”边说便大展双手,红袖一挥,锁妖塔前龙影乍现,在五丈空地上绕了个圈,圈中火光闪烁,现出了三公九卿的身影! 是时,白羊丞相、黑虎太尉、御史大夫、花斑鼠、鸡奉常、蛇宗正、马太仆、治粟内史、兔少府、猫典客、郎中令、犬卫尉、牛廷尉悉数立在司徒云梦身前,司徒云梦眼见法术已成,浑身虚脱,险些软倒在地。 “公主!”黑虎太尉、犬卫尉一左一右上前扶起了她。 “三公九卿!前来觐见!”里蜀山群臣激奋,齐声向云梦抱拳行礼。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弃旧恨 三公九卿一到蜀山,白羊丞相、御史大夫、犬卫尉、猫典客、花斑鼠、兔少府便围着司徒云梦嘘寒问暖,而黑虎太尉则和牛廷尉、郎中令、蛇宗正等重臣环看蜀山之貌。 “嗯。”黑虎太尉点头道:“确是块风水宝地,只可惜……” “还风水宝地呢!”郎中令耻笑道:“没几个仙人,乌烟瘴气,请俺来俺都不来!” 蛇宗正隐隐听到远方蜀山弟子的惨叫和哀嚎,皱眉道:“本来还打算跟着先主攻伐蜀山,但现在看来,我们还没到,他们已经被其他地界蹂躏得不行了。” 牛廷尉看了看忙于安抚群臣的司徒云梦,问黑虎太尉:“难道说,公主这次把我们召来,是为了趁蜀山之乱,一同攻伐蜀山么?” 郎中令握紧拳头,哈哈大笑道:“那当然,难道还请俺们来人间游山玩水吗?老牛你真是明知故问!公主是怜俺们饱受欺侮,特地将俺们放出来,在这些混蛋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鸡奉常提醒道:“公主似乎不是那种好战之人。” 治粟内史也说:“公主也绝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黑虎太尉见群臣又起争执之势,把手一举:“行了,既然公主召见我等,一切全听她的吩咐,我们为人臣子的也少议论两句。” 众臣纷纷点头,围到了司徒云梦身边。 司徒云梦本想着急开口,求三公九卿帮她平蜀山之难,但她也知道,里蜀山对仙派的憎恶可谓根深蒂固,这时候有什么理由去帮他们最讨厌的人?如此思量,这话总是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但她听到远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又看了看三公九卿,双手置于腹间,真不知如何是好。 黑虎太尉以为司徒云梦生性良善,不忍趁火打劫,半跪抱拳道:“公主,如今三公九卿皆在!只消公主一声令下,里蜀山千万妖众齐心协力,拥护公主做这人间之主,不过举手之劳!” 司徒云梦闻言略略一惊,心想:“是啊,你们跟着我大哥,原先就是要攻打人间的,我却还傻乎乎把你们都召过来。” 郎中令性子也急,挖耳挠腮直道:“公主!你把俺们召来,又不发号施令,真愁死俺也!快下命令吧,俺等不及了!” 司徒云梦本是打算请他们当救兵,但现在这些妖精会不会借机报复蜀山都成问题,她一时六神无主,想起自己的过错却要蜀山一同承担,终于又出怪招,提起罗裙朝群妖跪了下来。 三公九卿一时之间全懵了,白羊丞相、犬卫尉连忙上去搀扶,其余重臣皆面面相觑,黑虎太尉和郎中令则互瞪了一眼,似乎在责备对方逼急了公主。 司徒云梦对白羊丞相道:“丞相,你不用扶我,我真是不配当里蜀山的飞凰公主!我为了追寻驸马的下落,抛下大家,入魔界,下黄泉,见到了铁刀犬王,又见到了真正的飞凰,我想让他们回来,把里蜀山变得更好……可他们却一个个都不愿来做里蜀山的主人!” 三公九卿不敢再让司徒云梦受惊,都没说话,又听她道:“我不过是个神界的仙女,有幸结识大哥,结为金兰,他把里蜀山临终托付给我,可我……”司徒云梦说着说着,啜泣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往下落,边哭边说:“你们待我这般好,我拿什么来守护你们!” 白羊丞相见司徒云梦如此纯善羞愧,本来皱眉不语,突然他双目一亮,摸起了胡须,道:“公主此言差矣。” 司徒云梦停下了哭泣,望着白羊丞相,双眉凝愁,似乎很是不解,但又不知怎么去问,只听白羊丞相缓缓道:“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里蜀山虽号称是天下最大的妖界,大伙儿进得来却出不去,只不过呆在一个更大的笼子里罢了,所以我们才想冲破这牢笼,看一看外头的蓝天白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兔少府、治粟内史都点了点头。 白羊丞相说:“里蜀山根本就是穷乡僻壤,上天把公主派到这里,公主又愿意和我们的先主结义金兰,老臣打心里尊重公主。后来先主驾崩,公主主持大局,大伙儿心里想的都是,公主贵为仙女,根本没吃过这里的苦,却愿意陪我们建设家乡……”白羊说着,顿了顿拐杖,叹道:“我们是怕委屈了公主!” 犬卫尉、马太仆也跟着点头。 白羊丞相接着道:“殿下要是不开心,大家也难过,所以殿下要去哪里,臣等从来不干涉,哪怕留下花斑鼠来代殿下摄政,只要殿下心里还想着里蜀山,记得回来,也就是了。” 阿妙和小斑也纷纷颔首。 白羊丞相一脸肃然地说:“犬王殿下素来不爱做里蜀山的妖主,他既然不回来,我们也尊重他……至于公主说的那个飞凰,我们从来没见过,我们既然认定了一个妖主,又怎会另找一个不认识的人来治理故乡?天底下焉有是理!” “对!”黑虎太尉道:“里蜀山有难的时候,是飞凰公主陪我们一起渡过的,公主又是先主指定的新主,若换作其他人,臣黑虎第一个不服!” 白羊丞相知道司徒云梦生性纯善,和他一样不喜征战,只是自己作为三公之一,断无理由说服主战的同僚,但今日司徒云梦这一跪,让群臣受宠若惊到了极点,也总算给了他阐述政见的机会,于是趁热打铁,抛下拐杖,抱拳单跪对司徒云梦道:“公主殿下有何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其余妖精见状,也纷纷跪下身去,有的表忠心,有的还礼,齐声道:“但说无妨!” 司徒云梦看了看白羊,又看了看众卿,叹了口气,忧伤地道:“我早就听说毒沼界要攻打蜀山,蜀山照顾我和阿夜、小玉很久,现在他们有难,我……”司徒云梦把银牙一咬,大声道:“我想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赶走毒沼界的妖孽!!” “这……”黑虎太尉、郎中令、牛廷尉等人确实是拿不定主意,叫他们放下千百年来仙妖两族的仇恨,又谈何容易? 但既然司徒云梦把话都说出口了,白羊丞相自然也有了底气,咳了两声,说道:“蜀山即便千般不是,但现在他们的长老在修复地脉,地脉一旦有损,里蜀山还能独活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乃仁也!” 黑虎太尉握紧宝剑,道:“有道理。” 白羊丞相又道:“里蜀山被火麒麟肆意蹂躏,我们眼看不行了,蜀山弟子却仗义救了我们,古人云投桃报李,现在他们有难了,我们能够袖手旁观吗?此乃义也!” 郎中令狠狠点了点头,说:“好!过去的账,以后再算!我们里蜀山不欠别人的人情!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白羊丞相又说:“飞凰公主是我里蜀山的妖主,她跑到花雨谷去做客,毒沼界百目竟想强行与她联姻!现在又来我们的地头上烧杀抢夺,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唇亡齿寒,他们今天能杀到蜀山来,日后就不会欺辱我族吗?此乃礼也!” 牛廷尉与蛇宗正深以为意,连声道:“不错!” 御史大夫早就不耐烦了,振翅高呼道:“你们一个个拥戴公主的时候,都说自己忠心不二!既然大家都为了里蜀山好,又同为三公九卿,那就要一条心跟着公主走!如果不齐心,趁早散了!”见群臣动摇,又说:“好!公主也说了不想勉强你们,要跟公主救蜀山的,都站过来,其余人就回去吧,心不齐干不成事!” 御史大夫此言一出,三公九卿无一人犹豫,全部都聚拢到司徒云梦身边。 司徒云梦目瞪口呆地望着里蜀山群妖,接着就激动得稀里哗啦了。 九卿围着她安慰鼓励,黑虎太尉则对白羊和鹦鹉说:“丞相、御史大夫,先主生前教我们的结印之术,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御史大夫道:“先主让我们研习妖域之门,为的就是把妖界的兵马都招来人间。” “如此最好!”白羊丞相见其余二人皆有此意,沉声道:“那么,我就三公协力,共结妖域之门!” 说罢,三妖飞到镇妖顶中心,白羊丞相拄杖、黑虎太尉握剑、御史大夫振翅,一同发力,白、黑、彩三种灵气在空中凝成一团,自内向外延展开来,终于在锁妖塔前形成了一张高达二十丈的异界之门! “妖域之门,开!”三公高声大喝,双手齐开,大门缓缓开启,从中走出成千上万的兽妖和鸟妖,小至麻雀精,大至巨象兵,半个时辰内,尽数聚于锁妖塔前,并先后向司徒云梦参拜。 司徒云梦免去那些繁文缛节,让他们一并起身,御史大夫起诏道:“里蜀山群妖听令!公主诏曰:蜀山在外,里蜀山在内,唇亡齿寒,天经地义!力保蜀山,外御其侮,相扶相携,共享太平!” 群妖虽有些不大理解,总归还是跪下听令。 黑虎太尉则拔出剑来,以妖力扩大声音,振臂高呼道:“毒沼界欺我里蜀山飞凰公主,分明就瞧不起我里蜀山!现在跑到我们的地头上来逞威风,里蜀山的士兵们!我问你们,能答应吗!” “不能!”黑虎太尉说话通俗易懂,象兵扬起鼻子、豹兵仰头怒吼、熊兵挥舞巨爪,一个个义愤填膺。 黑虎太尉又道:“蜀山道士们对我们不好,咱们没忘,但是他们也帮过我们!现在他们有困难,里蜀山的妖精们!我问你们,我们能像人类那样忘恩负义、袖手旁观吗!” “不能!”里蜀山群妖齐声道。 “好!”黑虎太尉面向八卦城,挥剑大喊道:“既然大家一条心,那就一起驱除虫妖,保卫蜀山!” 排山倒海的群妖举臂道:“驱除虫妖,保卫蜀山!驱除虫妖,保卫蜀山!” “大家……”司徒云梦感激得梨花带雨,双手死命抹眼泪,站在这群妖精当中,只觉得心胸起伏、热血沸腾。 而此时此刻,首峰上的情况却已不容乐观。 长天大喝一声,使出一式万魂齐发,黑气如群蛇出洞般扑向四面八方的蜀山弟子,将他们纷纷击倒在地,长天这才收回手来,得意笑道:“打了这么久,也不过消灭了我上百条命,可你们却都要死了……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掌门长老一起上,估计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毕竟老夫又变强了。” “可恨!”韩玉狠狠瞪着这个恶贯满盈的仇敌,攥紧了手里暗淡的道符,一看四周,各位师兄师姐不是筋疲力尽就是身受重伤,几乎没人能站直身躯了。 长天见他们个个义愤填膺,却又对自己无能为力,这数百年来的怨气终于一口气都吐了出来,笑道:“要怪,就怪你们的师父师祖,当初狠心把老夫踢出蜀山派,才致今日这种局面!这是报应!嘿嘿嘿嘿!” “你嘴里别再提蜀山派了!蜀山没有留下你这个败类就是对的!”韩玉喘着气站起身来,昂首望着长天,怒目而视。 “小师妹,快躺下,别说话!”清业拽了拽她的裤脚,提醒她别当出头鸟。 “你杀我父母,灭我鸣剑堂一门,我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放过你!”韩玉不忍再看同门受难,挺身而出,仗剑冲向长天。 长天可不会怜香惜玉,看韩玉连御剑术都使不出了,他只会更加高兴地将这个韩氏孤儿斩草除根,单手一挥,太阿剑破风而出,直射韩玉胸膛。 “师妹!”在场之人根本无力再救韩玉,眼看她就要死在长天剑下,忽听当啷一响,太阿剑应声被撞飞出去,与此同时,暗紫色的魔剑已经护在了韩玉身前。 “呆瓜妹,没事吧?”魔剑晃了晃剑身对韩玉道。 韩玉放下袖子,打量着面前的魔剑,回想魔剑对她的称呼,忽而惊讶地睁大清眸道:“你、你是!燕儿姐?” 魔剑薛燕点了点剑首,道:“说来话长,现在就不讲了。反正燕儿姐回来了,燕儿姐会保护你的!” “哼。”长天不屑地道:“老夫还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一把会说话的怪剑,不足为惧。” “那如果再加上我呢?” 众人闻声抬头一看,却见长发飞散、衣袂飘飘的韩夜正立在一只巨大的铁雕上,冷冷望着长天。 原来,韩夜一路询问蜀山状况,斩杀了不少虫妖,总算及时赶到首峰,救下了韩玉。 韩玉见到胞兄,握剑的手止不住发颤,唤道:“哥!你回来啦!” 韩夜一拍雕背,落到韩玉面前,铁雕自然而然化成匕首飞回腰间,他看了看一脸憔悴的韩玉,叹道:“小玉,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别担心,为兄回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已有数十道黑魄朝这边飞来,却被韩夜单掌化圆,以玄魔剑气壁化解得一干二净。 “你还是那么卑鄙啊,长天老贼。”韩夜波澜不惊,瞥了长天一眼。 “你却比几个月前又厉害了许多,不错不错。”长天一手握着太阿剑,一手作诀,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啧啧笑道:“其实我早该知道,你早晚也会是一个实力强劲的敌人。” 韩玉小声提醒韩夜道:“哥,小心!那老贼比以前更厉害了!” 韩夜让韩玉退到一旁,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大义凛然、热血沸腾地道:“长天,你杀我全家便罢,还要残害我蜀山同门师兄弟!今日!我便以鸣剑堂门人、蜀山弟子的身份!清理门户,手刃仇敌,替人间除去你这个穷凶极恶的孽障!!” 长天闻言一惊,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韩夜小儿,你别得意太早!老夫整合了所有精魄,比起上次在鸣剑堂更强了数倍,你那时都动不了我分毫,而今竟敢口出狂言要杀我?” “是吗?可我却比那时强了百倍!”韩夜握紧双拳,大喝一声,周身黑气猛然爆发,黑气在方圆十丈内掀起一阵风暴,吹得长天只得挥袖遮挡。 “似魔非魔……这是什么气息?”长天一脸惊愕地望着冷若寒冰的韩夜。 “不争而争,似魔非魔。”韩夜剑指长天道:“我就是蜀山剑魔,韩未央。” 长天为韩夜气魄所慑,终于不再忘乎所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阴沉地观察着韩夜。 这边按兵不动,镇妖顶那边却开始了声势浩大的行动。 黑虎太尉向大家布置战略道:“兵法有云,‘形禁势格,利从近取,害以远隔,上火下泽。1’我观其势,当率大军直取主峰,主峰占领后,可向其他各峰施压,如此,蜀山之危可解。” 司徒云梦毕竟也带兵打过仗了,行军之策略懂一二,远眺对面的八卦城,若有所思地颔首说:“先攻八卦城,再向其他各峰施压,此法可行。只是,我们这里大多是步兵,飞兵不多,这蜀山多以铁链相连,步兵大军该如何赶到对面去呢?” 猫典客阿妙打了个呵欠,对司徒云梦道:“仙女,告诉你件事吧,其实笨老鼠的土灵术很厉害,而且对于造石桥、筑石路他是很有心得的,他在里蜀山的时候,马太仆老叫他帮忙修路。” “是的。”马太仆证实了这一说法,又对花斑鼠道:“小斑,这次得靠你了。” “啊?”花斑鼠缩头缩脑、不高兴地道:“又叫我打杂?” “废话!”阿妙睁大了眼怒道:“打杂的当然是你了!平时占着妖主的位子屁事不干,现在叫你办点事就唧唧歪歪!快去!” 花斑鼠总算也爽快了,走到镇妖顶边缘,双爪凝聚仙力,俯身往地上一按,但听轰隆声响起,镇妖顶上竟然缓缓伸出一座宽五丈、高三丈的巨型拱桥,拱桥砰嚓一声接到对面的主峰上,竟然严丝合缝! 郎中令问道:“这桥结不结实?我们这里的人可多啊!别到时候桥塌了,大家都摔下去就不好玩了。” 花斑鼠不以为然地道:“放心吧死猴子!本仙架的石桥,你叫几百个巨象兵一起踩都踩不塌!” “好,既然你不偷懒了,我也做一件事吧!喵!”阿妙说着,变出一把折扇,轻轻一晃,扇子突然变成常人大小,他抖开扇子,朝着天上一扇,忽然四面八方风起云涌,以镇妖顶为中心生成了一股风暴,风暴将毒雾由内向外吹散出去,包围蜀山的毒雾登即消散无形! 猫仙阿妙收回扇来,叹道:“喵,这毒雾有点厉害啊,看来得睡几次好觉才补得回来了。” 其余妖精从没见过猫鼠二仙出手,不免叹服二位的本事。 黑虎太尉则信心十足,手握腰间宝剑,在数十万大军之前点兵,来回踱着步子、气度威武地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时!这次把你们召唤到人间来,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记住我教你们的东西,待会儿冲杀的时候给我喊得大声点,把里蜀山的气势拿出来!明白了吗?” “明白!”兽类群妖振臂高呼。 御史大夫也对鸟类群妖道:“今日一战,事关我里蜀山荣誉,你们都是战场上的生力军,务必一鼓作气拿下八卦城,另外,我们的目的是赶走毒虫,不要误伤了蜀山那些臭道士!明白吗?” “明白!”鸟类群妖展翅齐喊。 于是,黑虎太尉命两名巨象兵把大鼓搬到镇妖顶的边上,让熊精虎怪擂鼓呐喊,并拔出腰间宝剑,向着对面八卦城一指,怒道:“杀!” 里蜀山众妖不鸣则已,这一发声便如雷霆万丈,一边喊着一边通过石桥向着八卦城进发,由于动静太大,八卦城那边的虫妖也早早发现了里蜀山的军队,虫妖们齐齐围到桥头,领头的马陆2将军示意里蜀山的队伍停下前进,问对面的仙妖道:“敢问你们是哪路兵马?” 里蜀山的先头部队在半路停了下来,白羊丞相摸了摸胡须,答曰:“将军,我们是里蜀山的兵马,早对蜀山道士们深恶痛绝,这次受公主之命来此,正要与你们毒沼界里应外合、推翻蜀山,且放我等过去一同对敌!” 马陆本就不是心思缜密之人,又见是妖精同类,自然欣喜不已,朝对面喊道:“嗯!里蜀山的同胞,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一同打过去,占了蜀山,妖族为尊,妖类为上!” 司徒云梦见御史大夫在向她使眼色,知道这是一计,也向马陆大声喊道:“将军请速速放我们过去,如今蜀山道士气焰尚在,我们早早攻入,免遭过多伤亡!” 马陆将军点点头,准备叫守桥的虫妖让开,这时,空中却飞来了独角蛇长老,急忙忙对马陆道:“将军且慢!不可放他们过去!” 马陆将军闻声一看,却见独角蛇已落到桥前,正在质问对面的里蜀山一众,道:“刚刚我见镇妖顶上忽起大风,妖雾被吹散了,是不是你等所为?” “哦!”兔少府装傻道:“是啊,公主召我等来此对付蜀山,施法时灵气太强,激起的大风,怎么了?误了你等大事吗?” 独角蛇想了一想,忽而露出了诡谲的笑容,冲对面道:“是啊!那毒雾本来是我们要用来围困蜀山道士的,你们险些误了我们的千秋大计啊!”接着又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要对付蜀山,那和我们是一路人,速速过来帮忙,我们平分蜀山和人间!” 黑虎太尉正要派兵过去,白羊丞相却看出端倪,拦住黑虎,冲独角蛇笑道:“雷毒长老,人说毒蛇口中刺、黄蜂尾上针,你莫不是假意迎我军过去,好再来个上屋抽梯、一网打尽吧?” 白羊丞相认得独角蛇,独角蛇也认得白羊丞相,独角蛇笑道:“白羊丞相,我虽是毒蛇口中刺,也比不上您老的绵绵袖里针,长天道长早说了,飞凰公主与蜀山长老交好、更与我族百目结下过梁子,如今你们突然对我军说什么要讨伐蜀山,岂非假道伐虢?” 白羊丞相和御史大夫都是文官,也都知这独角蛇狡诈,心想既然双方阵营明朗了,御史大夫便挑明了道:“癞皮蛇,你最好不要挡我们的去路,不然扒了你的皮,割了你的蛇胆泡酒喝!” 独角蛇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好一个里蜀山忠义乾坤!道家仙派把我们妖族欺压成这样,你们为了给仙派仇家摇尾乞怜、吮痈舐痔,竟然带兵打自家人,传到妖界各族还不遗臭万年?妖族以你们里蜀山最为无耻!” “你们毒沼界才叫无耻!”郎中令愤懑地道:“你们欺辱我族公主!百目杂毛活该被驸马爷杀死!杀得好!杀得妙!分明咎由自取,竟还道貌岸然说什么替天行道,这不是无耻是什么!” “就是!”犬卫尉冲独角蛇怒道:“你们这群妖中败类,辱我公主,视我们里蜀山如无物,这仗老子早想打了!屁话少说!!” 御史大夫落到司徒云梦的肩之上,雄辩道:“自古以来,妖族都是善为先、和为贵,不容许外界外族欺辱,也不能任意欺辱他人!今日你们兴师动众来此滥杀无辜,是为不仁!趁蜀山长老保护六界苍生之际带兵攻打,是为不义!你族有错在先,自己不细查,听取妖道挑拨,是为无智!攻打各界各派都要发表檄文、发布消息,你们非但不通告,还恬不知耻地打过来,是为无耻!你等卑鄙龌龊、偷鸡摸狗之流,才是真正的妖界败类!” “骂得好!”三公九卿、里蜀山妖兵齐声喝道。 独角蛇理屈词穷、辩他不过,勃然大怒:“马陆将军,死守此桥!不要放一个里蜀山的妖精过来!”说罢,又向司徒云梦和三公九卿道:“你们虽能造桥,却难过桥,此等易守难攻的地方,我只需派数万兵马把守,便能阻住你数十万大军!等我杀光了蜀山的小道士,看你们怎么救蜀山!哈哈哈!” 黑虎太尉不与这独角蛇废话,宝剑一扬,道:“先锋部队听令,掩杀过去!”象精、虎精、熊妖、豹怪等兽妖闻言纷纷攻向对岸,而对岸的大蜈蚣、巨蟾、长蛇也上前堵住桥头,一边释放毒气一边把里蜀山的妖兵扫落下去。 独角蛇见状大笑:“哈哈哈!我道你们有多厉害,一座小小的桥就把你们难成这样,里蜀山不过如此!” 御史大夫闻言,便派鸟妖掩护兽妖进攻,但对方的飞虫也十分厉害,鸟虫在空中交了一段时间的战,竟占不到上风。 司徒云梦忙问一旁的花斑鼠:“小鼠,这样下去不行,能不能再造几座桥,这样方便我军进攻。” 花斑鼠气喘吁吁地摆手道:“不行不行,小仙法力低微,又疏于修炼,要再造一座桥,起码也要恢复半个时辰的功力才行!” 司徒云梦正自焦虑,白羊丞相又有了计较,胸有成竹地捋须道:“公主,以老臣之见,我们可令黑虎率主力部队与虫妖在正面桥前对峙,频以鼓声造势,响而不攻,迫使它们将大部分兵力集结于此,以远箭齐射使其慌乱。同时,令御史大夫率鸟军强攻上空的飞虫,其中的一部分鸟妖则带着小妖混于其中、将小妖空投到主峰之上,以奇袭扰乱敌方,等敌方阵脚大乱时,正面的主力便一鼓作气击溃敌军。此乃声东击西、瞒天过海、趁火打劫的连环计,三计并行、所向披靡,片刻可取八卦城!” 黑虎太尉其实也有了思绪,但是没白羊想得这么快,一听此计,眸子里立时闪出亮光,抱拳道:“公主!有丞相此计,臣敢断言,一个时辰内必拿下八卦城,如若不然,提头来见!” 司徒云梦凤颜大悦,便和三公九卿商量了一番,终于确定策略,转身毅然决然地向里蜀山群妖道:“里蜀山众妖听令!本宫不管从前诸位有多恨修道之士,但蜀山是我们的地盘!更不容许外族妖魔来此侵犯!请诸位暂且放下往日的仇恨,随本宫一起驱逐虫妖,保卫蜀山!!!” “驱逐虫妖,保卫蜀山!!!”里蜀山的妖精们信心满满,举起手臂,在蜀山上结成了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 这正是:龙唤之术展凤颜,义胆忠肝大过天。三公九卿同盟誓,齐心共战蜀山巅! 注释: 1“形禁势格,利从近取,害以远隔,上火下泽。”——出自《三十六计》的“远交近攻”一计。意思为“地理位置受到限制,形势发展受到阻碍,攻取较远的地方就有害,攻取较近的地方就有利。火焰是向上的,河水永远是向低洼处流淌的,万事发展变化全是如此。” 2“马陆”——又名千足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是说的此虫,《神农本草经》里对于此虫也有记载,我国各地多有它的身影。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六十章 从新义 很快,里蜀山的妖兵开始强攻八卦城。 黑虎太尉命虎怪熊精不停地擂鼓,鼓声震天,吓得对面的虫妖有些欲退,独角蛇赶紧指挥全局:“莫慌,只要我们死守此桥,任他们再厉害也打不过来!等其他各部拿下蜀山,里蜀山便再无立锥之地,不足为惧!” 马陆将军见对面蠢蠢欲动,从四面又调来更多虫妖来镇守,而里蜀山那边,黑虎太尉则指挥马精、羊精、猴精等射手排成五排,把手一挥,喝道:“给我好好瞄准了!一箭射死一个!放!” 话音刚落,镇妖顶那边射来无数飞箭,飞箭恰似倾盆大雨,且来势迅猛,把虫妖军那边“淋”了个通通透透,法力低微的虫妖遭乱箭射死,不少虫妖也心生怯意。 独角蛇看出敌方的意图,分明是要强攻,于是怒道:“别怕!金甲虫、厚皮蟾、石头蛇往前顶!他们没有那么多箭矢,射完了锐气大减,就冲不过来了,切莫松懈!” 很快,金甲虫、厚皮蟾、石头蛇都出列阻挡飞箭,恰似军队里的盾牌兵阵,尽管难免也受些小伤,却把飞箭全数挡在了外头。 但白羊丞相就是逼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主力军上,朝御史大夫点了点头,御史大夫立刻把秃鹫怪、大雁精、孔雀精、麻雀精、鹅妖、鹤妖、鸬鹚妖等鸟类都招了过来,以密集灵力传音道:“群鸟听令!从现在开始,你们分为三队,一队运送奇袭的小妖小仙,一队作为掩护保护运送队,另一队直接与飞虫交战,干扰敌军!出发!” 众鸟妖道:“是!” 七八万的鸟妖领命之后,由各位鸟将军牵头扑向对面的蝗虫、飞蚁和蚊蝇,很多鸟类生来就是害虫的天敌,如今为了大义,更是嫉恶如仇,一见到害虫张口便啄,这一波攻击比起上次更为凶猛,飞虫们有些抵敌不住,稍稍退却,在这混乱的交战中,鸟妖们便把藏在背上的小妖小仙投到了主峰上。 妖精虽小,却极为聪明,全是些猴精、羊精、老鼠精,一落地就在虫妖军的背后施法捣乱,这些妖术威力虽不大,那也是非常棘手的,虫妖们不得不回身注意他们,小妖小仙越战越勇,冲到虫妖间搅和,近十万虫妖大军一下闹开了锅! “不要慌!不要慌!”马陆将军急忙喝道。 “保持阵型!这是对面有意扰乱我军!”独角蛇急切喊着,但他也渐渐预感到情况不妙,里蜀山兵强马壮、谋士颇多,绝不是他一个人指挥斗得过的。 白羊丞相对司徒云梦道:“公主殿下,时机成熟了,这便杀过去吧。” 司徒云梦一点头,黑虎太尉便把剑一指八卦城,道:“杀!” 于是乎,司徒云梦带领三公九卿、三公九卿又带领数十万大军,如洪水般冲上石桥,摧枯拉朽、所向披靡,顷刻间冲破了敌军的防线,将毒沼虫妖淹没在步兵的茫茫大海里! 马陆将军眼见兵败如山倒,气急败坏地道:“不要跑!坚守阵地!谁跑我就杀了谁!”可惜虫妖本来心智就不如那些鸟妖兽妖,完全失控,马陆将军只好拿出三叉戟要迎战,被迎面赶来的黑虎太尉一剑砍掉了脑袋,身体倒在地上化作百足之躯,不停地蠕动。 黑虎太尉提着马陆的人头,向虫妖们威武地吼叫道:“我里蜀山奉公主之命保卫蜀山!毒沼众妖听好了!如不滚出蜀山,有若此首!” 虫妖们见状再不敢反抗,全都向着四面八方溃散,独角蛇知大势已去,化作一道紫影往远方遁走。 “癞皮蛇休走!吃俺一拳!”郎中令要冲上前去,被司徒云梦拦了下来。 “穷寇莫追。”司徒云梦扫了一眼周遭,只见昔日气势恢宏的八卦城,如今房屋残破、弟子遭殃,瘟疫散播、血水横流,对众卿道:“三公九卿,本宫为了召唤你们,消耗了太多灵力,你们留几个人陪本宫来救治伤员。” 治粟内史带着数十名羊精对司徒云梦道:“公主殿下!我等皆识得解救之术,可开一阵,名曰大地回春阵,把人放到阵里,伤者中毒者立时可愈。” 司徒云梦闻言一喜,道:“那就有劳治粟内史了。” 于是,治粟内史化作一头大白猪蹲坐在地,挑了二十四名羊精围在他四周,众妖齐声道:“妖族奇阵,大地回春!” 言毕,以治粟内史为中心,方圆三十丈内升起一阵暖光,暖光恰似温和的白色海洋,无论道士还是妖精,躺在里面很快就驱除了虫毒、愈合了创伤。 司徒云梦又道:“那么,我们还需要派人把其他伤员运到这里来治疗解毒。” 牛廷尉闻言身形一晃,变大了数十倍,二三十丈的身躯好似高山一般巍峨,只道:“公主,老臣负责领队,把其他蜀山弟子运送来此治疗,只是如今八卦城里尚有不少敌兵,老臣需要护送伤员。” 兔少府抱拳对司徒云梦道:“公主!让我去吧!我有一双好腿,善于清路,千百人近不了我的身!由我护送老黄牛,可保无恙!” 于是,黑虎太尉给牛廷尉拨了五千人马救援、又给兔少府拨了五千人马护送,老黄牛低头便去开路,一路上冲飞撞飞不少虫妖,扬起一溜尘烟,兔少府则紧随其后。 司徒云梦见救援没了问题,又向其余众卿道:“现在我们既要在八卦城肃清敌军,又要向其余各峰派兵增援,还有,驸马不知道如何了,我得抓紧时间与他会合。” 黑虎太尉道:“这个好办,臣就带着大队人马驻守在八卦城,鸟妖行动比较快,让其余同僚带队去攻打各峰。” 司徒云梦点点头,把蜀山的布局又和大伙详说了一道,郎中令立马抱拳道:“公主,让俺带人去演武坪对付虫妖,俺的手早就痒了!” 马太仆则半跪道:“公主,让臣去炼气台帮忙吧,事不宜迟,免遭更多伤亡。” 司徒云梦点头应允,黑虎太尉便分别拨了三万兵马给了郎中令和马太仆,二妖领兵去了。 司徒云梦又安排鸡奉常和蛇宗正去清律堂守卫,如此一来,身边就只剩下三公、二仙和犬卫尉了。 黑虎太尉对白羊、鹦鹉和獒兴说:“这里有我坐镇,不会有太多问题,公主消耗了太多灵气,需要你们护送,你们跟她一起去找驸马吧。” 犬卫尉獒兴抱拳道:“请放心,我这条命就是公主的,绝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威胁。” 黑虎太尉叮嘱完毕,便去指挥全军肃清外敌。 白羊丞相思量片刻,对司徒云梦道:“公主,如若老臣没有猜错,驸马为人冷静沉着,势必去护卫最关键的部分,太极殿位于蜀山首峰,我刚才问了几个蜀山弟子,听说蜀山大多数精英都赶去首峰了,想必事态紧急,驸马大有可能在那边。” 司徒云梦道:“言之有理,那么我们立刻就去,与他会合。” 于是,司徒云梦便领着剩余的五位卿家向首峰进发。 而此时,韩夜确实正与长天斗得不可开交,他施展红莲落神剑,将身法提至极限,在长天身上来回穿梭,长天连韩夜的影角都摸不着,只能放出黑魄胡乱瞎打,很快就消耗了数十条性命。 “这是魔门的解/体吗?”长天惊骇不已,但渐渐又镇静下来,心想:“短时间之内,这小子的身法甚至达到了堪比的程度,又因为打散了肉身,我的黑魄对他几乎无效,不过……哼哼。” 长天摸清了门道,太阿剑往前一挥,斩中了韩夜的残影,韩夜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脚将他踹飞出去,长天在地上滚了十数个圈,不怒反笑,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又露出了阴鸷的笑容:“力道,身法,都比刚才慢了些许,看来你这一套招数并不是无敌啊。” 韩夜落到地上,不动声色。 长天盯着韩夜,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有些像我,沉着、冷漠,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势在必得,我们是一类人。” 韩夜二话没说,冲上前去,一拳击出,长天穿风而出,身躯重重打在剑楼上,引得一阵震颤,韩夜这才开口道:“我们不是一类人。” 长天从剑楼滑落下来,落稳地面,后仰的身子往前一倾,用这种诡异的方式站直了身子,哈哈大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这么急于想杀死我,因为你……!”话没说完,韩夜已冲到跟前,使出电掣腿里的一式“惊雷归云”,一脚将长天高高踢向天空,长天贴着剑楼疾飞出去,将剑楼刮出一道半丈来粗的伤痕,这才坠落下来,倒在韩夜脚边。 “好!”蜀山弟子们大声喝彩,而清玄和玄穆等行家却望着面白如纸的韩夜,神情愈发严峻。 “不错,又杀了我一次。”长天拍了拍灰,站起身来,也不急于对韩夜动手,只是阴冷地笑道:“可惜,你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只怕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吧?” 韩夜不想和他多费口舌,一式突如其来直打长天胸膛,却被长天堪堪避过。 “哥……”韩玉皱了皱眉头。 “嘿嘿嘿!”长天猖狂地笑了:“韩夜小儿,你这招魔门解/体确实不错,如果老夫修炼的不是吸魄大法,这会儿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可惜啊……”说着,长天目光一寒:“你这个状态不能久持!老夫万魄之躯,正是你的天敌!” 说话之间,韩夜又和长天交了数回合的手,但毕竟血气乃人体根基,长时间未能融合血气,这会儿只能和长天打平手了,韩夜眼见求胜无望,跳回魔剑旁,将血气收回身躯内,苍白的面色也得以恢复。 “你赢不了我!从前是,现在也是!”长天飞到半空,袖袍一扬,朝着众人发出大笑道:“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 韩玉见状赶紧捂住耳朵,冲大家喊道:“大家小心!索命弥勒咒!” 蜀山弟子里有几个猝不及防,登时便被狂笑震得七窍流血而亡,更多的蜀山弟子则盘膝而坐、护住心神,但索命弥勒咒何等厉害?众人犹如处在狂澜大浪当中,除了大汗淋漓、苦痛难言,再也动弹不得。 韩夜有玄魔之气护体,只须单手在胸前作诀凝神,便完全不受这招影响,他眼见其余弟子有难,连忙将铁雕放了出来,铁雕一边扇动翅膀一边尖声大叫,勉强抵消了一些索命弥勒咒的威胁,接着韩夜一跃而起,魔剑直刺长天眉心。 如此围魏救赵,长天当然不能无动于衷,只好挥动太阿剑迎上韩夜,一时间火花迸射、身影乱窜,蜀山弟子总算得救,大部分真气不济者却已虚脱在地,心力交瘁。 首峰形势不容乐观,那边演武坪也不见得多好。 此时,血蜘蛛已在演武坪上结成了数十张遮天蔽日的蛛网,蛛网红得滴血,上面粘着百余名虚弱无力的蜀山弟子。血蜘蛛舔了舔嘴角,又向其中一个俊俏小道士爬过去,用手抚摸他的脸并啧啧叹道:“多俊的小道士啊,你的血一定很好喝,呵呵呵~!” 小道士羞愤难当,把头侧向一边:“妖孽!学艺不精,但求速死!” “哎呀呀~!”血蜘蛛故作惊讶地道:“还有几分骨气哦!那老娘可定要好好饱食一顿你的正义之血呐!”说罢,朱唇化作蜘蛛的螯牙,正要从小道士的颈上咬下去,忽然感觉背后有股火灵气疾速飞来,大吃一惊,跳下蛛网,虽然自己没受伤,但数张蛛网被烧得一干二净,不少蜀山弟子纷纷从上面掉落下来。 “什么人?敢坏老娘好事!”血蜘蛛怒而转头,却见一个双拳冒火的猴精正立在离她十丈远的地方,表情尤为生气。 “把臭道士都放了!”郎中令义愤地道。 “哼,原来是只猴精!”血蜘蛛质问道:“你是妖精,凭什么帮道士?” 郎中令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这些人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了,为什么还要折磨他们?” 血蜘蛛瞧了一眼身后的道士,不以为然:“他们该死!如不能让他们受尽折磨,人人都能欺负我们妖精!”说着又手指郎中令道:“你居然帮这些臭道士说话,真是头磕坏了!” 郎中令本有些动摇,但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蜀山弟子,想起司徒云梦的那一跪,想起乖巧可爱的韩玉,低下头来,道:“或许你说得对,俺不想帮他们,毕竟曾经被这些家伙欺凌过……” “但我们现在这样,和那些欺凌弱小的渣滓有什么区别!”郎中令说出这句话,抬起头来怒视血蜘蛛,浑身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血蜘蛛闻言一滞,而后神情又变得坦然,提起身旁一名蜀山弟子,道:“从前我也和你一样想的,不想招惹其他地界的生灵,可是,一味忍让换来了什么?”血蜘蛛说着,张口就要咬蜀山弟子的脖子。 郎中令一语不发,俯身飞出去,一式双龙出海将血蜘蛛击出五丈远,救下了蜀山弟子。 “蠢货!还不快滚到主峰去!杵在这找死吗!”郎中令大声喝骂蜀山弟子,视线也没从血蜘蛛身上挪开。 “多、多谢。”弟子们相互搀扶,或用御剑术、或用轻功,相继离开了演武坪,有几个道士临行前还问:“前辈,你呢?” 郎中令上前缠住蠢蠢欲动的血蜘蛛,不耐烦地道:“傻!俺走了,谁对付这个蜘蛛精?滚!” 蜀山众徒闻言渐渐离去,但血蜘蛛哪里肯放过美餐?朝着离开的蜀山弟子吐出吸血蛛丝,却被郎中令挥手烧了个一干二净。 “混账!”血蜘蛛大怒,满怀怨恨地盯着郎中令:“你三番五次坏老娘好事,活腻了?!别怪老娘残杀同类!” 郎中令沉声道:“你畜生都不如!俺和你不是同类!” 血蜘蛛又恢复了些冷静,辩解道:“蜀山欺我们妖类太甚,死有余辜!老娘何错之有!” 郎中令忍无可忍,握紧拳头,大喝道:“这不是你的真话!刚才你吸那些道士的血,眼睛都放光了,你根本就是贪图他们身上的修为道行,以为俺傻吗!” 血蜘蛛闻言又是一滞,突然笑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喝血也会喝上瘾的,谁曾想过,蜀山小道士的血这么好喝呢?难得来了这里,怎么说也要饱餐一顿才划算啊!哈哈、哈哈哈!” 郎中令叹了口气,道:“贪婪会毁了你们的,蜀山再怎么不好,也教训够了,收手吧!” “收手?”血蜘蛛双目血光大盛,挥动八只脚刺向郎中令,郎中令只得跳开躲避,血蜘蛛这才癫狂地道:“美味佳肴吃到一半,你让老娘收手?换做是你,你肯吗!”见郎中令沉默不语,又道:“老娘懒得和你再废话,挡我者死!”边说边冲向郎中令。 郎中令知道血蜘蛛早已贪欲熏心、无药可救,摇了摇头,只好施展浑身灵气迎敌。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炼气台。 冰蝎正走在毒冰冰面上,他将身后长长的蝎尾扎进蜀山弟子的头颅中,尽情地吸食脑髓。 这时,马太仆纵身一跃跳到冰蝎面前,手中的紫鹊画弓对准了他,只道:“蝎子精,适可而止!用这等残忍的手段杀死他们,不觉得可耻吗!” 冰蝎上下打量马太仆,诧异地道:“你也是妖精?” 马太仆道:“我乃里蜀山三公九卿之一的马太仆,来这里是要阻止你肆意屠杀!” 冰蝎怫然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蜀山杀我千万同胞,罪不容诛!” 马太仆道:“看来没有回转余地了,那我只好打倒你。” 冰蝎盯着马太仆看了许久,忽而放声笑道:“哈哈哈哈!我总算知道妖界为何日渐衰落,就是有你这样的蠢货,专干窝里斗的事!”说着把蓝袍一甩,露出完整的蝎尾和胸前的虫铠,道:“你再执迷不悟,就算是妖我也不讲情面!” 马太仆把脚一跺地面,周围五丈内的毒冰便融化开来,他冲那些稍稍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道士说:“蜀山弟子,公主命我保护你们,你们都退到主峰上去吧,这只蝎子就交给我了。” 得救的蜀山弟子在愕然之际,纷纷道谢,便都退到八卦城去了。 冰蝎面上不动声色,但到嘴的肥肉丢了,总归是心中恼恨的,于是讽道:“你们那个飞凰公主,净教你们什么仁义道德,和这些蜀山道士一样恶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懂吗?” “我们的家事,就不劳外人操心了。”马太仆正视冰蝎,说:“不过有句话我得纠正一下,妖界日渐衰落,主要不是因为内斗。” 冰蝎闻言眯起了眼睛,问:“哦?那是因为什么?” “自卑!”马太仆凛然道:“在没有修炼成精之前,我们远远不如人类,即便修炼得像个人了,心里总觉得人是天生要害我们的,所以才想报复,才会害人,我们总是想,既然弱小的时候人类欺负我,那么我强大了,一样要欺负人类!” 冰蝎双手环于身前,歪头道:“有错吗?” 马太仆说:“所以我们一直觉得人类自私、贪婪、恃强凌弱,然而当我们修炼成精要害人的时候,却不知不觉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另一种人类!这就是自卑!长久以来的自卑让我们不得不害人,让神仙人三界都误会我们天性邪魅,联手打压!这,才是妖界衰落的根本原因!” 冰蝎沉寂片刻,忽而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就是要和我说道理的?但我也要告诉你,我并不自卑。”说着,冰蝎朝马太仆缓缓走来,原先解冻的地面又重新结冻,他冷声道:“因为从今日起,毒沼一族要占领蜀山,独享盘古之心,成为三十三妖界之首!” “对牛弹琴。”马太仆知道劝说无用,只好张弓上弦、严阵以待。 却说司徒云梦带着白羊丞相、御史大夫、犬卫尉、猫鼠二仙走到了八卦城的边缘,隐隐能看到对面的首峰,司徒云梦凝神查探,忽而转头对众卿道:“诸位,我感觉阿夜就在那边,他与妖道长天交战正急,这便过去吧。” 众卿点了点头,刚要动身,空中却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谁都别想从这里过去!” 众人闻声抬头一看,正是刚才逃遁而去的独角蛇,独角蛇飞到众人前方,双手负于身后,说:“长天要在首峰消灭蜀山所有精英,我们则负责扫清小辈,哪怕你们拿下八卦城,蜀山也已元气大伤,我们两大妖族却闹了个两败俱伤,何必呢?不如两家和好,瓜分了蜀山,岂不妙哉?” 司徒云梦义愤填膺道:“没这个必要!一想到你们毒沼界的百目,本宫就恶心欲吐,你们非但不收敛,还伙同本宫的杀父仇人来蜀山滥杀无辜,现在从蜀山滚出去还来得及!” 独角蛇见她冲自己发脾气,不免露出得意之色,看向里蜀山其余妖精:“啧啧啧,你们瞧,这就是你们拥护的里蜀山之主?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不顾大局,想清楚点再护主吧?” 御史大夫道:“瓜分蜀山,凭你们也配?飞凰公主是我里蜀山的妖主,你们毒沼界先无礼于她、又和她杀父仇人狼狈为奸,问过我们里蜀山了吗?既然没把我们放眼里,我里蜀山千万妖精也愿意奉陪到底!” “别跟他废话!”犬卫尉拔出刀来,说:“为人臣子连妖主都不拥护,还叫个屁的三公九卿啊?要战便战!” 独角蛇俯视众人,笑道:“你们道我为何前番逃走,这时却出手拦截?方才你们人多势众,我自问不是对手,现在嘛……” 白羊丞相捻须说:“现在你一样不是对手。独角蛇,你至多与我打个平手,何况飞凰公主的实力不弱于先主,御史大夫、犬卫尉也不在我之下,再加上两位地仙助阵,取你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念在我们相识多年,奉劝一句,速速撤离蜀山为上。” 独角蛇闻言又笑了起来,道:“白羊,我太了解你了,你这树上开花之计使得真妙啊。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所以八卦城被你们攻破,也是因为我没曾料到你们会帮蜀山,不过既然确定敌对,我又岂会不做调查?方才逃走,我就四处查探了解,知道了很多事情。其一,三公开启妖域之门,难道不需要耗费灵气的吗?”见白羊丞相和御史大夫面色铁青,他才道:“黑虎太尉身手没以前快了,你们也一直不出手,不然方才死守八卦城,你们三个一起上,我能逃得了?” “白羊,你和鹦鹉已没有一战之力了!”独角蛇斩钉截铁地说着,又指向司徒云梦,道:“其二,飞凰公主,我知道你厉害,百目也不是你对手,可现在你身上的灵力微乎其微,再想起三公九卿都来到这里,势必需要施法召唤,里蜀山与蜀山经锁妖塔封锁,要把三公九卿拉过来何其难也!你也无力参战了!” “至于这二位地仙嘛。”独角蛇看向猫鼠二仙,见他们稍稍退缩,又断言道:“地仙活得虽然比妖精长,毕竟不善作战,这二位一看就不是好战的主儿,须知,多管闲事的地仙,现在已经没几个留在世上了。” 独角蛇又打量了一番犬卫尉,不屑笑道:“这位小辈,我从未见过,里蜀山的卫尉不应该是只狐狸吗?想必你是飞凰公主从无名小卒里提拔上来的,看你那副给主人吮痈舐痔的模样,足见飞凰公主任人唯亲、昏庸无能!” “你们就算一拥而上,我独角蛇何惧?”独角蛇哈哈大笑道:“退一万步,哪怕能赢,那也是数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届时长天杀光首峰所有弟子,立马就会到这里来,我与长天联手,尔等必死无疑!” 白羊丞相与御史大夫面面相觑,他们明知独角蛇拖延时间,却迟迟没有动手,就是因为开启妖域之门耗费太多灵力,这一动手,什么底都露出来了。 正当大家为难之时,犬卫尉却站到司徒云梦跟前,昂首望向独角蛇,凛然道:“哪里需要公主和三公亲自动手?对付你这个败类,我獒兴一人足矣!” “犬卫尉……”司徒云梦担忧地望着獒兴的背影,突然有那么一会儿,她仿佛看到了铁刀犬王獒烈,于是,收拢的眉头舒缓,目光渐渐充满了信任。 “你们带公主先去找驸马,这里交给我!”犬卫尉说着,冲独角蛇龇牙示威。 白羊丞相清楚独角蛇的实力,有些犹豫,司徒云梦却定心下来,对众人道:“我们走吧,时间耽误的够多了,犬卫尉应付得来。” 白羊丞相、御史大夫纵然犹豫,但毕竟也听公主的话,一行五人朝着首峰飞去,独角蛇哪里肯放?腾空而起,一爪攻向司徒云梦背心,犬卫尉也纵身一跃,用刀格开了利爪,二人落回地面。 “别东张西望,你的对手在这里!”犬卫尉紧紧抓住刀柄,凝神屏气望着独角蛇,怒道:“狗一旦咬住敌人,就一定会死咬不放,你还想去哪?” 既知摆脱不了犬卫尉的纠缠,独角蛇把心一横,决定先杀獒兴、再追司徒云梦,他脱下紫色法袍,露出了利爪蛇尾和头上长长的独角,双手聚起两团闪电,鄙夷地道:“无名小辈,自寻死路,莫要怨我!”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六十一章 侠无域 太极殿虽坐落在首峰之上,却处于山门广场和八卦城之间,两边发生了如此大的动静,长风、元云、守真、元颐四位顶尖高手又岂能觉察不到?可是,修复地脉已到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太极殿外的任何事情。 此时,长风坐东,不断发出春风;元云坐南,发出夏炎;守真坐西,发出秋霜;元颐坐北,发出冬雪。春夏秋冬四股气在太上老君的神像前凝结成一个五彩斑斓的灵球,象征着生生不息的命源,助盘古地脉恢复生机。 精神矍铄的太和悄然而至,进到殿中,他捻着垂到颊边的白眉,叹道:“蜀山遭此大劫,乃是命数啊。”见四位长老闭口不言,又道:“蜀山遭难,妖精来救,既然避不开,何不出去迎敌?” 守真闭目凝神,传音道:“师父莫开玩笑,是您让我等结成四时法阵修复元灵,如今正在关口,便是整个蜀山毁于一旦,我等也绝不能踏出殿门半步!” “唉,我真是老了,也糊涂了。”太和一抚白须,坐在神像前,幽然叹道:“我年逾五百,师兄弟们相继谢世,徒留我一人在经楼里参阅古今,也没多大意思了。” 太和在蜀山德高望重,如今却一反常态、不顾形象地坐在殿上,就连随和的长风也颇感诧异,传音问道:“师叔,您年事已高,外头既有飞凰公主率领里蜀山群妖帮忙,您还是回经楼里清修吧?凡尘之事,自有后人担当。” “凡尘之事,自有后人担当,说得对啊。”太和深为赞许,捋须颔首,道:“想我活了五百岁,一不飞升,二不轮回,就是因为太初师兄命我照顾你们,是我没放下罢了。” 守真觉得这话有些奇怪,问:“师父此话何意?” 太和站起身来,面容慈和地道:“你们总以为蜀山有里蜀山帮助,可保无恙,然而你们想过么?毒沼界既然大举入侵,长天又为人谨慎,真的那么容易吗?” 长风皱起了眉头,道:“莫非?万毒也会来?” 元颐凝重地说:“他来了可就有点棘手了。” “万毒一定会来。”太和平静地说:“我和他打过些许交道,他之所以不贪图外界灵气,忌惮蜀山,因为很早以前就被道祖教训过,故而躲在毒沼界繁衍生息、安守本分,一旦得知蜀山被攻下,而毒沼界的子子孙孙却惨遭杀戮,他未必就坐得住。” 元云急躁地道:“那这帮妖孽欺上门来,我们总不能任由他们为非作歹、残害晚辈吧?” “这一战在所难免,命数使然。”太和闭目叹道:“所以我们应该采取行动,既知事态紧急,焉能袖手旁观?再不作为,外头只怕又要牺牲更多蜀山弟子和良善妖精了。” 守真辩道:“师父,现在正是四时回灵的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因小失大。” “不。”太和肃然立于四时灵球之前,对众人道:“都睁开眼看看吧。” 长风、元颐、守真、元云四人闻言,相继睁开眼睛,但见那四时灵球在头顶乱窜,绿、红、黄、蓝四色杂乱无章,无法充分融合,不免惊讶不已。 “修复地脉一事,还须从长计议。”太和摇头叹道:“你们啊,终究不是神明,既知蜀山惨遭侵害,没法心如止水,这四时法阵须当四人齐心,心一乱如何能成?” 四人闻言,惭愧不已,尤其是元云,他心想:“长风师兄随和,元颐师兄冷静,守真师兄果断,惟有我性子最急,四时法阵出现错乱,多半与我有关。”于是抬头问太和:“师叔,是我之过!为修复盘古之心,拯救六界苍生,便是牺牲我一人也在所不惜!” 元颐则道:“师弟不要多嘴。你心乱,这不假,可我也心神难宁,四人各异,难免不能久持!且听师叔指导,如何补救!” 见四人望着自己,太和说道:“唯今之计,光凭四时法阵已不足以修复元灵了,幸而道祖也考虑过此等情况,只因人各有异、难以齐心,等蜀山化解了危机,我们可以一方面继续维持四时法阵,拖延盘古之殇出世的时间,另一方面,安排蜀山弟子,前去搜寻五灵珠的下落,在四时法阵外围开启上古五灵法阵,五灵珠毕竟是女娲留下的圣物,两相作用,必能解此危难。” 元云迫不及待地道:“好!那事不宜迟,我们几位长老先出去解了门派之危,再召集弟子下山寻珠!自家的事还得自家管啊!” “不妥。”守真斥道:“我们一撤,四时法阵立时消散,只会加快盘古之殇苏醒的时辰!就算这阵法不足以修复地脉,也断不能弃之不顾。” “这,才是我离开经楼来这里的原因。”太和虔诚地望了一眼太上老君的神像,面朝长风道:“蜀山掌门听着!蜀山派千年基业,乃至六界存亡,皆系于你手,速速带长老出关维持秩序,助里蜀山群妖退敌,四时法阵由我一力维持!” “可是……”守真担忧地道:“师父,你顶得了我四人吗?一人如何开启四时法阵?” 太和单手作诀、默念心法,一道白影从身后分了出来,立在一旁,竟是与太和一模一样的分身!只不过化出一个分身,本体和分身都变得模糊了一些。而后,这两个太和又作诀施法,各分出一个透明如纱的分身,合计四人,立于太极殿前。 “四象分身术……”长风肃然起敬,点头道:“原来师叔早已修得此法,此法尤为高深,非玄仙以上仙人不可习得啊!” “世人还道我是七等神仙,却不知我潜心炼气,就是为了今日。”四个太和异口同声说罢,分四个方位站在各位长老身后,白袖一扬,双手高举,将四时灵球向上托起了一些,道:“去吧,保卫蜀山,与忠义群妖协同抗敌!” 太和既已接过大旗,众人压力骤减,纷纷站起身来。 “师叔(师父)保重!”长风等人情知时间宝贵,再不多话,冲出太极殿,在殿外化作四色光影,向着蜀山各地投去。 蜀山各处战况连连,思过峰当然也没有幸免于难,这会儿,石蜈蚣和雾蟾已经带着大批人马来到清律堂前,石蜈蚣拍了拍门柱上的青苔,对雾蟾道:“蜀山道士徒有虚名,连供奉祖先都这么不讲究,我俩进去把它掀个底朝天,杀光这里的蜀山弟子,尽早与独角蛇会合。” 雾蟾又劝道:“咱们还是少造杀孽吧?” “诶!”石蜈蚣不悦地道:“雾蟾,你一路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长天不是说了吗?这里都是些老弱病残、犯事之辈,进去统统杀了,以泄愤怒!难不成留着日后来报复我们吗?” 两位长老正说着,上空飞来一只体型巨大、威风凛凛的公鸡,落在群妖跟前,紧接着,又有一条身长十数丈的白花大蛇,钻地而出。 石蜈蚣见这二妖道行不浅,欣喜地对雾蟾道:“你看!别的地界都来帮咱们了,这叫墙倒众人推!你不想滥杀无辜,人家就不滥杀无辜了吗?” 雾蟾能遇上同类,自然也高兴,连忙上去作揖道:“原是自家同胞,幸会幸会!我乃毒沼界风毒长老雾蟾,这位是我兄弟,土毒长老石蜈蚣。” 蛇宗正呸了一声,道:“你这两只妖精说什么废话?我们是奉命来守卫清律堂的,一边凉快去。” 蛇宗正此话一出,石蜈蚣和雾蟾都傻眼了,雾蟾诧异地说:“从没听过妖族保护仙派的,简直闻所未闻!” “今日你见识到了?”鸡奉常骄傲地挺着胸膛道:“我等奉公主之命守护蜀山,驱逐妖邪!” 蛇宗正看到雾蟾那错愕的模样,吐着红信道:“嘶嘶,少用那副模样望着我,你俩带人早早撤离清律堂,咱们兴许还能交个朋友!” 石蜈蚣晃过神来,愤怒不已地说:“你们两只疯疯癫癫的妖精!别以为我们毒沼界是好欺负,既然来了,我们就没想过要走!要打就打,怕你不成?” 石蜈蚣说着,身体突然扭曲并撑破衣服,胀大、变长,最终成为一条直立于天的巨大蜈蚣,足有二十来丈高,他吐着浓黄的毒气,尤为狰狞。 “雾蟾!”石蜈蚣睁着血红的双目叱喝道:“人家现在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还无动于衷吗?” 雾蟾摇了摇头,也只好变成巨大如山的毒蟾,堵在清律堂大门外。 鸡奉常见到石蜈蚣气焰嚣张,道:“咯咯咯,好久没见过这么肥的蜈蚣了!只可惜我是你的天敌!”说着,又把身体变大了数倍,伸长脖子俯看对手。 蛇宗正也笑着说:“我也一样,好久没见过这么大只的蛤蟆了!真想一口把它吞掉!”话音刚落,蛇宗正立起身子,身高变得与鸡奉常一般高,低头盯着雾蟾看。 “打架可不是光看个头的,看招!”石蜈蚣率先发难,尾巴一摆,地上碎石像箭矢一般射向鸡奉常和蛇宗正,鸡奉常挥动双翅,便将这些石蔟吹飞四散。 “来吧,我肚子早就饿了!”蛇宗正说着便扑向雾蟾,与他很快纠缠在一起。 清律堂前鸡飞蛇走,八卦城里兔跃牛奔。 那边厢,魁伟的老黄牛将数十名中毒受伤的弟子驮在背上,对一旁救人的兔少府道:“兔子,快了没有?敌人围过来了!” 小巧玲珑的兔少府又扛了个奄奄一息的道士,抛到黄牛背上,道:“行了行了,这片地方我找遍了,就这么些伤员,快带他们冲出去吧!接下来靠你了!” 牛廷尉点头道:“掩护一下,等会帮我把天上的牛虻干掉!那些家伙最烦了!” 兔少府不耐烦地道:“这么多年老伙计了,还用说?快走吧!” 说话间,又有一个虫妖千人队发现了牛廷尉,朝这边围来,牛廷尉不屑一顾,低头朝着他们奔袭过去,尘土激扬,撞飞虫妖无数,这时,空中也拢来不少牛虻,想趁机在牛廷尉背上叮几口,须知,牛精的血可是非常美味的。 “给兔爷下来吧!”兔少府腿法凌厉,化作白色雷电来回于牛虻之间,噼里啪啦地把它们踹落下来,一口气干掉上百只,如同落下一阵黑压压的雨,这才又跳回老黄牛背上。 “有你在我背上,我可算放心多了。”牛廷尉边冲边道。 “天上的我管着,地上没人拦得住你,咱们这配合天衣无缝啊!”兔少府一边说着一边安抚那些战战兢兢的蜀山小辈。 很快,兔牛便冲出重围,将伤员送进了大地回春阵里,牛廷尉对治粟内史道:“老猪,这回又带了四十多个伤员,你还忙得过来吗?” 治粟内史端坐于阵眼,道:“多送些,刚才已经治好了一批,现下随着黑虎太尉参战出去,就怕你送少了,来不及救护。” 兔少府望了一眼脚下的蜀山弟子,笑道:“你们这些小道士,还真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呢,这下吃足了苦头吧?” 蜀山弟子们知恩图报,纷纷竖掌施礼:“多谢兔前辈、牛前辈、猪前辈。” 从来没被仙派弟子这么喊过,兔少府还是挺受用的,仙妖两方正聊得起劲,地面却突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间,沙瀑飞扬,上百条巨大的蚁狮从地里钻出,径直向阵里的治粟内史和羊精爬去。 “保护老猪!”牛廷尉向阵外的护卫喊着,护卫们连忙冲进阵内,蜀山弟子也赶紧用御剑术驱除恶妖,但仍旧有些措手不及,眼看有几只蚁狮就要爬到羊精脚下,空中突然下了一阵沙雨,蚁狮漂浮而起、悬在半空动弹不得,然后,手握困魔砂的守真才飞了下来,问里蜀山的妖精们道:“诸位还好吧?” 治粟内史见律德长老前来帮忙,终于松了口气,道:“道士,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们几个可有麻烦了。” 守真望着一心保护蜀山的众妖,感触良多,叹道:“今日里蜀山之忠义,令我大开眼界,惭愧惭愧。”说着,诚恳地看向众人,说:“既然仙妖同心,何不一同退敌?” “正有此意。”牛廷尉、兔少府自然而然答应,便和守真一道出击,清扫外围虫妖,维护起大地回春阵周边的秩序。 与此同时的炼气台上。 马太仆用手抚了抚冻伤的脚,望着对面冷若冰霜的冰蝎,心道:“我的箭法虽能对他造成些伤害,但他的毒冰同样也会减缓我的行动,这样下去,他没死,我先倒下了。” 冰蝎拔下虫铠上射入的羽箭,抛到地上,道:“我终究小觑了你,想不到你区区一个马精,竟能射出奇怪的箭来伤到我,只可惜你与毒冰接触,行动变缓,早晚被追上刺死!” 马太仆知道冰蝎所言不假,他是快马,全靠迅疾身法才能保证与冰蝎拉开距离,否则冰蝎一旦近身,那蝎尾可不是轻轻巧巧能挡住的,而如今脚被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优势消失殆尽。 “你会后悔帮过这些道士!”冰蝎说着,手朝马太仆一挥,地上结起层层毒冰,毒冰快速向马太仆凝冻过去,似乎不将他与地面冻在一起誓不罢休! 然而,这毒冰还没来得及延展到到马太仆脚下,却突然融化成水,流淌四散。 马太仆与冰蝎同时一惊,一道蓝影却飞到了马太仆旁边,那自然是元神长老元颐。 元颐手持化水铃,笑脸盈盈地说:“难得啊,马精,你们里蜀山肯出手帮我们,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马太仆心里只担心司徒云梦,想尽早结束这边的战斗,如今既得强援来助,自然而然提议道:“咱们先不聊这个,冰蝎残忍凶狠,乃妖中败类,让我们联手先干掉他!” “一言为定。”元颐笑呵呵说着,望向冰蝎,冰蝎则冷汗直流,压力剧增。 另一边的演武坪。 经过一番激战,血蜘蛛总算用蛛网缚住郎中令,捂着被烧伤的胸口,大骂道:“可恨的猴头!胆敢把老娘烧成这样!今天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郎中令在蛛网上死命挣扎,怎料双拳上的火也烧不断这些蛛网,故而异常惊讶地道:“怎么回事?俺的火焰怎么无效了?” 血蜘蛛见状,忽而解颐道:“呵呵呵~!当然无效!这是我用火灵妖力结成了的网,你也使火灵气,属性相生,所以火拳对我已经没用了!” 正当血蜘蛛得意之时,空中忽而飞来一道真火,轰在蛛网上,助郎中令烧断丝网,落下地来。 “那我这三昧真火,以火攻火,有没有用呢?”元云手持真火葫芦,御剑落到郎中令身边,不屑地对郎中令道:“妖猴,打不过敌人就不要硬着头皮上。” “谁说俺打不过!俺是一时大意!”火猴精朝元云挥了挥拳头,道:“什么妖猴?你最好收声!免得到时俺连你一块儿打!” 元云道:“打是肯定要打,道爷手痒得很!不过,我们先得把这只蜘蛛精解决,日后若要约定比武,时间你说了算。” “好!这可是你说的!”郎中令斗志高昂,笑道:“奶奶的,俺还没和蜀山长老过过招呢!废话少说,先把这个贪婪残暴的娘们收拾了!” “沆瀣一气,不足为虑。”血蜘蛛嘴里虽这么说,终归有些心怯,想先发制人,于是右手一翻,一道火蛛网朝元云和郎中令射去。 元云轻轻巧巧地一剑破开,道:“来来去去就这点花样,先前欺负我徒子徒孙们的劲儿去哪了?哼,原来毒沼界都是些捏软柿子的孬种!” 血蜘蛛为元云强横的气魄所慑,站在那里,伺机待发。 而在八卦城的边缘,独角蛇与犬卫尉已打得天昏地暗。但见独角蛇朝犬卫尉打出一道邪光电,犬卫尉横刀堪堪挡住,独角蛇又节节进逼,一双利爪舞得密不透风,待犬卫尉忙于应付之时,朝他喷出紫色毒雾,寻常人在这等情况下势必中毒,而犬卫尉却既不躲闪也不闭气,硬生生将这些毒气吸入体内,依旧挺立于独角蛇之前。 “用的都是些什么下三滥?我獒家世代辟毒,你连我都打不过,竟敢口出狂言叫公主和三公一起上?”犬卫尉抓住空隙,朝独角蛇快刀一挥,但独角蛇的身体异常柔韧,一刀砍下去竟也伤不到多少。 “只会玩几下破刀的小狗,我可没工夫陪你浪费时间!”独角蛇说着,脖子突然伸出老长,窜出去要咬向獒兴,獒兴机敏地躲过了第一击,举刀直劈蛇头,但也只砍去他的一点蛇鳞。独角蛇脖子伸长后,身体也快速变长,变成了一条二十丈长的巨蟒,蛇头一击不中,立马便绕着獒烈的身躯转了数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缚住了他。 犬卫尉没料到独角蛇有此一招,再挣脱已然来不及,独角蛇整个身体都放出紫电,将犬卫尉电得麻痹无力,这才笑道:“凭你也配做里蜀山的三公九卿?由此看来,飞凰公主确是昏庸无能!贵为一方妖主,还对别人大声呼喝,哪像一个当权者的样子?” 独角蛇缠住对手的力道足有数千钧之强,缠得獒兴几欲窒息,可即便如此,獒兴还是勉力道:“不、不许侮辱……飞凰公主!” 本来眼看着毒沼界就要灭了蜀山派,谁知半路杀出个里蜀山,非但破坏了计划,还消灭了如此之多的同胞,怎叫独角蛇不气恼?他痛骂獒兴道:“你们这群蠢货!看不出人家在利用你们吗?只有里蜀山和毒沼打得两败俱伤,这样道家仙派才能渔翁得利!那个贱人有心将里蜀山推向灭亡,而你们这群愚昧无知的妖精非但浑然不知,居然还死心塌地听命于她!蠢货!全是自取灭亡!” “算了,说给你听也没用,死吧。”独角蛇说着加大了力道,以为这样獒兴就必死无疑,突然,他感觉被缠住的这个身躯正在飞速膨胀,胀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一样,只好随之松动缠绕。 “说完了吗?”黑暗之中,犬卫尉睁开了血红的双目,怒道:“该轮到老子来说了吧?”话语之间,犬卫尉的躯壳急剧变化,臂膀、胸腹、脊背上的肌肉强硬得好似精钢锻造一般。 “自以为很聪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三公九卿各有所长,智者颇多,为什么却愿意跟着公主,你懂吗!”犬卫尉声音变得愈来愈粗,头部化作完全的狗头,身躯变作一丈之高,衣服撑破,露出强劲肌肉和浓厚毛发,这时的他,已俨然成了一只强壮的凶犬,正一点点撕裂独角蛇的身躯! “这、这是什么怪力?”独角蛇渐渐有些控不住局势,发出雷电想镇住犬卫尉。 “公主明明是仙女,却打心里把我们当做真正的朋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像你这样工于心计,以大家的智慧会看不出来吗?”犬卫尉自顾自说着,抵抗住雷电,妖力膨胀得越发可怕,他朝天狂啸一声,怒道:“里蜀山,只能有一个妖主,那就是飞凰公主!” “三公九卿个个赤胆忠肝、智勇双全!我们不需要一个聪明绝顶的妖主,我们要的是把千千万万子民放在心上,引领大家放下仇恨、开拓视野、拥抱各界的妖主!所以,老子做定了她的犬卫尉!!”犬卫尉猛然睁大了透着凶光的双目,嗤啦一声,用强横的膂力硬生将蛇身震成碎片! 独角蛇散作无数碎块掉落在地,而后才重新游接在一起,变回了一头完整的蛇,即便如此,他还是受了不轻的伤,喘着粗气对犬卫尉道:“我又失算了,妖精里会变身之术的不多,想不到你是其中一个。” 犬卫尉道:“祖上铁刀犬王曾研修过变身之法,我只是平时懒得用,好不容易修成人样,何必又变回狰狞的面目?” 庞大的犬卫尉令人不寒而栗,独角蛇也难免心怯三分,正打算撤走,犬卫尉竟从地上抠起一块比自己还大两倍多的石板,朝独角蛇掀了过去,独角蛇只好转过身,用放电的独角去顶石板,强大雷光击碎了石板,但自己也被石板的力道震退两丈来远。 独角蛇落稳身来,朝犬卫尉放出盛大的雷电,这雷电破坏力惊人,将前方十数丈的地面都轰得坑坑洼洼,但犬卫尉却矗立在电闪雷鸣中,只单手一挥,就将迎面而来的雷电击飞到一旁,一副浑然不惧的模样。 “犬妖变身是不怕雷电的!”犬卫尉睁着血红的双目道。 既不怕毒又不怕雷,这家伙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独角蛇无计可施,只好走为上策,二话不说化作一道青色身影匆匆遁去。 “哪里逃!”犬卫尉连忙追过去,但变回妖身后行动能力也大减,眼看独角蛇就要溜掉,这时,空中飞来一个御剑的灰袍老道,收剑出手,以一招天罡破邪风穿过独角蛇身体,继而落到地上,这一连贯动作不过眨眼功夫。下一刻,无数风灵气都注进了独角蛇体内,只听砰然一声,他的身躯由内向外被炸成齑粉、灰飞烟灭!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万毒王 长风干净利落地除掉了独角蛇,眼皮也不眨一下,抚了抚白须,向犬卫尉竖掌道:“你好,老朽是蜀山掌门长风,敢问阁下是三公九卿中哪一位?” “犬卫尉。”犬卫尉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身体又变回原样,结实的胸膛也裸露在外,他知道这样去见公主终归不好,捡起独角蛇抛下的紫袍穿在身上,道:“你们这些牛鼻子道士,不是在太极殿里修复地脉么,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长风叹道:“远道而来即是客,偌大一个仙派,不出来迎接成何体统?” 犬卫尉说:“行了,这会儿八卦城乱得很,有你主持大局最好,我要去见公主。” 长风捋须道:“方才过来的时候,老朽见到她了,此刻应该在山门处,山门既有韩夜师侄、飞凰公主在,拿下长天应该不成问题,所以老朽才来八卦城召集弟子抗敌,此乃当务之急……待驱除虫妖,我们再叙不迟。”说罢便御剑飞向八卦城深处。 犬卫尉目送他离开,心想:“公主虽然这会儿无力帮忙,可我何必把这些告诉你呢?我赶过去护卫也就是了,用不着你。”念及于此,便沿着铁索朝首峰进发。 蜀山有掌门和长老出来主持大局,蜀山弟子终于得以有序地集结反击,并与里蜀山的大军呈夹击之势,如此一来,局势愈发明朗,毒沼的军队要输只是时间问题。 炼气台上,元颐与冰蝎正单对单斗法,冰蝎变出一道冰柱,元颐就变出一把巨斧将冰柱劈开,冰蝎又变出数百支冰魄寒针袭向元颐,还没到元颐跟前就全部化为水珠,元颐单手击出一道凝冰之光,冰蝎逞强硬接,胸前虫铠被冻得生硬欲裂,如此斗了十余回合,冰蝎终于明白了一点——他根本不是这位长老对手! “失策了!”冰蝎冷汗直流,心道:“我常听百目那小子吹嘘,说自己能单挑蜀山长老,可他根本没单挑过!我却想当然觉得,百目略逊于我,蜀山长老自然不足为惧!同样号称至仙,这家伙比起被我们合力围杀的南海派红绸、普陀山灵根要难对付多了,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冰蝎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冷讽道:“你们蜀山道士号称天下第一仙派,全都是些神棍骗徒,不是说长老们都只有至仙的实力么?” 元颐呵呵一笑,道:“难道老夫不是至仙吗?” 冰蝎摇头说:“我看不是。至仙虽然厉害,花一番功夫我也能杀得死,灵仙往上,我就不是对手了。” 元颐道:“呵呵呵,你到底是久居妖界,不懂仙派的规则。所谓九仙,排的不过是炼气的修为,真正的实力,既有真元内力,又有武功仙术,还有谋略法宝,缺一不可,岂能仅凭内力来分高下?难道会有人愚蠢得和你对招吗?” 冰蝎心想:“所以蜀山既炼气、又习武,还传道研法……蜀山的至仙起码也算是灵仙了,而长风实力更在灵仙之上,又有神界庇护,难怪别人都说蜀山强,真不是盖的!”既然知道对方强大,冰蝎只能硬着头皮应战,他聚集灵气朝天空一指,空中吹来一阵乌云,乌云中落下数以万计的冰雹,冰雹小如拳头大、大如车辕,稀里啪啦向着元颐和马太仆头顶砸去。 马太仆准备躲避,元颐却气定神闲,手里化水铃一扬,冰雹到了头顶三丈处即化作无数水花,洒落地面。 冰蝎终于瞧出了门道,惊呼:“化水铃!” 元颐道:“北海有元洲,离南岸十万里,岛中有一玄涧,盛含千年寒冰,道祖游于此地,见一铃悬于冰中,方圆三丈内冰消水暖,乃成溪流、出玄涧,道祖奇之,遂收此铃,名唤‘化水’。” 马太仆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还有这等法宝,这才是蜀山长老的真正实力啊!如此说来,就算真的跟着先主攻打人间,在蜀山这里未必能讨好。” 元颐笑着看向冰蝎,道:“现在你明白了?任何寒冰对我都无效。” 冰蝎冷哼一声,身子趴在地上,蝎尾猛然伸长刺出,那蝎尾伸得越长就变得越大,到元颐面前竟比常人还大出许多,马太仆和元颐立刻跳开,蝎尾扎进地里,把地面也扎出一个深洞。 “不用毒冰而已,可我还有别的办法对付你!”冰蝎说着,不断向元颐刺出蝎尾,元颐也会疾影步,以幻月诀屡次化险为夷。 马太仆心想:“元颐老道虽然不怕蝎子精,但真要拿下这厮,没有个把时辰似乎不行,理当早早结束战斗,占领炼气台!”念及于此,马太仆躲开冰蝎的刺击,从背后拔出一支灭灵箭,架在弓上朝冰蝎一射,冰蝎旋即化出玄冰墙抵挡,但灭灵箭威力很大,玄冰墙被旋转穿破,冰蝎只好往旁一躲,避开那箭。 元颐提醒道:“太仆,联手对敌似乎不大光彩。” “迂腐。”马太仆说:“这是在打仗,不是你们这群老道讲江湖规矩的地方,速战速决,我好回去向公主复命。” 一想起太和也在争取时间,元颐总算抛下陈旧观念,念动咒法,手朝天空一指,十丈之高现出一道幽蓝法阵,法阵里射下凛寒之光,将冰蝎罩在其中,正是九霄凝冰诀。 冰蝎立在寒光里一动不动,倒不是被冰封了,只是觉得莫名舒服,毕竟前番和马太仆交战受了点伤,而他又以寒冰为水、血肉为食,九霄凝冰诀反倒让他受用不少。 “你这是作甚?”马太仆急道:“他根本不怕你这招,送灵力助他恢复吗?” 元颐不置可否,一手兀自指向幽蓝法阵,另一手摇了摇化水铃,天空中的幽蓝法阵忽然扩大一倍,蓝光愈加明亮,把冰蝎脚下百丈之内的冰都化成了水! 冰蝎大惊失色道:“什、什么!不是九霄凝冰诀?” 元颐笑呵呵道:“是倒是,只不过借由化水铃,九霄凝冰诀也成了九霄化水诀,而且,它随时也会结冰。”说着,身材臃肿的他跳起身来,在空中疾速转动、甩出双袖,道:“化冰为海,卷海成冰。玄冰碎浪!” 说时迟那时快,元颐身前的水纷纷扬起,由近及远,又凝结成无数碎冰,卷席向冰蝎,等冰蝎想要逃遁可就来不及了,因为水又结成了冰,冰蝎的身体有一半与地面冻结在一起。 马太仆抓准机会,趁玄冰碎浪卷过去时,跟着一箭射出,灭灵箭悄无声息混在碎浪里,那冰蝎又如何看得到?只是急于融掉脚下的寒冰,根本无暇顾及那些华而不实的碎浪。 “中!”马太仆一握拳头,话音刚落,灭灵箭就冲破玄冰碎浪,射进了冰蝎的胸膛。 哗啦啦声响四起,碎冰如浪花般打在冰蝎身上,冰蝎胸口的灭灵箭燃起火焰,猛然灼烧,很快吞噬了他的元神,只待冰花沉寂,冰蝎的身躯已化作阵阵尘烟、消散于世。 “这一箭射得好。”元颐笑道。 “道士的道法也了不起。”马太仆不卑不亢,对元颐道:“炼气台留给你收拾吧,这是你的地盘,我要和公主尽快会合了。” 元颐点头道:“方才和师兄弟一起出太极殿之时,我看到她往山门去了,这会儿想必在和长天拼斗,速速去帮忙吧。” “那么,后会有期。”马太仆闻言作揖,急匆匆向首峰赶去。 在蜀山的另一边,演武坪的厮杀也基本结束了。 血蜘蛛与元云一场大战,烈焰四起、浓烟滚滚,元云喝了一口真火葫芦里的酒,剑眉一收,道:“怎么了?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血蜘蛛衣衫褴褛地走浓烟里走了出来,背后的脚被烧断了三只,一脸愤恨地道:“不可能!长天没修整黑魄之前,你们还需要以多打少才能打败他,而后来老娘与他交手,也只是稍占下风!你不可能这么厉害!” 元云道:“我不知道他怎么和你交手的,但他跑到蜀山来找掌门单挑,掌门也只是暂落下风,实在是他太难消灭了,我们不想耽误时间,这才一起打伤了他,如果实力相差不大,他又怎会硬要耗到牺牲数千条性命才逃走呢?” 长天为人谨慎多疑,一见苗头不对立时便会跑,蜀山长老也不屑趁人之危,由此可见,当时几位长老一起出手,乃是数招内便将长天重创!血蜘蛛这会儿才明白差距,却有点晚了,只好尖叫着扑向元云,用剩余的五条腿加上双手发出万千蛛丝,扑向元云和郎中令。 “还不回头是岸?”元云横眉嗔目,又喝了一口酒,便将酒火朝前方喷去,呼噜噜一阵长啸,炼狱火海迎上铺天盖地的蜘蛛丝,非但把那些蜘蛛丝烧成黑烟,还灼伤了血蜘蛛的手。 “老娘和你拼了!”血蜘蛛盛怒不已,用手和蛛腿朝元云连续发出火焰,烈焰如暴雨般不停打向元云,元云化出剑气壁将火雨挡在外面。 血蜘蛛还想继续发招,郎中令却冲到了跟前,以猴爪和她对打起来,血蜘蛛武艺并不怎么厉害,双手加五只腿竟还被郎中令占了上风。 “呔!”郎中令一计烈焰掌拍中血蜘蛛肩头,血蜘蛛惨叫着滚了出去,和蜀山弟子的尸体仰躺在一起,便一动也不动了。 郎中令见血蜘蛛已死,这才鄙夷地对元云道:“蜀山长老原来都是些窝囊废,徒子徒孙被这娘们残杀,竟还不肯出全力以牙还牙,没用!” 元云道:“你连自己同类都杀,莫不是自相残杀?” “就不兴俺们妖类清理门户?”郎中令道:“再说了,这家伙和俺算哪门子同类?” 二人刚说了几句,元云突然面色一沉,诛邪剑飞出剑鞘,化作一道火焰弧光,刺入了迎面扑来的血蜘蛛的背心。 “啊!”血蜘蛛惨叫一声,浑身燃烧了起来,终化为飞灰,飘风而去。 元云收剑回鞘,说:“竟尔装死欲伺机反扑,真是没救了。” 郎中令蔑然道:“真是利欲熏心啊!俺大好猴儿,耻与这等败类为伍!” 元云把手一指首峰的方向,道:“妖猴,演武坪这边事了,你速去首峰和飞凰公主回合吧。” 郎中令闻言,心想元云既已坐镇演武坪,确实可以回去复命了,便化作一团火球飞了过去,道:“臭道士,顺便帮俺照顾好那些兄弟姐妹,谢了!” “哼,不用你多嘴提醒。”元云嘴上不服软,目送郎中令离去,渐渐颇有感触,心想:“若是每个妖精都如你们一般,何愁天下不太平?” 蜀山,思过峰。 两拨妖精正打得火热,鸡奉常用嘴去啄石蜈蚣,石蜈蚣则硬化身躯抵挡,蛇宗正卷住雾蟾,雾蟾化作一团雾气挣脱,又凝聚在一旁。 本来九卿的本领略逊五毒长老,但因为天敌关系,鸡吃蜈蚣,蛇吃蟾蜍,相生相克,四妖足足斗了一个时辰,仍未分出胜负。 鸡奉常想早点回去和公主汇合,稍显急躁,双目放出两道精光射到蜈蚣身上,蜈蚣又缩小了不少。鸡奉常顺势一爪踩在蜈蚣身上,蜈蚣扭动身躯,融入地里,鸡奉常穷追不舍,爪子一顿地面,大地震颤,蜈蚣被迫从裂缝里蹦了出来。 那边厢,雾蟾更害怕蛇,从赖皮疙瘩里喷出不少毒雾,欲麻痹鸡奉常和蛇宗正,但蛇宗正长大嘴巴,竟把毒雾全数吸入了嘴里,笑道:“嘶嘶~!蛤蟆喷出的气真不错,好吃。” 雾蟾几乎都是自保,被逼急了把满是疙瘩的舌头朝白花蛇卷出,白花蛇侧头一避,紧接着尾巴一甩打向雾蟾,这一击势道凶猛,雾蟾远远飞出,撞翻了清律堂大门,还把里面的好几座房屋撞塌,方才停下。 石蜈蚣求和道:“公鸡,既然你也杀不死我,我也奈何不得你!何必自相残杀呢?大不了我们一人退一步,你留在这里,我们回去找同伴,如何?” 鸡奉常点头道:“可以,那你们退出蜀山,今后别在我们地头撒野,这事便算了。” 石蜈蚣勃然大怒:“我已经让了一步,你还咄咄逼人,不谈也罢!”说着又朝鸡奉常和蛇宗正吐出浓黄毒液,鸡奉常与蛇宗正双双避开,那些毒液一触到地面就将土石融为毒沼,溅到房屋上连墙壁都溶解大半! “好毒的功夫!”鸡奉常道。 “还有更毒的呢!”石蜈蚣尾巴一扫,身下毒泥向着鸡奉常雨点般射出,鸡奉常不敢硬挡,振翅高飞,虽然躲开了毒泥,却有两三个蜀山弟子不慎被溅到,惨叫一声,化成一滩血水! “真是个混蛋!”蛇宗正道。 “别让他毁坏了清律堂。”鸡奉常毕竟了解祭祀和先祖的重要,出言提醒蛇宗正,但四只巨妖真要在这里斗起来,损坏圣堂、误伤人命那是在所难免了。 这时,一个沧桑醇正的声音响了起来。 “蜀山真武长老在此,谁敢在清律堂放肆?” 说话之人毋庸置疑,正是守正,他边说边走出堂来,浑身萦绕着白色灵气,恰似仙云幻雾,眉间眼里却盛含凛然正气,身后跟着一大堆蜀山弟子,显然是先前不想盲目送命,去搬救兵了。 石蜈蚣心直口快,见面便讽道:“原来蜀山长老竟如同树上落下的果子,一抓一大把了?蜀山真武长老不是元云么?” 雾蟾在一旁提醒道:“长天道长似乎说过,蜀山还有个叫守正的,也是真武长老,据说还是前任武林盟主。” “行了行了!”石蜈蚣变回人形,朝雾蟾摆了摆手,道:“看来蜀山全是些沽名钓誉之辈,说是清静无为,却硬要立一个武林盟主当长老,是不是这样就显得比凡人高上那么些许呢?” 雾蟾又紧张地道:“既是真武长老,实力当不在鸡蛇二妖之下,他们人多势众,不如……” “你又打退堂鼓!”石蜈蚣斥道:“且不说这真武长老有没有实力,我们和臭鸡烂蛇打,最差也是个平手,你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嘛的吗?” 守正肃然问道:“那么倒要请问阁下,来这里作甚?” 石蜈蚣口无遮拦道:“自然是将清律堂这些老弱病残斩草除根!就算未必得胜,拖延这些虾兵蟹将的时间总是好的,等到其他同胞扫清八卦城、杀尽蜀山弟子,再来这边助战……”说着,瞪了一眼鸡奉常,又说:“到时候,就算你求我放你一马,我还未必答应呢!以为自己是只鸡就能飞上天了!” 守正见鸡奉常与蛇宗正个个义愤填膺,心中早已清明了然,又问其余弟子:“就是这蜈蚣精方才滥杀无辜?” 一部分弟子紧张地躲在守正身后不敢说话,但大多数都点头称是。 守正这才面色平和地对石蜈蚣道:“如此看来,你该死。” 石蜈蚣哈哈大笑,看雾蟾一脸紧张,这大笑又变成了干笑,继而勃然一怒,变回巨大蜈蚣的真身,俯瞰守正,蔑然道:“口出狂言,该死的是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道士!” 守正不再与他废话,单手凝聚真气,朝着石蜈蚣挥出一计斩龙剑气,这剑气去势甚缓,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来得及趋避,石蜈蚣察觉到剑气蕴含的灵力,不由得心头一紧,暗自惊叹:“想不到他还是有几分实力的。” 于是,石蜈蚣飞天而起,躲开了那道剑气,笑道:“你这招中看不中用,我记得好像叫什么‘斩龙诀’吧?能奈我何?” 话音未落,下方的斩龙剑气突然一分为四,化作四道薄刃般的宽大剑气追击出去,一瞬间就将石蜈蚣的身躯斩成五段! 扑通声连连响起,石蜈蚣的残躯在地上扭动了几下,便即死去。 “不,是‘分龙诀’。”守正瞥了石蜈蚣一眼,眼见他一点点化作烂泥,这才道:“毒沼界固封自守、贪多务得,应有此报!” 虽然石蜈蚣轻敌大意,但守正能一招将其斩杀,也足以证明他强的可怕,雾蟾自然是吓得变成人形、跪倒在地。 守正正视雾蟾,问道:“你呢?” “我……”雾蟾面如死灰,叹道:“我没能阻止生灵涂炭,虽死无怨。” 守正盯着他很久,这才吐出一句:“你本不该来,我也不愿多造杀孽……但你须答应我,回到毒沼界去,永世不得再犯蜀山!” 雾蟾本就不想趟这趟浑水,语气坚决地道:“我会老老实实回去,安守本分。” 守正点头收手,雾蟾大喜过望,连忙向守正叩谢,又向鸡奉常、蛇宗正叩谢,这才转身离开。 鸡奉常到底不想做得太绝,没有穷追不舍,而是挺胸对守正道:“臭道士,有这等本事还缩在房里,火烧眉毛了才肯出来是吧?害我辛辛苦苦给你打了那么久。” 守正面露愧色,道:“说来惭愧,因为预感到蜀山有大事发生,这些天我一直在修炼玄元真气,可惜总不得要领,每每以为修炼到沧海之境,一运功才发现,仍然止步不前。”说着,表情又变得敬佩,道:“虽然不知二位是哪路妖精,但清律堂外大乱,多亏二位来此守护,我才有机会突破最后的玄关。就在方才,突觉心神清宁、物我两忘,于是凝聚胸中五气,合而为一,终于练就了全新的境界。” 即便修炼得道、目净心明,守正心中仍存着一丝波澜,那是从前武功大成时也有的波澜,他抬起仙气萦绕的双手,心道:“这就是长风师兄所说的灵仙之上……辟谷聚灵,萃天地之灵气,不入轮回,永无疲倦……能有此大成,莫不是蜀山众位先辈怜我蜀山之忧,特助我一臂之力?” 鸡奉常见他若有所思,提醒道:“咳咳!这里还有没有事?没事我们要去找公主复命了。” 守正早在蜀山长老那边了解过情况,又略略问了几句,这才微微点头,心道:“还是我徒儿有福,跟的这二位姑娘,司徒云梦温良贤淑,薛燕聪明伶俐……只是没想到,云梦一介女子,竟能号令这么多妖精听命于她,还带着他们走上了正道,当真功德无量、苍生之福!” 蛇宗正不满地道:“你在那里发什么愣?还说是什么真武长老,帮你忙也不说声谢谢,有你这么尽地主之谊的吗?” 守正这才回过神来,眉毛一扬,非但不生气,还颔首微笑说:“多谢。”随后,他望向远方的八卦城,借着仙灵之气,已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各种气息,又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八卦城,不如一同过去吧?你们的飞凰公主似乎也在那边。” 鸡奉常与蛇宗正自是欣然愿往,于是,守正安排好其余弟子留守思过峰,正式走出了清律堂。 却说雾蟾死里逃生,可毕竟放不下毒沼界这些同胞,他在离开蜀山前心想:“我答应了那位道长,永世不犯蜀山,自当说话算话,可我作为毒沼界长老,还是应当劝其他同胞一并回家,免遭过多无谓伤亡。”如此一想,便飞到更高的地方,寻找他那些兄弟姐妹,这时,他蓦然感觉到一股气息,很远很远,自南方逼来。 “这股气!”雾蟾大惊失色,举目望去,但见荆棘丛生的远方,有一片方圆数里的巨大阴影正在沿着山峦快速移来,眼看就要到达蜀山的下方,雾蟾终于从口里吐出三个字:“老大人!” “老大人来了?”雾蟾既惊又疑,朝着阴影那头飞去,少顷,阴影停在了蜀山山脚,无数黑泥从阴影里冒了出来,如同沸腾的墨水向外迅速扩张,与此同时,群山动荡、大地剧震,那巨响之声一度盖过了蜀山的厮杀。 “老大人来了!”雾蟾完全确定了来者,又惊又喜,但见黑暗泥沼里,万千树根蔓延而出,伸展到蜀地群山方圆数十里,在各处生根扎牢,紧接着,黑泥如喷泉般迸射而起,冲到数千丈之高,高过蜀山一倍有余,终于凝成了一株粗约数里的擎天黑树,黝黑的枯枝自树干向四面八方暴涨冲出,如同一只大手,将蜀山握在了里头! 蜀山数十万仙妖还在拼杀,忽而感觉天暗了下来,扭头一看,身后竟多了一棵苍古巨树,那巨树睁开双目,目光血红深邃,第一眼,巨树就看到了蜀山上的虫妖们,螳螂支离破碎,青蛇四分五裂,巨蚕肠穿肚烂,还有被剑贯穿的蚱蜢,它们倒在地上慢慢踹着腿,直至死去。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雾蟾。 “雾蟾……我的孩子……”巨树张开嘴巴,就像一条天空的裂缝,一股腐朽的风吹过蜀山八卦城,他用饱经沧桑的声音问道:“其他孩子们呢?” “老大人……”雾蟾飞到他面前,三分愧疚七分惶恐地道:“石蜈蚣他……死了。” “其他人呢?”巨树缓缓问道。 “这……”雾蟾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缄口不言,但是心里也知道,既然蜀山反扑、又有其他妖精干涉,其余长老只怕凶多吉少。 万毒闭上眼睛,他沉默了,除了雾蟾,在那蜀山之上,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余长老的气息了。 “几千年了。”一会儿工夫,他终于开口了,怅然叹道:“几千年过去了,天尊……我听从您的教诲,恪守本分,休养生息,却如今……”说到这里,万毒猛然张大了猩红的双眼,用撼动群山的声音大喊道:“你就这样对我们吗!他们都是我的骨肉!我的骨肉啊!!!” 本来长天还在首峰与韩夜单打独斗,后来的司徒云梦等人则暂时没有插手,长天一见到万毒来此,当真欣喜若狂,立即摆脱了韩夜的缠斗,用灵气把话送了出去,道:“万毒老祖,你今天也看到了!蜀山道貌岸然,从来不会怜悯,他们只会无穷无尽地杀戮、迫害!数千年毒沼一族,而今却要毁于一旦!忍无可忍,何须再忍呐!” “住口!”万毒向长天怒喝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待我先将蜀山夷为平地,再将你碎尸万段!” 长天暗暗一笑,瞟向身边的韩夜,还有站在他身后的众人,似乎在告诉他们:我死不要紧,但是你们蜀山在劫难逃了! 白羊丞相在一旁小声提醒司徒云梦:“公主殿下,最糟的事情还是来了,万毒万年修为,连先主都非常忌惮他,因为他从没出过毒沼界,没人清楚他的实力,以老臣看,他发起怒来,来了也未必治得住。” 司徒云梦蹙起了眉头,望了望身后的蜀山精英弟子,看他们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失落地想道:“这祸,说到底是我闯的。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替徒儿报仇,找到千虫窟去,就不会落入百目的陷阱,阿夜也不会为了替我报仇杀了他,冤冤相报,因果循环,最后连这家伙也来了,我该怎么办?” 对韩夜而言,万毒的出现也无疑是最困扰他的事,他单独对付长天又未必拿得下,飞出去对抗万毒,长天又会杀死首峰的所有蜀山弟子,所以,他先看了一眼司徒云梦,见司徒云梦玉眸黯淡,于是一边紧紧盯住长天、一边靠近她,低声问道:“我去对付万毒,你来照顾大家,成吗?” 司徒云梦迷惘地望着韩夜,不说话,长天也没有轻举妄动,那边厢,万毒却动了起来,满腔的怒火、千百年来的憋屈,在今天,他终于要发泄在这蜀山之巅! “太上老君,你的徒子徒孙杀光了我毒沼界的孩子,今日,我也杀光你的徒子徒孙,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万毒的声音响彻云霄,他将黑黝黝的树枝伸向蜀山各峰,天空已经暗得如同漆黑的夜晚! “千古绝恨,斩草除根!”万毒痛苦地叫喊着,开始用成千上万的树枝绞杀众人,那些树枝粗的有三五丈、细的也有七八尺,鞭笞着房屋,横扫着土壤,眨眼之间,数以百计的弟子和妖精就被打得血肉模糊、惨叫连连。 万毒并未停下这仇恨,他从嘴里吹出瘟疫恶风,有树枝包裹着整个蜀山,瘟疫自然弥漫不散,很快,道行低微的妖精和蜀山弟子都倒在了地上,艰难地喘息着,就连皮肤也开始腐烂。 看到身边一个个倒下的人,司徒云梦的身躯在颤抖着,眼里噙满了泪花。 长天张狂地大笑,要趁火打劫消灭蜀山弟子,韩夜冲了出去,坚韧地与他缠斗,白羊丞相、御史大夫带着猫鼠二仙去帮中毒者驱毒,就剩司徒云梦一个人站在那里,傻傻地站在那里。 “都怪我不好!”司徒云梦听着远方妖精们的嘶喊,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低下头来心道:“大哥把你们托付给我,我却让你们来救你们曾经最痛恨的人,可现在,我连保护你们都做不到,我……我算哪门子公主!” 司徒云梦感到愤恨,恨自己能力不足,恨自己眼看着众生受苦,这种愤恨的感觉,在失去义兄焚天、养父司徒胜、徒弟芬芬芳芳和菲菲时,她都感觉到过,她紧紧地抓住了飞凰送她那条束带,束带鲜红,泛着微微的亮光,描金的凤凰熠熠生辉。 …… “你戴上这凤凰绸带,一定更漂亮。” …… 飞凰的声音就这样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司徒云梦感受到束带上那源源不绝的灵气,突然在一瞬间,她后知后觉:“为什么那天飞凰投轮回井面色会那么苍白?为什么她如此重视这条束带?分明是因为飞凰相信我,把她毕生的灵气都注入到这束带里了啊!” 那一刻,司徒云梦感慨良多,她接触了这么多妖精,有豪情万丈的焚天,有侠义正直的犬王,有懂事亲善的飞凰,更有形形色色的三公九卿、蜀山群妖。弱小的时候,他们一样会痛苦呼唤,强大的时候,他们一样想要去帮助别人,不曾忘记恩情,也会放下仇恨。这就是妖吗? 这,就是妖。 “对不起,我一直没能真的融入你们。”司徒云梦擦干眼泪,望着匆忙救人的白羊丞相、御史大夫,轻轻地笑道:“我总觉得,我是仙女,你们是妖精,我以为我们一定有区别,我害怕这些妖气,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妖精,阿夜还喜不喜欢我……其实……”司徒云梦攥紧了手里的飞凰束带,收拢眉头,轻声道:“仙和妖,是一样的,没有区别。一样会笑,一样会难过,一样同情人,一样充满了感情。” 司徒云梦取出火灵珠,又把背上捆着的青鸾斗伞拿了下来,伞上青鸾的图案再度变成了火焰凤凰,她心想:“大哥,你教会我的我都记得,我不害怕了,仙和妖……根本没什么两样。”她将火灵珠捧在手心、青鸾伞别在身后,将里面所有焚天的灵气都吸进了身体里。 “飞凰,你是对的。”司徒云梦将长发束起一半,将飞凰束带系在上面,她闭上眼睛,擦干眼泪,心道:“只有我能给里蜀山的妖精带来和平和希望。” 终于,焚天、飞凰、里蜀山的众多妖气都源源不绝地注往她的身体里,头一次,她再也不排斥这灵气,就好像被千千万万忠诚的妖精围在一起,她沐浴在温暖当中,坚毅地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睛,双目像红玉一样灿烂迷人,口里说道:“今天,就让我司徒云梦做一次真正的飞凰公主吧!!”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飞凰火 当司徒云梦睁开双眼看着万毒的时候,整个蜀山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妖气,已凝结在山门广场上。 “阳风,起。”司徒云梦红袖一挥,温暖热风从身躯里迸发而出,吹向四面八方,这风不但驱散了蜀山各峰的所有瘟疫、燃烧了数以万计的黑枝,还令濒死的妖精如沐春风、焕然一新。 “公主。”白羊丞相和御史大夫望着云梦的背影,三分惊异七分欣慰,这才是里蜀山真真正正的妖主啊! “三公九卿听令!”司徒云梦背朝众人道。 “在!”白羊丞相、御史大夫、猫鼠二仙纷纷跪下身来。 “本宫要亲自会一会那万毒,首峰这边就交给你们来照顾了。”司徒云梦道。 “得令!”众人欣然领命,白羊丞相又问:“驸马那边呢?” “他自己料理得了,放心交给他吧。”司徒云梦说罢再不多言,一跃而起,这一跳可不得了,身体化作一团流火迎空而上,四周狂风呼啸,眨眼之间竟到了百丈高空,与万毒的双目持平。 万毒老早就被司徒云梦强横的灵气所吸引,他料定蜀山现如今的一流高手尽在掌门长老当中,是以一到蜀山就在防备长风等人,纵然不能一举将他们杀死,起码让对方集结起来没那么顺利,但眼前这女子的灵力却远在其余长老之上,妖气雄厚,细看之下又不是焚天,不禁问道:“你是何人?” 司徒云梦面不改色地说:“里蜀山妖主,飞凰公主!” 万毒恍然大悟,道:“听说你义兄焚天辞世了,可惜可惜。” 司徒云梦不想与他多话,厌恶地说:“儿子上次对我无礼,老子又来找我的麻烦吗?还不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我义子的事,深表歉意,当时我也苦心劝他,他这是咎由自取,只是……”万毒把双目眯成两条缝,义正辞严地道:“蜀山先杀我义子,我已万分忍让,又将我毒沼界四位长老、十万子民尽戮于此!这账……又怎么算?” 司徒云梦本就不善争辩,怒道:“你算你的账,关我什么事?” 万毒说:“这是我与蜀山的过节,不需要其他人来管……公主,这事你不插手,以后毒沼界和里蜀山友好共处、坐拥蜀山,岂不是美事一桩?”见司徒云梦有些犹豫,万毒又劝道:“公主乃里蜀山之主,天底下焉有带着妖精打妖精的道理?里蜀山与毒沼界两败俱伤,便宜的只是那些无德的道士!还请三思而后行呐!” 司徒云梦玉眸里露出一丝迷离,她低头扫了一眼残破不堪的蜀山:里蜀山群妖还在为救人忙碌,长老和弟子们还在保卫蜀山,韩夜也还在辛苦地与长天搏斗。 “够了!”司徒云梦莫名地义愤填膺,握紧拳头、抬首怒视万毒,身后燃烧的妖气化作一对凤凰翅膀,眨眼间,她已冲到百丈之外,一掌打在万毒护身的枯枝上。 砰地一声,整座蜀山都晃动了起来,万毒庞大的身躯往后微微一倾,他半晌没反应过来,似乎被司徒云梦这突然的举动给吓到了。 “没错,我说不过你!”司徒云梦借由充沛的灵气,将声音传遍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只道:“我既没有伶牙俐齿,也没有随时随地能冷静下来的心……”说话之际,司徒云梦化作一只烈焰凤凰,跃过万毒重重袭来的黑枝,双手一挥,凤流仙绚烂展开,数万飞火将周身十丈内的枯枝烧了个一干二净。 “可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地盘!根本不用谈任何条件!从你一只脚踏进蜀山起……就是我的敌人!!”司徒云梦说着,一手凝聚火灵气一手凝聚风灵气,合而为一,将一股三丈来粗的横空火龙卷朝万毒轰了出去。 “嘭”、“嘭”、“嘭”,火龙卷势不可挡,穿破密密麻麻的黑枝,轰在万毒胸前,万毒一个趔趄,硬生生站稳了起来,不但站稳,还开口道:“飞凰公主,你或许能烧掉我外面的枯枝,可我的身躯是万年龙木炼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既然你非要与我作对,大不了今日……”话语间,万毒胸前的黑木收拢,凝成一个数十丈大的树瘤。 “鱼死网破!”万毒怒喝一声,树瘤爆开,数以万计的尖刺黑枝冲散了火龙卷,并从四面八方刺向司徒云梦。 司徒云梦略略一惊,把手朝着下方的白羊丞相一抓,白羊丞相感受到那熟悉的妖气,也是一惊,下一刻,一团火焰在身边凝聚成形,司徒云梦竟已到了跟前。 “这……?”白羊丞相大惑不解,望着天空乌云一般收拢的黑枝,看向司徒云梦,道:“这不是龙唤之术?” “我只不过是想起大哥教我的龙唤,如果反过来用,自己就能被反召唤到别人身边,从而脱离危险。应该叫它……凤返。”司徒云梦忧心忡忡地望着四下张望的万毒,目不转睛地道:“他的主体坚不可摧,恐怕不能硬拼,丞相,你有何良策?” 白羊丞相一摸胡须,道:“公主今时今日的灵力,犹在先主之上,依老臣之见,万毒虽然厉害,但他的身体内部不可能全是万年龙木,须知任何生灵皆是外刚内柔,否则如何运转灵气?” 司徒云梦这才看向白羊丞相:“所以我们要找到他柔的地方,在那里下手?” 白羊丞相说:“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得很。别说找不到他的薄弱之处,就算找到了,万毒也会竭力守护。” 司徒云梦又突发奇想,问道:“那,如果我用密集的法术攻破他的外壳,将火焰种到他身体里去呢?” 白羊丞相初闻此言,有些吃惊,忽而睁大眼睛,连连点头道:“此法可行,不过这样的招式往往很危险,而且,一旦被他护体的枯枝挡住,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司徒云梦听到这里,心中已有计较,毕竟想起水落樱教她的话。 …… “有些法术打出来,如果你的身法超过了它,为什么不先冲到对手跟前再放呢?这样一来,对手就没机会躲闪和拆解了。” …… “那我就近身把这招打进去!”司徒云梦下定决心,看了一眼韩夜,想不到韩夜也在注意她,还冲她点了点头,司徒云梦这才对白羊丞相说:“丞相,你留在这里帮忙,我去去就来。” “是。”白羊丞相颔首示意,目送司徒云梦离开,心想:“其实,老臣已经帮不了你多少了,公主殿下,恐怕连你没留意到……在大家心目中,你已经是里蜀山唯一的妖主了!” 那边厢,万毒找不到司徒云梦,勃然大怒,又开始挥舞周身的枯枝蹂躏蜀山,司徒云梦化翼突进,有火灵气的帮助,身法又比从前快了两倍有余,一边飞着一边喝道:“万毒!你在看哪里?我在这呢!” “找死!”万毒盛怒之下,两侧的枯枝如排山倒海般压向司徒云梦,司徒云梦右手作兰诀背于身后,无名指与食指之间不断聚集火灵气,左手挥袖放出凤流仙之火,烧断树枝助她突围,一时间,空中明火阵阵,如同璀璨繁星般艳丽。 司徒云梦飞得太快,眼看就要冲到万毒跟前,但万毒何等人物?身躯化出黑压压的枝条阻挡云梦,同时又将四周的枯枝收回,自司徒云梦的后方攻来。 司徒云梦非常清楚当时的情况,前方的枝条像城墙一样深厚,若要奋勇直前,须当双手齐出才能烧化枝条,这样一来就需要重新凝聚右手的火灵气,那便前功尽弃了。 论斗智斗勇,司徒云梦肯定是个外行,但趋避退缩绝对是一流,左手一挥,用化作火焰又回到了白羊丞相身边,避过了这次黑枝围杀。 “怎么办?他防得太严了。”司徒云梦又问计于白羊。 白羊丞相倒也一直关心这事,思索片刻,道:“公主殿下如果担心攻不下,何不用声东击西的办法试试?迫使万毒将注意力放在一处,你去攻另一处?或有奇效。” 司徒云梦心想:“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我有什么招数引开他?”又一想:“既然我吸收了大哥和飞凰的灵气,那么之前所有的法术是不是都变成火风灵术了?火之炎上,水之润下,有没有什么障眼法?” “不行不行!”司徒云梦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一边凝聚右手的灵气,一边翘首万毒,心道:“他可是万年妖主,岂会被区区障眼法给瞒过?” 正当司徒云梦犹豫不决之时,御史大夫也飞了过来,他感受到司徒云梦身上深厚的妖气,心悦诚服地拜道:“飞凰公主!微臣那边的伤员已经安顿好了,殿下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但言无妨。” 白羊丞相赶紧问计:“御史大夫,你擅长空战,公主要近身制服万毒,苦于不知从何下手,公主不会分身术,使用障眼法又一下会被万毒识破,这声东击西之计如何具体施展,还请拿个主意!” 御史大夫眼见司徒云梦一脸忧郁,建议道:“公主殿下,万毒那厮体型巨大,您想想,如果是一只蚊子要吸人的血,人就会眼睛盯着它去赶它,如果我掩护公主分别从两侧过去,那么万毒不能两边都顾得上,这样您才有机会得手。” 司徒云梦点了点头,白羊丞相却道:“不妥。万毒以万年龙木护体,只有公主近身施法才有效,你虽然打掩护,可你比公主现在的身法快吗?” 御史大夫细细一想,摇头说:“公主之身法,在我见过的所有妖主里头,毫无疑问是最快的。” 白羊丞相道:“所以你去掩护公主,顶多是一只蚊子加上一只爬虫,万毒当然还是先对付公主,掩护一说根本无用。再说了,公主身上的灵气是你的好几十倍,万毒除了眼睛看,感应灵气的能力也不差,无论如何,他也会先对公主下手。” 司徒云梦一听,又皱紧了眉头,眼见万毒蠢蠢欲动,道:“那到底如何,请诸位爱卿快下决定,” 御史大夫耸了耸肩,对白羊丞相道:“丞相,既然这不行那不行,你还问计于我作甚?我和你同结妖域之门,此刻除了变成一只小鹦鹉,几乎一无所长了。” “你还有灵力变回鹦鹉?”白羊丞相闻言,忽而眼前一亮,道:“那就好办了!你先变成鹦鹉,钻到公主袖子里去,公主带着你往前飞。” 御史大夫不解地道:“这样虽然快了,那有什么用呢?” 白羊丞相一摸胡须,笑道:“你虽然知道公主有龙唤之术,但你不知道,公主也会凤返啊!” “凤返?”御史大夫不解地看向云梦。 司徒云梦兀自控住右手的火灵气,使其维持成一个漩涡状,点头道:“是的,我能单手使出凤返之术,可以随时传到意愿者身边来,刚才就是用这个绝招脱险的,可惜,终究不能接近万毒身边。” “那就好办了!”御史大夫道:“我先变成小鸟钻进您的袖子里,这样我们的灵气重叠在一起,万毒只道是您一人前来,等到他开始防护的时候,我就从您袖子里飞出去,趁他全力围剿您的时候,我找机会接近他的主体,您再用凤返传到我身边来,给他好看!” 白羊丞相又补充道:“你们分开行动前,公主应该提前释放一些能够扰乱视线、干扰灵气感应的招数,这样万毒肯定会紧张慌乱,更有利于御史大夫突围出去,而御史大夫刚出去的时候,可以利用小巧的身体穿过树枝缝隙,到得万毒的主体处再变大,这样公主的凤返才能毫无顾忌地施展出来。” 御史大夫赞叹道:“丞相果然料事比我高一着,这样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于是,君臣三人拟定计策,司徒云梦带上御史大夫飞了出去。 那边厢万毒还在大骂司徒云梦懦弱无能,居然又临阵脱逃,忽见司徒云梦一往无前飞来,吃惊不小,连忙将枯枝伸出去抵挡,奈何司徒云梦身法奇快,在万千枯枝中穿梭,眼看就要突破正面防线,万毒只好又将龙木变化形状,化作重重黑枝向云梦合围过去。 司徒云梦不慌不忙,把袖里的鹦鹉放了出去,鹦鹉体型很小,飞得也快,轻松从枝条的缝隙里飞了出去,司徒云梦情知必须吸引万毒注意,于是右手控住火焰旋涡背在身后,左手施展凤流仙之火,霎时间,密密麻麻的枝条里亮光闪烁。 “休想再前进一步!”万毒终究不敢大意,将枯枝越收越拢,形成了一个百丈大小的黑球,将司徒云梦困在当中,火光也渐渐看不到了。 长天本也惊骇司徒云梦的强大灵气,总担心万毒败下阵来,他可就万万不是众人对手了,眼见司徒云梦三番两次拿不下,这会儿还被困住,立时气焰上扬,挥舞太阿剑,数十道剑光斩向韩夜。 韩夜沉着应对,单手化出气壁挡下剑光。 “看来你没法施展魔门解/体了。”长天阴恻恻地道:“从方才交手到现在,你一直心不在焉、未出全力,到底是保留灵气、伺机反击呢?还是担心青梅竹马的安危呢?” 韩夜一计斩龙诀挥了过去,剑气将地面破开一道十丈来长的口子,长天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被斩成两截。 “你担心自己的安危比较好。”韩夜冷声道。 “嘿嘿嘿嘿!”长天又用黑魄修复元神,变回了原样,喜形于色地道:“蜀山众人自身难保,而你现在顶多只能缠住我,可别忘了,我的生命还有数千,你的灵气却是有限,相信再拆得百余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了。至于司徒家的大小姐……”长天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笑道:“她都这样了,你真的不担心吗?” 长天的用意,韩夜自然清楚,那就是要乱他心神,即算不能迫使他去救司徒云梦,至少能让他心不在焉,“关心则乱”这个道理,在场众人都明白,大家均替韩夜捏了把汗。 韩夜却一声不吭,将魔剑往地上一插,紫色电光自剑身蔓延到十丈开外,很快又消于无形,他这才看向长天,面不改色地道:“我说了,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话音刚落,但听得嗖地一声,长天手里的太阿剑掉到了地上。 “这是……?”长天略为一惊,再去捡那剑,发现剑已经重得根本无法拿起,他权衡轻重,索性放弃了拿剑,沉声对韩夜道:“又耍小把戏?”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雷霆禁屠界又岂是小把戏?”韩夜拿起魔剑,嘴角一弯,道:“我根本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危,因为这一年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不去过分关心一个人,她会做得比预想的更好。” “我对她完全放心,只需管好自己的事便可。”韩夜说着左手一挥,周身凝成七道真武黑气,接着魔剑一扬,黑气尽收剑内。 “别和他废话了!”魔剑薛燕道:“就用这招真武诛仙阵,送老乌龟上路!”话音刚落,魔剑之上射出七道灵光,投到百丈高空,排成了玄武七星的模样! 韩夜开始反击之时,司徒云梦也并没闲着,虽然与外界隔离,却明显感觉到御史大夫还在拼命接近万毒,心想:“这个距离还不够……好,再陪你玩玩。” 于是,司徒云梦右手兀自维持着火焰旋涡,左手摊开朝上,掌心处渐渐凝成一朵浴火牡丹,又想:“我的灵力也不多了,大家还在外面拼命,务须速战速决。” “牡丹争艳!”司徒云梦大喝一声,将手里这朵浴火牡丹甩了出去,牡丹如霜寒蔷薇一般旋转绽放,数以万计的火焰之雨在黑暗中爆开,这些火雨洒在枯枝上又恰似火焰种子,每一道火焰都生根开花,一瞬间,黑压压的枝条上开满了红艳艳的火牡丹! 如此猛烈的燃烧,让枯枝围成的黑球都变得烫红发亮,万毒明显觉得疼痛难当,又将龙木凝聚在胸口,全力阻挡司徒云梦的进攻。 就在此时,一把喷火横转的宝剑疾速飞来,连着斩断数十根枯枝,眼看要攻到万毒左眼,被万毒的护体龙木击飞了出去。 火红的剑在空中打了个回旋,回到了它主人元云手里,元云对着司徒云梦所在的树球里高声道:“飞凰公主,贫道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话间,长风也一手划圆,祭出玄天镜直轰万毒眼睛,另一手作诀,化出剑气之雨源源不绝攻击树球,欲将司徒云梦救出。元颐更是落到树球之上,摇动化水铃,冰水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沿着枯枝的缝隙往里钻,但听哧哧声响起,水火相交,浓雾茫茫,包裹司徒云梦的树球终于哗然一声崩裂,化作亿万碎片随风飘散,方圆数百丈如同下了一场黑雨! 万毒眼见蜀山顶尖高手来了好几个,自然把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因此御史大夫变成的小鹦鹉他根本无暇顾及,只道:“好!来得正好,这便与尔等算一算往日旧账!”说着将水火不侵的龙木变作枝条,打向众人。 长风勉强还能用充沛的灵气抵御一阵,元云则有些左支右绌,连连后撤,元颐拉住司徒云梦道:“飞凰公主,我们不妨先下去,从长计议?” 司徒云梦摇了摇头,对他传音道:“劳烦各位道长替我拖住他一时半刻,我另有打算。”说话之间,也不忘感知御史大夫所在,察觉到对方已经变回人样、灵气陡增,不禁眉毛一舒,挥动红袖,眨眼间,人就化作一团火焰闪现在远方五百丈之外,终于成功与御史大夫会合。 “飞凰公主另有策略,我们务必留在这里吸引万毒的注意。”元颐传音给其余二位师兄弟,三人相互点头,拿出自己的绝招猛攻万毒。 “不妙!此乃声东击西之计!”万毒这一万年的道行也不是白修的,一见司徒云梦突然消失,立时想到她对自己有威胁,连忙将龙木回调,但那边厢长风、元颐、元云趁势也攻了过来,司徒云梦更是不给他任何机会,莲足一点御史大夫的肩膀,疾飞而出,燃烧的左手狠狠抓住了万毒腹部的枯枝。 “彼岸花开!”司徒云梦高声大喊,整个蜀山都清清楚楚听到了她的喊声,右手兰指将火焰之花结结实实摁进了万毒的身体里。 “道长速退!”司徒云梦一击得手,立刻施展凤返之术回到白羊丞相身边,顺手用龙唤之术将御史大夫也召了回来,长风等人本来就离万毒很远,一听司徒云梦的话,都御剑回撤。 “哪里走!”万毒初时只觉腹部像被针扎了一下,并不觉得痛苦,于是伸出万千黑枝要追击长风等人,但不动则已,这一动之下,火焰彼岸花便顺势钻进了他的身躯核心,呼啦一声,由内及外,烈焰以燎原之势遍及千丈之躯,万毒就像一朵巨大的曼莎珠华燃烧起来,火光染红了方圆百里的蜀地! “唔!这是为何!!!”万毒痛苦不堪,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化为灰烬,他目光怨怒地望着司徒云梦。 “一物降一物,这是天地万物教我的道理。”司徒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迎着红彤彤的辉火,乌发飞扬,只道:“你很强,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妖主……可我却是第一妖界里蜀山的妖主——飞凰公主,没理由输给你。” 万毒沉默不语,很快,他连开口说话的能力都没了,全身化作黑灰洒落蜀地,惟有元神聚成一团白光,被司徒云梦五指箕张吸到了手里。 雾蟾从一开始就没敢动手,眼见司徒云梦似乎要取万毒性命,赶紧飞过来跪倒在地,急道:“飞凰公主!饶了老大人性命吧!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不该贸然侵犯蜀山!” “万毒,留你性命,不仅仅是因为本宫仁慈。”司徒云梦看了雾蟾一眼,用灵气将声音传遍出去,对万毒的元神道:“只是想告诉你,里蜀山无愧妖界最强!毒沼界还没资格挑战我里蜀山!都给本宫滚回老家去!不然见一次揍一次!” “谢公主不杀之恩!雾蟾立誓,毒沼一族永世不犯蜀山!”雾蟾大喜过望,接过云梦手中的元神,捧在怀里,化出一道结界之门急匆匆离去,余下的虫妖眼见妖主都服输了,哪里还有什么战意?纷纷四散而逃。 “哦哦哦!!!”里蜀山群妖从未如今天这般开心,既赶走了外敌,又在道士面前逞尽了威风,但他们都没忘记,这一切都是飞凰公主带给他们的,他们振臂狂呼、大声欢笑,把往日的仇恨和误解都抛诸脑后!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六十四章 身合道 司徒云梦赶走万毒后,余下的虫妖几无战意,半个时辰内,演武坪、炼气台与主峰都相继收复,各路人马陆续聚集到了首峰。 犬卫尉、郎中令与马太仆等重臣,都当着众人的面向司徒云梦复命,频频报捷,众人愈发充满信心,但有个人却愈发心神难宁。 那人自然就是长天。 韩夜心里清楚得很,形势越是明朗,长天逃跑的可能就越大,所以挥舞魔剑不断向长天进招,明知故问地道:“怎么?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大势已去……该找准时机遁走了。”长天早没了心思与韩夜拆招,也顾不上屡次被魔剑斩中而折损了魂魄,瞟了瞟周遭情况,心道:“四周都是强敌,上空又被这小儿布置了什么真武诛仙阵,想来他前番有所保留,正是给这个奇怪的阵蓄力,如此一来,仓促飞天遁去显然不智,唯今之计,只好从人手稀薄的山门突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念及于此,长天大喝:“黄口小儿,休要猖狂!”话音未落,手底的招式阴毒多了,化作一道道黑魄直攻韩夜下路,韩夜虽然并不慌乱,但一时间也只好后退。 “就是现在!”长天瞅准机会,爆喝一声,向着四面八方放出数百道黑魄,目标自然不止是韩夜,而是在场所有蜀山弟子! “后会有期!”长天自知众人无暇追赶,纵身一跃,朝着山门飞奔而去,才迈两步,只听得扑通一声,整个人突然栽倒在地。 “哼。”韩夜宝剑圈转,斩破了所有黑魄,终于嘴角上扬,道:“是不是突然觉得身体很重?” 长天冷汗直冒,勉力站起身来,心里却还在盘算着如何脱身,是故没有开口说话。 眼见四周的黑魄都被司徒云梦、长风、元云、元颐等各界高手齐齐化解,韩夜这才道:“你的吸魄大法固然厉害,但并不是真的完全虚无,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用红莲落神剑和你硬拼。” 长天心下一骇,摸了摸背后,这才发现背上竟然插满了许许多多的梅花镖,这些梅花镖乃精铁所铸,自然会被雷霆禁屠界的磁场影响,使长天的身躯变得沉重不堪! “哈哈哈!”魔剑薛燕大笑了起来,说:“老乌龟,姑奶奶可不是只有做人的时候才会玩暗器啊!” “坏就坏在自己不知道痛,不然我和燕儿思考很久的方法也不一定奏效。”韩夜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长天,只道:“你方才不是说我心不在焉、未出全力吗?我现在就使出全力给你看!”说着,单手朝天一扬,空中真武七星发出耀眼光芒,每颗星星都发出一道剑光,直射长天。 长天不敢大意,一边躲避一边想拔去背上暗器,怎奈受暗器所累,躲闪不及,被第一轮剑光轰了个正着、重伤倒地,只得化出黑魄修复元神。 “我当然知道一定能赢你,但你要是逃走,岂不会去害更多无辜的人?”韩夜一手催动真武诛仙阵朝长天射出阵阵剑光,另一手则祭出魔剑,将血气纳入其中,施展出红莲落神剑。 长天又吃了一轮真武剑光,单手作诀,往地上一钻,想要遁地离开,没成想那土地怪异得很,竟没让他钻进去,反令他摔了个倒栽葱。 “没用的,雷霆禁屠界可以改造土壤,这块地现在是我的地盘了。”话语间,韩夜已经成功解/体,将魔剑掷向高空,只道:“燕儿,上空交给你。” “放心交给我薛女侠吧!”薛燕说着打了个回旋,飞到真武七星之上,帮助加快了真武诛仙阵的运转,那七颗星星发出更频繁的剑光,齐刷刷射向长天。 “别太得意!”长天恼羞成怒,耗尽百条黑魄,浑身掀起一股黑风,吹向方圆百丈,终于将背后的梅花镖也逼了出去,但韩夜也化作一道蓝影冲入黑风当中,一拳打在长天脸上,长天猝不及防飞了出去。 但听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碎裂声,眨眼工夫,长天就被韩夜踢过来打过去揍了数十招,很快又被一脚踢出黑风、飞向空中。 “老贼!你的报应来了!”薛燕义愤填膺地喊着,真武诛仙阵的剑光一遍遍射穿了长天的身体,与此同时,韩夜也已飞到了他的上方,因为解/体,真武剑光依然可以穿过他的身体射向长天,而他硬是没给长天任何机会,在如雨的剑光中一顿拳打脚踢,又将长天踹到了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如果是因为家仇,我或许可以放下仇恨。”韩夜一拳将长天打飞出去,又一脚将他踢了回来,这样,长天一直都保持在雷霆禁屠界和真武诛仙阵的范围当中,真叫求天无路、入地无门。 “但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无辜百姓枉死,众多生灵自相残杀……你该下地狱!!”韩夜一计扫腿撂倒长天,将他摁在地上疾速挥拳击打,很快就打得地面凹成了一个方圆十丈的大坑,而上方的真武剑光也不断地消耗着长天的生命。 几十,数百。上千! 一缕缕青烟从长天身体窜出,飞上天空,天空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结束吧!八年的噩梦,众生的噩梦!”韩夜将长天打得支离破碎,空中的真武七星也渐渐暗淡消失,他这才纵身一跃,握住飞来的魔剑,朝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长天俯冲下去,喝道:“红莲千斩!” 但听剑鸣长啸,人落地,雄风吹起,魔剑已经插在了长天胸口上。 “呃啊啊啊!”长天怪叫着,整个人在地上抽搐了一阵,突然砰地一声爆裂,碎作漫天血肉,同时,无数黑魄从他破开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四散而出,飞向遥远的鬼界。 “爹、娘、司徒伯伯,还有鸣剑堂……”韩夜略显疲惫,将魔剑中的血气收归体内,望着满天飞逝的魂魄,蓝衣随风,长发飘然,终于,他握紧拳头、仰天长叹道:“终于结束了,这场噩梦。” 司徒云梦抹了抹眼角的泪,缓缓走到韩夜身边,说:“这些年苦了你了,阿夜。” “云梦,比起你我不算苦啊……这八年来你身边都是这些险恶之徒,你却一尘不染地等着我,你真好!”韩夜转身望着朱梅竹马的司徒云梦,八年了,他早就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而司徒云梦也长大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一时间,感慨万千,韩夜把司徒云梦抱在了怀里。 即便相拥的次数已不少,这一抱也显得尤为突然,司徒云梦不禁玉面微红,但心里却明白,或许是韩夜太高兴了,又或许,他累了,不自觉地,云梦双手就环住了他的腰身,柔声道:“你也好。” 薛燕环绕着夜梦二人,韩玉也走了过来,没有多话。 “是时候了。”韩夜抚摸着司徒云梦的秀发,端看她的俏面,见她红玉般的眸子又变得清澈如水,心想:“她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应该给她个名分了。”想着想着,抬起头,发现蜀山众人和里蜀山的妖精们都望着自己和云梦,似乎在等着什么。 “各位。”韩夜自然地脱开怀抱,牵起司徒云梦的手,用剩余的真力将话语传了出去,即便思过峰都能听到他嘹亮的声音,只听得他郑重其事地道:“我要娶她!娶司徒云梦,娶你们的飞凰公主!蜀山弟子也好,里蜀山驸马也好,我想和她有个家。” 司徒云梦猝不及防,抬头望着韩夜,继而热泪盈眶、无语凝噎。 蜀山众人默不作声,里蜀山的妖精们也是一愣,但很快,这群“离经叛道”的妖精们沸腾了起来。 “好!”三公九卿带头叫好。 “我们等好久了!” “就在里蜀山办了吧!” “驸马爷,你可要好好对我们公主啊!” 众妖你一言我一语,闹开了锅。 韩夜低声对司徒云梦道:“地方你挑,去哪里无所谓,关键是不能委屈了你。” 面对这么多人关心,司徒云梦实是紧张的不得了,虽然知道嫁给韩夜是早晚的事,难免还是矜持不已,于是五指紧紧抓住红袖,纠结了老半天,这才对众人大声道:“各位,我……!” “啊!!!” 司徒云梦才说出一个字,立马被这一声惨叫给盖过去了,众人都转头去看,只见长风早就飞到了山门前,手里无尘剑已然刺穿了一个人。 那人墨绿道袍、山羊胡须,不是长天却是何人?! “师兄,上过一次你的当,以为我还会再上第二次?”长风神色肃然,道:“吸魄大法的黑魄虽然用尽,可你顶多是功力尽去,人并没有就此死去,于是借着隐身符想要悄然离去?” “哼,我不服气!”长天愤恨地说:“我明明比你和长空来得早,师父偏心,把你们两个教得远胜于我,天底下原本就没什么公平事!” “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想不通。”长风露出了怜悯的神情,道:“师父如若在世,只会觉得错收了你这个弟子。” “又是这种表情!我不需要你同情,也不在乎师父怎么看我!”长天迎着无尘剑,身体一点点往前挪,直至胸膛顶住了剑格,他才高举双手道:“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我只为自己活,也只为自己而死!!!”言毕大喊一声,身体化作齑粉,随风飘散,终于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长天既死,蜀山之危也终于得解,长风、元颐、守真、元云等几位长老又担心起了太和的状况,遂一同赶到了太极殿。 进到殿中,长老们一眼便望见悬于殿中的那位长眉老者,此刻他哪还有什么四象分身?早就归于一体,身影也变得尤为飘渺玄虚,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消散。 “这是怎么回事?”元云看向众位师兄弟,又是焦虑又是不解。 “唉,看来师叔早有去意。”元颐叹道:“师叔虽然能施展出四象分身,但四个分身同时要消耗灵力维持四时法阵,且这四种灵力又各不相同,我们原该知道,师叔实难久持。” 守真也摇头道:“我们都被师父骗了,还以为他真的胸有成竹。” 见众人一脸担忧,太和却淡然笑道:“呵呵呵,若非如此,你们又如何安心驱除妖邪呢?在凡间,神仙并非永恒不灭,即便不守此阵,我也已时日无多。” “师父!”守正三两步走上前,向太和跪下身来,诚惶诚恐地道:“弟子不孝!未能早日领悟,有负您的所托!这四时法阵,请让弟子一力承担!” “修炼不宜操之过急,宜循序渐进,怎是不孝?”太和面色慈和,问守正:“你已修成沧海之境了?” 守正凝重点点头,道:“是,弟子在清律堂中每日对着先灵冥思,如今已大彻大悟,修炼得道。” 太和闻言,满意地笑了一笑,而后才高声对长风等人道:“蜀山长老,速来接阵!” 长风、守真、元云、元颐一听这话,自然快步上前,托住了四时灵球。 守正则三分疑惑七分担忧地道:“可是师父,你现在的身体,为何?” 太和淡然道:“其实我早已了无牵挂,师兄弟们相继乘鹤西去,我本也不该留于这世上了,而今将自己的一份力融入四时灵球,也算为人间正道尽了绵薄之力。” 蜀山诸长老虽久经世事、看得很开,但对太和突如其来的离世,依旧有些无法接受,这其中尤以守正为甚,守正一听太和为修复元灵做出如此牺牲,二话不说,跪在太和身前磕起头来。 太和似已料到守正会如此,既不惊慌,也不劝阻,只是微笑着颔首。 守正磕了三个头,仰头望着太和,道:“师父!弟子本是武林盟主,却因种种原因放下一切、来此修道,后受您谆谆教诲,获益良多,无以为报,只能如此!” 太和宽厚一笑,说:“为师也收过不少徒弟,但论及性子,你最重情义、放旷不羁……但须记住,你已修炼得道,从今往后,凡事宜多看开,神龟虽寿犹有尽,生老病死是常情,神仙也不例外,若是能为后世留下一些东西,才不枉此生,‘无为’亦是有为,只看为人所为。” 守正站起身,抱拳道:“今后蜀山之事,必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太和落下地来,单手竖掌朝老君神像施了个礼,这才向众长老道:“为防有失,蜀山长老须全力维持四时法阵,不得有误。”说罢,又看向守正,道:“守正,而今群龙无首,你既已出关,蜀山的一切事务都该交由你处理,寻找五灵珠一事,也须着落在你身上。” 长风潜心施术,点头道:“守正师弟,师叔所言极是,自即日起,蜀山一切事务由你代为管理,我等也好安心修复元灵。” 守真也道:“至于重建蜀山,师弟勿虑,飞凰公主与里蜀山群妖俱在,齐心协力,应非难事。” 太和见几位长老都能安排妥当,一捋长须,语重心长地道:“天下第一仙派,呵呵,为了这名头,蜀山背负了许多,这也是很多道友不愿称第一的原因,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称第一,就绝无置身事外之理。浩然天地,正气长存!” “是的,浩然天地,正气长存!”守正肯定地说着,目光里充满了肯定,说:“师父给我取了这个道号,也是为此。” “好,呵呵呵。”太和一捋长须,面容祥和地步向太极殿大门,感叹道:“从前是我太过执着,总是放心不下千年蜀山基业,其实,徒儿和师侄们早就成了中流砥柱,而我这老不死的仙人,也到了逝去之时……大江之水东去流,浪涛起伏何曾休?五百光华终将逝,且待后人解烦忧,呵呵呵呵……” 太和步出殿外,迎着白光,影子拉得老长,枯瘦的身影终于渐渐消逝、化为虚无,天地之间回荡着他的笑声,道:“今已无憾,众位师兄弟,老夫来也,呵呵呵。” 守正双手负于身后,怔怔望着门外,内心也渐渐归于平静,心道:“人间大乱,盘古虚灵将至,神界却全然无知……说什么神权天授,人呐,危难之时还得靠自己。” 那么,人间蜀山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神界是否真的全然无知呢? 显然不是。 在神界的某处殿堂中央,九天玄女正肃然立于天书之下,天书有常人大小,金芒四射、灵气逼人,玄女只消目光微微一动,书便翻页,正好看到了司徒云梦一袭红衣、号令群妖的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神与神其实都一样,都爱作出一副伟岸全知的模样,装腔作势,只不过有些神是真糊涂,有些神却是装糊涂。”一个男声回荡在殿堂当中,久久不散。 “你认为我是哪一种?”九天玄女眼睛一闭,天书变小变暗,最终飞到一旁的黄金书架上。 “最会装糊涂的是道德天尊他老人家,你还排在他后头。”男声渐渐清晰,数道金光从殿堂四面的柱子上射到一处,合而为一,现出一个九尺男子的身影,此男子身着金衣,头戴冕冠,浑身布满了白蟒鳞片,一双闪耀白芒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来到九天玄女面前道:“在人间这十数年,小仙女学得不错,还和妖魔称兄道友,传出去了,你这个执法天神颜面何在?” “我并不知情。”九天玄女面无表情看向眼前这位神灵,又道:“还有,我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管,你还是看好天帝宝库吧,金神蓐收。” 蓐收忽而笑了,道:“是,你并不知情,只不过有事没事就到我书库来借玄机天书看,看的全是兰香的近况,也多亏我与你千万年交情,要不然,六界都会知道你九天玄女竟是这样的神。” 九天玄女不慌不忙地问:“我是怎样的神?” 蓐收说:“表面上叫兰香下凡找瑶光的转世,其实要找瑶光转世,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可你却骗天真的兰香,让她在人间过了十八余年。你保护她,却用灵力封印她,你监视她,却无论发生多大的事,也绝不插手干涉,你到底还有没有执法天神的样子?” “那么,你口无遮拦,便有司秋之神的样子吗?”九天玄女针锋相对,又话锋一转,说:“她与其他人不同,我之所以如此,只因背负着另一个重任。” 蓐收略略一惊,又恢复神色道:“你不必说是什么重任,我也猜得出是谁了。天帝与她素来有隙,这名字是说不得的,只不过天帝久居赤天,不及这位了解人间实情,而且,她也早就不在人世。” “你我心知肚明。”九天玄女面色沉重地道:“明知地脉有损,盘古虚灵即将出世,此乃劫数,九天十地的也无法置身事外,虽然想的不一样,目的却是一样的。” 蓐收说:“是的,你虽然有耐心,天帝却等不及了,他现在诸多顾虑。” “有顾虑也是当然。”九天玄女冷淡地道:“以蜀山一派之力,要修复盘古元灵何其难也?如要帮助蜀山,则势必众神下凡,天帝是担心魔界借机偷袭,那么盘古之危能否解除尚还未知,神界却难免为魔界趁虚而入,乾坤易主。” “他不是装糊涂,我看,是真糊涂。”蓐收神情变得严峻,道:“可你却是装糊涂,既然不能违背天帝的旨意、擅离职守,只好把兰香下放到凡间,把希望寄托于兰香身上。” “或许有一天,我们都不再属于这个时代。”九天玄女叹了口气,茫然望着前方,道:“日月流转,如今的三皇也仅剩天帝这一皇了,我原以为保护好兰香,放在神界,她便能汲取灵气、茁壮成长,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只当自己是个仙女,毫无长进,所以我等才决意把她放到人间历练,人间凶险万分,事实上,她确实成长了,可惜,路子走得有点偏。” “所以她说要去魔界,你非但同意,心里还为她高兴。”蓐收笑道:“你并不糊涂,只是在装糊涂,可怜兰香天真善良,被你骗得团团转。” “是时候让她回来了。”九天玄女没有理会蓐收的话,转过身去,说:“即刻启程,召她返天。” 蓐收调笑道:“下界都说,天上一天,人间百年,你不怕这一下去,兰香已是人去楼空?” “凡人素爱以讹传讹。”九天玄女面无表情地道:“当羲和与望舒在日月回廊轮换一次,正是人间百年,届时神界才会有短暂天黑,这便是神界真正意义上的一天,实则天上人间,时长一致,你是司秋之神,焉能不知?” “只是难得糊涂罢了。”蓐收道:“糊涂有糊涂的好处,你看这下界众生,无忧无虑、浑浑噩噩,转眼之间,便是一生……怕只怕真糊涂、假明白。” 九天玄女微微点头,依旧像座塑像般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我走了。今日你我的对话,万不可向第三人提及。”言毕,再不顾及蓐收如何,化作一道金光,瞬间穿梭到了天帝宝库之外。 “我自然明白。”蓐收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地道:“草木茂盛,当是收获之时了。” 第十卷·相聚时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与地 又过了三日。 里蜀山群妖随蜀山众人一道安葬了牺牲的弟子,又将太和真人的牌位写好放到了清律堂,齐心协力重建蜀山后,蜀山也终于渐渐恢复生机。 因为蜀山长老均在太极殿修复盘古元灵,没人能开启五灵法阵将妖精们全送回里蜀山,而三公又灵气大损、需要时日休养,是以妖精大部分都暂时留在了蜀山。 韩夜拜过师父守正,二人相见甚欢,守正对韩夜身上的玄魔之气也没有过多介怀,攀谈多时,这时已日落西山,暮光将整座蜀山都染成金黄,韩夜出了太极殿,就看到司徒云梦已经候在了那里,依然是一袭红衣、长发如瀑,冰肌玉骨泛着点点辉光。 眼见她呆呆望着天边出神,韩夜走下台阶,来到她身旁,问道:“在想什么?云梦。” 司徒云梦微微吃了一惊,把手放在胸前,蹙眉道:“没什么,看你迟迟没回,所以来找你。” 毕竟司徒云梦这段时间也没少受累,一方面要安顿里蜀山的妖精,另一方面还得和蜀山沟通,所以韩夜没多问,揽住了她的肩膀道:“送你的臣民回去,我们就顺道一起回去,在那里成亲,好吗?夫人。” “嗯。”司徒云梦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要在以往,韩夜说这话,她虽未必激动,至少还在认真听,所以韩夜一眼就瞧出她不对劲。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顾虑?”韩夜问。 “没有啊。”司徒云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见韩夜眉头紧皱,只好上前牵住他的手,说:“夕阳无限好,我们去后山走走吧?” 云梦主动提出散心,那当然再好不过,韩夜笑道:“好,燕儿还在房间里休息,御剑多有不便,我们比比轻功?” “谁有空和你比?”司徒云梦如此想着,一脸郁结,当然,也只是稍纵即逝,表面上还是点头应和。 或许是韩夜觉得大事已了,心情格外舒畅,疾影步随性而发,眨眼间就跑了十来丈远,回头一看,司徒云梦竟还在原地动也不动,只好又走了回去,怫然道:“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要去散心的是你,不走怎么去散心?” “哦。”司徒云梦晃过神来,御风而起,直接朝着后山方向飞了过去,竟是全然不顾韩夜了。 韩夜被她突然这么一飞,弄了个不知所以然,只好摇头追了过去,心想:“女人真难伺候。” 到得后山,太阳已完全落山,夜幕渐渐占据了整片天空。 “我……我有话对你说。”司徒云梦停下身子,转头来看韩夜,神情尤为焦虑。 “韩夜啊韩夜,这一路过来也不容易,她付出了那么多,一心为你!难道你不该多给她点耐心吗?”韩夜如此一想,心放宽了许多,双手负于身后道:“嗯,说吧。” “我是神界青天花海的兰香仙子。”司徒云梦道。 “我知道。”韩夜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想:“这不是说了好多遍了吗?” “但我又不是仙女。”司徒云梦又道。 韩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我不是仙女。”司徒云梦重复了一遍。 韩夜愣了一愣,面露微笑道:“所以说,你是神界青天花海的一个不是仙女的……仙女?”韩夜本以为她只是在开一个很冷的玩笑,谁知司徒云梦却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一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司徒云梦愈发觉得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缓缓解释道:“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仙女,可自从真的成为飞凰公主,我隐隐觉得,会不会是我一开始就误解了自己?我……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韩夜觉得她可能是这些天太累了,于是上去扶住她的肩,宽慰道:“行了,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你是谁不重要,我也不在乎,做自己不就好了?”见司徒云梦还在低头想事,韩夜只好将她拥在怀里,过了许久,司徒云梦总算用贴紧胸膛的脸庞回应了这份关心。 这时,天已然全暗,那晚夜空中的星星变得繁华璀璨,韩夜抚摸着云梦清香四溢的秀发,叹道:“虽然也才一年,这一年,却比从前那十数年都活得有意义,谢谢你,现在还陪着我。” “我也是。”司徒云梦回首过往,惆怅万千,道:“扬州降鼍妖,大闹议事厅,白狼还恩,亡灵沼同游,神木林携手……” 韩夜笑着接道:“锁妖塔里战群妖,里蜀山中结金兰,花雨谷收徒,千虫窟除恶,后来我就去了魔界……”说到这里,韩夜突然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司徒云梦玉目暗淡,道:“是九天玄女送我去的,还有……”说“还有”二字的时候,云梦声音很轻,立刻就被韩夜的话给盖过去了。 “九天玄女?”韩夜听到这四个字,终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只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让他几乎忘记——九天玄女原本就是要来带走司徒云梦的! 一霎思量,韩夜终于明白司徒云梦的担忧,抓住云梦的手毅然决然道:“放心,我不会让九天玄女带你回天上的。” “我能放心才怪。”司徒云梦望着韩夜,默不作声,蹙眉心想:“你现下虽然实力不俗,但和玄女大人比起来,那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要带走我,你岂能拦得住?”想是这么想,却点头敷衍道:“嗯。” 韩夜并不傻,是不是敷衍总是看得出来的,他双手搭在司徒云梦的肩上,认真严肃地盯着她说:“梦,你曾经在寒冰地狱对我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司徒云梦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移到地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有些事,须当二人一起面对……”韩夜紧紧抓云梦的肩头,云梦感觉到那双手很重,重得像两座大山,又听他道:“就因为你这句话,我才充满了信心,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累一点,再拼一点!因为我不是一个人了,我有一个家,我这些努力,只是为了要回到你身边,和你在一起。” 司徒云梦听着听着,泪水就止不住往下流,总觉得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实难开口。 “我不怕。”韩夜斩钉截铁地说:“父母的仇也报了,便是和你死了,也没什么好后悔。” 沉默。 两人沉默了片刻。 司徒云梦终于开口:“那小玉呢?燕儿呢?你蜀山的这些同门师兄弟呢!我里蜀山千千万万的妖精呢!你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死吗?”说着,司徒云梦挣脱了韩夜的双手,声音愈发显得紧张而焦躁,只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要走了!这一去,我永远不会回来!!!” “那逃呗。”韩夜道:“不在蜀山,逃到哪儿是哪。” “唉。”司徒云梦叹了口气,眼睛却望着夜空,道:“你根本不了解神界的可怕,逃?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无用,除非他们根本不想抓我。”见韩夜不说话,司徒云梦终究缓和了语气:“我只能回去,别无他法……我知道大家都对我好,但我也了解大家,只要我不走,所有关心我的人都会为了留下我而与神界作对,我不能害了你们!” 当司徒云梦说出这些话,韩夜就知道她变了,彻彻底底地成熟了,再也做不回司徒家的大小姐,她比以往更加关心别人,更能站在他人的立场上去思考了。 “阿夜。”司徒云梦柔情似水地环住了韩夜的腰,把头贴紧他的胸膛,劝道:“我们都长大了,这世间,没有什么美梦能一念成真,也没有真正的天长地久,做不到的事不可以勉强,你愿意为我承诺、为我付出,我已知足,可我们终究殊途,谢谢你,在我懵懂的时候一直陪着我。” 韩夜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被迫接受了现实,人与天斗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所以,哪怕手在颤抖,哪怕心有不甘,他也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应该理智,应该冷静,他并没有能力留下司徒云梦。 “阿夜……夫君……相公。”司徒云梦捧着韩夜的脸,泪如雨下,坚定地说:“苍月前辈说她一辈子只嫁一个,我司徒云梦要嫁也只嫁你……曾忆下凡尘,而今广寒深,日月终有尽,相思只一人。” 韩夜闭上了眼,他已经感觉到水雾在眸子里蔓延开来,他长长吐着气,内心终归无法平静。 “阿夜,你答应过我的,就算有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帮燕儿恢复肉身!燕儿会是个好妻子的,她疼你,就如同我疼你!还有小玉,她也不小了,总不能老跟着你吧?该给她找个婆家了。”司徒云梦平静地道:“以后里蜀山的妖精们,也拜托你来照应了,劳烦你替他们物色一个好妖主……这些我都没法看到了,但我相信你能做到,一直都相信!” 韩夜又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挽留的时候,突然,一股气从远方荡了过来,那是一股压得他几欲窒息的气。不,不仅仅是一股气,是一阵阵的气!就像水中一道道波纹,不住荡漾,冲击着他的元神。 “兰香。” “兰香。” “兰香。” 每呼唤一声,韩夜便感觉身体往下一沉,他惊讶地望着司徒云梦,司徒云梦面如死灰,冲他点了点头。 即便司徒云梦一句话都不说,韩夜也终于明白,她口里说的那个九天玄女,已然来了。 下一刻,满天繁星不住闪烁起来,天边亮起一阵金色光芒,那是九天玄女降落凡尘的光,场景与司徒胜当日所述相差无几。 “别去!”韩夜下意识拉住了云梦的手。 “我不能。”司徒云梦摇了摇头,化作片片花瓣,飞到了韩夜身后,凝聚成形,不等他回头,便御风而去。 “等等!”韩夜转身急起直追。 大概是生怕韩夜追上,司徒云梦飞得很快,片刻工夫就飞到思过峰中央的那片空地上,头顶可以清楚看到被金色祥光渲染的星空,空中渐渐降下一个天然妙目、正大仙容的女相之神,那自然是神界执法天神——九天玄女。她头戴九龙飞凤冠、身穿金缕绛绡衣、腰系山河日月裙、脚着云霞珍珠履,浑身为金色祥光所萦绕,庄重威严。 九天玄女浮于空中,面无表情地问司徒云梦道:“兰香,时限已至,找到瑶光的转世了吗?” 司徒云梦双手置于腹间,微微低头,蹙着柳眉道:“没找到,真是对不住,玄女大人。”她也不知道怎么去编这个谎话,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心想,就算玄女拆穿了这个谎言,对她施法惩戒,那也算得了个解脱。 谁知九天玄女却并不细究,只道:“罢了,吾二人与瑶光无缘,汝随吾返天去吧,过了今日便再来不及。” 司徒云梦本想回头看一眼蜀山所有留恋的人,但又生怕生出更多不舍,便点头对九天玄女道:“嗯,玄女大人,我们走。” 二人正欲动身,韩夜随后追来,大声喝道:“且慢!” “嗯?”九天玄女垂目一看,来人身着深蓝侠装,浑体散发着一股玄魔之气,于是道:“邪魔外道?” “我既非邪魔,也不是什么外道,我是她丈夫!”韩夜手指司徒云梦,道:“我和这位仙女已有夫妻之实,君子有成人之美,还请玄女娘娘高抬贵手!” “你这混蛋!说这些做什么?”司徒云梦在心里痛骂着韩夜,却从始自终都背对着他,本来只盼着九天玄女赶紧带她走,没想到韩夜穷追不舍,这可当真尴尬。 九天玄女将目光移向司徒云梦,又落回韩夜身上,道:“无妨,之前无论她与汝做了什么,一切都将云淡风轻,她本属神界,只需回到瑶池洗尽铅华,凡尘诸事便再不会留念……”顿了一顿,又道:“嗯……念在这段时间汝多般照顾兰香,汝方才不敬神明、言语放肆的罪责,吾便不追究了。” 韩夜为人慎重,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会得罪玄女,只道:“玄女娘娘可能有所不知,兰香此刻也是里蜀山飞凰公主,掌管着数千万妖精的命运,若急于召她上天,实属不智,还请三思。” “这个好办。”九天玄女不动声色地说:“她走之后,汝可取而代之,也算大功一件,至于兰香,还有更重要的事须得她来做,汝勿虑也。” 韩夜见这个理由也行不通,又道:“那么玄女娘娘,我想您准许我与她一同上天,否则她牵肠挂肚,回去恐怕无法做好您所谓的大事。” “天若有情天亦老。神仙本无七情六欲,兰香回到神界,自然不再牵肠挂肚,多虑了。”九天玄女面无表情说罢,对司徒云梦道:“走吧。” “等等!” “放肆。” 韩夜还想争辩,九天玄女回身一望,百丈之内祥光凝结,韩夜顿觉耳中一阵轰鸣,身体陡然重了万倍,整座思过峰都战栗起来,但听扑通一声,韩夜摔在地上四肢趴开,动弹不得! “你这傻瓜怎么还不明白?”司徒云梦心里别提有多担心,又不敢开口明言,只好转过身去看韩夜,怒道:“回去吧!别再以卵击石了!” “我想清楚了啊,云梦……”韩夜释放出全部的玄元真气,终于双手勉强支撑起上半身,头却兀自低着,说道:“我这人不喜欢欠人家情,既然你都能去魔界寻我,至少我也要陪你神界,这才两不相欠!”说着,他一双炽热的眼眸看向司徒云梦,司徒云梦不敢正视,只得目光躲闪。 “大胆!”九天玄女似乎真的动怒了,右手食指轻轻一抬,轰然一声,神威又増十倍,韩夜整个人都陷入地里半尺之深,司徒云梦清清楚楚能听到他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而韩夜却异常冷静,只是哼了一哼,对九天玄女道:“你以为这样压着我,我就会放弃吗?念在拙荆承蒙你照顾,我这才尊你一声玄女娘娘,可不代表我怕了你!” “凡夫俗子素爱逞口头之快,难道汝现在还能做什么么?”九天玄女竟然没有急于带走司徒云梦,而是和韩夜耍了耍嘴皮子,但司徒云梦恰恰怕的就是这个,她深知玄女一旦较真,韩夜必死无疑。 “你快走啊!”司徒云梦也顾不上装腔作势了,焦急地对韩夜道:“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生也好……”韩夜咬牙抬起左手,喀拉一声,左手因为无法承受千重神威,断裂垂下,人也磕了下去。 “死……也罢!”韩夜又缓缓抬起右肩,刚说一个“死”字,就一声轻哼,肩胛骨被重力压得粉碎。 “我已经丢下你八年了!”韩夜用尽最后一丝真力翻了个身,尘土四起,脊背都陷入地里数尺之深,但也终于能看到九天玄女和司徒云梦了,他声嘶力竭喊道:“我不想你走!!!”喊完这句话,再也没有力气挣扎,瘫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司徒云梦感动得热泪盈眶,忍不住就想陪着韩夜反抗玄女,这时,忽听远方传来薛燕的声音:“呆瓜别急!姑奶奶也来帮你!” 话音未落,魔剑就飞了过来,韩夜微微抬手,血气全都收入了魔剑当中,没有了束缚,韩夜终于解/体、站起身来。 “我从来不管什么天规神权、六界秩序!但你要把人带走,那就得先过我这关。”韩夜说着朝九天玄女疾冲而去。 九天玄女兀自不动,浑身发出耀眼神光,而韩夜才只到玄女十丈外,身体便被神光震散,化作尘烟飘飞而去。 九天玄女淡淡说道:“身为凡人,汝已经很厉害了,可惜,汝远非吾敌手。” “汝去吧。”九天玄女双目一闭,一阵灵力波纹便向四面八方冲击出去,将韩夜远远震飞。 “别放弃!我们一起把小梦梦留下!!”薛燕鼓励韩夜,韩夜落稳身子又冲了过去,之后不停地重复着冲刺、震飞、冲刺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但至多只能冲到九天玄女身外五丈,身体就会被神光打散。 “幺麽小丑,岂堪一击。”无论韩夜与薛燕多努力,就是没法再逼近玄女,而玄女却连手都没抬过,只道:“凡人总是如此,明明弱如蝼蚁,依然想要逆天改命,徒增笑尔。” 眼见韩夜承受着一次次的痛苦,仍不肯放手,司徒云梦握紧拳头,指甲都嵌进掌心,殷红的血流在了袖底,她稳了稳身子,对九天玄女冷冷地道:“玄女大人,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说着又看了一眼筋疲力尽的韩夜,勉力舒展蹙着的月眉,说道:“此人……此人不过一介凡人,何须……和他浪费时间?” 九天玄女的神情兀自冷淡,口里则道:“兰香,汝离开神界多时,久染红尘,吾只恐汝难以放下,若汝能断了俗念,吾又何须拖延至此?” 司徒云梦瞥了瞥韩夜,见他衣衫褴褛、神魂不定,可谓心疼到了极点,心想:“哪怕此番回神界守着千年万年,也好过看到他有一刻难受!”于是乎,她举袖擦了擦眼角的泪,坦诚道:“玄女大人,您所言不错,韩夜与我青山许约、同甘共苦、琴瑟共御、故剑情深,叫我立刻忘却,当真千难万难,但我也想清楚了,我与他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断无可能在一起,从今往后,我老老实实陪你上天,断了这念想,我们走吧!” “等等!”韩夜喘着粗气阻止道:“你不能和她走!不能和她走啊!!” 司徒云梦心意已决,也不再与韩夜纠缠,只道:“韩夜,这些年承蒙照顾,兰香感激不尽,此番别过,只愿你与薛燕珍惜缘分,在人间平安度日,珍重。” 韩夜还想起身挽留,九天玄女妙目微微张大,韩夜便扑通一声伏倒在地,就连魔剑薛燕也被神威死死压在地上。 “冥顽不灵,留之无用。”九天玄女不愠不怒,抬起一只手,似乎要将韩夜置于死地。 “且慢!”司徒云梦大声喝止。 “兰香?”九天玄女侧头看向司徒云梦,道:“此人乃是汝俗念的根源,此时不断,更待何时?” “玄女大人误会了。”司徒云梦抓紧了袖口,故作轻松地道:“此人固然是我俗念之根,但我更明白,此刻将他除去,定然在我心中留下一个难以解开的结,反倒显得我放他不下。” 九天玄女觉得此言有理,淡淡地道:“看来凡尘诸事你是决意不再留念了,也罢。”言毕,单手一抬,天空降下一阵方圆百里的祥光,蔚为壮观,将整个蜀山都罩在了里面,接着玄女把金缕衣袖一收,便先行飞进了那祥光里,道:“兰香,事不宜迟,即刻返天。” 韩夜趴在地上,他在等,他只等司徒云梦回头看他一眼,哪怕那眼神有一丝不舍,他也会下定决心站起来,去把她追回来。 但这一次,他猜错了,司徒云梦并没有回头。 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如此,到了你真正要离开他的时候,或许你连和他道别也不会做,因为你并不希望对方知道你还想着他、念着他,那不算真的道别。 司徒云梦知道自己在流泪,但她连擦都不敢擦,她下定决心不再在韩夜和薛燕面前留下一丝不舍,为了所有她爱着的人,她亲手葬送了心中那个满怀梦想、重情重义的司徒云梦。 终于,她御风而起,消失在云端,金芒散去,夜幕里徒留璀璨的群星和一轮明月。 韩夜沉默了,蜀山上的晚风吹得他的心凛寒如冰。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二十年的感情?连一声告别都没有?”韩夜望着司徒云梦逝去的那片夜空,勉力站起身来,却又软坐在地,他感觉自己再无一丝力气。 “就这样结束了。”韩夜怅然若失,怔了良久,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他只是在笑,但薛燕却明白,那是他悲伤到了极点、无奈到了极点,无以复加。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吾往矣 九天玄女召司徒云梦返天的动静委实不小,蜀山上的人很多都察觉了,纷纷赶来后山查探情况,韩玉和守正行在当先,听闻韩夜大笑,这才落下。 韩玉去扶浑身无力的韩夜,问道:“哥哥怎么了?何事发笑?还有,梦姐姐没跟你在一起么?” 守正只看了一眼韩夜,便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双手负于身后道:“小师侄,此情此景,又何须再问?” 见韩玉一脸错愕,薛燕怒道:“呆瓜妹!你看呆瓜这样,还能不清楚梦姐姐去哪了?当然是被那个什么狗屁玄女带走了!” “啊?差点忘了梦姐姐是天上的人!”韩玉惊讶片刻,旋即又冷静了下来,看向韩夜,问道:“哥,为什么不留她?起码拖到我们来啊。” 韩夜笑过之后,沉默不语。 薛燕却环绕着韩夜飞行,说:“嗐!想什么呢?你连魔尊都不怕,还怕什么九天玄女?走!我们一起去把小梦梦抢回来就是了!” 守正在一旁提醒道:“依我看来,这位九天玄女的实力并不比魔尊差,以她之能,飞凰公主瞬息便回神界了,更何况你等此去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九天玄女,还有千千万万的神明,必定十死无生。” “十死无生?”薛燕哈哈大笑:“姑奶奶死都死过一回了,还怕再死?” 韩玉也宽慰韩夜道:“哥,我也不怕,你说句话吧,我们什么时候去?” 韩夜苦笑摇头,面如死灰道:“我并不担心这些。小玉,你方才没有看到,司徒云梦走的时候,连一丝留念都不再有了,或许……”说着,他叹了口气,翘首青冥:“人各有路,她清醒了。” “不可能!”燕、玉二女异口同声道。 “我能感受到。”韩夜缓缓爬起身,连身上的灰也不想去拍,心灰意冷地道:“从前每次分别,要么就是她生我气离开,头也不回地走,然而一旦回头来看我,眼中必有不舍,但这次……”韩夜闭上眼来,释然道:“她是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们了。” “不会的。”韩玉道:“哥,你和梦姐姐都经历了这么多,咱们的大仇也报了,她是不可能忘了你的!相信小玉!她一定还在等着你把她追回来!” “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把她追回来?”韩夜平静地道:“你们知道吗?方才她只要回头看我一眼,哪怕有一丝不舍,我都会竭尽全力把她追回来……可她是神仙,原本就不属于这里,我们这样勉强她呆在人间,跟我们在一起,真的好吗?” 韩玉闻言语塞,心里隐隐觉得韩夜这番话有些道理。 韩夜叹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一介仙女,能活千年万年,体会过人情冷暖也就够了,再勉强在一起,我和她同赴黄泉也不打紧,那其他人呢?”说着,韩夜望了一眼远方的蜀山主峰,那里灯火辉煌,他却黯然神伤,只道:“她自从跟我在一起,失去了身边那么多重要的人,到头来自己也妖气缠身、无法自拔……她为了我们改变了太多太多,难道这样不累吗?让她回到原来的地方,让一切归于平静,于我于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哥……”韩玉蹙着眉头,双手牵在身前,有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因为她也明白,如果韩夜肯放司徒云梦走,那一定不是因为退缩,而是深情。 众人安静了许久,打破这沉默的当然还是薛燕。 “那你自己呢!”薛燕道:“你能舍得吗?” 韩夜看向薛燕化成的那柄魔剑,微微皱起了眉头。 薛燕又道:“韩夜,你是堂堂七尺男儿!她和你有肌肤之亲了,就算你还没明媒正娶,她便不是你妻子了吗?难道你就没有责任,没有承诺了?你给人家说的话都是放屁了吗!” 韩夜闻言惭愧不已。 薛燕接着再道:“你真糊涂啊呆瓜!她会哭会笑,会害羞,会犯傻,会发小脾气,也会为了大家改变自己!什么神仙妖怪?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我薛女侠的姐妹!!!” “是的,她是人。”韩夜握紧了拳头,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薛燕绕着韩夜飞行,义愤填膺地说:“你总是欺骗自己,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想人家,以为这就是对人家好,其实你问过人家没有?就算问过了,你是一家之主,你还不能替她做决定了吗?八年前这样,现在你还这样,所以人家长进了,你却一点长进都没有!” “知道了。”韩夜面色凝重,心里却舒服多了,他觉得薛燕骂自己骂得很对,难道司徒云梦不回头,自己就不去追了吗?难道他自己就不喜欢司徒云梦,不想与她长相厮守了吗? “容我再想想。”韩夜背对着薛燕回答道。 “想什么想?这还用想?”薛燕着急地道:“如果你实在贪生怕死、瞻前顾后,只当我薛女侠认错了人,我一个人去找她!” “你一个人上哪找?”韩夜转头看向薛燕,眼神变得坚定,只道:“你知道怎么去神界么?还有,就算到了神界,神界肯定不会比魔界小,你从何找起?” “你……!”薛燕还想争辩,但看到韩夜的神情,终于明白他不再迷茫,于是改口道:“那你去想呗,反正只要把小梦梦追回来,我全听你的。” “燕儿你说得对。我不管她同不同意,反正人我是要定了!”韩夜对众人道:“只是此去神界,我们还需从长计议、做足准备。”说着对韩玉道:“小玉,你这两天去经楼,查一下记载神界的典籍,梦说她是青天花海的仙女,我们总要知道青天花海在哪,不能漫无目的地乱闯。” “好!”韩玉连连点头。 “燕儿。”韩夜看向薛燕:“你和我等下想办法把魔尊重楼弄过来。” “把他弄过来干什么?”薛燕思考片刻,又道:“你糊涂了?红毛是魔尊啊,他能带你去魔界,难道还能带你去神界不成?” 韩夜取下腰间酒袋,喝了一口醉仙饮,说道:“当初我去魔界找你,魔尊重楼将我先送到一个叫井的地方,是他亲口对我说,井一端连着魔界、另一端连着神界,但神界那头不归他管,如果他能再把我送到井的话……” “那我们就一定有办法到神界!”薛燕欣喜大叫,晃了晃剑身,继而又道:“但红毛脾气怪得很,你能不能把他弄过来还不一定呢!” “所以我也有两手准备。”韩夜说:“凡事不能舍近求远,他肯帮我这个忙那是最好,如若不肯,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还不迟。” “那行。”薛燕又道:“还有,小梦梦那人最爱装模作样,你若上天见了她,她却不肯跟我们走,咱们也得想法子把她哄走。” 韩夜坦然一笑,道:“燕儿,你的这个担心就有点多余了,只要我能见到她,她就一定会跟我走,放心吧。” 韩夜说罢,看到守正在旁表情严肃、缄默无声,连忙朝他跪下抱拳道:“师父,请恕弟子不肖!此去神界凶险万分,所有罪责弟子愿一力承担,蜀山这边的事务只能麻烦师父多加照料了。” 守正将其扶起,沉默片刻,展颜道:“徒儿多虑,为师这辈子都没去过神界,也从未如你这般有魄力,替你高兴还来不及,此去神界,如遇道祖,也记得告诉他老人家,蜀山告急、人间有难。”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对韩夜道:“对了,还有一事,须当你来做。” 韩夜抱拳说:“但请师父吩咐。” 守正道:“我师父太和真人离世前,曾对师兄弟们说过,以我们目前的四时法阵,再修复盘古元灵几无可能,须当凑齐五灵珠才能转危为安,虽然目前我们手里已有水火灵珠,但其余三颗灵珠尚不知何处,你如能去到神界……” 薛燕抢话道:“对啊,没准其余灵珠就在神界呢?” “所言甚是。”韩夜面色凝重地道:“火灵珠出自妖界里蜀山,水灵珠来自阴间,这次前往神界,即便不能顺利拿到其余灵珠,至少能从那边得来消息,那也是大功一件。” 守正接着说:“所以,徒儿,你虽然主要是追回飞凰公主,却依然背负着解救天下苍生的重任,此行须多加小心。至于人间这边,我自然也会安排蜀山弟子抓紧时间寻珠,你等只须速去速回便是。” “是啊。”韩玉道:“不过书中记载了很多事迹,常说‘天上一天、人间百年’呢,我们去到天上,只怕会耽误很多时间。” 守正无法确认这个传言的真伪,韩夜却道:“小玉,所以你就非常重要了,我为什么让你去经楼多查阅一下神界的情况,如果在神界的时间真的过得比人间快,那我们一旦进入神界,就不能浪费一时一刻的时间,找到梦之后速速想办法回来。”说着又看向守正,道:“甚至有可能,我会求助道祖他老人家,总也是个办法。” 守正微微颔首,他知道韩夜一旦恢复冷静,心思就会变得格外缜密,能够灵活与神界众生周旋,倒也不再担心他此行的安危。 韩夜却对韩玉告诫道:“小玉,我始终担心这一去有太多艰险,而我们韩家如果少了我,就只剩你一个了,因此,你帮我搜集了卷宗和信息之后,就不必同去了。” 韩玉沉吟片刻,摇头道:“哥,这件事小玉自己能做主,无论是为了蜀山还是为了梦姐姐,我都非去不可,哥哥无需多言。” 薛燕也小声提醒韩夜说:“呆瓜,你应该让她去,你忘了她也不是个普通人啊,请神都请了好几次了,她去神界,没准还是个很大的助力呢。” 韩夜见韩玉的神情出乎以往地毅然决然,也拗她不过,只好道:“也罢,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了。” “嗯!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韩玉言毕,韩夜便商定好明日在山门前集合,三人这便各自行动,守正则继续回到首峰去打理蜀山事务。 待韩玉、守正走后,韩夜便陷入了沉思。 “你又在发什么呆?”一旁的魔剑道:“不是说把红毛叫过来么?” 韩夜回过神来,道:“我手臂上有重楼赋予的魔族刻印,只要他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了若指掌,所以不应该是我叫他来,而是逼他来。” “有道理。”薛燕晃了晃剑身,也没再说话,她倒要看看韩夜如何把重楼给“逼”来。 只见韩夜取下腰间的铁雕匕首,伸出右臂,用匕首去划臂上的魔族刻印,但匕首一碰到刻印,刻印便红光大盛,一股无形之力将匕首弹了开去。 “早就猜到了。”薛燕不以为意地道:“你料想,一旦刮花了魔族刻印,那红毛怕与你失了联系,肯定会来阻止,但你没想到魔界的东西都很厉害,可没那么容易弄坏吧?” 韩夜微微皱眉,道:“那我就不要这只右手了。” “诶!”薛燕吃惊之际,韩夜已经用匕首在胳膊上划了一刀,幸而铁雕匕首有灵性,及时抵消力道,这只手才没被韩夜卸下来。 “你疯啦!”薛燕骂道:“别的办法不能想,非要自残?!” 韩夜却没有听她的话,轻蹙眉头,打算继续挥刀断臂,这时,身旁一丈外蓦地升起一阵红光法阵,身朱雀战袍的红发男子从中飞出,一把掐住韩夜的脖子,眨眼间便将他高举到空中。 “找死?!”魔尊重楼迎风怒视韩夜。 韩夜稍稍平复吐息,面不改色,只道了一声:“终于来了?” “这魔族刻印是你自己的么?”重楼怒意渐消,接着道:“本座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今日便让你形神俱灭!” “那动手吧。”韩夜视死如归,盯着重楼说:“换做是你,神仙都能从你手里把你女人抢走,这个魔当得还有意思吗?不如死了的好。” 重楼听闻韩夜此言,神情变得十分复杂,他一只手兀自抓着韩夜,另一只手却紧了紧拳头,片刻之后,忽而嘴角轻轻上扬,这才将韩夜抛在了地上,双手环抱胸前,背对韩夜道:“仔细想想,你也难得有事亲自找我,说吧。” 韩夜用玄元真气治愈胳膊上的伤口,道:“上次有劳你把我送到井,这次又得麻烦你了。” 重楼瞥了韩夜一眼,不急不缓地道:“哦?你是想去神界吧?且不论你去了能不能活得成,把你就这样送过去,于我有什么好处呢?” 韩夜胸有成竹地道:“没好处也不会找你来了。你不妨想想,司徒云梦为了找我,在魔界提升了实力,我此番去神界也是个历练,没准也能变强。再者,自古不两立,你把我放到神界搅他个天翻地覆,难道就不是好事?” “哼。”重楼不屑地道:“两界早有约定,永不互犯,只因我痴迷比武、少有私心,双方才举荐我管辖井。要是你能从我这里通向神界,事情闹大了,岂不是给神界那帮家伙落下一个荡平魔界的口实?” 韩夜闻言,陷入了沉默,薛燕却继续劝道:“诶!红毛,你不说我不说,鬼知道我们是你放进去的?你就当做把我们丢到井里了,我们自己走到神界去的,那不就行了?” 重楼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你当众神都是三岁孩童么?本座放进井的人,要么去魔界,要么死在井里,岂能有别的选择?”说着,重楼又缓了缓语气,对韩夜道:“韩夜,唯独这个忙,本座恕难相帮。” 韩夜略感心灰意冷,看向重楼道:“那除此之外,可有别的办法去到神界?” 重楼本想化出红光法阵离开此处,听得韩夜此言,微一沉吟,答道:“在常人难至的西方内陆,有座堪与蜀山比齐的圣山,唤作‘昆仑’,昆仑山大小仙派数目繁多,以昆仑、琼华、悬圃、阆风、天墉、紫翠、玉英、碧玉八派为首,合称‘昆仑八派’。” 薛燕不以为意,说:“那和去神界有什么关系?” 重楼道:“昆仑山上有不死树、不死水及凉风山,登上凉风山就可不死,凉风山上又有悬圃山1,攀上悬圃山就可以获得呼风唤雨的神通,悬圃山再往上去就是天帝居住的天阙,这天阙,自然就是神界。” “明白了。”韩夜料想魔尊何等人物,他指明的路还能有假?这便抱拳对重楼道:“多谢魔尊指点迷津,此恩此情,来日再报!” “至于如何去悬圃山,蜀山长老们应当知道得很清楚,也就无须再问本座了。”言毕,重楼便唤出红光法阵,急匆匆步入阵去…… 次日凌晨。 韩夜和韩玉打点好行装,一同来到太极殿外的广场上,守正已在那里恭候多时。 薛燕问道:“老头,你的宝贝徒儿要走了,临别前不送点什么宝贝东西给他防身吗?” “燕儿不得无礼。”韩夜呵斥了她一声,继而朝守正拜了三拜,道:“师父,您老人家身兼重任,就不必再送弟子了,弟子此行定会多加小心,还望勿虑。” 守正面色凝重地道:“你们御剑向西北而行,便至昆仑悬圃,只可惜悬圃那里,我蜀山之人走得少,听说现任掌门叫做玉虚真人,是个仙人,座下六大弟子虽不及蜀山长老厉害,却也有着接近至仙的实力,唤作悬圃六圣。悬圃一派,与世无争,却憎恨妖魔,你现在浑身玄魔之气,见了他们定要收敛,免得引起无谓争端。” 韩夜闻言点了点头,拜别道:“那,师父,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往西方昆仑山,找悬圃一派的玉虚真人寻求登天之道。”说着便要带韩玉动身走。 “慢。”守正开口叫住了韩夜,道:“此去神界,艰难重重。为师虽然没有宝贝送你,但却有十一字要赠与你,你且过来。” 韩夜闻言走了过去,依守正之言伸出右手,守正便以真力在他掌心写下了“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十一个金字。 守正缓缓道来:“徒儿啊,有时候你好好反思一下,这么做对不对,如果你确定对了,那么就算千千万万的人来阻止,你也一样要勇往直前!” 韩夜初时微微张大了清眸,忽而握紧了拳头,抱拳低头道:“谢师父教诲,弟子谨记!” 师徒二人终于道别,韩夜将腰间的铁雕匕首抛了出来,匕首化成一只雄壮铁雕,载着韩家兄妹腾空而起,很快远离了蜀山。 韩夜握紧司徒云梦系在他臂上的黄丝带,望着急风流云,轻声道:“梦,无论你是否已经了却凡尘……然,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注释: 1“悬圃山”——古作“县圃”,昆仑山脉中的山名。《楚辞·天问》“昆仑县圃,其*安在”,《扬雄·甘泉赋》“配帝居之县圃兮,象太乙之威神。”《屈原·离骚》“朝发轫於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亦有作“玄圃”,《穆天子传》“铭迹於玄圃之上,以诏后世”,《庾信·马射赋》“周王玄圃之前,犹骖八骏”。各种古籍均有记载悬圃,因此,除了仙剑四里的“琼华”和古剑里的“天墉”,“悬圃”也是昆仑八派里不得不写的一派。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昆仑派 却说韩夜一行人乘着铁雕飞往西方昆仑山。 昆仑山是神仙的发源地之一,上古时期,相传有众多神鸟仙兽在此居住栖息,修仙之士也排在仙界之首,后来各地的道家仙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遍布神州各地,佛教文化也慢慢在人间传开,而昆仑山的仙派大多与世无争、一心修道,由于这些诸多原因,大约在隋唐之后,昆仑山的神话便逐渐被人们淡忘。 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在万丈高空中俯看延绵不绝的昆仑山脉,众人顿觉这片山地的威武雄壮,高山之间、仙云缭绕,一派神圣巍峨之景;峻岭层层、延伸向北,一幅横跨江山之画。 由于此处灵气也是极为强盛,很多有名的仙派也大都居于悬峰之上,以昆仑、琼华、悬圃、阆风、天墉、紫翠、玉英、碧玉八派为首。 其中,占地方圆三十里的昆仑一派最为壮观,万千楼台殿阁盖于悬峰处,正中央的昆仑宫鬼斧神工、堪称建筑中的辉煌之作,那圣殿在霞光之下熠熠闪出圣光,令人叹为观止。 昆仑派素奉元始天尊为教祖神灵,门中徒众上万,虽说没有蜀山弟子那么精要,但也是各怀本事,占地千亩的承天台上有无数弟子在那里炼气习武,昆仑八派以此派为首,博大精深的人间武学和修仙方式使其足以立于昆仑之巅。 韩玉见到这些仙山圣派的模样,不免叹道:“小玉真是井底之蛙,若不是跟着哥哥姐姐们出来游历,又怎知其他仙派竟也如此雄奇。” 魔剑薛燕笑道:“所以说呆瓜妹还要多出来玩玩,等我们找到了小梦梦,再一起到处瞎逛,本姑娘来带路就行了。” “哼,我就是担心你带路,你又不认路的。”韩夜说着,立在雕背上、立在风中,喝着醉仙饮,道:“悬圃山,你到底在何方?梦还在神界等着我呢。” 众人乘着铁雕,沿着崇山峻岭一直向北,绕过气势磅礴的昆仑派,又见一派,此派名曰“琼华”,它坐落于高峰之上,下方是幻境交错的太一仙径,琼华派奉九天玄女为尊,素以奇门五行里的金术为修仙之道,也善水火之术。 常年修炼金术的得道者,浑体可以发出一种微微金光,让人顿生神圣之感,但金术是五行中最难修炼的一门,且实战之中作用并不比水火奇术强,所以,渴望强大力量的弟子将九天玄女传授的金光之术荒废,他们开始醉心于水火奇术,渐渐分为正统金宗和新派水火宗。 曾有一度时间,水火宗弟子的数目大大多于金宗,门徒中有逆天者,吸取其余妖界的灵气,妄想凭此飞升成仙,惹得天怒人怨,最终九天玄女亲下凡间、施以惩戒。自那以后,琼华派中的水火宗收敛了不少,金宗渐渐有了抬头之势,两个宗派并存牵制,使琼华重归仙界正道。 若论起险峻,阆风巅算是八派里最为险峻的地方,阆风一派坐落于其上,终年为狂风所吹袭,险峰山巅每当风起便隐隐摇晃,没有多少胆量的人怕是无法在此久居。当然,既然称为阆风一派,门中众多弟子也多是以修炼风术为主,他们大多数都识得御风奇术,否则在这摇摇欲坠的险峰上恐怕是难以立身了,这也正是阆风派矗位列昆仑八派的一个重要原因。 论及恢弘广阔,当属天墉城最为宏大,天墉一派落于一处占地极广的平顶悬山之上,比起蜀山的面积更广了一倍有余,此地为天下清气聚合之处,派中弟子以修研土灵术居多,除了剑术了得,在道法上尤善解封之法,昆仑八派中无出其右,天墉城里也曾有过一些惊心动魄的大事,但这已属外话。 九天之上的赤天,有个专以炼制金丹的丹房,唤作“紫翠丹房”,而人间昆仑仙境里也有一个紫翠山与之相对应,早晨之时,紫翠山朝霞满天、一片翠绿,黄昏之时,紫翠山晚霞连连、一片暮紫,紫翠一派正因此而得名。紫翠派的紫翠圣火分为两类,一类名曰“紫火”,可以烧尽一切污秽,一类名曰“翠火”,可以提炼一切精华,这便是紫翠一派主修的功夫,称为“紫翠神功”,正因为神功的特异性,紫翠一派素来是昆仑八派里最善于研制仙丹的门派。 玉英宫是昆仑八派里侠气最为旺盛的地方,其四周常年有云霞和暖气萦绕,悬峰之上常能见到五彩的虹光和蜿蜒的玉河,颇为美妙。所谓钟灵毓秀,玉英弟子在此生长,多是男的英俊、女的秀美,门派里传袭最多的就是雷术,门人也素爱用雷术惩恶扬善,这样的作风有些颇似武林门派,在与世隔绝的昆仑仙派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也正因为它的这个特点,足以跻身昆仑八派之列。 再说碧玉堂,它是昆仑八派里最为小巧玲珑的门派,一座不大的峰峦悬于苍穹之下,峰峦多以碧玉构成,阳光一照,绿光闪耀,十分唯美。而令人觉得惊奇的是,碧玉堂里的弟子几乎清一色都是女性,鲜有男性来此修道,如果碧玉堂知道江湖里有个碧水宫,或者碧水宫知道仙派里有个碧玉堂,不知这仙武两派会否合成一团?其实,这两家在很多年前就是一家,无论是碧玉堂的“碧”,还是碧水宫的“碧”,它们都来源于女神水碧的“碧”字。 看过昆仑仙境里众多形色各异的仙派,韩家兄妹和薛燕都感触良多,正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昆仑道里的四时气候,春有春波流水、百花争艳;夏有沙漠之地、绿树葱茏;秋有秋风百里、寒霜枫叶;冬有冰河冻地、山崖飞雪。五彩缤纷的湖泊,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仙雾缭绕,圣光万丈,这就是渐渐被人们遗忘的隔世仙境——昆仑山。 铁雕载着众人飞行,终于在昆仑道里寻到悬圃山的所在,屈原的《离骚》曾有云:“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悬圃山素来是昆仑山脉里颇为神秘的一处地方,悬圃,顾名思义,悬在空中的花园,人们不记得有多久没来过这里,只有修仙之士到此修炼,且一去不复返,关于它的传说,也就大抵没什么详尽的释义了。 其实,悬圃山是传说中天帝的空中花园,悬圃一派的弟子比较贴近大自然,他们修炼的仙术是五行之中的木系仙术,即提炼所有花草树木之中的灵气为他们所用,当然,他们也能掌控植物、使其帮助攻击来犯的敌人。 整个悬圃山占地约有三千余亩,在蓝天之下,好似一位神秘莫测的大地之母,山上开满了鲜艳的花草正是这位母亲的霓裳,周围萦绕着无数飘渺的仙云正是这位母亲的素带,山上如镜的彩湖是她绝美的容颜,山体凹凸的形状是她窈窕的身姿。它没有昆仑派那样的雄伟、没有琼华派那样的熠熠夺目、没有阆风巅那样的险峻、也没有天墉城那样广阔,朴素中带着艳丽、巍峨中带着温和,这就是天帝的花园——悬圃山! “主人,悬圃山到了。”铁雕对背上的韩夜道。 韩夜细看那仙雾缭绕的空中花园,其上的建筑大多为草木所包围,足见此派极为贴近自然,主张天人合一,他叹道:“这里便是悬圃山了啊,果然一派园圃之景,妹妹、燕儿,我们下去看个究竟吧。” “好啊。”魔剑薛燕说着,随着韩家兄妹一同下到悬圃山上,悬圃山有张巨大的门,上面雕有奇形异状的花朵,谓之曰“望仙门”,世人皆曰,“上到凉风山,仙云绕其身,上到悬圃顶,飞升可成神”,却不知这仅仅只是个传说,凡人不加修炼,哪能一步登天? 韩夜等人正要落到悬圃山之上,忽听空中一声尖锐的鸟叫,众人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长五丈的鸟状仙兽来此,此仙兽有着马的身体、人的面庞、虎的纹路、鸟的羽翼。 韩玉曾于经楼中观看仙派奇书,也识得此兽,她冲身边的哥哥道:“哥哥,这是悬圃山护山仙兽,唤作英招1,经书上说它喜欢周游四海、疏于职守,因此天帝不看重它,命它看守花园,因而英招便成了悬圃一派的护山仙兽。” 韩夜见那英招于空中扇动翅膀,锐利的眼睛里冒着绿光,冲着这边低声嘶鸣,便问韩玉道:“小玉,它是不是对我们抱有敌意?” 韩玉没说话,薛燕却没好气地道:“你问的不是废话吗?看它那张牙舞爪的样子,难道它是在对你说‘主人,欢迎来到悬圃山’么?”因为学的是铁雕的语气,铁雕咳嗽了两声,示意薛燕说的话跟自己没关系。 这时,英招对天长鸣一声,伸出虎爪,朝着韩夜等人扑了过来,韩夜冷静果断地对铁雕道:“铁雕,看来它确有敌意,小心应付!” “是!”铁雕用低沉的声音说着,把铁翅一抖,朝着一旁闪开,英招虎爪一扑打了个空,而后又扇动羽翼,卷起一阵劲风袭向众人。 韩夜化出真武七剑诀的剑气,对铁雕道:“铁雕,能顶住这种风吗?” 铁雕迎着英招的劲风振翅高昂,道:“能。” 韩夜摸了摸铁雕的雕背,令其继续飞行,他则试探性地打出几招黑光斩龙诀,英招很灵巧地避开那些招式,翅膀一挥,周身幻化出无数飞叶,直打韩夜和铁雕,那些飞叶看似平常,实则威力不小,乒呤乓啷地打在铁雕的铁躯,造成了一些刮痕和凹痕。 韩夜沉着应战,把手一按铁雕的脊背,道:“铁雕,张开口对着它。” 铁雕闻言仰起脖子,朝着英招张开大嘴,英招见状又朝铁雕打出飞叶来,韩夜将手底的魔力注入一些到铁雕的身体,铁雕的双眸忽而发出锐利的红光,它长鸣一声,从口里吐出无数铁片飞刃,翅膀一抖,亦有许多铁羽攻向英招,英招的飞叶虽然锋利,哪比得上铁雕的铁刃厉害?因此,那些飞刃当即就击碎了英招飞叶,雨点般的飞刃还对这只仙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 英招被铁雕打伤,盛怒不已,它抖了抖羽翼,长嘶一声,竟然朝着铁雕俯冲而来,那速度快得连韩夜等人都来不及反应,似乎比说话的声音还要快!但听嗖地一声,英招如一道彩色闪电划过韩夜等人身边,幸而铁雕反应也算快,稍稍避让开来,但他的身体也被英招的爪子撕破一道口子。 韩夜控制铁雕躲闪,不忘把手按在铁雕背上,帮他愈合伤口,铁雕道:“主人不必担心,这点伤不要紧,先对付英招再说。” 英招发怒,非同小可,却见这奇异的仙兽化作一道道彩色闪电攻向韩夜等人,让人根本来不及防护,韩夜一方面要照顾屡次受伤的铁雕,一方面也要保证自己的妹妹不被这只凶狠的仙兽掠走,纵然一身本领,却难以施展开来。 薛燕道:“干脆用魔剑技好了,总是躲来躲去不是办法。” 话音刚落,英招又嗖地一声俯冲过来,韩夜朝着它打出一招斩龙诀,但是黑色的剑气扫过去,却又被英招轻易躲开,英招稍稍停顿了一下身子,再度朝着韩夜等人飞速扑来。 铁雕这次看清楚了英招的动作,侧身一躲,英招快速掠了过去,正在回转身的当口,韩夜这才缓过气来对薛燕道:“它是悬圃山护山仙兽,我们不能害它性命,不然还没见到玉虚真人,这梁子就结下了。” 魔剑薛燕听了韩夜说这种话,马上道:“嗐!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呢,魔剑可是由本女侠控制的,你瞅准了把它制服就行了,真笨!” 薛燕说罢,英招已经又扑了过来,韩夜把魔剑握到手中,往其中不停地注入真力,魔剑剧烈摇晃并发出尖锐铮鸣,他朝着英招一扔,喝道:“风雷震鸣!” 英招不知这招的霸道,翅膀一挥想把魔剑拨开,可翅膀一碰到剑身,立马再也飞不稳,整个身躯晃晃悠悠,在空中打了个旋,隐没在悬圃山的云雾中。 薛燕见英招被打跑了,飞回来对韩夜摇晃剑身怒道:“韩大侠!我麻烦你以后不要用这种晃来晃去的剑技!姑奶奶/头晕!” 韩夜喝了口醉仙饮,把目光望向别处,道:“临敌之际,哪顾得上这许多?” 薛燕道:“你再敢给我乱用招式,以后你就赤手空拳和他们打啊!可别怪我没警告你!”见韩夜不回应,薛燕又转而看向韩玉道:“呆瓜妹,你也是!刚才打架帮不上忙就罢了,也不劝劝你哥,真以为把你带过来是游山玩水的啊!” 韩夜也道:“小玉,下次遇到刚才的情况,你就先御剑撤走,别跟我们冒险。” 韩玉看向韩夜和魔剑,道:“好的,哥哥姐姐,小玉知道了。” 铁雕载着二人一剑飞到悬圃山的望仙门前,那里只有四个守门的小道童,道童望着韩夜乘着铁雕这等魔物来此,纷纷吓得直打哆嗦,退进了悬圃山门里。 铁雕送众人到了悬峰之上,便很自觉地化作一把匕首挂到韩夜腰间,韩夜望着慌张逃去的道童,对魔剑薛燕道:“燕儿,就算铁雕是魔物,他们也没必要那么紧张吧?” 魔剑得意洋洋地借机挖苦道:“他们可不是怕你的坐骑!分明看你长得青面獠牙、面目可憎,尤其是那几个小孩子,看到你不怕才怪呢!” 韩夜反击道:“依我看啊,他们是看到一把剑竟然能说话,以为是撞妖了,这才害怕。” 薛燕道:“呸!人家是仙家正派,怕什么妖?再说了,姑奶奶是魔剑,又不是妖剑!” 一人一剑正说着,这时,悬圃山山门前飞来六道绿色身影,那是四男二女,他们都身穿悬圃派的道服,看起来年龄均在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每人身上都发出一股木灵真气,韩夜感觉这六人联合的实力或可与蜀山任意一位长老媲美。 悬圃六圣2用敌视的眼光望着韩夜,为首一脸正气的男子手指韩夜道:“魔头!我乃悬圃派玉虚真人座下大弟子明易!你闯入仙派清修之地,打伤护山圣兽英招,是何居心?” “别这么大呼小叫的行不行?什么魔头啊?”薛燕不悦地冲悬圃六圣道:“我们只是来此寻求登天之道,谁知道你们养的这什么破鸟,见面就要攻击我们,姑奶奶没把它那对翅膀摘下来烤着吃,算是给你们面子了!” “剑、剑居然会说话?”面相温和的女道士明诗惊诧地望着薛燕,面色骇然地讶道:“妖剑!” 韩夜在一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道:“就说你是妖剑吧!” “可恶!”薛燕晃了晃剑身,将剑尖怒指明诗道:“睁大你的眼睛给姑奶奶瞧清楚了!我是魔剑!魔剑!!!” 薛燕这么一激动,明诗更加害怕,明书便把她护到身后,冲韩夜道:“魔头!自古正道与邪魔不两立,你竟敢来悬圃山寻求登天之法?分明是想借着我们的风水宝地一步登天,扰乱神仙两界,我悬圃派虽与世无争,但妖魔侵犯,我们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另外一名女道士明礼则把双手放在长袖中,冲韩夜道:“魔头,你莫不是趁着本派掌门师尊前去参加昆仑论道大会,借机来此偷袭?告诉你,昆仑八派如今已是同气连枝、相互照应,更何况悬圃一派只要有我悬圃六圣在此,你等妖魔便猖狂不得!” 韩夜并不想就此与悬圃六圣起冲突,忙抱拳解释道:“各位误会!家师乃蜀山真武长老守正,此番前来乃是诚心拜见玉虚真人前辈,绝无他意。” “守正?”明乐道:“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编出来诓我们的。” 韩玉见悬圃一派根本不信韩夜,心想自己穿着蜀山弟子服饰,悬圃山的人应该也给点皮面,便走到韩夜身前,道:“各位前辈息怒,我是蜀山掌门长风道长座下弟子,道号清玉,此番随我哥哥来寻找失散的嫂嫂,半路上遇到了贵派的护山仙兽英招,英招见我哥的坐骑是魔物这才发动攻击,我哥唯恐害它性命,便小心地打跑它了,并无恶意。” 悬圃六圣听了韩玉的话,相互议论了一番,排名第六的明史望了望韩夜,又望了望韩玉,微怒道:“哼!一下子蜀山长老,一下子又蜀山掌门,好大的名头啊!我们也是悬圃掌门亲传弟子,莫要用蜀山的名头压我们!你们蜀山命好,得到神界庇护,派中弟子能充分运用盘古之心的灵气,还能用请神咒这样极其恶心的招式,要是没有这些,昆仑八派随便挑一个派都比你们强,岂能让你们做了仙界第一大派?” 明礼一拂绿袖,道:“就算是蜀山的人,可你们带着魔头闯进本派,竟然也不知会一声,还打伤本派护山仙兽,不可饶恕!” 悬圃六圣齐声道:“正邪不两立,悬圃一派,除魔卫道!” 薛燕骂道:“六个白痴,说了不打,还要把脸凑上来挨打!” 韩夜喝了口醉仙饮,淡然道:“那打吧,就当切磋切磋,不在他们面前显露几手技艺,看这样子是不能罢休了。” 韩玉一向温婉,听到悬圃六圣如此贬低蜀山,也不免心中有气,道:“哥哥,小玉赞同你的决定。” 明易见对面二人一剑已有动手的架势,对身边的五位师弟师妹道:“魔头要动手了!悬圃六圣听令!速速结成六合法阵!” 言毕,悬圃六圣配合默契,明易纵身一跃跳到上空,借助木灵之气悬浮不动,而明史则落到地上,明书、明礼、明诗、明乐分别在半空中坐镇东、南、西、北,六人相互关联,在天地之间形成了一个降妖除魔的悬圃六合阵法。 韩夜把妹妹拉到后面,道:“小玉先退下,这六人,为兄一人便可胜得,必须把咱们蜀山派的名头挣回来。” 韩玉知道韩夜不打没准备的仗,缓缓退到后面,对韩夜和薛燕道:“那哥哥姐姐小心。” 韩夜面不改色看着悬圃六圣,释放出周身的玄魔之气,抱拳道:“六位道友,今日韩某确实不想多生事端,但诸位既然想要见识一下蜀山道法,这便献一献丑,万一下手重了点,伤了同道义气,还请有怪莫怪!” 悬圃六圣被韩夜的强横真气所慑,但为首的明易到底见多识广,他对几名师弟妹道:“别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明易此话一出,其余人还是定下心来。 “魔头,手底下见真章!”明乐等人说着,便凝聚起各自的木灵仙气,六合阵法发出的光辉终与韩夜的玄魔之气相抗衡,产生出激烈的碰撞。 注释: 1“英招”——《山海经·西次三经》:“槐江之山……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循于四海,其音如榴。”据笔者考证,这里的“平圃”,正是昆仑悬圃山,因此英招作为悬圃一派的护山仙兽,理所当然。 2“悬圃六圣”——即明易、明书、明礼、明诗、明乐、明史,分别代表中华古代的《易》、《书》、《礼》、《诗》、《乐》和《春秋》,它们被孔圣人称为“六经”,可以说,这样的取名颇有儒家风范。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六十八章 崆峒仙 六合阵法里,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悬圃四圣发出各自的绿色灵气波攻向韩夜,不过韩夜的玄魔之气已相当深厚,他仅化出剑气壁便将这些灵气波挡在外面,只是激起阵阵波纹。 悬圃六圣惊叹这剑魔的灵力如此之强,明易对最下的明史道:“明史,用地藤术先缠住他的行动,只能慢慢跟他耗了!” 明史双手作诀于胸前,韩夜顿时感觉地面一阵震颤,脚下化出一片三丈之广的泥沼,泥沼中飞出无数蔓藤要缠向他,他不慌不忙地往天上一跳,躲开了这些纠缠。 “正中下怀!”明易见韩夜跳到空中、无法自如控制行动,便双手作诀喊道:“巨木棺!”说罢,天空中闪过一道绿光,落下一个长达五丈的巨大棺椁,棺椁盖子一开,将韩夜吸了进去,合上盖来。 明书道:“魔头,这是用极其坚韧的金刚木制成的棺椁,用来做你的棺材正好合适。” 明书刚把话说完,棺椁突然猛烈摇晃,从缝隙里窜出无数黑气,只听噼啪数声响起,韩夜竟以强横真气破开了巨木棺,木屑翻飞,“牛”字气剑闪闪发亮,长发飘飘的韩夜傲然立于悬圃六圣面前,道:“你们的好意韩某心领了。但这棺材不结实,还是别送人了,免得坏了悬圃派的名头。” “可恶!”明史怒不可遏,对上方的几名师兄姐道:“我们合力攻击!” 于是乎,悬圃六圣各自凝聚起木灵仙气,在身前结起六道绿光闪烁的六芒法阵,法阵里飞出无数荆条和蔓藤,如六条小河般汇成一股大江,直扑韩夜而去,韩夜一伸右手,朝着那些汹涌的绿色江河挥出一计黑光斩龙诀。 砰然一声,韩夜的乌黑长发从后吹飞出去,斩龙剑气冲破众多荆条和蔓藤的阻碍,直袭向悬圃六圣的六合阵法。 明易、明书等六人毕竟在一起修炼多年,彼此心意相通,同时使出最大的灵力,将身前木灵法阵的光芒发至最大。登时,一阵猛烈的强风从六合阵法里发出,那强风与一般的风灵术不同,恰似一条绿色巨龙张开大嘴,要把韩夜吞噬进去,斩龙剑气竟硬生生被此强风破除消散! 韩夜暗叹对方确实有两下子,为免过分纠缠造成不必要伤亡,他将血气送入魔剑中,终于把红莲落神剑使了出来。 魔剑绽放出红莲光芒,韩夜也飞速跑动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开碧龙漩涡,在空中划出一道螺旋弧线,直冲悬圃六圣而去。 “哪去了?!”明书完全瞧不见韩夜的身法,忙问其他同门,话音未落,韩夜已经到了他边上,一脚将他踢了下去。 “啊!”明书一声惊呼,跌在地上,刚一落地,马上就听到连续几声不同人发出的急促惊叫。 “噗噗噗噗噗”,随着一串齐整的声音响起,悬圃六圣纷纷被韩夜打落,跌坐在一起,扬起一阵尘土,六合阵法也宣告被破。 魔剑薛燕围绕着韩夜旋转,发出莺燕般的笑声,道:“欸,呆瓜,他们把这叫什么阵法来着?” 韩夜道:“六合阵法。” “是六摔阵法吧?”薛燕哈哈大笑道:“开阵时几个人堆在一起,破阵时又是几个人堆在一起,姑奶奶差点没给笑死!” 明易等人捂着胸口,冲韩夜和薛燕道:“士可杀,不可辱!魔头,你既败了我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昆仑八派众多仙家道友绝不会放过你们!” 韩夜知悬圃六圣已然认输,这才收回血气,毕恭毕敬地上前一一扶起他们,道:“诸位误会,仙道各派,同气连枝,方才是各位非要与我蜀山派一较长短,我才不得已出手,绝无伤害各位的意思。” 明礼和明诗听了韩夜的话,或多或少地对他没那么警惕,倒是明乐一把甩开韩夜的手,怒道:“魔头!你别花言巧语!你一来这里就打伤了护山仙兽英招,后又伤了我等,悬圃一派誓不与你罢休!” 薛燕见这几个道士还是冥顽不灵,不免心中有气,便晃了晃剑身怒道:“你们几个够了吧!左一句魔头,右一句魔头,人家说了是蜀山真武长老的徒弟!你们怎么老是揪着不放呢?没完了是吧!” 明易义正词严地道:“就算真的是蜀山真武长老之徒,带着妖剑、骑着魔物闯山门总不是假的吧?仙派弟子怎能轻易向妖魔妥协?” “姑奶奶再说一次!我是魔剑!魔剑!!!不是妖剑!”薛燕差点没被明易气死,对一旁观战的韩玉道:“呆瓜妹,你看戏也看过瘾了吧?你也说句话呗,他们一个个笨得跟头驴似的!” “哦,好的,燕儿姐姐。”韩玉便上前去,把来龙去脉都对悬圃六圣说了一道,悬圃六圣听了后,虽然稍稍能够理解,但明乐、明史等人仍道:“尽管你们是为了找回亲人,但这也不是你们擅闯悬圃山、打伤仙兽、折辱我们的理由!” 魔剑薛燕算是彻底被这几个道士的迂腐打败了,她垂下剑首,无奈地道:“那你们到底想怎样?划下个道来吧!” 明书灵机一动,道:“魔头,你来此之时,正逢我们师父玉虚真人去参加七年一度的昆仑论道大会,否则也不至如此耀武扬威!你们就在这里等他老人家来,再打一场,无论胜负,我们都会告诉你通天之法。” 韩夜闻言看向薛燕和韩玉,韩玉对于这事没有太多想法,薛燕却是很有脾气地道:“不等!谁知道这些道士安的什么坏心?再说了,小梦梦可是等着我们去追回来呢!” 明易见状道:“那我们就不告知你们如何上到神界,请回吧。” 正当众人为难之时,守门的道童却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冲明易道:“大师伯,呼呼,有两位仙人到了山门外,他们说是掌门旧交,刚我和他们说悬圃一派有难,他们表示要来此助拳!” “真的?”明乐闻言大喜,冲韩夜道:“蜀山剑魔,有种别走!我们的援兵来了,等下便让你好看!” 韩夜也并没有打算走,喝了一口醉仙饮,耸了耸肩,却听望仙门内不远处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道:“何方妖魔如此放肆?竟敢在悬圃山门前闹事,看我崆峒二仙降妖除魔!” 话音刚落,一绿一红两道身影便落在了悬圃六圣之前,一个身穿青绿道袍、腰配玄风如意,蓄着白色长须;一个身穿火红道袍、腰配圣火印,蓄着黑色长须。这二人与韩夜那拨人只是对望了一眼,双方便目瞪口呆、僵住了。 悬圃六圣还不知所以然,明乐兴奋地向身前的崆峒二仙抱拳道:“二位前辈,你们来得正好,悬圃山正遭遇千年难得一见的浩劫,魔头仗剑来此,先后将我派护山仙兽以及我们悬圃六圣打败,他们还扬言要血洗仙派!” 赤离一听,面色骇然,看向韩夜道:“有这么回事吗?韩少侠?” 青巽劝赤离道:“师弟,韩少侠不是那种人?这其中定有误会!” 赤离没好气地道:“嗐!师兄,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我问问不行吗?” “韩……韩少侠?”悬圃六圣没想到崆峒二仙竟然这样称呼剑魔,不禁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明书向崆峒二仙施了个礼,斗胆问道:“二位与这魔头,呃……蜀山剑魔认识?” 青巽颔首道:“当然认识。” 魔剑薛燕见悬圃山赶来的帮手是崆峒二仙,不禁笑了,道:“我说是谁来这里凑热闹呢,原来是你们两个老头,现在过得还好吗?” 青巽和赤离闻言皆笑道:“托姑娘鸿福,好得很,你们又如何了呢?对了,跟着韩未央的那位仙子呢?怎不见她在这里?” 魔剑薛燕知事情必有转机,忙诉苦道:“烦着呢!我们这次就是为了追回小梦梦,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适合聊天的地方慢慢说吧。” 青巽点了点头,对明易解释道:“师侄,我们曾在鬼界与韩少侠共同惩奸除恶,他为人仗义正直,你们定是与他有了什么误会,不如找个地方详谈吧?” 赤离也道:“对啊!你们作为玉虚的徒弟,可不能是非不分啊!” “呃……!好吧。”悬圃六圣木然地望着青巽、赤离和韩夜,也不知该说什么话了,只好带着韩夜等人一同入了山门,进到中央的悬圃宫里。 路上,韩玉拽着哥哥的衣角,问道:“哥哥,燕儿姐姐,你们是在哪里遇上这对老仙人的啊?真巧。” 韩夜淡然一笑,道:“说来话长,等我们进去慢慢说吧。” “是啊。”魔剑薛燕笑道:“呆瓜妹那时还在蜀山,我们在鬼界大战幽冥鬼皇那段经历,可惊心动魄了呢!” 于是,悬圃六圣带着韩夜等人以及崆峒二仙进到悬圃宫里。 悬圃宫是一座比较质朴的宫殿,它没有昆仑宫和琼华宫的光华,殿外台阶是绿色的,殿壁修饰以古代花纹,殿中藻井刻有花木,十六个顶梁柱上亦是画有一些园圃里的仙兽,正宫前悬有一匾,上书“天人合一”,这也正是悬圃一派修炼木灵气的宗旨。 众人于宫中落座,崆峒二仙听薛燕细细把他们的事讲完,赤离一拍座位的扶手,惊道:“不愧英雄出少年啊!蜀山如此危难,竟然被你们化解了!” 青巽笑着抚须道:“是我等老了,六界众生一同护卫蜀山,这是何等盛况啊!呵呵呵!只可惜我和师弟没机会参与。” 韩夜很清楚地知道,蜀山一役,如果不是司徒云梦忽施奇招把里蜀山群妖唤来援助,又或者如果不是她突然妖化制服万毒,胜负仍未可知,比起她,自己做的那点事纯粹只是报了私仇,算不得什么。 这也让韩夜觉得,既要了司徒云梦的身子,又让人家跟着自己仗剑天涯,却如今天地远隔,实在是自己不能接受的现实,于是乎心头一热,向崆峒二仙抱拳道:“二位,既然现在玉虚前辈不在,咱们务必商量个法子,我要尽快追回内子。” 韩玉则对悬圃六圣道:“六位前辈,我姐姐是里蜀山的飞凰公主,带着妖类们护卫了蜀山,这次她被神界带走,蜀山一门也是希望她能和我哥哥圆满,如果你们能助一臂之力,蜀山全派必然感恩戴德!” 青巽见悬圃六圣一时拿不定主意,劝道:“师侄们啊,一来呢,韩少侠是侠义之人,似魔非魔,从未害过人,倒是做过许多好事,这样的人,贵派犯不着和他结怨呐!二来,这几位都是蜀山派举足轻重的人物,我和师弟与他们交好尚自不及,贵派又怎能因为一点点误会反而要兵戎相见呢?” 赤离也道:“幸好你们师父没回来,回来看到你们这么办事,哼,只怕没给贵派挣面,反而给玉虚丢脸!” 崆峒二仙合力规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加之德高望重,悬圃六圣殊无理由再与韩夜作对,他们相互商议了一番,明易带头向韩夜竖掌施礼道:“无上天尊~韩少侠武艺超群、用情至深,上苍也该为其所感,我们未能详查、轻率动手,这里向您赔个不是!”其余五人也分别向韩夜等人致歉。 韩夜竖掌回礼道:“此事我也有错,伤了贵派的护山仙兽确实不该,不如把英招招进来,我以玄元真气为其疗伤以表歉意?” 明书笑道:“多谢韩少侠,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英招的自愈能力很强,现在估计又跑到哪个山头上吃草去了。” 明诗甚至用有些倾慕的眼光望着韩夜,道:“韩少侠相貌清秀脱俗、实力超凡入圣,还说话客气,我们真是不打不相识。” 薛燕本来对于明诗喊自己妖剑就颇为不满,眼见她看韩夜的眼神都变了,忙道:“好了好了,闲话就别说啦!既是不打不相识,现在可以把登天之法告诉我们了吧?” 明易闻言,面有难色地望着悬圃宫外的草木之景,叹道:“世人皆说登上凉风山就能到达悬圃山,登上悬圃山就能到达天帝的天阙,可谁人能知,我们若是能一步上到天阙,又何须在此修道?” 薛燕不悦地道:“什么意思?” 明礼道:“也就是说,关于悬圃山通晓登天之法的事,那都是传说,我们凭自身实力根本上不了九天、去不了天阙。” 韩玉微微睁大了美眸,道:“你们刚才不是还说,等你们掌门来了再打一场,无论胜负,都会告诉我们通天之法吗?” 明易一脸无奈地道:“那其实是我们的缓兵之计……各位,如果单论悬圃一派,我们确实是没办法助你们登天了。” 明乐道:“但是昆仑八派的镇派法宝——通天宝箓的确能帮韩少侠一步登天。” “通天宝箓?”韩夜、韩玉和薛燕异口同声道。 青巽闻言颔首捋须道:“的确听说过这个法宝,传言只要把待飞升之人的名字写上去,此人渡劫之后便可立时飞升神界。” 赤离急不可耐地对悬圃六圣道:“那你们赶紧借给他用呗,还罗里吧嗦的做什么?” “这个……”明易为难地道:“通天宝箓现在在昆仑派道真天师手上,我们昆仑各派每七年举行一次论道大会,只有获胜一派方能保管并使用此法宝。师尊两日前正好去昆仑山中央的两仪台参加论道大会,现在那里应该已经聚集了八派的各大掌门,要借通天宝箓谈何容易啊?” 韩夜闻言秀眉大展,道:“原来只需以武会友、力挫群雄便可借得,那就容易得很了!” 悬圃六圣见韩夜说得如此轻巧,都暗暗给他捏了把汗。 明书对韩夜道:“我会给您写书一封,到时您呈给掌门师尊,他为人随和明理,绝不会为难,只是其他的仙派都很排外,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明礼也比较担心韩夜的安危,她道:“韩少侠,论道大会上高手众多,如果您实在要去,请千万小心。” 悬圃六圣不说这事倒好,越说越激发出了韩夜的斗志,韩夜对韩玉道:“小玉,六位道友所言甚是,论道大会上高手如云,必有许多见多识广的得道之士,我们以武会友,还能了解一些神界的情况,看来非去不可了。” 韩玉听了此话,连忙点头道:“好的,小玉同意。”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薛燕充满信心地说着,又道:“再说了,本姑娘现在就是一把剑了,天不怕、地不怕,还怕那帮道士老仙?” “是啊。”韩夜喝了口醉仙饮,讽道:“非但是剑,还是把妖剑,谁敢碰你啊?吓都把他们吓死了。” “你!”薛燕气得剑身冒烟,道:“一天不和姑奶奶斗嘴,浑身不舒服是吧?要不要姑奶奶给你理理头发啊!” 韩夜不以为然,道:“理头发?现在还有那个闲情?你不去昆仑论道大会了?” “去啊!”薛燕怒道:“边去边给你理!给姑奶奶等着吧,哼!” 青巽见韩夜等人有动身前往之意,便对韩夜道:“韩少侠,我和师弟来此,正是想拜访玉虚真人,如今他去参加论道大会去了,我等正好顺便去观赏一下大会的盛况。” 赤离道:“是啊,我等陪着你去,路上也好照应你们,正是一举两得。” 韩玉对哥哥道:“两位老前辈说得对,就让他们陪着我们一起去吧,这样还能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韩夜欣然应允。 于是,韩夜等人辞别悬圃六圣,与崆峒二仙一道前往昆仑山两仪台。 等悬圃六圣把众人送到望仙门时,夜幕已至,天空中挂着皎洁的冷月和璀璨的星星,夜云来回,遮掩住冷月那往昔的情怀。 深蓝的夜空,恰如一片落满星星的海洋,一只体型巨大的铁雕在空中翱翔着,异常巨大的月亮把他映衬得清冷异常,他上面承载的几个人也颇有些缥缥缈缈。 雕背上的青巽对赤离道:“师弟,从前我们只对付过魔物,从没坐过魔物,今日星夜骑乘,别有一番意境啊。” 赤离一捋黑须,笑道:“是啊,若不是鬼界那场大战,我们也不会有这场相识,这是缘分啊。” 韩夜仰望冷月,喝了一口酒,思念之情油然而生,眼眶里有丝丝冰冷的晶莹之物划过:“缘分……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韩玉和薛燕都察觉到了他的悲伤,薛燕道:“呆瓜,放心啦,无论如何,我们会一起把她追回来的。” 韩夜望向薛燕,清秀面庞上的泪光还没拭去,道:“从前离开那八年,我也从没像今天这般想她,我觉得家仇已报、大事既了,应该要做些对得起她的事了,却没想到就此分开。” 借着月色,薛燕也感叹不已,她道:“知道啦,我和你也一样啊呆瓜,她是薛女侠最想追回来的人……我也很想她,真的。” 韩玉听着哥哥和姐姐的话,望着天空那北斗七星,北斗七星的瑶光星还在闪着耀眼的光,她目光坚定地道:“燕儿姐,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哥哥走,小玉总有一种信心,不管多么困难,我们会成功的!” 薛燕点了点剑柄,道:“对!什么昆仑八派、九天玄女、神界众将,都阻止不了我们!” 韩夜兀自喝着酒,望着那一人一剑,表面上闷不做声,胸中的火焰却在熊熊燃烧。 点绛唇·寻梦 翘首青冥, 飞星传恨纤云巧。 曾同欢笑, 梦去情难了。 不忘痴心, 愿伴黄昏老。 昆仑道, 晚风拂晓, 何处寻芳草?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章 论道会 铁雕带着众人渡过了一个漫漫长夜,韩玉抱着魔剑安稳地睡了一晚,等这位清丽的姑娘睁开眼睛时,昆仑山脉的东方已升起了一片晨光,红红的太阳爬上山头,朝霞不是单调的红云,而是带着五颜六色光华的彩云,颇有一番仙境的美感。 “醒了,妹妹?”韩夜盘坐在铁雕的背上,望着前方翻涌的五彩云海,对身后坐起身来、揉着睡眼的妹妹道:“快到两仪台了。” 薛燕也抖了抖剑身,道:“昆仑山真的好大啊,本姑娘看着看着,竟也睡着了。” 青巽道:“我和师弟都是得道成仙之辈,这昆仑山充满了天地灵气,我等只是稍稍打盹便已足够,至于韩少侠,恐怕也不觉得累,唯独令妹是凡人,日后若真去了神界,怕是不能马不停蹄地赶路了。” 韩夜望了一眼韩玉,并不嫌她有所拖累,只对崆峒二仙道:“二位前辈多虑,舍妹从小与内子一同长大,就算赶路慢点吧,也是必须带上的。” “也对。”赤离笑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这对兄妹并力而为,说不定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呢。” “多谢二位老仙人夸奖。”韩玉笑道。 魔剑薛燕在一旁颇为不悦地道:“两个老头,没看见夸赞本姑娘呢。” “夸你什么?”韩夜眉头微微一蹙,道:“夸你明明是一把剑,竟然也睡得着觉,你要谢谢铁雕,不然我不拿他当坐骑,御剑飞行把你踩着,你又怎么能睡懒觉呢?” “啊哈?!”薛燕气道:“姑奶奶当了魔剑剑魂还不许睡觉了是吧?你给我一张嘴我就吃东西给你看!给我个屁股我还能放几个臭屁给你闻呢!少给姑奶奶得寸进尺啊韩未央!” “行行行。”韩夜哭笑不得:“薛女侠,你爱干嘛就干嘛,是我不对。” 众人正说着,铁雕忽而对背上的韩夜道:“主人,看下面。” 韩夜等人闻声向下一看,透过层层薄云,可以看到昆仑山里的一个占地颇广的山谷,此山谷地处昆仑山脉的中央,地势相当平坦,四面环山,其上亦有不少房屋殿堂,据守于此的仙派名唤“两仪派”,该门派不在昆仑八派之内,算个小派,只因近年来主持七年一度的昆仑论道大会而成名。 早先昆仑八派商量会武之时,各自不服,都觉得选择对方的场地会让对方占到主场便宜,因而斗法/论道的地点才改在不属于八派范围内的一处地方,两仪派正处八派中央,地势平坦,利于观战,这才成了论道大会的最佳地点。两仪派本身只有数百名弟子,但为了让大会举办得更为壮观,他们于山谷中修建了数千座客房,正中央还建了一座高一丈、占地百亩的两仪论道台,上雕太极两仪图案,台下观看区里亦足以容纳十万人之众。 昆仑八派见两仪派如此用心,索性就把今后的论道大会都定在两仪台上举行,每当七年一度的大会来临之时,各地大小仙派都会派出弟子来观战甚至亲身论道,那场面堪称恢弘盛大、热闹非凡,比人间武林大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两仪台上已有两名弟子在斗法,其中一位身穿琼华派服饰的弟子,使得一套金宗剑诀,打出千百道幻化金剑,另一位身穿紫翠派服饰的弟子,使得两手紫翠灵火,打出无数孔雀开屏时的火焰,与琼华派弟子的幻剑交相辉映。 “道兄,且看我这本门绝学——千方残光剑!”说着,琼华派弟子把手朝着紫翠派弟子一指,紫翠派弟子周身三丈外忽而幻化出数百把金色幻剑,齐齐向着中心的紫翠弟子攻去。 “灵火回旋!”紫翠弟子不慌不忙,双手握住紫火和翠火,以一招飞龙旋转挡开了无数袭来的幻剑,这才立稳身来,与琼华派弟子对望,双方看上去是旗鼓相当,一时难分高下。 台上打得正为精彩,细看台下,台下八个方向都摆一巨大香鼎,呈八卦之状,香鼎上插满的神香飘起袅袅尘烟,尘烟之中尚能找到各派掌门的身影,这个时候,昆仑八派的掌门以及其他小门派的掌门都带着弟子围在两仪台下,人数起码也有四五万,人山人海,安宁中带着些许喧嚣,可见这论道大会对于昆仑仙派来说是多么重要。 韩夜心知论道大会上高手如云,若是乘着铁雕这么贸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简直是对他们莫大的挑衅,到时闹得群起而攻之可就棘手了。因此,韩夜谨慎地让铁雕在山谷外的山丘上降落,众人下了雕背,而后崆峒二仙才带着韩夜等人向两仪派中走去。 现在正值论道大会举办得如火如荼之际,两仪派的弟子虽少,却也抽出一半人力用于巡视,以防邪魔外道在此时有什么不良的举动。崆峒二仙带着韩夜等人向里走,正好遇上一拨巡视中的两仪派弟子,那些弟子见韩夜等人穿着陌生,便道:“诸位请留步,可有论道大会的邀请帖?” 韩夜见有人阻拦,稍稍掩藏在崆峒二仙身后,这样可以借助崆峒二仙的仙气盖住他一部分玄魔之气,崆峒二仙的青巽则对两仪派弟子道:“不必要什么邀请帖吧?我们是昆仑各派的旧友,崆峒二仙,听闻昆仑山又在举办七年一度的论道大会,特带着蜀山几名道友来此赴会。” “崆峒二仙?”两仪派弟子上下打量了青巽和赤离一番,道:“我们初涉仙道,只认得昆仑山里的仙派,不识他山仙人……” 赤离不悦地道:“你们这些小道士!啰啰嗦嗦干什么?把你派掌门长松子给老夫叫过来!我和两位师兄成仙得道之时,那小子还在两仪派里打杂呢,竟教出这等不认人的弟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两仪派弟子闻言一惊,听赤离的口气便知他是个大人物,渐渐不敢怠慢,忙问道:“敢问二位,真的认得本派掌门?” “那还用问?”赤离手指两仪派弟子道:“论辈分,你们几个小弟子根本排不上号,你要是不放我等过去,等会儿见了他的面,叫你们好看!” 两仪派弟子见崆峒二仙一身仙气,心想也该是响当当的人物,便诚惶诚恐、赶紧让路,而韩夜、薛燕和韩玉则暗叹攀关系的重要,有关系就是底气硬。两仪派弟子畏畏缩缩目送众人,又看到魔剑薛燕,便小心地问青巽道:“前辈,那剑冒着一股邪气,不知……?” “哦。”青巽解释道:“这把剑本是魔界之物,被我和师弟收服,带着一同来此赴会,有什么问题吗?” 两仪派弟子当然不敢有什么疑问,听了青巽给的理由,也就不再多加追问,更有人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并非有意冒犯二位前辈,到时请二位多向掌门美言几句啊。” 崆峒二仙没有多和这些弟子废话,带着韩夜等人向着两仪台而去,薛燕也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路上便尽量让自己保持缄默,这样就少了很多怀疑的目光。 此时,台上又有两名弟子在对打,一位是昆仑正派的武道高手,一位是悬圃一派的修仙奇才,昆仑一派的武学与蜀山一样有着深厚的底蕴,此派的弟子既有用拳掌的、也有使剑的,还有用道符的,真可谓博大精深。 两名弟子相斗正酣,昆仑派的高手故意卖了个破绽,让悬圃派弟子把荆条袭向他,只听毕啦一声,两仪台上裂开一条三丈长的裂缝,绿河般的荆条冲天而起,直缠向昆仑派高手,但悬圃派弟子到底经验浅,自以为即将缠住昆仑派高手,却听嘭地一声,昆仑派高手的人影烟消云散,荆条缠住的只是一张道符。 悬圃弟子错愕不已,昆仑高手的真身却在这时显现出来,化作一道疾影扑向悬圃弟子,右手运起雄浑掌力直拍他的腹部,将他一招打飞到台下。 “好!”台下观战的昆仑派众弟子抚掌齐声喝彩。 昆仑派掌门道真天师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翁,他穿着太极道袍,面容威武正经,此时的他正和一个笑脸盈盈、容貌灵秀的绿袍老人站在一起,他们二人所率领的门派弟子皆在身后整齐地站着。道真望了绿袍老人一眼,微微皱起白眉问道:“玉虚,我派弟子打赢了你派弟子,你该沮丧才是,为何还笑得出来?” 玉虚真人摸了摸发白的长须,笑道:“只是打输了而已,技不如人、稍一不慎,都很容易落败,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难不成我为了这点小事也要愁眉苦脸?” “你就是这种性格。”道真天师气度威武地笑了笑,道:“你带了弟子前来,又不争名次,还算是论道吗?” 玉虚真人和颜悦色地道:“我论的道并非名次,我的道是清静无为、万法自然,只是以道会友、切磋切磋,何必争这些虚名?” 这时,阆风一派的掌门南风子也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赤红色的道衣,苍髯如同倒竖的剑戟,他笑对玉虚道:“依我看啊,玉虚道兄这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呢,若是让你争得昆仑第一派这个虚名,你还不兴高采烈、欢天喜地?” 玉虚知道南风子素来口无遮拦,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折煞老夫了,有道真师兄在此,谁人敢争这第一?” 三位掌门正聊得兴起,却听不远处传来一个浑厚的女声,道:“三位道兄原来都在这里,无怪乎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们。” 三人转头一看,却见一身姿丰韵、眉目威严、气度不凡的金衣道姑步向此处,她将一双妙手端庄放在腹间,混体发出微微金光,竟似神女般美好而令人敬畏。 “金瑶元君?”道真天师、玉虚真人和南风子见是琼华派掌门来此,纷纷竖掌施礼,道真道:“贵派的无涯刚打赢了灵炎的得意弟子虚晨,可喜可贺。” 金瑶元君故作惭愧地道:“哪里?我这小派不过侥幸,我的得意弟子霞云不是被贵派的张继风打得落花流水吗?” 南风子道:“那是因为琼华派掌门深谙田忌赛马之理,故意派个最弱的弟子去和最厉害的昆仑一派打,把剩下的狠角色都安排给我们这些门派,如今你们已是六胜一负,又排到第二了。”说着,他很不服气地道:“我那阆风派的弟子就惨咯~!遇上你们昆仑、琼华、悬圃三派落败就算了,结果连天墉城的风逸都没打赢,现在三胜三负一平,到时还要派弟子和天墉派再比一场,唉,麻烦。” 其他三派的掌门闻言,都发出不同程度的笑。 是的,昆仑论道大会的主要部分就是八派会武,即每派各派出七名得意弟子挑战其他门派的弟子,两两相对,共要打二十八场,最后统计胜绩和败绩,按照战绩给昆仑八派排名,如果战绩相平,则还需加派弟子比试,直至最后确立排名。 当然,弟子之间比完,掌门之间也是有道法和武艺切磋的,那相当于正餐的餐后茶,也要计入掌门实力的排名,而来此观看大会的人多半是冲着掌门之间精彩绝伦的对打而来。 金瑶元君对玉虚道:“玉虚道兄,这次你和我登台论道的时候,麻烦你认真一点,别像上次那样打了一半就打呵欠弃权,这毕竟关系到你们一派的名誉,总是这么不在乎,让我坐第二这个位子都坐得不安稳。” 南风子没好气地道:“他就是这么个人!最让我气恼的是,这老头和我打时是故意装睡,结果突然袭击,放出参天大树把我给压住了,不然上次我怎么会输?” 绿袍玉虚一捋白须笑道:“名利乃身外之物,道友何必在意?” 南风子道:“既然你不在意,那干脆把昆仑第三的位子让给我不就成了?这次比试论道,你和我打也弃权好吧?” 道真天师一本正经地道:“玉虚是知道打不过我和金瑶,这才弃权保留实力,他明知能战胜你,何必退让?这才是外表愚钝、内心聪慧的智者。” 玉虚闻言慌忙摆手道:“折煞老夫了,折煞老夫了。” “哼,什么智者,老狐狸一个!”南风子鄙夷地心道。 四人正在交谈之际,崆峒二仙却带着韩夜等人来此,韩夜初来时有意隐藏玄魔之气,而四位掌门注意力都在崆峒二仙身上,故而暂时未能发觉韩夜有什么不对劲。 玉虚真人见到崆峒二仙,不禁笑脸盈盈,道:“青巽,赤离,连你们也来了?” 青巽笑道:“惭愧,惭愧,我昔日师兄弟三人与你交好,也常到这昆仑山走访,还未曾来看过此等盛会。” 玉虚真人旋即给其他三位掌门介绍青巽和赤离,道:“这二位正是我常和你们说的,崆峒仙派云游仙人,青巽道友和赤离道友。” “幸会,幸会。”道真天师、金瑶元君和南风子纷纷竖掌施礼道。 玉虚真人又向崆峒二仙一一介绍三位掌门,道:“这位是昆仑派道真天师……这位是琼华派金瑶元君……这位是阆风派南风子。” 崆峒二仙笑道:“昆仑山果然天灵地秀,竟然孕育出这么多的仙家高手,我们崆峒山比之差得远啊,哈哈。” “过奖了。”道真天师等人难得遇上外山道友,心里也高兴,便纷纷夸赞道:“崆峒一派有你们二位高人在,也不愧为仙家正道中的擎天一柱啊,呵呵!” 众多绝顶的修仙高手聊得正欢,玉虚真人由于修炼木灵仙气,感知能力比其他掌门要好,他察觉到了韩夜的异常,见韩夜并无恶意,故而没有马上惊动其他人,缓缓走过去,悄声问韩夜道:“少年,你这身玄魔之气是……?” 韩夜早知逃不过这些高手的法眼,恭敬地小声回道:“玉虚前辈,我是真武长老守正座下弟子,姓韩名夜,草字未央,我虽修炼出了玄魔之气,但并非真的成魔,您不必担心。”说着,韩夜又想起身上带着悬圃六圣临行前送他的书信,便交与玉虚,细细详说来龙去脉。 玉虚真人确是个与世无争的老好人,非常明白事理,点了点头道:“我那几个徒儿都很信任你,你又是仙界第一大派蜀山的得意弟子,按理说我是该帮你这个忙,只可惜通天宝箓在道真师兄手里掌管,待会儿看看如何劝说他将此物借你一用。” 韩夜感激地道:“多谢玉虚前辈,玉虚前辈不因我修炼玄魔之气而报以敌意,此份胸怀,令人叹服。” “呵呵呵。”玉虚一捋白须,笑道:“道家主张清静无为、崇尚自然、反对斗争。天地六界,神、魔、仙、妖、人、鬼既然并存,当然是该相互宽恕和体谅,妖、魔两类里虽然十恶不赦的人物出得多,但也并不代表每一个魔就都是坏的。我平时也曾对徒儿们说‘因人而异’,他们之所以与你大打出手,主要还是因为误会,你心中满是善念,未伤他们性命,实属难得。” 韩夜听了玉虚的言论,更为佩服这等世外高人,聊着聊着,一时竟忘了全力掩盖体内的真气,丝丝缕缕的玄魔之气漂浮到空中。 再说道真天师、金瑶元君和南风子正和崆峒二仙相谈意浓,道行高深的三人忽而觉察到有股压抑的黑气向着四周飘散。 “有妖魔!”南风子大喝一声,震怒不已,冲众人怒道:“众人小心!有妖魔混在我们里面图谋不轨!” “欸,南风师弟少见多怪了。”道真天师手拈兰诀,道:“此乃玄魔之气,非长期修炼反玄元心法不可习得,我们修仙之士极少修炼,但修炼了也未必就是妖魔。” 不过,自昆仑八派加强来往、深化关系后,昆仑一脉空前强盛,鲜有妖魔来犯,岂料今日竟有修炼玄魔之气的人混到人群里扰乱论道大会,道真天师和金瑶元君仍是不敢小觑,纷纷命令自己门下的弟子全神戒备。 玉虚真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情况,正待向仙家同道解释,忽听不远方传来一声清朗的怒叱道:“何方妖魔?但敢来此捣乱!” 众多道士以及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韩玉都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见一道白色疾雷落到了众人面前,身穿白衣、头束天蓝纶巾的俊美男子望向四面,终于把英凛的目光定在了韩夜身上,他手指韩夜道:“呔!妖魔,你还想接近玉虚前辈、伺机对他动手吗?” 韩玉和薛燕望见这男的,见他一身侠胆正气,面容又比韩夜俊美了不少,顿时都在心里惊叹道:“他好帅啊!” 玉虚真人这时还想好心帮韩夜解围,忙解释道:“无瑕啊,这位少年是蜀山真武长老守正的爱徒,只因练功时走火入魔,故而带有一些玄魔之气,不必太过敏感。” 蓝无瑕以为玉虚年迈昏聩,便好意提醒道:“玉虚前辈,您也知道晚辈辨识魔气的本领非比寻常,晚辈观察他很久了,他可不是走火入魔,看他那混体的魔气,分明有意成魔!这样居心叵测的魔头若是放走了,无异放虎归山!”说着,蓝无瑕不由分说,化作一道白色闪电攻向韩夜,这时,一旁保持缄默的薛燕也忍无可忍,化作一道暗紫色剑影,叮地一声挡住了蓝无瑕的疾速突袭。 薛燕心想如今也隐瞒不住了,便晃了晃剑身,冲蓝无瑕道:“想干什么?虽然你模样还不错,但要动呆瓜,姑奶奶可绝不答应!” “宝剑竟然有自我意识?”蓝无瑕说着,右手上已握着了一柄巨大的紫色宝剑,那剑由天雷列缺所生,唤作“列缺剑”,他把英眉一皱,看向韩夜和护在其身前的魔剑,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韩夜表情严肃地道:“在下姓韩名夜、草字未央,乃蜀山派真武长老守正的徒弟,诨号‘剑魔’。” “剑魔?”道真天师、金瑶元君、南风子闻言,纷纷改用异样的眼神望着韩夜,心想这小子好大的口气,他们修炼道法数百年,尚不敢自称剑仙、剑圣,这小子竟敢自号剑魔,简直是对昆仑各派赤裸裸的挑衅! 蓝无瑕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清秀的男子,俊美含光的眼眸里流露出几缕莫名的兴趣,他道:“剑魔韩夜,我乃玉英宫掌门蓝无瑕,没有道号,因为经常下山行侠仗义,故诨号‘白衣蓝侠’!” 韩夜望着这个英气勃勃的人,忽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时,昆仑山众仙派的弟子一听闻有妖魔潜入,纷纷围了过来,群情义愤。 身穿紫黑色道袍的紫旭真人来到昆仑众掌门身边,面色严峻地望着韩夜,道:“剑魔,老夫乃天墉城紫旭真人,昆仑一派虽与世无争,却也不容许有邪魔外道肆意妄为,你如今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不少昆仑仙派的弟子齐声问道:“对!意欲何为?” 崆峒二仙和玉虚真人见此情状,一时也不好帮韩夜说话,远方的紫翠派掌门灵炎道人和碧玉堂掌门广寒散人也相继赶来,于是,昆仑八派的掌门终于齐聚,团团围住了剑魔韩夜。 韩夜本就不想惹事,更加认为,眼前八派掌门如果齐上,他韩夜再有本事也必然不敌,于是乎一一向八派掌门施礼道:“诸位,在下绝非妖魔,也更加无意打扰大家比武论道的雅兴,请容在下一一向各位介绍。”说着先指着自己道:“在下乃蜀山真武长老守正的入室弟子,这是确有其事,各位道法高深,此事何必相欺。至于这剑魔的诨号,不是在下刻意取的,实在是在下与魔界有些渊源,又帮助鬼界平定了大乱,大家这么叫来的。如若不信,崆峒二位前辈可以作证。” 青巽和赤离各自点头,青巽道:“是啊,各位道友,韩少侠所言非虚。” 韩夜又拉着韩玉向昆仑各派掌门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胞妹韩玉,乃蜀山掌门长风的徒弟。” “嗯嗯,是啊。”韩玉向各派掌门鞠了个躬,道:“小玉师从蜀山掌门长风,他老人家常说,昆仑八派、各有神通,让小玉见了各位长辈定要一一问好。”说着,又分别向八派掌门一一行礼。 韩玉一身蜀山道服,浑体玄元真气,昆仑各派人士自是认得,见她如此乖巧,这警惕心又少去大半。 薛燕绕着韩夜转了一圈,又道:“我也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是洛阳薛燕薛女侠,我们和韩少侠一起在扬州降伏鼍妖、神武寺超度女鬼、锁妖塔力斗群妖、千虫窟除害、鬼界平乱,这些事迹,难道你们一点都没听到过么?可不能冤枉了好人呐!” 其实昆仑各派隐世隔绝,确实对于外界的事了解甚少,但蓝无瑕等辈在外时间比较多,总是听过一些江湖事迹的,再者,薛燕把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众人也没有理由轻易去怀疑他们。 道真天师心想:“既是蜀山来的同道,又是几个孩子,还有崆峒二位道友担保,那么必然不是妖邪,我昆仑各派岂无容人之量?”于是颔首道:“也罢,既是蜀山远道而来的客人,那么确实是我等失礼,还请有怪莫怪。待论道大会结束,道真定去拜访贵派长风,我们昆仑与蜀山两派还是宜多多走动为是。无上天尊!” “无上天尊~!”道真天师既已发话,南风子等人虽有疑虑,也一一还礼。 金瑶元君问道真和玉虚道:“那么,蜀山的几位晚辈朋友就留他们在台下观战,我们继续?” 道真和玉虚正待答话,韩夜却抢在前头,单膝跪地,冲八派掌门抱拳道:“各位前辈,韩未央斗胆有一事相求,还望各位恩允!” 南风子鄙夷地瞥了韩夜一眼,心道:“我们昆仑各派没有因为你修研玄魔之气而围殴你,你就该烧香拜佛了,居然还敢求什么事?这不是找死吗?” 道真却不动声色地把手一抬,道:“韩夜师侄,说吧。” “请您务必借我通天宝箓一用!”韩夜毅然决然地看向各派掌门,最后把目光定在道真身上,道:“韩某有位青梅竹马,自小许约,她不离不弃跟着我,正当我要娶她为妻,突然她就被神界带走,韩某此行正是为了要借通天宝箓去往神界,一意将她夺回!” 昆仑众掌门议论纷纷,不少人笑韩夜不自量力,蓝无瑕则是一脸钦佩,道真却颔首道:“年轻人勇气可嘉,按理说,我昆仑众派应该成人之美,借你法宝一用,不过……” 这“不过”二字一出,韩夜等人便知要糟。 果不其然,道真正声道:“通天宝箓乃我昆仑一脉镇派法宝,须不外传,这是千百年来就定下的规矩,贫道也不能坏了这规矩。” 韩夜也料到他们会如此回绝,于是竖掌施礼道:“那么这样,就让在下代表悬圃派弟子参加本期论道大会吧?” 当时韩夜盘算的是,玉虚生性随和,如果帮助他在昆仑论道大会上夺到通天宝箓,以他性格一定借给自己用,这也能达到通天的目的。 谁知昆仑各掌门听韩夜这么一说,却纷纷看向玉虚真人,弄得玉虚真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忙向众人赔笑。 “好你个玉虚!”南风子怒不可遏地道:“我说刚刚崆峒派的道友过来、只我们几个跟他们聊得火热,你却单独去找姓韩的这小子,搞半天他是你请来的援兵啊!还说什么‘清静无为、万法自然’,请别派弟子来扩充本派实力,简直卑鄙!” 南风子这话,把在场差不多一半的昆仑修仙之士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道真心想:“韩未央修炼玄魔之气,只要一心向善,于我昆仑一脉也是一大助力。”于是对韩夜道:“师侄,你有所不知,这昆仑论道大会只能由本派掌门派出代表弟子比武论道,不能拉外派弟子参加。假若师侄实在想要作为某派弟子参与,须得加入该派,如此,我们昆仑各派自当欢迎。” 道真此话一出,当即断了韩夜前番念想,要他不认守正这个师父,反而在昆仑各派拜别人为师,这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于是乎,韩夜又问:“那么,在下就没有其他办法借得这通天宝箓了么?” “确实还有个办法。”不等道真答话,金瑶元君道:“如是外派道友,须一一挑战我昆仑八派掌门,全胜者,亦可借得此宝。” “不错,这也是千百年来昆仑一脉定下的规矩。”灵炎道人补充道:“韩夜师侄,如果本派法宝能随意借出,那也算不得什么法宝了,你说对吗?” “言之有理。”韩夜思索片刻,站起身来,傲然看向一众掌门,道:“今日在下来到昆仑山,能得各位前辈指教一二,倍感荣幸,只是不知各位是否愿意赐教?” 一听可以打架,薛燕也兴奋了起来,摇晃着剑身道:“呆瓜,客套了这么久,就这句话像样子,本女侠乐意奉陪!” 南风子闻言望向其余掌门,很多人不屑地笑了,南风子道:“你虽是蜀山得意弟子,但想打赢我们昆仑八派的掌门,无异于白日做梦!” 道真天师与众掌门商议了一番,众人认为,韩夜虽然有些实力,但毕竟不可能将昆仑八派掌门尽数打败,今日又正逢论道大会,各掌门比拼道法再正常不过,于是,八派掌门就此达成了一致。 道真向韩夜道:“韩夜师侄好胆识。既然你有心挑战我昆仑八派,今日就在这两仪台上一决高下,你若打赢了我八派所有掌门,通天宝箓就借给你用;输了也没关系,只当是同道切磋。”说着又向其余掌门道:“各位师兄弟,蜀山与我昆仑一脉份属同道,韩夜师侄既然是蜀山真武长老的爱徒,我们作为一派掌门应当下手有分寸,切不可伤了同道义气。” “是!”其余七派纷纷应道。 韩夜认为道真其人虽有些墨守成规,但行为举止倒也对得起昆仑仙派之首,一想到能与这些高手对战,不免技痒,紧握魔剑道:“蒙昆仑各派前辈器重,韩某不胜感激,请多多赐教!” 这正是: 昆仑论道正逢时, 两仪台上显英姿。 男儿仗剑斗八派, 满天神明叹情痴!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斗群英 能与众多高手对战,非但是剑魔韩夜感到兴奋,两仪台下也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轰动,蜀山剑魔大战昆仑八派,这可是其他小门小派听都没听过的事啊,他们很自觉地开始组织观看、保持安静,而两仪派的人也上台清理起武斗过的两仪台。 韩夜让韩玉下台去,临行前韩玉牵了牵他的衣角,鼓励道:“哥哥当心,为了梦姐姐,你一定要赢啊!” “当然。”韩夜朝韩玉点了点头,又对崆峒二仙抱拳致谢道:“再次感谢二位前辈相助!” 赤离道:“我们是过命的交情,客气话就别说了。” 青巽也给韩夜提了些提议,道:“我曾听玉虚说过一些有关八派掌门的事,道真喜欢用大量道符和如意宝剑,金瑶喜欢用金钟和反弹攻击的九幽淬寒剑,玉虚定然不会为难你,南风子的疾风神行你一定要小心,紫旭有一招封魔指尤为厉害,灵炎的龙神火罩专门烧击有邪念的人,广寒散人喜欢用碧波寒冰掌和漫天冰雨,至于那个蓝无瑕,他是最近才当上掌门的,他的能力我们不清楚,只能和你说这么多了,一切小心。” 韩夜牢牢记下了崆峒二仙提供的所有有关八派掌门的信息,做好了充足准备后,对众人道:“在下准备好了,这便开始吧。” 主持大会的长松子是一位言行举止有些猥琐的耄耋老道,他立在台前,对台下众多昆仑修仙之士道:“诸位道友,感谢蜀山剑魔到访我昆仑山,现在,他将挑战我昆仑一脉的昆仑、琼华、悬圃、天墉、阆风、紫翠、玉英、碧玉八派掌门……有哪位掌门愿率先上台?” “阆风巅南风子接受挑战!”南风子最为迫不及待,跳上台去,把双手负于身后,看向韩夜道:“韩夜师侄,我就作为先锋官考量考量你的武功道法吧。”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当着其余掌门的面力挫韩夜,也算在大家面前挣了些面子,这样的好事为何不一马当先? 南风子说着便冲向韩夜,由于有些急功近利,一出手便用出了自己的绝活,韩夜正想挥剑迎上南风子,却见南风子唰地一声就凭空消失了,韩夜起初还以为那是疾影步之类的招式,但他举目四望却完全看不到南风子的行动,南风子整个人似乎在台上失踪了。 “南风子的疾风神行又有长进了,这么快就进入了疾行状态了。”道真天师对一旁的金瑶元君道。 “是啊,南风子是昆仑八派里速度最快的人了,韩师侄费尽心力也未必能捕捉到他的影角。”金瑶元君道。 韩夜见南风子有此异动,不禁有些慌乱,心道:“这难道就是崆峒二仙所说的疾风神行?” 魔剑薛燕观察了一番,对韩夜道:“呆瓜,这家伙只是凭借高超的身法在极速运动,浓厚的风掩盖了他的行踪,就像本女侠的无影连剑诀那样,所以大家都看不见他……啊!小心,他要打过来了!” 薛燕话音未落,极速移动的南风子已然伸出一把银色短刃,在韩夜身上重重地划了一道伤口,然后穿过韩夜身后,又消失不见。 道真见南风子如此出手,眉头一皱,道:“这个南风子,简直是个疯子!说了下手要有分寸,这还像是长辈和晚辈切磋么?” 蓝无瑕嘲笑道:“要不然他怎么叫做男疯子呢?明明是成名绝技,搞得像偷袭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 韩夜被重重划了道伤口也只是轻哼了一声,他用玄元真气修复血涌不止的伤口,而后才想起可以用真武七剑诀里的“斗”字诀感应南风子的行踪,于是将七柄黑色悬浮剑气展开,斗字诀闪着暗光,周身真气外放到身外三丈内,渐渐捕捉到了南风子的行动。 “在那里!”韩夜朝着南风子打出一招黑光斩龙诀,斩龙诀横扫过去,却连南风子的衣角都沾不到。 薛燕提醒道:“这样没用!他跑得太快了,你那什么破真气,感应起来都断断续续的,肯定打不中他呀!用本女侠的魔剑诀吧。” 薛燕刚把话说完,南风子又握着短刃挥刺过来,韩夜这次用幻月诀躲开了南风子的攻击,皱眉和薛燕继续商量道:“我现在不想用红莲落神剑和他比速度,虽然用了一定可以赢,但这才第一个掌门啊,老底就都给露出来吗?” 薛燕悄声道:“老办法,你引他过来打你,趁他放松戒备时给他反戈一击啊。” 韩夜采纳了薛燕的意见,闭上清眸立于两仪台的正中央不动,听着耳畔风声极速吹动的声音,他将魔剑控于身外三丈处,偷偷凝聚起魔剑上的雷灵力,心中默念道:“以静制动,洞悉天机。” 南风子虽知韩夜定在憋什么大招,但他有信心能够速胜,于是快速冲到韩夜跟前,又突然划出一道弧线绕到其背后,手里的银色短刃骤然发出强大的风力,他便将那携风之刺向着韩夜背上刺去,大声道:“吃我裘风刺!” 按理说,南风子声东击西是极易得手的,但他万料不到韩夜使的招其实并不是什么大招,只是他曾在锁妖塔里领悟的绝技——万劫雷光。 当南风子靠近韩夜三丈之内时,韩夜早有准备,大喝一声“来得好”,魔剑发出一道狂雷朝着韩夜劈了过去,但听轰然一声,韩夜用身躯硬生生承受住了这计狂雷,浑身变得焦黑,而南风子也好不到哪去,被雷霆之力所波及,轰飞到五丈之外,衣衫褴褛地摔在地上、一败涂地。 韩夜见打败了南风子,首战告捷,忙调息了一番内力,以玄元真气修复身上的伤,这才上前扶起南风子,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抱拳道:“前辈,你身法奇快,不愧为仙道一绝,如非晚辈用此等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也确实想不到如何赢你。” “哼!”南风子鄙夷地望了韩夜一眼,却也没什么好发作的地方,再怎么说人家还是给足了他台阶下,便悻悻地下了台去。 金瑶元君见南风子落败,奚落道:“南风道兄,怎如此不小心呢?” “嗐!你是不知道!”南风子争辩道:“那姓韩的小子好生厉害,竟然能识破我的身法!我和你们打的时候都只注意躲你们的仙术和剑气,谁想他竟然玩自残,所以我才没打赢!” 道真沉吟片刻,露出一丝微笑,看向台上的韩夜道:“韩夜师侄,不知为何,我感觉你还隐藏了实力啊,不简单。” 而长松子看南风子输得狼狈,也不多言,只对众人宣布道:“蜀山剑魔韩夜,胜!”在“剑魔”二字前加上蜀山,就显得是仙界第一大派蜀山打赢了昆仑仙派,那也不算太丢人,这也是长松子与各掌门商量过的。 长松子说完,又看向道真天师那群人,问道:“昆仑八派,还有谁愿上来一试?” 紫旭真人、灵炎道人和蓝无瑕闻言皆欲上台,却不想身边那身姿窈窕娇小的广寒散人抢着上了台,广寒散人外着一袭水绿色的轻纱、内穿淡蓝抹胸,把若隐若现的冰肌雪肤和凹凸有致的美好身材都朦胧地展现出来,惹得台下有些修仙之士都眼冒绿光。 “碧玉堂广寒向剑魔道友请教。”广寒散人立到韩夜身前,深深行了个礼,而后用秋波望着韩夜,盈盈如水的美眸几欲泛出泪来,她故作可怜地柔声道:“广寒不过一介弱女子,蒙碧玉堂众多同门错爱,做了掌门,你可千万别对我下狠手啊,好吗?” 韩夜见到广寒散人这般姿态非但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尴尬。 薛燕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广寒散人被两人的举动弄得很不自在,冷声喝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薛燕飞到广寒散人跟前,道:“姑奶奶师承碧水宫,与贵派同为碧水派分支,本来肉身还在的话,倒还想和你切磋切磋,今天见你这般装模作样,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啦,你们就好好修你们的仙吧,哈哈哈!” 广寒散人震怒不已,忽然朝魔剑薛燕打出一招碧波寒冰掌,这掌法和碧波清风掌有些类似,但它更为注重水灵力的凝聚,一掌打出,可发出碧色波纹,被波纹击中的物体马上就会凝冻。 薛燕不慌不忙,旋转剑身化解了这一掌。 “雕虫小技。”薛燕不屑地说着,飞回了韩夜身边。 “你!”广寒散人羞怒不已,朝着韩夜的头顶上不断打出凝冻冰球,那些冰球一到韩夜的顶上便爆开,化作无数玄冰利刺、如冰雨般向着四面八方打去,在地上扬起一阵阵冰尘石屑。这招便叫做“漫天冰雨”,和司徒云梦的霜寒蔷薇有些类似。 遗憾的是,广寒这些招韩夜看都看腻了,他运起身法,避开所有有威胁的冰刺,嗖地一声从冰雨中穿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广寒身前,魔剑抵住了她的粉颈,冷淡地道:“你输了。” 广寒散人不料韩夜完全克制于她,在韩夜的气魄震慑下,竟然微微抖动了几下娇躯,韩夜这才想起自己有些盛气凌人了,便收回剑来,郑重地抱拳道:“多谢赐教。” 广寒散人渐渐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暗淡地向他施了个礼,道:“剑魔……不,韩少侠,你的实力的确远胜于我,广寒心服口服。” “蜀山剑魔韩夜,胜!”长松子毫不客气地向众人说着,众仙派弟子中登时沸沸扬扬,要知道,一下子连败两位掌门,且都是一招制敌,这可是十分影响昆仑众派士气的! 而台下的韩玉见哥哥连胜两局,不禁喜笑颜开,对崆峒二仙道:“哥哥真厉害,连退两名强敌,看来离成功不远了。” 青巽摇首道:“难说。南风子完全是急功好利、大意遭败,而碧玉堂的广寒散人根本没多少实力,因此他二人落败也是理所当然。” 赤离面色严竣地点头道:“是的,接下来才是昆仑八派的真正高手出场之时。” 赤离说着,身穿白衣、头束天蓝纶巾的英俊男子已化作一道白色闪电,落在台上,然后面朝韩夜抱拳道:“韩兄,玉英宫蓝无瑕前来讨教。” 道真天师向一旁的金瑶道:“这玉英宫的蓝无瑕身法了得,除了南风师弟,他算是最快的了。” 南风子闻言,不满地怨道:“那又怎么样?早晚得输!” “诶!”金瑶元君姿态威严地把双手置于腹间,斥责南风子道:“南风道兄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南风子心道:“哼,你没上去打,当然尽说风凉话咯!我可是被剑魔打输的人,要是玉英宫那小子赢了剑魔,我这昆仑第四的位子还保得住吗?到时跌出昆仑八派可怎么办?” 南风子还在打着他的算盘,玉树临风的蓝无瑕却已然开始行动,但见他朝天把手一伸,乌云聚拢、轰隆一声,一道紫雷自天落下,打到蓝无瑕手里,竟然渐渐凝聚成一把剑的模样,那正是列缺剑。 蓝无瑕手握列缺化作一道白色雷电攻向韩夜,瞬息之间连出九剑,韩夜沉着应战,用魔剑一一化解蓝无瑕凶猛的攻击,自从魔剑有薛燕在控制,很多招式可以由心而发,韩夜和蓝无瑕一时打得酣畅淋漓,列缺剑每次撞上魔剑都会激起一阵紫色电光火花,双方对打,两仪台上一时电光四射、紫光耀眼。 两人交了十几个回合的手,竟然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韩夜和薛燕已明显感到蓝无瑕再没有攻击要害,而是在做样子似地随意出剑,韩夜借着电光和剑鸣的掩护,皱眉道:“蓝兄,进招明显柔和了,这是瞧不起在下么?” 蓝无瑕把充满情义的俊目看向韩夜,一边挥剑一边道:“我这是在挑战自己……韩兄啊,你知道吗?我对你好生钦佩!” 韩夜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何意?” 蓝无瑕不回答韩夜的问题,反而微微蹙起英眉,问道:“韩兄,一个人若是动了真感情,为了心爱的人,他可以连九天众神都不放在眼里吗?” 韩夜和蓝无瑕见招拆招,望着这个俊美的男子许久,而后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坚定地道:“这个自然,这是我们男儿应尽的责任,算不得什么。” “好一个算不得什么!”蓝无瑕听了韩夜的话,竟然渐渐为他的信念所折服,他睁大了动人的明眸,问道:“那……你既号剑魔,可否回答我?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魔?” 韩夜为了回答蓝无瑕这个问题,着实想了许久,然后他才用炽热的清眸望向蓝无瑕,道:“神无欲、仙无求,而魔恰恰执著于自己的欲求,当某个人或妖为了满足自己欲望和追求而不顾道义、不择手段时,他就成了魔。” 蓝无瑕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他望向韩夜道:“韩兄,你说得不对,如果那些是魔,那你是什么?” 韩夜见招拆招,道:“道经曾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就算一心修道,但每个人的道路不同、追求不同,似剑非剑,似魔非魔,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有自己的道义和原则。” 蓝无瑕细听剑魔论道,却不想魔得出的道竟比不少道家高人更为精粹,他把毅然的俊美目光望向韩夜,道:“韩兄说得好!其实,我也曾有喜欢的女子,她是只善良的妖,那段时间我们在一起过得很欢愉,可我当时太过迂腐,听了门中弟子的谗言,以为此乃仙派之耻,故而狠心将她遣走,铸成大错。剑魔兄,我如今心中也是悔恨愧疚不已,这一切还能挽回吗?” 韩夜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对蓝无瑕道:“曾经我也像你一样铸成大错,把我最喜欢的人扔在鸣剑堂八年,我也以为一切都无法挽回,可谁知道,她竟然一直在等我!或许,你的那个她也一直在等你回头,蓝兄,光是悔恨愧疚是没用的!你亲自去问她,或许会失望,但不去问,永远都会是遗憾!” 蓝无瑕不时向韩夜挥剑出招,以掩人耳目,这才感动地道:“韩兄!感谢你的开导啊,我明白了!我自求道昆仑山,从未见有哪个人如你这般离经叛道!可你却……离经叛道得我异常喜欢!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就算这条路走不到最后,但至少拼命努力过,不去尝试就永远没有机会!我不会给自己留遗憾了!” 韩夜往后稍稍退了些,使出红莲落神剑,将血气收入魔剑当中,魔剑也绽放出红莲的光芒,他道:“人的一生就像这朵红莲,既然知道有枯萎的那天,就应该把自己的信念绽放到最大!才无愧此生!” 蓝无瑕听了韩夜的话,深深为他的信念所感染,握紧拳头,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冲向韩夜,手中列缺也不自觉挥向韩夜肩头,韩夜忘了自己已经是解/体状态,速度快得惊人,列缺剑还没斩过来,他已经冲出去把蓝无瑕撞到了两仪台下。 “蓝兄!”韩夜本无意就此取胜,但终归迟了一步。 蓝无瑕坐在台下一脸茫然,心道:“虽然我有心想让,但他方才那招实在太快了,我竟瞧不清他如何出手!”想着想着,忽而释然:“也罢,韩兄,愿你能和她在一起,终成眷属。” 眼见韩夜突然一招打下蓝无瑕,昆仑众派皆惊。 “承让!”韩夜望着白衣蓝侠,双手抱拳以示敬意,目送他回到八派掌门之中。 “无瑕,连你也败了吗?你可连绝招都没出啊,太可惜了。”金瑶元君惋惜地道。 “嗯,就算用了也未必能赢。”蓝无瑕捂着受伤的胸口,望着台上的韩夜,叹道:“韩兄委实厉害,蓝某自叹弗如。” 南风子则在一旁舒展了一口气,侥幸地心道:“这小子终于也被打败,而且败得也很狼狈,我面子还在。” 主持大会的长松子见韩夜又败一人,便冲众人道:“玉英宫蓝无瑕落败,蜀山剑魔韩夜,胜!” 魔剑薛燕见状感叹道:“好人啊,想不到他长得那么好看,竟也这般重情重义,简直是另一个孟公子。” “孟公子?”韩夜听了这话,不解地问道:“你的旧相识?” 薛燕闻言心中暗笑,原来韩夜还不知道司徒云梦女扮男装时的化名,她便冲韩夜道:“什么旧相识?她可是本姑娘的老相好啊!本姑娘可喜欢她了,她俊俏的模样天下无双,为人温柔善良又重情重义,风度翩翩,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身上兼有奇香,简直是男儿中的极品!” 韩夜听着薛燕的话,幻想着那种男人的模样,便沉声道:“怎么听上去像个娘娘腔?” “哼哼,好啊,等见了小梦梦我可要找她告状,你竟敢背后骂她。”薛燕这般想着,晃了晃剑身笑道:“什么娘娘腔?以后你再敢惹本姑娘生气,本姑娘就当着你的面和她卿卿我我,气死你!” 韩夜哈哈大笑:“我有什么好气的?你只管跟他卿卿我我便是!” 薛燕道:“好啊!到时候你落单了可别后悔,韩大侠!” 这时,一位身穿紫青道袍、白须如柳的老者跳上台来,道:“韩夜师侄,你连败我昆仑三位掌门,确实了得!紫翠派灵炎,前来挑战!” 韩夜闻言将魔剑中的血气回收,看向这个紫青袍老者,却见他双手朝天一握,左手化出熊熊紫火,右手化出清逸翠火,道:“左手除魔,右手炼丹,韩夜师侄,我这紫翠神功你可要当心!” 说罢,灵炎道人把左手的紫火朝着韩夜一挥,砰然一声,烈火如紫色饿虎般扑向韩夜,韩夜使出闪星诀躲闪,那紫虎之火将方圆二丈的地面炸裂,足见威力不小! 灵炎道人一击不中,又不停地向韩夜发出紫火攻击,韩夜不敢怠慢,一边跑动一边和薛燕思考对敌良策,紫虎之火不停地扑向韩夜,却只能在他身后爆起阵阵明焰,紫色的火光把韩夜的背影的乌发映得亮堂堂。 “果然有点本事。”灵炎道人说着,把右手朝天一张,道:“倾炉之火!”说罢,天上彩云之端忽而闪起翠绿色的光芒,好似太上老君打翻了八卦炉,一阵翠绿火海从云端倾泻下来,朝着韩夜席卷过去。 韩夜见状一惊,却也找不到地方可以躲开这招,只好化出真武七剑诀的剑气壁抵挡,嗤嗤声响起,威力强大的翠火如洪涛般卷向韩夜,一下就把韩夜的剑气壁穿透,韩夜心底一凉,以为就此殒命,却不料那些翠火竟然穿过了韩夜的身体,奔袭向远方,并在两仪台上渐渐消散。 韩夜惊讶之时,灵炎道人也惊讶不已,他心道:“我原以为,韩未央虽是蜀山入室弟子,难免心存恶念,否则也不会练成玄魔之气。可紫翠神功的翠火确实对至善之人无效啊!难道他心中真的只装着善意,无一丝恶意?” 灵炎道人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又朝韩夜打出一招“龙神火罩”,但见韩夜周围的三丈之内升起一个由无数紫色火龙环绕的烈火之罩,将韩夜不住地困在里面烧击,由于火焰太过明亮,众人已看不清韩夜的身影。 “哥哥。”台下的韩玉十分担心韩夜的安危,不由握紧了拳头。 而台上的灵炎道人望着被龙神火罩困住的韩夜,道:“韩夜师侄,我决定用出这招,并非一定要致你于死地,而是想看看,你到底是否能经得起龙神火罩的考验。” 道真在台下看着灵炎使出如此凌厉的招式,眉头一蹙道:“灵炎师弟下手太重,毕竟是晚辈,怎么能这么较真呢?”说着便要冲上台去。 灵炎道人把话说完,龙神火罩却已然燃尽,令他瞠目结舌的是,韩夜经过龙神火罩的洗礼后竟然屹立在他面前,韩夜望了望周身,根本没有一丝被烧伤的痕迹,他看向灵炎道人,道:“灵炎前辈,你也有意让着我吗?” 灵炎道人面色凝重地望着韩夜,良久才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好孩子,你有颗赤子之心,心无杂念,很好!” 韩夜茫然望着灵炎道人,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道真天师这时已经上了台,见灵炎道人惊讶不已,忙问:“灵炎师弟,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灵炎道人竖掌对韩夜道:“无上天尊~世间之事实在可笑,我这紫翠神功能够烧到修仙之士,却对你这修炼玄魔之气的人毫无作用,看来,是我修业不够。” 韩夜知道灵炎道人再无战意,恭敬地向他抱拳道:“灵炎前辈造诣高深,承让。” 灵炎道人仰望苍天,苍老的目光忽而变得坚定,便下了台去,对长松子道:“紫翠派,认输了。” 金瑶元君见灵炎主动认输,不解地向走过来的他问道:“灵炎道兄,怎么连你也……?” 灵炎道人叹道:“剑魔非魔,竟是至善之人,无一丝杂念,这样的人,我斗不过他,该当认输。” 于是,长松子对台下众人道:“紫翠派灵炎认输,蜀山剑魔韩夜,胜四派掌门!” 崆峒二仙见韩夜竟然能力退四名掌门,这并不仅仅代表他武艺有多高,更代表他的信念和道义有多强,青巽对赤离道:“师弟,韩少侠较上次我们相见,道法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赤离点头道:“是啊,我活了这许多年,对他确实是没看走眼,前途不可限量。” 韩玉听着崆峒二仙的话,更加对自己的哥哥充满信心,她心道:“哥哥,你一定会继续赢下去的!” 这时,一位身穿紫黑色道衣肃穆老者落到台上,他一身正气、披着的长发如同白色的江河,双手负于身后,望向韩夜道:“剑魔,你连败四位掌门,不得不说,确有些实力,但这不代表我昆仑一脉就弱于蜀山一脉,就让老夫来终结你的连胜吧。” “不敢不敢,仙道中人同气连枝、正气长存。”韩夜向老者竖掌施礼,见来人颇有些气势,便小心而恭敬地问道:“敢问前辈是……?” 紫黑衣道人兀自把双手背于身后,气魄威严地望向韩夜道:“天墉城,紫旭真人!”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执念深 韩夜一脸严竣地望着紫旭真人,紫旭真人则一脸肃然地望着韩夜,两人相互看着,似乎都没打算马上动手,紫旭真人便道:“韩未央,你为何不动手?” 韩夜见紫旭真人眉宇之间正气凛然,紫黑色的道袍配上如同白河般飘散的长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不免面带敬意地道:“紫旭前辈是仙派德高望重的人物,按理晚辈当敬重于你,不该先动手。” “是吗?是想让老夫先动手,好找出破绽所在吧?”紫旭真人依旧把双手负于身后,用充满正气的眼光望着韩夜,道:“天墉一派,清气所钟,乃是天下清气最为集结之所,老夫身为天墉城的掌门,只是一只不解,你为何要修炼这玄魔之气呢?这实在是一门邪功啊。” 韩夜语气坚定地道:“功夫不分正邪,人心才分正邪。我追求我想要的东西,也不去伤害任何人,这有何不对?” 紫旭真人听了韩夜的话,细细沉思了一番,而后才皱起了苍劲的白眉,右手朝地上一抓,两仪台上裂开一道口子,从中飞出一把体型宽厚巨大的剑,那柄宝剑吸收了大地灵气,唤作“承天”,紫旭将其握于手中,朝韩夜凛然道:“韩未央,孰对孰错,看来只能手底下过几招才能明了,出手吧!” 韩夜知道打斗在所难免,他握紧晃动着的魔剑,严阵以待。 “你既不先手,老夫便先来!”紫旭真人说罢,抓着承天剑便朝韩夜冲来,恰似一阵紫黑色的旋风,韩夜不敢怠慢,化出真武七剑诀迎战紫旭真人,两人用剑在两仪台上斗了七八个回合。 紫旭真人打着打着,往后一退,朝韩夜把紫袖一挥,空中忽而飞来一颗巨大的飞石,直砸向韩夜,韩夜很机敏地用闪星诀唰地一声跳开,巨石砸在两仪台上,形成一个三丈大坑,直引得尘土飞扬。 紫旭真人没有就此停下攻势,他右手握剑,左手把掌向着地上一按,道:“且看老夫的千山剑!”说着,紫旭真人开始积蓄土灵气,方圆十数丈的地面内忽而一阵震颤,其上猛然冲出无数岩石构成的巨剑,直刺立于其上的韩夜,韩夜不停地躲闪巨剑突袭,那无数岩石巨剑仿佛没完没了似的,在广阔的两仪台上疯狂破土冲天。 虽说千山剑的威力很大、攻击范围很广,但韩夜有薛燕指引,加上自己迅捷的身法,算是不难躲避这些岩石巨剑的袭击,只是躲闪了一阵后,渐渐真气有些不续、体力有些不支,过了一会儿,千山剑的威力骤然减弱,两仪台上恢复平静,而收招的紫旭真人则又化作一道紫黑色的旋风,攻向疲于躲避的韩夜。 紫旭真人的这次攻击来势汹涌,韩夜刚从千山剑的凶险突袭中脱开身来,落到地上还没站稳,紫旭就已经攻了过来,却见这一身正气的道人右手持剑,左手竖起二指,那二指上竟然凝聚了沛然仙力。 韩夜急于挡住紫旭真人的攻势,未曾留意到那二指间的威力,他正用魔剑挡开紫旭的承天剑,紫旭却抓住这次机会,把二指一点韩夜胸口,道:“封魔指!中!” 正当紫旭满以为韩夜必中此招的时候,韩夜却飘散成烟,从他旁边穿过,重聚成自己的模样。紫旭再看魔剑,才知魔剑已经发出了耀眼的红莲之光,韩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施展出了红莲落神剑。 韩夜道:“紫旭前辈,这招确实厉害,如果我中了的话,估计有得受。” 紫旭又去点韩夜,奈何韩夜身法诡奇,他是无论如何也点不到了,于是费解地问道:“为何你竟识破了老夫的打法?” 韩夜说:“说来惭愧,我遇过不少强敌,都如您一样喜欢先来一些大范围的仙术吸引对方注意,待对方不稳时,再突施奇招制敌,因此,我方才只是佯装支持不住,我知道您必有后招。” “后生可畏。”紫旭御起承天剑继续进攻韩夜,另一手封魔指再去点韩夜,却被韩夜轻轻巧巧以身法避开,如此十数回合,终于明白双方的差距,不等韩夜将他打落台下,他收归剑来,双手笼袖,正声凛然道:“韩未央,老夫自诩一身正气,却压不住你的执念,或许你追求的东西本身没错,天墉一派认输。” 紫旭真人说着,下了台去,对其余人惊诧的目光也不管不顾。 长松子见紫旭也认输,不免自己也抹了把汗,向众人道:“蜀山剑魔韩夜,胜!” 韩夜连胜阆风、碧玉、玉英、紫翠、天墉五大掌门,大损昆仑一脉锐气,金瑶元君见仙派中再无人敢上台迎战韩夜,便对一旁的玉虚真人道:“玉虚道兄,你不觉得,是该你出手的时候了吗?” 道真天师也劝道:“是啊,玉虚啊,我们确实没看错,韩夜师侄端的是厉害非常,依我之见,他尚还保有实力,不如你为我们上去打个头阵?” 毕竟关乎到昆仑一脉的名声,玉虚也不敢过于怠慢,飞上台去,落于韩夜身前,严肃地道:“昆仑悬圃,玉虚真人,接受挑战。” 金瑶元君松了口气,道:“玉虚道兄还是识大体的。” “非也。”道真微微摇头,心想:“他这次上台,恐怕只是和韩夜师侄说几句话,金瑶,待会儿还是要靠你了。” 魔剑薛燕见玉虚真人都上台来了,便不满地小声嘀咕道:“老头子凑什么热闹,还嫌呆瓜挑战的掌门不够多吗?” 玉虚真人把深邃而难明的目光望向韩夜,大声道:“韩夜,听说你打伤了我门派的护山仙兽英招,而后又击败了我座下的悬圃六圣,是也不是?” 台下听了玉虚的话,议论纷纷,金瑶元君道:“原来玉虚道兄和韩夜亦有恩怨,这次他应该会动真格了吧?” 韩夜听着台下人的声音,似乎仙派的士气又在上扬,便看向玉虚真人,有些不解地道:“是,晚辈之前不是都一五一十说过了吗?” “很好!”玉虚点了点头,凝视了韩夜良久,深吸了口气,而后才对他扔出一句:“我认输。” 台下众人闻言倒了一片。 玉虚这才一捋白须,耐心向众人解释道:“我那六个不成器的徒儿之所以能称为悬圃六圣,正是因为他们联合起来的威力非同小可,你先打赢了本派的护山仙兽,后又挫败了悬圃六圣,悬圃一派也因此完完全全败给你了,我当然也就没必要再打,早早认输,不耽误昆仑、琼华两派掌门的时间。” 说罢,玉虚在一片哗然声中下了台去,看向长松子,长松子耸了耸肩、颇显无奈,只好对众人道:“悬圃派主动认输,蜀山剑魔韩夜,胜!”玉虚卸了担子,倒也轻松,回到他所在的门派处,没再和金瑶、道真说话,估计是又怕这二人责难于他。 金瑶元君见玉虚真人果然弃权,颇有些微词,便皱紧眉头道:“我虽知道他又会弃权,却没想到将我们昆仑一脉的名誉弃如敝履!” 道真天师颔首叹道:“是啊,只看我二人能否撑起场面了。” 于是,金瑶元君便亲自上了台去,姿态端庄地把双手置于腹间,向连胜六局的韩夜义愤填膺地道:“韩未央!琼华派金瑶,特来领教你的高招!”话语间,她背后修炼出的神圣金光微微闪耀,好似一尊圣母娘娘的神像,令人顿觉凛然。 “这点子够硬!”魔剑薛燕在韩夜手里晃了晃道。 “是啊,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感觉。”韩夜望着金瑶元君那模样,忽然就想起了九天玄女,九天玄女被琼华派奉为护派神灵,此刻的金瑶身上也隐隐有玄女那样的感觉,这让韩夜心中倍感压力。 “看我道法!”韩夜和薛燕还在交谈,金瑶元君把金袖一挥,袖底发出一股盛含灵力的金光打向韩夜,韩夜机敏地抓着魔剑侧身一翻躲过那金光,金光划破长空轰在地上,竟也将地面轰出一个大坑,惹得地面微颤、沙石冲到十丈之高方才落下。 金瑶一击不中,继续不断打出金光,韩夜用迅捷的身法闪避着,并和薛燕商量道:“金瑶所使的道法为五行道术里的金灵之术,常言道,火能克金,我想用火灵力对付她,不知此法是否可行?” 薛燕不悦地道:“你就试试呗!问我有什么用?我哪里知道行不行?” 韩夜闻言点头,趁金瑶朝他又打出一道金光之时,纵身一跃、腾空而起,将魔剑置于腰间,对着金瑶使出一式剑火横空。 自从将玄元真气修炼至沧海之境后,韩夜所有的招式都威力大增,这剑火也变得耀眼夺目,轰然一声将金瑶吞噬,但见烈火熊熊、黑烟四起,台上已看不到金瑶的身影了。 “中了吧?”魔剑薛燕问道。 “中是中了……只是……”韩夜把严峻的目光望向尘烟之中,却见那里面有个丰腴美好的倩影又渐渐清晰,金瑶元君兀自将双手置于腹间,姿态端庄地走出尘烟,身后的金光也已然凝结成一个三首人面、有翼仙兽的模样,那仙兽由金光幻化而成,却把闪着精光的双目盯向韩夜,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吃了韩夜似的,怎不叫人心中胆寒? “雷电火焰对我都是无效的。”金瑶面容凛然地望着韩夜,浑体散发出的金灵仙气充满了压抑感,她背后的幻化仙兽亦是兴奋地闪着金光,金瑶道:“琼华一派修炼金灵术至仙境,便能幻化出三首离朱1作为护体仙灵,原本金灵怕雷火,可有了离朱庇护,火神辟易、万雷不惧!” 韩夜愈发感到这金瑶确是有真材实学,不禁佩服,正在思考破解之法,薛燕却晃了晃剑身提醒道:“别傻看着呀!既然法术没用,我们用红莲落神剑揍她!” 于是,韩夜又将血气送入魔剑,施展出红莲落神剑。 “哦?”金瑶元君亲眼见过韩夜用这招打败各派掌门,却并不慌张,只道:“终于要使出全力了么?” 韩夜从十丈开外冲到金瑶身前,一拳打了过来,这时路上才扬起一线尘土,速度不可谓之不快。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拳到了金瑶身前一丈外却再也递不进去。 道真天师见状,正色笑道:“果不其然,金瑶又祭出太乙金钟了。她的三首离朱能避雷火,而太乙金钟则能将所有攻势抵御在外,金瑶便有了近乎不灭之身,韩夜师侄,这局胜负难料了。” 韩夜细看金瑶,发现她身外一丈处有金灵之气狂涌,仿佛罩着一口浑厚的金钟,自己正是被这莫名仙器的守护之力挡在外面,虽然没有九天玄女那般深厚,也足以令自己头痛。 “我有三首离朱、太乙金钟,韩未央,且看你如何破我道法。”说着,金瑶又在胸前做起诀来,念动法咒,气化金钟外又凝结出上百把悬浮的幽寒幻剑,那些幻剑绕着金瑶的身体旋转,仿佛着保护金瑶的周全。 韩玉见金瑶又用出这等道法,便问崆峒二仙道:“两位前辈,这又是什么招数?” 青巽面色紧张地道:“那是琼华派水火宗的九幽淬寒剑啊,任何碰到九幽淬寒剑的人都会被寒气所伤,而金瑶有金钟护体,却不会受到伤害。” 韩玉闻言很是担心韩夜,冲台上大喊道:“哥哥!不要直接打她!她现在在用九幽淬寒剑,你打她会被寒气反噬的!” “蜀山晚辈就是不懂规矩,比试之时,哪能随意揭对方的招数?”金瑶望了望韩玉,却不生气,而是依旧用威仪的模样看着韩夜,道:“但她没说错,我这招九幽淬寒剑确实会伤到你,现在你打我就等于打你自己,而我则可以用金光攻击你。” 韩夜望向一脸担忧的韩玉,再看金瑶,忽而嘴角一弯,道:“那可不行。若不攻击,怎能取胜?不胜,便是败了!就算太乙金钟再厉害,却也总有破碎的时候,前辈。” 韩夜说着,毫不犹豫地又是一拳朝着金瑶打去,但身体一触到九幽淬寒剑便是一阵恶寒,非但没对金瑶造成任何伤害,自己也难受得很。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退缩,继续朝着金瑶进招,一次又一次,从未放弃,其坚定的信念令金瑶也为之动容。 碧玉堂的广寒散人见韩夜硬吃九幽淬寒剑的威力,还要不停地做无用功,实在不解,蹙着纤眉道:“他疯了吗?明明就打不破金瑶的护体金钟,又要硬抗九幽淬寒剑的反噬,这样怎能不输?” “不。”一旁同样观战的蓝无瑕把手一挥,望着台上锲而不舍的韩夜,目光坚定地道:“那可未必。” 眼看韩夜越来越难受,身体被寒气侵蚀已深,薛燕急道:“呆瓜,别打了!你看啊,越打你越受伤,她却跟没事人一样,这样下去我们输定了!” 韩夜似乎不想听薛燕说话,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化成无数道深蓝幻影,将拳头一遍遍地打在金瑶的护体金钟上,心里想的却是:“司徒云梦,我想明白了,当初我输给的不是九天玄女,是我自己!如果我再坚持一下就好,哪怕再坚持一下,就能打破这重重障碍,你就不会和她走了!” 打着打着,韩夜渐感无力,身法也迟滞了不少,以逸待劳的金瑶元君抓住这个机会,朝着韩夜发出一道金光,金光轰然一声打在韩夜身上,韩夜来不及解/体,被那金光的冲击轰飞了数丈之远,胸口血气上涌,他吐出一口鲜血,右脚一软,半跪下身去。 金瑶见韩夜被打得吐血,料他顷刻便败,便继续维持着各种护体仙法,摇头叹道:“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痴人?明知打不过、冲不破,却要一味地攻击,你若不这么执着,或许我们还有得打,但现在你身负重伤、灵气耗损极大,而我则以逸待劳、毫发无伤,胜负已经很明显了。快快认输吧。” “咳!”韩夜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这才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对金瑶自信地笑道:“是啊前辈,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金瑶不明白韩夜想说什么,但韩夜却使尽浑身力量又朝着金瑶冲了过去,金瑶冷哼一声,谅他这招也是毫无功用,便在身外张开金钟罩防护。 但韩夜这一拳打过来,那金钟竟然哐啷一声破裂开来,韩夜势如破竹,一拳打在猝不及防的金瑶腹部,把她整个人一下轰飞出去!韩夜唯恐她有失,又化作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冲出去,把飞到空中的她接住带回了两仪台上,这才郑重地向惊魂甫定的金瑶抱拳道:“金瑶前辈,得罪。” 金瑶元君用袖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细细一想,才明白韩夜的真正意图,因为金瑶素来喜欢用三首离朱、太乙金钟和九幽淬寒剑和对手打消耗战,这种打法拖延得越久就对金瑶越有利,但韩夜却偏偏与常人不同,他是一位执念非常、一心求胜的剑魔,尽管红莲落神剑一时破不了金钟,但他却不停地向着金钟的一个地方发动攻击,就算敌方回击他也不躲闪,就是为了能够完全集中地攻击金钟的那个地方,终于,水滴石穿,打破了金瑶的绝对防御! “没想到我的太乙金钟能被你破掉。”金瑶元君钦佩不已,问道:“你到底打了我多少拳?” “三千七百六十五拳。”韩夜调息内力,对金瑶元君淡然一笑,道:“金瑶前辈的太乙金钟确实结实,让晚辈吃了不少苦头。” 金瑶元君听到这个数字,惊呆得睁大了双目,良久才回过神来,重重地点头,叹道:“韩夜师侄,你侠肝义胆、执念惊人,此等毅力和胸襟,令金瑶折服……琼华派,认输!” 说着,金瑶元君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夜一眼,这才下了台去,长松子见状只好对众人宣布道:“琼华派掌门落败,蜀山剑魔,连胜七派!” 道真天师虽知金瑶元君可能会败,却没想到她是以这种方式被韩夜打败,不由得对韩夜这个蜀山弟子又多了几许佩服,于是自己也上了台去,把正经威严的目光望向韩夜,肃然道:“韩夜师侄,你连败我昆仑七大门派,我若再不出手,昆仑一脉的颜面尽失……你上一场受伤,先行疗伤,等你好了,我们便在这两仪台上较一番高低!” 韩夜望着这位昆仑山的第一高手,也不推辞,只道:“能得道真前辈亲自指点,不胜荣幸,我不需疗伤了,要打的话,现在就可以了。”说着,韩夜握紧魔剑,随时准备向昆仑派最强高手发起最后的挑战。 注释: 1“离朱”——一指古代传说中的人物,《庄子·骈指》“儒家之礼墨家之辨、师旷之琴、工垂之技,离朱之目”;亦指传说中的神禽,《山海经·海外南经》:“狄山,帝尧葬于阳,帝喾葬于阴。爰有熊、罴、文虎、蜼、豹、离朱、视肉。”本文中的离朱设定为神禽,是一种三首人面的有翼仙兽,避雷。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三章 镇昆仑 说起这道真,他确是个修仙奇才,而立之年便已飞升成仙,而后一直在昆仑派中起着中流砥柱的作用,据说琼华派的金瑶和悬圃山的玉虚合力都难以胜过他,在实力上,一直都传说道真的法力要略高于长风,只是二人从未正式较量,孰高孰低尚有待论证。 以金瑶、玉虚稍弱于蜀山掌门的实力,加之紫旭、灵炎、蓝无瑕、南风子不逊于蜀山长老的实力,人们都说昆仑一脉联合的力量比蜀山一脉要强、宜合为一派,但道真却要求其他各派都听命于昆仑派,其余七派掌门各为利益、坚决不同意,因此,合并一事这么多年来都只是空谈,毫无进展。 单论功夫,道真的的确确当得起“昆仑第一”之名,怎见得?有诗为凭: 昆仑第一圣,法号名道真。 年少能光宗,苍暮可平神。 云中现玄影,山上展英魂。 妖魔丛生处,惟吾镇乾坤。 道真从腰间拔出一把看似平凡无奇的剑来,直指韩夜道:“韩夜师侄,我在台下观察了许久,我很喜欢你……蜀山能收得你做弟子,也确是有幸之至……此去神界,千难万险,如果你能连我也胜了,我也就放心了;如果胜不得,就安心留在人间,免得枉送性命!” 韩夜深感道真惜才,抱拳致谢道:“多谢道真前辈厚爱,晚辈无以为报,只能全力以赴!请前辈先出招!” 这次,韩夜依旧让道真先出招,道真到底实战丰富,只想慢慢试探韩夜的功底,虽与韩夜相隔数丈之远,却把手中的剑朝着韩夜一挥过去,那剑刷地一下突然变长,韩夜虽有些吃惊,但仍是向后一个翻身躲了开去,心道:“会变长的剑吗?” 这把剑确实是会变长,甚至可以变大,不然怎么称作昆仑派的镇派之宝——“如意宝剑”呢? 那剑最长可以伸至十丈之外,如不注意躲闪,很容易就被斩到,韩夜化用斗字诀和女字诀,很灵巧地躲开了长剑数次致命突击。 “师侄看招!”道真说着跳上天去,把手中如意宝剑朝着韩夜一掷,那宝剑竟骤然变大,变得有两三丈宽、十数丈长,如同倒塌的楼宇般向着下方的韩夜砸去,巨剑轰然一声砸在两仪台上,把两仪台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尘土激扬,剑身没入坑中五丈有余。很多人以为韩夜难逃此劫,却不想韩夜的深蓝色身影一晃,人已然落在了如意巨剑的剑柄之上,他目光冷淡地望着道真,道:“道真前辈的剑,仅此而已吗?” 道真面色不改,左手作决,右手把手一指韩夜脚下的剑,道:“归宗万剑,散!” 韩夜只觉脚下的剑一阵摇晃,巨大的剑哗啦一声散开,化作无数把小型飞剑,如万虫掠食般朝着上方的韩夜攻去,那些飞剑极其密集,似乎封死了韩夜所有能逃遁的路线。然而就在成千上万的剑要刺中韩夜时,韩夜的身影却是如水月倒影般一晃不见,本人则落回了地上。 道真也知道韩夜不会那么轻易落败,朝着无数飞剑一张手,上万把剑又重新合为一把精细的小剑,飞回了道真手中。道真拿着这剑化作一道魅影,又上前去与韩夜缠斗了一番,若论及武力,道真也并不输于韩夜,俩人快速交了数合,未分出什么高下。 “韩夜师侄,刚才也只是热身,现在也该动动真格了。”道真打着打着,往后一退,双手握剑立于胸前,大喝道:“螺旋九影,陆吾神掌!”言毕,道真天师的岸然身影重重叠叠,最终化作九个分身,在两仪台上分散开来。 韩夜见道真竟然使出这门功夫,不禁有些诧异,他道:“幻象?” 魔剑薛燕在韩夜手中晃了晃,道:“依本姑娘看,那些都不大像是幻象,他们每个都能单独行动,毫无破绽,这法术比神武寺那红衣女鬼要厉害多了。” 薛燕刚把话说完,九个道真天师却是齐齐向着韩夜冲来,九人运起掌法纷纷打向韩夜。如果说九个人其中有几个是幻象,韩夜倒也能应付,可惜此九人分明都是真身,他们都能使出各自的拳脚掌法,一同出手叫韩夜如何招架? “看掌!”九个道真同时说着,在两仪台上使出毕生所学,如同九道飘渺的虚影,在韩夜身边穿梭来回,韩夜勉力用魔剑挡住了前方三人的掌击,但其余六人分别从左、右、后、上等方向攻来,或多或少对韩夜造成了一些伤害。 “韩夜师侄。”左旁的道真与韩夜对拆了几招。 “为何你不用对阵金瑶时的那套招式呢?”右旁的道真双掌一推,将韩夜震得连退数步。 韩夜无暇回应,前番与金瑶比拼,他已受了较深的寒气,这会儿再使红莲落神剑确实是有些困难了,如此一来,打道真就不可避免陷入了被动,不一会儿,肩上和背上就中了数掌,韩夜被那几个分身打得身躯摇晃,待立稳身来便额冒冷汗、皱起眉头,心道这陆吾神掌厉害,只好握紧拳头放出真武七剑诀,周身“斗”、“牛”、“女”、“虚”、“危”、“室”、“壁”七把气剑绽放亮光,每把气剑竟然都活动起来,如同韩夜的贴身护卫抵挡九个道真的攻击。 怎奈道真天师这套掌法委实诡异,何况七把气剑只能勉力挡住道真七道身影,韩夜单人对抗道真的剩余两个分身仍是落于下风,他迫于无奈,便将双拳再度紧握,怒喝一声,周身七把黑色气剑突然爆发出猛烈的灵气,其瞬发的力量竟齐齐将道真的七道身影逼开,韩夜也抓紧这次机会,双掌齐出,把左右的两个道真也推开出去。 “神龙卷炎!”韩夜挥剑横扫,在原地转了几圈,魔剑上炽热的烈焰带动周围空气,但听呼啸声如万马奔腾,周身三丈的地面上陡然升起一股火焰龙卷风,龙卷风愈卷愈烈,很快长到十丈来粗,把周围的道真分身尽数卷了进去。 九个道真纷纷把双手护于身前抵挡,但九个人都算是道真的真身,他们一同承受着神龙卷炎的猛烈灼烧,等于让道真同时受到九倍的伤害,道真终于承受不住这威力,迅速撤去陆吾神掌,九个分身重新合为一人,这才勉力跳出火龙卷的范围,待火焰散尽,他才落下地来。 道真用三分赞许的目光望着韩夜,道:“韩夜师侄,想不到你竟想到了克制螺旋九影的办法,不错不错。” “那么这招如何?”道真将右手袖子一挥,袖中飞出无数道符,那些黄符向着道真四面八方快速飞出,道符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在十丈的范围内化出上亿的黄符,恰似一片灵符构成的黄海! “领教我的灵符幻海!”道真言毕,又向着韩夜冲过去,手中如意宝剑伸长直刺韩夜,韩夜见状运起幻月诀躲闪,不料那如意宝剑的剑身竟然在空中变弯,追着韩夜刺过去,且韩夜无论躲到哪里,那宝剑也能弯着身子追到哪里。 韩夜用魔剑叮叮两声挡开如意宝剑,而那宝剑则避其锋芒,弯着剑身绕韩夜身后刺向韩夜,韩夜这下猝不及防,被如意宝剑刺中后背,虽受伤不深,却也是满头大汗地心道:“道真前辈的道法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诡异,既能识破我的身法,还能使宝剑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击中我?” 接着,道真的话语却告诉了韩夜玄机,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握着如意宝剑,长袖飘飘地道:“韩夜师侄,你在我的灵符幻海里,每一张符都能感知到你的所在,每一张符也能改变我这把宝剑的攻击路数,并且,它们也能很好地压制你的玄魔之气,此灵符之海专为你而设。” 台下的青巽见此情状,对一旁的赤离道:“师弟啊,这道真天师无愧‘天师’之称号,所使之道法皆为仙派之上乘。” 赤离用严峻地目光望着被困在灵符幻海里的韩夜,点头道:“韩少侠这下难了。” 韩玉望着二位仙人忧虑的模样,再看韩夜苦战之态,不由得又紧张地握起了秀拳。 再说韩夜和道真相斗,愈发觉得有心无力,道真却是愈发地精神矍铄,两人又在灵符海里交了几回合的手,这时,魔剑薛燕晃了晃剑身,对韩夜道:“笨呆瓜,还不快从这灵符海里冲出去!再打下去,你身上那点真气都要被人家耗光啦!” “知道。”韩夜轻轻喘着气,咬紧牙关打退紧逼上来的弯曲宝剑,想要退出道真的灵符幻海,道真看出韩夜的意图,右手兀自握着剑,左手作剑诀朝着韩夜一指,韩夜四周的那些灵符忽而就有了灵性,组成一条黄符构成的长龙,向韩夜扑去。 韩夜见状一惊,把魔剑护于胸前,那长龙威力不大,一触到魔剑上便又散作无数黄符,而散开的黄符则大多贴在了韩夜身上,如同吸血之蛭一般吸取韩夜身上的魔力。 韩夜不料道真竟是这等打算,惊讶地睁大了清眸,想用牛字气剑冲开那些贴身的道符,但道真哪里给他这个机会,左手继续朝着灵符幻海里一指,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千。灵符幻海,困魔无边!” 话音刚落,灵符幻海里那上亿张道符都向着韩夜围拢过去,虽然并不是所有道符都能贴上韩夜的身体,但最近的数十万张道符也足以将韩夜牢牢包裹在其中,好似一团被黄纸包着的肉粽。 连蜀山一派也未曾有这么厉害的困魔道法,但道真却是潜心修炼多年,悟出了如这等博大精深的道法,莫说是现在的韩夜,即便是法力高强的妖主和一般的魔物也难以摆脱此阵的困扰。 韩夜浑身乏力,连使出红莲落神剑脱身的机会也没有了,而灵符仍像蝗虫扑食一样,还在不停地贴往韩夜和魔剑身上,魔剑里的薛燕勉强抵御那些灵符的力量,道:“快、快想办法啊,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啦!” 韩夜只觉眼前一片昏黄,灵符的包围令他再也无能为力,他晃晃悠悠,扑通一声,在万千灵符的束缚下倒在了灵符之海里,无望地对魔剑心道:“燕儿……我有些累了……” 魔剑薛燕很想对韩夜说,让他不要放弃,司徒云梦还在神界等他,可现如今,灵符的威力太强,令她自己也没法保持清醒,只能缓缓地垂了下去。 道真天师见韩夜已然倒下,却仍不敢大意,继续维持这灵符法阵,同时不忘看向其余七派的掌门,目光里带着威严,好像在说:“各位师兄弟,唯我道真,昆仑第一!” 按理说韩夜和薛燕已然是筋疲力竭、意识模糊,这时,魔剑的剑身上闪过一道绿色咒文和一道蓝色咒文,那两道咒文交织跳跃,仿佛在说:“喂!你怎么能把我们忘了?我们可是司徒云梦最喜欢的两股灵力啊!” “碧绿风,清蓝水,杏黄土,三灵归一……”韩夜心中默念着,紧紧握起了魔剑。 “是风!玄灵断魂风!”薛燕不经意想起了此刻最思念的那个人,恍然大悟,摇晃着剑身道:“呆瓜!都已经到这里了!我们怎么可以放弃!” “起!”躺在地上的韩夜猛然睁开双眼,单手挥剑,将魔剑指向苍天,以一人一剑为中心,所有灵符都被一股清香的风向两旁掀开,那股风并非仙风也并非魔风,硬生生在这灵符幻海划出了一线天,苍穹之光也终于照射进来,投在了在不远处的道真身上。 “就用这圣冰封魔诀,一招定输赢。”韩夜拟好对策,将魔剑背于身后凝聚真力,浑身也开始散发出幽蓝寒气。 道真岂会坐以待毙,如意剑出手,突刺韩夜,韩夜来不及躲闪被这一剑正中胸膛,但听哐啷一声,他的身躯已化作碎冰、散落一地。 “什么?!”道真大骇不已,抬头一看,韩夜已经跳到了二十丈高空,左手一指道真,一道穿风寒气便向他射了过去。 道真往后一跳,避开这一指,寒气打在两仪台上,瞬间冻结了五丈方圆的石面。 “好厉害的寒气!”道真冷汗直冒,望着天上的韩夜,心想:“我如中了这一指,定被冰封无疑!”念及于此,道真大喝一声,使出陆吾神掌,化出九个分身,料想韩夜的冰封指再厉害,也绝不可能同时射中九人。 就是这一霎思量,却正中韩夜下怀,他怒吼一声,连出九指,九道寒气几乎是同时射向九个道真,道真哪还有反应再分散开来?统统被破风寒气射中胸膛。 “唔。”道真天师顿感恶寒如潮,九个分身合为一处,捂着胸口委顿在地,再也站不起身。 韩夜眼见道真被封,终于从空中落下,由于连番大战、灵力虚弱,这便一个趔趄坐了下去,呼呼喘着粗气,赶忙拿起烛龙酒袋喝了几口酒,望向长松子道:“我赢了吗?” 长松子见道真只能盘地打坐化解寒气,根本连话都不能说,而韩夜却仍有些余力说话,便向昆仑其余各派的人咨询了一下意见,这才上台宣布道:“蜀山剑魔韩夜,胜昆仑八派!” “我们赢啦!”薛燕脱离韩夜之手,绕着韩夜飞舞盘旋,无比开心。 “哥哥真棒!”韩玉在台下拍手欢呼。 台下见道真也被打败,沉寂了片刻,忽而掌声雷动。 “韩少侠好样的!技压群雄!” “蜀山无愧仙界第一大派!” 道真耳听大家为韩夜喝彩,并无半点不悦,待得能开口说话,他目光慈和地看向韩夜道:“韩夜师侄,你明明可以连出九指,为何第一次只出一指?” 韩夜喝了口醉仙饮,淡然笑道:“道真前辈,我方才那招一上手,便知自己最多能在一瞬间打出九道寒气,但如果头一次连出九指,却不能尽数打中您,您说不定有别的法子化解。” 道真沉思片刻,颔首道:“是了,第一次只出一指,令我麻痹了,如果我不急着使出陆吾神掌、同时受你九道寒气,也不至于这么快落败。” 韩夜敬佩地道:“前辈道法高深,我却已是强弩之末,我其实也在赌,如果您不使出螺旋九影,我当真未必能赢。” “了不起啊,韩夜师侄。”道真心悦诚服地道:“我输得心服口服了。” 这时,金瑶元君、玉虚真人、南风子、紫旭真人、灵炎道人、蓝无瑕、广寒散人纷纷上了台来,对韩夜施以敬意,韩夜连忙站起身还礼,道真也终于能够起身,和其余七派掌门站到了一起。 韩夜向道真抱拳道:“前辈,晚辈既侥幸赢了昆仑八派,能否借贵派通天宝箓一用?” “这个当然。”道真在胸前双手抱珠,左右手慢慢拉开一些距离,只见两手之间旋风骤起,幻化出一个五彩斑斓的名册,而后单掌一拨,以雄厚真气将这名册向韩夜送去,道:“师侄接好。” 韩夜接住名册,翻了两页,里面蓦地射出数十道金光,投在头顶三丈之上,赫然便有“张道陵”、“葛玄”、“许逊”、“全阳子”等金光大字! 台下众人有不少是第一次见到此宝,不禁哗然。 韩夜确信此物定能助他飞升寻梦,但心中不免仍有些疑惑,忙问道真天师:“道真前辈,宝箓如此玄奇,为何您却不用呢?” 道真叹了口气道:“韩夜师侄,贫道而立之年便已成仙,昆仑于我而言如同故乡,当个地仙护卫苍生,却又何妨呢?” 韩夜点头,对道真肃然起敬,不由得又想起蜀山他那些长辈,这些人明明都有飞升机会,却选择留在人间,相比那些为了飞升不择手段的修仙之士,无愧大派领袖之名。 道真提醒韩夜道:“师侄,时候不早了,你既已修炼出玄元真气的沧海之境,只须以自身鲜血在通天宝箓在写下自己名字,便能立刻飞升。” “好。”韩夜把韩玉也招上台来,怕万一不小心真的飞升,却把韩玉给落下了,这才咬破指头,在通天宝箓上写下了“韩夜”二字,刚写完最后一笔,天空中的卷云急速旋转,一道五丈来粗的白光从云端投下,完全将韩夜罩在里面。 众人眼看着韩夜与魔剑高高升起,似乎立即就要飞往神界,正当此时,卷云中又突然射下一道三丈粗的金光,将韩夜与魔剑一同轰到了两仪台上,一时间尘土激扬,韩夜倒在方圆十丈的大坑里,良久没回过神。 薛燕从坑里飞了出来,纳闷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飞升呢?是因为呆瓜修炼了玄魔之气的缘故么?” 昆仑八派掌门也是各自感到奇怪,道真道:“不应该啊,韩夜师侄虽修炼玄魔之气,但应该无碍飞升,除非神界有神明不愿让他飞升。” 这时,台上发出一连串狂妄的笑声。 “哼哼、哈哈哈哈!剑魂姑娘,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方才正是九天玄女阻止你们飞升啊!”说着说着,两仪台上黄光一闪,从中走出一个身穿淡黄长袍的美男子,他英眉如冷月、金眸似孤星,头发是浅蓝如晴天里的海水,皮肤是黄白似阳光下的冰雪。 昆仑众多仙派的弟子见到那个魔气外露的魔尊,纷纷避之三舍,面露警惕。 美魔尊凌峰食指轻轻一抬,便令坑里的韩夜悬浮了上来,也帮助韩夜愈合了因筋疲力尽而暂时无法恢复的伤口,这才孤傲地道:“剑魔,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你心里有没有一点不忿呢?” 韩夜想起那日在蜀山上,凌峰托梦于他,让他眼看着司徒云梦离开,这才恍然大悟地道:“原来我今日之田地,你早已预料!” “哼哼、哈哈哈哈!”凌峰扶额狂笑,那声音带着几许悲凉,他道:“因为你与我的际遇何曾相似啊!我也深爱着一个女子,却因为这可恨的天命,不能相拥相守!司徒云梦乃神界仙女,你却是剑魔,本座早就知道,你们注定有天要仙魔永隔!” “愿不愿意随本座血洗昆仑、杀上神界?推翻这晦暗的苍天?”凌峰双手高高扬起,壮志凌云,闪耀的万丈金光自周身发出,射得在场众人皆睁不开眼。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四章 虚幻路 韩夜尚未答复凌峰的邀请,在场的昆仑一众却为凌峰狂气所恼,纷纷准备出手教训下这个邪魅狂妄的魔尊,但有一人已经抢在所有人之前出手了,那便是白衣蓝侠蓝无瑕。 “血洗昆仑?”蓝无瑕唤出列缺剑,化作一道白色闪电直攻凌峰,怒道:“你好大的口气!” 凌峰傲然视之,待蓝无瑕冲上前来,只是眼睛一瞪,一道剑形金光便凭空射出、倏然穿过蓝无瑕身躯,蓝无瑕被这金光震得七窍流血、重伤倒地,凌峰却不屑地笑道:“哼哼,你是什么东西?连让本座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蓝兄!”韩夜唯恐蓝无瑕就此丧命,冲过去抱住了他,以玄元真气为其疗伤,总算救了这条命,但蓝无瑕也已是奄奄一息。 凌峰瞧也不瞧蓝无瑕,只道:“如果不是看你也算个情种,本座方才一击便令你形神俱灭了。” 望着这个狂妄凶残的魔尊,韩夜一手抱着气若游丝蓝无瑕,另一手握紧了拳头。 其余各派掌门见凌峰如此张狂,也纷纷出手。 南风子运起疾风神行,还没冲到凌峰跟前,便被凌峰不知从何处射出的护体金光打中胸膛,跌倒在地。 紧接着,灵炎道人使出倾炉之火、紫旭真人使出千山剑,一阵翠绿火海从云端倾泻下来,朝着凌峰席卷过去,与此同时,方圆十数丈的地面也猛然冲出无数岩石构成的巨剑,直刺立于其上的凌峰。 按理说一天一地这么夹击,凌峰起码也该受点伤,但他有金光剑气护体,硬是动也不动,任由翠火在身旁呼啸而过、巨岩剑撞在金光之外碎屑四散,而后才单手一挥,数十道剑气向四方激射,将灵炎和紫旭射落在地。 “哈哈哈!”凌峰狂笑一声,化作一道金光,路经广寒散人和长松子将他们顺手击飞,这才一掌打在金瑶元君的太乙金钟上,但听砰然一声,金钟炸裂破碎,金瑶元君也被这一掌的余风震飞到五十丈之外的楼阁之中,不见踪影。 道真把手中如意宝剑朝着凌峰一掷,宝剑骤然变大,变得有两三丈宽、十数丈长,如同倒塌的楼宇般向着凌峰砸去,却被凌峰仅凭护体剑气硬挡在身外一丈处。这时,玉虚也出手了,他将剑诀朝着凌峰脚下地面一指,无数藤条从缝隙中冲天而起,顷刻之间长成一棵高达二十丈的参天大树想要困住凌峰,但因为凌峰的护体剑气太过凌厉,这棵树也被他从中竖着截断,颇似一棵双生树。 “昆仑一派,尽是乌合之众、蚁聚之师!哈哈哈哈!”凌峰张狂无比,双手向两旁一推,以他为中心,金色剑气如同一个圆球向外飞速膨胀,很快就扩张到百丈之外,将范围内的众人皆席卷在内。 金光散去,除韩夜、薛燕和韩玉之外,在场所有人都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眼看都离死不远了。 “哦对了……各位昆仑蝼蚁,刚才忘了自我介绍,本座乃狂地傲山金珀宫的主人——凌峰是也,特来助剑魔送你们去西方极乐世界!哼哼、哈哈哈哈!”按理说仙人最好的归宿,或遨游人间,或飞升天界,凌峰却口出狂言送道家之人去佛家圣地,实在是对昆仑众派掌门的莫大侮辱。 但昆仑一众却无力再反抗凌峰,而凌峰也在施展出碾压群仙的魔功后,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对韩夜道:“剑魔,他们都被本座杀得只剩一口气,这些人的命就交给你了,去吧。” 韩夜抱着怀里的蓝无瑕,萧瑟的风吹动他脸颊的头发,沉寂了片刻,终于他把蓝无瑕放到一旁,站起身对凌峰道:“我拒绝。” “嗯?”凌峰不解问道:“他们把你折腾了这么久,对于你通天寻梦一事百般阻挠,八个打你一个,最后辛苦得到的通天宝箓也不能帮你飞升,岂非死有余辜?” 韩夜摇头道:“他们并没做错什么,不能飞升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他们没半点关系。” “可我却为你感到不幸啊,剑魔。”凌峰感同身受地道:“你自小父母双亡,与胞妹失散,被门派划清界限,又与最爱的女子一误八年,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能与她修成正果,受到神界阻挠便罢,到了这昆仑山,竟还被这些宵小之辈玩弄于鼓掌……想当年我在魔界,与你今日之状又何其相似呢?我之所以现身,乃是觉得你命苦,上天不公。”凌峰即便再狂妄,方才一席话却听得出,句句发自肺腑,也令韩夜稍稍能理解他的行为。 昆仑一众均已无力说上话,原本听韩夜多次维护昆仑仙派,心里对韩夜也是心怀感激,但听凌峰如此劝诱,也纷纷心寒,料想韩夜身世并不好,这么一说,多半是破罐子破摔了。 可事情往往就是出人意料。 韩夜喝了一口醉仙饮,嘴角轻轻一扬,笑道:“凌峰,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啊。除了父母双亡我没得选择,离开鸣剑堂、与心上人分开八年,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人无尤啊!”说着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只道:“所以,我并不需要你替我觉得命苦!” 凌峰孤冷地道:“那如果追不回司徒云梦呢?你还不觉得自己命苦?” 韩夜淡然一笑,对凌峰握紧拳头说:“没有如果,既然我决定做了,就一定能追回来!但如果太容易的话,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啊!” 凌峰还不死心,又问道:“神界如此待你,难道你心里没有不忿么?” 韩夜哈哈大笑,道:“我都还没去神界,怎么知道它如何待我?但至少我要先感谢它啊,没有它就没有司徒云梦!难道就因为我自己觉得遭遇不好,就该愤世嫉俗、怨天尤人,毁灭这、毁灭那?岂不是很可笑?” 凌峰终于明白,他和韩夜并不完全相似,他微微点头,笑道:“你真是个怪胎,本座喜欢。” 韩夜愈发自信,道:“凌峰,你今天来昆仑山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如果是为了来杀人,我还要想办法去神界,就不陪你玩了。” 凌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一笑,金眸里透着寒光、也透着无奈,他道:“韩未央,我真羡慕你啊,我们同样有着挚爱之人,同样是难以在一起,但你却有如此坚定的信念……”说着,他把有些愤恨的目光望着苍天,叹了口气,才把目光再度望向韩夜,道:“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深处告诉我,如能帮你找回挚爱,我心里可能会好受些,仅此而已。” “那留下他们性命。”韩夜道:“他们与我去神界一事,已无半点关系。” 凌峰狂性又发,一手扶额哈哈大笑道:“哼哼、哈哈哈哈!本座堂堂一地魔尊,为何听命于你?” “因为我在替你着想啊。”韩夜拎起烛龙酒袋喝了一口,爽快地道:“昆仑仙派是除蜀山之外的第一大派,你若将他们尽数屠戮,不过逞一时之快,万一惊动了神界,以此为由荡平魔界,你又该如何是好呢?” 凌峰闻此一言,面色变得有点难看。 韩夜趁热打铁道:“你也说了,这些人弱如蝼蚁,杀了他们非但没好处,还有诸多坏处,何必这么做?你要是给我面子,就留下他们性命!” 凌峰半合着眼睛盯着韩夜看了良久,嘴里吐出一句话:“本座要是不答应呢?” 韩夜毅然决然与昆仑诸派奄奄一息的道友站在了一起,手持魔剑道:“那韩某宁可与他们共存亡!” “没错!”薛燕见韩夜心意已决,也道:“蓝毛,你也听到了,我们只是为了追回小梦梦留在身边!如果要杀人,我和呆瓜是决不会答应的!” 昆仑众人为韩夜的深明大义而感激涕零,纷纷在心里为韩夜所作所为喝彩。 凌峰终是不愿惹怒韩夜,便放下手来,忍下心头不悦,仰头漠视韩夜道:“罢了,不杀就不杀,不过如此。” 韩夜见凌峰肯停手,也松了口气,抱拳向凌峰道:“既然你说想帮我,那还请你赐教,如何去往神界寻回内子?” 凌峰把金色美眸望向韩夜,道:“既然玄女阻止你去神界,那么任何从人间直接去神界的方法就都行不通了,唯独井是由重楼把守,玄女探知不到那里、也无从管起,方可助你到达神界。” 薛燕不耐烦地道:“这不等于没说吗?红毛早就拒绝啦!不然我们怎么会跑来这昆仑山忙活呢?” 凌峰孤傲地望着魔剑薛燕,又看向韩夜,这才道:“重楼能办到的事,我也能办到。他为了让我帮忙铸造魔剑,作为交换条件,把井的穿行方法交与了我,从此我也可以带人自由出入那里。” 韩夜闻言一喜,对凌峰恭敬地抱拳行礼道:“那就有劳你带我们去井吧!” 凌峰目光傲慢地点了点头,把金袖一扬,地上升起一道金色剑阵,阵中幻化出一道金色的魔界之门,他才道:“去吧!井的尽头,一端通往魔界,一端通往神界,去神界找回你想找的那个人,自此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韩夜感受到凌峰隐隐抑制着的那份情怀,点了点头,带着妹妹韩玉正要向着金色魔界之门里走去,走时却看见昆仑一脉的众人和崆峒二仙都已经爬起身来恢复元气,便向众人抱拳道:“诸位,叨扰了,就此别过!” 韩玉则招手道:“青巽赤离两位前辈,不如你们陪我们一起去吧?” 崆峒二仙连忙摆手道:“诶!神界那地方,我们这些老仙人是不敢去亵渎了,你们去了要多加小心。” 蓝无瑕也衷心祝福道:“韩兄,愿你此去能找回所爱!不留遗憾!” 昆仑众派的人恭敬地竖掌道:“愿韩少侠一路平安。” “谢过诸位了!”韩夜带着众人的祝福,带着妹妹和薛燕踏入了进入井的门,而后,那金色幻界之门也就此合上。 凌峰见韩夜走了,眼中流露着些许期盼,心道:“落樱,你说,上苍那么无情,这小子去了神界是会万劫不复呢?还是抱得美人归呢?哼哼,恐怕连我们都不清楚吧。”凌峰想着想着,又看到昆仑众派和崆峒二仙,金色的美眸里透露出与生俱来的厌恶,再度做出他那个习惯性的动作,把右手按在额头上仰天长笑,而后把背影留给众人,化作一道金光离开了两仪台上。 “哼。”众人对这狂妄的魔尊是嗤之以鼻,继而才望向天边,心里却对韩夜的此番行程充满希望,多半是想要这个执着的男子终得眷属吧…… 却说韩夜带着魔剑和妹妹经魔力传送来到了井,只见眼前闪过一团金色剑状流光,而后,二人一剑已站在一片空间错乱的井壁上。 这已不是韩夜第一次来此了,这个横向的井中,四周依旧弥漫着忽明忽暗、忽隐忽现的怪异气体,远处仍时不时传来一阵仿佛来自上古的呼喊,却没有人听得懂那是什么声音。 “好奇怪的地方啊。”韩玉仰头看顶上,却只看到井壁的另一面,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这井横摆着,还是她人横站在井中。 “这个地方上不是上、下不是下的,该怎么走啊?喂,你不是走过一次了么?带路呗!”魔剑薛燕在韩夜身边晃了晃道。 韩夜皱着清眉环顾四下,而后才对薛燕道:“井应该是上对九天、下对十地,上次去魔界,越往里走就越发昏暗,这次向着明亮的方向走,应该没错。” 韩玉和魔剑都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一剑向着井的前方迈进,那里仍有一些魔鼎、魔竹简、魔眼,但如今韩夜实力大涨,光凭手臂上的魔族刻印便足以震慑住它们。 随着渐渐深入,低微的魔界游灵都很难看见,但令人意外的是,这里的混杂灵气并不比入井时少,较之更多了数十倍。 韩夜自练成玄魔之气后,更懂得用自身灵气感应外界灵气的强弱,他总觉得前方似乎还有更大的威胁,便向随行的妹妹和薛燕道:“小心,前方可能有难对付的家伙在。” 薛燕道:“那是当然了,井是连接两界的通道,神界那帮家伙们肯定不喜欢魔类上到九天,所以肯定要放些厉害的人物在前方把守。” 韩家兄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面色都很严峻,大家继续向前走,前方竟然出现了一座古老的神庙,这神庙足有五丈之高、占地数亩,上面布满了青苔和蔓藤,而诡异的是,它的四周没有任何陪衬的物体,包括草木。 “井里怎么会有座神庙?”韩夜疑惑地道。 “说不定是们怕来此的旅人累了,特地造了这么座庙宇给我们歇脚呢!嘻嘻!”薛燕开玩笑地道。 “哼,怕只有你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韩夜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又对一旁的韩玉道:“妹妹小心,你先退后几丈,我怀疑……” 韩夜话未讲完,前方的神庙忽而轰隆隆发出巨响,动了起来,整个井的井壁都在震颤,那神庙竟然站起身子,变作一个身长数十丈、体魄雄伟的巨石人形,它的头几乎要顶到井壁的另一边,碎石哗啦啦地从身上往下落,那直立于井内的傲然身姿,挡住了前方的光亮,登时便给韩夜等人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魔剑薛燕见神庙起身如此高大雄伟,便有些开玩笑地道:“喂,这家伙该不会对我们有敌意吧?” 韩夜瞟了薛燕一眼,用薛燕在悬圃山挖苦他的话回击道:“废话?看它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难道它是在对你说‘主人,欢迎来到井’么?” 魔剑薛燕闻言气呼呼地摇着剑身,拍了拍韩夜的后背,怒道:“喂!你怎么这么记仇啊!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骂本姑娘,找死呀你!” 韩玉见那魔神庙蠢蠢欲动,赶紧睁大了清眸对韩夜和薛燕道:“哥哥和姐姐都别吵了,那家伙好像要动了!” 韩玉把话说完,韩夜和魔剑皆去看前方的那座站起来的神庙,却见那神庙轰隆隆生出两只脚,接着便朝众人大摇大摆地走来,每一步都激起井的一阵激颤! 韩夜知道这些魔物必不怀善意,便在周身聚起七道真武剑气,而后以手作刀,在魔神庙的前方化出一道横向的黑光斩龙诀,从侧面直打魔神庙的庞大身体,但见石屑翻飞、尘土激扬,那魔神庙似乎没受什么伤害似的,只是侧了下身子便从尘烟里走出、继续朝着众人奔来。 “笨死了!”魔剑薛燕训斥韩夜道:“对付这种大家伙,肯定用魔剑诀啊!” “知道,我先试试。”韩夜带着韩玉稍稍后撤,在魔剑上凝聚雷灵力与火灵力,魔剑上闪起紫色与红色两道咒文。 “都这时候了还试?什么招使了再说!”薛燕急忙忙地晃动剑身,韩夜也出手了,把剑朝着魔神庙一挥、使出雷霆碎魄,一道碗口粗的烈焰狂雷轰在魔神庙的胸口,霎时间井里紫光闪耀,强大的威力把魔神庙打得碎石飞溅、摇晃不已,胸口也破了个丈余粗的大洞,但魔神庙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身子,便把散落在井里的碎石又都吸回胸口,紧接着就继续向众人冲来。 “轰隆隆隆!”魔神庙发出如万马奔腾般的声动袭向韩夜等人,巨大的身躯把身后神界通路的光芒都遮得只剩丝丝缕缕,韩夜眼见阻止不了魔神庙的前进,果断地对众人道:“三十六计,先退为宜!” 韩夜和魔剑薛燕反应很快,马上就往回撤,虽然韩玉反应差了些,但有哥哥拉住她的手臂迅速带走,倒也没什么危险。 “轰、轰!”魔神庙伸出石塔般的巨拳,在韩夜等人原来所在的位置捶了两下,引得井地动山摇,虽然韩夜已离开了原处,却对魔神庙天生巨力惊愕不已,不免回头观望几眼。 而魔神庙也察觉到韩夜等人已经往回撤,虽然反应不快,但动作和力量相当惊人,竟然调整姿态,追着韩夜等人快步奔来! 眼看着大家一点点被逼回去,而身后就是那高大如山的魔神庙,魔剑薛燕晃了晃剑身,急道:“呆瓜妹你跑快点啊,一会被压扁啦!要变成小玉糕饼啦!” 韩玉呼呼喘气,连说话也顾不上了。 而韩夜则游刃有余,他快速跑动着,带起的风吹起他颊边的乌发,他皱着清眉道:“燕儿,我们先撤是应该的,但办法还是要想。”正说着,身后的魔神庙却越来越疯狂,不停地捶打着井井壁,双脚也迈得越来越开,一阵阵剧震从众人后方传来,彷如大地咆哮又恍若山河崩碎,震得众人心头发慌。 韩夜和薛燕还在思考应敌之策,身旁的韩玉却拿出十张白符,一边做出手势一边默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而后便把十张白符化作一个符圈,双手按于其上,符圈内的灵光若水波流动,这便是《天师符法》里的玄天镜。 魔剑薛燕见韩玉唤出玄天镜,便提醒道:“喂!呆瓜妹,你干嘛啊?这个时候你那些蜀山道法用不上啦,要知道你哥可是比你师父都强了,连他都无计可施,这玄天镜……” “姐姐、姐姐放心。”韩玉不等薛燕说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知道这样未必能战胜,但起码、起码不至于做拖油瓶,呼呼。” 韩玉说着,左手兀自扶着玄天镜,右手从素腰间的青丝囊里取出一大叠风符,往身后追来的魔神庙那里一洒,风符很灵动地漂浮在魔神庙的周围,并跟着魔神庙一同移动。 韩夜似乎有些明白了妹妹的意图,心道:“小玉并非资质愚钝之人,她看过燕儿的无影连剑诀,加之道真又曾以万千灵符困住过我,这些招式无一不启迪了她,或许她已有良策。” 韩夜终归是韩玉的亲生哥哥,妹妹的想法焉能不清楚,他很配合地使魔剑飞到身旁,对薛燕道:“燕儿,我们速速进入红莲落神剑的状态吧!” 薛燕虽然不知道这对兄妹到底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不一会儿,韩夜便将血气收入魔剑当中,魔剑绽放出红莲的光芒,与此同时,魔神庙也近乎冲到跟前来了。 韩玉见再不能耽误,双手扶镜,将符圈里的白色灵光轰然一声打出,但她并未把魔神庙作为目标,而是直接射向那些飘在空中的风符,白光打到风符上,风符剧烈抖动并发出光芒,而后光芒四处传递、渲染,致使所有包围魔神庙的风符都发出如同玄天镜的光芒,光芒连成一体,如同一个罩子将魔神庙罩在其中,风灵之光向着中心不停地释放,不断驱散魔神庙体内的魔气。 魔神庙显然害怕了,身体轰隆隆被这风符灵阵压了回去,渐渐要变回原状,但它毕竟是魔物,岂是那么容易就服输,于是使劲地摇晃身体,连井的井壁上都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动。 韩夜知道时机已到,他使出红莲千斩,化作一道疾影穿过魔神庙,人刚落地,无数红光便从魔神庙的身躯里从里面向四面八方射出,恰似一朵盛放的艳红莲花! 魔神庙高声发出如同山崩般的怒吼,吼声震耳欲聋,而它的身躯则渐渐缩小、变回原形,与此同时,韩玉发出的那些风符也如同灵符之雨般纷纷扬扬落下。 眼见合力制服了魔神庙,韩夜众人道:“看来它暂时不能变身攻击了,趁现在继续赶路吧。” 薛燕点了点头剑柄,赞同道:“对,赶紧走。” 于是,二人一剑绕过这座神庙,继续前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这里的瘴气变得异常地深厚而紊乱,瘴气忽明忽暗,似乎在争吵、又似乎在打架,这样的情状令前方神界入口的光芒也显得尤为诡异。 二人一剑都预感到前方将出现比魔神庙更为厉害的之物,皆不敢大意,却在这时,瘴气与混沌之中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那人影起初特别模糊,待接近众人跟前时,众人才渐渐看清他的模样。 韩玉一脸惊讶地望着前方缓缓走来的人影,道:“这次的对手竟然是……” 魔剑薛燕在韩夜手里晃了晃,道:“是呆瓜你自己诶!这下好玩啦!” 韩夜细看来人,却见此人身穿深蓝色外衣,眉清目秀、长发飘飘,颊边两行青丝显得颇为清逸,腰间配着一个绣有烛龙的酒袋,手上握着一柄暗紫色的大剑,目光却是异常清冷。 韩夜微微睁大了清眸,继而又嘴角闪过一丝笑意,道:“还真是我自己。” 韩夜正说着,对面的伪韩夜已然握着伪魔剑,向着他攻了过来。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通天途 相传,井中有一种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瘴气,唤作“冥气”,冥气非同于一般的瘴气,它可以根据来往生灵的欲望化作相对应的形态。 韩夜第一次来此时,心中思念着为他舍身取义的薛燕,同时又挂念着司徒云梦,因而冥气带有了二女的特质,而这次,冥气幻化出的却是韩夜自己。 却见那伪韩夜手握魔剑朝韩夜冲来,短时间交了两回合的手,伪韩夜的力量竟然比真韩夜还要大出不少,韩夜才打了一会儿就手臂发麻,于是他用出闪星诀打算拼身法,可令他惊讶的是,无论闪到哪里,伪韩夜都能用同样的闪身之术跟到哪里并挥剑攻击,让韩夜头痛不已。 韩夜被伪韩夜追打,又化出水月幻影、躲开剑击,而后闪到伪韩夜身后挥剑攻击,但韩夜一出手,唰地一声,竟然只斩到伪韩夜的幻影,此时的伪韩夜同样出现在真韩夜的身后,正是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伪韩夜一脚踹在韩夜的背心上,将他踢到井壁处滑行了两丈多远,这才停了下来。 韩玉见韩夜没几回合就败下阵来,赶紧去扶他,并望了望和韩夜一模一样的伪韩夜,问这个败阵的韩夜道:“你是真的哥哥吗?” 韩夜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背上的灰,目光有些错愕,继而才回应道:“当然是,瘴气所化的幻象是不会说话的。” 韩玉费解地望着那个伪韩夜,问道:“为什么这里会有另一个哥哥?小玉只听闻魔界有种瘴气唤作‘冥气’,可以根据他人心中所想结成特定形态,但这里……” 韩夜寻思了一会儿,道:“上次来这里时我心里想着燕儿,所以遇上了瘴气所化的燕儿。” 魔剑薛燕闻言一喜,晃了晃剑身道:“算你这混蛋有点良心!” 韩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我跟她交了一会儿手,慢慢她的招式变成了云梦的招式。” 薛燕不悦地道:“哦。” 正当薛燕郁闷之时,井内升起一阵红光法阵,一个身材高大、肩披朱雀战袍的红发男子从法阵里缓缓走了出来,他把横刀眉轻轻一展,冷声道:“哼,还不明白?这是你的心魔在作怪。” “心魔?”二人一剑异口同声地道。 “没错。”重楼站在伪韩夜身边,那伪韩夜似乎并不对井的镇守者抱有敌意,重楼便用锐利的赤月眸望着韩夜,道:“冥气不过是欲念的集合之体,而你,韩夜,你一意孤行,非要入神界找回你心爱的女人,此地的冥气亦为你的执念所沸腾,从而突破了心中渴望,凝结成比幻象更为高深的心魔。这心魔的威力无法估量,你若赢了他,他的力量归你,你若输于他,日后这世上就只有心魔韩夜了,哼,自求多福吧。” 重楼说罢,不待韩夜问话,又化出红光法阵,缓缓步入其中,消失于众人之前。 “突然一下冒出来,突然一下又跑开,小小红毛真奇怪,真想骂句你奶奶!”薛燕不悦地念出了一段绕口令,把韩夜和韩玉都逗笑了。 “被你这么一逗,我一点紧张的心情都没了。”韩夜哭笑不得说着,再看那心魔韩夜,心魔韩夜亦是歪着头看韩夜,好似这心魔就是一个初生的孩子一样。 “和上次一样……赢了就能得到他的力量?”韩夜望着对面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握起了拳头。” “速战速决,用红莲落神剑一口气打倒他!”薛燕说罢,韩夜又开出红莲落神剑,从十丈之外冲过去,一拳打向伪韩夜。 令人惊讶的是,伪韩夜竟解/体躲开了韩夜这迅猛一击,身躯散作黑烟,又重组在韩夜身后,回旋一脚踢向韩夜。 韩夜惊讶之余没来得及解/体,双手护在胸前,被一脚踢飞五六丈远,不等他站稳,伪韩夜乘胜追击、自上而下一拳打来,韩夜连忙解/体令其从身体穿过,可当他刚一重组,伪韩夜已经转身一脚踢中他的背心,将他踹到井壁上方又掉到井壁下方。 韩夜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惊讶这心魔韩夜的厉害,好像什么能力都比他高出一截似的,还能猜透他所有心思,但他却并不认命,而是握紧魔剑,把剑往井壁上一插,使出雷霆禁屠界,登时,以魔剑为中心,紫色电光自剑身蔓延到十丈开外,很快又消于无形。 原本韩夜指望用这招限制心魔韩夜的行动,却不料心魔韩夜在雷霆禁屠界里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一个翻身也把魔剑插在井壁上,竟然爆发出十五丈之广的雷霆禁屠界,不但破坏了韩夜的磁场,还形成了更大的紫电磁场。 眼看伪韩夜又朝自己跑来,韩夜赶紧将魔剑背在身后,使出圣冰封魔诀,一口气射出九道破风寒气,拟将伪韩夜彻底冰封。 伪韩夜不慌不忙,也将魔剑背在身后,一口气射出十三道破风寒气,不但抵消了韩夜攻来的所有寒气,还有四道寒气不偏不倚地射在韩夜双腿和双手上。 哐当一声,魔剑掉在地上,韩夜也因无法支撑身体而倒地,口中喃喃道:“太厉害了,无论身法、力道、内力和招式都高我一筹,还能猜透我的心思,哪像是我的心魔……?分明是我的天敌!” 薛燕见韩夜有些灰心,便劝慰道:“呆瓜别担心,你肯定会赢的,我们有一样他永远都没有的东西。” 韩夜正想问心魔没有的是什么,心魔韩夜又一式玄灵断魂风扫来,将井中的混沌之气一分为二,也将韩夜掀飞出去。 眼看心魔韩夜又要对韩夜发出致命一击,刚扬起手,魔剑薛燕却果断从韩夜手中飞了出去,嗖地一声化作一道紫色剑影,穿过了他的胸膛。 心魔韩夜惊讶地望了身后的魔剑一眼,头缓缓垂了下去,身体和魔剑也化作一缕缕黑气,尽数融入韩夜手上的魔族刻印里。 韩夜见薛燕轻轻松松就把心魔收拾了,这才明白薛燕先前那些话的意思,他舒展清眉,心头却是暖意骤升,他道:“燕儿,我明白了,他没有的是……” 魔剑薛燕晃了晃剑身,不以为然地道:“他虽有人有剑,但那剑里却没有本姑娘的魂……想本姑娘陪着你走南闯北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我家呆瓜是呆了点,可还轮不到他欺负!” 韩夜万万想不到心魔韩夜竟然就这样被战胜了,但心魔的魔气却实实在在地注入了他这个剑魔体内,韩夜握紧拳来凝聚魔力,周身的黑气此刻恰似海洋般波澜壮阔,甚至连远处观战的韩玉也感受到哥哥的实力在那一刻有了大幅增长! 韩夜战胜了自己的心魔,更是信心满满,把魔剑紧紧握在手中,温和地心道:“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燕儿。” 魔剑薛燕点了点剑首,道:“当然啦,你也别忘了姑奶奶为什么要做你的剑魂!咱们要赶紧把小梦梦追回来!” 这时,韩玉见战斗已然结束,便也跟了过来,二人一剑向着井的最光明之处前进,而眼前的曙光也愈发明亮,映得所有人的心房恍若明镜。 大约又走了三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道直径二三十丈、五彩斑斓的巨大结界之门,与上次通往魔界的那张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魔界之门较为昏暗,而神界之门较为明亮。 韩夜遥望此门,心中既期待又紧张,没人知道他此刻多想见到司徒云梦,也没人知道他面对众神有多大的压力,区区一个小小剑魔,能够携着兰香走到多远呢? 然而,韩夜并不迷惘,一行人也不会停下他们前进的脚步,正当他们走到离神界之门只有七八丈远时,井内忽而如同崩塌一般剧烈震颤摇晃,井壁上无数的土石材质都化作碎块毕啦啦地凝聚在半空,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石人。 那石人抖了抖身躯,开始恢复色彩,渐渐成了一位身穿银甲、肩披白袍、手执宣花板斧的十八丈巨神,巨神一手握着宣花板斧、一手指着如同蝼蚁般的韩家兄妹大声怒喝道:“呔!吾乃神界巨灵神昭命,奉天帝之命看守神界之门,汝等邪魔歪道,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什么邪魔歪道?呸!”魔剑薛燕把剑首仰起,似乎在望着巨灵神昭命,并不屑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仗着个子高就想欺负人是吧?” “汝等怎么不是邪魔歪道?”巨灵神昭命握紧擎天般的宣花板斧,往前走了两步,步步如同山崩地裂,让武艺平庸的韩玉也几乎站不稳,亏得韩夜抓住她的纤臂扶住了她,昭命站到韩家兄妹跟前,正气凛然地手指韩夜道:“汝!一身玄魔之气,身为蜀山弟子离经叛道、急功近利,竟还妄图私闯神界,邪魔一个!” 说着,昭命又把巨手指着韩玉,韩玉见这巨灵神把手指着她,竟也不怎么害怕,反而挺胸迎着他,问道:“我哥哥不是邪魔!” 昭命不听她啰嗦,只道:“汝!同为蜀山弟子,却跟着邪魔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实为歪道!汝等一个邪魔、一个歪道,不正是邪魔歪道吗!” 薛燕闻言不怒反笑道:“哈哈!你也是个烂神仙,我们上神界是寻亲,你别是以为我们怕了你,再敢啰嗦,把你狠狠揍一顿再走!” 韩夜见状,又想起上次穿过魔界之门是凭着重楼的魔族刻印,他便露出手臂上的火焰印记,忙对昭命道:“巨灵神,我们只想找回失散的家人,无意打打杀杀,你且看我这手臂,上面有魔尊重楼的印记,凭着它,是否能自由穿行两界?” 昭命看了一眼韩夜手上的印记,忽而仰头发出震山大笑道:“哈哈哈哈!重楼?他也奉上古之命镇守井,可惜只有魔类听从他的号令,天帝命吾在此专守神界之门,吾不归他管!” “求您通融一下吧。”韩玉睁着水汪汪的清眸望着昭命,声泪俱下地道:“我们只是想找回嫂嫂,一家团聚,苍天也有情不是吗?” “错!”昭命一手握着宣花板斧,一手指着韩玉,正声厉色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是无情的!到了神界,所有亲情良缘皆须斩断,就算汝等找到了要找的人,她也未必就会再与汝等相认,回去吧!” 韩夜闻言,也不再争辩,而是把手一推身后的韩玉,道:“妹妹,你先退远点。” 韩玉知道韩夜想干什么,她担忧地抓着哥哥的手臂道:“难道,真的非打不可吗?” 韩夜手中的魔剑气愤地道:“废话!这样的糊涂神不打不成,看这样子,不打倒他就不能进到神界和小梦梦团聚!所以别犹豫了,打!都打到这里来了,姑奶奶怕什么!” “大胆妖剑,竟敢口出狂言!”巨灵神听了魔剑薛燕的话,生气地手握宣花板斧朝着韩夜那一人一剑挥去,韩夜很机敏地用闪星诀闪开,那宣花板斧砸在地上也激起一阵地震。 “什么妖剑!你这白痴,姑奶奶是魔剑!魔剑!!!”薛燕生气地与昭命争辩。 “先打赢他再和他争这些。”韩夜说着又施展出红莲落神剑,魔剑上绽放的红莲比原先更加闪耀,他借着井壁发力,从十数丈开外一下冲到巨灵神面前,一瞬间朝着巨灵神面门连出七拳,但听砰砰砰七声,巨灵神纹丝不动站在那里,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韩夜见状闪跃回来。 薛燕对韩夜道:“看这家伙的打法,应该是肉身坚硬,你攻击虽快,力道却不够,不如用威力大一点的招揍他!” 韩夜觉得薛燕的提议很好,便在魔剑上注入风灵力和雷灵力,魔剑剧烈抖动且发出尖锐的响声,他大喝一声,朝着巨灵神掷去。 “又用这招?!”浑身晃动不止的薛燕无奈地朝着巨灵神飞去,被巨灵神一只胳膊挡在外头,又飞回了韩夜身边。 “哼,不痛不痒!”昭命竟然连手臂都未曾晃动一下,就硬生生接下了韩夜之前屡试不爽的绝技。 韩夜将魔剑背到身后,凝聚寒气,对昭命使出圣冰封魔诀,这些破风寒气射到昭命身上,只扬起阵阵寒风,便消于无形。 “愚昧的邪魔和凡人啊!汝等安知神的力量有多大?”巨灵神昭命高傲地说着,将宣花板斧指着韩夜道:“天帝赐吾不灭金身,就是为防邪灵入侵神界,今日,汝等屡次违抗天命,必死无疑!” 韩夜握着魔剑,抬首望着那高大无比、永生不灭的昭命,多少有些怯意,而韩玉亦是紧张地握拳,心道:“这可是真正的神啊,身躯比那个半神半仙的镇狱明王更坚硬,哥哥要怎么战胜他啊?要是我能帮他忙就好了。” “轮到吾出手了,邪魔,汝且看好!”昭命说着,在那巨大的斧头上凝聚神力,朝着井壁上用力一劈,井壁响起犹如春雷般的巨响,而后开始生出一条长长的裂缝,裂缝里不断刮出奇异的风,接着便产生了一股强大吸力,仿佛不把众人都吸入裂缝就誓不罢休! “哈哈哈哈!”昭命仰头笑道:“邪魔歪道,天帝赐吾天生神力,这神力足以劈开井的井壁、造出太古裂缝,井的外面是虚无幻界,若是被吸到外面,汝等便陷入无底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韩夜见状赶紧施展出剑气壁抵御这股奇风,魔剑薛燕也忙不迭往后飞,这时,二人都想到了尚在远处观战的韩玉,冲韩玉道:“小玉,快躲开!” 韩玉刚反应过来,拔腿欲跑,怎奈她仅是区区一介凡人,既无强大武力,又无深厚真气,只跑了几步,便两腿一轻,被太古裂缝的吸了过去。 “妹妹!”韩夜见状焦急地喊着,连忙向着韩玉被吸走的方向追去。 “呆瓜妹!”魔剑也飞了出去。 在太古裂缝面前,任何凡人的抵抗都是无力的,韩玉望着那深渊般的裂缝,绝望地闭上美眸,心道:“我……我又让哥哥和姐姐操心了吗?被这裂缝吸进去,今后再也不能和大家在一起了吗?再也没机会见到梦姐姐了吗?再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神界之门那边隐隐透出数百股银色的星辉来,星辉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快速地投向韩玉灵秀的身躯里,韩玉感受着这股异常熟悉的力量,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在哥哥还没见到嫂嫂前,我还不能死!!” 韩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和力量所惊醒,握紧秀拳,猛然睁开清丽的美眸,美眸里隐隐闪着凛然的银芒,她将手朝着太古裂缝一张,太古裂缝竟然为之响应、倏然合上,韩玉也落回井壁之上,一切,又再度回归安宁。 韩夜、薛燕都或多或少有些震惊,巨灵神更是疑惑不已,他见太古裂缝收拾不了韩夜等人,又右手执起宣花板斧,左手朝着众人头顶一张,道:“泰山压顶!” 言毕,井内凭空出现一座数十丈高的巨石,轰隆隆响着,朝韩夜和韩玉压迫过去。 韩夜虽然可以施展解/体,但这样一来韩玉却必死无疑,正在犹豫如何带走韩玉,神界的银辉却又从门的那边飘出许多附在韩玉身上,韩玉握起的拳头又紧了一些,她朝着头顶上的山丘凭空挥出一拳,这一拳仅寸劲之力,却听得砰然一声,数十丈高、占地数十亩的山丘被轰成了粉末,粉末飘扬四散,恰似下了一场沙尘暴雨。 “什、什么?!”因为韩玉出手很快很短,巨灵神昭命没看清她的动作,震惊不已。 “战胜他!”韩玉忽而感觉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话,她很果断地朝着巨灵神挥出一掌,巨灵神顿觉周身数丈内有股无形的神力在压迫他,竟让他动弹不得、跪下身去! 韩玉见巨灵神跪下身来,便对韩夜和薛燕道:“他不能动了,我们绕过去。” 韩夜和魔剑薛燕有些错愕地望着韩玉,也不知道这个熟悉的妹妹怎么到了这里突然产生了陌生的变化,不过,既然巨灵神昭命无法阻拦,他们可以顺利地通过神界之门了。 正当韩夜绕过巨灵神时,跪下的巨灵神对众人摆手道:“不!汝等邪魔歪道!不能进到神界!天帝若是得知吾疏于职守,必将吾打入轮回,届时……!”说着,他又急忙道:“另外,没有神的旨意,汝等也去不到神界的,速速停下!” “别听他讲的鬼话,快走!”薛燕说着,开始催促韩夜和韩玉向着五彩斑斓的明亮之门前进。 然而,当韩夜和薛燕走到大门前时,大门忽而发出一股强大的神力,把那一人一剑都弹飞出去。 韩夜和魔剑薛燕跌坐在地上,一脸错愕地望着那发光的巨大神界之门,惊讶地道:“这门在排斥我们!” 巨灵神昭命见韩夜等人过不去,这才舒缓地道:“早和汝等说过!汝等邪魔歪道,过不了此门,进不了神界,速速回去,免遭天谴!” “我偏不信!”韩夜说着,皱着秀眉,握紧拳头,一次次地朝着神界之门冲撞着,道:“明明已经到这里了!我一定要进去!” 神界之门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它从未停下过对韩夜的阻挡,尽管韩夜被轰飞无数次、伤痕累累,可这道神界之门却把夜与梦的情感深深地隔绝在两端。 魔剑薛燕帮助韩夜开启了红莲落神剑,陪着韩夜去冲撞神界之门,一人一剑化作一道道幻影突进,却一次也没能穿过那道五彩的大门。 “梦,都已经到这里了啊!可我却……!”韩夜被神界之门的力量冲击着,渐渐无力,忽而腿一软,单跪在地,一手撑着地、一手狠狠捶着井壁,痛恨地道:“可恨啊!” 韩夜抬头望着冷漠无情的神界之门,正准备重整旗鼓再站起来,一双纤纤如玉的小手却从旁伸了过来,韩夜转头一看,是一脸坚定的韩玉。 “哥哥,不要灰心,小玉一定会让你和梦姐姐在一起的!”韩玉说着,拉起韩夜,带着他向着神界之门走去,耀眼的光芒已经让韩夜看不到韩玉的面容了,但他发现有几滴晶莹的泪在向后纷飞,只见韩玉低着头轻声道:“哥哥要记得,今后无论小玉会变成什么样,你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要和梦姐姐、燕儿姐好好在一起!” 韩夜当时没明白韩玉的意思,只知道抓紧时间赶路,而魔剑薛燕见状,也跟着韩家兄妹走。 神奇的事就在韩玉接触神界之门的一刹那发生了,只见神界之门内透出无数闪耀的银辉,那些银辉围绕着韩玉、韩夜和魔剑薛燕的身体,在银辉的包围下,二人一剑竟然顺利通过了神界之门。 “竟、竟然通过了!”一旁受神力震慑的巨灵神见状大惊不已,他仔细再看韩玉的身后,却见那清秀姑娘的身后隐隐现出一个银色女神,那女神身穿银辉天衣、英凛无比,银色女神回望了巨灵神一眼,露出她英眉杏目、粉面巧唇的容颜,正是“眉间斗气震百里,眼中神威慑乾坤”! 巨灵神昭命见此情状,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愿他们一路平安,神界,怕是该有场惊天动地的剧变了……因为,她回来了。”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六章 流转虹 却说韩玉牵着哥哥的手,带着他穿过了神界之门,兄妹俩眼前闪过一阵金色的光华,而后,鼻中呼吸到的是一股股前所未有的纯清之气,肌肤感受到的是一道道令毛孔舒张的微凉之风,耳边聆听到的是一阵阵来自远方的琴鸣箫和之声,终于,兄妹俩带着魔剑化作三道金光,纷纷立于一片紫色的天空之中。 神界的第一重天,曰“紫天”。 紫气象征着生命的源头,象征着万物生生不息的气运。此天辽阔无比,广袤之状正好比十万八千里的魔界十地,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目光也只能到达紫色苍穹的边缘,恰似被一口紫色的锅盖罩在了其中,紫气烟波在这片天空里来回飘荡,浩淼之余,令人顿觉“天地若沧海,吾辈如一粟”。 抬头仰望,紫霞满天,空中隐隐透着命源紫光,数以万计的仙女仙童乘着祥云、如星罗棋布般于紫天之中飘渺飞舞,仙女们似乎忘却了尘嚣,尽情地挽着长琴和竖琴弹奏神曲,仙童们仿佛褪去了烦恼,忘我地握着玉箫和金笛吹起仙音。 正是: 横挽长琴竖吹/箫, 曼舞轻歌云水谣。 飘渺仙影岚如梦, 逍遥自若在紫霄。 韩夜和魔剑薛燕望着天空中无穷无尽的大千异象,个个面状呆滞。 那些仙女们都是十七八岁的绝美少女,姿容均不在司徒云梦之下,甚至可以说,司徒云梦长得和她们竟也有些相似。 仙女们穿着七彩的霓裳羽衣、挽着五色的韶华丝带,随风起舞,尽显神界之柔美;而仙童们都是十一二岁的懵懂孩童,他们或身着金玉之衣或穿有金缕肚兜,手持元宝如意,漫天飞扬,尽显九天之繁华。 韩夜低头俯看,地面由一种奇异的土质所构、坚固无比,其上丘陵山脉错综复杂,亦有盆地、平原,与神州大陆无异。神界的大地上不乏仙花圣草,然而无论草木土石皆有仙云缭绕,仙云遍布数万里的紫天底部,自天上向下看去,只有层层递去的仙云之海以及岚雾的波涛,初来者还以为神界仅有云海、并无土地,却不知那仅是仙云太多而造成的错觉。 “这里……就是神界吗?乍看上去,好多的小梦梦啊!哈哈!有趣!真有趣!”魔剑薛燕仰望透着紫光的苍穹,欣赏空中飞舞的众多仙女,饶有兴致地飞舞跳跃,甚是开心。 “这里就是神界。”韩夜喝了一口烛龙酒袋里的酒,乌黑的长发被神界的风吹飞飘扬,他道:“这里四处遍布清气,与凡间浊气大相径庭,是神仙专以吸收修炼的气。”说着,他环顾四下,四面八方皆望不到尽头,他便叹道:“梦,神界这么大,你会在哪里呢?如果就你在这些仙女里头的话,我又该怎么找到你呢?” 一人一剑观赏神界美景之余,才渐渐察觉到韩玉不对劲,此时的韩玉正背对着他们,不停用身体吸收着空中飞来的一道道银辉,伫立于紫光之下一动不动,尤为诡异。 “小玉?”韩夜走到韩玉正面,见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忙拍了拍她的肩,道:“韩玉!” 魔剑薛燕也感觉到了异常,从天上飞下来问道:“呆瓜妹?你怎么啦?中邪啦!” 韩夜瞥了薛燕一眼,道:“怎么可能?跑到神界这种地方还会中邪?” 薛燕道:“谁说得准呢?你妹妹经常当灵媒,请这请那,没准被哪个神仙上了身呢?” 韩夜听薛燕这么一说,顿觉有理,正在思考如何让韩玉回复清醒,这时韩玉却自己动了起来,首先是眼珠恢复灵动、隐隐透出银色光芒,而后眉毛微微收拢,眉宇之间夹着三分英气,她举目眺望远方的紫光,口中喃喃道:“神界啊神界,我总算是回来了。” 韩玉惬意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百骸,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韩夜正带着薛燕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自己,薛燕用剑身撞了一下韩夜,道:“喂!你妹妹来过神界?” 韩夜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可能,除非她自己在蜀山飞升来神界过,但如果这样,她也不至于像完全没来过似的啊。” 韩夜和薛燕正聊着,韩玉开口说话了,她毫不客气地问道:“你们两个,谁啊?” 薛燕得意地晃了晃剑身,道:“你看你看,肯定是被神仙附身了!” 韩夜也点头道:“是,必是被附身无疑。” 韩玉双手环于胸前,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道:“你一身玄魔之气,竟然能和妖剑一起来到神界,了不起。” 薛燕一听又被人喊妖剑,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这个臭呆瓜妹,姑奶奶是魔剑!魔剑!!!” 韩夜抱拳行礼道:“这位神仙前辈,虽然不知您的称谓,但我此番来神界,乃是为了寻找内子,也就是……”韩夜认为,既然此人附身在韩玉身上,对神界之事定然有所知悉,于是毫不顾忌地道:“青天花海的护花仙子兰香。” “兰香?兰香!她回来了吗?!”韩玉眉间英凛之气不散,双目却绽放银芒,望着苍穹之上,口中喃喃道:“是!她回来了!我能感觉得到,她已经回来了!” 韩夜听韩玉身上附身的神明如此说话,心中不免狂喜,听上去她似乎和司徒云梦在神界很熟,那么只要跟着她,也不怕迷失在这茫茫云海当中。 正当他开口想请韩玉身上的神明帮忙时,韩玉却一脸怀疑地看着韩夜,说:“慢着!你刚说……她是你内子?你一身玄魔之气,她怎么能跟你成婚呢?这兰香也太傻了,明明玄女已经把她送到人间历练,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柔弱痴傻啊!” 韩夜知道一时半会儿也和这位神明解释不清,本想和她娓娓道来,却听这位神明道:“好了,你既一心追寻兰香、来到此处,也算个痴心人,我也不与你追究擅闯神界的罪责了,这便送你回去人间吧。”说罢,便抬起手凝聚银辉之力。 “且慢!”韩夜急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上来,你这就要把我打回去了?” “是啊,你去吧。”韩玉朝着韩夜一掌拍了过去,这一掌威力无穷,韩夜根本无从躲闪,被韩玉的神力击飞足足三里之远,穿破云端,又坠下云海,终于跌落在地。 “呆瓜!!!”薛燕大惊,嗖地一声飞出去找韩夜去了。 “这……这是何故?为什么没把他送走?”韩玉看了看自己的手,思索片刻,终于顿悟:“是了,我久未回神界,灵力绝非全盛时期可比,所以还不能把他送回人间。”念及于此,韩玉遥望韩夜方才离开视线的方向,心道:“虽然他修炼玄魔之气,但应非恶类,留他一时半刻在神界也不打紧,当务之急,我先找兰香细细问明情况。” 如此一想,韩玉在广阔的紫天跃动起来,顷刻间又跑又跳奔出十里路,忽而感觉身后有一股灵力正高速追来。 “这位神仙,请务必带我去找兰香仙子!”韩夜边跑边喊,眼看就到了韩玉百步之外,他身旁还跟着一把绽放红莲的魔剑。 “这凡人……身法倒还有点意思……”韩夜的这番举动激起了韩玉的好胜心,她握紧拳头兴奋地道:“好!就陪你跑个痛快!” 于是,韩玉道袍一甩,运足银辉神力,跑得比刚才又快了数倍,耳旁的风嗖嗖刮过,眼前的景象已成流线向后抛去,眨眼间便甩开了韩夜。 韩夜大惊,虽知神明法力无边,但还从未如今天这般切身感受到速度上的差距,按理说,自己吸收了心魔的全部灵气,实力已更上一层楼,却连对方的影子都追不上,他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追在后头不放,总算保持着与韩玉在百丈之内。 “真顽强啊,凡人。”韩玉瞥了一眼后方的韩夜,愈发欣赏他了,这才停下脚步,回身朝着韩夜一挥手,身前形成一道三丈粗、十丈高的无形气墙,气墙噗地一声将韩夜硬生生挡在了外头。 韩夜落稳身姿,这才呼呼喘气向韩玉抱拳道:“多、多谢前辈让我追上,请一定带我去、去青天找兰香仙子,感、感激不尽!” 韩玉始终疑惑,问道:“凡人啊,你欲念深重,为何一定要找到她呢?须知,贪嗔痴乃佛家三毒,兰香本属神界、不属于你,你犯了贪戒;明知不可得,非要执着,这就犯了痴戒!” 韩夜把手一挥道:“我不在乎什么贪嗔痴,也不在乎别人对我如何定义,我只知道……”韩夜说着说着,双眸愈发刚毅坚定,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烧:“我答应过她大哥、答应过她养父,要照顾她!她在神界孤苦无依,而我是她丈夫,我有责任找到她!” 薛燕在一旁鼓励道:“没错!呆瓜好样的!” “她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吗?”韩玉口中轻声说着,有所动摇,却又摇了摇头,对韩夜道:“不行!我竟妄图带一个浑身玄魔之气的凡人上青天,简直是离经叛道!” 韩夜站直了身子,真诚地对韩玉道:“就算是我离经叛道吧,我不破坏这里的任何东西,也不愿伤害任何人,我只想见到她!和她说说我的心里话!我知道,这次如果再错过,我定会终身抱憾!”说着说着,韩夜内心炽热了起来,一把抓住韩玉的手,道:“请无论如何帮帮我!都已经到这里了,这老天爷给我的唯一机会!” 韩玉第二次有所动摇,稍稍沉吟,又道:“可是,兰香不会和你在一起的,真的,我不管你们在一起经历了什么,这是神界所不容的……感谢你在人间曾照顾她,今后我会陪着她的,她便不会孤苦无依,放心吧。” 话说到这份上,韩夜微微垂下头,薛燕也感觉他没办法回应了,可事实又是那么出人意料。 “你说她不会孤苦无依……你问过她吗?”韩夜想起自己在洛河下被洛神宓妃和河伯冯夷开导过的话,他猛然抬起了头,质问韩玉道:“你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吗?把我送走,是你自己的决定,不是她的决定!如果是遵从她内心的决定,我可以死心,但绝不是凭你口里说出来!” 薛燕大喜,飞舞在空中道:“对!正是如此!呆瓜太棒啦!” 韩玉被韩夜的话语给震慑住,眉间的英凛之气也消散,她大大地睁着秀丽的眼眸,往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挣扎,良久,她恢复了英气勃勃的眼神,点头道:“不知为何,我觉得你是对的。” 显然,韩夜的一席话说服了韩玉,韩玉郑重地道:“我可以带你去见兰香,但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不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不伤害这里的任何人,能说到做到,你就跟我上去吧。”当时韩玉心想的是,自己的法力也在慢慢恢复,如果到了青天司徒云梦不接受韩夜,再把他送走也好;如果事实确如韩夜所言,那时再另做定夺也不迟。毕竟,任由韩夜在神界瞎逛也不是个办法。 “感激不尽!”韩夜斩钉截铁地道:“这里也是她的故乡,我会好好守护这里的安宁的!” 韩玉点了点头,准备带韩夜动身,薛燕却提醒道:“诶!呆瓜,你忘了么?明明有坐骑,干嘛两条腿走路?” 韩夜被薛燕这么一提醒,连忙唤出铁雕来,一人一剑落在其上,铁雕在神界里异常地兴奋,他对天长啸一声、振翅一展,一下便驮着众人飞到十丈之上,把韩玉都落在了地面。 魔剑薛燕见铁雕这么卖力,便对身边的韩夜道:“喂,呆瓜,你的这只鸟今天怎么这么兴奋啊?吃错药了?” 铁雕对韩夜解释道:“主人,想必你也知道铁雕的身世,铁雕原是神界灵铁,后大战不幸落入魔界,直到遇见主人才得以有了自己的意识,今日再回神界,怎会不兴奋呢?” 韩玉听力很好,在下方听到后婉眉一扬,也道:“是啊!你确是神界灵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叫做‘灵鹫羽匕’。”既是神界之物回到神界,韩玉也就无所顾忌了,轻轻一个纵身跳到铁雕背上、韩夜身边,水绿道袍飞扬,她对韩夜道:“看来你有不少奇遇啊。不知为何,我越来越觉得你有意思了。” “如果前辈有兴致的话,路上慢慢聊。”韩夜说着,把手按在铁雕的头上灌注玄魔之气,凭借他锐利的双眼扫视神界环境,怎奈神界太过广阔,用铁雕的眼睛竟然也看不完全,只能看到万里之远有条蜿蜒如蛇的宽广长河。长河的河水是黑色的,其中似乎布满了无数星星点点般的物体,在紫天神光的照耀下,河上闪烁着阵阵如同星辉的光芒。 韩夜皱眉问道:“那是什么河?竟如此宏伟玄奇?” 韩玉解释道:“那叫万里星河,又称‘河汉’、‘霄汉’、‘星汉’。透过星河的水可以看到人间,而人间也能在夜晚看到神界的星河,星河深达数百万丈,其中闪闪发光的东西都是星星,但是那些星星看着近、实则远,没人能够捞到。” 薛燕不以为然地道:“没必要在水面上捞吧?潜水不就行了?” 韩玉听薛燕突然问起一个跟主题无关的话,懒得和她解释,双手环于胸前,对脚下的铁雕道:“灵鹫羽匕,你来和他们解释吧。” 铁雕便解释道:“因为星河由弱水构成,神仙沾上都会失去暂时失去飞行和漂浮的能力,避水诀对弱水也无效,而且河上常年蒸腾着一种弱水蒸气,这些蒸气沾上也会影响神仙法力,所以法力低微的神仙过河都要用月船,没人能例外。既然沾不了弱水,当然不能潜水捞星星,否则不是被溺死就是从这里沉到人间去、再也回不来,众神仙里没人敢冒这个险。” 韩夜和薛燕听了铁雕的话,纷纷释然。 铁雕又道:“主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神界的紫天,神界共有九天,分别为紫天、靛天、蓝天、青天、碧天、黄天、橙天、彤天、赤天,每重天高万里,层层向上,到了赤天更是高不可测。” “紫、靛、蓝、青、碧、黄、橙、彤、赤?”韩夜寻思道:“这不正是玄元真气前九重依次的境界吗?玄元真气果真玄妙,下含魔界修炼术,上应神界九重天,囊括九天十地六界苍生,创立这门真气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魔剑薛燕则道:“那这么看来,我们在最底层啊!紫天、靛天、蓝天、青天……我们还要跨过三重天才能到达青天啊!这神界这么高这么广,我们怎么才能向更高的地方前进呢?” 铁雕道:“这倒是不难,因为神界的下五重天,紫天、靛天、蓝天、青天、碧天都是以神树为中心,神树高达四万五千里,树根深达三百六十万丈,是众多神界生灵的发源处,也是众多仙类借以飞升更高的灵气之源,这紫天正是神树主干所在。我们只要从星河过去,再沿着神树向上,凭着铁雕的飞行能力,相信不要多久就能到达青天,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韩夜关切地问道。 铁雕的目光随之有些暗淡,他道:“神界为防其他生灵来此入侵,更怕魔类趁机吸取神树的灵力,特意在神树之上设下十万关卡、千万神兵,而且神界里的仙子、仙童、剑仙、灵兽皆不会坐视不理,主人修炼的是玄魔之气,铁雕现在也是魔物,若是从那里上去,恐怕要遇上不少阻碍。” 韩夜闻言并不觉得畏惧,而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望着风云际会的紫天气象,喝了一口醉仙饮,道:“铁雕,我带着燕儿和妹妹先入昆仑山,后又与井里的相斗,你觉得这算艰辛吗?” 铁雕不知如何回答这句话,只能应承地点点头,道:“应该很艰辛吧,每次对战,铁雕都想出来帮忙,可惜主人不允,现在我们都到得这里来,已经很难得了。” “这才是开始。”韩夜淡淡说着这几个字,胸口却渐渐发热,他握紧拳头道:“我不害怕我的未来,一想到还有许许多多的困难在等着我,而梦在那之后才能追回,我就莫名地感觉到兴奋啊!” “就是!昆仑八派都折服了,井里的妖魔鬼怪也闯过去了,不就是千万神兵吗?反正只有那条路上去,要战便战!”魔剑薛燕不以为然地道。 铁雕听了韩玉与薛燕的决心,也点了点头,道:“铁雕的生命是主人赐予的,铁雕愿与主人共存亡。” 韩夜颇为欣慰地道:“那好,我们就越过星河,到神树下去,然后再沿着那树向上,一定能找到梦。” 韩玉看着充满信心的韩夜,想道:“凡人就是凡人,既然你这么有信心,路上如果你能凭自身能力过去,我也就先不插手了,我倒想看看你能做到何种程度……是只能逞口舌之快呢?还是说到做到?”念及于此,暗暗握紧了拳头,心想:“如果兰香真的愿意嫁给你,那你一定是个盖世英雄,但愿你能说到做到,我拭目以待。” 于是,铁雕便载着众人向着星河的河畔飞去,一路上有许多仙女仙童擦身而过,那些生灵虽然发现了铁雕和韩夜等异类,但似乎都很害怕,只是兀自躲闪,韩夜一行人很顺利地到达了星河河畔,但铁雕却在此停了下来。 韩夜问道:“铁雕,你为何停在河畔?” 铁雕道:“铁雕法力并不算高,这河畔上弱水蒸气太浓厚,铁雕唯恐有什么闪失让大家坠落,故只能落在这里。” 韩夜细看这星河,此处的风光也算异常美丽,河边遍布一种名叫星蕊花的花草,这些星蕊花顾名思义,花蕊能发出好似星光一样的光芒,而星河里也满是发着彩色亮光的星星,神界清风一过,星光花蕊摇曳、星河群星荡漾,颇为优美。然而,此处鲜有神仙,除了水中一片漆黑,连水面上也漂浮着阵阵黑色的水汽,那水汽笼罩着附近的数千里高空,叫人顿生莫名的恐惧之感。 韩夜点头道:“此地风景独好,可惜神仙们都怕自己坠入河中,难为了这处好地方。” 魔剑薛燕道:“现在看来,我们只能找一艘月船过去了,这星河长万里,我们要是绕那么大弯子就太耽误时间了。” 铁雕点头道:“月船是由神树之木造的,神树一直吸收着星河弱水的供养,所以它不受弱水影响。铁雕先变回匕首了,等主人你们过了河再用铁雕。”说罢,铁雕又化作匕首挂到了韩夜腰间。 韩夜和魔剑薛燕开始在星河河畔附近找月船,而这时,韩玉立在那星河河畔,望着河中之水,似乎在里面能隐隐看到下方的凡间。 “在神界的这里,望着凡间的星星,好像,这些都是我和兰香曾经的思念。”韩玉颇有感触,这时,紫天里隐隐藏着的银辉又不住地闪烁着,韩玉感到心海里响应强烈,一幕过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 紫天,星河河畔。 身穿银辉天衣的女武神如约而至,而河畔的花蕊丛里,有一位绝美的仙子正望着河中的倒影,她挽着披帛,一头与星河无异的长发随风起舞,一袭洁白无瑕的素衣飘飘扬扬,那倩丽的背影、那窈窕的身姿、那迷人的芬芳,让人顿生美好之感。 “喂!你……你就是兰香吗?”女武神伸出食指和中指指向那仙子,忽而又想起这样太过嚣张,便赶紧改口道:“咳咳,我、我是彤天的镇天女武神,瑶光,你就是兰香仙子对吗?我……我找你其实是想……” “瑶光将军勿虑,我都听仙女红儿说了,你想找个人帮你疗伤,对吗?”美丽的兰香仙子闻言转过身来,优美长发映着银辉在身后翩翩飞舞,洁白素带伴着香风在两旁轻扬,细看此女身段,胸姿傲人、素腰如柳、秀腿修长、香肩似雪,配以春波玉眸和柳月愁眉,虽然紫天的仙女们都很漂亮,她却多了几分柔情,让彤天的女武神不觉心暖。 女武神对于兰香愿不愿意给她治伤,心里也没个底,便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个……我生性自负,未曾有多少朋友,只懂一味追求武道,如今受伤、灵力又一时无法恢复,彤天那些神将因为记恨我都借故拖延,天官们推来推去,就连紫天的仙女们也在躲着我……你愿意无条件为我这样的神付出吗?” 兰香仙子闻言,没有说话,轻轻走向女武神,伸出若兰般的双手,把女武神受伤的右臂捧在手里,很心疼地呵护着,放出温暖的香气治愈伤口。 “瑶光将军征战多年,一定伤痕累累……”兰香仙子说着,把女武神受伤的手贴在自己如花似玉的俏脸上,有些脸红地合上玉眸,柔声道:“将军若不嫌弃,日后受伤就来找兰香吧。” 兰香浑体发出的清香让人忘却了烦恼,瑶光感动不已、身躯轻轻颤着,问道:“你不觉得,我很孤傲吗?你不觉得,我不可亲近吗?” 兰香平和地摇了摇头,柳眉间夹杂着一股怜悯,她道:“因为我能感受到你是孤独的……不知为何,神界好多神仙也都疏远于我,这份孤独,我能理解。” “兰香……”瑶光听了兰香的话,不知不觉眼眶里涌出了一些东西,那是眼泪。 连她也不相信神会有落泪的那一天,再多的挫折和伤痛也未曾让她落泪,可今日,遇到这股温情,她却落泪了。 很快,兰香专心致志地帮瑶光治好了手上的伤,继而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好似三月的春风,又好似六月的泉水,让人流连在那一刻无法自拔,兰香道:“好了,将军,以后再有什么伤痛,就来找我,我愿为你抚平一切。” “神界……有你真好。”瑶光握紧布满银芒的粉拳,高兴地道:“以后就叫我瑶光吧,别叫什么将军,难听!” 兰香闻言睁大了玉眸,不解地道:“为什么呢?我不过是个守护花海的仙子,而你却是彤天万神敬仰的神将,我理当叫你瑶光将军啊~!” 瑶光蹙着英眉,杏眸里绽放出一丝温柔的光芒,她道:“万神敬仰?万神的心胸都比不过一个兰香,我这彤天女武神自诩武功盖世,却不及你一半的好。” “将军……哦,瑶光过奖了。”兰香微微低着头,白皙的俏面上略为泛起桃红来。 “总之,谢谢你亲自来这里为我疗伤,也谢谢你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瑶光说着转过身去,把英凛的背影留给身后的兰香,她道:“今后若是遇到难处,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 “嗯……嗯!”兰香微微张大美眸、点了点头,那倩影在星光闪耀的星河河畔显得尤为窈窕,她望着瑶光离去的背影、抚了抚肩上青丝,而后才把右手素袖放在胸前,玉眸里充满了期待。 …… 韩玉从心海的忆梦中醒来,蹙眉心道:“兰香啊兰香,不知道多长时间未见了,真是甚为思念啊,放心,我立刻就来看你。” 韩玉正呆呆出神,薛燕以为这个上了韩玉身的神仙可能是走了,这才大声道:“呆瓜妹!你又发什么愣啊?你哥找到船了,快来!我们要出发啦!” “哦,好。”韩玉反应过来,赶紧跟着魔剑向韩夜那边跑去。 此时,韩夜果然已找到了一条月船,因为这种船用神树之木所造,每当触到供养它的弱水时便会发出幽幽的黄光,船体本身的形状又如同月亮一般,放到星河里,恰似一弯皎洁的月儿,神仙们也是因此命名。 韩夜带着韩玉和薛燕正要上船,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齐声,道:“大胆妖魔!胆敢私闯神界、横行无忌!我们虽个个法力低微,但如今团结一心,非把你这入侵者赶跑不可!” 韩夜回头一看,这一看便吓了一跳,原来,那些看到过韩夜的仙女和仙童并不是一味逃避,他们以为妖魔图谋不轨,选择先行躲开、而后才团结联合起来,商量如何抵御韩夜这个“入侵者”。等他们纠集了上万个仙女仙童们时,感应到韩夜玄魔之气所在,便齐齐赶了过来。 “妖魔!你休想在神界里肆意妄为!”身穿各色彩衣的仙女和驾着各种云气的仙童个个义愤填膺,所谓“众口莫辩”,加之神界生灵对魔族的偏见已然根深蒂固,情况到了光凭解释已解决不了问题的地步,空中的仙女仙童们纷纷向着韩夜攻了过来。 “呆瓜,现在怎么办?”薛燕问韩夜道。 韩夜心念电转,道:“这里是星河边上,他们不敢太靠近,先打退一些,然后乘船赶紧逃过去。” “这主意不错。”薛燕同意韩夜的计策,与韩夜一道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星河涛 对韩夜来说,即便韩玉身上附身着神明,但让神明帮忙去找司徒云梦已经够麻烦人了,在不清楚这位神明的实力之前,韩夜既要保护妹妹肉身、也不好意思让神明为自己出手帮忙,所以,他下定决心,一遇强敌,必须先把韩玉护好。 “你先上月船,将船划离岸边以防他们夺船,这里我来断后。”韩夜对韩玉这般说着,转头迎向后方如蜂群出巢般的仙女仙童。 “哦?”韩玉头一次见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但既然决定暂不出手,她也乐意看戏,便点头道:“好啊。”于是她毫不犹豫上了月船,拿起神树枝条做成的桨,划了几划,而后冲韩夜道:“你最好动作快点,我这船可不等人。” 见韩玉已把月船划离岸边数丈,韩夜握紧魔剑,心念玄灵断魂风的咒语,剑身上闪过三道魔族咒文,继而将魔剑向上一挥,罡风把前方的清气一分为二,也将无数仙女仙童分作两旁,阻缓了他们前进。 紧接着,韩夜施展出红莲落神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近前几十个仙童的脚下祥云,没了祥云承载,这些仙童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远远看去,恰似下了一场五颜六色的花瓣之雨。 见时机恰好,韩夜这才抓住魔剑纵身一跃,跳回月船上的韩玉身边。 仙女仙童以为同类被魔头所害,个个义愤填膺,便也使出一些五光十色的仙法,齐齐向韩夜打去,打到星河之上却只是激起几道水花、泛起点点银华,无甚大用。 “啦啦啦!”薛燕在船上嘲讽道:“你们这些仙女仙童虽然长得还不赖,却都是大傻蛋,来啊!来追我们啊!” 仙女和仙童们咬牙切齿,但又不敢贸然飞到星河之上,眼看着韩夜等人即将逃跑,纷纷道:“好厉害的家伙!若是到了神树那里,一切都晚了!” “紫天的其他地方好像还有些天兵神将,搬救兵吧!”有仙女提议道。 “说的对。”仙女们对仙童们道:“去些人搬救兵,其余大部分留在这里阻止魔头前进。” 商量完后,一部分仙女便分散开去,四处找天兵神将来帮忙,而留下来的仙女和仙童则纷纷运足仙力,朝二十丈外的月船发出成千上万道五彩斑斓的气波,那些气波纠结在一起,又化成一道数丈粗的大型气波,威力不容小觑。 “快划!”韩夜观察那弧线,显然是朝着脚下月船而来,忙提醒韩玉快点划,但现在的月船又如何避得开? 韩夜使出一式黑光斩龙诀,剑气轰然一声撞在气波上,也只是稍微缓了一下气波的推进,气波仍在,而剑气却已消散无踪。 眼见无力阻挡,韩夜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将魔剑横在胸前,硬生生替月船和韩玉挡下了这猛烈的气波,但听砰然一声,巨大的威力在星河岸边迸发,把水陆面上的仙雾和河边的弱水炸得四溅开去,韩夜也被这股猛烈的力道震到了水里,激起千层浪花! 韩玉虽然抱着看戏的心态,但能感觉到韩夜在保护她,只能双手划着单桨,向着韩夜落水的地方而去。 岸边上的仙女和仙童眼见韩夜落水,却不敢太过靠近星河,忙着去找月船,他们又哪里知道,韩夜为防他们追来,早就把多的月船都拉到星蕊花丛中隐蔽了起来,这会儿哪里还找得着? 其中一个紫衣仙女问道:“怎么办?那魔头落水,但是船上还有个小道姑,现在又找不到多的月船去追了。” 几名仙童道:“魔头肯定是活不成了……而那道姑姐姐似乎是人间的蜀山弟子,等会会有天兵神将处理此事,我们先走吧,反正也追不上了。” “好,去看看那些被魔头打倒的同伴吧。”仙女和仙童们都觉得在理,便点点头,纷纷散去各地搜寻坠落的同伴…… 再说到那个被气波打入弱水的韩夜,他只觉一片混沌,身上附着着无数道粘滞无比的弱水,好似一个泥潭深渊把他陷在了里面,一点点沉沦。 星河长,两万里,弱水宽,三千丈。 虽不是海,却堪比海的浩瀚波澜,韩夜在暗涌激流里不住地往下降,他睁开迷惘的双眸,发现魔剑就在身边陪着他下沉,但被弱水的力量压制着,他们都没法说话和行动。星河里果然飘荡着许多闪闪发亮的星星,伴着他们的下沉,那些星星看起来好像都在上升一般,五彩缤纷,颇为美妙。 “星星真的就在咫尺,好漂亮啊。”魔剑薛燕这样想着,努力晃了晃剑身,但是始终够不到那些星星,她才恍然大悟地心道:“真是!我在想什么啊?现在呆瓜和我都沉在弱水里,我们得想办法上去啊。” 与此同时,一旁的韩夜却静静心想:“又落水了……是洛河那次被激流卷走?还是扬州那次被鬼蜮射中掉落?抑或是锁妖塔的主剑妖龙把我击飞?”韩夜微微垂下头来,他心道:“我该怎么突破这困境呢?” 就在韩夜茫然无措时,星河的水中回荡起两个迥然不同的声音,其中一个是温柔的淑女之声,另一个则是英凛的女将之声。 淑女之声道:“瑶光将军,我听紫天的仙女们说,星河里尽是沉沦的弱水,却也是留情之河,若是诉情,是否能让它记住前尘往事?” 韩夜略略一惊,心道:“这是……梦的声音!” 这时,韩夜又听到那英凛的女将之声:“不是说了只叫瑶光,不叫将军,你又忘了……至于星河忆梦的传说,皆不可信,除非跳到弱水里去听,或许能听到过去的声音。” 淑女之声惋惜地道:“是这样啊……那可真是遗憾啊,我还想,还想在这里许个愿……” 女将之声不解地问:“什么愿?” 淑女之声道:“就是……算了,还是不说了。” 女将之声沉寂了一下,继而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道:“兰香啊兰香,你总是喜欢把话闷在心里。我猜,你应该是希望我常伴在你身边吧?” 淑女听了瑶光的话,声音却显得有些失落,她道:“我当然希望将军常伴,可你有喜欢的人啊,其实,我也想有个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女将之声闻言一愣,忽而放声大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兰香啊,会有机会的,如果有天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会衷心祝福你!” 两个声音渐渐远去,韩夜不明所以地心道:“刚才确实就是梦的声音……至于另外一个……瑶光?她们如此要好,难道说附身在我妹妹身上的那个神明,就是瑶光?” 韩夜正想着想着,星河中的暗流忽而变得汹涌,他顿叹屋漏偏逢连夜雨,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弱水的波涛沉浮,紧接着,星河里的星星都莫名其妙地簇拥了过来,抬着韩夜的身躯将他送往河面。 “好多星星啊!真漂亮!”魔剑薛燕望着围绕在她四周的星星兴奋不已,她在群星的帮助下晃动剑身,竟然渐渐恢复了行动。 这时,满天闪烁的银辉也开始发光发亮,一股玄奇的力量引导星河里的星星将韩夜和魔剑拉了上来,韩夜正当惊讶之时,却感觉一只如玉的小手牵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看,正是妹妹韩玉。 “你这凡人,何必为了保护我而落水?捞你上来多费事啊?”韩玉将韩夜轻巧巧地一拉,便将韩夜抛到三丈高,落回了月船。 薛燕埋怨道:“你虽然不是呆瓜妹,下手也轻一点啊!他是你附身这人的亲哥哥诶!亲哥哥保护妹妹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韩玉凛然说着,双手环于胸前,对韩夜道:“凡人,既然我帮你脱险了,你来划桨。” “你!”薛燕怒道:“刚才那一下如果他不飞身出去替你挡,你就落水了懂吗?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混蛋啊你!” 韩玉不以为然道:“你以为刚才他不跳出去挡,就能独善其身吗?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罢了。” “燕儿别争了,她说的有道理。”韩夜喝了一口醉仙饮,止住争吵,从韩玉手中递过船桨,向着遥远的彼岸划着船,远方只有被烟波遮掩而忽明忽暗的天,紫光从云层里隐隐射落下来,照射着星河面上的黑夜,上方一片阴天、下方一片寂夜,夹杂着混淆视线的仙气,给人一种颇为奇异的感觉。 韩夜兀自摆渡,时光过得很漫长,身上沾着的弱水都渐渐蒸发,魔剑薛燕已经倒在月船上睡着了,他却还在划啊划啊,像这样的黑夜他独自面对过无数次,他并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心慌,只是浅叹一声,满怀期待地望着星星之河,道:“云梦,你在青天还好吗?我知道了啊,你做仙女的时候就想喜欢一个人,能被你喜欢,我真的很幸运啊,我会好好珍惜你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韩玉望着韩夜高大的背影,映满星辉,那么宽厚、那么坚实,她隐隐能理解到,为什么兰香仙子在人间会喜欢上这个凡人?但是,弱水蒸腾迅速,星河面上时常会刮起阵阵带着雾气的风,熏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了,此时的她本就灵力未复,不知不觉竟然仰在船尾睡了过去,进入梦乡。 摆渡的韩夜察觉到了妹妹入睡,放下桨,将深蓝色的外衣脱了下来,仅露一件打底的衣物在外,显得有些单薄,但强韧的身躯线条也隐隐勾勒了出来。 他转身把外衣盖在韩玉身上,用手抚摸着妹妹额前随风飘动的刘海1,轻声道:“妹妹,很抱歉带你来这里受苦……知道吗?我漂泊八年,知道你还好好地在蜀山修道后,心中总是充满希望。爹娘走了,我只剩你了,那时候我想,要是我报仇不成、不幸丧生,韩家还有你在。” 说着说着,清秀的男子叹了口气,喝了一口烛龙酒袋里的酒,拍了拍韩玉的背说:“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次请神的时间很长很长啊……为兄知道,你是想帮我,可你也应该关心自己的身体,是否能承受这些神力呢?什么时候才能回归意识呢?” 韩玉不能回答韩夜这些,韩夜望着紫天的天空,那里还闪烁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银辉,叹道:“等这事完了,为兄给你找个好婆家吧,你也大了,不能一直跟着为兄。”韩夜说罢,又继续执桨,在星河之上划起船来。 等韩夜转过身去,韩玉这才睁开了眼睛,将韩夜裹在身上的衣服又紧了一紧,那上面还残留着人间的味道。 神界灵力充沛,她打了个盹后就再也睡不着,只是不停地在心里念着:“兄妹……哥哥……这就是人间的情感吗?” 尽管她知道她已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可这被保护的感觉,却不仅仅来源于身躯,更来自于心理,韩夜的真情流露让附身在韩玉身上的那个神明感觉到了,或许,做个凡人也是件幸福的事,而从前的她,活了千万年也不曾体会过,简直有些可怜。 鹊桥仙·渡 烟波浩淼,轻云缭乱,共度前时旧路。多情自古恨离别,可曾忆银辉落处? 情临剑近,心随梦远,才叹红尘凄苦。婵娟万里镜难圆,但无悔今生不负。 河上没有什么太大的阻力,除了时而袭来的波涛和微风,韩夜握紧船桨,用漫长的时间换来了登岸的结果。 星河的两岸没有什么太多不同,同样也遍布许多星光微凉的星蕊花。 韩夜摇了摇熟睡中的韩玉,面色平静地道:“妹妹,到岸了。” 韩玉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道:“哥哥,这就到了?” 韩夜吃了一惊,道:“小玉,你回来了?” 韩玉把收拢的眉头用力舒展开来,笑道:“是啊,难道神明能一直附身在我身上吗?” 韩夜点点头,觉得韩玉说得很有道理,他把薛燕也晃醒,这才运足真气,凭借臂力将月船拖上岸来,置于星蕊花丛中,韩玉见他还穿着单薄的衣服,这才把身上的衣服递给他,道了声:“谢谢。” 韩夜接过衣服穿上,坐于星蕊花丛里,打开烛龙酒袋的盖子喝酒,花丛中带着一丝丝奇异的花香,花蕊里飘飞出来的银辉轻轻吹过韩夜的耳畔与发丝,令人顿觉心旷神怡。 “若是摘一朵,见面送与她,她会高兴吗?”韩夜望着遍地闪着银辉的花,于是摘了一朵放进胸襟内,而后才和韩玉谈论接下来的路。 正当韩夜与韩玉、薛燕在花丛地里说话时,远方的空中也飞来了一男一女,女的身着橙色云衣,仙女模样,而男的身材略高、剑眉星眸、仪表堂堂,乌亮的短发映着神界的紫光,上着金边白色软甲,下着银龙纹长裤,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又宽又长的黄缎带,正是大家在鬼界遇见过的小神星辰。 说来也巧,这次星辰在紫天休息,正好紫天的仙女仙童对韩夜有误会,结果就有仙女飞来告知星辰,说魔头擅入神界滋扰,毕竟星辰的法力还是在仙女们之上,他虽不大情愿,可还是受仙女引领来这里看一趟,正好在星河的另一边遇上了韩夜。 仙女引着星辰往前赶,望见花丛中的韩夜,便手指他对星辰道:“就是他!为了等他过河,我们在这里蹲了很久了!星辰大人,你可千万别放他过去!一定得抓住他,押到赤天去接受惩治!” 星辰起初还看不大清韩夜的相貌,只是犹豫地心道:“听仙女们说这魔头挺厉害的,我和他单打独斗,能是他对手吗?” 仙女见星辰面色有些迟疑,便侧目问道:“星辰大人,你一人对付不来吧?要不我再去叫……”说着仙女转身便要走。 “我对付不来?呵,怎么可能?”星辰尤好面子,赶紧拽回了仙女丝袖,冲仙女露了个闪亮的微笑,道:“这种妖魔鬼怪,我一人能收拾,你别下去被我的神力伤到,且在这里看好吧!” 说罢,星辰便让仙女留于空中,自己朝着韩夜所在的方向飞去,心里却骂自己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在仙女面前装过头,等下被魔头打个惨兮兮就丢大发了。”然而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化作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了星蕊花丛里。 韩夜正打算起身,却见白色身影立于身前,继而抬头一望,才知是熟人,不禁惊讶,也不发话。 星辰这时才知仙女们口中所谓的魔头就是韩夜,也不禁一讶,睁大了星眸道:“你!你不是那个和兰香在一起的剑魔韩夜吗?” 薛燕则道:“想起来了,你就是在鬼界和我们并肩作战的星辰小哥啊!” 星辰一拍脑门,惊道:“是你们!就是你们!太巧了,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在神界能遇到你们啊!”星辰一说到这些就特别兴奋,好像魔头入侵神界什么的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然而他说到正高兴,忽然又想起什么,回望了身后天上的仙女一眼,这才面作神秘地问道:“韩哥啊,这次跑到神界来干什么?” 韩夜正要细说,一旁被星辰无视的韩玉却收拢了眉头,喊了星辰一句:“喂,胆小鬼!你还问别人?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星辰这才注意到韩玉,发现她就是在蜀山脚下撞到自己怀里的那个姑娘,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星眸,大声道:“哦!原来是你啊!我记得你呢,你叫韩玉!” “韩玉?”韩玉双手环于胸前,把头微微偏了偏、思考了一会儿,舒展秀眉点头道:“是,我叫韩玉。” 然而,星辰的反应始终比韩玉慢半拍,这时候他才察觉有些不对,指着她道:“不对啊!你为什么叫我胆小鬼啊?这个称呼好久没人叫我了!” 韩玉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身为神界的弓箭手,职责就是保卫神界!看到我哥哥一身玄魔之气,问都不问一下,就来套近乎,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你哥哥?”星辰看了一眼韩玉身旁的韩夜,两边一对比,不由得惊讶得一拍大腿,大声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姓韩,他也姓韩!都是眉清目秀的!确实是嫡嫡亲亲的兄妹啊!” “白痴……”韩玉小声骂了一句,看着这个星辰就气不打一处来,突然冲他怒喝道:“你到底跑来干什么的?有事直接说!我们还要赶路,没空和你拉家常!” 星辰被韩玉突然生气给吓到了,支支吾吾地道:“那、那个!我刚听这里的仙女仙童们说,魔头擅入神界滋扰,我就赶过来看看,没想到韩哥就是他们口里的那个魔头,我就没打算动手了,就、就是这么个事!” “啰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需要你跟我汇报吗!”韩玉余怒未消、新怒又生,手指星辰道:“你!既然来了,带我们去青天见兰香!” “我?”星辰吃惊地指着自己道:“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废话!”韩玉干练地道:“我是蜀山道姑,我哥哥是剑魔,只有你是神,你还是计蒙大人的亲信呢!你带着我们,上去的路不就好走多了?” 薛燕极少见到韩玉发怒,便飞到韩夜另一边,小声对他耳语道:“呆瓜,你妹妹今天是吃了炮仗吧?对这个星辰好凶哦!” 韩夜淡淡一笑,道:“可她这么做也有道理啊,她想早点见到她的梦姐姐,我们也想早点见到云梦,那只好委屈星辰小神了。” 薛燕笑道:“也对,这星辰在鬼界被我给欺负,到了神界,又被呆瓜妹给欺负,做神仙做成这样,真是窝囊透顶啊!哈哈!”想了一想,她心生一计,便对韩夜道:“呆瓜,咱们干脆这样!既然仙女们让星辰来捉我们,我们就势让他制服,然后叫他借故说送到上面惩治,从神树一路上去就能瞒天过海、畅通无阻了。” 注释: 1“刘海”——刘海多是讲垂在前额整齐的短发,其历史可以追溯至唐代,相传有一位唐代的仙童名叫刘海,民间传说刘海前额总是覆盖一列整齐的短发,模样童稚、可爱;也有一个和唐代上官婉儿有关的故事,说武则天误会上官婉儿谋逆,命人给她额前娥眉间刺了梅花一朵,之后聪明的上官婉儿就从额顶梳下一缕青丝,刚好遮住那个朱砂记号,并称之为“刘海”,宫中妃嫔们看了觉得比头发全部向后梳要秀美得多,显得楚楚动人,于是纷纷仿效,直至如今。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面缘 星辰闻言大惊失色,张大了星眸摆手道:“啊?这种事别叫我干啊!这可是欺天之罪啊!担当不起啊!” “什么担当不起!不有灵宝天尊那老头儿替你撑腰吗!还有,呆瓜妹不是说了你是那个什么鸡萌的亲信,怕个屁啊!呆瓜妹没说错,你就是个胆小鬼!”薛燕对星辰道:“反正我们去那里又不是要干坏事,只是找回失散的人,再说了,她不也和你相识啊!你就这么薄情寡义啊?” “嘁!”韩玉双手环抱于胸前,不屑地道:“一点用都没有,怕这怕那!” 星辰被二女夹攻,正不知如何回应,这时,空中那不明情况的仙女却已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还以为星辰在和韩夜讲理,便冲这边大声道:“星辰大人,您还和妖魔讲什么道理啊,动手擒了他送去赤天发落,神界才能再得安宁!” 韩夜听仙女这么说,再揣摩了一番星辰的心态,便对韩玉道:“妹妹,看现在这情况,不打他也难下台,我就和他打,看他到时抓不抓我们。” 韩玉心里忽而觉得这样虽然胡闹、却很有趣,柔眉一挑道:“哥哥,那就和他打吧,我随意。” 星辰一听韩夜真是要打,急忙道:“等等!再商量一下啊,别把我拉下水啊!” “真啰嗦!不拉你下水拉谁下水啊!”说罢,魔剑亟不可待地朝着星辰攻去,星辰不料薛燕说打就打,赶紧赤手空拳招架,但恶女岂肯放过这等机会,不断向着星辰的肩膀刺去。 “姑娘,你还真打啊你!”星辰一边躲闪一边用双手抵挡薛燕的猛攻。 “当然了!我们指望靠你快点把小梦梦追回来,不狠点不行啊!”薛燕说着愈发带劲,化作一道紫色剑影不停地在空中穿梭,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攻击手无寸铁的星辰。 空中的仙女见星辰处于劣势,赶紧鼓气道:“星辰大人不要怕他!您是神啊!邪不胜正,拿出真本事来吧!”但她们却又不敢靠得太紧,唯恐双方交战殃及池鱼。 “还邪不胜正呢……我就不想和他们打啊。”星辰心中苦叹着,怎奈薛燕是咄咄相逼,那一次次飞剑撞击虽不能伤到星辰,却也把他腰背胸膛撞得生疼,他有些气恼地对薛燕道:“你别老这样了啊!再这样我可真动手了!” “对啊对啊!终于有点骨气了,赶紧动手,打赢了我们抓我们上天去!姑奶奶等的就是你这么做!”薛燕越听越开心,用剑身直扫星辰腹部,星辰迫于无奈,于黄庭间迸射出白芒,那白芒穿透了腹间的腰带,化作一道盾牌形的灵光,轰然一声震开了魔剑薛燕。 薛燕飞回韩夜的手里,道:“到底是个神,有两手。” 韩玉却在一旁不屑地道:“哼,三脚猫功夫,丢脸。” 韩夜观看了一阵薛燕和星辰的对打,颔首道:“他会帮我们的,所以现在要不遗余力地逼迫于他。”说罢,韩夜运转周身真气,一计黑光斩龙诀出手,斩向星辰。 星辰未料韩夜还有这手,赶紧稳住下盘、把双手护于身前抵挡韩夜的剑气,但那斩龙诀着实强横,把星辰往后推飞了十数丈远,地上因为星辰下盘着力而刮出两道长长的深痕来。 “还真够心狠的啊你们!说打就打,翻脸不认人,下这么重手呢!”星辰挥了挥被打得有些酸麻的胳膊,似乎有些愤怒了,左手虚空一抓,继而幻化出一把泛着白光的玉弓,上面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角龙,他道:“是你们逼我的,射死射伤了别怪我!” “看我寒冰箭雨!”说罢,星辰左手拿弓,右手凝聚起一股泛着幽寒蓝光的灵气,一个转身把弓一开,身后黄巾缎带迎风飘扬,右手上的幽寒灵气嗖地一声被射出去,化成一道蓝芒直入紫色的天空。 韩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教训道:“多余动作太多,浪费时间!” 星辰望着天空那被紫色染透的云端,见其中寒光一闪,不禁左手兀自握着弓,右手握紧了拳头,道:“来了。” 话刚说完,云端之下忽而射下数十万道华丽的寒光箭,蓝色的光芒映亮了方圆十里的紫天,寒光箭形成的箭雨向着包括韩夜在内的百丈区域里不停轰击,尽管韩夜用剑气壁护体,但终归有些抵挡不住,一眨眼功夫他就被无数的寒光箭影冲散了剑气,劈里啪啦地中了不少冰箭、倒在地上,周围的星蕊花也被箭雨打得凋谢了不少,遍地都插满了星辰的寒冰箭。 韩玉似乎早已预料,双手环于胸前,人却向后迅速飘飞而去,淡定地看着寒冰箭射在她身前,却一箭未中,心里骂道:“叫你出手,你就把星蕊花打个稀巴烂,不知道把灵力集中一点释放吗?白痴!” 由于韩玉动作很快,而仙女们的注意力也没在她身上,所以眼见魔头被打败,仙女们只一个劲地夸赞星辰英明神武,这时也差不多打算下去细看情况了。 星辰见韩夜中箭倒地,总算消了气,便一边往他那边走一边解释道:“这可不是我有意要伤你啊!是你非逼我的啊!可别怪我啊!” “呃……”韩夜只觉全身被冰箭冻得麻痹不已,虽未流血,体内的真气却因此运行变缓,一阵阵恶寒之感涌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真是,何必呢……!”星辰摇了摇头,走到韩夜面前,右手一挥,韩夜身上以及地上的所有冰箭都化作冰尘,这才向韩夜伸出手来道:“还不会死吧?” “死不了。”韩夜说着,捂着胸膛勉力站了起来,对星辰道:“别耽误时间了,你把我打成这样,再不绑我,更待何时?” “唉,硬是这样被拉下水了,上了贼船可就没法回头了。”星辰说着,从腰间的腰带里抽出一根金色的绳子,名曰“捆仙绳”,他口念咒语把那绳子往韩夜身上一抛,韩夜很自觉地把双手反剪在背后,于是就让捆仙绳将他捆了个结实,星辰才道:“你挺走运的,这绳子也是灵宝天尊送我的,他让我用这个抓邪道之徒,被这绳子捆着就镇住了元神,一般的仙人也就再使不出什么本事了,希望在天兵那里能蒙混过去。” 韩玉不耐烦地道:“你帮个忙哪那么啰嗦!快点押着!” “这姑娘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啊?动不动骂我!”星辰皱着剑眉颇为无奈地望了韩玉一眼,这才一手将韩夜押住,做出制住他的样子。 刚一押好,橙衣仙女也飞到了韩夜和星辰面前,大加赞赏地道:“还是星辰大人厉害,一出手就制服了强魔。”说罢,橙衣仙女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魔剑和韩玉,又不解问道:“那把剑和蜀山弟子为何不绑?” “哦!”星辰倒也有些小聪明,他想了想,连忙张开双手解释道:“是这样的,这魔头非常之厉害,我和他打斗前故意和他对话,这才发现他不止一人来此,还带了一把妖剑和一个凡人,妖剑被迫受魔头驱使,凡人也被魔头迷惑了心智,妖剑无心、凡人无辜,我打算先押着魔头上天,顺便再找前辈们净化妖剑、送凡人下界。” “妖剑妖剑妖剑!”薛燕不满地嘀咕道:“都是你这呆瓜开的好头,个个都喜欢叫我妖剑了!” 韩夜虽然低着头,但也忍不住偷偷发笑。 橙衣仙女见星辰已有妥善安排,便点了点头,把衣袖抬到胸前,肃然起敬地道:“星辰大人既英明神武又仁慈温善、处事得当,待我回到姐妹当中,定多讲您的好话。” 星辰一听夸赞,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了,连忙把双手枕着后脑勺,仰头哈哈笑道:“哪里哪里!守卫神界是我的职责嘛!不能因为我是计蒙殿下的心腹就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了吧?” 韩玉把头偏向一边,冷哼心道:“你分明就是游手好闲!” 橙衣仙女抬却袖笑道:“那是自然。” 韩夜见星辰与仙女聊得开心,适时地配合道:“哼,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神仙,早晚要为我魔族所灭!” 星辰也就装模作样轻轻踹了韩夜一脚,怒目对韩夜道:“魔头,你休要嚣张!待本将把你送到赤天九天玄女那里,叫你好受!”说罢,星辰押住韩夜的手又紧了几分,逼得韩夜弯下了腰,这才对橙衣仙女道:“这魔头好生凶残,也不知打伤了仙女们没有,你且回去看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行了。” “嗯,有星辰大人处理此事,我怎会不放心?那我先行告退,劳烦大人了。”橙衣仙女对于星辰那是百信不疑的,随即便驾着彩云离开了星蕊花丛,头也没有再回。 韩夜望着仙女离去,这才对星辰道:“星辰,编谎话的功夫还行,就是有漏洞,我带妖剑倒好,只是为什么要带着凡人来神界,还有,我是怎么进来此处的,你都该交代清楚,免得仙女们对你生疑。” 星辰摇头无所谓地道:“多心了,这里的大多数神仙都只呆在神界,本性纯良,未见过什么人情世面,和我这样来往仙凡的神仙完全不同,所以我顺便编个谎话都可以骗得她们一愣一愣的,她们也不敢揣度我的心思,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韩夜觉得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这时,薛燕和韩玉也过来会合了,韩夜对薛燕道:“燕儿,等会上天的时候,就说我是强入神界的魔,你是被我操纵的妖剑,我妹妹是被我迷惑的凡人,我们是从井硬闯来此,被星辰拿住,星辰打算押着我上赤天,顺便把你这把妖剑和我妹妹送去发落处置,就这样。” “姑奶奶凭什么一定要是妖剑啊!”薛燕没好气地道:“魔剑不好吗?” 韩夜笑道:“我已经是魔头了,你再是魔剑,这些神界众生能饶过你?还不把你抓过去炼化了,你看铁雕在魔界是什么待遇?再说了,星辰刚才对仙女们都讲了,你是妖剑,撒谎就要撒到底。” “行吧行吧!就妖剑吧,姑奶奶认命了。”薛燕没好气地说着,对一旁的韩玉道:“呆瓜妹,这个星辰虽然傻乎乎的吧,好歹也是帮咱们,你也别对人家太凶啦!” “哼。”韩玉双手环于胸前,瞥了星辰一眼,这才对薛燕道:“他刚才弄坏了那么多星蕊花,我没揍他算不错了,他还敢嫌我凶?” “不敢不敢!”星辰摸着后脑勺笑了笑,看大家都望着他,自己也觉得很尴尬,便道:“对了,我们这么多人要上去,可是此地离神树还很远,而且每一重天都有万里之高,就算我一个人有神力快速飞行,但以我的能力也不能全部带上,这样怕要费很长时间。” 韩夜闻言淡然一笑,从腰间取下铁雕匕首,将匕首往空中一抛,铁雕便幻化成原形,他俯下身任由韩夜抚摸雕首,并唤道:“主人。” 韩夜面色平静地道:“铁雕,现在又要委屈你一下了。”说着,韩夜把星辰拉过来介绍给铁雕认识,道:“相信你已知道这位神仙也要帮我,你就装作被他降伏的魔界坐骑,暂时先听他的,等我们瞒过神兵上到青天再说。” 铁雕听了韩夜的话,再看星辰,便颔首对韩夜道:“主人吩咐,在所不辞。” 于是,铁雕便载着韩夜、韩玉、星辰飞上了紫云之端,而薛燕则一如既往地跟在韩夜的身边。 一路上,众人各有各的神色、各有各的心事。 韩玉双手抱臂,迎着神界清风,想着阵阵往事,却没发现星辰一直在后方看着她。看着她,剑眉有时会收拢、有时会舒展,星眸有时会微张、有时会晶莹,星辰坐在铁雕的最后方,心中却怀念地道:“这种感觉又出现了……你知道吗?从前我也很喜欢这样看着你,对我而言,你是那么熠熠生辉,可你却那么自傲,从不回头看我一眼,于是,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走。”想着想着,少年晶莹剔透的星眸里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泪,他轻轻地握起了拳,咬牙心道:“兰香总给我传话,说你嫌我软弱懒惰,可你走了,我才知道要苦苦追寻……” 星辰回想起神界的往昔,似乎对此饱含深情,他还记得他无数次下凡在找一个人,而某天,在蜀山脚下和风阵阵的青山里,他遇到了一个感觉很熟悉的人,他不知道那是否就是她,而时至今日,再度的相遇又勾起了他深深的怀念,相思过处,泪流满面。 韩玉终究是发现了,转过身来看着他,厌恶地道:“神界弓箭手,堂堂大男儿,竟然哭鼻子!丢脸!” 星辰睁开因泪水而迷蒙的双眼,看到了韩玉那张清丽的面容,辛酸不已地摇了摇头,抹了抹眼泪,道:“是……我不哭……不哭!” 然而,听着韩玉的声音,闻着她身上发出的温香,隐隐又有熟悉之感,身为神灵的星辰,明显能感受到这个女子脊背上透出的往昔神力,就好像一条已然干涸的大江,在逐渐吸收着神界的灵气之雨! 星辰已经完全明白当初为何会在这个姑娘身上流连不已,他甚至可以确信眼前的人正是他找了很久却找不到的那个人,虽然平时不觉得伤心,但到了相思处,他却不得不去面对悲伤的从前。 …… 神界,赤天,戮魔台。 两位黄巾力士随同瑶光向前行,身穿绛绡金缕衣的九天玄女走在前方,面色似乎有些憔悴。 瑶光终究是神界无出其右的镇天女武神,见老友这般为她伤怀,便露出凛然笑容,道:“玄女,这不能怪你,你是神界的执法天神,我一心要下凡间,天帝斥我为妖魔,难道你还不该亲自斩了我吗?” 九天玄女摇了摇头,叹道:“汝要死便罢,何苦叫吾来监斩?” 瑶光无所顾忌地劝慰道:“死在你手里我才放心,若是死在那些冷血的神仙手里,下辈子不知道要做牛还是做马呢!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就算只是说说话、论论古今,那也很难得了。”说罢,瑶光见九天玄女还有些犹豫,便对左右的黄巾力士道:“喂!还不对本将动手吗?” “吾等只听从监斩官之令。”黄巾力士说罢便看向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最后看了瑶光一眼,转过身去,把金袖一挥,用冷淡而又颤动的声音道:“斩!” 黄巾力士得令,便押着瑶光正欲走向行刑之地。 “等等!” 正当此时,却听云雾缭绕的不远处飞来一位白袍小将,正是星辰,星辰看向要被押走的瑶光,忙问九天玄女道:“玄女大人,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你真的非要置他于死地吗?” 九天玄女背对着众人,深深吸了口气,颔首道:“吾亦是奉命办事,瑶光无心护天、私动凡心,触犯天规,天帝是念她立功无数才让她再世轮回,何谓吾非要置她于死?” 瑶光见是星辰来了,略为苍白的面色竟泛起丝丝红润,她用依旧英凛的笑容对星辰道:“胆小鬼,你来了?” “是啊,我……!”星辰向瑶光兴奋地招了招手,而后又顾及到什么,收回手去,摸着后脑勺道:“是兰香叫我看你最后一面,她说她舍不得你,你若走了,她也不想呆在神界了。” “兰香这个傻瓜。”瑶光想到离别时的兰香,禁不住心里也割舍不下,而后她才转而看向星辰和九天玄女,杏目里带着很多复杂的感情,她道:“瑶光此去,未必能回,玄女、星辰,你们皆要珍重。” 九天玄女兀自把背对着瑶光,身体略显颤抖,不知那是生气还是不舍,而星辰则望着瑶光,点了点头,唤道:“瑶光,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嗯?”瑶光把暗含情怀的目光望着星辰,道:“说。” 星辰想了想,挠了挠头,又把手放下玩弄起衣装,他颇显忸怩地道:“既然你都想走了,那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那个,还有,你要是真的不回来,我想我会去凡间找你的……呃……剩下的我不敢说了,我怕说了你……” “哼,啰嗦!”瑶光用三分鄙夷的目光望着星辰,转过身去,对左右的黄巾力士道:“行刑吧,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于是,瑶光在星辰的目光下从容而无悔地走向了戮魔台,她走着走着,杏目里却泛起了一丝丝明亮的水雾,心道:“星辰啊,我叫你胆小鬼,只是因为你不敢对我表露你的情感;我对你严厉,只是因为你懒散啊!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能跟着我,如果有的话……” 从没人知道,这样一个勇猛果敢、英凛无双的女武神,她坚韧的身躯里怀着一颗怎样温柔的心,对于自己想保护的人,或许她素来如此。 星辰不敢再看瑶光是如何死的,他知道瑶光的神力已经被剥夺,散播在神界九天之中,一个没有神力的神仙,等同于凡人。 “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我的转世因为某个人回来这里,那时,兰香,希望你也已经回到神界,希望你也有了喜欢的人。”瑶光闭上杏目来,黄巾力士已取来大长刀,接着,两只手将她的肩膀押下,一阵风从她的后颈刮过,痛,撕裂了她的一生,鲜血,洒满了戮魔台上的三尺白绫。 …… 星辰回忆着那段不堪的过去,忽而激动不已,他紧紧抓着韩玉的手,继而又抱着她的素腰,泪如雨下地急道:“你别走!求你别再走了!我再也不软弱了!我再也不懒散了!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只是个胆小鬼,可是,你走了以后,我早就决定了,终有一天我要找到你的转世,留在你的身边~!” “没出息!你!”韩玉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但又觉得太过心狠,只好顺着星辰的意去摸了摸他的头,难得地用略为柔和的语气道:“你这个胆小鬼啊,虽然笨笨的,但既然跟着我们走,就要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好吗?” “好!好!!!”星辰又哭了,哭得眼泪决堤,哭得天昏地暗,但那也只是开心地哭,他知道,就在他身边,那个遗忘已久的感觉,终于找到了! 韩夜还兀自想着他和云梦的事,魔剑薛燕却发现了星辰和韩玉的异常,不禁心中叹道:“看不出呆瓜妹这么厉害,用什么办法把这小神仙治得神魂颠倒的?看来改天我还得请教她了。” 众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流风和紫光在身边飞逝,过了数个时辰,铁雕终于载着众人来到了紫天的神树之根下。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七十九章 老剑仙 神树高四万五千里、根深三百六十万丈,如洪荒的支柱穿破重重云端、耸立于九天当中,说它是崇山峻岭,却比山岭高出几万里;说它是擎天一柱,却比天柱宽广数百万丈。 铁雕载着众人飞到神树的根处,见那神树之根比起神州大地的延绵山脉还要复杂许多,树根之上云雾缭绕,让人误以为这又是一派人间仙境,而树根不断蒸腾的仙气更是把前方的路变得极为朦胧。 薛燕望着脚下的云和“高山”,问星辰道:“小神仙,快到神树了吗?神树是不是长在这些山上啊?” 星辰望着前方的紫云仙雾,茫然点了点头,继而又反应过来,诧异地道:“你说这些是山?这些可都是神树露出的根啊!” “根?”薛燕惊讶地晃了晃剑身道:“哪有那么巨大的根啊?和山一样!” 韩夜则皱了皱清眉,道:“光是根已经这样了,神树果然有四万五千里高?那魔界九万丈的傲山比它岂不是如同山下一石?” “是的,主人。”铁雕颔首道:“神树正是有四万五千里,铁雕以前是神界兵器时,曾随神将自紫天而上,若是步行爬树,需数年才能到达碧天神树之巅。” “你以前是神界兵器?”星辰听了铁雕的话,这才再度仔细打量铁雕,好奇地道:“如果是神兵,怎么现在成了这副德行?” 韩玉在旁忍不住斥道:“身为神界弓箭手,反应迟钝。坐在上面这么久看不出是灵鹫羽匕所化吗?” 星辰一拍脑门道:“哦!对啊!怪不得感觉很熟悉!” 铁雕用低沉的声音解释道:“这位小神恐怕还很年轻,未曾经历过神界的沧海桑田,就铁雕所知,神界曾经历过大小三次争斗,第一次曰太古混沌之战,第二次曰上古之战,第三次曰神界征魔之战。” 铁雕回望背上,见除了韩玉之外,其余人都在凝神听他说故事,便继续道:“关于第一次大战,神界天官记载的太少,而第二次和蚩尤与黄帝大战,人间传言甚多,这里也不多提了。说到第三次,那时蚩尤用自身的灵力开辟了魔界,魔界的生灵日益强盛,甚至经常从井进入并滋扰神界,天帝和女娲娘娘曾一同商议要出兵征讨,于是开始筹备军需,铁雕就是那个时候由神界工匠以灵铁所造的。我们先是跟着神兵神将们在九天之间来回训练,后来才投入战事。” 韩夜幻想着当时千万神兵神将一同行军的场面,腾云驾雾、鼓声震天,然而他似乎又留意到什么,道:“可是这一战,神界似乎输了。” 铁雕点头道:“是啊,众神自战胜蚩尤后逐渐骄横,他们满以为这次征战能一举消灭群魔,可大家显然都低估了十地魔尊的实力,不少神将和天兵都战死在魔界,女娲娘娘见损失惨重,实在不忍,便向天帝央告撤军。天帝当时震怒,几乎御驾亲征,直到三清天尊也出面劝诫,天帝才决定妥协,同意魔界十地自立为政,而魔界那边群龙无首、亦有损伤,固不敢与神界闹得太僵,最终双方商定以井为界,两界各派武艺高强的镇守井口两端、禁止通行,于是,两界才致今日之局面。” “但镇守神界之门的神灵,在气势上似乎比重楼差了一截。”韩夜这般心想。 星辰听铁雕说到这些传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也就是说,你也是那时落在了魔界,但神界撤兵没把你带回来,于是你在魔界饱受魔气侵染,就成了这副模样?” “是。”铁雕道:“但铁雕稍有不同,铁雕原是大神将镇岳手中的兵器,比其他灵鹫羽匕厉害许多,在征战中沐浴过不少的鲜血,更是灵气充沛,后来遇上了主人,受主人仁德感化,才有了自己的意识。” “这家伙还有仁德?大魔头外加流氓一个!”薛燕望着心情颇佳的韩夜,习惯性地讽了两句。 “某些人以前还是女飞贼呢,流氓的称号不正合适她吗?在下可不敢当。”韩夜看向四面飘逸的神界之风,嘴角带着三分不屑和七分微笑。 “你!”魔剑薛燕绕着韩夜飞了飞,撞了一下韩夜的腰,道:“本姑娘再流氓也比不上你这臭流氓啦!还没成婚就占了小梦梦的身子,老想着占我们的便宜,洗澡还非得叫姑奶奶看你洗!” 韩玉心中一惊,看向韩夜想道:“兰香竟已许身于他?这兰香真是糊涂啊!” 韩夜则被薛燕伶牙俐齿说得有些坐不住了,他皱着清眉道:“我很感激梦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出现献身于我,我和她既已有了夫妻之实,我就有责任带她走!我不是一直这么做吗?至于你,你那纯粹是自己闯进来的,我叫你看了吗?别乱扣帽子啊!” 薛燕一听韩夜说那次在花雨谷的糗事,连暗紫色的剑身也红得发烫,一股娇怒之气从魔剑顶上嗤地冲了出来,愤而晃动剑身道:“你那身子谁稀罕看呀!别老仗着自己是个男的就欺负弱女子行不行!血口喷人啊你!” “你是弱女子?”韩夜不屑地冷哼道:“你自己说你骗了我几次了?我劝你还是把弱女子那个‘女’字去掉,干脆就叫弱子1算了!” 夜燕二人斗着嘴,韩玉、星辰也在一旁听着,渐渐地,铁雕锋利的羽翼终于划破长空,前方的层层面纱也因此逐渐揭开,一棵形状类似榕树的太古神树屹立在众人面前,那树穿过无数层云,在紫光的照耀下深入上层天际,它如同崇山一般雄伟宏大,也如同峻岭一般伸延无尽,即便观看者把头仰至中空亦望不到它的顶端,尘世间的恢弘、雄奇等词藻已无法形容它的巨大与巍峨。 四面时聚时散的大片仙气与祥云仅是它星星点点的装饰,在那星星点点的彩云之中,众人能隐约看到生机勃勃的神树上那一层层向上递进的“圈”,那些“圈”如同神树的线绳,每隔一段便围上一圈,令人觉得颇为奇异。 薛燕将剑尖指向远处神树的“线圈”,问星辰道:“那些是什么?” “那就是神兵镇守的城墙,神将们的据点,名曰‘树城’。”星辰道:“天帝规定,为防魔族有朝一日突袭,神树之上必须每隔五里安置一段城墙,每一段城墙安排一千五百神兵驻守,由神将领头,环环而上,直达碧天的五天门,连环城墙延绵四万多里、合计八千段,共有一千二百多万神兵在其上,一旦魔族来犯,每段城墙上的传信兵便释放神光,以此为讯,层层递进,后方将士闻讯马上向前方增援,能快速御敌于千里!” “布置得这么严密呀?”薛燕惊讶地道:“幸好没和呆瓜兄妹硬闯,不然不知要吃多少亏呢!” 铁雕对于神树上的围城似乎颇有体会,他道:“人间有秦始皇筑长城御外敌,但比起神界的树城,那不过九牛一毛、微不足道。早在神界第三次大战前,这树城就已经从紫天根部修筑到青天了,神界用亿万担2灵石筑城郭、以千万钧灵铁造兵器,可算是倾尽了一界之力,若遇魔类大举入侵,神树上发出警示的神光层层向上,很快就能把神树变得霓裳绚烂,蔚为壮观!” 众人观赏着那棵自盘古开天以来最大的古树,此树几乎占了神界的半壁江山,就算把人间所有的树木堆在一起也没有此树之大,就连树上掉下的落叶都比铁雕还要大上数倍乃至数十倍。铁雕小心翼翼地穿过阴翳的叶片飞舞区域,等到更靠近时,众人已能比较清晰地看到树的轮廓,庞大的城墙横围在树表,约莫也有三四十丈高,因为是灵石所构,几乎可以不受任何外力影响,而观其排布,非但城墙上整齐地站满了神兵,连空中也有许多驾着云彩的黄巾力士在巡逻。 “喂。”薛燕轻轻撞了撞韩夜的胳膊,紧张地悄声问道:“呆瓜,若真叫你打,这些神兵你能对付几个?” 韩夜细看那些气魄非凡、魁梧威猛的神兵们,颇有些面色坦然地向薛燕道:“和你一同出手,能敌千人,这已经是极限了。” “一百。”韩玉在一旁纠正道:“哥哥,你最多能打一百个,这才是你的极限。” 薛燕叹道:“我们哪,始终还是太渺小了……总是妄想与天相斗,可这八千关卡,我们却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韩夜很赞同薛燕的想法,亦是点头道:“要想寻回云梦,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薛燕和韩夜正聊着,星辰却紧张地对他们竖起手指道:“嘘!现在尽量别说话了,等下力士们来盘问,我们按原来的策略办。” 星辰刚把话说完,前方不远处便飞来一位身长一丈、豹头环眼的高大神将,他似乎认识星辰并发现了铁雕和韩夜,手持三叉戟问星辰道:“星辰大人,天帝下令不得带魔界生灵入神界,你这……” 星辰点头哈腰地笑道:“哦,太行大哥,是这样……”说着,星辰把手一指韩夜,故作义愤地道:“这个无法无天的魔头,今日竟从井窜到神界来到处破坏伤人,仙女们发现了他在这里捣乱,就叫我帮忙,于是我便亲自出马擒了他,顺便制服了他的坐骑、佩剑,另外,我还救了一个被他蛊惑心智作为人质的凡人,这不,正要一并带上赤天去交与玄女发落呢!” 那个叫“太行”的神将听了星辰的话,上下打量了其他人一番,却见韩夜一脸愤恨,魔剑安安分分地躺在雕背上,韩玉把头看向别处不睬他,铁雕则老老实实地扑扇着翅膀,似乎都没什么异常,便笑着对星辰道:“想不到大人平时看起来懒散懈怠,办起事来还挺有两下子,那你们上去吧,大人是计蒙殿下的亲信,末将自然信得过,不过按章办事罢了。” “嘿嘿,那是当然,太行大哥也算是竭忠尽智了,不愧神将之名啊!”星辰拍了拍太行的马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道:“对了,上面还有那么多关卡,我每次都这么解释多麻烦啊?又不一定都认识。太行大哥有什么办法让我顺利通行吗?” 太行想了想,把腰间挂着的龙纹牌交给星辰,道:“也罢,反正是计蒙殿下的亲信,这块通行的令牌就交与你,换做别人,这牌子末将可不敢轻易给,到时记得还来,不然赤天那里要追究末将的职责。” “那是当然。”星辰笑呵呵地说着,便拍了拍铁雕的雕背,对太行道:“那小弟我就上去了,时间太紧,到了赤天,见到计蒙大人,定当为太行大哥美言几句!” “那就多谢!”太行心里想的也正是星辰说出来的,对送出令牌的事也就一点都没有疑虑了。 于是,星辰便以押送魔头为幌子,让铁雕载着众人上到紫天与靛天的交界处。 之所以要从神树上去,是因为每重天之间有百里深的土壤和云气相隔,而唯一连接天与天之间的通道就只有神树,若不沿着神树穿过土层,怎能上到另一重天? 到了紫天顶端,唯有神树的树干伸入两天交界,好比一层广袤的泥土嵌住了大树树腰,而数百里宽广的树干,其周围土壤的缝隙更是又深又长,把穿过缝隙的铁雕比作蝼蚁还远不足以说明神树的庞大。 对于铁雕和众人而言,神树缝隙就如同一个悬在空中的深渊,越往上飞行便越接近黑暗,紫天的光和靛天的芒都触不到它的深处。在黑暗的环境下,韩夜让铁雕的眼睛发出红芒,继而看清了周围的物体,双天交界的土层里多是纵横交错的巨藤和枝条,四面时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众人以为危险临近,却见一些身长百丈、粗如战车车轮的蛇状生物从旁蠕动并穿过,原本黑咕隆咚的地方突然窜出这些黝黑的怪物免不了让人惊异,薛燕便道:“这些蠕动的东西是什么呀!怪恶心的!真不敢相信神界还有这种东西!” “那叫地龙。”星辰解释道:“和人间一样,神界的土壤也需要松动,以保证神树能充分吸收土的养分,这些地龙并非强大生灵,它们没有眼睛,只凭感觉一味地在神界灵土里钻动,不会伤人。” 经星辰这么一说,众人也释然了,而铁雕亦是展翅一扬,竭尽全力地向着上方飞行,渐渐也在顶上看到了一丝蓝紫色的光芒,那光芒渐渐发亮,终于豁然开朗。 呼地一声长啸,一阵冰凉的仙风刮过,吹动韩夜的飘逸长发,吹动韩玉的水绿道袍,吹动星辰的黄纹缎带,霎那间,蓝紫色的寒光照亮了众人的面颊,铁雕坚硬的身躯更是将迎面寒光反射得熠熠夺目,众人在一片蓝芒中突破神树缝隙,来到了神界的第二重天——靛天! 靛色是深沉的紫、冰凉的蓝,它象征着世间的交织混杂,蓝紫色的云彩萦绕在远方高低不平的仙山圣岭处,山岭间多有仙露汇成的小池,池中泛着五彩的灵光,池边有许多类似于水晶的冰凉鹅卵石,谓之“灵晶”。除此之外,这里亦有不少仙女与仙童,较紫天不同的是,很多乘坐祥云、驾御宝剑的剑仙聚于此天。 韩夜望着空旷的蓝紫色天幕,只觉周身毛孔舒张,微凉的感觉从外界传入体内,他颤着眉头、闭上清眸,怅然叹道:“凉爽,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神树依旧向着天云的蓝紫之端处延伸,抬首望去仍显得那么庄严肃穆,却又不乏温柔慈爱。星辰坐在铁雕的最前面,主要是方便疏通前进的路,他百无聊赖地把龙纹牌高举于头顶,一路叹息着、一路有气无力地对神树上城关的兵将道:“各位神将天兵大哥,小弟奉命押解罪人,不要阻拦啊~!” 神树上的兵将们虽有疑虑,但星辰是有靠山的人,加之手里又有通行的令牌,也不好阻拦,只由得他去。 确如韩玉所言,众人有了星辰的掩护,果然畅通无阻,避免了与这些强大的神兵们交手,而载着众人的铁雕也顺顺利利地上到了靛天八千里高空处。 正当大家满以为就这样轻松通过靛天时,铁雕却在这时停了下来,它翘首望天,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众人皆有些纳闷,纷纷也抬头去看,但见头顶上悬着一位黑发黑须、其貌不扬的老翁,此翁身穿一袭半尘不染的太极道袍,道袍左袖绣有灵龟、右袖绣有玄蛇,头戴紫金冠的他侧卧于一把无名大剑上,右手托腮、眯眼打着呼噜,似乎是在睡大觉。 “哪里来的剑仙?怎么看着面生啊?”星辰小声嘀咕着,而后才笑眯眯地对这黑须剑仙恭敬地道:“这位剑仙老前辈,小神奉计蒙殿下之命押解邪魔上天,还望不要阻拦,以免误了大事。” 老翁并未睁大眼睛,而是继续眯着眼,用手捂嘴打了个呵欠,慢条斯理地道:“哪里有什么邪魔啊?老夫就看见一只鸟驮着四只小虫。” “这……”星辰一脸尴尬地望着假寐的老剑仙,一时也说不上话来。 这时,性子急的薛燕便对星辰道:“你跟这老疯子啰嗦那么多干嘛呀?上天的路这么宽,绕过去不就行了呗?” “也是。”星辰说着,便让铁雕绕过黑须老翁飞行,谁知那黑须老翁打了个呵欠,承载他的那把大剑又飞到了铁雕的头顶上,铁雕一个不慎差点撞上黑须老翁,幸而及时悬崖勒马,而黑须老翁则仍旧怡然自得地侧卧于剑上。 星辰见黑须老翁这么做,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叹道:“老剑仙,您这是要干什么啊?老挡着我们的路!” “唔?挡着诸位的路了?”黑须老翁微微睁开眼来看众人,继续笑着摸了摸黑色的胡须,道:“那好吧,老夫就挪一挪。” 于是,黑须老翁把承载他的剑移到了一旁,铁雕终于飞了上去,正当众人松了口气时,那老翁却是把太极袖袍一挥,手底化出一股浓厚的清云,缠住了铁雕的爪,令其再难上升。 铁雕颇为无奈,也不好发作,便看向雕背上的韩夜,韩夜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惊动老翁,于是铁雕只好在原地扇着翅膀、停滞不前。 黑须老翁此番举动算是惹恼了性子最急的薛燕,她气呼呼地晃着剑身道:“疯老头!你到底想怎样!” 黑须老翁闻言坐起身来,盘腿于大剑之上,双手朝天伸了个懒腰,睡眼迷蒙地道:“老夫不想怎样……只是见到你们几个孩子举止异常,想和你们玩玩。” 星辰听老翁这么一说,赶紧要解释,老翁却摆了摆手,笑着道:“莫讲了莫讲了,剑魔带着他的红颜知己和亲生妹妹来神界找他那未过门的妻子,见到你这小娃儿性善就和你商量了一个掩耳盗铃之计,还讲什么?” 韩夜、薛燕、韩玉和星辰闻言一惊,韩夜更是警惕地看着老翁,沉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老翁兀自打着呵欠,顾左右而言他地笑捋黑须道:“从前有个男的,他觊觎一户有钱人家门口放着的钟,一直想偷走,但是那口钟只要一碰就会发出声音,这样就不方便动手了。结果那男的想了个办法,他一边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边去偷那个钟,他觉得这样那口钟就不会发出声音了,最后你们猜,他偷到了没有呢?” 韩夜听老翁讲这个故事,轻轻哼了一声,道:“前辈不必借古讽今,掩耳盗铃是自私自利,我们瞒天过海却是为情为义。” 老翁瞥了一眼韩夜,摸了摸黑须,继而笑道:“为情为义,等同放屁!”韩夜等众人闻言皆惊讶不已,老翁这才把手一指韩夜,缓缓道来:“以你的身手,神界随便挑一个神仙也能轻易胜你,你如此莽撞而不顾后果,竟还带着亲友来此送死,为情,你毁了更多的情,为义,你灭了更多的义!” 韩夜闻言一惊,清秀的眼眸随之睁大,继而又稍显镇定地道:“没错,前辈,我是不顾后果,我也知道并非是众多神将的对手,但有个人她与我自小青梅竹马、同生共死,我的人生仅此一次,不想留下遗憾。如果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死又何妨?” 老翁颇为轻蔑地笑着摇头道:“说得倒轻巧。你若死在这里,必然是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你有一颗侠义心肠,却无实力来支持自己的内心,岂非眼高手低?” 双手依旧被捆着的韩夜从雕背上勉力站起身来,面色为难地对老翁道:“无论如何,恳请前辈不要阻拦,我不想伤任何人,也不想闹到兵刃相见的地步。” 老翁一捋黑须,似乎理解了什么,点了点头,把太极袖袍一扬,袖底刮起一股清风,清风很快便在神树边上化成一片方圆百丈的祥云,而后老翁才对韩夜道:“蜀山弟子啊,既然我们有缘在此地相见,切磋一番如何?” 韩夜闻言脸色一变,道:“前辈,不可!我此番上天……” “诶!”老翁听韩夜在那里罗里吧嗦,甚为不满,紧绷起脸来,一捋黑须,把手朝着韩夜一挥,韩夜身上的捆仙绳片刻即断,而后老翁才对韩夜道:“老夫叫你切磋,又没叫你送死!你若敢不受,老夫即刻上报赤天,叫你们还没上到青天就灰飞烟灭!” 星辰见这老翁轻松便把灵宝天尊的捆仙绳弄断,不禁鬓间也落下一丝冷汗,心道:“这个老神仙,怎么以前见都没见过?印象中,九天之中有这等能耐的屈指可数啊。” 魔剑薛燕则对韩夜道:“这老头真够狠的……呆瓜,切磋就切磋算了,省得他坏我们的事,总不能杀了他灭口吧?” 韩玉也饶有兴致地道:“哥哥,你和他比不会吃亏的,反而受益无穷,相信我。” 韩夜见情势所迫,见那老翁也像是守信之人,便道:“前辈,我答应和你切磋,但你须保证切磋过后不把我们的事上报赤天。” 老翁听了韩夜说这话,紧绷的脸舒立刻缓,颔首笑道:“切磋就行,儒家主张忠孝仁义礼智信,老夫岂能是无信之人?” 韩夜听了老翁的话,倒也放心,纵身一跃跳到老翁化出的祥云之上,那祥云倒也柔软非常,韩夜在其上稳了稳身姿,这才立直。 老翁见韩夜上来,又把手一指韩玉,道:“还有你呢,小姑娘。” 韩玉闻言微微一惊,环于胸前的手也放了下来,只道:“前辈,你找我哥哥比武,没必要让我也上吧?” “谁说只找令兄了?”老翁不悦地道:“老夫说的是所有蜀山弟子都要来切磋,这里有几个蜀山弟子?这都数不清吗?” 韩玉争辩道:“可您明明知道我是……!” 老翁又喝问道:“什么?难道你想说你不是蜀山弟子!” 韩玉连忙点头抱拳道:“是!蜀山弟子韩玉,愿听前辈教诲!”于是轻轻一跳,到了韩夜身边。 “哈哈,那本女侠也来。”魔剑薛燕说着也要飞到韩夜身边相助,老翁却一摸黑须,左手作剑诀朝着魔剑一指,道了一声“定”,魔剑立时便如铁石般悬在空中动弹不得。 “干……干什么呀!”魔剑薛燕颤了颤,却没法从老翁的灵力禁锢中挣脱开来,只好生气地道。 黑须老翁捋须笑道:“说了老夫只和蜀山弟子切磋,你不是蜀山弟子,不要来碍事。” “燕儿……”韩夜见薛燕被老翁用定身术定住,有些惴惴不安,心道:“我虽与昆仑八派的地仙都斗过,但那时有燕儿与我并肩作战,尚且十分艰难,现在少了她,我岂不是只能用真武七剑诀了?” 黑须老翁似乎早就看出韩夜的心中所想,他仰头爽朗地笑道:“蜀山剑魔啊,没了魔剑,你便什么都不是了吗?难道你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让自己真气和剑术心法再精进吗?” “再精进?”韩夜听闻此话,不禁心跳加速,皱着清眉激动地心想:“我岂会没有想过?只是自我把玄元真气修炼至沧海之境后,徒有巩固,无法再迈进一步,至于剑术心法,我的真武七剑诀不是已经融会贯通、七剑合一了吗?” 韩夜正满腹疑问,黑须老翁却把太极道袍一扬,周身化出暗金、深蓝、亮银、青碧、幽紫、赤红、太白、玄黄八股气,八股气很快凝成八把宝剑的模样,在老翁的太极道袍四周悬浮着。 黑须老翁见韩夜站在那里发呆看着,面色镇静自如地笑道:“剑魔,还不化出你的真武七剑?” 韩夜心底一沉,凝聚周身玄魔之气,便化出七柄悬浮的黑色气剑,曰“苍松”、“迅雷”、“越女”、“阴阳”、“孤星”、“和风”、“八荒”,七柄气剑在韩夜身边旋转,撩动他的乌黑长发,颇显英武。 黑须老翁见状又是一笑,捋须道:“原来你只是练就了玄魔之气,到了炼精化气的瓶颈,却不能炼气化神,难怪不思进取了。”说着,他便握紧双拳,道:“但仅此是不够的!看清楚老夫如何炼化这昆吾八剑3!” “炼化?”韩夜闻言一惊,却见黑须老翁周身的八把剑忽而又变回真气状,如江河入海般纷纷注入他的黄庭,老翁将体内的灵力稍作运转,而后才握紧的双拳一张,身体四周幻化出八把焕然一新、闪耀光芒的真剑,暗金色的光剑曰“掩日”、深蓝色的光剑曰“断水”、亮银色的光剑曰“转魄”、青碧色的光剑曰“悬翦”、幽紫色的光剑曰“惊鲵”、赤红色的光剑曰“灭魂”、太白色的光剑曰“却邪”、玄黄色的光剑曰“真刚”,八把闪耀圣光的剑围绕着老翁,竟就此将韩夜的真武七剑比了下去! 黑须老翁笑道:“人剑合一,抱朴守真,昊天之境,炼气化神!” 注释: 1“弱子”——幼儿、小孩。 2“担”——重量单位,一担等于一百斤。 3“昆吾八剑”——越王所造。《拾遗记·卷十·诸名山》:“昆吾山,其下多赤金,色如火……至越王句践,使工人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一名‘掩日’,以之指日则光昼暗。金,阴也,阴盛则阳灭。二名‘断水’,以之划水,开即不合。三名‘转魄’,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四名‘悬翦’,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五名‘惊鲵’,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六名‘灭魂’,挟之夜行,不逢魑魅。七名‘却邪’,有妖魅者见之则伏。八名‘真刚’,以切玉断金,如削土木矣。”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八十章 悟玄天 韩夜听黑须老翁谈及剑术心法的高见,入迷得三月不知肉味,而黑须老翁见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把手一指韩夜,道:“小伙子,还不动手吗?” 韩玉双手环于胸前,兴奋地道:“哥哥,能得玄天上帝指点,获益无穷,放手与他一战吧!” “玄天上帝?”薛燕惊讶地望着韩玉,又看向那黑须老者,道:“就是那个民间供奉的真武佑圣荡魔天尊啊!今天能见到本尊,真是太意外啦!” 韩夜闻言先惊后喜,如果有这位六界盛名的顶尖高手指点,实在是幸甚至哉,于是抱拳恭敬地道:“前辈,晚辈不敢先出招。” “哦?想让老夫动先手,以探清虚实?”玄天上帝听后又是一笑,摸了摸黑须,而后突然朝着韩夜冲了过来,并道:“可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谁先谁后都一样!” “且看老夫这神剑转魄、玉蟾幻境!” 玄天上帝说着,太极道袍一扬,身边的亮银之剑“转魄”骤然发光,以玄天上帝为中心,方圆数十丈之内都被银色的光芒所笼罩,众人在其中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而玄天上帝的本尊也融入了这灵气四溢的银光里。 “又是匿踪的招式吗?”韩夜闭上清眸,用“斗”字诀的苍松剑气感应玄天上帝的所在,半晌,竟未探知到一丝一毫的踪迹,周围除了耀眼的银光和浑厚的灵气,再无其他! “怎、怎么办到的?我的苍松剑竟然感应不到?”韩夜望着危机四伏的玉蟾幻境,倒吸了口凉气。 “呵呵呵。”玉蟾幻境里的四面八方传来玄天上帝的声音,道:“玉蟾幻境里皆是老夫的灵气,可以说是老夫自身化成了这个幻境,你如何感应得到?” 剑气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动向,这已使韩夜力怯三分,韩夜只好凭着多年斗战直觉判断玄天上帝的进攻方向,这时,玄天上帝也正从韩夜背后幻化出真形、欲突然袭击,韩夜感到身后风起、心头一凛,忙化出迅雷剑气,朝着身后突袭的玄天上帝打出黑电。 “神剑惊鲵,威震四海!”玄天上帝似乎也料到韩夜会使出回马一击,幽紫之剑“惊鲵”骤然发光,转至玄天上帝身前,迸发出耀眼的紫色雷光,雷光向着四面八方轰去并发出震天动地的雷声,果不愧威震四海之名。韩夜的黑电与这雷光相比简直微不足道,非但黑电被“惊鲵”震散,连韩夜也被“惊鲵”的力量震飞出去,跌倒在地。 惊鲵剑气一出,强大灵力亦将玉蟾幻境震散,亮银之光如同渲染的墨水一般褪去。 “神剑悬翦,无锋不透!”玄天上帝似乎不给韩夜喘息机会,马上令青碧之剑“悬翦”骤然发光,剑上不断发出强劲的月牙气刃攻向韩夜,韩夜心中一骇,爬起身来用剑气壁抵挡源源不绝的月牙气刃。 玄天上帝一边发招一边摸了摸黑须,笑道:“你的八荒剑又要被老夫破了。” 韩夜正不明所以,玄天上帝却朝着他以手作刀、向下一挥,月牙气刃骤然凝聚成一道巨型刀锋,以劈天盖地之势压向韩夜,轰然一声,不但硬生生破开了韩夜的黑色剑气壁,还将他压倒在地,激起大片云烟。 “呃……!”韩夜趴倒在地,别提有多灰头土脸。 但既然是切磋,玄天上帝也没打算真取韩夜的性命,他见韩夜趴于地上,把手又朝韩夜一扬,韩夜便被一股深厚灵力牵引扶起。 韩夜可不愿如此被人左右,握紧拳头,使出“危”字诀的孤星剑来,整个人化作一道闪影冲向玄天上帝,玄天上帝朝他又打出一招巨型刀锋,却被韩夜以出其不意的进攻路线加上幻月诀躲过,刀锋砸在云地上,又激起大片云烟。 “这次绝不会那么容易让你识破!”韩夜从浓厚的云烟中窜出,出掌直逼玄天上帝,眼看着这一击便要得手,却见玄天上帝不慌不忙地一捋胡须,身后的太白之剑“却邪”绽放光芒,白色的光芒骤然从身后发出,刺眼夺目,登时就把韩夜的身影照射得一清二楚。 “可恶……!”韩夜被迎面而来的太白神光逼得睁不开双眼,只好绕开,使出“室”字诀,双掌齐出,朝玄天上帝打出一股强劲的黑色玄风,那气浪有如排山倒海,把地上的云朵也席卷至两旁。 “呵呵。”玄天上帝一捏黑须,身旁赤红之剑“灭魂”猛然发光,他左手作剑诀朝着韩夜横向一挥,呼地一声长啸,一道划破长空的百丈烈焰恰似一把挥斩横刀,一下便撕裂了韩夜的黑风,紧接着攻向韩夜。 韩夜往后一仰,看着破空剑气从他的顶面上刮过,红火剑气好生霸道,将他的飘飞发丝都斩断无数,炽热火光几乎要把双目灼瞎。 韩夜心道这玄天上帝果然了得,招招克他有余,便一个翻身,轻盈地往后一落,望着这无懈可击的老头,皱眉喘气,苦思逆转良策。 玄天上帝见韩夜在思考对策,又问韩玉道:“你要不要也来玩玩?” 韩玉道:“我哥哥和你一对一便好,此刻他尚未言败,我再上岂不是侮辱了他?” 确实,韩夜并不会轻易认输,他想到了办法,抬头问道:“前辈,此番比武,除了剑法之外,其他招数是否可用?” 玄天上帝哈哈大笑,捋须道:“老夫并未规定只比剑法啊,仙法也好、道术也罢,有什么招尽管使。” “好的,知道了。”韩夜点点头,右手背在身后,左手使出迅雷剑气直打玄天上帝,玄天上帝不慌不忙用鲸鲵剑的雷光抵消了剑气。 在雷光掩护下,韩夜一个纵身冲过去,将右手备好的日月星三张道符朝着玄天上帝头顶一扔,左手剑诀一指,喝道:“日月星三辰,闪!” 话音刚落,三张符上的日、月、星三种图案同时发出耀眼光芒,将百丈之内的时空映得极为耀目,连星辰也连忙捂着眼睛大喊刺眼。 “哇!”薛燕大吃一惊道:“这呆瓜什么时候学的三辰闪啊!姑奶奶都不知道!” 其实韩夜早已是蜀山入室弟子,而三辰闪又不是太过高深的蜀山符法,学会本也在情理之中,此次来神界之前,韩夜特地备了几张,就是怕神界高手如云,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却不曾想,才到第二重天就把这压箱底使出来了。 在下界经历中,三辰闪从未失手过,即便是面对当时强自己很多的妖道长天,大家也能全身而退,韩夜满以为玄天上帝必定中招,却不料玄天上帝稳当当地立在剧烈闪烁的光芒里,右手往前一张,暗金之剑“掩日”发动,只听簌簌数声,掩日剑便把周围所有的光束都吸收进剑身之中,四面八方在顷刻间便恢复了平静。 韩夜虽然有些傻眼,但却不打算放过机会,他凝聚全身剑气朝着玄天上帝打出一招黑光斩龙诀,强横的剑气如同刺破苍穹的枪锋,直朝前方轰去,而玄天上帝又是一摸黑须、笑脸盈盈。 砰然一声,强横剑气爆发在玄天上帝身前,方圆十丈内激起一阵黑云震荡,满天黑气和流云随风四散,而玄天上帝的身躯竟然在这强力一击之中屹立不倒,却见他身后的玄黄之剑“真刚”绽放亮光,周身好似开了一层金钟罩一般,连韩夜全力打出的黑光斩龙诀也伤不到他半分。 “多好的苗子啊,可惜还不会炼化七剑,如果你学会了炼化,或可与老夫对上一对。”玄天上帝笑了笑,忽而表情变得严肃,太极道袍一扬,人影早已不在原地,一瞬间便到了韩夜跟前,右手作剑朝着韩夜左肩点去。 韩夜未料及玄天上帝出手如此之快,催动“女”字诀,右手化圆、欲以灵巧的力道拨开玄天上帝的右手。 玄天上帝哼了一声,身旁深蓝之剑“断水”骤然发亮,右手上也化出一股奇异的神冰,神冰无色无形,瞬间就要将韩夜冰封。韩夜不敢硬碰,往旁一躲,玄天上帝顺势把手朝着韩夜原先所在的方向一挥,奇寒四溢,仿佛在前方击起两道向旁分开的波涛! 韩夜原以为躲开便无事,却不想这奇寒之气的效力不在直线上,而在直线的两旁,所谓“断水”,正是用寒冰之气逼开水流,然后将两旁的水流瞬间冰封,借以达到真正断水不合的效果。 等韩夜明白这点时,却为时已晚,奇寒之气如洪涛般瞬间袭来,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只把双手护在身前,但听喀拉数声,全身便已被剑气所冰封,再也无法动弹。 玄天上帝见韩夜彻底落败,便将昆吾八剑收回黄庭,笑着捋须道:“不好好练功,整日想着儿女私情,该有此一劫。”说罢,玄天上帝把右手朝着身旁一扬,手上变出一把拂尘,高举拂尘正欲朝着韩夜一下甩去。 薛燕惊叫道:“老头子不要啊!不是说好切磋嘛!” “呵?”玄天上帝兀自举着拂尘,回望了魔剑薛燕一眼,继而左手捋须笑道:“是切磋啊,你不让老夫动手除冰,打算让他一辈子呆在冰中吗?” 薛燕道:“你要除冰就说嘛,吓本姑娘一跳。” 玄天上帝哈哈一笑,把拂尘朝着冻成冰块的韩夜一甩,但听哗啦一声,冰块登时便化作水花四溅开来,韩夜则躺倒在水云之间,有气无力地叹道:“前辈……你赢了……晚辈完全不是对手,黔驴技穷了。” “嗯……有自知之明倒还好。”玄天上帝故作欣慰地笑了笑,又道:“那么,现在你还坚持上天吗?为了儿女私情。” 韩夜一听,将握紧的拳头张开,看到了师傅守正在他掌心写着的字,微微抬起头来,傲视玄天上帝,清眸里放出炽热的光,只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唉,悲哉惜哉。”玄天上帝摇头叹息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该放下时需放下,再在一起也不过是徒加痛苦。” “相忘于江湖吗?”韩夜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来,望向靛天最高处,愤然道:“如果她真的忘了我,就算再不忍,我也愿意放手!可我不甘心!我就是想亲口问问她到底愿不愿意放下!” 玄天上帝见韩夜握紧拳头痴恨地望着天上,捋须道:“冤孽啊冤孽……既然你执意要上天,有件事我须当提醒你。” 韩夜闻言望向玄天上帝,三分疑惑七分尊敬地道:“前辈请言明。” 玄天上帝手指韩夜的丹田黄庭,道:“你所修炼的乃是蜀山密修心法——玄元真气,前九重从紫境至赤境是为了固精培元,如果能完全地炼精化气,那么就能修炼到波澜壮阔的沧海之境,如果能完全地炼气化神,那么就能修炼到无边无际的昊天之境。” 玄天上帝又道:“狂地魔尊凌峰急功近利,为了让你实力再度提高,传给你反玄元心法,你也是凭着反玄元真气修炼到了沧海之境。但这一正一反并未相互融合,因此昊天之境于你而言,仅凭修炼已难以触及。” 韩夜见玄天上帝把他修炼的经历如数道来,知道他必有良策,抱拳拜道:“前辈洞悉一切,只是我一直不知如何炼上去,恳请前辈指点迷津!” “指点是行的,但接下来怎么修炼到更高的境界,关键还在你自己。”玄天上帝说着,道:“蜀山一脉的武功、道术和心法,多出自老夫,说起来,老夫也与你兄妹有缘,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简而言之就是‘炼化’。天地万物并非生来都有强大的灵气,大都是精多于气、气多于神,因此需要不断修炼以达到全神的境界。” 说着,玄天上帝上前一步,便把手指一点韩夜眉心,道:“你好好回忆适才的打斗,你炼至沧海之境,学会了把精元化成真气保护自己和攻击敌人,但这仅对人、鬼、妖下三界的敌人才有奇效,若对手是上三界的神、仙、魔,你是否觉得特别吃力?” “前辈所言极是。”韩夜闭上清眸、皱着秀眉回忆过往的所有战斗,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玄天上帝捋须颔首道:“那么,你不该再想着炼气了,甚至于打坐都不必了,要练到昊天之境,尚需机缘!同样,你的真武七剑诀也需要用非常办法精进到更高深的境界!” 韩夜闻言一惊,虔诚地道:“那前辈认为我该当如何?” 玄天上帝摸了摸黑须,口中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地吐出两个字,道:“涅槃1。” 韩夜细细思索这个词,仰头道:“我听闻西天有云,保护神毗湿奴点燃熊熊烈焰,将垂死的凤凰投入火中,燃为灰烬,再从灰烬重生,成为美丽辉煌永生的火凤凰,涅槃一说由此而来。” 玄天上帝颔首道:“凤凰原属长离,离,火也。除金翅凤凰永生不死外,世上另有一种万里挑一的凤凰,它们虽无神鸟般不朽,当它们遭遇了火的洗礼而死,会重生并且变得更为鲜艳美丽,这就是凤凰涅槃。”玄天上帝如同讲经般向韩夜、韩玉等人说着,继而面色凝重地道:“剑魔韩夜,你可知,凤凰为何能重生啊?” 韩夜答道:“前辈,凤凰是因为内心的坚强意志以及对自由的向往,因而重生。” 玄天上帝道:“对了一半,但那是因为火焰助它,它在煎熬与折磨中吸收火焰的灵力,借以变得更为美丽和强大,你一路走来,难道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吗?你之所以会变强,到底是因为什么?是为了破坏六界的平衡,是为了自私自利地保护身边几个人而毁灭其他所有的生灵,还是……?”玄天上帝说着,把高深莫测的目光望向韩夜。 韩夜心头一凛,继而鼓起勇气,道:“执念。” “正是。”玄天上帝面色庄重地把拂尘搭在肩上,瞥了一眼韩玉,对韩夜道:“曾经神界也有一个执念很深的女武神,叫做瑶光,她执意和兰香在一起的愿望,和你如出一辙,只是她的执念尚不如你。” 韩玉闻言微微一惊,又收拢眉头,点了点头。 韩夜皱眉道:“我听过这个人,后来呢?她到哪里去了?” “飞花四散,轮回无期,不提也罢。”玄天上帝颇为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也不再看韩玉,而是对韩夜道:“你既是蜀山弟子,又与老夫在神界相遇,老夫自知此乃缘分,如若有缘,说不定我们在九天之巅还能相见,呵呵呵。”玄天上帝说着,背过身去,把仙风道骨的身影留给众人,他道:“韩夜,兰香之所以喜欢你,就是你这股信念和责任心,为了她、也为了六界苍生,不要忘记你的本心……剑魔非魔,魔剑非剑,之间,原只一线。” 韩夜听了一番似懂非懂的话,拱手道:“多谢前辈提点,晚辈受教!” “哈哈哈哈!” 玄天上帝闻言仰天一笑,一拂太极袖袍,将持着拂尘的手背于身后,缓步向着前方走去,身影也渐渐消失在那靛色的光芒里,只能听见他留下的最后十六个字:“赤天之上,兜率宫里,恒无永寿,道不留名。” 言毕,玄天上帝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于众人面前。 “果真是个高人啊……”韩夜望着黑须老翁离去的方向喃喃道。 这时,魔剑薛燕的定身术解了,一旁观战的星辰与韩玉也跳到了祥云之上,星辰见韩夜一脸疑虑,便道:“韩哥,没想到玄天上帝都亲自守在靛天等你啊!道德天尊曾对我说,玄天上帝是他的好友,此人每每出去降魔都御剑飞行,右手玄蛇剑、左手灵龟盾,好不强大威然啊!” “道德天尊?”薛燕似乎听出了话中的重点,便问道:“就是那个蜀山的道祖,太上老君吧?” “当然了!”星辰得意地笑道:“他和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常在一起讲道,听说灵宝天尊把你们上次在鬼界平乱之事讲给其余二尊听了,道德天尊更对蜀山出来的人赞不绝口,谁都知道他出了名的护短。” 韩夜把星辰告诉他的话都想过一遍,回想蜀山太极殿里的那尊神,便沉声道:“小玉,你觉不觉得……” 韩玉双手环于胸前,肯定地道:“真武荡魔大帝几乎不在神界走动,往往在人间降妖除魔,但道德天尊他老人家,倒是挺挂念徒子徒孙的。” 薛燕听兄妹俩谈话,也想起了什么,便道:“哎呀!也就是说,难得有蜀山弟子来此神界,且灵宝天尊提过呆瓜曾有建功,太上老头想下来见一见我们,于是化身玄天上帝,想暗中助我们渡过难关?” “没那种可能的!”星辰连忙摆手道:“我见过道德天尊,他可是白须白发的老者啊!可这次见到的却是……!” “愚笨不堪!”韩玉骂道:“难不成他老人家要用真身大摇大摆来给我们传道吗?” 星辰一听,顿时也明白了,一拍脑门道:“对啊!道德天尊真是!又编故事来耍我!” “谁让你这么好受骗!”薛燕没好气地道:“你啊,就活该送我们去青天找小梦梦。” 薛燕正训斥星辰之时,韩夜却是望着更高远的天空,心道:“道祖,您教的东西我都记住了,虽然不知道您说的机缘是什么时候,但我等着那一天。” 于是,韩夜一行人再度踏上了旅程,而星辰得知被太上老头蒙骗,心中苦闷,便把通行令牌挂在了铁雕的脖子上,手托腮坐于雕首,对八千段树城上的天兵神将没精打采地道:“诸位神将天兵……我没心思解释了,自己看令牌,就这样。” 天兵们见到星辰和令牌,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乎,一行人顺顺利地上到了第三重天——蓝天! 注释: 1“涅槃”——凤凰经历烈火的煎熬和痛苦的考验,获得重生,并在重生中达到升华,称为“凤凰涅槃”,以此典故寓意不畏痛苦、义无反顾、追求自由美好、提升自我的执着精神。“涅槃”一词最早出于印/度,“浴火重生”的故事最早出于埃及,四大文明古国占了其二,而传到我国,浴火重生的不死鸟与涅槃重合在一起,成就了凤凰涅槃的传说!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八十一章 帝江兽 冲破黑暗的土层,第二重天的蓝紫靛光自此变作茫茫蔚蓝,蓝芒恰似从大海表面穿透下来的万里阳光,让众人仿佛置身于一片充满光的海洋中,加上神界柔风带来的阵阵凉意以及飘渺遥远的琴箫之声,怎不叫做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除了星辰和韩玉,剑魔韩夜、剑魂薛燕无不惊叹此天的安宁与祥和,如果说这里是一片海,那雄伟的神山圣岭便是海底的鸿沟,那漫天飘荡的祥云仙类便是海里的鱼儿,那迎面刮来的芳香奇风便是海中的暗流,那上端卷动的青色云层便是海上的波浪。 若不是此天布满了五彩缤纷的花草,若不是遍地都有五光十色的仙池,若不是西方那片延伸三千里的瑶池1圣湖,谁会以为这不是海洋深处、自在秘境? 所幸瑶池离韩夜等人并不远,韩夜和韩玉举目望去,却见远方烟波浩渺、轻云重重,下方有片一望无际、与蓝天相接的大湖,湖上透过神光折射出五彩的光华,那便是幽雅的蓝天瑶池。瑶池如一位顺心的母亲,分外安静和迷人,尽管她全身上下无不绽放着美丽的华光,但仙风刮起之时,她却只是静静地在香风里泛起涟漪,从不在任何人面前炫耀她雄伟的波涛。 论及湖泊,青海头不及瑶池之温和柔美;云梦泽不及瑶池之宽厚雄浑;鄱阳湖不及瑶池之光彩夺目。人间五湖在瑶池母亲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哪及她心胸广阔、温妙多情、雍容华贵、美好绝伦? 瑶池把神界稍显耀眼的光折射到韩家兄妹面前,变得出奇地柔和和艳丽,加之湖底隐隐传来美妙的神女之歌,令人时而振奋、时而困倦,如何不流连忘返? 韩玉望着那片海洋一般的瑶池,不由得将双手环抱于胸,心道:“瑶池啊瑶池,好怀念啊。” 韩夜同样微微张大着清眸望向瑶池,叹为观止地道:“如此美妙的地方,便是神界久负盛名的瑶池吗?今日得见,确是有幸了。” 兄妹俩正观赏者风景,脚下的铁雕却是昏沉欲坠,韩夜见此情况便问铁雕道:“铁雕,怎么了?” 铁雕低沉地道:“主人,铁雕连上两重天,不眠不休,此地并非魔界,铁雕吸收不到充足的灵气,有些续力不上,如再不休息恐怕……” 韩夜理解铁雕的现状,果断地对铁雕下令道:“那就这样吧,我们先在瑶池边停下,稍作整顿,再上青天也不迟。” 众人听从韩夜的建议,选择在瑶池一处花岩边落下,铁雕则变回匕首收到韩夜腰间,通行令也自然而然落到了韩夜手里。 韩夜把通行令交给星辰,并对韩玉道:“妹妹,现在铁雕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体力,为兄见你也困乏了,不如你就暂且在此歇歇吧。” 韩玉舒展收拢的眉头,道:“好啊,顺便看看瑶池的风景也好。” 于是韩夜席地而坐,清秀的脸庞映着五彩的水光,鬓间青丝随着清风飘荡,他感觉自己离司徒云梦越来越近,那朝思暮想的人啊,就在头顶上,终于历经艰险、即将相见。虽然修炼玄元真气让他几乎辟谷,但他还是打算大家休息时吃点东西,便对韩玉道:“妹妹,临行前你的行李里不是带着凤梨酥2吗?你自己吃点吧。跟我们一路你也累了。” “凤梨酥?”韩玉本来想问长什么样,但觉得这么问肯定会被怀疑她是不是韩玉,干脆就取下行礼去摸,摸到一个被油纸包着的柔软物事,这才取出,打开一看,内里有八个小方块,每个方块上散发着幽幽果香。 为免众人多虑,韩玉拿起一个就吃,这凤梨酥外表香甜酥软,内里甜中带酸,竟是韩玉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好好吃啊!”韩玉两眼绽放银芒,又吃了一个,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快乐地道:“太好吃啦!为什么神界没有这些东西啊?!” 其实韩夜和薛燕都隐隐知道,韩玉身上的那位神明根本没走,要不然她自己做的糕饼,自己竟像没吃到过似的,加上之前那些举动,足以让夜、燕二人相信这一点。不过,不管她现在是不是韩玉,大家都需要她,只要韩玉以后还能回来,韩夜倒也不大担心,就拿她当做妹妹来照顾了。 尽管如此,韩玉也太能吃了,眨眼功夫,八个凤梨酥全被她吃光了,薛燕不满地对韩夜道:“哼!你妹妹简直是个饭桶啊!把我们一路上的干粮都给吃掉啦!” “急什么,本来这些糕点就是她做的,她不能吃吗?”韩夜说道:“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是把剑,你又不能吃,给她吃完不算了?” 韩玉感受到了韩夜的宠爱,心头总是有那么一丝暖意,但也不知道是吃了凡间美食,还是此处风景太好,她又有点犯困了,韩夜唯恐韩玉在花岩上睡不好,又脱下深蓝色的外袍拿去给她垫着。 “不用。”韩玉见韩夜又把外衣脱下来,刚要躺下却坐起身来,推让道:“神界清冷,你自己穿。我不需要照顾。” 薛燕也乘机挖苦道:“你别劝你哥了,你看不出他就爱耍流氓吗?天天把件外衣一脱,谁看呀!” 韩夜不理会薛燕的话,硬是让韩玉睡在他的外袍上,自己则平静地坐于妹妹身边,盘起腿来,道:“好好歇息吧,等你醒了我们再赶路,到时相信铁雕也有精力了。” “嗯。”韩玉点了点头,又开始打起了盹。 “哼!又不理姑娘我了,我陪着呆瓜妹睡觉算了!”薛燕说着,略有些气呼呼地横在韩玉身边,没多久也安安静静地入眠了。 蓝天里分不清白昼还是夜晚,有的只是无止境地安泰祥和。渐渐地,漫天的银辉聚拢了过来,在天上闪着晶莹的光,韩夜望了一眼蓝天之上的光亮,心道:“从神界之门开始,这些银光似乎就在跟着我们了,连它们也希望我和梦在一起吗?” 韩夜这么想着,忽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把怀里藏着的那朵星蕊花取了出来,细细端详了一阵又收回了怀中,合上清眸,眉间却掩不住对往事的怀念,他心想:“万水千山路迢迢,你陪我走了这么长远的路,终于啊,我又可以再见到你了,梦。” 这时,一旁的星辰却是想睡也睡不了,因为神界的灵气总是让他觉得精神亢奋,他颇为不满地拔下瑶池边一朵五色花,拿在手里甩了甩,嘟囔着嘴,转头一看,见韩夜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美事,便凑了过去。 韩夜完全能感应到星辰强大的灵力在靠近,头也不转,兀自闭着眼,问道:“不休息吗?” “我是神,不用休息。”星辰三分气恼七分叹息地说着,又把星眸望向睡得香甜的丽人,感慨地道:“韩哥,你对你妹妹是真的好,宁愿自己受冻也要让她暖和。” 韩夜面色平静地道:“这是做哥哥的责任啊。”说着,他眉头舒缓,神态显得有些温和地道:“这世上我就这一个妹妹,她打小便看着父母双亡,要承受的东西比我这个做哥哥的未必少。当年我离开鸣剑堂,她一个人在蜀山,如果不是知道有那么多人在照顾他,或者我也会带着她,浪迹天涯。” 韩夜说着这些话,蓝天里的漫天银辉似乎都在聆听,它们闪得愈发地厉害,不知是否在为这位兄长的情怀而感动。 “这样啊……”星辰似乎也听懂了,他点头道:“虽然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我看得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比天上许多神仙都好多了,他们要不就是为了修炼、要不就是为了升得更高,常常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哼。”韩夜冷笑着,取下酒袋喝了口酒,道:“莫说神界,六界生灵大都如此,因此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 星辰觉得这位剑魔的魅力在深深吸引着他,他渐渐找到了鬼界愿意跟随于他的感觉,迫不及待地道:“是啊是啊!我也不想变得和这些神仙一样自私自利,所以我才要跟着韩哥啊!”说着说着,忽而又想起什么,便凑近韩夜,坐到他身边的那花岩上,把映着银辉的星眸望向韩夜,问道:“对了韩哥,比起上次在鬼界平乱,你又有了很大的变化!我回神界后到底还发生了些什么,能说说吗?” 韩夜侧耳听了听星辰的话,沉默片刻,冷清笑道:“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你想听吗?” “听!”星辰肯定地使劲点头道:“怎么不听呢!” 韩夜一点也不避讳,便淡然一笑,把他和司徒云梦回到魔界、又去到蜀山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说过一道,星辰听得很认真,到了惊心动魄之时更是锁紧了眉头,而天上照耀这两位男子的银辉更是闪个不停,似乎它们也在全神贯注地听韩夜讲这段漫长的故事。 时间如白驹过隙,韩夜讲完故事就自己冥思起来,脑海中回想着太上老君在靛天教给他的上乘剑术心法。 见韩夜开始打盹、星辰也走远了,韩玉这才睁开眼睛,这次她也只是打了个小盹,却把韩夜说的经历都牢牢记在心里。 “哥哥,我多希望那一路上,是我在陪着你啊。”韩玉深深望了韩夜一眼,便独自一人走下花岩,到五彩瑶池边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水中的她,是个陌生的清丽女子,柔眉婉约、小脸清秀,她浅浅叹了口气,把白皙的小手伸入清凉的水里,舀了些瑶池水捧在手心,那水无论何时都是如琉璃般泛着五彩的光晕,她心道:“瑶池的水啊,好久不见。” “嗯……?”清丽的女子侧坐在湖边回忆过往,举目四望,目光却瞟到一个白色身影,她大概知道那身影是谁,心道:“好熟悉的感觉……胆小鬼,你也会这么觉得吗?” 韩玉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星辰,星辰见韩玉明显在转头,也变得很不好意思,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做过地望向蓝天。 不知为何,星辰的这番举动会让韩玉觉得失落,韩玉低头沉思,天上的银辉开始快速地流动,等到韩玉在瑶池里看到银辉的倒影时,眼前却浮现起一幅过往的画面。 …… “准备好了吗?兰香?”英勇的瑶光把双手环于身前,望向十丈开外的司徒云梦,两位性格与姿态迥异的绝色女子立在神界的风中,她们长长如绢的妙发迎风飘扬。 瑶光望着远处司徒云梦的玉面,先是自信地一笑,而后把披着的银辉战袍一扬,化作一道银光,嗖地一声极速从司徒云梦身边穿了过去。 司徒云梦只觉眼前一亮、颊边一凉,盈香细腻的发丝轻轻扬起,手里捧着的五色花却早已不见,她惊讶地睁大了玉眸,回头去看瑶光,只见那瑶光早已落在她身后二十丈处、手举彩花冲她朗然笑着。 “如何?”瑶光一手叉着腰,一手摇着手里的五色花,笑道:“本将的速度在神界可算是绝一无二了。” “嗯,将军果然好身手。”司徒云梦把双手置于腹间,温和地微笑道:“能得将军垂青,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能得兰香照顾才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瑶光也开心地笑了,充满英气的眉间渐渐变得如少女般柔情四溢,她道:“还有,兰香你又忘了,别叫我将军。” 司徒云梦闻言微微蹙着柳眉,把素袖放到面前笑了笑,道:“分明是瑶光先说‘本将’,兰香不过随声附之。” “哦,那就是我不好了。”瑶光颇显得不好意思,粉面上泛起一阵桃红。 这时,司徒云梦却望见远方星蕊花丛里有道白影若隐若现,她面色惊惧地睁大了玉眸,急声道:“瑶光,有人在偷看我们!” 瑶光闻言也是一惊,继而怒声道:“哪里!” 司徒云梦赶紧把玉葱伸出素袖,朝着前方一片星蕊花丛一指。 瑶光仅是看过方向,便化成一道银光,嗖地一声冲进花丛,那偷窥的白影发觉瑶光朝这边冲来,也是一惊,但还没来得及反应,瑶光却已然赶到他面前将他抓住。 很快,瑶光提着那白影出来,将他一把扔在地上,二女细看此人,见他剑眉星眸、乌发微短,一袭白衣白甲,颈上还围着一条黄巾缎带,或许是太过紧张,此人早是打起了哆嗦、面色慌张。 “你是何人!躲在花丛里偷看我们是何居心!”瑶光把双手环于身前傲然望着地上的偷窥者。 “这……我……!”偷窥者很是紧张地望了望司徒云梦,继而又望向瑶光,望到瑶光时脸色由苍白转为略红,却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快说!”瑶光怒喝一声,把手朝着偷窥者一指,道:“如若不说,即刻把你押送到玄女那儿去,严刑伺候!” “别别别!我说,我说!”躺在地上的偷窥者慌忙连连摆手,这才一五一十地道:“小、小神是天帝之子计蒙的手下,叫星辰,得他看重做了殿前护卫,得以能轻松来回于九天之中,说到本领,其实小神根本一无所长,平素也不跟着殿下,就喜欢到斗神台看众神比武,后来……”星辰说着,把星眸望着英气十足的女武神,脸色愈显羞涩,他便暂且停了下来。 瑶光不明白星辰为何见她是这种表情,便皱着英眉、杏目圆睁,语气却稍显缓和,道:“后来怎样?” 星辰爬起身来,抚了抚胸口,深吸口气,道:“后来我在斗神台那里看到了你,觉得你和那些废物神仙打起来时真叫一个漂亮,就越来越喜欢看你,所以跟到这里来,看到你和兰香仙子在一起又不敢拢近,因而只好偷窥了。” “不知所云。”瑶光把银辉战袍一扬,转过身去,也不想看星辰,只是凛然道:“想看本将就大大方方来看,像这般偷鸡摸狗的做法,本将甚为不齿!” 星辰听瑶光这么说他,也不生气,而是用手挠头颔首道:“是是是,将军教训得是,小神下次一定大大方方来看你。” 瑶光听了星辰的话,嗤地一声笑了,粉面上露出两个美妙的梨涡,英眉杏目尽得开朗,而司徒云梦把一双动人的玉眸顾盼在这二人之间,顿觉微妙,但不言语。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瑶光回看了星辰一眼,道:“你来这里,除了看本将,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吗?如若没有,就请速速离开,本将还要和仙子说话,莫再扰我们清静。” “呃……”星辰挠头想了想,继而茫然地摇头道:“没了。” “胆小鬼!”瑶光听了星辰这么说,心里顿觉不悦,或许连她自己也摸不清当时为何生气,她便把头转了回去,再不看星辰,英眉锁得颇紧。 司徒云梦也不明白瑶光真正的心思,但她见瑶光似乎很不高兴了,便对瑶光身后的星辰道:“星辰,我看你还是先走吧,瑶光看起来心情不好,要是再这样的话……” “哦……好好,那、那我下次再来。”星辰听司徒云梦这么一说,也不敢惹瑶光,便三步一回头地望着瑶光,渐渐离开了此地。 “胆小鬼!窝囊废!”瑶光骂道。 司徒云梦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大好受,便把素袖放在胸前,蹙着柳月眉问道:“瑶光,你刚才是想留他,我们三人说话吗?还是希望我回避……?” “绝无此事!”瑶光似乎很是抵触地喝了一声,但她很快便觉得这样恐怕会伤到司徒云梦,便把语气缓和下来,牵着司徒云梦的素手道:“不必管他,我们说自己的话就好。”说着,瑶光却放下手来,把满怀期待的杏目望向远方的星河,英眉却越皱越紧。 司徒云梦见状,流波般的玉眸里满是伤感,把素袖再度放在胸前,叹道:“瑶光,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恐怕是你身为神将,清楚神界的天规,神与神之间是不可以有感情,可你刚才见到那个神仙,心里却泛起了涟漪,想要接受、却又不敢接受,所以他走了你才生气的,对吗?” “才不是!”瑶光急忙争辩,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神界的清风中转过身去,一头秀美长发抚过她的肩背和战袍,她往前缓缓走着,喃喃叹道:“我和玄女有个约定,如果有天我走了,我总觉得他会是我的一个遗憾,可惜啊,他永远只是个胆小鬼……” 司徒云梦没听清瑶光最后的细语,也没打算去过问,身为护花仙子的她,又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呢?喜欢一个人又会怎么样呢?她只随着瑶光离去,风中徒留二女的忧愁与馨香。 …… 韩玉从过往回忆中苏醒,在美妙光晕中站起身来,看得远处的星辰心醉不已。 而那边厢,韩夜的冥思也正在关头,因为太过投入,玄魔之气从体内四散而出却不自知,这无疑惊动了瑶池里的某些生灵。 韩玉正欲离开瑶池边,这时却听到五彩的湖底隐隐传来一阵动荡之声,那声音好似焖锅煮开了水一般,接着水面上也冒出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气泡。 韩玉微微皱眉,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底缓缓扩大,咕隆隆的闷锅开水之声愈发增大,但听哗啦一声,滔天巨浪掀起,一条身长十余丈的巨兽从水下猛然冲出,遮住了韩玉眼前的一片光亮。 这巨兽状若黄囊、赤如丹火,两对翅膀不断地扇动,六条巨腿不住地摇晃,混沌无面的它仅有一张大嘴正张开着,冲韩玉吼吼地叫,喊声虽不说震天动地,却也恍若雷鸣! “哼,原来是帝江神兽。”韩玉并不惊恐,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动不动。 她自己不动倒不打紧,却让远处察觉到动静的韩夜和薛燕都紧张了起来。 “呆瓜妹快逃!”远方的薛燕冲韩玉大声喊着。 “小玉!”韩夜也是担心这个妹妹,连忙爬起身朝着韩玉冲去。 而烈火无心、流水无情,帝江神兽的熔石之火马上眼看就要喷到了韩玉的身上! “大胆!”韩玉清眸圆睁,抬起右手运足神力,想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神兽一点厉害瞧瞧。 注释: 1“瑶池”——古代传说中昆仑山上的池名,西王母所居,而后很多诗文中都把美池比作瑶池,实则我国天山天池、青海湖、德令哈市褡裢湖、孟达天池、黑海等湖泊乃瑶池真身。 2“凤梨酥”——相传在三国时期,刘备以喜饼迎娶孙权之妹,订婚礼饼中便有以凤梨入馅制成的饼,此点心历史悠久,至今仍受各地喜爱。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上青天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韩玉要出手时,韩夜却运足他平生最大的身法从旁赶上,一把搂住韩玉躲开那火焰,因为冲刺太急,兄长抱着妹妹一同滚了出去。 噗啦一声巨响,如红水般的火焰击在韩玉原来所在之处,红红的亮光烧透了半边天,方圆五丈的地面都被红色的熔石之火烧穿,那热度连石头都能融化,可想而知是多么恐怖的火焰,虽说救下了韩玉,但韩夜也不幸中了火焰的溅射,背上烧焦了一大块而那怪火还未曾停下。 “我说过不需要你来救!”韩玉愤怒地从韩夜怀里挣脱出来,她知道这熔石之火肯定不是就地打滚就能灭掉,正准备运起神力帮韩夜灭火,可帝江神兽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又张开大嘴,朝着韩家兄妹再吐火焰。 “给我安静点!”韩玉勃然大怒,左手将韩夜推到瑶池边上、令其远离威胁,右手发出寸劲,但听砰然一声,熔石之火化作满天花火,帝江神兽被一计空气炮击中,一头扎入瑶池中,溅起十丈之高、五光十色的水花。 韩玉这一拳虽然占尽上风,但帝江神兽也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在水里一个转身又露出水面,发出震天怒吼,表示誓不与韩玉罢休。 而这时的星辰也没闲着,连忙从腰间取下玉笛,手拈兰花吹出笛声来,那笛声恍若天籁,便连帝江神兽这样的生灵听了也渐渐平和,它挥动着两对翅膀在瑶池之上摇头晃脑,似乎很是享受这样的笛声,再没有去管韩家兄妹。 魔剑薛燕见星辰有办法制住这神兽,这才缓下气来,道:“你既然有办法让那怪物安静,就早点吹笛子嘛!” “我总要有反应时间吧?”星辰放下玉笛说了一句,而后又吹起笛子来,边吹边想,他才问道:“谁唱的歌好听?” “我呀!”薛燕自豪地道。 “快唱歌!”星辰急忙道。 “为什么啊?”薛燕不解地望着陶醉中的帝江神兽,又看向星辰问道:“它不是被你制住了吗?” “这不是长久之计!”星辰边吹笛边说话,断断续续地道:“它现在醒了,心情很差……一听不到笛声马上就会发怒……而我又不能时刻留在这……要是你唱得好,它又会回湖底睡觉……快唱吧!” “早说嘛!这个本姑娘在行!”薛燕算是明白了星辰的意思,赶紧展开歌喉唱起歌来,那歌声时而如夜莺轻啼、时而如黄鹂落柳、时而如家燕纷扬、时而如杜鹃高鸣,莫说是帝江神兽,连一旁吹笛子的星辰都昏昏欲睡。 “呜——!”帝江神兽素喜歌舞,听了薛燕的脱尘绝音,便连摇头晃脑的工夫都没了,搭拉着大脑袋,从大嘴里发出一阵缓和的叫声,而后收回四翼、缩起六足,沉入湖底睡觉去了,原本波涛汹涌的瑶池如今也终得平静。 “了不起!”星辰朝薛燕竖起了大拇指,道:“连我都听得入迷了,要是不听姑娘唱歌,还以为世上就我的笛声最为悦耳呢!” “这叫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薛燕得意地晃了晃剑身,道:“你呀,就是行走江湖少了,见识不多呗。” 帝江神兽刚退,那边厢,韩夜因为实在承受不住火焰摧残,眼见自己就在瑶池边上,自然是投入水中试图灭掉身上的火,而当他扑通一声落入五彩瑶池中后,却仍觉背部灼热难当,火红色的焰在五色水里冒起了大量气泡,却没有半点熄灭的迹象,反而愈发显得明亮。 韩夜感受着背后熊熊燃烧的火焰,合上眼来拼命抵御着神火对他身体的侵蚀,心道:“这些火……难道竟连水也不怕?” 韩夜正在烈火中煎熬着,这时,瑶池中神女的歌唱渐渐近了,耳边响起一个陌生而甜美的声音,道:“你是魔吗?” 韩夜在水中说不得话,只能摇摇头。 “既不是魔,却有玄魔之气,还上到蓝天来了……”神女之音疑惑地问着,而后才匆忙地道:“算了,这都不打紧,我帮你灭火吧,只是,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韩夜不知这个陌生的神女到底要求他做什么,不敢随意答应,皱起了眉头,而这时,一双细腻柔嫩的双手却握在了韩夜的臂上,韩夜顿觉背部清凉无比,帝江神兽的熔石之火也渐渐熄灭。 神女通过与韩夜的肢体接触,把话语清楚地传了过去,她道:“我叫冷渊,本是犯过的神女,受天帝所罚永世留在湖底看守他的坐骑,自囚于此后便从未看过瑶池外的一草一木,若是帮你灭了这火,你能带着我去外面看看吗?我真的很想去外面看看啊!” 韩夜心想,一则这个神女救了他的命,二则她被迫在湖底呆了这么久也挺可怜,便点点头,而后又把话语通过手臂传给神女,问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具体该怎么帮你?” 冷渊温和地道:“很简单,你让我附在你的烛龙酒袋上,我掩盖了神灵之息,其他人便发现不了我的存在,这样就能顺利地跟着你去外面看看了。” 韩夜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仍然疑惑地道:“也好,只是带你去外面看看,你是受罚的神女,不会惹祸吧?” “我有两个姐姐,她们因为被天帝责罚,受尽痛苦,也不知今生今世还能否再见?我想到外面去看看她们尚且不及,又岂敢惹祸?”冷渊哀伤地说着,又道:“对了,公子您好像还有伙伴吧?我若附身在您的酒袋上,请别老对他们提起我,他们若知道我这戴罪之身私自逃离瑶池,我和姐姐们说不好就要遭殃。” 韩夜不由得想起他自己,他不也是与亲人分散、与挚爱远隔吗?如此一想,心也软了,便道:“好吧,我尽量不对他们提及此事,只是这酒袋是我师父的遗物,你也不能总是附在它之上吧?” 冷渊连忙柔声道:“断然不会的,公子,我只是去外面看看姐姐,等知道她们安好,便主动飞回瑶池,神不知鬼不觉,不会令您为难。” “好。”韩夜感觉背后的火焰被冷渊用灵力完全熄灭了,他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便道:“多谢你救我性命,现在可以附到酒袋上去了。” 于是,冷渊化作一道五彩的光芒附到了韩夜酒袋的烛龙图案上,烛龙的双目也因此焕发出五彩的光泽来。 韩夜觉得一路上仗义相助甚至化敌为友都不在少数,也没想那么多,便向着瑶池的上方游了去,哗然一声冲出水面。 刚一落地,韩夜就看到紧张的星辰和薛燕,还有双手环抱于胸前、盛怒无比的妹妹。 “愚蠢至极!”韩玉劈头盖脸地对韩夜训斥道:“熔石之火岂能用水灭掉?刚才为什么要擅自跳到瑶池里?这样会影响我救你的!你到底还想不想见兰香?!” 韩夜被训斥,竟然也没反驳,淡淡一笑道:“是,谢谢关心,知道了。” “知道知道!”韩玉婉眉倒竖,怒道:“能不能不要让我操心!上次自己跑出去挡气波,这次又硬接帝江的熔岩之火,你不要命了!” “走吧,抓紧赶路。”韩夜没有继续理会韩玉,说动薛燕准备走。 “我再说一次,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韩玉冲韩夜的背影吼道:“你明明那么弱小,别在我面前逞英雄了!” 韩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韩玉,坚定不移地道:“因为我是你哥!就算现在你未必是小玉,但这身体也是小玉的!父母不在,长兄为大,有些事我必须扛下来,这是做哥哥的责任!难道因为我弱,我就可以不管你吗?!” “你……!”韩玉强压胸口的怒气,握紧了拳头,终于,她妥协了,叹气道:“知道了,哥哥。你自己要小心,别这么拼命,大家都会担心你。” 韩夜点点头,道:“好,我下次会注意的。” 既然众人已安然无恙,韩夜便唤出铁雕,此时的铁雕总算是恢复到全盛状态,一行人乘着铁雕再度整装出发,一鼓作气上天而去。 穿过一层层白云,跨过一环环树城,众人进到双天交界处土层中的黑暗,很快,蓝色的祥光在身后远去,良久,青色水蓝的光芒迎面而来。 青色神光掠过众人身体的每一处缝隙,把他们背后拉长的黑影照射得异常孤冷和模糊,浅蓝色遍布的青天象征着无限的春光,到了此地,众人反而觉得神界的风变得柔和而温暖,声声醉人魂梦的凤鸣从彼端传至,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自远方飘来,比蓝天的海洋世界更添几分娇艳与春晖。 而最为令人注意的是,此天已然逼近神树的树冠,四处伸展的巨大枝条占据了这里的半边天,正是因为枝叶繁茂的原因,浅蓝色的光透过绿影才会成为接近碧绿的青色。 所谓“鸾倚灵树、凤栖梧桐”,神鸟们素来喜欢在充满灵气的树上栖息,神树毕竟是六界之中范围最广、规模最大的灵树了,怎会没有数以万计的灵鸟在此欢唱长鸣?韩夜一行人乘着铁雕飞到半空中,但见神树枝头上多是五颜六色的鸾凤在其上高唱、飞翔,鸾多为青绿,凤多为幻彩,它们比翼齐飞时,青色的天空中也会落下一阵绝妙的彩色幻雨,那些幻雨与五彩缤纷的花朵交相辉映,正是“鸾凤和鸣,天下太平”。 鸾凤们远远望见铁雕飞来,居然并不排斥他身上的气息,反倒误以为是同类,冲他仰着蛇颈欢叫,铁雕被青鸾彩凤们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稍稍低下头,眼中红芒显得有些暗淡,薛燕见状笑道:“哈哈,同为鸟类,见到那些花枝招展的雌鸟你就不好意思啦?” 铁雕解释道:“色彩鲜艳的多是雄鸟,颜色质朴的才多属雌鸟,道理就和凡间的孔雀一样,铁雕岂是因为见到雌鸟而低头?只是没想到这里的鸾凤竟会这么友好。” 韩夜冷声讽刺薛燕道:“某些女子在人间见识浅薄便罢,到了神界还要现眼,真是替她感到悲哀啊。” 薛燕回敬道:“你见识广、眼界高!姑奶奶看你也是雌的,一身深蓝衣装、颜色质朴,活像个姑娘!哼!” “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斗嘴。”星辰茫茫然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青色云海,扶额道:“兰香仙子在青天花海,可我都忘了怎么去花海了,到底是往北边走呢?还是向南呢?” “我知道怎么去。”韩玉双手环于胸前,饶有兴致地道:“胆小鬼,我哥哥和燕儿姐斗几句嘴,路上还挺有意思,就由他们吧。” 星辰点点头,二人便引导铁雕于青云中找寻花海所在。 一路上,常见下方绿茵草坡有许多体格健壮、力能掀山的五色神牛,曰“敖耶”,敖耶奔腾时常使大地震颤、草土飞扬,好不壮观;也常见上方青色云海处有许多羽如白练、高首/长颈的有翼骏马,曰“骕骦”,骕骦常于青云间展翼、落叶间飞腾,优雅的神马与青色的浮云巨叶相交,顿添几许美好。 越过一片方圆千里的紫竹林,紫竹林晶莹灿烂,多是九色神鹿、五彩仙猿在其中嬉戏游玩,紫竹蒸腾的紫气令人心胸豁朗;又飞过一段长达百里的七色虹桥,彩虹桥绚烂夺目,多是祥云童子、霓裳仙女在其上鸣笛奏琴,虹桥绽放的光彩令人流连忘返。 过了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众人这才看到一片花海,它占地三百里,漫山遍野、云雾之间,开着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鲜花。一旦仙风吹起,花枝招展,层层推动,便成了这花海的波浪;花瓣飞起,飘落天际,便成了这花海的浪花;群花落时,自云而下,便成了这花海的骤雨;众花相簇,拥挤成堆,便成了这花海的漩涡。 众人望着这片“海”,为它的馨香所痴迷,为它的华光所陶醉,良久,韩夜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对星辰说:“这里……就是花海?” “是!”星辰斩钉截铁地说罢,又挠头道:“就是这地方怎么说也有三百里,兰香那身装束混在花海里就更难找了!” “难没关系。”韩夜信心十足地望着这片浩瀚的五彩之海,道:“要是找不到,我就留在这里慢慢找她,只是燕儿和我妹妹就劳你想办法送回人间了。” “开什么玩笑!”薛燕怒道:“这地方不错啊,为什么姑奶奶不能留下来跟小梦梦长相厮守,你滚回人间去?” 韩夜确实也只是开开玩笑,他知道众人一定会跟着他,不愿分离,便让铁雕载着众人于花海上空寻找司徒云梦的身影,不过,三百里花海,到处是形色各异的生灵,要找到那位白衣黄裙的美人真好比大海捞针,渐渐地,连铁雕也有些疲乏了。 “到底会在哪里……?”原本坐在铁雕背上的韩夜此刻也站了起来,微微握着右拳,左手放在铁雕的头上,即便用红芒鹰眼也看不到兰香仙子的存在。 “是啊,我有多久没见你了,兰香……”韩玉眉间英凛之气渐浓,她心道:“你会躲在哪呢?” 这时,青色的苍穹中银辉闪烁,韩玉微微皱眉,抬头一看,那银辉的光芒也正好映在了她清丽的秀目里,又勾起了一段前尘往事。 …… 一片花海。 那是一处最为临近神树的地方,白衣黄裙的仙子常常倚在树旁,听树中的亿万精灵诉说曾经的故事。 忽然,一束银光自空中闪过,落在树枝上,轰然一声,仙子身前扬起一阵烈风,烈风把她如瀑长发和衣摆吹得高高扬起,渐渐地,风中闪现出瑶光婀娜的英姿。 “别来无恙?兰香。”身着一袭银辉天衣的女武神从风雾中走了出来,一手叉腰、一手自然垂下,纤玉臂、妙曼身,映着神树的绿影,英武而美好。 “嗯,托将军鸿福,我过得还好。”司徒云梦见到瑶光,玉眸因为惊喜而睁得很大,心情激动地自地上立起身来,伸出若兰的手与瑶光相迎,嫣然一笑道:“自与将军上次一别,思念得紧,这次又来找我治伤的吗?” “说了不要叫将军,也不知道多少回了,还改不了这老/毛病。”瑶光微微皱着英眉,继而又舒展眉头,开口道:“难道我来找你不能只是聊聊吗?” “嗯,好啊!”司徒云梦点点头,便牵着瑶光的手,与她同坐于神树那巨大的枝条上。 两人坐在一起许久,司徒云梦不知话从何起,只自己低着头,而瑶光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常常到了口里又咽回去。 不过,往往打破沉默的还是瑶光,她习惯地抚摸着司徒云梦盈香柔顺的长发,望着远方落叶飘零、鸾凤低鸣之处,叹道:“唉,以后就没什么机会像这样在一起了。” 司徒云梦稍稍点头,继而才反应过来,睁大流玉眸看向瑶光,问道:“你说……你说没什么机会了?那是何意?” 瑶光叹了口气,像真正的姐妹一般抚了抚司徒云梦的手,蹙着英眉道:“天帝说我们来往过密,既影响你看护花海,也影响我镇守斗神台,他命我们今后坚守各自岗位,不许互通。” “不许互通?”司徒云梦用颇为忧虑的目光望着这位情同姐妹的女武神,锁眉道:“天帝为何要如此?” “天道万物皆有定法,神界早有天规规定:神与仙若非公事,不许交往过密。”瑶光面色忧愁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只是怕你担心,没和你说。现在除非赤天召见,你不能上到碧天以上,除非邪灵来犯,我也不能擅自下到碧天以下……” “那你这次不是也……”司徒云梦颇为担心地素袖放在胸前,关心地问道:“他们会降罪于你吗?” “我只是来看一下你,这也有错吗!”瑶光突然用很大的声音对着司徒云梦说话,语气颇显不平,眉头紧紧蹙着,瞪大的杏目让司徒云梦也觉得胆战心惊,而后,她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缓下气来,愧疚地对司徒云梦道:“对不起……我也曾和赤天的神争辩过,可没用啊,其实,这次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功夫才能来的。” “何必勉强呢,既然天帝都不许我们来往过密,那就听他的话吧。”司徒云梦把头微微低下,颇显无奈而难过地劝说道:“神界作为六界之首,本来就不能乱了秩序,换过来想,要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那等级森严的九天岂不是要乱套吗?所以……” “所以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办法和你做一对真真正正的姐妹,勇敢去追问胆小鬼到底愿不愿意与我相伴!”瑶光说着,如杏般的美眸里闪着不屈和信念,她紧紧握着司徒云梦的柔荑,坚定地道:“不管是天帝还是天尊,抑或是星官神将,都不能阻止我了,如果做神仙都不能开心,那这神仙,不做也罢!” 司徒云梦听闻瑶光这些话语,视作疯狂邪念,无比担心和焦虑地劝道:“这怎么可以呢!我是看护花海的仙子,你是镇守斗神台的女武神,若是我俩都因为私欲不做神仙,神界将会变得怎样?将军定要三思啊!” “我会三思。”瑶光郑重地点头道:“事实上,我已经三思过了。” 司徒云梦诚惶诚恐,抓着瑶光的臂膀苦劝道:“我们好好跟着天帝维护神界秩序,这样不就好了吗?何苦因为私底下的交情乱了天规章法,尤其是身为神将的你!” “我知道你没有我这样的勇气,可是兰香啊,你曾在星河许愿,想要有个喜欢的人,如果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一直呆在这里,这辈子都未必能遇上啊!”瑶光说着,毅然决然转过身去,银辉战袍一甩,把窈窕的背影留给了司徒云梦,她又轻声道:“你愿意等便等吧,如果我这一去,你再无长进,只能说我和玄女都错了……可是,我不后悔我这么做!” 说着,瑶光闭上杏目,化作一道银光飞上天际,徒留后方那苦苦思索和挣扎的司徒云梦。 …… “我知道她在哪里了。”韩玉猛然睁开眼睛,对众人道:“花海有一处地方最为临近神树,我们只需去到那里,朝着神树向上寻找,定能找到兰香!” 韩夜对韩玉自是深信不疑,于是,众人乘着铁雕赶往花海那最为临近神树之处。 铁雕带众人飞到神树巨大的枝条上,那枝条比大城里的街道还宽广,足以容纳十数人并立,树叶比都市里的房屋还巨大,足以包裹住所有接近它的人。众人跳下雕背,铁雕也渐渐有些力尽,化作匕首挂在韩夜腰带处。 韩夜望着参天枝条和阴翳树影,树枝与青云间牵起着一道道若隐若现的彩虹,虹辉把枝叶也照得出奇美妙,越靠近神树树端就越能听到一个奇异的呼唤声,似乎是一个温柔的女神在呼唤她痴痴顾盼的人。 韩夜并没心思听别的女人呼唤,越靠近司徒云梦,他的精力就愈发集中,带着众人一路向上,于枝条巨叶之间追寻司徒云梦的踪迹。 众人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枝条已有十丈来粗,数以万计的五彩飞花在众人上空盘旋,形成了一个花瓣漩涡,韩夜闻到了一股清香,他知道,那是司徒云梦独有的清香,绝不会错,于是抬头望去。 前方十丈外,五彩光晕中,那位白衣黄裙的仙子已静静坐在那里,左手放在罗裙上、右手作兰将环绕玉臂的飞花送向上方的花瓣漩涡中。 她依然那么漂亮,柳月眉如画,流玉眸似水,杏黄菱巾遮胸、白兰素衣蔽体,仙云般的披帛与她妙曼的身段交相辉映。 “你来啦。”司徒云梦将滢滢玉目看向韩夜,不喜不悲,在满天花瓣中站起身来,双手端庄置于腹间,表情平淡得令韩夜近乎窒息,她说道:“你还是那个阿夜啊,一点未变,我知道你终究会来的。” 第十一卷·追梦还留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两同心 司徒云梦对韩夜的一席话令在场众人都有些错愕,要知道,在众人眼里,她喜欢韩夜近乎成痴,而如今韩夜历经重重困难终于找到了她,她的表现竟如此地云淡风轻。 韩夜很清楚,这个司徒云梦并非是别人变的、也不是幻象,确实就是她本人,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是啊,我一点未变,你变了吗?” “我也未变。”司徒云梦淡淡地道:“我原本就该如此,我曾变过,现下也已回归到我该有的模样。” “什么该有的模样?”薛燕怒道:“别在姑奶奶面前装模作样啊!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 “燕儿,你还是那么感性啊。”司徒云梦叹了口气,微微蹙着柳眉道:“我本来就是青天花海的护花仙子,得蒙上苍垂怜,让我下到凡间、与你们结缘,真的很感谢你们,虽然时间那么短,却那么精彩,胜过千年万年。” “所以啊,我们来了,你继续跟我们走啊!”薛燕急道:“什么护花仙子?你只是长得像仙女罢了!我的小梦梦食人间烟火、会哭会笑会闹……你不能留在这里!这里风景再好,你却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并不孤独啊,有这些飞花作伴。”司徒云梦抚弄着掌心花瓣,表情平淡地道:“神界就是我的故乡,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或许,只是我的一个梦,现下醒来罢了。” “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薛燕痛骂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竟然说它就是一场梦!姑奶奶问你,你还记得承诺过我什么吗?” “我记得!”司徒云梦郑重地道:“那天在里蜀山,我说,我再也不想看你为了谁孤身一人,我说,阿夜那混蛋如果不要你,我就要你!” “是啊!”薛燕摇晃着剑身道:“就为了你这句话,你看姑奶奶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我已经是一把魔剑了,再也摸不到你、碰不到你,再也不能做好吃的东西给你吃了,你为什么不陪着我!你为什么要像个白痴一样做什么护花仙子?姑奶奶答应了吗?!” 司徒云梦目光暗淡,道:“燕儿,我承认,那时的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可你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啊,阿夜会陪着你的……而我只是神界一个小小的仙子,你们上来的时候都看到了那么多的仙子了,我和她们没什么不同啊。身为仙子,我没权利按我的想法去活着,也没权利对谁负责,不是吗?” 薛燕思索了片刻,她觉得是该对司徒云梦耍耍流氓了,便道:“那呆瓜呢?你问过呆瓜同意吗?你已经把身子都给他了,你已经是他的女人了,难道不应该跟着他走吗?” 司徒云梦浅浅一笑,豁然道:“燕儿,我承认我以前很看重名节,但你听过一句话吗?‘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巫山神女把身子献给宋襄王的时候,她并没打算就跟着宋襄王一辈子啊。”说着,司徒云梦深情地看向韩夜,道:“阿夜,我把自己交给你的时候,我自己也是开心的,你不要愧疚……我知道,你一直很有责任心,一直很珍惜这段缘分,所以我才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你了,巫山云雨,我自无悔。” 韩夜出奇地安静,没有直接跟着薛燕一起劝说司徒云梦,他感觉司徒云梦虽然嘴上说得很洒脱,内心深处却并不真的这么想。这种感觉,是长期佩戴过司徒云梦的玉坠、身体又深深与她接触过后,才会有的感觉。 所以他喝了口醉仙饮,席地而坐,低头陷入了沉思。 韩玉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看了看韩夜,又看了看司徒云梦,最初她在紫天的时候,只是一心想让韩夜离开司徒云梦,但跟着韩夜久了,渐渐觉得韩夜确实值得司徒云梦去喜欢,于是,她就静观其变了。 而星辰对男女之事则十分懵懂,自觉插不上话。 打破沉默的还是薛燕,她飞到司徒云梦身边,围着转了一圈,义愤地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给姑奶奶说真心话啊!每次有事你就喜欢堵在心里面,你不可能跟呆瓜就是露水情缘!那不是你!你明明在思过峰上和我说过,不想看到呆瓜和呆瓜妹相依为命,现在姑奶奶就是一把剑了,只有你能实现我们共同的心愿,你说话可以当做是放屁吗!” 曾同携手,视若金兰,薛燕的呼喊对司徒云梦而言,也并非全然无用,司徒云梦看了看薛燕,又看了看韩夜,玉眸中流露出一股哀愁,道:“对不起燕儿,是我食言了。如果能让你拥有身体的话,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但我深深明白,已经没办法和阿夜在一起了啊!”说着,司徒云梦把手放在胸口,吐露心扉道:“喜欢容易,相守太难。我终于明白六界众生那么多段感情,被现实打败的无奈……我和阿夜,就像天上的鸟儿和水中的鱼儿,就算强行在一起,也只会是痛苦多于快乐,我们……都不要再挣扎了!”说着说着,她紧闭着双眸,身躯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尘世间,最令人难受的,大概就是眼看着原本感性的女人变得现实、变得比男人还理性吧,就连附身在韩玉身上的神明都为之叹息。 “小梦梦……”薛燕想生气,却不知道气往哪出,只道:“为什么一次次地压抑自己,到底什么毛病啊你!”说着又冲坐在地上的韩夜怒道:“死呆瓜,你倒是说句话啊!从刚才到现在都不说话,你又犯痴呆啦!” “燕儿,辛苦你劝她了,但是啊,我的事,确实应该我亲自解决。”韩夜终于站起身来,抬起头,把坚定不移的目光望向司徒云梦,笑道:“自己的老婆跑回娘家,还是得自己来摆平啊!” 当韩夜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星辰和附身在韩玉身上的神明虽有些不解,薛燕却非常清楚,此时的韩夜信心十足、谈笑风生,他一定能拿下司徒云梦! 只听韩夜认真问司徒云梦道:“喂,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 司徒云梦不愿意撒这个谎,坦然道:“喜欢,一直都是。” 韩夜朝她把手伸出来,道:“那就跟我走,我带你走!” “我不能。”司徒云梦往后退了一步,蹙着柳眉道:“那天玄女大人带我回神界,你也看到了,我跟着你,只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我不愿再做一个自私的人了……我有和你好好在一起过,便已知足,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韩夜对于司徒云梦说出来的混账话已经满不在乎了,问道:“你这么说,难道不违背自己的内心吗?” 司徒云梦道:“你凭什么觉得我违背了自己的内心?你了解过我的内心么?” “我很了解啊!”韩夜嘴角一弯,笑道:“你别忘了,碧湖下、寒床边,我可是充分用身体见识过你内心的狂热了啊,六界之内,再无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司徒云梦闻言终于绷不住了,脸蛋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心道:“不要当大家的面说这种事啊!混蛋!” 韩夜见她这般可爱模样,知道她还是那个司徒云梦,不由得信心倍增,说道:“没错,以前我还不够真正了解你,有时候也会傻乎乎的,猜不透你到底想什么……这次我们分别,路上我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你那次从鸣剑堂跑出来去扬州找我,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吧?你可能那时候还在怪我,为什么非得你来找我,而不是我带你走。” 司徒云梦闻言眉头微舒,轻轻颔首。 韩夜又道:“后来神武寺你离开我,是因为,你虽然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在担心什么,可你觉得只能用这个方法帮我了!那天你虽然背对着我走,却无比地痛苦,我能感觉到了啊,你为了我在鸣剑堂饱受折磨,死死地守护着我们的感情!你那时候应该很矛盾吧,渴望着我来找你,又怕我遭遇危险!离开了我,你觉得你不会再开心了,我没说错吧?” 司徒云梦点了点头。 韩夜接着道:“你宁可死在我前面,也不愿意看着我死……尤其是当你觉得反正要回到神界,我们永不能相见,所以你当时想的是,一定要冲到我的前面替我挡下所有一切,哪怕豁出性命!那天你圣冰殿前为什么要生我的气,因为你想帮燕儿还阳,你觉得她那么好,就算你走了,只要她陪着我,你心里就好受多了!可她竟然变成了一把剑,你觉得好遗憾啊!对吗?” 司徒云梦长舒了口气,似是默认。 韩夜趁势说道:“你小时候总是要我陪你玩什么带你走的游戏,我一点都不觉得傻啊!你做兰香仙子被关在神界,你做司徒大小姐又被关在北苑,你一直在等啊!在等一个人堂堂正正带你走,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很多很多的风景!你内心深处就渴望着这种刺激的感觉,但又觉得离经叛道,不敢一个人做,所以一定要有人带着你去做啊!是不是啊?” 当韩夜终于把司徒云梦浑身上下、乃至心里每个角落都彻底看透的时候,司徒云梦惊讶得张大了玉目,眸子里晃动着晶莹的泪光。 “你可别忘了那年青山之上,是你自己说的,你是我的人啊!”韩夜握紧了拳头对司徒云梦道:“你明明那么渴望我们在一起,现在却和我说要分开,请问兰香仙子,我同意了吗?!” 见司徒云梦无言以对,韩夜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的无非就是,觉得自己长大了,有责任了,为了里蜀山千千万万子民,为了同伴,为了我,甘愿一辈子都守在这里,这样我们大家都安然无恙,而你会一直记着我们美好的回忆,就此终老一生!那天你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你下了极大的决心,甚至不惜让心中的那个司徒云梦死去,天涯永隔,各自安好!对不对?” 韩玉、星辰和薛燕都望向司徒云梦,想看韩夜说的到底对不对。 而司徒云梦却早已热泪盈眶,她做梦都想不到,原来她最喜欢的人,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懂她,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以为自己很懂事吗?司徒云梦,你还是那么天真啊!哈哈哈哈哈!”韩夜大笑不止,喝了一口醉仙饮,道:“如果你不跟我走的话,大家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啊!我辛辛苦苦来到这里,只是不想让你犯错误啊,我有必要让你认清楚什么才叫真正的现实!”说着,韩夜眼中寒芒大盛,道:“因为,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的话,六界必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什么?!”韩玉闻言大惊,看向韩夜。 司徒云梦不明白韩夜到底想说什么,但她只能静静地听韩夜说话,思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 韩夜秀眉舒展,大胆地说出了他的心思:“司徒云梦啊,我真是喜欢你喜欢得要疯掉了啊!你应该很了解我的为人了,我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你今天不答应跟我走,我又岂能甘愿?在我有生之年定会号召群雄,席卷神界!” 司徒云梦不解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夜面色凝重地道:“你以为我肩上只有丈夫对妻子的责任么?司徒伯伯、还有焚天临死前,都把你托付给了我,我答应了他们要照顾好你,我肩上可背着三个男人的责任啊!所以啊,你不跟我走,我只能和九天诸神争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司徒云梦有些害怕了,微微喘气,争道:“你做不到,你也不会这么做!” “可你要离开我了啊,你管不了我了,我只能一念成魔!”韩夜威胁着司徒云梦,话锋一转道:“你忘了我的身份吗?我是里蜀山的驸马,我孤身一人回去,三公九卿、妖界群民定会追问你的下落,届时我便大肆渲染,你也知道,里蜀山的臣民都愿为你赴汤蹈火。当他们得知你在神界受尽苦难时,就算我不亲自号令,他们也定会求我带领他们杀上神界!” “你!”司徒云梦气得玉峰起伏、柳眉倒竖,怒道:“你敢?!” “我如何不敢,没人管我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韩夜接着道:“首先,成千上万的妖精都将为你的愚蠢而丧命!但这还没完,我是蜀山弟子,与崆峒派又有交情,还结识了昆仑众派,再加上那些武林人士,能煽动的我都要煽动,定要用我毕生精力,不惜一切代价,毁灭神界!” “干得漂亮!”薛燕补充道:“小梦梦,鬼界的大笨狗和十殿阎罗想必你也认识吧?你要是不跟我们走,本姑娘也下到鬼界去,跟他们说说你的难处,到时叫上他们一起为你送命!” 司徒云梦能预见到那场景,深深为之感到恐惧,急道:“神界难道是你们这些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所以啊,这么大的场面怎么能少了魔尊呢?”韩夜笑道:“井的一端通向魔界,另一端通向神界,我听说神界曾和魔界有过一段争战,重楼、怒焱、凌峰等魔尊,无不想率领魔族之人进攻神界,只可惜他们力量有限,如今加上里蜀山群妖、人间仙派、十殿鬼魂、武林群侠,只需我劝动各位魔尊,难道你觉得你留在这里,大家就会安然无恙吗!” “对啊对啊!”薛燕提醒道:“你也算水落樱的半个徒弟,她再加上另外三位魔尊杀进来,你自己想想,下面那几重天的神仙会有多惨?” 韩夜冷声道:“即便实力不济死了,也是你优柔寡断造成的,这全都要怪你不好啊,小梦梦。” 司徒云梦越听越害怕,将素袖放在胸口,任谁都看得出她的信念在动摇。 韩玉突然明白,韩夜并不是真的要做这些事,只是眼看着司徒云梦想不通,所以才帮她想通、解开郁结的内心,念及于此,韩玉也饶有兴致地双手环于胸前道:“哥哥,如此盛会,怎能忘了我呢?那个兰香的挚友,叫什么镇天女武神瑶光来着,我用请神符把她也请过来,一起对抗神界!” 司徒云梦闻言大惊失色,对韩玉道:“瑶光,想不到连你也……!” 韩玉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司徒云梦不要揭破,司徒云梦点了点头。 见众人都表态了,星辰热血沸腾地道:“韩哥,要动手,也算上我一个!” 韩夜把右手掌心朝上伸出、对着司徒云梦紧握,用坚定的清眸望向她道:“如此,神、魔、仙、妖、人、鬼,六界兵马都齐了,共伐神界,难道这些人的命,比不上我和你的命吗?你不是说不想再自私了吗?那你为了他们,就必须解决我俩的问题!” 韩玉双手环于胸前,哈哈大笑道:“兰香,这下玩不转了吧?” 司徒云梦伤透了脑筋,扶额叹道:“阿夜,你为何要逼我?” “是你逼我在先!我明明只想要你!就是这么简单一件事,你要搞得那么复杂!”韩夜怒道:“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你逼我分开,这是陷我于不忠!我答应你父亲要照顾你一辈子,你逼我分开,这是陷我于不孝!我答应你大哥不能负你,你逼我分开,这是陷我于不义!被你这么一弄,我已是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了,那我又何妨做一个卑鄙的人呢?!” “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了,兰香仙子。”韩夜双手张开,将生死置之度外,向着司徒云梦道:“要么就趁现在杀了我,给我个痛快!!替你的神界除去一个心腹大患!!没有了司徒云梦,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司徒云梦痛苦地摇头苦叹,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好!既然你做不到,那就请把我的梦还给我!!”韩夜将炽热的双眸看向司徒云梦,伸出右手朝着她讨要道:“给我好好听清楚!我不要什么神界仙女!也不要什么护花仙子!!我要的是那个和我青山许约、同甘共苦、琴瑟在御、故剑情深的司徒云梦!!那个傻乎乎、犟脾气、会对我使小性子的司徒云梦!!你必须把她还给我!!!”说着,摊开的右手又紧紧握成了拳头。 那一瞬间,司徒云梦的所有思想束缚都被抛诸脑后,她感觉只要跟着韩夜,未来就有无限可能,令人充满期待,就像那天她为了追寻韩夜第一次踏出了鸣剑堂,顿觉天地辽阔、山河壮丽!不知不觉,和韩夜在一起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了起来,一幅一幅,延绵不绝,司徒云梦神魂激荡,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虽然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身体却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什么狗屁六界大事?我俩的事只要我俩决定!我们已经分开那么久了啊,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受委屈?!身为你的丈夫,就算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也不允许!!!”韩夜愤而把手一挥,这才朝着司徒云梦握紧了拳头,道:“用对得起自己内心的话回答我!你到底想要什么!!给我大声说出来啊!你最想说的那句话!司徒云梦——!!!” 忽然之间,司徒云梦就想起那晚在扬州运河上,她对韩夜说过的那句告白。 …… “我想要你……带我走……无论哪里,一直在一起。” …… “阿夜……”司徒云梦玉眸剧颤,眸子里已盛满了再也装不下的热泪,眼前的韩夜渐渐模糊,化作一道五彩光晕,那么温暖,那么可靠! “我只想要……”她紧闭美眸、泪花翻飞,深吸了口气,握紧双拳冲韩夜用最大的声音呐喊道:“我只想要你带我走啊!!!无论哪里!一直在一起!陪你去更多地方!看更多风景!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说完心里最想说的那句话,司徒云梦感觉自己被彻底解放了,浑身不住地颤抖着,握紧的双拳久久不能松开,但她真的很开心,她无比感激韩夜帮她勇敢面对自己的初心。 “傻梦梦!早这样就好了嘛!”如果薛燕现在不是一把剑的话,见到这场景她一定会拼命抹着眼泪。 韩玉震惊地望着韩夜的背影,环抱胸前的双手也放了下来,继而婉眉舒展,欣慰地想道:“兰香,你真的……真的找到了对的人啊!他把你吃得死死的,却又完完全全对得起你喜欢他……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啊!” 虽然韩夜万分清楚这最后的答案,但看到司徒云梦如此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他还是激动不已,展开怀抱对司徒云梦道:“好,我带你走!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司徒云梦再也不用克制了,她用尽全力狂奔着,沿神树枝条而下,一把扑到了韩夜怀里,一如当年小韩夜归来时在北苑里紧紧抱住了小小的她,她死死抓住了韩夜的背,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对她来说,韩夜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的锁,让她不再顾忌、放下一切,勇敢去面对这段感情,两颗炽热的心,也终于完完全全交织在了一起。 虞美人·重圆 前尘纷扰今难了,仗剑寻芳草。 痴心一片胆无边,年少只凭侠义挽红颜。 繁花落处终携梦,再叹别时痛。 男儿自此断忧愁,结伴江湖风雨路悠悠。 韩夜抚摸着司徒云梦的柔香青丝,想了想,又做了另一个决定,便脱口而出:“我们去找玄女吧。” “什么?”薛燕怀疑自己听错了。 韩夜兀自把喜极而泣的司徒云梦抱在怀里,看向薛燕、韩玉和星辰,道:“我们去赤天找玄女吧。” “疯啦疯啦疯啦!”薛燕摇晃着剑身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先是小梦梦装模作样,接着就是你发疯!好不容易找回小梦梦了,还不赶紧逃,干嘛去触那个霉头呢?” “我们能逃去哪里?”韩夜清醒地判断道:“如果不正面面对的话,逃到哪里都无用,既然下定决心要带走梦,岂能一个招呼都不打呢?”说着,温和地问怀里的司徒云梦道:“你同意我的决定吗?” 司徒云梦其实很清楚,韩夜此举多半为了自己,无论如何,玄女对自己总归有关心之情,就算不再回到这里,韩夜也不想让她留着遗憾。 “我当然同意啊!”司徒云梦玉眸坚定地道:“无论上头有什么在等着我们,都一起面对!阿夜!” “不愧是我哥哥啊,越来越有意思了!我与你们同去!”韩玉爽朗一笑,伸出手来,夜梦二人也伸出手,三人将手搭在了一起。 “你去我也去!我不能永远是胆小鬼!”星辰连忙也把手搭了上去。 “罢了罢了!要死一起死!啊,差点忘了,姑奶奶是把剑,还死不了呢!”薛燕说着,将魔剑也搭了上去,众人大笑。 于是,四人一剑达成了一致,韩夜又放出铁雕来,按照原定的计划,星辰领头,对看守神树的神将说辞不变,只是加上兰香仙子一同上天面见玄女,依旧能够蒙混过关,甚至连薛燕都觉得这些神兵神将傻里傻气。 众人顺利地往第五重天——碧天飞去,韩夜望了一眼下方风景怡人的花海,渐渐地,青云幻雾、鸾凤彩羽、五色花瓣遮掩住了下面的风景,青天的馨香也随之远去,惟有一种温暖而特有的香气还在身旁。韩夜知道那香气是谁传来的,便把司徒云梦揽到怀里,感叹道:“你在我身边就好,谢谢。” 司徒云梦侧坐一旁,身子已依偎在韩夜怀中,柳眉舒展道:“听说你为了见我,一路上吃了很多苦,能说与我听吗?” “我没吃苦啊,就当来神界游历游历呗。”韩夜一手揽着伊人香肩,一手喝着醉仙饮,心情大好,当然,司徒云梦也跟着他喝了点,她遥望了一眼故地,面向未来,再无留恋。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五天门 众人离开青天后,开始在双天交界处穿梭,身后的青色神光逐渐暗淡,眼前的漆黑土层愈发深沉,又是一片晦暗的深渊。 自从追回司徒云梦后,韩夜感觉松了口气,至少对他来说,再往上走,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和司徒云梦死在一起。而他前番受了熔石之火的伤,一路又没好好休息,终于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意识模糊,侧卧在司徒云梦温香的怀里睡着了。 铁雕暂时由星辰指挥着往前飞,薛燕释放灵力帮助铁雕看清前路。 借着铁雕眼中的红芒和微亮银辉,韩玉看到司徒云梦正怜爱地抚摸着韩夜的脸庞,便问了她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兰香,你下到凡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司徒云梦微微睁大了玉眸,借着银光看向韩玉,道:“我也不记得了,很久以前吧,如果你想了解的话……”说着说着,司徒云梦取下脖子上的玉坠,递给韩玉,道:“喏,我玉坠里应该能看到一些的,你拿去看吧。” 韩玉接过玉坠,握在手心,运起银辉神力去感受这玉坠的记忆,眼前白芒闪过,她看到了一个小男孩披着一件避水衣,迎着狂风暴雨,小小的身影艰难朝这玉坠走来。 等小男孩走到面前时,白芒又是一闪,韩玉又看到前方五丈远有个深蓝的身影在泥泞中一次次朝着上古凶兽九婴冲过去,被九婴的触肢击中,深蓝身影飞向了这边。 白芒再一闪,四面八方突然有无数圣雷向着面前的深蓝身影劈来,不远处的主剑妖龙在雷光中痛苦扭动着,雷光闪耀,周遭又渐渐变成一片白茫茫。 韩玉从白芒中回过神来,惊呆地张大了秀目,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看向司徒云梦,道:“你的回忆里,那些都是他吗?” 司徒云梦点点头,道:“当然。除他以外,我的内心深处还能装着谁呢?” 韩玉看着熟睡的韩夜,渐渐收拢眉头,遥望头顶上那一片黑暗,捏紧的拳头咯咯作响,道:“明白了……看来,我们是该陪着他,和玄女好好见上一面了。” 二女说着说着,渐渐地,黑暗已从众人身上褪去,上方传来一丝幽绿的亮光,绿光从神树根枝的缝隙里射入深渊,指引着众人前进的路。铁雕低鸣一声,迎上那绿光,绿光恰似清溪般流淌到众人全身,只让众人感觉如沐春雨、重获新生。 在那片生生不息的绿光里,铁雕带着众人冲出了黑暗的土壤,霎时间,灵动的清风拂过每一个人的面颊,一片绿茫茫的枝叶海洋展现在众人眼前。 韩夜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在眷侣怀里睡得那是相当舒服,他问云梦道:“到碧天了吗?” 司徒云梦回应道:“嗯,到了。” 薛燕没好气地道:“还不起来?为了让你睡个好觉,可把本姑娘累死啦!” 韩夜爬起身,环顾碧天,碧天处于神树之巅,也就是神树的树冠所在,其上拥有最为繁茂的枝叶和最为宽广的春光。在这里,神树的枝条已然延伸到天涯海角、撑满了碧天的下半边天;在这里,神树的绿叶已然飘扬在四面八方、遮掩了碧天的大片神光;在这里,神树的花朵已然绽放于漫天遍地、映亮了碧天的无限春色。 神界里,仙类能够自由活动的地域便是神树所包容的这四、五重天,而碧天相当于下方四界与上方四界的过渡,承上接下,上有神界的金宫玉殿、肃穆庄严,下有仙界的圣山祥云、飘逸自然。 原本神界打算在这里大兴土木,因此建了许多悬空的琼楼玉宇、星台月阁,又担心动工太多会影响神树生态,便有许多建筑弃之不用。留守的神灵多是用以控制神仙上下通行的守卫,他们也不曾去废弃的楼台整修,致使神树枝叶疯长,久而久之,这些楼台便隐没于枝叶绿影的海洋中。碧天本就不缺乏祥云和仙气,那些白茫茫的云雾时而飘散于此,与绿影白碧相交,更给深藏在枝叶中的琼楼玉宇复添几分神秘和隐逸。 这正是: 洋洋树巅枝繁茂, 重重绿影叶妖娆。 玉宇琼楼今何在? 花遮草掩隐碧霄。 “好一派生意盎然之地啊。”韩夜望着满天春光感叹道。 “是啊,春光无限碧云天,与子携手笑流年。”司徒云梦一如往常地将双手置于腹间,附和着韩夜道。 “现在知道与子携手了?”韩夜调笑司徒云梦道:“刚才是谁跟我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装得还挺来劲的!” “我……!”司徒云梦瞪了他一眼,蹙着柳眉辩解道:“我那是没想通啊!我不是说了跟你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你还待怎样?!” “这才见面没多久就开始打情骂俏了?两个大笨蛋!”魔剑薛燕飞舞在夜梦二人上方,遥看神树之巅,神树到了顶端便再无绿叶,有的只是映着绿光的苍天,薛燕担忧地道:“之前我们是沿着神树层层往上才到了第五重天,现在神树快到顶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上到第六重天啊?” “那个……办法倒是有,只是有难度。”星辰挠了挠头,颇有些忌惮地望了望韩玉,见她又要发火,这才改口道:“哦哦!其实也不难,就看运气好不好了。” 韩夜闻言,疑惑地问:“此话怎讲?” 星辰见韩玉没冲他发火,这才松了口气,道:“是这样的,为防神仙混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神界早已严格控制下层仙类的出入,为此天帝在第五重天碧天设立了五天门,即东天门、西天门、南天门、北天门、中天门,这五方天门皆有了不起的神明看守,过了天门就有一道通往第六重天的阶梯,我们沿那阶梯而上,穿过炎黄法阵就能到达黄天了。” 魔剑薛燕听了,不以为然地道了一声:“简单,早说就好了。” 星辰心想:“什么事到了你这里就都简单了,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他娘啊……?”想到这里,他便接着说:“哪有那么简单啊?我不是说了吗!五方天门虽然都通向上一重天,但守门的神将绝非泛泛之辈,东有交泰、西有重华、南有执衡、北有定恒、中有行嵩。连我这样的神仙,平时路过五天门他们都不正眼瞧,何况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呢?” 薛燕怒道:“什么虾兵蟹将!你才是呢!” 韩玉讽刺星辰道:“什么叫‘连你这样的神仙’,你也配算个人物吗?” 二女几乎是同时发声,又把星辰埋汰了一番,不免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星辰无奈地道:“神君圣目如炬,首先一眼就看到你们谁是仙、谁是魔、谁是鬼、谁是人,到时再给他们解释什么抓魔头上天,现在咱们手里的捆仙绳又断了,还能解释得清吗?” 薛燕肯定地道:“凭本姑娘三寸不烂之舌,当然能!”而后她便伶牙俐齿地道:“亏你还是个有点关系的神仙,不借着上头的威望震一震那些门吏小卒,人家当然看不起你!待会儿到了天门前,你还说是抓了呆瓜上天定罪,我是需要驯服的妖剑,呆瓜妹是无辜而受蛊惑的凡人,小梦梦是惨遭挟持的仙子,而你则是制服魔头的大英雄,徒手伏雕、空拳降魔,不挺好吗?” “但愿你的铁齿铜牙能蒙过去吧。”星辰无奈地耸了耸肩,便继续保持阵型,带着大家向着上方飞,途中能见到许多下四重天常见的神鸟仙兽,但那些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转眼便逝去于众人眼前。 过了比较漫长的一段时间,铁雕从阴翳的巨大绿叶中冲了出来,眼前明光一闪、凉风一过,终于豁然开朗。 众人于雕背之上低头回望下方,下方是白绿相间的云海与神树之巅,琼楼玉宇在其中若隐若现;众人于雕背上举目眺望四周,四周皆是无边无际的绿光,远方看去只有一些孤零零的悬石和星台月阁,时而有寂寥的风自远方出来,更添几许莫名悲凉。 司徒云梦端雅坐于韩夜身旁,抚了抚耳畔青丝,叹道:“可怜了一番好天地,下方生意盎然,上方却寂寥无常,这就是神与仙的差别吗?” 韩夜牵起身旁女子的手,望着天边道:“这神仙地,看来只适合偶尔来玩玩,过日子还是凡间舒坦。” 薛燕插话道:“小梦梦就不该留在神界,这日子过得憋屈!依本姑娘看,那个老妖婆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把你送到人间去了。” “老妖婆?”韩玉不解地道:“莫非你说的是玄女?” “当然是她!”薛燕怒道:“把小梦梦和呆瓜硬生生拆散,还害我们小梦梦纠结得要死,她还不算老妖婆啊?就是个又老又妖的坏婆子!” “哈哈哈哈!”韩玉闻言开怀大笑。 “整个神界,就你敢这么叫玄女大人。”星辰小声嘀咕道。 “老妖婆老妖婆老妖婆!怎么样?!”薛燕又多喊了几声,没好气地用剑柄顶了顶星辰,道:“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还怕那个老妖婆?有种把姑奶奶拆了送去铁匠那里打铁啊!” 司徒云梦再听薛燕说话,又不由自主地抬袖而笑,声如银铃脆响,只道:“燕儿还是那么风趣啊。” 一行人继续乘着铁雕飞行,不久之后便看到了一座形如五岳的黄土悬空山。此山巍峨高峻,四周仙雾缭绕,似仙人卧于云中,又似黄麟眠于鸿蒙,颇为雄奇。 星辰手指那遮天蔽日的山岳对众人道:“那就是中天山,又称神界中岳,山顶上云海处有中天门,行嵩神君在此监察来往生灵。” 韩夜望着那神圣之山,清眸里露出一丝惊异,便道:“果真是‘人间有五岳,神界有五门’啊!” “是啊。”司徒云梦娴静答道:“常言道,泰山如坐,华山如立,衡山如飞,恒山如行,嵩山如卧,我以前也没来过这里,今日见这碧天中岳,真是大开眼界!” 众人都想去神界的中岳上一观,便飞了过去,但飞过山头、到了云海之中,却不见什么天门和阶梯,只见一片光秃秃的黄云之海。 “这就是中天门?”薛燕不以为然地道:“鸟都没见着一个!” 星辰正要开口解释,这时,下方高大的山岳中开始回荡起一个沉重苍老之声,道:“汝等是何人啊?” 星辰不敢大意,忙面朝云层中央拱手拜道:“行嵩前辈,小神便是星辰,今日有公务在身,正要带着这些生灵上到赤天,麻烦你打开中天门,放我等过去。” “嗯?”下方山中的回音渐渐变近,接着,一道神圣黄光从中岳山巅轰然射出,冲入众人脚下的云海,云海翻腾形成漩涡,一个上身是人、下身是雾气的黄面大神从漩涡中升了起来,他高三丈,肩披麒麟黄袍、手执承天杏黄旗,眼里绽黄芒、身后显祥光。目光如炬的他只把在场的人扫过一遍,便道:“修炼玄魔之气的凡人,韩夜;青天花海护花仙子,兰香;魔剑剑魂,薛燕;镇天女武神瑶光转世,韩玉,加上星辰小神,天地六界,独占其五,不简单。” 自此之前,韩夜和薛燕虽然几乎确定韩玉身上附着的神明是瑶光,但没有听人亲口说出,总是存着点疑虑,如今终于释然。 魔剑薛燕不满地心想:“这家伙唧唧歪歪了这么久,放行还是不放呀?” “当然不放!”行嵩神君把圣目望向薛燕,忽而怒叱道:“本将乃五门神君之一,五神君皆识得读心术,汝心里在打哪些诡诈主意,以为本将不知!汝等鱼龙混杂之辈,擅闯天门,杀无赦!” “你倒挺神气,还本将本将地叫自己……其实还不是个看门的?”魔剑薛燕心里咒骂着这个天门神君,言语却稍微恭敬地道:“您就是中天门的行嵩神君啊?久仰大名。关于我们擅闯天门这件事,其实是有隐情的,先听我……” 薛燕还没把话解释完,行嵩神君却将承天杏黄旗对着薛燕一挥,道:“长舌多嘴的女鬼!暗地亵渎本将还敢巧言令色!落!” 行嵩神君的“落”刚出口,薛燕忽而感觉剑身一沉,唰啦一声便从云端落了下去,轰然砸在中岳的山巅之上,登时山顶尘土飞扬。 “燕儿!”司徒云梦惊呼道。 韩夜望了一眼下方山顶上飞扬的尘土,愤然对行嵩道:“好歹等她把话说完吧?” “哼!她伶牙俐齿,一旦开口,何时才能说完?”行嵩神君手持承天杏黄旗道:“心中亵渎神灵,按律该打得魂飞魄散,现将她封入山中,听候赤天众神发落!” 虽然薛燕在行嵩神君面前失策了,那也是因为行嵩神君会读心术,然而只是因为心里想几句坏话,行嵩神君就下如此重手,让一向冷静的韩夜也有些怒火中烧,手底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行嵩神君见韩夜对他怒目而视,便道:“汝是什么眼神?十地群魔无不憎恶神灵,汝也是其中一个,给本将下去!落!” 说着,行嵩又把手中杏黄旗朝着韩夜一挥,韩夜猝不及防,只觉脚底系了两个百万斤的巨石,身体不由自主地从云端落下去,砰然一声撞在了云海下的山上,前尘未落,新灰又扬。 司徒云梦见韩夜被行嵩的怪招打落进山中,此刻奄奄一息,不禁也颇为担心,行嵩神君看出她的想法,便把杏黄旗也朝着她一挥,道:“这么想看他,也一起下去!落!” 说时迟那时快,韩玉在司徒云梦即将下坠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运起银辉神力,勉强将她留在了云海之上。 行嵩点头赞许地道:“不愧是镇天女武神转世,但很可惜,既是转世,你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给本将下去吧!” 行嵩双手握住杏黄旗,用力一挥,喝道:“落!” 话音刚落,韩玉顿觉身上被压着一整座嵩山般沉重不堪,再也无法承受这神力冲击,二女脚底一沉,倏地一声朝云端下方落去,司徒云梦预感到韩玉有危险,一把将她搂到香怀之中,而后二女才双双坠地,只听得砰然一声,又激起一阵尘土。 远处的韩夜虽然坠地,毕竟还有意识,见司徒云梦和韩玉也掉到了中岳山巅上,甚是紧张,便想向她们靠近,怎奈整座山似乎受了承天杏黄旗的作用,山上的每一寸土石都在吸附着众人,令众人的身体一点点陷入岩土之中,更别提起身了。 星辰见行嵩神君连番把人打落到山上,再也无法忍气吞声,怒视行嵩道:“行嵩!我念你是守护天门的神将才好言好语与你说话,现在你竟如此对我的同伴,这是何意?!” “哼!”行嵩冷冷瞥了星辰一眼,道:“星辰,本将是在帮你,你岂能不知好歹?韩夜修炼玄魔之气,魔剑也是魔界之物,私闯神界就该诛连九族;瑶光身为镇天女武神,为虎作伥,天帝起码也要将她打散魂魄、永不超生;兰香跟着这些人不明善恶、擅离职守,须打入轮回,下世做牛做马!你竟还跟他们有什么纠葛,糊涂!” 星辰听了行嵩所说的惩罚,不禁身体都有些颤抖,而后他才定了定心神,微微垂头问行嵩道:“这么说,你确实是帮了我,让我将功折罪、不受责罚,也保住了神界的颜面。” “到底是计蒙殿下跟前的红人,还算识相。”行嵩说着一改脸色,笑道:“自古不两立,你若能弃暗投明,我们还是同僚。”说着,行嵩便要下到那中岳山上,边下还便道:“这些人就先由本将收监,到时送交赤天便没你的责任了。” “是吗?你还真替我着想啊……”星辰缓缓抬起头来,星眸里绽出熊熊的火焰,他道:“可我为什么觉得,你们这些仗势欺人、是非不分的神灵越来越让我讨厌了呢!” 行嵩神君怀疑自己听错了话,回过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星辰,道:“你刚刚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和神界作对吗?” “你有什么资格代表整个神界?拔根鸡毛当令箭吗!”星辰发觉自己从未如今天这般充满勇气,愤怒使他忘记了怯懦,他把手一指行嵩神君道:“韩哥在我心里比你们这些自诩不凡的神灵伟大百倍;瑶光做得对,如果我是她,有机会转世重生,我也这么干!” “所以呢……?”行嵩冷漠无情地盯着星辰,忽而怒声叱道:“所以你就敢藐视神灵?背叛你的故乡?” “我并非藐视神灵,也并非违背众生的意愿,只是自我遇到了这些所谓的凡人,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仁义。”说着,星辰便张开右手,于右手上化出角龙弓来,他道:“我想,就算计蒙殿下在这里也不会反对我的。我既然带着他们到这里来,就要保护他们平平安安回去!” 行嵩神君把双手环于胸前,听星辰说完这番话,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好一个自诩仁义的小神仙啊,你可知,天地是不仁的!”说着,行嵩神君手上承天杏黄旗一扬,下方整座中天山都发出巨响,无数碎石从山体里崩落掉到更下方的神树枝叶里,中天山的吸力骤然加大,仿佛要把韩夜等人都吞进它的肚子里去一般! 韩夜被这股吸力吸得浑身如同散架,但司徒云梦的情况比他更糟,为了保护韩玉不受伤,她几乎是用一个人的身体在抵抗两人所受的压力,用背硬生生扛住了中天山的吸力,此刻已是衣衫褴褛、乌发凌乱,除了紧锁柳眉、死咬银牙,再无其他可想。 “松手!”韩玉在司徒云梦怀里怒道:“你只是个仙女!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不是说好了让我护着你吗?” “那、那是因为我以前太笨了!”司徒云梦气喘吁吁地道:“什么护花仙子?什么镇天女武神?你现在灵力未复,为什么我不可以护着你!” 韩玉道:“可这样……你会死!” “你见我死过吗?”司徒云梦问出了一个韩玉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后,她才道:“凭什么你们在残砖碎瓦中奋战、沼泽泥泞里对敌,我却在后头静静看着?比起看着你们受伤而心痛,身上任何的伤痛我都能承受!” “你……!”韩玉被司徒云梦的话说得惊呆了,心道:“兰香,你真的成长了啊,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柔柔弱弱、只会疗伤的仙女了。” 这边厢,瑶光还在为司徒云梦的觉悟而感动,那边厢,星辰朝着行嵩拉开了弓,左手上聚起一股箭形灵气,他怒喝一声,将手中的灵气箭射向行嵩,道:“吃我一箭!彗星袭月!”但听嗖地一声,灵气箭骤然划破长空,在空中卷起一阵凶猛的寒冷旋风,正似袭月的彗星一般。 “你不会以为你打得过我吧?自不量力的小神。”行嵩神君不慌不忙地一挥承天杏黄旗,身前凝成一道坚固土石形成的巨墙。 “我有说过要攻击你吗?”星辰自信一笑,却见那彗星箭冲到行嵩神君面前时突然拐弯,向下对准中岳山巅冲去。 “什么?”行嵩神君颇感意外,眼见那彗星箭转弯后径直射入中天山的山体里,但听一声闷响,中天山一阵动荡,而后吸力顿消、恢复平静,韩夜等人也因此不再受杏黄旗和中天山的压迫,得以喘息。 行嵩见星辰用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救了韩夜等人,勃然大怒,挥手朝星辰打出一道神灵气波,道:“和神界作对,无论汝是谁都死路一条!” 星辰双手护于身前,硬着头皮挡住了那灵气波,人却被力道不断往后推去,他咬牙道:“就算是死路一条吧!她回来了,在她面前,我再也不想做一个胆小鬼了啊!” “那就如你所愿!吃我巨岩之拳!”行嵩大吼一声,抓着杏黄旗的右手忽而变成一个庞大的石拳,石拳在朝着星辰打去的过程中不断变大,等攻到星辰面前时,石拳已经大得像一座山,轰然一声把星辰击飞了出去! 在星辰与行嵩勇敢抗争时,韩夜也缓缓从土石里爬起身来、仰望天空,对刚刚接触束缚的薛燕道:“燕儿,还能动吗?” “这话该本姑娘问你。”魔剑薛燕甩了甩身上的泥土,对韩夜道:“想不到连小神仙都那么勇敢,我们可不能让他孤军奋战啊!” 韩夜望了一眼不远处刚坐起身、气喘连连的司徒云梦,想起她身边还有韩玉照顾,便点了点头,对薛燕道:“走吧,我们去解决了那神君再说。” “想好用哪招了吗?笨呆瓜。”薛燕摇晃着剑身问道。 “想好了。”韩夜将血气送入魔剑,冷然道:“既然他是神!” “那咱们就用红莲落神剑把他打下来!”魔剑薛燕绽放出红莲的光芒,熠熠生辉。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八十五章 玉光彩 却说星辰鼓起勇气和行嵩对打,但行嵩毕竟是守护天门的神君,如星辰这般的小神始终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半跪在地、喘息不止。 “本将就是天道,与天道作对,不自量力!”行嵩高傲地说着,向星辰连续发出数道神灵气波,那些气波虽然威力不大,但角度刁钻,星辰眼看又要中招。 正在这时,中天山上一道深蓝身影倏然飞起,眨眼间便冲上云霄,将星辰迅速撞开,避开了那些灵气波,接着又一脚踢在行嵩神君身上,将他踢得身躯微微一晃。 韩夜暗叹行嵩神君的身躯坚韧,忙问身后的星辰道:“兄弟,没事吧?” “呵……呵。”星辰勉力站起身,晃了晃身形这才立稳,强颜笑道:“还好来得及时。” 魔剑薛燕望着眼前那道貌岸然的神君,对韩夜小声道:“呆瓜,这家伙实力高我们数倍有余,仅凭我俩是打不过的。” “我知道。但事在人为。”韩夜微微收了收秀眉,对身后的星辰道:“还能打吗?” “可、可以一试……”星辰勉力点头道。 “哈哈哈哈!”行嵩神君见韩夜和星辰要联手与他相斗,便仰天长笑道:“汝等一个是后天修炼的玄魔,一个是无所事事的废神,安能与本将相斗?” 韩夜不与他搭话,一个闪身到了右前方十丈,又一个闪身到了左前方二十丈,再一个闪身跃到空中,一拳朝着行嵩顶门打来,怒道:“你也下去吧!” 行嵩神君见韩夜身法如此之快,略微吃惊,手上承天杏黄旗轻轻一挥,韩夜这一拳的力道便被卸去,韩夜也被逼只得退后十丈,伺机再动。 “你刚才在想,本将是神,要用红莲落神剑把本将打下去?”行嵩不以为然地说着,忽而眼眸里发出一阵凶猛亮光,狠狠地道:“看看这招卷云杀魔掌能否要了汝的命!” 言毕,行嵩左手凝聚起灵力,朝韩夜挥出一掌,但见一股无形力量从云上汹涌升起,卷动方圆百丈之内的流云,如滔天巨浪一般向着韩夜快速奔袭而来,那气势掩盖了半边天,尤为可怖! 韩夜见这招来势汹汹,不敢小觑,在身前化出剑气壁正思考对策。 这时,星辰大吼一声“破云箭”,左手持弓满弦,右手运足神力朝着前方遮天蔽日的卷云奋力一射,但听砰然一声,一道劲头十足的气箭破空而出,穿过韩夜身旁,把这男子的长发和侠装高高掀起,而后一头扎进滔天巨浪里,形成一股穿云旋风不断搅动着那些卷云,等气箭穿出卷云时,卷云巨浪已然溃散,冲到韩夜身前的仅剩一些残云流风,再无威胁。 “呼、呼!”星辰立稳了微微颤抖的身躯,对行嵩大声道:“有我在,别想伤到韩哥!” “想不到连他也这么……”韩夜望了一眼身后的星辰,自他认识这个小神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义气干云的一面。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薛燕提醒韩夜道:“该反击了!” 于是,韩夜便加快身法,化作无数深蓝幻影攻向行嵩,不打算再给他喘息的机会,而星辰由于与行嵩单打独斗耗去不少神力,只好在身后射箭掩护辅攻。 这边云上正打得激烈,那边韩玉已扶着司徒云梦起了身来。 韩玉拍了拍司徒云梦身上的灰土,怫然道:“真是!你和哥哥真是绝配啊,都是喜欢乱来!” 司徒云梦暂不言语,合上玉眸,用右手按着胸前的玉坠,玉坠发出一股柔和的微光,浑身的疼痛渐渐消去,她才睁开眼来、舒展柳眉道:“我们也上去吧,上头需要我们。” 韩玉望了一眼头顶上那汹涌滚动的云,握紧拳头道:“好,上吧。” 言毕,韩玉催动银辉神力,纵身一跃跳到百丈之高的云端上,但意料不到的是,司徒云梦一边运起风灵力一边用动身法,竟然比她先一步抵达了云端! 司徒云梦看到韩夜在奋战,二话不说就上去帮忙,右手一挥,数十道卷风波轰向行嵩,但也只是扬起一些云雾。 “找死!”行嵩突飞过来,正要将手里杏黄旗挥向司徒云梦,却被韩夜从旁双掌齐出击中,向侧旁趔趄了数步。 行嵩怒不可遏,一拳打向韩夜,又被韩玉从旁以单掌卸去力道,带到了一旁。 “下去!”司徒云梦看准机会,双手奉天,一计五丈来粗的坠地扶摇轰在了行嵩头上,只将整个云海的云气吹飞出去,众人的衣物也被吹得猎猎作响,行嵩却硬生生扛下了这一招。 “下界的招数,对本将没用。”行嵩这么说着,挥舞承天杏黄旗,从中天山上突然剥离出数十颗五六丈大小的巨石,朝着众人飞来。 韩夜拉着星辰机敏地躲开。 司徒云梦轻轻一跳也避了开来。 惟有韩玉,终是迟滞了一点,右手发出寸劲打爆了眼前的两颗巨石后,被脚下另外一颗巨石撞中,高高飞到空中,吐出一口鲜血。 “瑶光!”司徒云梦离韩玉最近,她飞身上去抱住了韩玉,莲足一点最近的一颗巨石,借着反向之力想要把韩玉带回去。 行嵩哪里给她这个机会,趁着韩夜和星辰疲于躲避巨石,杏黄旗又是一挥,七八颗巨石朝着司徒云梦追击出去。 如此巨大的岩石,司徒云梦化出冰莲镜壁挡下一颗都尚且困难,眼看冰莲镜壁马上就要碎裂,她只好将火灵力也释放出来,背上生出两只凤凰火翼,双目也变成了迷人的红玉状态。 “牡丹争艳!”司徒云梦大喝一声,将火灵力注入即将破碎冰莲镜壁,但听轰然一声,两股相克的灵力对撞,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冲击波,将所有巨石统统震成了碎片! 但这样一来,司徒云梦和韩玉也都被冲击波的力道震飞到了中天山之上。 只听得砰砰两声,尘土飞扬,二女相继投入烟尘之中,身影渐渐模糊。 司徒云梦又奋不顾身爬起身来,用风灵力吹散四周飞尘,挽了挽垂下的披帛,跑过去扶起韩玉关切地道:“没事吧?” 韩玉虽然伤得不算太重,但自尊心已经被击得粉碎,她眉间英凛之气散去,痛恨地道:“居然要大家这么救我!我枉称镇天女武神!” 司徒云梦宽慰道:“你是在用小玉的身躯啊,而你的灵气又四散到了神界各处,如果是全盛时期,行嵩你岂会放在眼里?” 韩玉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双眼,依然不愿意面对失败,大气直喘,愤然道:“我还说别人丢脸,当着你和哥哥、胆小鬼的面,自己这般丢脸!我有何颜面说要带你们去赤天?!” 正当她自责之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那声音与自己现在发出的声音相同,却小家碧玉、婉约清柔,只道:“前世。看起来,你真的需要我的帮助了啊。” 韩玉在心底问道:“你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帮我?” 另一个声音道:“别逞强了,你的灵力越来越弱了,你感觉不到吗?” 韩玉又在心底道:“真讽刺啊!最不需要被保护的我,一次次被他们保护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啊!” 就在她几乎要认命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却道:“你可以用请神符啊!” 韩玉微微一惊,在心中回应道:“我已经在你身上了,还怎么请神?” “你的意识在我身上,难道灵力也全在身上了吗?”另一个声音道:“我感觉得到,在这神界中,飘荡着你源源不绝的神力,你甘心让哥哥、梦姐姐他们就这么苦苦支撑吗?你甘心输给那个敌人吗?你忘了小玉是为了什么才让你占据着我的身体吗?” 一想到还有机会,韩玉终于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呐喊道:“我!不甘心!我答应过你,要好好保护他们!我不会食言!” 另一个声音鼓励道:“来吧,接受小玉的帮助,你需要我!让我来教你口诀吧!用请神符把它们都凝聚过来!这是小玉唯一能为你做的!” 在心里,韩玉与另一个自己就好像彼此握了握手,变得更加信任对方。 “谢谢你……后世。”韩玉从司徒云梦怀里站起来,她已经顾不上司徒云梦看她一脸惊讶的表情,从青丝囊里拈出三张请神符,闭上清眸,对天一扬,道:“天尊在上,三清无量,万类圣灵,扬我宏光!神界九天的银辉啊,请把我的神力都还给我吧!” 言毕,韩玉把三张请神符向天一甩,神符发光,天空中那些原本跟随着韩玉的银辉也变得剧烈且欢快,它们像无数羽箭一般射入韩玉的胸膛,韩玉释然地闭上了秀目,印堂发亮,额前的刘海轻轻飘扬,无穷无尽的灵气从神界输往她的灵躯,灵躯也为此绽放银光! 迎着满天银光,韩玉忽而睁开了双眸,周身银光以强于先前十倍的规模向着四面射去,银光,照亮了方圆百里的碧天! “让你久等了啊,姐妹。”韩玉伸出一只手,拉起了司徒云梦,道:“这次你就好好休息吧,让我来。” “去也!”韩玉对天怒喝一声,周身银芒绽放,她便化作一道银光,嗖地一声冲上天去,神力把山顶的地面掀起一阵尘烟,吹得司徒云梦不得不举袖遮挡。 待尘烟散去,司徒云梦放下袖子来,心胸激荡,喃喃地道:“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能赢,请保护好阿夜吧,瑶光。” 却说行嵩神君占了上风,他把承天杏黄旗对星辰和韩夜一扬,道:“亵渎神灵的人,无论是神还是魔,都要为此葬身亡命!看招,乱石葬!” 说罢,空中忽而又从四面八方飞来数百颗庞大的飞石,那些飞石似乎长了眼睛,不停地向韩夜和星辰撞去。 韩夜见星辰已经失去斗志了,自己也渐渐无法再维持红莲落神剑,正自苦恼,只听下方云海处传来一个英武女声,喝道:“休伤我哥!” 话音未落,但听砰砰砰声响四起,空中的飞石接二两三被强横的寸劲拳风炸成齑粉,方圆百丈内仿佛下了一场黄沙之雨! 众人正当讶异之时,却见一道银光自云底穿出,嗖地一响,闪着银辉的丽影陡然显现于众人之间,那丽影望着体形高大的行嵩,双手环于胸前,傲然问道:“行嵩,你是仗着有杆破旗就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吗?敢不敢再和我打一场?” “手下败将,安敢言勇?”行嵩大怒,挥起承天杏黄旗,欲致众人于死地。 韩玉早就看出了行嵩的心思,等行嵩刚把杏黄旗举起,便飞起一脚,猛然踢中行嵩腹部,但听砰地一声,行嵩如同火炮般被韩玉踢飞出去,穿透重重流云、激起层层云浪,射向百里外的远方! 韩夜惊讶地望着背对着他的那熟悉又陌生的姑娘,心道:“仅是一脚,却蕴含了远超凡人的武力,和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啊!” “与我为敌,你必输无疑!”韩玉骄傲地望着行嵩飞出去的方向,这才把头转向身后,对仰望着她后背的星辰道:“胆小鬼,你退下吧,已经够努力了。” 说完,韩玉又看向韩夜,道:“哥哥,现在……我可以出手了吧?” 韩夜对这个妹妹信心十足,嘴角一弯道:“好。下手轻点,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当然记得,不打坏东西嘛。”韩玉哈哈大笑道:“这里都是要拆不拆的亭台楼阁,打坏一点也不妨事。” 三人正聊着,四面忽而传来震天般的齐声怒叱,道:“东、南、西、北四天门神君在此,叛天乱神之徒,休得放肆!” “哦?”韩玉听到这些声音,并不慌张,只是英凛地笑着,把双手环于身前,道:“其他四天门的神君也闻讯赶来援助了吗?很久没施展拳脚了,看看他们现在实力如何。” 韩玉正转过身,却见四面渺然云雾中均有神影显现。东边云雾之处现出一个青面大神,他肩披青龙袍、手执狂风青云刀;西边云雾之处现出一个白面大神,他肩披白虎袍、手执雷光紫缺剑;南边云雾之处现出一个红面大神,他肩披朱雀袍、手执烈焰朱云尺;北边云雾之处现出一个黑面大神,他肩披玄武袍、手执寒冰玄冥戟。这四位神君皆身高三丈,上身是人形、下身是雾状,眼里绽放着各色圣芒,身后发出各色祥光。 “东天交泰!”青面大神把手里的狂风青云刀向左右砍了两下,握好刀柄道。 “西天重华!”白面大神把手里的雷光紫缺剑在身前划了一番,摆好姿势道。 “南天执衡!”红面大神把手里的烈焰朱云尺朝正前挥了一挥,抓好尺端道。 “北天定恒!”黑面大神把手里的寒冰玄冥戟在头顶舞了一圈,握好长柄道。 “四天神君,前来降魔!”四位神君齐声喝着,纷纷手指正中央的韩玉喝叱道:“妖女!你原在戮魔台受戮,天帝念你曾有功于神界,才下令叫你转世为人,如今你不思悔改,竟敢打伤行嵩、扰乱九天,罪该万死!” “哼,跳梁小丑,乌合之众!”韩玉傲然且不屑地道:“你们这帮狗仗人势之徒,不配和我说话!” “大胆!”四天神君怒喝道:“叫你尝尝我天门神君的神威!” 星辰见四天神君大怒不已,赶紧扯了扯韩玉的绿色道袍,道:“你你你,你别惹他们了!他们一个就够我和韩哥对付了,你还四面树敌,找死啊!” “哼。”韩玉桀骜地继续将双手环于身前,道:“你就带着哥哥退下吧,我一人足矣!” “受死吧,妖女!”正当韩玉说话之际,四天神君也开始了他们的行动,却见他们运足神力、同时伸出左掌,交泰神君发出绿色风波、重华神君发出紫色雷波、执衡神君发出赤色火波、定恒神君发出蓝色水波,四道足有丈余粗的强大灵气波同时从四面轰向韩玉以及她身旁的韩夜、星辰。 “完了完了!”星辰苦着脸道:“就算你速度快逃走,我和韩哥也化成灰烬了!” “我才不会逃!”韩玉凛然地说着,把双拳交互于胸前,猛然睁大清眸,喝道:“我本来就是来揍他们的!” 话音刚落,韩玉的长发忽而高高扬起,从她周身发出一阵银光,那银光向上下左右前后延展开去,如同一个越长越大的圆球,既保护了其中的所有人,也把四天神君的攻击挡在了其外。 “还差得远呢!”韩玉对抗着四天神向她施加的压力,奋力把双手向两旁甩开,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一般,在方圆十里之内,混天壁轰然一声爆开,不仅冲破了四神君的灵气波,更是将这四人冲飞出去! “多么可怕的灵力啊!”韩夜惊讶地睁大了清眸,望着眼前这个姑娘,却见她一身碧绿的道袍迎风摇摆,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随风飘扬,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哪是他的妹妹?分明是震慑山河的盖世女武神! 韩玉打飞四神后,似乎又感受到了什么,回过身去看,却见先前被打飞的行嵩神君带着其他被击退的四天神君一同气势汹汹赶了过来! “这下我们五天神君齐了!”五天门的神君齐齐把手指向韩玉,道:“妖女,你此番必败无疑!” 韩玉又是凛然一笑,把环于身前的双手放了下来,不屑地道:“就凭你们?回去练个一万年再来找我!” “还敢口出狂言!”东天交泰神君怒不可遏,手持狂风青云刀率先上阵,他高高举起大刀,迎空一劈,喝道:“吃我一劈!狂龙分天斩!”言毕,交泰神君的大刀激起一阵席天卷地的狂风,狂风旋转,如同一条迅猛的百丈绿龙轰向韩玉。 韩玉不慌不忙,双脚灵巧地在云海上点了两点,速度陡然变快,化作一道银色光影,待巨龙“咬”来之时,那道银光只是弹到云上,而后突然射出,如同光芒在铜镜上的反射一般,轻松便躲开了巨龙的攻击。 “疾光烈风脚!”韩玉快速出击,用一种连五神君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冲到交泰神君脚下,以手撑地,化作一道烈风之光向上一踢,整个过程连眨眼都来不及,而交泰神君则已然飞冲上天、消失不见! “第一个。”韩玉坦然自若地落定身姿,一头乌黑的秀发却在她身后飘扬,她把头回望其余四神君,凛然问道:“接下来是谁?” 众人在惊讶之余,唯独西天重华神君不信这个邪,他手提雷光紫缺剑,怒喝道:“妖女——!就算汝速度再快,也躲不过本将的雷电!受死吧!灾劫之雷!”说着,重华神君朝韩玉挥出一剑,那紫色的剑身忽而发亮,闪出无数道快得惊人的雷电,不停地、频繁地劈向韩玉。 韩玉不慌不忙,化作银光在这些雷电之间游刃有余地穿梭行进着,很快便到了重华神君面前,凛然一笑,道:“四面八方、天光地动拳。” 重华光是听到韩玉近前的声音便吓得浑身发抖,却见眼前的韩玉又化作一道银光冲向他,砰地一拳打在他身上,将他直往云层里打去,打完便以极快速度飞向重华神君下方,又对他朝上打出一拳,接着闪到上空一拳把他揍下来。 韩玉每出一拳把重华神君打出去,又再飞过去一拳把重华神君打回来,空中银光四射、钝响连连,却不见韩玉的身影,只能看到重华神君像个白痴一样被人揍过去揍过来,数以百万计的拳头落在重华神君身上,早把他打得晕头转向、天昏地暗。 “下去吧!”韩玉见出够了恶气,一脚对准重华神君的头部劈下,将他轰然一声踢进云海、打向下方的中天山里,登时激起大片尘土。 “第二个。”韩玉拍了拍手上的灰,望向剩余的三位神君,凛然道:“要不,一起上吧?” 执衡、定恒、行嵩三位神君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便分作三路攻向韩玉,执衡攻其左路,定恒攻其右路,行嵩攻其下路。 “看我无相烈焰!”执衡神君朝着韩玉挥出烈焰朱云尺,尺子猛然喷出一阵火海,直袭向韩玉,熊熊火光把云海和绿光都映得通红。 韩玉面对扭曲空气的火海并不畏惧,手底聚起一股银芒,对准火光挥出一掌,怒喝道:“银华破灭掌!”玉掌一出,银光四射,硬是盖过了对方的烈焰火光,一道宏大的银光自韩玉掌心发出,瞬间便打散了执衡神君的烈火,并将他连人带尺打飞出去,穿破云端,再不见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这边定恒神君也发动了攻击,他将手里的寒冰玄冥戟朝着韩玉一搠,道:“吃我玄冥圣戟!” 韩玉冷哼一声,化作一道白色银光,飞快避开定恒圣戟,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龙形光弧后,立马转到了定恒神君身后,对准他的背心就是一脚,将他连人带戟踹飞出去,消失在碧天远方。 “你还是领教我白龙回转的厉害吧。”韩玉凛然道。 “休得猖狂!巨岩之拳!”行嵩神君在韩玉说话的当口,从韩玉下方发动进攻,但见他将拳头变成巨岩之状,朝着韩玉打出,那拳头伸得越长、长得越大,到了韩玉跟前竟如同一座大山! “南天神拳!”韩玉怒喝一声,右手握拳,很快凝聚起灵气,对着下方攻上来的巨岩之拳挥出一拳,但见半空之中浮现出一个银色气化神拳的模样,那神拳比起巨岩之拳大了四五倍有余,如同山岳一般压向行嵩神君。 只听轰然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行嵩神君的巨岩之拳顷刻间便被击成碎片,南天神拳狠狠压在行嵩神君身上,把他整个人打下云端,打进中天山。气化神拳猛然击中山体,喀喇一声,整个中天山终于承受不住韩玉的神力,砰然破碎,碎石泥土在碧天里四射,竟如同末世一般恐怖! “镇天女武神,岂有虚名?”韩玉望着下方那些被她打得头都抬不起来的神君,冷哼了一声,而后似乎又想了什么,睁大了清眸惊呼道:“糟了糟了!打得兴起,忘了兰香还在那山上!” 正当韩玉担忧之时,司徒云梦却已然飞上了云海之中,道:“不必担心,我在这里。” 眼见韩夜、星辰、薛燕都赶了过来,韩玉总算放下心来,但她也感觉到身上的银辉神力并不能一直凝聚,请神符效力一过,它们就又开始飞速流失了。 于是她道:“请神符要失效了,我得先给大家把中天门打开!” 韩玉说罢,不等大家发问,飞到半空之中,双手凝聚灵气朝前一伸,似乎想拉开什么东西,但听呼啦一声,她身前的碧空像窗帘一样被扯开,露出了两根巨大的龙纹通天红柱,露出了一块写有“中天门”三字的牌匾,露出了一条长长的、通往更高处的玉石台阶! “快上去吧,这是我临时拉开的天门,过不了一刻这个门就会重新合上了。”韩玉回头对众人说着,请神符的效力也终于褪去,姑娘的身躯在半空中晃了晃,掉了下去,被迎面赶来的韩夜接在了怀里。 韩夜望着怀里熟睡的妹妹,温和地心想:“瑶光,谢谢你。” 既然时间紧迫,韩夜也没时间细想,唤出铁雕,又承载众人飞入中天门里,向着第六重天——黄天进发!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黄天曲 韩夜等人前脚刚走,五门神君便狼狈地后脚跟来,虽说被瑶光打得丢盔弃甲、颜面尽失,但这五人毕竟也是神界有头有脸的守门神君,焉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恨!那妖女原是镇天女武神,有她在,这伙人一定已经进去了!”交泰神君怒而望着被瑶光神力撕开的中天门,握紧手里的狂雷青云刀,对其余四神道:“吾等也杀进去吧!若让他们进了黄天,传出去吾等老脸往哪搁啊!” “对!”重华神君也是怒不可遏,急匆匆欲从中天门进去追杀韩夜等人,却被一旁的定恒神君拦住。 “不可!”定恒神君对众神君道:“诸位想想,瑶光何等人物?她虽沦为妖魔,但也曾是武功盖世、冠绝群雄的斗神台之主,吾等联手都打输了,这下再追过去还不是讨打吗?” “嗯,定恒说得很有道理。”行嵩点头道:“那妖女铁了心要庇护他们,吾等去了必不是对手。” “那怎么办!”执衡急道:“总不能让他们顺顺利利冲上九天去吧?那样非但是吾等丢脸,连整个神界都要颜面尽失啊!” “汝慌什么?”行嵩胸有成竹地道:“吾等虽不能正面与她为敌,却可以及早通知上面几重天的众神,让他们提早做好部署,众神合围、愤而歼之,还怕不能替神界挽回颜面吗?” 行嵩说罢,定恒又补充道:“再说了,大家都听闻过瑶光的英名,打输了也不算丢人,要是放走了妖魔却知情不报,那才真要惹得天帝震怒了!” 众神君闻言,纷纷点头称是,于是,便由行嵩牵头,五人从其他天门上去,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与此同时,中天门内。 连接第五重天和第六重天的通道不同于之前的黑暗土层,抬头望去,中天门内没有其他生灵,仅有一片空旷的碧绿天空,随着高度的增加和远度的延伸,这片碧绿天空渐渐过渡到了神光奕奕的金黄,自然的色彩自此转为神圣的光华。 过了两旁巨大擎天的龙纹红柱,众人回望顶上那闪着金光的“中天门”三字,这之后便是一道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通往第六重天的玉石天阶。所幸有铁雕在,经过一番激战,众人虽耗去了不少灵力,铁雕也借着这个机会自我休眠恢复了许多,他在韩夜的指引下振翅直上,向着远方阶梯尽头那星星点点的黄影飞去。 “诶!什么策略在黄天和上三天都用不上了。”薛燕汲取教训分析道:“之前我们那么顺利,因为下面五重天的生灵多是良善仙类,镇守树城的天兵神将又都是些酒囊饭袋。但过了碧天以后,我们面对的全是一些恃武凌弱、蛮不讲理的高强神仙,恐怕计策难以实行了。” “对!”星辰深有体会地道:“下面的神仙好歹还对我客气,上面的神灵根本就不买我的帐,就算一时能蒙混过关,万一他们一时兴起,真拿韩哥送交赤天法办,那可不好办了。” 韩夜盘坐于雕背上,淡然道:“那就见招拆招,要让便让,要打便打,我们既已聚在一起,人定胜天!”说着,他又望向熟睡中的妹妹,道:“刚才在中天山,若是没有瑶光相助,胜负难料。” 薛燕道:“这个瑶光人是真不错,能处!哈哈哈!也怪不得小梦梦以前在天上和她能做好朋友!下次她再现身,本女侠索性和她拜个把子。” 韩夜挖苦道:“你和她拜把子?人家能瞧得上你?” “喂!你什么意思!”薛燕摇晃剑身道:“她不也叫你哥哥吗?凭什么姑奶奶不能认个姐妹?她把我凤梨酥全吃啦,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韩夜道:“都说了你现在是把剑了,不能吃东西。” 薛燕道:“那也可以留几口给小梦梦吃啊!这个自私鬼,哼!” 韩夜问司徒云梦道:“你喜欢吃凤梨酥?” 薛燕笑道:“大白痴!小梦梦来神界这段时间什么人间美味都没吃到,可怜巴巴的,别说什么凤梨酥、芝麻糕,就是个大白馒头她也能啃给你看!” 司徒云梦柳眉微蹙道:“是啊,小玉好不容易带了凤梨酥给我,我还没尝呢!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呢?” “好吧好吧。”韩夜无奈地笑道:“等我们有命回人间,带你们去吃个够。” 星辰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挥手道:“我也要我也要!” “一边去吧你!”薛燕道:“叫你办点事办不好,都不知道机灵点!害得我们差点交代在那个没下半身的男人手里!” “没、没下半身的男人?”韩夜和司徒云梦闻言都忍俊不禁,只有星辰还傻傻地向薛燕解释自己曾努力和行嵩交涉过。 众人谈着谈着,便在铁雕的承载下,飞到了天阶的尽头。 那里只有一个半亩见方的悬空平台,台上画有层层向外排布的神族符文,符文的中心处是一个金黄色的火焰法阵,那便是神界通往黄天的炎黄法阵。 韩夜带着众人落到悬空平台上,收了铁雕,这才对身后众人道:“好了,从这里开始,我们需团结一心了,早点见到玄女,早点一起回人间。” “好的,阿夜,你怀里的小玉给我也抱抱吧,我俩轮着抱,你就不会那么累了。”司徒云梦经得韩夜同意,便将睡得正甜的韩玉抱了过去,自从修炼过体质后,抱人这事对司徒云梦来说也非常轻松了。 于是,韩夜一行人便进到这个金色火焰的法阵里,传入第六重天——黄天。 黄色象征着稳重厚实的承天之心,也象征着天下间福禄寿喜财交织的欢快。如同往常进入新的神境一样,一阵耀眼的黄光照面而来,众人眼中和心里皆是亮堂无比,待黄光闪过,一幅金色的山水画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如何称它是山水画呢? 看那前方,有条如黄河一般蜿蜒曲折、奔腾浪涌的金色大河,金色大河在淡黄的苍天下流淌向东,倒映着神界的光辉,恰如一条为仙女所舞动的金练! 再看那金色大河的两岸,有数百座高低起伏、横如岭侧如峰的金黄高山,这些山并非是真正的金山,只是它顶上受神界黄光的洗礼、脚下受神界金河的浸染,便是想不金黄也不成。山上并无太多奇异灵兽,有的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岩石和珍稀植物,这些木石也都受了天水金芒的感染,变得十分神圣庄严。 自古以来,神州大地的山水无不相互映衬,到了神界,这金河圣山也同样不例外。 金河平静流淌时,河畔巍峨的圣山和天边祥和的黄云也能在河面显现,山与山的倒影相接,云与云的倒影结伴,何其美妙怡人?而金河波光粼粼时,河面的金芒散射得绚烂夺目、威风十足,明光映射在山上,仿佛在轻快地跳舞,金风吹拂过两岸,仿佛在尽情地歌颂,何其雄壮祥和? 当是时,天空中自云端飘下一阵阵金色的花雨,司徒云梦揽着韩玉、随韩夜漫步雨中,腾出白兰妙手,信手拈起一朵金色花,玉眸浅浅看过,巧鼻轻轻嗅过,才对韩夜道:“这是梵花曼陀罗,听说神界从天外天三千世界的西天大乘世界借来此花种养,此花只能生长在终日黄光之处,且无枝无叶无根无果,惟有花瓣每日循环上升落下,见此花者,邪灵辟易。” 薛燕道:“这花我见过,那时候正好你和呆瓜分开了,文殊菩萨显灵的时候就落下这花了。” 司徒云梦回忆过往,当真恨不能把自己离开的日子也和韩夜补上。 而韩夜一听司徒云梦提起这花,又想起另外一件他几乎忘了的事,于是他抓起司徒云梦的手腕,拿下那朵金色花,笑道:“这朵金花就当是送我了吧,我另外有东西送你,梦。” “嗯?”司徒云梦微微睁大玉眸,心里也在期待着韩夜到底要做些什么意外之举,而后才回归平静地道:“你想送我什么?” 韩夜把金花收进衣襟,接着从衣襟里拿出他在星河畔摘下的星蕊花,递与司徒云梦,温柔地道:“你从小就喜欢花,也是因为你本来就是青天花海的仙女,我在紫天特意采了朵银花给你,你送我金花,我送你银花,交换交换心意,可以吗?” 司徒云梦此刻方知韩夜是这般心思,不禁笑颜绽放,心中涌起一阵甜蜜,颔首道:“嗯!好啊!你既然知道我喜欢,何必还问我可不可以呢?” 薛燕在一旁道:“他啊!他就喜欢来这套,故弄玄虚!” 韩夜便把星蕊花戴在了司徒云梦的头上,花蕊衬在美人乌黑如溪的长发里,如散碎星光洒落,时不时随着那柔顺青丝飘洒到玉背与柳腰,正好似紫天星河落九天一般,甚是好看。 韩夜观赏司徒云梦,入迷地道:“好看,比神界所有仙女都好看。” 司徒云梦脸颊泛红,心头高兴不已,素手抚弄肩旁青丝,柔声道:“那……那也是因为你喜欢我,我才好看。” “啧啧啧!”薛燕在一旁受不了两人腻歪,道:“你们俩这哪是来神界历险,分明是来谈情说爱来了?” 韩夜争道:“就是不知道下一刻会如何,才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啊!” 司徒云梦红着脸辩道:“是啊是啊!本来阿夜就很累很辛苦了,他喜欢就好了啊!” 虽然这么说,夜梦二人毕竟收敛了点,不愿意在薛燕面前太放肆。 众人沿着金黄色的河山继续前行,星辰介绍道:“这里就是金河与大黄山,我们先渡过金河,再翻过大黄山,然后就可以看到一个八百里的巨大圣池,我们称之为金池。相传上古大战时,轩辕骑着黄龙打败了蚩尤,没过多少年他就隐世绝迹了,老黄龙因日夜思念他,所以就在此等候,等啊等啊,最后等得化成金水,形成了现在的金池。” “那金池一定灵气逼人吧?”魔剑薛燕问道。 “当然。”星辰道:“它是正气之流,极为排斥非神类及心术不正者,可是第六重天惟一一条通往橙天的路恰好就在金池中央。” “那就是说,一定得过它这一关咯?”薛燕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星辰耸了耸肩,无奈地道:“按理说它和普通神兽差不多,平时也就睡睡懒觉,但我们上蓝天时不是也惊醒了帝江神兽吗?这里没准又把它给弄醒了呢!” “你总是乌鸦嘴!”薛燕没好气地挥了挥剑身,做出要打星辰的样子道。 “好了。”韩夜望了一眼前方宽广的大河和河岸上延绵不绝的山脉,对众人道:“闲话不说了,既然上去的路只有一条,那么我们便先渡河爬山,到了金池再说。” 于是,在韩夜的带领下,众人上了雕背,不必跋山涉水,很快就到了广阔耀眼的金池旁边。 金池虽无瑶池那么广阔雄壮,但却也达到了八百里云梦泽的规模,金色的祥气弥漫在这金色海洋的上空,给它挂上了一片片神秘的薄纱,洁白的流云飘荡在这神圣湖泊的面上,给它抹上了一层层浓郁的脂粉。放眼望去,模糊一片,只能见到两旁远方的高山从这里交接过去,只能见到金色的海洋与淡黄的苍天在彼端连成一线,山水之中,独见一条带窗的长轩通往朦胧未知的前方。 长轩接岸处,旁边竖有一个两人高的怪石,怪石半红半白,上面似乎刻了个一半脸儿笑、一半脸儿啼的人面,颇有些诡异。过了怪石,便能看到长轩前端的上方挂有一金字牌匾,曰“黄云轩”。 司徒云梦对着那金波粼粼的湖光和黄光照映的长轩,忽而生出几许哀愁。 韩夜观察入微,问道:“梦,何故又伤感了?” 司徒云梦试图舒展蹙着的柳眉,叹道:“除了瑶池,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湖了……记得在里蜀山,有个叫做碧湖的地方,上面也有长廊,但不曾有窗,长廊通向湖心亭……湖心亭旁立了块碑,就是我那生死相交、为国殉难的大哥……”司徒云梦说着,玉眸变得有些暗淡。 韩夜见状,平静地把司徒云梦怀里的妹妹接过去、交与星辰,而后一手揽住司徒云梦的俏肩,宽慰道:“我知道,所以我说了,我会连同你大哥的那份责任一起照顾你……人生还是要向前看啊。” 司徒云梦点了点头,但这次她确实没有里蜀山那时只会哭了,还是勉强能稳住自己的情绪。 这时,忽听身旁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和一个低沉的男声。 尖细的女声笑道:“嘻嘻嘻!说的对,人生就要向前看,前方无限好风光,乐死我了都快!” 低沉的男声泣道:“呜呜呜!话说回来,人生向前总到头,一旦到头就要死,太悲惨了老天~!” “谁!”韩夜放开怀里的司徒云梦,警惕地看向四周,却不见有何人,只是从身旁那笑啼岩里传来两股若有若无的神灵之气! 星辰望着那笑啼岩,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讶地道:“喜神和悲神?” “管你什么神!鬼鬼祟祟都不是好东西!”薛燕见众人警惕那笑啼岩,不由分说,抬起剑身,一剑砍在笑啼岩上,但听铿锵一声,红白两光一闪,笑啼岩丝毫未损,魔剑薛燕却硬生生飞了出去。 众人惊讶之际,笑啼岩忽而快速转动,飞离地面,随着转速增加,那奇石渐渐化作两道红白之光,二光嗖然射出、落在地上,很快便变成一男一女。 女的身穿红衣,面容姣好,令人发笑的是她面上长着胡须,她用尖细的娘娘腔之声埋怨道:“嘻嘻嘻!干嘛呀这是,母剑要打人呀?” “什么母剑!”薛燕生气地问道。 “嘻嘻嘻!你不是母的吗?”红衣胡须女笑道:“难不成你还是公的?” 这时,一旁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发话了,他模样倒也俊秀,只可惜满脸憔悴,也没有眉毛,眼皮仿佛随时就要合上一般,他用低沉的悲催之声哭诉道:“呜呜呜!喜儿,你别老在我面前笑啊,每次看到你笑就想掐死你~!你怎么能说人家是母剑呢?她分明是个女鬼,为了让自己心爱的郎君变强所以就封魂成剑,弄到现在和心上人牵个手、抱一抱都不行,还要强行去听心上人和她最好的姐妹讲那些甜言蜜语!好、惨、啊~!” 星辰面见这二位怪异的神明,心里一阵不悦,皱着剑眉问道:“喜神,悲神,你俩这是想干什么?” 红衣喜神笑道:“嘻嘻嘻!听说呀,有一群笨蛋要对抗九天众神,跋山涉水、风尘仆仆,结果还没到赤天就被人家打了个屁滚尿流~!” 白衣悲神哭道:“呜呜呜~!好可怜啊,还没完成自己梦想就要被神界众生所灭,悲鸣六界、惨绝人寰啊!” “住口!”薛燕舞了舞剑身,对喜神和悲神道:“姑奶奶忍你们很久了!再敢胡言乱语,拔了女的胡须给男的当眉毛!” 喜神听薛燕这么说,便凑了过去,笑道:“嘻嘻嘻!姑娘,你也别生气,我们就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了。听说你以前有一个很好的爷爷,他教你偷盗之术、供你吃住、护你平安,你爷俩在一起生活真可谓其乐融融啊,对吧?” “姑奶奶的生平,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魔剑薛燕摇晃着剑身,似乎要发脾气,但喜神那一句句话被她听进去,登时便让她有些意识迷糊了,于是她忽而如同木头一般僵了一下,继而抖动剑身,笑道:“是啊,嘿嘿,是这样啊。” 喜神刚说完,魔剑薛燕的另一边便飞来了悲神,悲神叹道:“唉~!可惜好景不长,你那最好的爷爷在你不大时就撒手人寰了,悲惨啊~!” 薛燕一听,悲从心起,忽而哭了起来,泣道:“爷爷~!呜呜呜~!” 喜神见状又笑道:“但不要难过,你长大以后,生得玲珑剔透、纤俏可爱,后来遇到了一个叫韩夜的男子,你跟他一路上吵吵闹闹,渐渐江湖携手,你有同甘共苦的伙伴了,多好的事啊,哭什么?” 薛燕一听,喜从心来,又笑道:“对呀对呀!那个呆瓜~!” “唉~!”悲神见状又在一旁哭道:“苦哇~!呜呜呜~!可惜啊,你的心上人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好姐妹,根本没有你啊!就这样,还阴阳两隔,你为了救他舍弃了鲜血与性命,一个人去到沉闷的鬼界,多苦情啊~!” 薛燕一听,又止不住悲伤了起来,哭道:“是啊,呜呜呜,我好可怜啊~!” “别急,坏日子总会过去的!”喜神鼓励地笑道:“你还有小梦梦啊,她一直都疼你爱护你,她和你心上人一起决定来鬼界找你,三个人又开开心心聚到一起了,多好啊~!笑个~!” 薛燕闻言便笑了起来:“嘿嘿,嘿嘿。” 悲神这时又插话道:“唉,可叹啊可叹~!就算你陪着心上人追回了司徒云梦,三个人又到了一起,结果他俩时不时在你面前恩恩爱爱,你呢,吃不到好吃的东西,还要看着他们你侬我侬,惨啊~!!!” 薛燕被这一喜一悲两位神明整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悲神一句话收尾,她便伏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韩夜见薛燕和喜神悲神聊了两下就这样了,不禁满腹疑惑地心道:“燕儿怎么回事?怎会因为这两位神的话语哭成这样?” “她中招了。”星辰担忧地望着薛燕现在的状况道。 “此话怎讲?”司徒云梦问道。 “你看。”星辰把手指向伏地大哭的魔剑薛燕,道:“这就是喜神和悲神的能力,他们可以从六界生灵的身体里发觉出悲喜,然后一个在话里加入喜气、惹人发笑,一个在话里加入悲气、引人痛哭!两者交替作用,足以把一个人弄疯,你没发觉燕儿姑娘现在很不正常吗?” “对啊!”司徒云梦惊讶地睁大了玉眸,赶紧奔到魔剑那里,抚摸薛燕的剑身,关切问道:“燕儿,燕儿~!你怎么样了?还能说话吗?” 魔剑薛燕似乎完全听不到外界之人的话语,只是躺在地上一个劲地抖动并发出哭声,对司徒云梦的关心浑然不觉。 司徒云梦正值担心之际,这时,喜神和悲神又凑到了她的两旁,喜神笑道:“别替她着急,她没事的,就是乐极生悲了而已。说到你,你在神界不也是有个很好的朋友叫瑶光吗?平时你给她疗伤、她和你聊天,多好的姐妹花啊?” “住口!”司徒云梦虽想抗拒这喜神说的话,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柳眉,而后便容颜渐渐舒展。 悲神适时地哭诉道:“多好的姐妹啊!结果她又说要去投什么轮回,把你一个人搁在这里,风萧萧兮易水寒,瑶光一去兮不复返,好惨啊~!呜呜呜~!” 司徒云梦想去捂住耳朵,还没来得及就啜泣了起来,只好用香袖去抹眼角滑落的泪。 喜神马上抢话道:“别急着哭嘛~!后来你为了追她,就同意了玄女大人的建议,让她封印了自己的能力下凡,你也因此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家庭,有父亲,有姐妹,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阿夜啊,在青山之上你们还私定了终身,小小年纪,福分不浅啊~!” 司徒云梦闻言,幸福地微笑起来,玉面上泛起两片迷人的桃红。 悲神苦叹道:“造物弄人啊,你心上人的家突然就没了,心上人还被索命阎王掳走,等他再回来,他还非得逼你去认那个索命阎王,其实,你已经不在乎这些啦,可你就是开不了口说要跟他走啊!这个可恶的阿夜呢,又不懂你,竟然真的走了,害得你们无端端因为误会,一误就是八年!这期间每天要提防奸诈无比的长天、城府极深的纪云和嚣张恶心的纪文龙,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唉,阿夜啊,你为何还不来啊,你知不知道啊,你再不来带我走,我就要老死在鸣剑堂了啊~!呜呜呜!” 司徒云梦听着听着,抓住衣摆,眼泪便簌簌地往下落,止都止不住。 “痛苦总会过去的。”喜神接话道:“后来你想通了啊,既然他也来找你了,你就干脆出去了呗!其实走出鸣剑堂也没那么难嘛,既已下定决心要去找他,就在月下扬州的水风中与他相遇,从此相伴相随,太美妙了。” 司徒云梦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然而,快乐总是短暂的。”悲神拍着大腿叹道:“结果你的养父又找来了,叫你和阿夜回去,阿夜为了家仇和师恩不肯回家,因此两个男人大打出手。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养父,一边是情深意重的心上人,纠结啊~!最后你为了支持阿夜,只好忍痛离开了他,回到家里还被长天暗算,要不是凭着那股子犟劲,差点就没护住自己身子!呜呜呜~!” 司徒云梦闻言,捂着脸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雨过天晴了。阿夜还是对得起你啊,为了你迎战众多武林高手,你当时心里也是非常激动的吧?”喜神笑道:“后来又陪着他上路,认识了很多人,帮蜀山稳固了锁妖塔,还在里蜀山结识了与你赤诚相待的大哥焚天,你大哥真叫照顾你啊,硬把你封为公主就算了,还深知你喜欢韩夜那小子,就索性让你们在碧湖底下洞房花烛了一晚,这样人和心都交给了心上人,太完美了~!不值得一笑吗?” 司徒云梦听得入神,便甜蜜地、痴痴地笑了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意啊~!”悲神哭道:“后来大哥为了救大家就死了,再后来养父又被仇人杀了,再再后来好姐妹也死了,再再再后来心上人又被自己赶到魔界去了,没什么比这个更惨的了~!呜呜呜~!” 司徒云梦闻言,紧锁起柳眉,轻轻然跪坐在地上,表情极为难过,乃至于必须以手撑地才能维持自己不倒。 “好了,别再哭泣了,嘻嘻嘻!”喜神笑道:“大哥虽去了,但你心里永远记得他,金兰不忘;养父被仇人所杀,但你心上人却替你报了大仇;好姐妹死了,但后来她还不是复活了吗?心上人走了,还不是被你追回来了?很快什么东西就都回到你身边了,而且,你们还要去里蜀山永结良缘呢!所以,多笑笑吧,嘻嘻嘻~!” 司徒云梦痴痴地望向喜神,缓缓点了点头,便将素手放在胸前,又目光空洞地笑了起来。 韩夜见司徒云梦又中了悲喜神的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他不像司徒云梦那么冲动,知道关心则乱的道理,于是喝了口醉仙饮,在思考对策。 悲神正要继续说话整司徒云梦,一旁的星辰再也看不下去了,手指喜神和悲神道:“你们两个闹够了吧!有这么捉弄人的吗?一会把人捧得老高,一会又把人摔得粉碎,挺好玩吗!” “嘻嘻嘻!当然好玩呀~!”喜神笑着问星辰道:“星辰啊,你要不要也玩玩啊?” “不要!”星辰果断地斥道。 “呜呜呜~!那怎么行呢?”悲神苦着脸道:“您要是不哭不笑,我们会很难过的,喜儿,你先跟他讲讲他的好事。” 喜神见星辰怀抱着韩玉,便笑道:“嘻嘻嘻!挺好的嘛,这不又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记得你以前无所事事的时候,跑去斗神台看打斗,结果一眼就看到那英姿飒爽的女武神瑶光,从此你就像失了魂一样,无时无刻不想跟着她,看她婀娜又英武的背影。” “我才不听呢!”星辰一手抱着韩玉,一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眼怒道:“你们快快从我眼前消失!” 悲神闻言跟了过来,叹道:“星辰啊,你就是什么都好,可惜胆子小,不敢跟瑶光女神说明你的心意,结果好了,她为了知己投胎重新做人去了,把你撇在这里日思夜想。你冒着被众神责难的风险,时不时下去找她的转世,那辛苦啊,那悲催啊,尽在不言中~!” 星辰皱着剑眉道:“那、那又怎样?我现在不是找到了吗?” 喜神听星辰这么说,心想他到底还是上钩了,便笑道:“对啊对啊!这不找到了吗?虽然说是她的转世,但是人还是那么可爱,心灵还是那么美好,这是上天赐予你星辰的福分啊~!这次你不会再让她离开你了,这次你会如愿以偿地和她在一起了,笑一个~!” 星辰越听越舒心,便笑了出来,结果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了,意识渐渐远去,便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手里的韩玉也差点摔落。 韩夜不声不响地赶了过来,接过星辰手里的韩玉,看了一眼不住哭泣的薛燕,看了一眼发呆微笑的司徒云梦,看了一眼笑个不停的星辰,却只顾抚摸韩玉的秀发,眼里无一丝担心和焦急。 “这么镇定?”悲神望着剑魔,便凑了过去,道:“你同伴都倒下了,你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一会儿他们都会起来的。”韩夜淡定地兀自抚摸妹妹的头发道:“所以我才留到了最后啊。” “那,费尽心思,历经千辛万苦,兰香仙子终于跟你走了,不该高兴一下吗?”喜神问道。 韩夜冷哼一声,道:“如果不了解我,就不要替我高兴,说不定等下我和她要在玄女那里做一对殒命鸳鸯了。” “咦?”悲神见韩夜不为悲喜所动,便沉声问道:“你别装模作样了!我从你身上能看到你极为悲惨的过去!你才小小年纪,父母就被仇人所杀,张括把你掳去,而后又为救你而死,你为了报家仇、还师恩,狠心跟私定终生的伙伴分别,明知有亲生妹妹却不敢去认,苦练武功现在却连几个神仙都打不过,你活得凄惨、活得窝囊!” 韩夜闻言,冷哼一声,从腰间拿出酒来喝了一口,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路,犯不着难过,这都要难过,心里得多脆弱啊?” 喜神见状便笑道:“那你就该高兴一下了,薛燕姑娘能永远陪着你,兰香又不再与你分离,你唯一的亲人小玉那么听你的话,现在又有星辰加入了你们的行列,队伍壮大,皆大欢喜~!嘻嘻嘻~!” 喜神对着韩夜笑啊笑啊,却见韩夜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望着她,不觉有些尴尬,而后,韩夜才开口对二神道:“可我很苦恼啊,燕儿陪着我我却什么都给不了她,情两难分付,实在烦恼!我妹妹也老大不小了,还跟着我这个哥哥未能成家,至于星辰,他帮助我们后如何在神界立足呢?一想到这些,我也很难高兴起来啊。”说着,韩夜抱着自己的妹妹,耸了耸眉头。 “他!他信念好强啊!难以撼动!”喜神大惊失色,再也笑不出来了。 “嘿嘿、嘿嘿!他身世这么惨,为什么不替自己难过呢?真是个怪物!”悲神忍不住干笑了笑。 二神望着这个面色镇定的男子,同时落下冷汗,心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的心灵根本无懈可击啊!”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八十七章 九宫岛 韩夜见二神不再发动能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你俩没招了?那我可出招了!” “悲神!”韩夜指着喜神道:“你为何发笑?” “我是喜神!”喜神辩道。 “但你很可悲啊!”韩夜骂道:“你一个女的,张一脸大胡子,活该一世无夫!长这样也配叫喜神?看到你这模样我真的笑不出来啊!悲悯之心油然而生!” “你!!”喜神正不知如何回答,韩夜又指向悲神。 “喜神!” “我是悲神!”悲神争道。 “但你很可喜啊!”韩夜骂道:“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愁眉苦脸,爹妈不感到惭愧吗?一点破事就哭哭啼啼,像个小娘们似的,看到你这模样我真的想笑啊!哈哈哈哈!” “你!!”悲神恼怒不已,一时竟无语回敬韩夜。 “唉!”韩夜喝了口醉仙饮,看向二神,叹道:“燕儿说得没错啊,把喜神的大胡子贴到你这个悲神的额头上,那就对了,你们说我是怪物,我看你俩才是怪胎呢!就这样还想让我中招,那我韩未央岂不是太不堪一击了?” 韩夜和薛燕斗了快一年的嘴,其实是势均力敌,只不过韩夜让着薛燕三分,他的嘴上功夫自然是非常了得的,又兼之他的心智远胜其余人、还做足了防备,悲喜二神头一次在凡人面前栽了跟头,正在盘算如何收拾这个可恶的韩夜。 这时,韩夜怀里的韩玉却醒了,她在哥哥温暖的怀里揉了揉惺忪的秀目。 “醒了?”韩夜微微皱眉,把悲喜神浑然不放在眼里,只是喃喃道:“按时间来说,这次应该只休息了两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快?” “只睡了两个时辰吗?”韩玉惊讶地睁大了美眸,从韩夜怀里站起身来,而后才顿有所悟地道:“哦,这里是神界嘛,既方便引灵,也能很快补充我自身的灵力,所以不必休息那么久。” “原来如此。”韩夜释然地道。 兄妹俩稍稍谈了一下话,韩玉便看见了眼前那对奇怪的神仙,她手指长着胡须的红衣喜神,问道:“你是……?” “他是悲神。”韩夜介绍道。 “我是喜神!”喜神怒道:“你别再给我说错了!” 韩夜淡淡一笑,道:“我说不说对不重要了,你们仔细看看我妹妹,要不要在她身上也试试你们的悲喜大法?” 喜神和悲神先是一愣,细看韩玉,渐渐发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纷纷惊慌失色地对韩玉大喊道:“啊!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啊,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俩没出现过吧!” 说罢,喜神和悲神赶紧化作一红一白两道光,两光汇聚于五丈高的上空,不停旋转,终于又变回笑啼岩的模样,落回黄云轩前的地上。 韩玉对悲喜二神这般态度甚是不解,望了望韩夜,问道:“哥,他俩这就逃了?” “不逃还能做什么?”韩夜自信地笑道:“在我身上讨不到半点便宜,又看到你是镇天女武神瑶光转世,还杵在这等死?” 其实,当韩玉再度醒来,那神情、那语气,韩夜便知是亲妹妹,至于瑶光如何了,他暂时不清楚,但用韩玉女武神转世的身份去吓唬一下悲喜神还是有必要的,这就有了他刚才和悲喜神说的那段话。 韩玉扯了扯韩夜衣角,手指又哭又笑的司徒云梦等人,不解问道:“哥哥,梦姐姐他们怎么了都?” 韩夜闻言,这才定下心来对韩玉道:“他们都着了悲神和喜神的道,现在应该可以把他们都叫醒了。” 于是,韩夜把正在伏地痛哭的魔剑薛燕揽了起来,韩玉把正在傻笑的星辰摇了醒来,最后兄妹二人又把面容痴呆的司徒云梦也弄醒,众人从悲喜之中缓过神来,皆是一脸茫然。 “笑够哭够了?”韩夜扫视了众人一遍,便转身朝着长长的黄云轩内部走去,冷嘲热讽地道:“要哭回家哭,要笑回家笑!都多大的人了,一个个地在外头丢脸!” “喂!别给姑奶奶得意啊你!混蛋!”薛燕追了过去。 “臭阿夜!”司徒云梦跟过去埋怨道:“我们女儿家本来就情绪大啊!也不知道包容点,说话尖酸刻薄!” “是啊是啊!”星辰在一旁附和道:“我们这些小神半仙本身就情绪大嘛!也不知道包容点!” 薛燕和司徒云梦见星辰明明是个男的,还和她俩混在一起找借口,异口同声斥道:“别把你和我们混为一谈!” “你才是最丢脸的,一个大老爷们在那傻笑。”薛燕嫌弃地道。 “星辰,别跟我后头,你跟瑶光去!”司徒云梦厌恶地道。 见星辰一脸无奈,韩夜忍不住偷偷笑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要挖苦众人,但他知道,有了刚才那番话,大家会把所谓的悲喜抛诸脑后,更加集中精力向前进发。 众人步入黄云轩内,一排排红玉轩窗和黄金廊柱从眼前飞来、又从身后远去,每个轩窗上都挂着迎风飘扬的圣黄龙巾,每根廊柱上都雕着灵光四溢的黄云花纹,让身处其中的人只觉神圣而祥和。 司徒云梦与韩玉并肩跟在韩夜身后,感觉莫名其妙,仿佛是眼前这个男人领着她们向从未跨越过的地域前进一般,可谁又是此地之主呢?望着窗外金光粼粼的湖面和聚散无常的黄云,司徒云梦思绪万千,忽而一阵包含神圣之息的灵风吹过,她迎风抚了抚乌发,心想:“现在才明白,这一切也是上天的安排,上天让我们三人在一起长大……和小玉一起长大是上天的安排,喜欢阿夜又是我在星河河畔许下的愿望,那阿夜和瑶光在神界相遇,又意味着什么呢?” 念及于此,司徒云梦的目光投向前方韩夜,蹙眉心想:“无论如何,没有他的话,我和小玉就失去了主心骨啊,真的难以相信会变成什么样……阿夜,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多谢!” 其实,韩夜的内心也是无比感激司徒云梦的,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女孩一直喜欢着他、关心着他,还把贴身玉坠也给了他,让他不至于在黑夜中迷失方向。 众人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见到轩窗外的黄金水面上时不时有条状的金色水柱升起落下,细细去看,越发觉得那些水柱恰似小龙的摸样,与其说是水柱起伏,还不如说是大群的小黄龙在金池之上跳跃,煞是壮观、奇异。 韩夜习惯性地喝了口醉仙饮,忽而望见了烛龙酒袋上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想起什么,便转头问星辰道:“星辰,我很想知道,究竟哪些神仙能够读懂别人的心思。和这些神仙周旋实在太麻烦了,万一遇上,要提前做好准备。” “这个嘛……”星辰想了想,道:“仙人能够看穿妖、人、鬼下三界的事,比如蜀山的太和就能和阴间交流,也清楚了解人间各类妖界的情况,当然,已经封闭的妖界除外。” 韩夜闻言点了点头,道:“是,所以他们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这并不稀奇啊。”韩玉睁着清澈的美眸道:“我师父有时和判官打交道,鬼卒也来过我们蜀山,仙人要是没有监察三界的能耐,怎么做仙人呢?” “那神呢?”韩夜问星辰道:“神的能力是不是更大?” 星辰挠头道:“这个就要看阶层了,一般的小神,像我这样的,还有树城那里的天兵神将,顶多也就能辨别六界生灵。正牌的神灵则能从下三界的人身上看到他们的过去,实力差点的有悲喜神、福禄寿三星等等,实力强的有九天玄女、句芒、蓐收等等,至于五天门神的读心能力,那是天帝为让他们守好门而赐予的,这能力也给过锁妖塔的天心童子,不过啊,也就这么几个了。” 韩夜皱着清眉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明白了,天帝并不会给太多神这种能力,因为这能力也能把他想法读出来,实在是个忌讳。” 星辰颔首道:“我们神界有小神、正神、武神、文神,神明里最具有威望的就是三天尊了,但最强的还是三皇之一的天帝。天帝和三天尊能识天地、辩来去,眼睛一眨便知六界情况,掐指一算便得乾坤气运,只是如果有灵力强于他们的存在,他们才难以预料到。” “那玄女能不能探知六界情况?”韩夜问道。 “据说她自己还不行。”星辰道:“不过嘛,天帝宝库里听说有一种书,叫做玄机天书,只要借来看,便能查看人间各地的情况,所以也说不好。” “了然。”韩夜点点头,回头去牵司徒云梦的手,问道:“梦,玄女当时是如何和你说的?” 司徒云梦闻言,往前多走了两步,让韩夜牵起了自己手,回道:“她说她是执法天神,不能知法犯法,但瑶光与她上古便有交情,又不想置之不理,于是封印了我的灵识,希望我能找回瑶光的转世。” 韩夜皱起眉头,道:“她在撒谎骗你,你想过吗?” “啊?”司徒云梦张大了玉眸,惊讶地素袖掩唇道:“她可是赤天的执法天神啊!何必为了我区区一个仙女撒谎呢?” “上次你在蜀山上说过,你觉得你自己又不是仙女,我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韩夜为司徒云梦分析道:“你对玄女而言必定非常重要。其实你不妨细想一下,把你私放到人间本也是大罪一件,而借阅玄机天书或者找道祖询问瑶光转世的情况,岂不是容易得多?再说了,你既已封印了灵识,如同凡人,靠你怎么可能找到瑶光?玄女如此人物,岂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星辰却道:“那如果是玄女大人知道瑶光就是你妹妹,所以特地把兰香送过去呢?” 薛燕否定道:“小神仙,你真是呆头呆脑啊!要是玄女已经知道瑶光转世是谁,不正好说明她对小梦梦撒谎了吗?” 司徒云梦听众人如此推演,恍然大悟地道:“对啊!我真傻!为什么没想到这出呢?” “她是为了你!”韩夜大胆推测,对司徒云梦道:“在你身上,一定藏着一个关乎六界存亡的大秘密!若非如此,她绝不至于费此心机。” “所以你才想当面问问玄女?”薛燕点了点剑柄,尤为赞许地对韩夜道:“想不到我们呆瓜已经想透了这层啦!那这么看来,只要见到玄女,也可以帮助小梦梦解开真正的身世之谜啦!” 司徒云梦愧疚地心想:“阿夜,我真是离不开你啊,刚才在青天花海我还那般想不通,简直是自暴自弃,谢谢你愿意带我走!” “相信我。”韩夜朝着司徒云梦露出了久违的爽朗笑容,一如多年前鸣剑堂的那个韩夜,他道:“只要能见到玄女,我们一定会没事!别担心。” “嗯!”司徒云梦重重点头道:“我相信你啊,一直都是!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见司徒云梦对未来更加充满信心,韩夜又问起星辰一些神界的情况,星辰如数告知。 众人才知,厉害的文神一般住赤天,在天帝和天尊身边方便管理神界,上通民情、下达旨意,所以都具备感知身世的能力,而厉害的武神一般住彤天,这里头很少有感知能力强的人物。橙天则相当于神界仓库,宝物都放在这里,但是守卫它们的神,除了蓐收,其余都只勉强算得上正神。黄天里驻守的神仙就更弱了,实力一般,惟有个叫轩辕的与众不同,据说他的能力不在天尊之下,甚至不在天帝之下。天帝命他下凡斩妖除魔、收复混乱的人间并一统华夏,还派了玄女、应龙、瑶光等神仙相助,待功成之后就将整个黄天分封与他,只可惜他自己去人间造福苍生,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最古老的界域,果然故事良多。”韩夜淡然一笑,看向司徒云梦。 “嗯,是啊。”司徒云梦应了一声。 韩玉望着这二人,再看星辰,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惆怅,她心道:“可小玉听哥哥的,来之前阅览过很多神界事迹,这里面其实还有许多隐藏故事……” 众人或思考或闲聊,在黄云轩里走了足足数个时辰,这才走到此轩尽头,但黄云轩尽头并非金池的对岸,而是在金池的中心。 众人走到轩口,却见眼前只是茫茫一片金黄的湖泊,湖泊之上黄金水龙翻腾鱼跃,约莫三十丈远处,可于黄云仙雾中隐约看到九个方圆三丈的奇岛,九岛呈九宫状排布成方,其上无一丝草木活物,但内蕴的灵力却皆是雄厚无比,那表面庄严肃穆、内在危机四伏的模样,能难让人不生疑虑。 “那里就是九宫岛了。”星辰手指远方九岛,对众人道:“如果我们按顺序走,就能打开隐藏的大门,进入太玄法阵,从而上到第七重天。”说着,他又有些担心地望着金光湖面上翻腾的水龙幻象,道:“不过,我听说这里确实存在着黄龙,不知道上岛会不会把它惊动。” “你又乌鸦嘴!”薛燕生气地道:“你只要告诉我们怎么上去就行,谁让你提什么破黄龙!还嫌我们不够麻烦吗!” “是、是。”星辰颇显无奈地耸了耸眉,小声嘀咕道:“我不说,你到时又怪我知情不报。” “星辰……”司徒云梦颇为担心地望着远方的九宫岛,不知道这片神秘的岛屿上究竟有着什么,想了一想,才对星辰道:“这九宫岛诡异非常,你有正确的行进方式吗?” 星辰茫然摇了摇头,道:“这我哪会清楚?但既然是九宫岛,肯定是要全部走完的,只走一两个岛开不了门。” 薛燕没好气地道:“你看看,一到关键地方你就不清楚了,真不知道你在神界怎么混的!” 星辰颇为尴尬地低着下巴、挠了挠头,也无话可说,而一旁的韩玉则皱起了清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到底还是韩夜当机立断,他见众人如此警惕而不敢前进,便唤出铁雕来,自己先跳上雕背,而后对众人道:“在这里看着也无济于事,不若让我先到岛上去探个情况,如无危险,就一起上去,如果有危险,我再退回来也不迟。” 司徒云梦柳眉微蹙,忙道:“不成!我俩必须同去同归!” 韩玉闻言,赶紧挥手道:“小玉也陪你们去!小玉自幼在蜀山熟读奇门阵法,这九宫岛必须去看一看。” 韩夜知道这二女他是推不过了,便让她们都上了雕背,而薛燕理所当然是要跟着韩夜的,星辰见这些人都要去探个究竟,也打算跟去。 星辰刚走两步要跳上来,魔剑薛燕却转过来对他道:“你留在那!” “为什么?”星辰很是不悦地争道:“你们都去得了,独独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是觉得我很胆小怕事吗?可我现在不是胆小鬼了!” “燕儿不是这个意思。”韩夜解释道:“我们此番上岛是试探,而你擅长射箭,在雕背上反而发挥不好,留在这里,一则自己安全,二则可以洞悉全局,三则还能从旁射箭掩护我们大家,岂不更好?” “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薛燕道:“总之,你听我们安排就是了,等到排除危险你再过来也不迟嘛。” 星辰不禁叹服韩夜和薛燕想事周密,便服从了他们的安排,留于原地。 于是,韩夜等人放心地飞上天空,朦胧的仙雾和金黄的祥云却唯恐躲避不及,向四面飘去,似乎是怕了铁雕翼上掀起的大风。 韩夜在空中俯瞰九宫岛,相比之前看到更为清晰,他见这九岛的模样几乎一致,皱了皱秀眉,对一旁的韩玉道:“妹妹,你是我们之中最熟悉阵法的,见过这等阵势吗?” “见过。”韩玉点头道:“太师叔给我的阵法书里就有一种阵,叫做九宫阵,九宫阵是根据八卦加上中宫演变而来,一般我们把八卦方位倒置安放在其中、以坎宫司南,那么乾宫就在东南宫,兑宫就在东宫,坤宫就在东北宫,离宫就在北宫,巽宫就在西北宫,震宫就在西宫,艮宫就在西南宫,中宫则居于正中央……这就是所谓的九宫图。” 司徒云梦听韩玉说到她的专长,不禁夸赞道:“小玉在数理方面真可谓学识渊博啊。” “这是自然。”韩夜淡然笑道:“我们三人分别后,小玉一天到晚守在经楼里看道书,而你则是成天守在闺房里观诗书,你俩一个通数理、一个懂文史,都很文雅。” 薛燕闻言,则借机挖苦道:“是啊,小梦梦和呆瓜妹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就你没文化,只会喝酒打架。” 韩夜毫不示弱地冷言还击道:“哼,你比我有文化,蟊贼混混小无赖。” “本来我是没什么文化。”薛燕笑道:“但姑娘我好学啊,一路上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你就知道我没学?我一身本领都不是学来的。”韩夜冷冷地回了一声,酸道:“我看你不但好学,你还好吃!明明是一把剑了,还天天惦记着吃这吃那。” “是啊是啊!本姑娘不但好学,还好吃!反正就是比你好!什么都比你好就行了!”薛燕争道。 韩夜和薛燕不知不觉又打起了嘴仗,这时,铁雕也已然靠近九宫岛东南岛的正上方,按照韩玉所说的方位,这里正是乾宫。 然而,异变就在铁雕飞入九宫岛范围时发生,四面的金池湖水开始急剧涌动,无数黄金水龙之幻象在空中翻腾乱舞,仿佛在迎接着某物的到来。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黄金水龙和湖面上所有金光忽而都从四面八方向着九宫岛上方聚拢,而湖面也因此变得黯然失色,但听一声尖锐巨响,金光四射、耀眼夺目,一条金色的巨龙在金光和祥云里幻化出世、威动八方! 众人立于铁雕之上,仰望上空,却见那一片祥和金光的视线中,有一条粗约十丈的龙躯在云中甩动、闪光,它的身长无法衡量,只知其黄金之首如同山丘一般庞大,而其尾却隐于云端、无法看清,正是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韩夜望着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巨龙,睁大了清眸,惊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轩辕坐骑——黄龙吗?” 韩玉更是大惊失色地道:“锁妖塔里的那条妖龙和它相比,简直连小虫都不如啊!” 薛燕则用懊恨的语气道:“真是!又让那个白痴乌鸦嘴说中了!” 黄龙似乎很早就觉察到了众人的到来,但并不急于发出敌意,它先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没有张口,却从龙首那里发出一阵苍老的女声,女声当着众人面吟了一首诗: 黄龙吟 故人乘吾去,金池有余风。 残阳向西尽,黄河水流东。 今朝歌迟暮,明日饮长空。 独龙还来时,誓当驻九宫。 众人听罢,心知这黄龙乃是思念主人,因而决心一直驻守在黄天九宫岛,不禁唏嘘感叹。 然而,众人感叹之时,黄龙却已吟罢誓言,朝着他们由上自下俯冲而来! “吟——!”黄龙长啸一声,双眼绽放金芒,它将如深渊般的大口张开来,深渊里渐渐有金光渗出,金光很快从体内传到了嘴边,那势头竟如同一颗金色的太阳般耀眼而可怕! 任谁都能想到黄龙要发动攻击,韩夜当机立断,命铁雕往旁边躲闪,铁雕刚展翅旁飞,黄龙嘴里的金光便轰然一声射了出来,金光恰似一道五丈来粗的巨型光柱,击在湖面上,但听湖底惊天闷响,而后便激起千层波涛、扬起万丈光芒,方圆十里内,二十丈高的白浪迎空而起,险些冲到了飞行中的铁雕,连处在黄云轩里的星辰也差点被冲进湖里去! “我的天啊!”薛燕心有余悸地道:“这是什么怪物啊!比先前那个帝江神兽还猛上好几倍啊!” “不管它厉害到何种程度,先试探一下。”韩夜沉着冷静地说着,一拍雕背,让铁雕发出铁片飞刃射向云中那神圣的黄龙。 但黄龙既是上古神龙,岂是铁片飞刃这等东西伤得着的?飞刃刚到黄龙身前便被它的护体神光灼成青烟!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韩玉紧跟韩夜身后使出天师符法,在身前排出天干符圈,化出玄天宝镜,对着天上的黄龙射出白光,但那光芒还没射到黄龙身体便激起一阵细微波纹,消于无形! 这时,黄龙又张开巨嘴来,朝众人射出一口金色神光,铁雕小心翼翼地躲了开来,而巨大的金色光柱则像一把砍刀一样从旁边划过,哗然一声,把十多里湖水激成两排轰天白浪,白浪落下后便快速向左右席卷而去! 因为这白浪实在是太过遮天蔽日,铁雕始终躲不开,被浪头卷到了里面,待这阵浪过去,湖水稍显平静,却见铁雕尚还飞在空中,而它身外则多了一堵厚厚的水墙,原是司徒云梦在紧要关头使出洛神流壁,保护铁雕及众人不被巨浪击溃。 司徒云梦撤去洛神流壁,双手凝聚风灵力,合而为一,朝黄龙打出一道两丈来粗的横空龙卷,乌发、衣裙和披帛都向后高高扬起,甚为好看,比起在凡间,她的灵力似乎又有精进。 但这龙卷风也仅是穿过了黄龙身外的护体神光,轰到身上竟不能令黄龙晃动一下。 面对这么强大的神龙,众人也是束手无策,远处的星辰也唤出角龙弓,左手持弓,右手凝起一股白色灵光,引弓满弦,他把手上灵光朝着空中的黄龙一射,喝道:“白虹贯日式!” 汹涌灵气扬起星辰的黄巾缎带,白色灵光如同一道神虹划破长空,神虹带着卷起的风暴击破层层黄云和仙雾,正中黄龙躯体! “吟——!”黄龙发出一声刺耳长鸣,长躯上闪出更为耀眼的金光,但也不见得有多受伤,显然只是因为星辰弑神的行为而愤怒了。于是,它在口中又凝起一股金色神光,这次却把头一摆,转向远在黄云轩的星辰。 “不好!”韩夜惊呼一声,一拍雕背,道:“星辰不善躲避,速速救他!” 铁雕听令,加速赶往星辰所在的地方,与此同时,韩玉却回望了一眼身后那金光万丈的神龙,眼里闪过一丝无惧,手悄悄探向素腰间的青丝囊…… 再说星辰,他发出白虹贯日后才知惹祸上身,但黄云轩这么狭窄的地方,根本让他无处可躲,要再不做些什么,恐怕就要和这长轩一起化为灰烬了!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却见一道黑影飞到他前方二丈处,黑影扬起的风吹开了十丈水面,正是铁雕和韩夜等人过来救护。说时迟那时快,黄龙也是吼地一声,将嘴里衔着的巨大金光射出,刺眼金光朝众人迎面轰来,众人连影子都湮没在了其中。 好在司徒云梦在韩夜决定救援星辰的时候,已经想到要使出冰莲镜壁保护众人周全,用仙气化成两丈镜壁,暂时将众人身前的神光挡射回去,不过毕竟黄龙的金光太过粗大,镜壁没挡住的光则从身旁飞速流过。 众人原以为这一波攻击算是挡下来了,可谁也没想到,这次黄龙的金光攻击是没完没了的,它源源不断地从口里射出金光来,镜壁上已经传来“喀拉”、“喀拉”的断裂声。 “大家能跑吗!镜壁马上要碎了!”司徒云梦焦急地喊着。 但现在除了冰莲镜壁保护的两丈之地,四面几乎全都是黄龙的金色神光,众人早就被关在粗大的金光柱里,即便出逃也免不了被金光打成齑粉! “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大家……”司徒云梦虽拼尽全力,却不足以对抗黄龙神威,冰莲镜壁遭受猛轰,崩啦声四起、裂缝蔓延,眼看就要破碎成冰片! 正当此时,她忽而感觉身后有股极为强大的水灵气涌现出来,不禁讶然,却见身前的冰莲镜壁瞬间凝结到原状,非但如此,那冰莲镜壁陡然增大,一会功夫便增大到了原先的五倍!整整十丈规模的盛大冰莲镜壁,晶莹剔透、坚固无比,在众人身前刮起一阵清爽的凉风,登时就把黄龙的金色神光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神光击中黄龙,令它长吟一声逃入云端。 司徒云梦正诧异是谁在帮她,转首一看,却见身后那水绿道袍的清秀姑娘正双手笼袖,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清丽身躯里却不断涌出强大的水灵气。此时,失去光泽的请神符也飘飞了出去,有些黯淡的水灵珠还在身旁漂浮着,姑娘的清眸里却已然绽放着温和的蓝芒,长长的秀发因凉爽的灵风时而起舞,她用颇为稚嫩的女声教导司徒云梦道:“大姐姐,水灵术还不够精进哦!” “水灵神……!”星辰望着铁雕背上那个表现稚嫩的女神,惊讶地道。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八十八章 水光谣 “大、大姐姐……?”司徒云梦睁大了盈盈如水的玉眸,从韩玉的身体里感受到一股亲切的灵气,当时她认为,亲切感来源于是这她最喜欢的水灵气,不由得心头一暖。 这时,众人之下的铁雕却道:“如果没记错,这世上能将水灵力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应该只有水灵神吧?要是那样,你足足比她大几千岁,为何叫作大姐姐?” “这是敬称嘛~!我可是五灵神里最懂礼貌的小妹哦~!”韩玉请来的神明甜甜笑道:“再说了,这凡人姑娘把我请来,你们也看不到我原来的外貌,我的外貌跟个十岁小姑娘没区别,怎能不叫你们哥哥姐姐?” “叫什么无所谓。”韩夜道:“你只帮我们赶跑那条龙就可以了。” “嗯,可以倒是可以的。”水灵神兀自把双手放在袖中,笑道:“但是我有个小小请求,希望各位哥哥姐姐能满足于我。” 韩夜心想这远古神明的要求必然不低,他们又如何满足呢?但口里仍然还是道了一声:“说吧。” 水灵神道:“五灵神之中,我是外貌最幼的,也是性情最温和的。大哥最年长也最为肃穆,二哥很老实憨厚,四哥是认真务实的,而三姐就最没好气了。”说着,水灵神把腰间的火灵珠也取了出来,道:“这种球球关了我们很多年,大概是因为很久以前我们没听神界的话,天帝又忌惮于我们高深的五种灵力,便派女娲娘娘下凡要将我们消灭,女娲娘娘生性仁善,只把我们分别封在五颗灵珠内,希望我们由邪转正,同时用我们的灵力造福世间。” 铁雕闻言,用低沉的声音告知韩夜道:“主人,铁雕似乎听过此事。共工头撞不周山,造成天缝开裂、星河之水下泻,而女娲娘娘补天之后,尚有许多共工的邪念灵气危害人间,为拯救受苦受难的凡人,女娲娘娘便从地脉中放出五种灵气祛邪扶正。后来邪灵之祸倒是除了,但五位灵气竟也因此吸收了众多邪灵的灵力,神力与日俱增的它们便化作五位灵神,更在人间作起了乱来。” “可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水灵神解释道:“我们刚凝聚成形,且都是些未曾涉世的神,也不知道什么是对错,所以就肆无忌惮地在人间玩耍,但大哥喜欢敲鼓,一敲鼓就炸翻不少山头,二哥喜欢睡觉,一打呼噜就震毁很多房屋,三姐扇个扇子就吹飞无数凡人,四哥一玩火就烧掉大片森林,而我呢,一到河边洗澡就洪水泛滥。” “你们做了这些而浑然不觉,又因为不断吸收人间的五灵气,愈发让神界觉得难以控制。”铁雕道:“因此,女娲娘娘便亲自下凡,用五色石的余料做出五颗灵珠,将你们灵气打散并封入灵珠之内。” 韩夜听了这些,这才沉声对水灵神道:“也就是说,你希望我把你们全放出来,从而让你们重获自由、胡作非为?” “才不是那样的呢!大哥哥!”水灵神赶紧解释道:“其实,等女娲娘娘下凡时,我们五位神灵的力量已经超越于她了,但听她指明我们的错事,我们又有所悔悟,要是真的想胡作非为,我们就不会让她那么轻易收服了。” 水灵神正说着,远处的黄龙又从云端折返,对着众人一口金光射来,她赶紧化出大冰莲镜壁将其挡回,而后才对司徒云梦说:“大姐姐,你也应该知道的,我们比起那些神兽不过多了思想,神兽能力强大又不想事,所以无意之中就会破坏很多东西,而初涉世间的我们不也和它们一样吗?” 司徒云梦想起金翅凤凰、九天雷兽和火麒麟,想起那些骇人的破坏场面,不禁点了点头。 水灵神这才接着对众人说:“自从我们被封印到灵珠内,虽然灵力不再增长,但心智却渐渐成熟,才清楚明白女娲娘娘真正封印我们的目的,其实她也是很疼我们的。”水灵神道:“就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便在女娲娘娘面前立誓,情愿联合自己的能力,使天地太平、六界安宁,以赎我们当初无知之罪!后来,女娲娘娘便把我们散布在六界各地,并告诫我们,只要到了众生危难关头,我们绝不可以坐视不理!”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水灵神接着道:“我们五位灵神都是由地脉所出,同气连枝,所以彼此之间很轻易就能感应得到,只是作为兄弟姐妹很难聚在一起,天地间又有很久没发生过大事了,我们几个都快憋死了!”说着,她又拿起手里的火灵珠,对众人道:“很感谢这位请神的姑娘,让我有机会和你们说话,也很感谢你们让我和四哥相聚,现在,我只是想求求各位,再把其余的灵珠也收聚一起,让我们能骨肉/团聚吧!” “罗嗦了老半天,原来是这么个请求啊。”魔剑薛燕笑道:“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收齐的,也算满足你们的愿望啦。” “那就多谢各位哥哥姐姐了!”水灵神向大家鞠了个躬,而后才提示道:“我现在能感应到,三姐正在第七重天的天帝宝库里,反正你们上天都要经过那里,不如顺便就帮我取了风灵珠吧?” “可以。”韩夜点头道:“想不到远古的神灵也懂骨肉之情。” “那可不嘛!”水灵神道:“天帝和女娲还是兄妹呢,你们就知道天帝不讲一点人情?” “够了够了。”薛燕道:“你要是真想我们替你把事办好,先拿出点诚意,把这条大龙收拾了,这样我们才能尽心为你做事,是这个道理吧?” “言之有理。”水灵神颔首应之,又看向司徒云梦,道:“大姐姐,你不是不能用出更高深的水灵术,只是总认为自己是仙女,眼界不足,所以施展不开。” 水灵神开导的话,和当初危难之际那个女声何其相似,司徒云梦已隐隐感觉那个女声很可能就是女娲娘娘,她恭敬地向韩玉点头道:“愿闻赐教。” 水灵神恬美一笑,转过身去,把两手左右伸出、向下斜张,而后闭上清眸轻声念道:“水在如我在,神水灵域,开!” 话音刚落,众人脚底下的金池忽而急剧震荡、波涛滚滚,百里湖面上的水继而化作无数颗斗大水珠,向着水灵神四周飞速聚拢而来。不过一会儿功夫,那些飞来的水便凝成了一个范围广至数里的空中悬湖,众人由于受了水灵神庇佑而滴水不沾,他们被四周的神水包裹着抬升至灵域的正中央,在这片空中水域中环顾四下,顿觉置身蔚蓝海洋一般! 水灵神轻松就能把如此之多的水调上来为己所用,真可谓能力非凡、造诣高深,连薛燕也不由地讶道:“有没有这么夸张啊!竟然把金池的水调到空中凑成这么大片海,可真让姑娘我长了见识!” 水灵神笑道:“大姐姐过誉,如果我想的话,这八百里金池的水我都能调到空中来,但这样还是不够对付那条龙的。” “可是……仅凭这样,对我而言也是万莫能及其一了。”司徒云梦这么想着,皱起月眉,仔细观察水灵神控水的无上神力。 正当众人惊叹时,远处的黄龙又准备朝众人射来金光,众人为之一骇,星辰更是对水灵神道:“你太失策!看!黄龙又要攻击我们了,我们现在在水里行动不便,这下死定了!” “不必惊慌。”水灵神从容镇定地笑道:“大哥哥如此惧怕黄龙,无非是它会喷吐金光,但现在你们在我的神水灵域里,基本上是没危险了。” 言毕,黄龙已对着众人射出一口巨大金光,那金光耀眼无比,眼看着就要轰到韩夜等人身上,星辰颇感畏惧,不敢直视那冲进水里的光芒,只得抬手挡光并战战兢兢地骇然道:“啊!死了!我们死定了!” 然而,金光却没有预料中那么准确,它在水里折了一折,而后穿过众人身旁,射向后方,冲出神水灵域。 韩夜和薛燕似乎明白了机理,但司徒云梦却惊异地睁大了玉眸,星辰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水灵神道:“怎、怎么回事?黄龙射偏了?” 薛燕稍稍一想,得意地解释道:“笨诶!吃过饭没有?洗过碗没有?把筷子放进盛满水的碗里,那筷子就会变得弯曲,现在黄龙射进水里的光,和水中筷子的曲折是一码事!” 星辰闻言挠头道:“我当然没吃过饭,我是神仙,哪知道这个?” 倒是司徒云梦听了薛燕的话,闭上美目认真一想,才豁然开朗:“燕儿真聪明!原来如此!水灵神用水的柔性转变了光的方向,从而保护了大家!我只知道雷克风、风克土、土克水、水克火,其实水又何尝不能克制光呢?!” “所以,黄龙永远也打不中我们了!哈哈哈哈!”水灵神笑道:“不过,现在我才要真正开始玩水了,但愿女娲娘娘不责怪我们在这里放肆。” “不会不会!”薛燕见捡了个大靠山,连忙道:“你又没破坏什么东西,也没害死什么人,只是让这条龙安静一点。再说了,我们现在是在相互帮助嘛,你不制服它,我们就不能去第七重天,我们不去第七重天,怎么让你们兄弟姐妹团聚呢?” “好,大姐姐总是说得很有道理。”水灵神说着,又转过身去,把左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捻作一团,置于胸前,口念咒法,身后的长发因急剧涌动的水灵气而雀跃欢呼,很快,她又把双手手指解开,朝前一推,稚声道:“水生如众生,万物灵海!” 言毕,神水灵域外围的水开始剧烈涌动,短短一瞬的功夫,那些水便化成长龙、凤凰、麒麟、神龟、猛虎、狮子、巨蟒、飞象、熊罴、貔貅、饿狼、凶豹等鸟兽灵物的模样,声势浩大地向着黄龙扑去,众兽发出震天怒吼,遮住了黄龙上方的半边天空,整个黄天亦为之变色! 黄龙面对这么多的水生灵兽竟也没有半点畏惧,朝它们发出一声威猛长啸后,便从口里吐出一口金光,噗啦一声击中了正前方扑来的水龙和水凤,水龙水凤被强大的灵力轰成两股水雾、飘散空中。 黄龙并未停下攻击,持续口吐金光,朝着上方攻来的众兽把头一甩,它金色的神光如同巨刀横扫而过,瞬间便“砍”碎了大量水兽,那些水兽又化成一团团水雾散布在空中。 “到底是上古神龙啊!”星辰惊叹道:“这样的攻势都被瓦解了。” “还没玩完呢~!我的水可是千变万化的~!”水灵神说罢,把身前张开的双手呈顺时针翻转,道:“千手圣水,替我抓住它!” 水灵神说罢,黄龙下方那些进攻的猛兽和灵鸟纷纷爆开,化作无数只长臂之手,直抓黄龙云中四爪,黄龙始料不及,一下就被成千上万的灵水之手抓住了四爪。 “冻!”水灵神见一击得手,连忙把手一指黄龙四爪,那些手状的水流瞬间便冻结成冰,大大地限制了黄龙的活动。 “没法逃了吧,小黄龙~!”水灵神得意地笑着,继而又把双手朝天一举,娇喝道:“以我之水,还情于天!神灵之技,怒水奉天!” 说罢,金池之上轰然冲出一股粗达百丈的惊天水柱,激起数十里凉风、直射云霄,并正中上方的黄龙。 “你累了,可以好好睡个觉了~!”水灵神说着,清眸绽放蓝芒,但见她把手一指被困在水柱里的黄龙,巨大的水柱由上自下迅速冰冻,连金池亦有七八里的湖面为之冰封。 “吟——!”黄龙还在水柱里扭动着长躯试图挣扎,但等到冻气传递过来时,它还是免不了被冻个严严实实。 “这就解决了?”星辰恍若惊梦地望着被那壮观冰柱封住的黄龙,心有余悸。 韩夜仔细望了望那巨大冰柱,却听里面隐隐传来崩裂之声,便皱着清眉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韩夜话刚说完,被冰封的黄龙便开始发威,但见那封天冰柱中猛然金光闪耀,金色的光把周遭十里都映成一片金黄,由黄龙所在的中央开始,冰柱上的裂缝向着四处飞速蔓延,只听砰然一声惊天动地之响,冰柱爆开,碎冰向着四面八方射出,而众人因为有水域保护,倒也没有受伤。 “吟——!”黄龙在满天激射的碎冰中展开身躯,全身绽放出耀眼的金光,恰如一条旷古烁今的闪光巨龙、震慑万物,众人在它的神威下也不得不举袖抵挡强光! 水灵神见状吐了吐舌头,尴尬笑道:“不愧是轩辕坐骑呢,挺有本事的嘛~!倒叫我为难了。” 魔剑薛燕颇为紧张地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不会没办法了吧?” “呃……”水灵神正打算说什么,发怒的黄龙却又朝着他们吐出一口巨大金光,金光又一次偏转,与众人错身而过,射向天际。 “就算它打不中我们,可我们也制服不了它啊,这样怎么上第七重天呢!早知道就……”星辰嘀嘀咕咕地说着,时不时把头偏向一旁看情况,这一看可不得了,但听他忽而跳起来惊呼道:“我的老天!!!” “慌什么?大惊小怪!”薛燕不解地说着,也把剑身转向一边,却见黄云和水雾之间现出一只铁制大雕的身影,那大雕足有百丈之大,更令人惊讶的是,大雕上站着四个巨人、立着一把巨剑,定睛一看,不正是韩夜他们放大的模样吗? “哇呀!这、这是什么呀!”薛燕也猛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指着空中的奇景问边上的水灵神道:“水、水神小妹妹,那是什么啊!” “出现了吗?”水灵神瞟了一眼奇景,继而笑道:“这是我的瞒天蜃景啊,黄龙的光通过我的水雾形成海市蜃楼,现在外面那个是我们的幻象。” “海市蜃楼吗?”司徒云梦柳眉舒展,心道:“水,原来也可以这么用啊,太奇妙了。” 韩夜更是心想:“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水雾就是由万物灵海里那些水生幻兽变出来的,黄龙不攻击水兽就会被水兽困住,如果攻击水兽,水兽就会化成水雾,然后形成海市蜃楼……这水灵神看似童心未泯,其实这几招是前后呼应、精心布置的,厉害厉害。” 这时,黄龙似乎也发现了那些体型更大的幻影,但它到底是个智慧灵兽,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不是真身,继续朝着原来的韩夜等人吐出金光。 “来了!又来了!”星辰眼见金光轰来,赶紧举手挡光,而那巨大的光芒这次竟不偏不倚地朝着众人射来。 “死了!真死了!”星辰大喊大叫着,额上冷汗直冒,但金光却是穿过他的身体,冲出水域,射向远方的黄云之中,远处只听到一阵闷响、只见到神光染成的一片金黄,再无其他影响。 星辰摸了摸自己身体,发现毫发无伤,而黄龙却是摆着头,十分疑惑地望着身处水域中的众人。 薛燕见状颇感诧异,不解地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回水灵神没有回答薛燕的话,只是双手叉腰,冲着远处的黄龙天真笑道:“哈哈哈哈!说是小黄龙,却是大笨龙,你以为上方那个是幻象,我这个就是真的吗?告诉你,我这个也是假的!” 韩夜稍作思考,顿时领悟,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海市蜃楼,黄龙那边看到的我们都不是真实的我们,而且我们现在在神水灵域里,神水灵域几乎与我们融为一体,‘水在如我在’,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和太上老头的玉蟾幻境一样吗?”薛燕道:“水灵神还说呆在这里基本没危险,什么‘基本’?这可是绝对安全啊!” 就在韩夜和薛燕说话的时候,水灵神又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她冲黄龙稚嫩地笑道:“小黄龙啊小黄龙~!其实我早想和你玩了,但是又怕女娲娘娘不允许,今日算是名正言顺了,哈哈!” 黄龙见无论如何也打不中,很是着急,又朝水灵神吐出一口金光,但由于海市蜃楼的原因,金光非但没击中水灵神,反倒让水灵神的幻影变得更多更大! “来呀!打我呀!”水灵神越发开心了,在云雾中可以看到几十个百丈丽影在拍着小手,并齐声笑道:“很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快点放光,我要变大!” 黄龙这下才知道什么叫无可奈何,但它身为上古神龙,又岂能服水灵神的软?于是,它又在空中扭动身躯,身上的金色鳞片隐隐发出光芒来,似乎又要以身躯绽放万丈神光。 薛燕见状,赶紧用剑脊拍了拍水灵神的背,急道:“喂!别玩得开心就忘了正事!你现在是小玉用请神咒召出来的,不快点制服这条黄龙,等下你又缩回水灵珠里去了!我们到不了第七重天,你的事也别想办好!” “啊?是啊!”水灵神吃惊地用手捂着嘴,而后才一改玩笑的表情,对正准备出绝招的黄龙道:“不好意思啊,我受人所托,不能和你玩了~!” “你还啰嗦!人家要放绝招了!”星辰又紧张又急切地道。 “它才放不了呢~!”水灵神一边笑着,一边将右手拈成兰花状,一甩碧袖,念道:“天地灵水,惟我号令!起!” 念毕,黄龙下方的金池忽而急剧涌动,便形成一个深邃恐怖的十三里漩涡,恰似一张洪荒巨兽的大嘴! 此情此景,连黄龙也害怕起来,便停下放光,向上方飞去。 “能逃到哪里去?”水灵神笑道:“云也是由水所化,雾也是由水所化,你在金池上空与我相斗,还不是坐等失败?” 说着,水灵神把双手往胸前一握,道:“云雾霜雪,皆为灵水!聚!” 话音刚落,以水灵神为中心,方圆三十里之内的所有黄云、水雾都变回了水的原样,向着黄龙飞聚而来,加上下方漩涡里冲出的金池之水,天地之水齐聚,形成了一个类似神水灵域的水界,硬生生把黄龙陷在了里面。 水灵神见黄龙甩动尾巴欲逃脱,便将握住的双手又多用了几分力,那水界范围骤然缩小到三十丈左右,一瞬间的功夫便足足小了上百倍! “吟——!”黄龙在猛然缩小的水界里痛苦长啸,不停地扭动着身躯,鳞片上的金光也被水压克制得若有若无! 司徒云梦认真地看着,不由皱起了月眉,心道:“多么高深的灵术啊!先用水困住别人,再用缩小水域的方法施加重压,这样一来,也能和玄女大人的千重神威相抗衡了。” 然而,令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只见水灵神一点点地压缩水界,那些水的压力强大得连黄龙这样的神龙也难以承受,渐渐地,黄龙连动弹的能力都没有了。 “反正你也不会死,爆了算了,省得又挡了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去路。”水灵神说着,下定决心,死死扣紧双手,大喝道:“气蒸方圆!爆!” 说时迟那时快,压缩黄龙的水界砰然一声爆开,响声惊天动地,所有水界里的水都因为压力太大而造成了爆炸,整整一条数百丈的黄金巨龙,瞬间便被蒸气炸成无数道细小金光,射进下方金池之水里。 水界爆炸成水汽,登时让半个黄天都弥漫在水蒸气里,众人身处千里雾中,惊讶得目瞪口呆,而司徒云梦更觉自己有多么地学艺不精:仅仅是水灵术一门就有这般千变万化,她纵然是喜爱水风灵术的人,却一点也没有想到过如此使用水灵力! “水可不是永远都温柔哦~!”水灵神在弥天白雾里得意地笑着,小孩心性尽显无遗。 “太伟大了!”星辰从惊讶中晃过神来,连忙拜道:“虽然对轩辕有些大不敬,但就这样收拾了黄龙,大快人心啊!” “还没呢!”水灵神白了星辰一眼,道:“你以为轩辕的坐骑那么好收拾啊?这次是因为有片八百里金池,让我能充分发挥威力,再说了,我也没说黄龙就这么死了啊。我只是暂且让它安静了,你们待会儿上九宫岛开门,只要走错一次,它便又会现身的。” 薛燕一听,顿时大惊道:“还有这样的事啊!我们千辛万苦才把它打回去,它竟然还会无数次现身,那还打个大西瓜啊?” 水灵神抚了抚自己的印堂,忽而感觉时间快到了,便对众人道:“时间不多了,我要回水灵珠里去了,似乎请我上身的这个姐姐会奇门道法,你们让她破阵吧,只要全部走对了,黄龙是不会出现的……还有,三姐的事就拜托你们了!”说着,水灵神便要从韩玉的身体里退去。 “等等!”韩夜赶紧抓住水灵神的细腕,急道:“我妹妹把你请来必然耗去不少灵力,你若就这样退去,她又要进入休眠!你须想个法子!否则我们又要等她醒了才能行动,那就为时晚矣!” “哦,这样吗?”水灵神心领会神地点点头,便冲韩夜恬然一笑,道:“幸好神界灵力充沛,我留些灵力给她,这样我走了后她不会睡觉,只会有些虚弱,行了吧?” 说罢,水灵神又叹道:“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你们摆平了强敌,足显诚意,这下回去可有得休息了,之后的事就全看你们了。” “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韩夜肯定地点头道。 “那好吧,我就相信你了,大哥哥。”水灵神说着便天真地笑了笑,眼睛里的蓝芒渐渐褪去,自印堂里发出一道蓝光窜回水灵珠里,水灵珠也因此变得异常暗淡,四面的神水灵域因为失去控制而下坠,哗然一声落回了下方波光粼粼的金池中。 水灵神刚走,韩玉便恢复了意识,她甩了甩头,有些茫然地望着四周的白雾,又看向韩夜等人,问道:“结束了吗?黄龙呢?” 韩夜平静地道:“被你请来的水灵神打散了。” 薛燕接着道:“但问题是,黄龙是打不死的,只要九宫阵我们没走对,它就会出来。” “是吗?”韩玉道:“九宫阵共有三十多万种走法,要是不按顺序来,可真难办了啊。” 司徒云梦柔声道:“所以,我们现在很需要你引导。” “好!”韩玉点头道:“刚才走错以后,小玉仔细一想,终于明白这个九宫岛的布置规律了。希望这个九宫岛和太师叔教我的九宫阵是一样的,不然小玉可就害了大家。” 于是,韩玉开始给众人细细分析九宫阵的奥妙,她先借来韩夜的酒袋,用如葱的纤指蘸了些酒水,在雕背上划出一个九宫格,并道:“现在小玉就给大家画出九宫岛与八卦所对应的方位,然后开始记顺序,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中五,乾六,兑七,艮八,离九……” 而后,韩玉手指前方云雾中的九宫岛,对韩夜道:“哥哥,待会儿你让铁雕先下落到正南方的坎岛上,然后飞到东北方的坤岛,再飞到西方的震岛……依次而行,最后到达正北方的离岛,天门自开!” 等韩玉说明清楚,众人便开始行动,铁雕分别飞到坎、坤、震、巽、中、乾、兑、艮、离九岛上,每经过一个岛,岛上便浮现出相应那一宫的金色大字,等到众人落到离岛时,离岛上现出一个“离”字,却听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九宫岛上的九个大字同时发出金光,聚射于半空之中,那半空处也由此产生出一片金色的界域,那正是通往第七重天的通道。 “进去吧,去第七重天。”韩夜对身后众人道。 “好!”众人应道。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八十九章 护法神 于是,铁雕载着众人向金色的领域行进,这时,金池之上一阵清风拂过,空中飘来一段黄丝绸,落到众人身前,星辰一个激灵抓住了那丝绸。 定眼一看,这黄丝绸做工非常的精细,可谓是完美无缺,星辰见上面似乎写了一些字,便把丝绸递给韩夜道:“韩哥,这丝绸不知道哪来的,你是老大,交给你处置。” 韩夜接过黄丝绸抚摸一阵,有一种细腻柔顺的质感,上面写了一大段奇形怪状的文字,但韩夜却读不出来,忙问一旁的司徒云梦道:“梦,这上面的字我看不懂几个,你饱读诗书,是否能看懂?” “好啊,愿请一试。”司徒云梦点点头,双手接过韩夜的黄丝绸,细细一观,这才舒展柳眉道:“这是金文,是古人雕刻青铜器时所用的文字,追溯历史来看,这段文已经写了很久了,直到有人破解这黄天的九宫阵,它才出现。” 韩夜边听边颔首,道:“那么,你既识得这些字,把它念给大家听听吧。” “好的。”司徒云梦双手捧着黄丝绸,用稍显洪亮的声音向大伙念道:“盘古创世,伏羲化神,神农育兽,女娲造人。盘古生三皇,三皇成六界,蚩尤若未败,吾夫怎封神?吾夫于战前临危受命,平祸乱,斩妖魔,逐蚩尤,安万民。劫后受托,吾夫乃携妾下凡造福,至此,吾夫之佩剑不知所踪,吾夫之黄龙空余成风。今奉天帝之命,妾于临行前设下河图九宫阵,凡无神令者,过此必受阵所阻。然,破此阵后,必见黄绸文书,追崇仁义,见金文,大道通途;一心为私,书自焚,天地无门。文在眼,义在前,便知君是大忠大善,妾于此地留一《玄光赋》,聊作告慰,惜之慎之。” 司徒云梦在此停了停,而后才深深吸了口气,挺起胸膛颂道:“携群贤于九天兮,御仙气而乘风。念往昔之峥嵘兮,悲来世之匆匆。揽生者之希冀兮,凝炽心而圆梦。聚满天之魂灵兮,阻奸邪于赤彤。炼精气而化神兮,破未知之鸿蒙。展银芒于天地兮,浴火光以成龙。夺日月之光辉兮,显圣道于苍穹!银鸟雄鸣,玉剑临空,破军扬威,七星连通,阴阳双生,太极浮动,乾坤倒转,大道恢弘!” 念罢,司徒云梦合上黄绸,面带敬畏地对众人道:“此文的作者先写了一番与她夫君的经历,后又作了一篇《玄光赋》,真可谓气势磅礴、铿锵有力,令我惊讶的是,最后落款是‘西陵氏之女’。” “西陵氏之女?”铁雕沉声道:“那不是嫘祖1吗?传闻轩辕的发妻正是嫘祖,嫘祖擅长养蚕取丝,号曰‘蚕神’,难怪这黄绸做得如此精美。” “轩辕也有老婆?”星辰诧异地问道:“不是说神和神不能结合吗?” “他们在天上只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并无大碍。”铁雕说着,又道:“何况轩辕和嫘祖后来下凡做了凡人,就更无这种禁制了。” “做凡人吗?”司徒云梦把白袖放在胸前,望了韩夜一眼,心道:“只要能陪着你,仙女也好、妖主也罢,我都可以不做,做凡人挺好。”想到这里,司徒云梦便舒展柳眉,楚楚动人的玉眸里有了憧憬。 韩夜尚未留意到司徒云梦的这些女儿心思,只是沉思了一番,对众人道:“虽然不知道嫘祖留下的这篇文书在昭示着什么,但她明辨善恶的做法证明了神并非都是迂腐之辈,轩辕有这样一位贤内助,无怪乎能名扬千古、流芳万世了。” 薛燕不以为然地道:“人家有贤内助,你没有吗?” 韩夜闻言一笑,道:“你不会想说是你吧?” “当然不是!”薛燕说着,飞到司徒云梦身后,用剑脊拍了拍她的背,把她往韩夜那边一推,笑道:“这位不就是吗?” 司徒云梦略略惊慌,人却入了韩夜怀里,只得娇嗔道:“燕儿别胡闹啊!你自己说不要在这里谈情说爱,结果自己犯规!” 众人皆笑。 很快,韩夜一行人再度出发上路,铁雕载着众人飞到了那片金色界域里,透过一阵晃眼金光,又见一排直上云霄的阶梯通向星点般的远方,不同于碧天的是,这里没有中天门,天空的色彩也是从金黄过渡到橙黄。 铁雕迎空直上,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过得天阶,落到一个半亩见方的悬空平台上,台上画有层层向外排布的神族符文,符文的中心处是一个玄色的旋风法阵,那便是神界通往橙天的太玄法阵。 “进去。”韩夜一声令下,铁雕飞入太玄法阵里,眼前闪过一阵暖洋洋的橙黄之光,橙色里伴着丰收的稻香和麦香,这是一个神灵的金秋之界! 待光芒褪去,铁雕终于载着众人正式进入第七重天——橙天! 橙色象征着秋天的丰盛,比起黄天,橙天的空中宫殿足足多了十倍,众多神将天官驾着橙黄的云彩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热闹非凡。 橙天的土比起黄天的土还要肥沃,漫山遍野都是黄澄澄、金灿灿的沃土,更令人惊奇的是,上面竟种着五谷2食粮,有水稻、有黄米、有小米、有小麦、有大豆,它们在山上组成一排排整齐的梯田,它们在水边围成一环环有序的谷地,五色良田交替展现于天地间,伴着时聚时散的橙色云雾,那么临近、却又那么飘渺……这里究竟是天上还是凡间? 韩夜放眼望去,感觉特别亲切,却又不禁皱眉问星辰道:“我在蜀山学道,只听说‘食五谷,百病出’,辟谷就是成仙升天的先决条件。像你这样的神仙,根本不需要吃东西,食用这等浊物,岂不会乱了清气?” “我没说神仙吃这个啊。”星辰解释道:“你是不知道,我早听橙天的神明们说了,从前凡间的人对于种五谷还不是很熟练,有一段时间爆发旱灾,饿死了很多人和鸟兽,神农悲悯不已,便在橙天种下了这些粮食,希望在凡间闹粮荒的时候撒下谷雨,以解救贫苦的世人。后来神农下凡去给人们治病务农,因为遭受了太多浊气侵扰,才致使他在人间暴毙,橙天种下的五谷也没人敢动,这才放到今天。” 铁雕问道:“五谷因浊气而生,而橙天充满了清气,它们种在这里怎么可能生长得好?” “这点大家都觉得奇怪。”星辰耸了耸肩道:“但我们又不吃五谷杂粮,它长得好不好跟我们也没多大关系。” 司徒云梦右手放在胸前,望了望下方层层递进的幻彩梯田,似有所悟地道:“我是养花的仙子,或许我能解释它们为何能生长得这么好……” “是吗?”韩夜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娇花照水的美人,温和笑道:“那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因为食粮本来就是草木,草木能适应环境。”司徒云梦肯定地道:“虽然很多能食用的草木都水土不服,但经人们耕种和培育,最后它们也能适应下来,并且改进成更好的状态……我早听说神农是三皇里了不起的一位智者,他把人间的五谷接种到天上,自然用了什么奇妙的办法,才使五谷不需耕种又能茁壮成长!” “好吧,但我没觉得这算多大贡献。”星辰耸眉无奈地道:“反正种出来的粮食也不是给我们吃的,是给凡人吃的。” “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凡人的命就不是命吗!”薛燕忽而生气地道:“你这神仙,在天上自由自在惯了,不愁吃不愁穿,又不担心生老病死,怎么了解凡人百姓的疾苦?食不饱、衣不暖、病无治、居无所,这些你都尝过吗?不知道就不要做出这副漠不关心的酸样!高高在上的家伙!” “燕儿……”司徒云梦听了薛燕的话,想起她的身世,把那魔剑轻轻抱在怀里劝道:“好了好了,星辰没过过苦日子,当然不知人间疾苦,燕儿不要过于责怪他了。” 星辰听薛燕这么说,愈发低下头来,挠头道:“你们说得对……我从来不饿、从来不渴,不愁衣穿、不怕生病,甚至,我连凡人如何艰难生活都没见过……” 韩夜顺势劝薛燕道:“燕儿,不知者无罪,再说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我们还要上九天见玄女,就不必太在意这些了。” 星辰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要是我们能活着,我一定陪你们下凡多体会人间疾苦,我也不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那样太令人讨厌了!” 见薛燕怒意已消,韩夜望了望脚下金灿灿的五谷之田,又看向上方云层里悬浮的各种山脉及山上的琼楼玉宇,道:“水灵神相助我们时,曾请求我们帮她找到风灵珠,而风灵珠又在天帝宝库里,这天帝宝库……” “我知道!”星辰连忙举手道:“天帝宝库里存放着各种奇珍异宝,我是计蒙殿下的近身护卫,时常去那里领取东西,那地方我熟得很!而且,那里正好也有个通往第八重天的通道,我们不必绕远路了。” “是吗?”韩夜仰望橙黄色的丰厚之天,道:“如此说来,我们非去天帝宝库不可了。” 既然有了指路人,也做下了决定,众人当然义无反顾乘着铁雕飞上了橙色天空。穿过一大片暖暖的橙云,下方五色层递的田野已然不见,四面到处都是像蜀山和昆仑山一样的悬空圣山,不少圣山上还隐隐发着祥和的神光,虽不比黄天大黄山那般神圣巍峨,却也足显尊崇华贵。 在时聚时散的繁云之间,尚有许许多多的亭台楼阁浮于中空,与碧天和黄天不同的是,这里出现了许多办事的天官,天官与神将纷纷投入自己繁琐的公务之中,来来往往却无暇顾及其他。据星辰所言,他们一部分专务锻造灵器、炼制神物,一部分负责登记和收集所需材料,一部分运送和保管神界物资,还有一部分则负责探知六界情况并向上面二重天的神明汇报,具体职责分得很细,星辰大抵也讲不清楚。 无论如何,韩夜等人都不想和这些天官神将起什么冲突,别说不想打,真要打起来无形给自己上赤天增加难度,何况对方有成千上万,我方却只有寥寥数几。 于是,韩夜、薛燕和铁雕都尽力掩盖住了自己的灵气,铁雕载着众人飞翔在云层之中,说来也奇怪,橙天里的神将实力并非不强,天官感知亦非昏弱,可就是没一个人发现韩夜的存在,不知是这些神明想息事宁人,还是因为他们在高位上呆久了,早已腐朽麻痹、闭塞视听了。 总之,韩夜等人出乎意料地顺利到达了天帝宝库的下方,天帝宝库坐落于橙天云上,有一十里见方的白玉精雕圣台将其托于空中,其宏大做工绝非凡间金宫圣堂所能相比。白玉圣台八面皆有悬空楼台作伴,楼台以八荒方位排布,照应着神界的橙霞,颇有一种绚丽斑斓的美感。 白玉精雕圣台上刻有众多神界符文花纹,众人于其下,尚能见其冰山一角、朝阳一辉,待飞至上空,方见圣台中天帝宝库之全貌。 天帝宝库通体由黄金所造,高八十丈,占地方圆九百丈,外观上来看是片光芒万丈的宏大楼阁,虽无阿房宫那般极尽奢华、辽阔,却也有着它自己的盛大威严。宝库无檐,却有七重顶,这在世人眼前有些莫名其妙,既然不住人、不置物,造七重顶不是有些浪费吗?不过,毕竟是神界,有众神灵力维持,什么建筑造起来都不费吹飞之力。 众人经铁雕承载飞行,上到白玉圣台上,落在一段双龙戏珠的巨大雕刻里,而后,韩夜收了铁雕,带众人向天帝宝库的大门走去。 天帝宝库的六扇大门永远只向着南面,因为殿堂本来就有百人之高,大门也足有四五十丈高、二三十丈宽,哪怕是正门露出的小小缝隙都足够几个人并排通过,人往大门前一站,顿生蝼蚁渺小之感。 韩夜已在魔界嗔地见识过玄火殿的庞大了,因而对眼前场景并不觉得很惊讶,但司徒云梦、薛燕等人却是头一次见到,不由得叹为观止。 六扇门之上刻有一匾,以小篆写着“天帝宝库”四个金色圣字,这四个字无论何时都在橙光之下绽放华光,令人颇感惊奇。牌匾往下十丈处便是六扇门的两扇正门,左画一条栩栩如生的腾云青龙,右画一只熠熠生辉的驾雾白虎,龙虎呈两仪状相互照应,是为道教护法之神。然而有趣的却不在这里,六扇门的右偏门上写有“东成西就”,六扇门的左偏门上写有“南通北达”,似乎这并不是神界应有的用词,反倒像是凡人求财所用的吉利之言。 “嘿嘿!有趣了!”薛燕望着左右两边偏门上的暗金大字,笑道:“凡间的大宅子搬到神界来了,还‘东成西就’、‘南通北达’,打算在这里做生意吗?神仙也闹这种错误,连不怎么看书的姑娘我都知道用词不当呢!” 星辰便解释道:“这是蓐收叫人挂上去的,天帝命他稍稍照着人间的模样造一个宝库、以囤物资,他就下了几趟凡间,后来也不知看到哪家铺子用了这东西南北的,觉得挺好,就拿来装点大门了。” 韩玉闻言,不禁舒展清眉笑道:“那位叫蓐收的神明果真是有趣的人吗?” 星辰挠了挠头,道:“可问题就是,他很无趣,从前他也掌管过刑罚,为人十分地严肃正经,后来却办了这么件闹笑话的事,又死要面子,就没有再把这‘东成西就’、‘南通北达’给拆下来了,硬让它留在了上面。” “死要面子活受罪!”薛燕嘟囔道:“神仙跟凡人都一个德行!” 薛燕正说得起劲,忽听不远处传来两个异口同声之音,喝道:“大胆!竟敢辱我宝库之主!” 众人闻声一惊,四下去看,却不见有什么人在,韩夜更是害怕旁边又出现像黄天悲喜神那样的人,便对众人小声道:“大家靠近点,莫让对方乘虚而入。” “嗯。”司徒云梦等人纷纷点头,便聚拢在韩夜的四周。 这时,却听宝库正门上一阵惊动,画着的青龙和白虎竟然腾地一声从门上窜了下来,落到众人身前,化作两个高大威猛的八丈之躯、甲胄神将!左边那个青龙化成的神将,身披青龙宝甲,手持青龙坚盾,横眉怒目,高大岿然;右边那个白虎化成的神将,身披白虎圣盔,手持白虎利矛,体格强健,虎虎生威! 星辰似乎认识二神,便道:“孟章、监兵3,我奉殿下之命,要入库取东西,两位请勿阻拦。” 青龙孟章听罢,右手持盾,左手朝着星辰一摊,问道:“老规矩,出示取物令。” 薛燕心想反正这两位门神也要把他们识破,索性不耐烦地挑明道:“姑奶奶也懒得在你们面前装孙子了!不晓得你们这些神仙想干嘛,上天要通行令、过天门要神令,现在入库也要取物令,令啊令的,令疯了吧你们!” “嗯?”白虎监兵用低沉的语气发出声音,看向薛燕道:“你乃至煞魔剑,骂我宝库之主,竟还口出狂言!找死!”说着,便要用手里的白虎矛刺向薛燕。 星辰赶紧制止,赔笑道:“慢!慢!监兵大哥,给我个面子,再怎么说我也是计蒙殿下手下的……” “才没人卖你的面子呢!”薛燕没好气地道:“你在中天门和行嵩谈话,还嫌不够丢脸吗?反正他们也清楚咱们的身份,直接开打,简单明了,还谈什么!” “这两位和前面五神君不同啊!大姐!”星辰张开双手来,苦劝道:“我和这两位打交道多了,和前面那几位又没什么交情,他们不卖面子就算了,至少这里能谈谈吧!” 孟章斥责道:“星辰,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莫要以为凭着计蒙殿下的身份就能到处惹事,丢了上头脸面须不好看!竟还想不带取物令引这些妖魔小仙入库,万万不成!以你我交情,只须把这些人交到我们手上处理,此事便与你无关。” 监兵也愤然道:“一眼就看出来了,想带着这群乌合之众上第八重天,门都没有!” “看出来又怎么样?”薛燕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就是要上第八重天,还要上第九重天呢!我们这次上去是为了给玄女那老妖婆见个面,交代几句话,你以为我们想干嘛!” “哼哼!”孟章嗤之以鼻地笑道:“纵妖魔上天,无异引狼入室,天理难容!” 监兵更是冷笑道:“我等身为门神护法,只懂规矩,不通人情,岂会让你用这等伎俩蒙混过关?” 薛燕闻言,哈哈大笑,对韩夜道:“呆瓜,你看他们!前面又对小神仙说什么凭交情,现在又说什么不通人情,前后矛盾,虚伪至极!” 韩夜和司徒云梦皆是点了点头,监兵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手里白虎矛朝着薛燕一搠,怒道:“魔剑妖女!妖言惑众!受死!” 司徒云梦见状,素袖一挥,下意识地用出莲花冰壁去挡监兵长矛。 监兵到底是员神界骁将,他的白虎矛上射出一道锋利无比的圣光,直刺司徒云梦的冰莲镜壁,韩夜看出这招的厉害,岂敢让司徒云梦硬接?运足身法拉住她胳膊、将她带到一旁,与此同时,白虎矛的圣光亦是瞬间击破了司徒云梦的镜壁,并把司徒云梦原来所在的白玉地面一下击穿,从白玉精雕圣台的下方穿出,直射向远方消失不见。 司徒云梦暗呼自己不知深浅,幸好有韩夜照护,否则这锋利无比的圣光穿透的便是自己的身躯!不免心有余悸。 韩夜把头看向监兵,皱眉沉声道:“无物不摧的利矛吗?” “正是!”监兵引以为豪地道:“我的白虎矛发出的圣光能轻松击穿任何一座山,世间没有我不能刺破的东西!” “是吗?”韩夜又看向一旁的孟章,见他手里拿着青龙盾,忽而眉头舒展,心生一计,便手指孟章,问道:“既然你们成双成对,这么说,你孟章的盾也是无物不当,这世间没有你不能挡住的东西吧?” “英雄具慧眼!”孟章点头道:“虽然你修炼玄魔之气,但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很对,我的青龙盾能轻松挡住任何一把兵器的攻击,且永恒不坏。” “果然……”韩夜看向薛燕,薛燕也朝韩夜点了点剑柄,两人似乎明白怎么对付这两位护法门神了,于是,韩夜放出黑色魔气来,对准孟章的青龙盾使出一式黑光斩龙诀,一道雄浑剑气挥斩而去。 “想偷袭?”孟章把六丈高的青龙盾立在身前,但听砰然一声,方圆十丈尘土激扬,孟章在尘土中岿然不动,未受黑光斩龙诀半点影响,只道:“没有攻击能打破我的防御!” 韩夜收归真气,抚掌赞道:“好!刚才我用毕生最具威力的招式,你却丝毫未动,果然名不虚传!” 薛燕则故意唱反调,沮丧地接话道:“但是,诶!呆瓜,他们俩始终都是二流的神仙。” “什么?”孟章和监兵闻言都很是不悦。 韩夜抬首瞟了他二人一眼,这才故作冷声朝薛燕道:“哼!胡说八道什么?你刚刚没看到吗?监兵的攻击无坚不摧,孟章的防御无懈可击,两者真乃当世无双!” “都两个人了还能无双?”薛燕争道:“你也不想想,监兵的白虎矛什么都能刺破,那要是他刺破了孟章的青龙盾,算什么?” 韩夜不以为然地辩道:“当然算白虎矛厉害。” 薛燕道:“那样青龙盾就不是无懈可击了!反过来,要是白虎矛始终没能刺破青龙盾,那又算什么?” 韩夜想了想,道:“算青龙盾厉害。” 薛燕笑道:“你个笨呆瓜!那白虎矛就不是无坚不摧了!” “嘶……言之有理啊。”韩夜沉思了一阵,便故作为难地皱眉看向二位护法神,问道:“那么,究竟是矛能刺破盾?还是盾能防住矛?谁更强呢?” 孟章和监兵先是听韩夜薛燕一唱一和,已然有些迷惘,再听韩夜这么一问,不禁双双纳闷起来。 “对啊。”孟章看向监兵,道:“你我好像从未比过。” 监兵则道:“只是,你我身为双生护法,岂能同室抄戈?” 薛燕听罢忙道:“怎么叫同室抄戈呢?别说得那么难听!也就算双双切磋一下,总要得个结论出来吧?省得你们成天被这个问题纠缠。” 孟章和监兵觉得薛燕说得有理,便一个持盾、一个执矛,相互拼了一拼,尚未得出结果,孟章便叫监兵放下白虎矛,问韩夜道:“我试了一下,我的盾能挡住他的矛,这样算不算我的盾赢了?” “哪有这么算的?”薛燕道:“这就好比你跟人家扳手腕,你先扳动人家一点就算赢了吗?起码要把人家手腕全扳下去才能说你赢了吧?” 监兵闻言便振奋地道:“有道理!孟章,看来不把你这盾捅破了还得不出结论,继续吧!” “好……好吧。”孟章脸色稍显难看地道:“等你的矛坏了,这结论就出来了。” 于是,孟章和监兵便乒乒乓乓地对起了兵器,韩夜和薛燕则悄悄指挥大家绕开了他二人,向着天帝宝库的门里面走去。 司徒云梦回望了一眼还在比拼攻击和防御的护法二神,抬袖笑道:“多么固执啊,这样就被带进去了。” “岂止是他俩固执?”薛燕笑道:“我早说了,蓐收那家伙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手下也好不到哪去。” “对!”星辰笑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管如何,他俩的矛盾与我们无关了。”韩夜这么想着,便带领大家从天帝宝库正门的缝隙里走了进去。 注释: 1“嫘祖”——嫘祖,一作“累祖”、“雷祖”。传为西陵氏之女,传说中的北方部落首领黄帝轩辕氏的元妃,是民间的养蚕之祖,号“先蚕”、“蚕神”。《山海经·海内经》:“黄帝妻雷祖,生昌意。”《史记·封禅书》:“黄帝娶西陵氏之女,是为嫘祖。” 2“五谷”——稻、黍、稷、麦、菽,即水稻、黄米、小米、麦子、豆类,也有一说为“麻、黍、稷、麦、菽”,不过第二种说法大抵出自北方,古时北方少有种稻。 3“孟章、监兵”——道教里关于这两位神的记载就不说了,到处可以在道观的门前看到此二神,即青龙和白虎的人形化,全名“青龙孟章神君”和“白虎监兵神君”。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章 莫能守 穿过天帝宝库巨门的缝隙,眼前闪过一阵奇妙的光,众人首先见到的不是火光和黑暗,而是漫天遍地、光彩夺目的金碧辉煌之景! 放眼看去,只觉金风拂面、玉光满堂,不需烛火,此宝库早已如同白昼!宝库的天顶和墙壁全由纯金所造,柱子和地板则全由无瑕绿玉所构,数十丈的顶上有一大片千奇百幻的神圣藻井,藻井里画着各种各样的神仙和神物仙器。 大门正对面是一堵五彩斑斓的照壁,上面雕刻着一幅神农丰收图,整幅图用一片云层隔成上下两部分,下部分是凡间贫苦的老百姓纷纷伸手向天乞要物资,上部分是神农带着众神向凡间洒落金银财宝和衣物粮食,画工可谓惟妙惟肖,足以体现出神农的仁爱之心和百姓丰衣足食的良好愿望。 韩夜等人在照壁前伫立了一阵,面容稍稍舒展,而后绕过照壁,看到了天帝宝库更深处别有洞天的光景。 眼前是一个广阔如天的大厅,大厅里堆积着大大小小的金山、玉山、银山、铜山,恰如一片金玉构成的丘陵,那些财宝闪耀出的金光让众人的眼睛几欲失明。金山上的宝箱金器,不停绽放金芒;玉山上的明珠翡翠,不断传出幽香;银山上的元宝银瓶,不时散发清气;铜山上的铜钱古鼎,不住显现灵光。 在这比国库还要宏大数倍、富裕数十倍的广阔大厅里,不时有金粉银花冉冉飞升到半空,不时有宝玉铜钱自空中飘然落下,蒙蒙的财富之光把前方的路遮掩得有些模糊,直叫人流连忘返。 喀拉一声,韩夜一脚踩在地上,那却不是地板,只是层层堆积着的金银财宝,有金元宝、有铜钱贯、有玉如意、有银手镯,更有千千万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值钱东西,想必凡人前来见到此景,没几个不两眼发直、垂涎三尺! “好多钱钱啊~!好多宝物啊~!”魔剑薛燕兴高采烈地在空中飞舞,而后在财宝的海洋里打起了滚,她痴痴地道:“这些东西看上去都好值钱呀~!随手拿一个回去卖掉,下半辈子无忧啦~!” “哼,没出息。”韩夜冷哼着,一把将在地上打着滚的魔剑拧了起来,道:“一世没见过钱吗?这么贪心,不记得井了吗?小心中了幻象!” “幻象?”魔剑怔了怔,而后才道:“这里可是神界诶!神仙的仓库没钱,说出去别人会笑死!这些财宝肯定是货真价实的!你不让我拿,我也要偷着拿下凡,起码你和小梦梦衣食无忧了,你妹妹的嫁妆也不愁了!” 司徒云梦闻言心道:“即便到了这里,还在替我和他打算吗?” “燕儿姐姐!”韩玉更是羞红了秀脸,扯着水绿道袍的衣摆道:“小玉不出嫁,就陪着你们行了!” “那是傻话!”薛燕没好气地道:“你又不是神仙,早晚要老的!要是一辈子都不出嫁,等变成一个老姑娘,脸皮皱了、眼睛眯了、头发白了、皮肤糙了,背驼了、肉松了,看谁还要你!谁要你本姑娘就把这些元宝给吃了!” 韩玉听了薛燕的话,腼腆地低下了头,皱着清眉。 然而,韩玉身上毕竟出现过瑶光,星辰有些看不过去了,走到韩玉前面把背留给她,握紧拳头对薛燕道:“喂!你欺负我就算了,别用这么恶毒的话吓唬她!” 薛燕反而啧啧笑道:“怎么了?想英雄救美啊小神仙?” “才不是!”星辰颇有些紧张,手心渐渐攥出了汗,他望了一眼身后那低着头、双手牵着衣摆的姑娘,回头鼓足勇气对薛燕道:“谁说没人要!大不了我……!” 薛燕一听,这下可探出了端倪,笑道:“大不了怎样?你娶她?” 韩玉闻言一惊,睁着好奇而灵动的清眸,偷瞄了一眼星辰,心里忽而有些七上八下,秀脸也渐渐红得更厉害。 星辰怔了良久,而后才定下心来,挥手怒道:“胡扯!我、我只是看不惯你欺负她,你怎么就扯到婚嫁上去了?我……我怎么会有那种意思?”说着说着,星辰为掩紧张,只好自顾自地挠起了头。 韩玉听罢,秀目稍显暗淡,便低着头没说什么,心思细腻的薛燕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生气地骂了星辰一句:“你是傻蛋吗!你是草包吗!和你说话等于白说!” 星辰被薛燕骂得呆住了,半晌还没明白薛燕为何骂她,韩玉却是双手垂牵于身前,尴尬地去找韩夜去了,薛燕重重哼了一声,转身飞开,徒留星辰一个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星辰望了望韩玉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怎么了嘛?我说错话了?可我又不知道她有没有那意思,先说出来太尴尬了不是吗?” 然而,星辰最终还是跟上了队伍,众人继续赶路。 经星辰指路,韩夜等人大致了解了天帝宝库里的结构,宝库按照钱、粮、书、剑四库的顺序层层向内,直通蓐收所在的金秋堂,而他们现在正处在钱库里。但宝库实在是太深,众人走了足足半个时辰都没能走到尽头,而前方高低起伏的金山银山和不停落下的玉石铜钱,又让众人的视线缩减到仅十丈之近。 魔剑薛燕飞舞在韩夜身边,颇有些郁闷地道:“死呆瓜!这么多财宝不让姑奶奶拿一个!被这些可恶的神仙霸占着又不赈济灾民,给我们用多好呀!” 韩夜瞥了薛燕一眼,道:“你最好和这些钱财睡在一起,以后我们两不相干算了!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出这片地域,你没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薛燕一愣,继而点了点剑柄,道:“对呀!从外面来看,天帝宝库似乎也没这么深呀!” “这还不是问题所在……”司徒云梦摇了摇头,皱着柳月眉道:“燕儿难道没发现吗?从刚才到现在,周遭的环境似乎都没变过了,我们总在一个地方不停地绕圈子。” 薛燕只是一听,便惊讶地道:“啊!对呀!只顾着钱钱了,没注意咱们现在的状况!会不会……会不会是鬼打墙啊?” “鬼打墙!”韩玉闻言面色一骇,问薛燕道:“姐姐!这里可是神界啊,会有这种东西吗?” “谁知道呢?”薛燕用略显神秘的声音道:“你自己也中邪了啊,你以为只有凡间闹鬼啊?” 韩夜对二女的言论充耳不闻,只是仔细环顾四周,看到周围十丈内朦朦胧胧立着金、玉、银、铜四座模样相同的神像,神像均是面容白净、脸带笑容,穿锦衣玉带、着冠冕朝靴,呈四角之势齐齐看向韩夜等人,虽有众多金银财宝相掩,却终究没能逃过韩夜的法眼。 “梦。”韩夜警觉地望着四面神像,手却拉向身旁的兰香仙子,皱着眉头,沉声而又悄然地问道:“你没察觉到吗?” 司徒云梦嗯了一声,但她没有韩夜那么心思缜密,一时也没察觉到什么问题。 韩夜紧张地四顾,道:“这些神像从一开始就一直出现在四个角上!没见它们从眼前移出过!” “啊?”司徒云梦睁大玉眸,继而问道:“会不会是这里的神像太多,所以我们搞混杂了?” “会吗?”韩夜冷笑一声,把四个角的金像、玉像、银像、铜像纷纷指给云梦看,道:“有万千财宝遮掩就看不出阵型吗?我观察很长时间了,这四个角的神像从头到尾没变动过一分,也就是说,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在走,其实却被困在这个四像之阵里很久了!” 司徒云梦听韩夜一语道破天机,有如醍醐灌顶,惊讶地道:“是啊!这里一定有高人在迷惑我们!” “高人?哼,怕是小人也说不好。”韩夜说着,对一旁叽叽喳喳讲话的薛燕道:“还闲聊?准备应敌了!” 幸而浪迹江湖的韩夜有着极强的警觉,众人也纷纷如梦方醒,警惕地看向四周,却见四个角上的金玉银铜四像纷纷张开嘴来,哈哈大笑道:“远道而来的众生,我藏得这么隐蔽了居然还被发现,了不得啊!” “讲些什么屁话?”薛燕带有愠色地道:“说!装神弄鬼地让我们兜圈子干嘛?” 四尊神像同时开口笑道:“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剑魔和魔剑都闯入我的领地了,我还能放其过去?” 星辰听了这四种高低深浅的声音,渐渐皱起剑眉,问道:“文财神1,原来是你在守钱库!正财神和武财神呢?” 四面神像道:“正财神去凡间利市济贫去了,武财神到鬼界查收冥钱,独留我在此守库。” “还不现身?”星辰问道。 四尊神像沉吟了一番,而后才道:“既是殿下跟前的红人,那好,给你个面子,现身就现身。” 于是,四尊神像齐齐化成金粉、玉粉、银粉、铜粉,向着众人前方簇聚而来,待形成一个光彩夺目的金玉人形后,幻彩褪去,终于显现真身。 文财神有一抹长长的胡须,身上的锦衣无时无刻不散发出金银光泽,头上的冠冕无时无刻不显现出宝珠华贵,便连脚下的靴子也是金丝所构,上镶紫玉、黄晶、蓝玛瑙、血翡翠,五彩缤纷、极尽奢华。 文财神右手拿着玉如意,左手托着一只小小的三足金蟾,颇有些傲慢地对星辰道:“星辰,我可是给足你面子现身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星辰知道意思,挠了挠头,从衣襟里掏出一锭黄金,怕也有个五十两左右,打算交到文财神手上,文财神瞟了一眼,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鄙声道:“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星辰一听有些傻眼了,便急道:“我以前通过这里都是这个价!怎么今天你就变起卦了?” “情况不同了。”文财神用骄横的目光扫过众人一遍,道:“按理说,就你一个人也得花四百两黄金,看在你靠山的面子上给你打个对折,又免去一半的过路费,同为神明再在这上面免掉五成,所以才只收五十两。可你现在带了一把魔剑、一个魔头、一个凡人和一个下层仙子,你认为呢?” 星辰闻言,有些颤抖地朝文财神伸出两根手指,目光紧紧盯着他,问道:“两、两千?” 文财神嗤之以鼻、正眼也不看,道:“带魔物入内,我也要担风险,这魔剑和魔头起码要用一百倍的价钱,凡人和仙女也是受了禁令的,起码要用三十倍的价钱,你自己算算!” 星辰扳指头算啊算啊,愣是没算出多少,一旁的韩玉柔眉一皱,道:“不就是五十二万二千黄金吗?” “呵呵?”文财神乐道:“原来还有人会算这笔账啊?” “这些钱给了你,你拿着又有何用?”韩夜冷声问道。 “当然有用!”文财神笑道:“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2吗?我拿来充点钱库,让天上地下都不及我这里钱多!”说着,文财神又面状有些贪婪地盯着众人看过,而后道:“不过,不用钱也行。” “哦?”韩夜对文财神的话有些戒备。 “宝贝也能当钱啊!只要送我宝贝照样能够通过!”文财神说着手指星辰腰间的玉笛,笑道:“比如这个翡翠玉笛,价值不菲啊!” “不行……!”星辰见文财神觊觎他的玉笛,赶紧把手护在腰间,道:“这是殿下送我的东西,哪能再送给你?” 文财神闻言颇为不悦,又看向韩夜的腰间,笑眯眯地道:“那么,你这把灵鹫羽匕送我?” 话音刚落,灵鹫羽匕在韩夜腰间使劲地晃了晃,韩夜抚了抚它,只道:“放心,我断不会拿你送人。” 文财神听罢又是脸色一变,再看司徒云梦,指着她玉颈上挂着的白色玉坠,问道:“那你的苾灵仙玉送我!” “我?”司徒云梦睁大玉眸,见韩夜冲自己摇摇头,坚定地向文财神道:“不行!这可是我和阿夜的文定之物!不能给你!” 文财神有些恼了,指着韩夜身边的魔剑道:“那这把宝剑归我!” “说什么呢!”魔剑薛燕气愤地摇晃剑身道:“本姑娘才不归你呢!本姑娘是呆瓜和小梦梦专用的剑魂!” 文财神被薛燕顶撞了一番,反倒笑了笑,上下打量了韩玉一番,道:“好,既然都不想送东西,把这姑娘送我就行了,她是镇天女武神瑶光转世,真是稀世珍宝啊!” 韩玉闻言一惊,正不知如何是好,韩夜却护到了妹妹身前,冷眼看向文财神,道:“别打算盘了,有我在,休想碰她一根毫毛。” “是吗?”文财神笑着笑着,忽而瞪大了眼睛,把手里的玉如意冲着韩夜一指,叱道:“那你们一个也别想过去!” “你少欺人太甚!”薛燕义愤地道:“你不过就是管仓库的,还是个从官,竟敢如此欺压他人、榨取钱财,可耻!” “哟呵?”文财神见状不屑地道:“怎么?想在我的地盘开打吗?” “是又如何?”薛燕怒道:“姑奶奶早看不过眼了,这宝库里的神仙都跟你一样残渣吗?” “说我是残渣?说我是残渣!哈哈哈!”文财神仰头笑道:“魔剑啊魔剑!我管理神界钱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告诉你!像你们这些废物,十个百个我都不放在眼里!” 说着,文财神忽而目露凶光,把玉如意朝着脚下一挥,登时便有一贯铜钱从地上升起,浮在文财神身前,文财神把玉如意一指铜钱贯,大声道:“送你点钱花花!” 说罢,那贯铜钱忽然纷纷解散而开,每个铜钱都变成丈余大小,彷如战车车轮般以万马奔腾之状向着众人压去,轰隆隆响声震天动地,上千个巨大的铜钱在来时的路上扬起一阵金银尘粉! 韩夜不慌不忙与薛燕使出红莲落神剑,只听得“蹦蹦蹦”脆响连连,韩夜化作数十道幻影,将这些巨型铜钱一一踹了回去,但文财神也并未停下这招,对着众人不停地释放巨型铜钱,一心只想用铜钱把众人压成肉饼。 韩夜眼见抵挡不住,收回魔剑中的血气,使出玄灵断魂风,将前方气流一分为二,竟把迎面而来的无数巨型铜钱也掀飞了出去,解了众人之危。 文财神怒不可遏,把玉如意朝着众人头顶一指,道:“不要钱?那就送你们几座元宝山吧!” 言毕,文财神手持的玉如意上闪过玉光,但听空中一阵轰隆隆响动,一座约有二十丈规模的金元宝竟然从天而降,直朝众人顶面压来! 星辰左手化神弓、右手聚灵箭,朝着天上满弦一箭,喝道:“开山裂箭!” 一阵劲风随着破空灵箭刮起,星辰身后的两条黄巾缎带为之高高扬起,只见那灵箭嗖地一声正中金元宝中央,喀拉一声巨响后,元宝山陡然崩裂,无数金粉散落在天帝宝库之中,恍如金雨! 虽然第一波攻势被瓦解,但文财神也只是将手一挥,空中又落下来两座巨大银元宝山,直砸众人头顶! 星辰见状叫苦不迭,奋力凝聚神灵之息,朝着空中疾速落下的两座元宝山先后射出两支开山裂箭,但听“砰”、“砰”两声响起,银元宝山应声而崩,又化为一阵银粉碎屑之雨。 “干得漂亮!”薛燕赞道。 “还好,还好!”星辰捏了把汗,爽朗地笑了。 这时文财神却沉声道:“别高兴得太早,刚才只是我用玉如意逗你们玩玩,现在才要动真格了!”说着,文财神把另一手托着的三足金蟾朝着前方地面一扔,那金蟾很快便长大,化成一只通体金黄、浑身仙气的八丈巨蟾,俯看着众人,煞是威武! 文财神呼啦一声跳到金蟾背上,把腾出来的手一指众人,怒道:“金蟾纳财3!” 金蟾听令,朝众人把巨嘴一张,众人四周的风便一下子被吸了进去,更神奇的是,地面上的金银财宝也争先恐后飞入金蟾嘴里,而韩夜等人却站在风里长发飘飘、纹丝不动。 不一会儿,文财神见吸入的金银财宝足够了,把脚对着金蟾头顶上一跺,金蟾因此闭上口来不再吸金,而后文财神才笑道:“让你见识一下我这宝贝的真正厉害!散财四方!” 话音刚落,金蟾又朝众人张开大嘴,“扑扑扑”地对着他们发出攻势猛烈的金银财宝,那些庞大的金箱子、银元宝、玉器、铜鼎像暴雨冰雹一般向着众人射出,打得韩夜的剑气壁摇摇欲散,打得司徒云梦的冰莲镜壁渐渐破碎。 躲在身后的星辰时不时射出神箭来瓦解金蟾攻击,三人合力,也算勉强能保护住凡人之身的韩玉,尽管如此,韩玉却仍是担忧不已,她皱着清眉心想:“我要是不出力的话,哥哥姐姐们未必打得过文财神,此时不请神,更待何时?” 于是,韩玉又从腰间掏出水火灵珠,但此时水灵珠已然黯淡,惟有火灵珠不住地闪烁着内焰,韩玉见状豁然开朗,把水灵珠放回素腰之间,手握亢奋的火灵珠,舒展柔眉道:“看来只能靠你了!” “蜀山圣祖太上老君道德天尊在上,不肖弟子韩玉于此虔诚作拜!”韩玉将右手紧紧裹住火灵珠,闭上清眸,左手单掌竖于身前虔诚祈愿着。 “轰轰轰!”那边厢,金蟾嘴里吐出的满天财宝打得四面金山晃荡、银瓶崩落、铜屑四溅! “火之炎上,无物不焚!”韩玉停下祈愿,左手拿出从青丝囊里取出的请神黄符,朝着火灵珠上一贴,默念着。 “咚咚咚!”那边厢,金蟾口里射出的无数钝器轰得众人连连后退、护壁破碎、精疲力竭! “灵符一祭,拜请众神!”韩玉把请神符从火灵珠上扯下,对天一甩,却只觉全身的血液为之沸腾,火灵珠里那深不可测的灵力源源不绝地注往她的柔躯之中! “哈哈哈!”站在金蟾之上的文财神见韩夜等人眼看就要败阵,笑道:“拿钱消灾便无事,何苦把自己逼上绝路呢!” 众人眼看就要抵挡不住金蟾的猛攻时,最后排却漂浮起一个秀发飞舞、绿袍飘扬的姑娘,她瞪着炽热的双目,窈窕的柔躯为扭曲的白炎所包围,昔日清丽的身影比起千虫窟时显得更为妖艳! “愚昧的财神啊!逼自己上绝路的人,不正是汝吗?”白炎韩玉威严地说着,握紧双手粉拳,四周百丈之内忽而燃起熊熊烈火,将整个天帝宝库照得如同白昼,更将此域之中的金银财宝统统烧成灰、融成水! “你是……?”文财神极为惊惧地望着空中那可怖的神灵,充满恐惧地道:“你是火灵神!求你别烧了我这钱库啊!这可是我们几位财神辛辛苦苦攒了几千年才累积的财富啊!” “那汝怪谁!”火灵神正声厉色地道:“腐朽之神所得来的东西也定然腐朽,不如让吾用正道神火将其清洗干净吧!” “别啊!”文财神用几乎惨叫的声音道:“你不也是神吗?何必为了一个请神的凡人与我自相残杀呢?” “自相残杀?哼!”火灵神不屑地哼道:“诸君有恩于吾与小妹,今日定当效犬马之劳给予奉还!文财神,汝欺善怕恶,且听吾一言!” 文财神有些发愣了,只是问了声:“啊?”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4”火灵神说着,四周的烈焰烧得更旺,灼热耀眼的大火扭曲着空气,给白炎韩玉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而此时钱库里如丘陵般众多的金银财宝,也皆在圣火之洗礼下化为阵阵青烟! 注释: 1“文财神”——关于文财神的身份,民间说法纷纭,有比干、范蠡、财帛星君以及福禄寿三星里的禄星,比起正财神赵公明和武财神关羽,文财神基本都没有进入道教神系,但既为民间所喜,当是祖国文化,本作也予以收录。 2“有钱能使鬼推磨”——晋·鲁褒《钱神论》:“有钱可使鬼,而况人乎。” 3“金蟾纳财”——源自民间故事。吕洞宾弟子刘海好周游四海、降妖伏魔,一日他降伏了一只常年危害百姓的金蟾,并将其打伤成三足,金蟾悔不当初,为将功折罪,便施术咬进金银财宝、而后四下发散,助刘海造福世人、名扬千古,人称“招财蟾”。 4“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出自老子的《道德经》第九章,意为“纵使金玉满堂也不能长久保持,富贵而骄横早晚种下祸根!”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一章 烈酒浓 却说火灵神一把火将天帝宝库的钱库烧得一干二净,所有的金银财宝都在灼热的空气中快速熔化,原来五光十色的财宝之丘顷刻之间即化为平地!而文财神因为无法抵御猛火之力,脚下的金蟾只挣扎了几下便熔成一团金水,他自己亦被烧得浑身冒火、狼狈乱窜。 “烧!使劲地烧!”薛燕解气地望着被烧得上蹿下跳、哭爹喊娘的文财神,乐道:“把他烧得焦头烂额!” 星辰则挥了挥拳臂,高兴地道:“火能克金,文财神平时也够嚣张了,这次总算遇到能收拾他的主了,哈哈!” 司徒云梦眼见四面财宝皆被烧成水和灰烬,有些惋惜地问韩夜道:“阿夜,我们这么做会不会过分了点?这些金银珠宝可都价值连城啊。” “不可惜。”站在众人这边的火灵神道:“这些东西烧掉以后还会再度凝结,有一大部分将沉降到凡间,到时天上人间的金银玉石也能得以平衡。”说着,火灵神把四面的神火一收,握在拳心,这才又道:“吾与小妹皆相助尔等,到了这宝库的最里面,尔等将遇到强大的上古神灵蓐收,只有战胜他才能得到风灵珠,让吾兄弟姐妹团聚。” 薛燕闻言慌忙问道:“那到时再请你们来帮忙可以吗?” 火灵神肃然摇了摇头,道:“灵珠每用一次便会暗淡,需七七四十九天吸收人界大地灵气方可恢复,吾现在的灵力仅能唤醒宿主,接下来只能靠尔等自己了。” “不是这么倒霉吧?”星辰急道:“要我们去对付蓐收那么厉害的人物,不是以卵击石吗?” 火灵神正声厉色道:“要相信奇迹,尔等上次在千虫窟那般困境尚能扭转乾坤,何况此乎?” “那次还不是因为有你啊?”薛燕晃了晃剑身,道:“你先别忙着走啊,带着我们一口气杀进去吧,后面还有三关没过,能不能见到蓐收还是个问题呢!再说了,蓐收那么厉害,你……!” 薛燕叽里呱啦地说着,火灵神却完全没有耐心去听,只道了一声“三姐之事拜托诸君了”,而后他便从韩玉的身躯里褪去,韩玉自空中降了下来,眼里恢复了清眸的灵动。 韩玉甩了甩头,终于得以清醒过来,她看向四周,却见所有的金银财宝不是化成飞灰就是熔成金水,原本财富的界域如今竟如同熔岩地狱一般可怖,不禁令人胆寒。 韩夜瞟了一眼那拍着身上猛火、自顾不暇的文财神,对众人道:“走吧,到粮库去,我们还需要赶路。” 于是,众人正待欲走,这时,却听身后的薛燕惊奇地叫道:“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啊!神火居然没把它烧化诶!” 众人闻言转头,却见那被火烧得通红、茫茫如海的金水恰似熔岩一般缓缓流动,在那足以照亮宝库的高温金水之中,可见一把黄金武器之柄露在外头,它非但没有与金水融在一起,反而隐隐散发出一股深红的霸道血气,显得尤为与众不同! 韩夜细看了一阵,又皱着清眉思索了一番,这才道:“那似乎是宝刀或者宝剑的柄……周围这么多金器受神火沾染便熔化,唯独这把武器出金水而不染、濯熔岩而不妖,绝非凡品。” “那带走呗!”薛燕道:“这把武器肯定是无价之宝,反正本姑娘也想带件宝物回去,但现在没手没脚的,办不成这种事。” 韩夜听着听着,目光渐渐有些明朗,似乎已然心动,可他却又苦恼地道:“不过……这些金水现在烫得厉害,我若伸手进去,手定然要被烧成灰烬……” 司徒云梦见韩夜苦恼,也没想那么多了,便柔声道:“阿夜,不要担心,不是有我在此吗?我让水灵气附着在你身上,这样你就能短时间不受金水灼伤了。” 韩夜闻言笑了,道:“差点忘了,你在身边啊。” 司徒云梦温婉一笑,伸出柔荑朝着韩夜衣襟一抚,登时,一阵仙灵寒风便从韩夜身上吹出,清爽无比,渐渐地,全身也被一股水灵之风所包围。 韩夜鼓起勇气跳到了前方的金水熔岩里,将右手伸到金水水面上,试探性地一抓那武器的柄,谁料刚一碰到柄端,一阵血脉贲张、霸气侵蚀的感觉便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为之一振,忽而便瞪大了清眸,僵在那里几乎动弹不得!脑海里则无缘无故闪现出一幅幅画面:天地之间,血云遍布,万人坑中无数断肢残臂,乱葬坟头成批白骨枯魂,长城底下万千无名死尸,黄土地上大片血雨腥风。 韩夜的意识不知不觉跟着无名武器而去,却听冥冥中传来一声狰狞叫喊,道:“哈哈哈哈!后天异类啊!自古众生崇尚力量、弱肉强食,我辈不过顺应天道、随性而为,你为何偏偏不懂追求,致使众人陷入困境,被众神欺负的滋味好受吗?哈哈哈哈!伏羲轩辕,不过尔尔,你我携手,何愁大事不成!” 韩夜惊颤不已,用玄元真气停留于沸腾的金水之上,鬓间却落下一丝冷汗。 “怎么了?阿夜。”远处的司徒云梦担忧地问道。 韩夜晃了晃头,醒过神来,冲司徒云梦回答道:“没、没事。”而后便定下心来,小声对那把无名武器道:“你说伏羲轩辕不过尔尔?哼,我倒想看你有多大能耐!”说罢,他毅然决然地将那武器从沸腾的金水里拔了出来,武器冷却得极快,刚一离开滚烫的金水之中便很快变得冰凉,而其霸道的气息却丝毫未减。 韩夜细看武器,那是一把通体由真金所构的三尺宝刀,刀鞘上及刀柄上都画有深红云鹊的标志,因为经历过金水洗涤,此刀在韩夜手上更是焕然一新、锋芒毕露。 “好刀!”韩夜望着那刀,隐隐又生出一丝好奇,便一手握着宝刀刀柄,一手握着宝刀刀鞘,正想拔出刀来一看。 “呼!”但见一阵腥风骤起,韩夜只觉刀上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在望着他,令人浑身竟不由自主战栗了起来! 韩夜为此刀霸气所慑,终于还是没有拔出刀来,正巧魔剑薛燕已经能独自飞行了,他背上现在也缺少一把要挂的武器,所以他便将刀用线穿起,挂在背后。 “也罢,既然你不希望出鞘太早,以后再看你的能耐吧。”韩夜心里想着,便把手朝着大家一挥,道:“走了。” 韩夜刚要迈步,这时,被烧得焦糊糊的文财神抢前一步冲上来,要夺韩夜背上的金刀,并道:“你不能带走它!它深藏宝库金山里无人能知,今日钱库被毁致使它再度现身,若带它出了此库,必引天地浩劫啊!” “浩劫?”韩夜闻言目光变得颇有些深邃,他展眉笑道:“哈哈哈!你所说的浩劫便是我吧?告诉你,财神,若有浩劫,我必承担,不劳你费心了!” 司徒云梦也心想:“瑶光不知何故暂未现身了,水火灵珠也不能再用,如果再遇强敌,这把刀或许有用,带着总比不带好。”于是,她也非常赞同韩夜带走金刀这一决定。 文财神本想阻止韩夜等人,但座下金蟾以及手里玉如意都被一把火烧了精光,自己也身受重伤,只得颓废地半跪于地,眼睁睁看着众人离去。 于是,众人又开始前进,惟有薛燕跟在韩夜身后左右飞舞,不时察看着那把突然出现的宝刀,约走了二三十丈远,她才问道:“喂!呆瓜!你也太随便了吧?就这么在路边捡到把刀,竟然还背到身后!你看不出它深含霸气吗?你不怕它对你有威胁吗?” 韩夜不冷不热地道:“当初我们的这把魔剑,不也是捡的吗?林寅兄曾说,剑无分好坏,好坏只在人心,如今我们要上天,免不了与众神激斗,仅靠我妹妹一人恐难维持,得了此刀,兴许能有所帮助!” 薛燕闻言,紧追着韩夜道:“那我可不管!反正除我之外,不许你有别的武器!更不许别的武器靠在你背上!” 韩夜听出薛燕这话里的酸意,笑道:“前番叫我带走这把刀的人是你,现在叫我别带它的人也是你,它一不会说话,二不是个姑娘,不会和你争风吃醋。” “谁说本姑娘争风吃醋啦!我可是真正在关心你诶!”薛燕说着,一股子气从剑首上冲了出来,她娇怒道:“姓韩的!我告诉你,你可是剑魔啊,是用剑的,背上怎么能背着一把刀呢!这本来就不对!更重要的是,先前我是希望能得把好武器,但现在你看这刀啊!刀上遍布霸邪之风,这样的刀能用吗?” 韩夜回敬道:“谁说剑魔不能用刀?这一招一式也不能限死了。无论什么武器,只要用得顺手就行了,武器既归我所有,只看我如何来用。” 司徒云梦当然与韩夜一般心思,也劝道:“燕儿,我支持阿夜用它,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胜算,万一有什么不对劲,我来承担后果吧。” 见司徒云梦都这么说了,韩夜便不再与薛燕啰嗦,携手司徒云梦,带众人走向天帝宝库的第二张大门处。 薛燕见韩夜走了,只好发着闷气跟在后面,但一直没停下过唠叨。 过了钱库及第二张大厅巨门,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叫做“粮库”,是九天神仙贮藏粮食和美酒的地方,基本上神农种的五谷有很大一部分就堆放在此处,比起之前的钱库,这里显得较为昏暗,四壁点着上千盏长明灯,一座座高达十数丈的面山、米山、豆山、谷山耸立在众人面前,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缭绕群山的朦胧白烟不知是飘散的面粉还是神界的清气。 迷蒙之中,可以看到有些粮山下放着几口袋子,袋子上都绣着衔烛之龙的图案,韩夜觉得奇怪,便手指自己腰间的烛龙酒袋问星辰,道:“那些酒袋和我这酒袋一样吗?” 星辰细看了看韩夜的酒袋,发现上面的烛龙显得尤为活灵活现,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散发着异样的精光,他不禁有些疑惑地道:“按理说应该一样,因为所有烛龙酒袋都是橙天的人用烛龙鳞片做的,共有三千六百个,大多数都用来装运粮食酒水,但你这个酒袋上的烛龙……” 韩夜听星辰这么说,才想起瑶池里救他一命的冷渊,便轻描淡写地道:“我的酒袋是有些特别,以后再告诉你,先赶路吧。” 于是,众人再往前走,到了粮库深处,竟然发现很多长着翅膀的酒坛子,那些酒坛满载着酒水从众人身边飞过,似乎不太在意众人的到来。酒坛子飞过时往往带起一股酒香,韩夜用鼻子嗅了嗅,又取下腰间的烛龙酒袋在耳边摇了摇,怅然叹道:“从河伯府取来的醉仙饮终于快喝完了吗?” 薛燕一听,便笑道:“太好了!烂酒鬼没酒喝咯!” 韩夜跳到空中,随手便抓住一个带翅膀的酒坛,落回地上,对薛燕道:“我不会自己灌?” 说着,韩夜一把揪住酒坛那正在扑棱着的双翅,开始扭动它头上的盖子,像杀鸡一样,动作颇为滑稽,惹得司徒云梦笑靥如花,薛燕更是哈哈大笑。 韩夜取下酒坛的盖子,又打开烛龙酒袋的盖子,把坛子里的酒灌入烛龙酒袋里,想不到这神界的有翼酒坛竟然也是容量非常,灌了许久也不见酒坛倒空。 星辰见状解释道:“那是我神界特制的酒坛,里面少说也能装上一千斗的酒神酿。” “酒神酿?”韩夜望了一眼还在手里抖动翅膀的酒坛,右手兀自挟着它,左手在那坛子里蘸了一蘸,刚一下口便觉一阵冰凉之感,继而又生出许多温暖,韩夜能明显感觉到经络从手指尖开始疏通活跃,渐渐传递到全身。 “清凉如冰,温热似火,比起醉仙饮更有一番神奇之感,这就是酒神酿吗?”韩夜惊喜不已,拿起烛龙酒袋就喝了一口,舌头上登时传来酸甜苦辣的感受,虽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滋味,但仅此一口便胜却人间千万斗,接着,冰凉的感觉从喉咙里沉到肠胃,而后向着全身各处散播开去,待融入血液后,忽而猛烈燃烧,身躯亦为之沸腾而亢奋! “好酒!”韩夜只觉兴甚至哉,大喝一声,清眉舒展,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陶醉地道:“人间纵有万年陈酿,也比不上此酒清爽刚烈!喝醉仙饮飘然如仙,喝酒神酿恍然如梦!” 韩夜正在兴头之上,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粗犷的音波,笑道:“喝哈哈哈!喝哈哈哈!难得有人欣赏我的美酒,只可惜是个修炼玄魔之气的凡人,否则做个知己也无妨啊!” 不知为何,这阵音波里隐隐带着酒气,传到司徒云梦、韩玉耳根子里,令两位女儿家的俏脸渐渐微红,非但如此,一旁的星辰竟也隐隐有了醉意,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韩夜听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似在远方,却又恍若近前,不禁心中一骇,问道:“前方到底是何方神圣?既是前辈,何不现身一见?” 一旁的星辰解释道:“那就是管理粮库的酒神,自杜康创造酿酒开始直到现在,神界共有过六位酒神,因为我本来就不喝酒,所以很少和他们打交道。” “喝哈哈哈!”远方千里传音之人笑道:“小子!你在天帝宝库里来来回回这么多次,还以为你认得我呢!原来这么不长记性,那么……今次就让你长长记性!酒风吸空!” 冥冥的远处,只觉有人将手朝这边一伸,一阵浓烈的酒风吹熏过来,众人始料不及,或举起手臂、或抬起袖子来抵御酒风,但听叱咤一声,酒风如裂帛般呼呼吹动,一股强大的吸力顷刻之间便将众人吸离了地面! 韩夜还没来得及用红莲落神剑,司徒云梦也没来得及御风逃遁,众人已如离弦之箭一般飞空而起,穿过重重面山和米山,扶摇呼啸、缓神不及,一眨眼便到了远处的另一片地上。 这时,众人先是听到了一阵泉水叮咚之声,随声望去,却见眼前已然立着一座九龙玉雕喷泉,那喷泉足有方圆三十丈之广,恰似一大片池塘,水面伸出九个龙头,龙头分成八方及中央,周围的八个龙头约有一丈之大,中央的大龙头则有两丈左右,它们不停地往外喷水,在空中形成八根水柱以及一根巨大的中央水柱,加以四面飘散的金色仙云,可算蔚为壮观。 韩夜用鼻子嗅了嗅,发觉从喷泉上飘来极为浓郁的酒香,仔细一望,更能看到不少飞酒坛子沉到其中打酒,他登时便明白酒神酿正是来源于此! 正当韩夜惊讶这喷泉做工精湛、规模宏大之时,身前三丈处又传来那个粗犷的笑声,道:“喝哈哈哈!既然都被吸到这里来了,神界小辈,你今日就好好见见我的模样!” 话音未落,酒神的身影已渐渐显现于九龙喷泉之前,但见仙云急剧涌动,无形的波纹如清水般在金云中荡漾,渐渐地,那波纹里幻化出一个人来。这人是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浓眉老汉,一条橙色头巾戴在他的头上,一件白色的外衣敞在他的胸前,或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这老汉挺着个大肚子、右手胳膊下夹着一个大酒坛,就这么袒胸露乳、大摇大摆地朝众人走来。 “流氓啊!”魔剑薛燕尖叫了一声,躲到了韩夜身后,司徒云梦和韩玉也或多或少地有些羞涩难当。 “怕什么?嗝!”酒神打了个酒嗝,笑道:“男人喝酒都是敞着肚子,神仙也不例外,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薛燕将剑首从韩夜肩头露出,冲酒神道:“你、你这臭流氓!还挺不害臊了!” 酒神不以为然地道:“害臊的是你们姑娘家,我有什么值得害臊的地方?” “你你你!”薛燕气不打一处来,又没法发作,便只得缩回韩夜身后,推了他一把,道:“呆瓜!你去跟他讲!” 韩夜正待开口说话,酒神则晃了晃身子,粗犷地笑道:“无非就是想通过我这一关,到第三关书库去,对是不对?” 韩夜点了点头,冷静地道:“酒神前辈洞悉先机,佩服。” “什么洞悉先机?那都是屁话!啊嗝!”酒神打了个酒嗝,不屑地摆了摆手,对韩夜道:“按道理你也是爱喝酒的人,我该放你过去,但你又是剑魔,为神所不容,所以你到我这里也得过上一关。” 韩夜细细寻思了一番,便问:“又要打吗?” 酒神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颇有些醉意地歪头看着韩夜,道:“打?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本来你有个亲生妹妹可以请神,但为了揍文财神那狗东西已用过了火灵珠,还有胜算吗?” 韩夜闻言竟是淡然一笑,便单跪抱拳道:“什么都被酒神前辈算准了。一则晚辈无心打斗,只是神仙们逼迫得紧才出手,能不打是最好,二则前辈武功盖世,会隔空传音、千里吸物,晚辈自认难是敌手!” “因此我也不是找你来打架的。”酒神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豪爽地道:“既然你是个会喝酒的人,那就陪我喝酒!只要能把我喝倒,这关自然就过了!” 韩夜闻言皱起了清眉,拱手道:“前辈莫开玩笑了!您是酒神,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偶尔借酒消愁,怎是您的对手?” “诶!”酒神颇为不悦地一甩头道:“你这傻小子,看不出来吗?我是见和你投缘才让你陪我喝酒,不然就这么清醒地把你放过去,蓐收会说我失职!你连这个条件都不能答应,那就是为难我咯?那我死活都不让你过这关了!” “不过就不过!”薛燕生气地冲到韩夜身前,道:“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逼着呆瓜和你喝酒,你想醉死他呀!” 韩夜稍稍想了想,挥手止住了薛燕,道声:“燕儿退下。” 薛燕着急地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韩夜镇定地望着似醉非醉的酒神,对他道:“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也合情合理,我答应你喝酒……说吧,怎么个喝法?” “嗝!”酒神打了个酒嗝,便盘腿坐于地上,将手里的酒坛子放在脚边,用衣袖朝着酒坛上一挥,酒坛登时便像变戏法一样排出一排,如长龙般延伸至远方,而后,他便拿起最近的第一坛,揭开盖子,对韩夜道:“小子,别说我没让着你,我先喝一坛,你再喝一坛,直到有一个人醉倒了便分出胜负,我醉了你们可以直接离开,你醉了今后就留在这里陪我喝酒,如何?” 韩夜细细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慎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酒神二话不说,拿起一个坛子便开喝,但见他的喉结一上一下、肚子一伸一缩,咕隆隆喝了大约一刻的时间,这才放下酒坛子,用袖子一抹嘴边洒下的美酒,叹道:“欸!爽!到你了!”说着,酒神朝着身边的第二坛酒把掌一摊,醉醺醺地笑了。 韩夜稍稍迟疑了一会儿,也盘腿坐了下来,运足玄元真气,把手朝着那坛酒一吸,那酒也到了韩夜手里,韩夜揭开盖来、仰颈畅饮,喝了不知多久时间,却感觉手里头的酒似乎未减多少,这时他才想起神界的酒坛能装千斗酒。 千斗酒啊!凡人能喝上几斤已经是极限了,何况这一斗就是二十斤1,一千斗就是两万斤!再说了,就算满打满算能喝下这些酒,可肚子能装得下吗? 韩夜在佩服酒神喝酒功力之时,也不禁为自己的处境所悲哀,他韩夜又怎么能扛得住两万斤的酒呢?何况酒神喝了这么多仍没什么醉意,他和酒神比酒量,不正是鲁班门前弄板斧、关公头上耍大刀吗? 不过,为了履行诺言,也为了带司徒云梦堂堂正正上天找玄女,韩夜算是拼了老命,他先放下酒来,调整了一番,而后再拿起酒坛,紧闭清眸,玩命似地痛饮! 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韩夜只觉两眼发黑、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晃悠起来,头重得连自己的脖子都撑不住,只得耷拉在胸前,司徒云梦见状有些心疼,跑到他面前扶住了他。 “这么快就醉了?”酒神哈哈大笑,手指韩夜手里还没喝完的酒神酿,道:“继续喝啊!尽兴啊!能喝一两喝一斤,能喝一斤喝一斗,你连一半都没喝完呢小子!” 韩夜闻言,勉力稳住了身子,甩了甩头,举起酒坛打算再喝,一旁的司徒云梦终于看不过去了,一把夺过韩夜手里的酒坛,双手抱在胸口,蹙着柳眉严厉地道:“不准再喝了!阿夜!” 酒神不悦地道:“诶!你看起来知书达礼、文静典雅,没想到如此不识礼数!男人喝酒喝到兴头上,女人怎么能打搅呢!不怕让别人笑话你家男人是个怕老婆的种?哈哈哈!” “你说得轻松!”司徒云梦把酒坛子放下,一手扶着韩夜,一手指着酒神,绕臂披帛迎着酒风高高飞扬,她柳眉倒竖质问道:“我且问你!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是我来照顾,还是你来照顾?你要是不能照顾,就别死命给他灌酒,最后你们喝开心了,他身体垮了,受累的不还是我们女人?!” “哈哈!”薛燕夸赞道:“小梦梦说得好、说得妙!真漂亮!” “这……”酒神无言以对,耸了耸肩道:“兰香仙子,我知道你疼他,可现在是闯关懂吗?他喝不过我,你们就过不了我这关。” 司徒云梦让韩夜把头靠在自己香肩上,毅然道:“那他也不能再喝了,我陪你喝!” 酒神瞥了一眼韩夜,见他晃晃悠悠的模样,确实是醉得不行了,便笑道:“也行。” 司徒云梦没再多话,抱起酒坛就开始喝,白皙如玉的颈部微微动着,甚是好看,但她终究不是喝酒的人,没喝多少也醉了,柔柔地依偎在韩夜怀中。 “喝哈哈哈!不自量力。”酒神指着司徒云梦嘲笑道。 “嫂嫂倒了还有我!”韩玉见状赶了过去,夺过司徒云梦手里的酒坛,正打算喝,这时,一旁的星辰也追了过来。 “等等!让我先来!”星辰一把抢过韩玉手里的酒坛,毫不犹豫地开始喝起来。 “可恨!”薛燕在一旁咒骂道:“我怎么没恢复人形啊?要是人形的话,我也能帮呆瓜小梦梦喝啊!” 酒神眯着眼睛看这些人争抢喝酒,忽而明白了什么,舒展粗眉心道:“这伙人……挺齐心的嘛,好久没看到这种场面了,相互关心着对方,不必借酒消愁、不必大醉论交,实属难得。” 于是,星辰还在喝着酒,却听酒神打了声呵欠、伸了个懒腰,扑腾一声卧地便睡,还打起了鼾。 星辰大惑不解,把酒坛放到一边,手指倒地酣睡的酒神问众人道:“这算什么?” “算什么?”薛燕没好气地道:“他自己说醉倒便算输,当然是我们赢啦!” 韩玉一听,喜不自禁地笑道:“太好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薛燕虽然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没想那么多,有医道经验的她赶紧指挥星辰和韩玉去弄醒韩夜和司徒云梦,掐过人中、闻过醒酒香后,夜梦二人也算是清醒了不少。 一行人望着倒地正打着鼾的酒神,都知道不该弄醒他,便悄声绕了过去,远离了粮库。 注释: 1“一斗就是二十斤”——古代单位:1斗=10升,现代单位:1升=1kg=2斤纯净水,而酒水的密度与纯水相仿,故得出1斗=10升≈10kg=20斤,仅限酒水。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二章 儒林圣 众人离了粮库,正要通过第三重门进入书库。 司徒云梦突然停下脚步,向韩夜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道:“阿夜,我知道我没跟你走的那八年,很多困难都是你一个人克服的,所以我没觉得你喝酒不好,我陪你喝也是因为想更多理解你,你明白吗?” 韩夜凝重地点点头,道:“明白。” “你可以喝酒,我也愿意陪你,但你不能喝醉!”司徒云梦叮嘱道:“就像今天这样,你答应人家喝酒的时候,要想想我、想想燕儿、想想小玉,我同意了吗?” 韩夜闻言微微张大了清眸,觉得司徒云梦越来越有做妻子的样子了,便牵着司徒云梦的手道:“是,我知道了,夫人,以后喝酒这种事,没经过你同意,我不擅自做主,你看成吗?” “嗯。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谢谢你,阿夜。”司徒云梦笑逐颜开,她感觉能把心里话都说给韩夜听,对整个队伍而言绝非什么坏事。 于是乎,众人继续前进,终于走进了书库。 书库里的光线比起粮库尚显明亮,先是两排整齐的长明灯火向前延伸,而后能看到金碧辉煌的顶面和地板,无数玉石构成的书架摆放在此,如同整军待发的百万雄师。 众人路过这一排排书架,书架与书架之间还堆着不少旧书、古书甚至载字工具,甲骨文画于龟壳上,金文刻于铜鼎上,小篆载于竹简上,隶书草书楷书行书写于纸张上,大小参差,目不暇接。 司徒云梦舒展柳眉,感叹道:“前番是金玉银铜的圣殿,而后是五谷酒水的天堂,到了这里,竟成了文书的海洋。” 韩夜笑了笑,问韩玉道:“妹妹,这里,比蜀山的经楼如何?” 韩玉颇有些好奇地四下看着,点头道:“比经楼藏书多了百倍有余。” 韩夜又问薛燕道:“燕儿,这里,比十殿的藏书法界又如何?” 薛燕想了想,道:“这个嘛……怕也有得一比啊!” 星辰闻言自豪地笑道:“鬼界的藏书法界也没有这个大,想当初,鬼界那个书库还是我们帮着做的呢!什么辞源辞海啊、武功秘籍啊、奇门遁甲啊、练气咒法啊、草药心得啊、人物传记啊、诗词歌赋啊、天文地志啊,六界之内没有哪个能比这里丰富!” 星辰一席话说得司徒云梦和韩玉这等爱书人高兴不已,连薛燕也道:“还有医道用书啊?那本姑娘也要看看!” 韩夜平静地道:“恐怕除了这些,菜谱、兵器谱之类的也会有。” 星辰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但是六界里面所有出现过的书,都能在这里找到!” “真的吗?”薛燕兴奋不已,忙飞向一旁的书柜,用剑身乱七八糟地翻起来书来,非但如此,司徒云梦和韩玉也各自欢喜地找书去了。 “嗯……这首诗集不是已在人间绝迹了吗?不想今日能得一观,太好了。”司徒云梦静静倚着书架,用素手轻轻翻起古籍来。 “对啊!难怪上次在悬圃山看六圣摆阵觉得不对,原来六合阵法可以这样破啊!长见识了!”坐下身的韩玉惊讶地把一张羊皮纸摆在双膝上,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黄帝全经》?《尹伊五味论》?我的天呀,都是闻所未闻的绝世奇书啊!”薛燕兴奋得连连直叫唤,把书架某一栏的书本全都打落下来,然后用剑身一点点地拨着书页看,获益匪浅。 三女如同逛街似的,一旦进入书海就彻底沦陷了,韩夜本觉得不该扫了她们的兴,但的确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无休止地看书了,他提醒道:“喂!各位!现在是看书的时候吗?” 司徒云梦和韩玉听了韩夜的话,一个玉眸微惊、把诗书背到柳腰后,一个柔眉轻皱、将古籍卷入青囊中,二女纷纷站起身跟上韩夜,不多言语,唯独薛燕没好气地嘟囔道:“走了这么远路了,给你拼死拼活,到头来让人看本书都不行,小气!” 韩夜耳朵灵敏,听了此话便回头冷声道:“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看一辈子书,与书为伴,不必和我们在一起了。” 薛燕也知道韩夜这时候严厉是有道理的,可自己没有身体,确实没办法像司徒云梦和韩玉那样随手带走,只好叹了口气,追随众人前行。 再往深处走,便能够见到成千上万的书本扇动着书页在空中飞行,恰似鸟儿挥动着一对翅膀,更为令人惊奇的是,神籍上的古字化成了许多奇异的幻灵,那些幻灵都有自己的意识,它们从书本里钻出头来,形状有的似半身美女、有的似卧地幼/童、有的似狂奔小兽、有的似飞虫鱼蛇、有的似奇花异草,每每飞过众人身边便可听到一阵清脆或尖锐的叫唤,着实有趣。 “这些都是书灵,能够根据书中文字修炼成形,年幼者也有七八百岁,年长者可达上万岁,是我神界储文之根。”星辰指着那些书灵介绍道。 “先前遇上了会飞的酒坛子,现在又遇上会飞的怪书,神界的东西真有趣,哈哈。”薛燕笑着,开玩笑地对韩夜道:“喂,呆瓜,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屋是被烧掉了,你的颜如玉呢?” 韩夜笑道:“我的颜如玉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不过倒也不是看书看来的。”见司徒云梦抬袖而笑,韩夜又瞥了魔剑一眼,道:“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有马多如簇,怎么也不见你天天看书?” “呸!”薛燕理直气壮地道:“你不让我看的啊!要赶路还看什么?” 韩夜闻言淡淡一笑,道:“说得好像我不让你赶路你就天天看书一样。” “哼——!”薛燕赌气地哼了一声,道:“就是因为本姑娘陪着你一路打打杀杀,看书机会少,难得想看了又被你给毁了,今天就算你欠我的,你得背着我走!” 韩夜皱了皱眉,道:“你自己会飞,需要我背?这不是胡闹吗?” 薛燕撒气道:“反正我不管!本姑娘跟你同生共死,你不背我也就算了,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背那把刀!就好像突然从哪里找来一个野女人一样,姑奶奶不答应!” 司徒云梦闻言咯咯笑了,道:“燕儿你这比喻真有意思。女儿家吃醋是常事,但剑吃刀的醋,这还是头一回听呢。” 韩夜道:“你真犯不着吃它的醋,这刀我只是带着去赤天的路上用,难道你以为我还能和它两情相悦?我是不是还跟它生七八把小刀出来呢?” 众人闻言大笑,司徒云梦起初也是笑,看了看薛燕,又看了看韩夜,忽而月眉蹙起,目光里带着些许愧疚。 薛燕见韩夜执意背着金刀,也没有再和他过分纠缠了。 又过了很长一段路,众人渐渐感觉前方的书灵变得更为密集,书上钻出来的幻灵种类繁多,更有老者、猛兽、巨虫、大树,它们可不像先前的幼年书灵一般不管事,一见到韩夜等陌生者便纷纷围拢上去,并绕着不停转动,直转得众人眼花缭乱、进退维谷。 正当众人对眼前的景象有些不知所措时,却听重重书灵外传来一个苍老而傲慢的声音,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几位姑娘都是爱书之人,尔等怎如此无礼?退下。” 书灵们似乎很听说话人的命令,很快便退到两旁,让出一条道来,众人向着那条道往前一看,却见一位白发苍苍、满面春风的儒袍老者盘腿坐于一本大书之上,他头戴通天冠,长长的胡须已然垂至地面,恰似一条蜿蜒的白河,身上不时散发出一股神化的文气,令人捉摸不透。 老者朝众人一拱手,傲然笑道:“几位朋友,初来乍到,老头我也没准备什么好礼款待,失敬失敬!” “老先生可折煞我们了!我们初经贵宝地,空手而来已觉愧疚万分,又岂敢再麻烦老先生?”司徒云梦在众人之中最识礼数,一则她原是神界小辈,见德高望重者必然行礼,二来她作为名门大小姐,把礼数看得比较重,便上前合袖作揖,文静而虔诚地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先生是前辈,和我们这些晚辈不必客气。” “是啊,老前辈客气啦。”韩夜带着其余人都向老者行礼。 韩夜行走江湖多年,虽然和人打交道比较多了,但说到待人接物,确实是司徒云梦比他更儒雅,因此,方才司徒云梦接话是非常符合他内心想法的,他靠近司徒云梦小声道:“小梦梦,看来这关需要你啊,你多和他对话。” 司徒云梦柳眉稍舒,点了点头。 果然,韩夜的判断是对的,老者确实比较喜欢司徒云梦,他呵呵一笑,摸了摸长长的白须,精神焕发地对司徒云梦道:“我用孔子的话欢迎众人,你以孟子的话回礼于我,深得老头心意,不错,呵呵呵!” 司徒云梦柳眉一展,恭谦地道:“早年也曾读得些诗书经纶,但与老先生相比,不过小丘之于泰山、涓流之于东海,小巫见大巫罢了。” “呵呵呵!”老者听得神情渐朗,得意地一捋须道:“小仙女倒是挺会说话,确非一般仙类所能相比,若得其时,必不可限量啊!” “得其时?”司徒云梦把手放在胸前,睁大美眸问道:“此话何意?” “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足为外人道也,呵呵呵!”老者笑着连连摆手,又看向星辰,问道:“小伙子,还认得老头我吗?” “你?”星辰挠头想了想,无奈地道:“我哪能记得啊?我不喝酒,所以不认识酒神,我不看书,所以也不认识你。” “直言直往,不加修饰,惹人不悦!”老者脸色微微一沉,道:“我在书库里沉寂多年,如孔孟之流、太史公之辈皆可视为小童,而你常常来此,竟连老头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可笑乎?” “这……”星辰不好意思地道:“您既然常年埋在书堆里,我当然不知道名字。” “哼!”老者一甩长须,道:“竖子出言不逊!原先有个懂事的仙女,老头我还能看心情放你等过去,如今你却不识时务,屡屡惹我生气,那就留在这里多看书吧!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你连修身都没修好,何谈其他?”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星辰沮丧地顿足道:“您老人家就别生这档子气了,您不是问我认不认得您吗?您干脆就直接说叫什么名字吧?我最不喜欢猜了。” “亏你还是个神,要问别人姓甚名谁,有这样直言的吗!”老者越说越不悦,四面的书灵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为首的八本书里同时钻出八个体魄强健、灵力深厚的书灵侍卫,他们手持幻化的兵器,直逼向星辰。 老者见书灵们群情激愤,只好一抬手,对它们道:“罢!尔等且退下。” 书灵们闻言这才收敛了些,后退丈余,老者对星辰道:“无知小儿,老头我也久闻你大名多时,你仗着和计蒙的关系不务实事,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乃我所恶。如今你又带着妖魔闯入宝库,更屡次惹恼于我,若不知我姓名,这关我也不放你们过了。” 韩夜等人闻言面面相觑,老者这一句话更是闹得星辰愧疚不已,正待开口要说话,薛燕却把剑身狠狠一撞他的脊背,小声道:“你别说了!小梦梦好不容易要带我们过关了,你再搅合,这老头子要和我们打起来!” “老头子?”老者闻言,脸色一变,问道:“谁?刚才是谁背地说我?” 薛燕不解地问道:“叫你老头子又怎么了?你不也是自己喊自己老头吗?” 老者愠怒道:“胡说!我喊自己那叫谦称,你们却不能这么叫!” 司徒云梦见状,玉眸一动,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老先生误会,燕儿这么称呼您是表以尊敬。” 老者闻言面色稍缓,便一捋须,颇有兴趣地问道:“哦?愿闻其详。” 司徒云梦莞尔一笑,道:“小女子前面也说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您是老前辈、老先生,用‘老’来称呼表以尊敬,这不为过吧?自古头为首,您饱读诗书、乃天下文人之首,不正是‘头’吗?孔孟等圣人皆尊称为‘子’,对您而言,在后面加一个‘子’字不正合适吗?” 薛燕小声对韩夜道:“看不出来小梦梦拍马屁的功夫不逊于你啊。” 韩夜冷哼了一声,喝了一口酒神酿,不予多辩。 老者闻言大悦,颔首笑着,扫视众人道:“呵呵呵!果然还是小仙女说话中听啊!也罢,便告知你们吧,老头我正是六界九霄之中学识最为渊博的书圣,且记好了。”说着,又看向司徒云梦,道:“既然你我如此投缘,我便网开一面,给你们出几个问题,你们要是全能答上来,放你们过关;若有一人答不上,就都留在这里看书修身吧。” 薛燕嘟哝道:“谁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还书圣,一副腐儒的酸样。” 书圣的听觉十分灵敏,这次又把薛燕的话听进去了,便指向薛燕,傲慢地问道:“那么,先从你开始,我且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谁知道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 薛燕细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用剑身左右拨了拨司徒云梦的素袖和韩玉的碧袖,悄声问道:“喂……小梦梦,呆瓜妹,你们知道吗?” 司徒云梦犯难地摇头,韩玉则皱着柔眉苦思,薛燕望着书圣那得意的模样,心想:“哼!答不出就答不出,大不了打一架,何必看你脸色?” 于是,薛燕没好气地道:“天知道!” 书圣一听,面色一沉,良久才很不情愿地道出一句:“答对。” 薛燕闻言不禁一喜,心道:“这也被本姑娘蒙对了?看来这老头还真是个腐儒。” 书圣问过薛燕,又问韩夜道:“远道而来的剑魔,我不问你太难的,就问你所接触的东西……你所修炼的玄元心经共有多少页?” 韩夜闻言把眉头一皱,冷静思索了很久,心道:“我一身的真气虽是口授,但到了蜀山也看过不少次心经了,书圣既然能瞧破我的身世,必然知道这一层,因此,他定在设圈套引我上当。” 于是,韩夜镇定地望着书圣,缓缓地道:“一百八十七页。” 书圣一听,颇为得意,笑着捋须道:“你怎不说是一百八十五页呢?” 韩夜解释道:“你刻意给我出了道模棱两可的题,玄元心经共有封面、衬页、扉页、正文、封底五个部分,你只说共有多少页,又没说包不包含衬页和扉页,加上这两页,不正是一百八十七页吗?” 书圣呵呵一笑,捋须道:“你是个心思缜密的聪明人,不错,你答对了。” 而后,书圣便问韩玉道:“凡人小姑娘啊,你也是个很喜欢看书的人,更精通道法算数,给你出个题,你须马上作答……假若我和昆仑派的道真、道闰、道恒对打,对方分别对我使出三招九转龙炎、两招八荒辟邪阵以及四套双风鞭,我用先后用玄天镜挡去两招九转龙炎、一招八荒辟邪阵、两套双风鞭,而后使出八卦符阵挡下所有剩余道符,请问,现在场上有多少张没用的废符?” 众人一听,纷纷面色犯难,唯独韩玉胸有成竹,脱口而出道:“老前辈,三九共二十七,二八共十六,双风鞭为十二、四套即四十八,玄天镜十张,八卦符阵共八八六十四张,合计一百六十五张废符。” 书圣连连点头,又问道:“中间那两招九转龙炎、八荒辟邪阵和双风鞭你怎么不算进去呢?” 韩玉笑道:“那是您在故作干扰,九转龙炎、八荒辟邪阵和双风鞭都属于即时用符的招数,玄天镜一旦停用也要弃符,八卦符阵更是一用就废掉六十四张道符,因此小玉不必考虑过程,只算结果就行了。” 书圣捋须颔首道:“甚好,你答对了。” 然后,书圣笑呵呵转向司徒云梦问道:“小仙女,该你了,由于你文才出众,须给你出三个对子,对得上就算过关。” “三个?”司徒云梦右手放在胸口,柳眉低耸,苦笑道:“老先生,为什么到我这就增加难度了?” 书生哈哈大笑:“因为众人之中,我最喜欢你啊,只出一道题不过瘾,要是你三个对子都能对上,我马上放你们过关。” 司徒云梦将双手置于腹间,端庄行礼道:“那好吧,老先生请出对。” 书圣笑着一捻白须,手指司徒云梦头上戴着的星蕊花,道:“丁香花,百头、千头、万(萬)头。” 司徒云梦一听,蹙起了柳月愁眉,心道:“不愧为书圣先生,‘丁’字和‘百’字、‘香’字和‘千’字、‘花’字和‘萬’,恰好头上都一样,正是百头千头万头啊!”不过,司徒云梦毕竟是个才女,她隐约记得有人对出过这个对子,便把纤指一指韩夜腰间的酒,回答道:“冰(氷)冻酒,一滴、两滴、三滴。” 书圣仔细品味,哈哈大笑,道:“不错,相当不错,老头我没看错人啊,这个对子还从来没人对上过!” 司徒云梦抬袖嫣然笑了,心道:“你岂知人间出了个女词人,早把这对子给对上了。” 书圣接着又想了一想,便对司徒云梦道:“你是青天的兰香仙子,青天景色向来怡人,你喜欢行云布雨,所以……雨滋春树碧连天,天连碧树春滋雨!” “正反皆可,果然厉害。”司徒云梦闻言以袖掩唇,想了很久,对书圣道:“是啊,老先生,我爱行云布雨,因为素爱养花,不仅喜欢水灵术,也喜欢风灵术,风一吹,花香遍地……”说到这里,司徒云梦忽觉灵光一闪,便舒展柳眉笑道:“所以,风送花香红满地,地满红香花送风!” “好!”韩夜和韩玉纷纷抚掌,连一旁的星辰也不知所以地拍起手来。 书圣细细一念,喃喃叹道:“妙,妙啊……雨滋对风送,春树对花香,碧连天对红满地,天连碧树对地满红香,春滋雨对花送风,何其工整啊?更何况我以景色出对,她也是以景色出对,对得好!” 于是,书圣思索了一番,向司徒云梦道:“有水是溪,无水是奚。去了溪边水,添鸟就成鸡(鷄)。得势猫儿雄似虎,落魄凤凰不如鸡。” 司徒云梦听毕,顿时苦恼了,心道:“书圣老先生饱览群书,这对子很厉害啊,我好像在书上看过类似,但记不太清了,得好好想想。” 说到对对子,韩夜确实是帮不上,见司徒云梦思考半天、柳眉紧锁,只能在一旁宽慰道:“云梦,要是是你没对过的,就找你比较熟悉事物的去对,譬如你最熟悉的那些琴棋书画……” “棋……有了!”司徒云梦玉眸闪亮,伸出一根指头对书圣道:“有木是棋,无木是其。去了棋边木,加欠便为欺。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书圣把对子过了一遍,钦佩地道:“妙哉妙哉!对得妙极!” 司徒云梦见得到了书圣认可,像个孩子似的扑到韩夜怀中,开心地道:“谢谢阿夜!” 韩夜没想到可以帮到司徒云梦,但见爱人如此开心,自然也是高兴不已,轻轻抚摸着司徒云梦的背,笑道:“谢我干什么,是你才貌双绝,否则我们没人能接得住他的对子。” 书圣回味司徒云梦的下联,笑着摇了摇头,道:“老了老了,不知神界竟有这等人才在啊,你们过关了。” 司徒云梦听书圣这么一说,终于收起少女心,从韩夜怀里脱开,一挽披帛,向书圣行了个礼道:“承让了。” 众人准备从书圣旁边借过,星辰小声对韩夜道:“韩哥,刚才好像他好像没问我问题吧?” “慢着!”书圣听力很好,手指星辰道:“差点忘了,不学无术的小子,你的问题我还没问呢!” “你!”薛燕怒骂星辰道:“你不多说两句会死啊!呆头呆脑!” 星辰见书圣看向他、薛燕又冲他生气,便挠头苦笑道:“可、可您已经说了过关了啊!话说出来您还要反悔啊?” 书圣道:“没错,除你之外,其他人都过了关。但你必须回答完老头我的问题,否则便留在书库替老头我搬书吧。” 薛燕见书圣刻意为难星辰,灵机一动,笑道:“老头子,他其实回答过您的问题了啊。您一开始不是问他‘小伙子,还认得老头我吗’?”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还故意学书圣的语气。 书圣一拂白须,道:“就算是老头我问过问题,但他没答上!不算!” 书圣见众人无法再辩,便问星辰:“这题简单,想好了作答……这书库里具体有多少本藏书?必须精确到个数!” 星辰一听傻了眼,非但如此,众人也没办法帮上忙,谁能知道这藏书兆亿的书库究竟藏了多少书呢?更何况还必须精确到个数。 书圣见众人皆答不上来,一拂长袖道:“说不出就一本本数,直到数出具体个数为止!” 薛燕闻言,终于气不过,道:“你就别故作博学了!老是问我们问题,还不知道你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墨水呢!你有没有胆子让姑奶奶提问问你啊!” 书圣中了薛燕激将法,不怒反笑,一捋长须,道:“小姑娘,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老头我,若有一个答不上,可以把你们全放过去!” 薛燕听罢一喜,便在用剑尖在地面石板上划了个石头的“石”字,然后在“石”下面加了个“水”字,问道:“你既然饱览群书,肯定识字吧?这个字读什么?” 书圣把白须一捋,笑道:“这个字读‘泵’(与‘蹦’谐音),泵就是把水从石头里抽上来。” 薛燕又划了个“石”字,在“石”上面加了个“水”字,道:“这个字你总认不出来了吧?” 书圣一捻长须,笑道:“何足挂齿?这个字读‘沯’(与‘砸’谐音),沯就是水滴滴在石头上的样子。” 薛燕再划了个“石”字,在“石”的右边加了个“水”字,气呼呼地问道:“这个字呢?” 书圣不慌不忙地道:“这个字读‘砅’(与“力”谐音),砅就是踏着石头过水。”说罢,书圣自负地道:“怎么样?小姑娘,你服气了吧?” “别急,还没完呢!”薛燕当然不服气,她又划了个“石”字,在“石”的左边加了个“水”字,问道:“这个字读什么?” 书圣轻轻一笑,正准备读,忽而发现不对,喃喃道:“这是……!嘶,这个字……好像从没见过啊!” 薛燕闻言哈哈大笑,道:“那就是不认识咯?” 书圣肃然回绝道:“不!但凡造字文集和典籍上的字,我全都了然于心,惟独你这个字我不认得,我认为是你自己乱造的。” 薛燕笑着摇了摇剑首,叹道:“唉,说你食古不化你还不信,这个字就是水冲到石头上的样子,读‘哗’!” “不可能!”书圣抬手否认道:“这绝不可能!我书库里根本没有这个字!” “难怪别人都说孔子搬家尽是书(输),你书圣早晚输得只剩光屁股,简称‘输剩’!”薛燕巧舌如簧地辩道:“世上所有字不都是一个个造出来的吗?你每天呆在书库里,对着这些过时的旧书,怎么知道外面发明了什么新字?现在外面早就有很多人写了很多你看都没看过的书,而你除了枯坐书库、抱膝吟叹,还能做什么?承认吧!其实你就是个井底之蛙!” “我……!”书圣气得白须飘动起来,可是仔细一想,薛燕的话也很有一番道理,他便长叹一声,坐回书上,若有反思地道:“说得对,确实是我孤陋寡闻了,愿赌服输,你们过去吧。” 众人闻言高兴不已,便绕过书圣,朝着第四重门里走去,那里正是钱粮书剑四库中最后的剑库,即神界的兵器库。 韩夜等一行人往前走,一脸丧气的书圣则回头去看他们,这不看倒好,一看就看到了韩夜背上背着的那把红云鹊宝刀,那刀霸道万分,上面正好似有一双凶狠的血红之眼在瞪着书圣。 书圣被这一瞪给惊吓得不轻,浑身打了个冷战,差点没从书本上摔下来,只是扶稳身子,骇然从口中吐出一句话:“终、终究重见天日了吗?轩辕宿敌,霸刀鸣鸿!”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三章 鸣鸿刀 韩夜带着众人步入第四重大门,这双扇大门之内却显得颇为昏暗,远方只有幽幽数盏灯火、寥寥几点辉光。 众人小心翼翼前行,在灯辉的照映下看到不少一闪一闪的金芒和银芒,那些星星点点的锐利光芒好似昏暗中映着月光的波涛,让韩玉不免有些紧张地悄声道:“这里比起前面暗多了,那些一闪闪的到底是什么啊?” 星辰道:“那些都是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爪棍镖锤、弓弩矛盾、鞭锏镋拐、镐针槊棒,小至仙器妖器,大至神兵灵宝,全都在此,这里虽名曰剑库,却是神界真正名义上的兵器库!” “果真如此?”韩夜沉声说着,把目光扫向前方,细细一看,前方辉火照耀处果然有许多武器架,上面隐隐现出各式各样武器的轮廓。 “既然这里是存放武器的地方,那么镇守此处的人到底是谁?”薛燕有些担忧地问星辰道:“他一定很厉害吧?” 星辰一听,面色立时变得三分严峻七分苦恼,他道:“你还别说!一提我倒想起来了!他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我听说他是整个橙天里最野蛮的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乃至于大家都忘却了他真实的姓名,只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打杀神’,神灵们每次来这里都怕和他见面,他就好像一头野兽一样,谁敢去招惹啊?” 司徒云梦听着听着就皱起了柳眉,道:“那既然如此,我们绕道过去吧。” 星辰挠头道:“绕道是肯定的,只是以前我是一个人绕道过去,而打杀神也不爱搭理我,所以没事,现在的话……” 韩夜把清眉微微一皱,道:“闲话不多说了,往深处去便知虚实。” 于是,众人便沿着两旁的昏暗辉火向前缓缓前进。 约莫走入二十余丈路,四面的灯火似乎明亮了少许,大伙才发现这剑库里的武器可谓规模宏大、品种繁多,有斜插在地板里的十丈倚天长剑,有横放在刀架上的八丈屠龙大刀,有足足五六人大小的巨灵战斧,有虎口龙牙的强弓劲弩,有玲珑小巧的袖珍飞刀,有五彩斑斓的凤翅镏金镋1,有闪闪发光的杀戮宝锏,有重达千钧的暗金马槊,有轻若鸿毛的冰魄神针,更有千千万万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六界奇兵,相信随便拿上一把也足以称雄四海、独步武林了! “我一直搞不懂。”薛燕望着这些奇异的武器,飞到韩夜身后,问道:“既然这里是放武器的地方,那为什么我们会在钱库里捡到金刀呢?” 星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韩玉想了想,道:“可能是他们觉得金刀太贵重了,不应该作为兵器放在剑库,所以就放到钱库去,然后用金山掩盖,希望永远没人发现它的存在。” 司徒云梦闻言点点头,蹙着月眉道:“大抵如此吧,虽然觉得内中还有些隐情。” 韩夜沉思了一番,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把刀既然到了我的手上,以后肯定用得上。” 众人边说边走,这时又看见兵器架上时不时飞着很多像是巨型蝴蝶一般的东西,韩夜借着昏暗的灯辉细细一看,才知那是一些飞舞着的竹简和兽皮。 “那叫兵器谱。”星辰解释道:“古人把许多兵器的介绍和图像都刻画在了上面,后来我们神界效仿此举,并将这些竹简、兽皮赋予灵力,它们现在用以记载出入库的兵器,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 韩夜望着远处那些翩翩飞舞的兵器谱,那些兵器谱似乎也察觉到了韩夜的到来,纷纷向着这边靠拢飞来,韩夜见这情况不免有些担忧地问道:“它们会攻击我们吗?” “不会不会。”星辰连连摆手道:“它们和前面的飞酒坛、书灵一样,一般情况下不主动攻击人,我来了多少次都这样。” “是这样吗?”韩玉睁着清灵美眸扫视那些聚拢而来的兵器谱,微微皱起了婉眉。 这时,最近的数十件兵器谱已然离众人只有百步之遥,薛燕满腹疑问地道:“小神仙,你确定它们不会攻击我们?” 星辰点头道:“顶多就查看一下陌生人,我想是的吧。” 星辰说着,围上来的兵器谱却忽而朝着众人打开了竹简和兽皮,韩夜等人很明显地看到了这些兵器谱上刻画着的各种兵器图案。 “你不会以为它们在欢迎我们吧?!”薛燕对星辰道。 “当然不会……”星辰细细观察这些兵器谱,道:“也许,它们是在警惕陌生人吧,何况韩哥……” 星辰没把话说完,兵器谱们却开始抖动身体,少时,它们身上的那些兵器图案竟然脱离而出,迅速幻化成实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爪棍镖锤、弩箭弓弹,这些兵器如下雨一样从四面八方向众人打去。 “跑!”韩夜眼见情势不妙,大喝一声,众人纷纷用出仙术身法向四面闪开,但听身后一阵劈里啪啦的剧响,尘末顿起,临近的地板和武器架早已面目全非。 “奇怪了……”星辰望着脚下那些忽然袭击的兵器谱,大惑不解,喃喃道:“它们怎么就进攻了呢?” “就不该信你!”薛燕气呼呼地道:“它们明摆着就带有强烈的敌意!你还说这里你最熟,坑了我们几次了?” 韩玉则心有余悸地道:“它们竟然将身上画着的兵器图案幻化成实,用以攻击我们。” 司徒云梦翩翩然飞在空中,乌发与披帛随风飘扬,她锁着柳眉对众人道:“更麻烦的是,它们必然还会再攻击我们的。” 话刚讲完,下方的兵器谱果然动了,它们把竹简和兽皮的身体继续展开,对准天上的众人,比起先前,这些兵器谱的数目似乎又增加了几倍,大抵又有不少兵器谱加入了迎敌的队伍。 “嗖嗖嗖!”数以百计的兵器谱不停地朝韩夜等人射出箭来,场面颇似逆空之暴雨。 薛燕用剑身帮大家挡去不少飞箭,但见这些兵器谱数目实在太多,便提议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们直接闯过去吧!” “有道理。”韩夜望着下方如潮水般涌聚的兵器谱,化出剑气壁抵挡着,道:“这么多兵器谱,又非一般生灵,即便打也要打上半天,不如运用身法的优势,速速向深处前进,甩开它们。” 于是韩夜对众人稍作布置,他自己施展出红莲落神剑、拉上星辰,又让司徒云梦抱着韩玉,四人如离弦之箭一般顷刻间便甩开身后数以万计的兵器谱们。 约莫过了一段时间,待身后铿锵隆冬的声音渐渐小得几乎听不到了,星辰才回望了一眼,惊魂甫定地道:“呼呼,这些兵器谱发什么疯?平时好好的,今天吃错药了?” 韩夜道:“或许是因为我和燕儿的到来吧,我修炼玄魔之气,燕儿又是魔剑。” “不会!”星辰断然否定道:“兵器谱从不分仙妖,如果只是你的到来,它们怎么可能会骚动成那样?我想,只有一种情况可以理解。” “什么情况?”薛燕好奇地问。 “它们本来就是兵器谱,素来喜欢收集各种兵器的模样。”星辰手托下巴边想边道:“除非它们遇上了足以惊吓到它们的兵器,否则它们不会这么急切地团结起来迎敌!” “足以惊吓到它们的兵器?”薛燕缓缓念过这句话,忽而笑道:“那它们正是怕了姑奶奶我呀!” “不是。”韩夜冰冷地目视前方,沉声道:“恐怕是我身后的那把刀让它们产生了不安。”说着,韩夜又转头看向星辰,问道:“星辰,你真的不知道我身后这把刀的来历吗?” “我哪知道呢?”星辰苦恼地挠头道:“别弄得好像我什么都懂一样,你这把刀的来历,恐怕只有文财神、书圣、蓐收等人知道。” 韩夜皱着秀眉,充满疑问地想了想,表情十分严峻,司徒云梦见状便牵住他的手,宽慰道:“阿夜,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如果你真的顾忌,不用它就是了。” 韩夜摇了摇头,道:“不,它越是这么神秘,我越发想拔刀一看。” 司徒云梦颔首道:“好,随你的意。” 众人又赶了一段路,哪知刚离了兵器谱的追杀不久,前方又有一人挡住了去路,众人定眼一看,那是个身长三丈、环眼戟髯的黑面大神,他身穿精钢锁链甲、头戴兽面霸王盔,杀气腾腾,斗志激昂,每一寸肌肉都黝黑如墨、刚强如铁,每一根毛发都遒劲如龙、坚硬如钢! 众人侥幸以为能够跨过他,便继续前进、没有理会,谁料这黑面大神一声咆哮,对天吼道:“杀!”与话音同出的是他的手,但见那黑面煞神把粗壮的黑臂朝着天上一挥,刹那间,剑库天摇地动、声响震耳欲聋,四人莫名其妙就纷纷摔在了地上。 韩夜把司徒云梦扶起身来,星辰则把韩玉拽了起来,四人皆觉得身上好像被人用拳头击中过,虽然不是太疼,但未免有些令人觉得慌张了。 “打打打!”黑面大神咬着牙,凶狠地朝着众人奔来,每迈出一步便引得宝库一阵剧震。 “那、那就是打杀神吗?”薛燕忌惮地问道。 “是啊!”星辰死命挠了挠后脑勺,懊丧地道:“嘿呀!今天是倒了哪门子霉了?什么坏事都让我们给撞上了!” 薛燕没好气地道:“多半是你这笨蛋的乌鸦嘴造成的!” “别吵!”韩夜眼见打杀神朝他们攻来,冷静地指挥道:“闪!” 韩夜把话说完便拉着星辰往旁边一跳,司徒云梦也带着韩玉往另外一边跑,那黑面煞神果然一拳打来,正中众人原先所在的地方,令人惊讶的是,黑面煞神仅仅击出一拳,地上却陡然变得坑坑洼洼! 韩夜正纳闷着,黑面煞神转头又向他追来,当下他也管不得那许多了,赶紧一把推开星辰道:“快走!”刚把星辰推开,黑面煞神竟如一股黑旋风一般杀来,右手一拳击向韩夜面门。 韩夜大骇不已,庆幸自己还是红莲落神剑的状态,连忙将身躯解/体想要躲开黑面煞神的攻击,但听耳中一阵嗡嗡轰鸣,他还没来得及解/体,身躯瞬间便中了七八百拳,体内的五脏六腑像要被打出来一样,疼得他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杀杀杀!”黑面煞神呲牙一声咆哮,右拳出完,左拳朝着韩夜一打,韩夜赶紧提前解/体,但在黑面煞神的神力压制下这招竟然失效,只觉数百个人在一齐揍他,待反应过来,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后方飞去,连连撞碎二三十个武器架,摔在地上又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口里喷出一大股鲜血。 “阿夜!”司徒云梦见韩夜被黑面煞神三拳两脚打成那样,不免花容失色,高速飞去,将早已凝结好冰莲镜壁撞向黑面煞神。 “打!”黑面煞神回转身来,一拳打向司徒云梦,一眨眼冰莲镜壁就碎成冰晶,司徒云梦的腰腹也中了数十拳,她与碎冰一同远远飞了出去,撞翻多个武器架,这才滚倒在地。 星辰知道夜梦二人不至于死,不慌不忙地唤出角龙弓朝打杀神的胳膊射出一箭,打杀神猝不及防,胳膊上正中此箭,便恶狠狠瞪向星辰。 “杀!”打杀神怒吼一声,握紧黑臂,全身青筋暴起,手臂上的气箭顷刻间便被震散! “打!”打杀神消去箭伤后,矛头直指星辰,如一头凶猛的黑豹般朝他奔去。 薛燕见状不悦地道:“没毛病吧?不是喊打就是喊杀,脑袋叫驴踢过?”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星辰眼见打杀神气势汹汹地扑来,冷汗直流道:“他盯上我了!” 星辰还在想要怎么躲闪,这黑面煞神已如同黑旋风一般冲到了面前,对准星辰腹部就是一计上勾拳,星辰挡都没来得及挡,人就被狠狠地击飞出去,撞在剑库的顶上,继而摔落在地。 韩玉见黑神如此勇猛,心中骇然,便想:“看这样子,这关不请神肯定不行了,但是水火灵珠现在均用不上,该怎么办?”韩玉苦思良策,在青丝囊里死命地翻道符,东拼西凑,终于找到了仅剩的三张请神符。 “只剩三张了吗?”韩玉把如葱玉指夹着这三张道符,心道:“这样就够了,只要把前世请过来,一定可以打败这个黑家伙。” 韩玉如此一想,便点了点头,手拈三张请神符,闭上美眸,将它们对天一扬,道:“天尊在上,三清无量,万类圣灵,扬我宏光!远古的英灵啊,请赐我神威与力量!” 韩玉满心期待地迎接着汹涌的灵气,过了一会儿,却感觉身体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意识也还是自己的,不禁诧异地睁开了清眸,讶道:“怎么回事?前世怎么不愿意出现了呢?” 不过,韩玉并不气馁,她又闭上眼睛,把三张道符对天一扬,再度念道:“远古的英灵啊,请赐我神威与力量!” 又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起什么变化,韩玉便收回这三张道符来,回想碧天她请神时的情景,心道:“会不会是因为那些银辉?现在我们身处天帝宝库里,银辉进不来,所以前世进入了沉眠?” 韩玉还在想着,却听那边传来了黑面煞神的震天吼叫,她转头去看,但见打杀神正提着遍体鳞伤、鼻青脸肿的星辰,瞪着铜铃般的环眼粗声粗气喊道:“杀!杀!” “住手!”正当此时,韩夜在司徒云梦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司徒云梦双手握着韩夜的臂膀,玉坠发出的温香灵气让他渐渐能恢复活动,而自己也因为戴着玉坠,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打杀神仅是一滞,举起拳头来又要去打奄奄一息的星辰,司徒云梦情急之中放下韩夜,施展出妖化形态,一边冲向打杀神一边在掌心凝聚火灵力,终于赶在打杀神击中星辰之前,将火焰彼岸花的种子种进了打杀神的身体里。 一击得手,司徒云梦赶紧把星辰拖走,而那打杀神却痛苦不堪地大声吼叫,每一寸皮肤里都隐隐透出了红色火光! “打!!!”打杀神朝天怒喝,浑身冒出火焰,他狠狠地在胸前将左右拳撞在一起,但听嘭然一声,打杀神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喷出青烟,在剑库里掀起一阵猛烈的玄风,玄风过后,打杀神竟硬生生扛下了司徒云梦这招“彼岸花开”! “好厉害!”司徒云梦见自己最强的绝技也拿不下打杀神,只好带着星辰去和韩夜会合,希望韩夜有什么好办法对付这个可怕的敌人。 韩夜那边却是伤透了脑筋,心想:“从五天门上来到现在,瑶光就没有再出现过了,水火灵珠也用完了,既然云梦的绝技也战胜不了他,我确实没有什么手段能赢他了……难道真的要用那把刀了吗?” 韩夜还在思考对策,打杀神却显然是被司徒云梦刚才那番动作给激怒了,大踏步朝着司徒云梦奔来。 “打!”打杀神一拳打飞缠绕他的魔剑薛燕。 “杀!”打杀神又是一拳将司徒云梦和星辰都击飞出去,却放过星辰,一把抓住司徒云梦的右手,将她从碎裂的地板里拎了出来,因为出手太重,把司徒云梦整个右臂的骨头都捏碎了。 只听得喀拉数声响起,司徒云梦疼得银牙紧咬、香汗如雨,但她没有去看韩夜,硬撑着用水灵气治愈自己的手臂。 “打!”打杀神兀自抓着司徒云梦的右手,照着司徒云梦的面门就要一拳打过去,韩夜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冲打杀神大喝一声:“住手!!!” 韩夜内心愧疚万分,是他要司徒云梦跟着自己,却害云梦遭受如此痛苦,他别无选择,取下背后的刀,将它拔了出来! 刀身也只是稍稍露出了一点,金芒却已然要刺瞎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打杀神也察觉到了异常,就此停了下来,却见韩夜缓缓抽刀而出,金芒渐渐演变为浓烈的血光,血光把韩夜的面目照得有些狰狞,把整个剑库里所有的武器都照得瑟瑟发抖,让众人仿佛置身于一片血海之中! “打我兄弟,死有余辜!”韩夜怒而睁开血红的双目,乌黑而映着血光的长发往上飞舞。 “伤我妻子,千刀万剐!”韩夜右手握着金刀、左手握着刀鞘,刀鞘上的深红云鹊照应着韩夜手臂上的魔族刻印,令这男子的神情变得冷漠而恐怖。 “哀鸿遍野,血溅轩辕!”韩夜紧紧收拢秀眉,握紧拳来,悬浮到血气的空中,七尺过半的身躯也因这血气而变得硬朗而坚挺,他怒道:“我以此刀,杀神屠天!” 打杀神为韩夜的血气所震慑,终于抛下了司徒云梦,凝神戒备。 “哥哥?”韩玉望着那血气中浮动的血魔,不知是喜是忧。 “阿夜……你到底还是拔刀了。”司徒云梦侧躺在地上,左手施展仙术治愈右手,却暂时起不了身。 “鬼、狱、泣!”韩夜对天怒喝一声,原本清秀的眼眸如今早已布满了血芒,周身的黑气尽数转为血气,延展至周围数十丈之外,近前来看,这血气之中时有冤魂般的灵气在游走哭泣,远远望去,又恰似一只深红的云鹊正欲展翅高飞! “杀!”打杀神虽有些忌惮韩夜手里的刀,但还是朝着韩夜冲过去、打出一拳,忽觉迎面一阵刺鼻腥风吹来,他这一拳竟被韩夜牢牢抓在手里,不过吹动了韩夜周身的几缕血气罢了。 “哼哼!原来是把一千只手叠在一起,所以一拳打出就有千拳的效果吗?你的伎俩,我已识破!哈哈哈哈!”韩夜用几近凶残的目光望着打杀神,不远处的司徒云梦见状都害怕得有些颤抖,却听打杀神手上传来喀拉的脆响,韩夜手上的抓力又重了几分,便连打杀神这样的武神也疼得额冒冷汗,但霸气外露的韩夜却勃然大怒道:“你刚才如何动她!今日我要加倍还你!!” “把你每一寸骨头都捏碎!!!”说罢,韩夜将周身血气包裹住打杀神的身体,并用霸道的目光一刻不停地注视着他,令三丈之高的他竟然也动弹不得,而后,韩夜单手一转,只听得喀拉拉脆响连连,打杀神的一千条右臂全部一齐被扭断! “哼哼!长这么多手臂,是为了多体会几次被扭断的快感吗?”韩夜目露凶光,将痛得失去意识的打杀神吸到跟前,一手按在他肩头,五指用力一捏,又听到喀拉拉一连串巨响,打杀神的右肩胛骨尽数被捏碎,韩夜状若疯狂地笑道:“爽吗!牲口!哈哈哈哈!” “玩够了,你可以死了,渣滓!”韩夜说罢,握紧鸣鸿刀,就要朝打杀神的天灵盖劈过去。 “不要!”司徒云梦终于爬起身,在韩夜身后急切呼唤道:“阿夜!我没事了!你别杀他!” 韩夜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用血红而狰狞的目光望着司徒云梦,一头飞扬的头发显得愈加魔瘴,那眼神瞪得司徒云梦有些苍白无力。 “梦?梦!哈哈哈哈!”韩夜仰天狂笑一声,竟然收了刀来,手握刀柄,化作一拳攻向打杀神胸膛,将他轰然一声打飞出去! 司徒云梦见韩夜到底是听了她的话,不由松了口气,又见韩夜用血色背影对着她、头也不回地冷声道:“司徒云梦?我明白了啊……你若不死,韩夜无法入魔啊。” “你必须死!哈哈哈哈!”韩夜突然一个转身,疯狂地瞪大了血红双目,就要朝司徒云梦杀过去。 正当此时,打杀神又再度反扑过来,只见他将未受伤的左手向外画了个圆,背后唰地一声长出上千只左手,形成一个密密麻麻的黑色左半圆! “打!”打杀神怒喝一声,千手齐张,将兵器库里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爪棍棒锤、弓弩矛盾等兵器纷纷吸到手上,再朝着韩夜一齐掷出,看这规模,就算少了全部的右手,也远远强于当初的八臂镇狱明王。 “哼哼!渣滓又来坏事?”韩夜冷笑一声,右手握紧霸刀鸣鸿,左手借着金刀血气的灵力化出掌来,回身朝着背后袭来的打杀神一挥,喝道:“虎煞!” 说时迟,那时快,韩夜手里运起的灵气急剧凝集,化成一个规模庞大、凶神恶煞的血虎之头,吼然一声轰向打杀神,那血虎头见风便长,一路掀翻不少兵器地板,到了打杀神面前竟似要一口吞掉他一般可怖 “吼!”凶恶的猛虎张开血盆大口,任他打杀神有再多的兵器,皆被这一口虎啸吼成齑粉,而打杀神也正中虎煞的神威,整个人被打飞出去,撞翻无数武器架,轰破剑库的墙壁,一直被打到了天帝宝库的最深处。 虽说韩夜用霸刀的未知之力胜了打杀神,但众人并不为之喝彩,相反,大家更担心韩夜就此入魔。 见韩夜手握霸刀怔怔望着远方,神情颇有些呆滞,司徒云梦、韩玉、星辰和魔剑薛燕纷纷都向着他围了过去。 “嗯?”韩夜睁大血红的双目,把前方的人都瞪了一遍,星辰、韩玉和薛燕都承受不住这股霸气,先后跪坐、掉落在地,惟有韩夜背后的司徒云梦暂时得以幸免。 把前方的人都震慑住以后,韩夜又变回了呆滞状态,这次是头微微垂下,似乎在休眠。 司徒云梦知道,这时只有自己才能帮韩夜恢复理智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韩夜,又见地面早已被大战毁得体无完肤,为免不小心发出响动,她御风而起,但也就是这么一用仙术,被韩夜察觉到了。 “嗯?!”韩夜回转过身,朝着司徒云梦五指箕张,将她一下吸了过来,拧住了白皙的脖子,喝道:“司徒云梦碍事!我必杀之!” 见韩夜掐住了司徒云梦的脖子,韩玉惊呼道:“哥哥!不要!她是梦姐姐啊!” 星辰急道:“韩哥!你拔刀就是为了救兰香的啊!怎么可以打她?!” 薛燕也骂道:“呆瓜!她是你最喜欢的小梦梦啊!别发神经啦!快放下!” 韩夜根本听不进其他人的话,他喘着粗气,血红的目光不散,手下的力又多用了几分,只掐得司徒云梦脖子发紫、眼冒金星。 “为什么……”司徒云梦痴痴地望着发狂的韩夜,不肯相信韩夜有一天会这么对她,她双手下意识地抓住韩夜强健的手臂,想要缓解身体上的痛苦,心却已经碎了一地,委屈地想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夜。” 意识渐渐要模糊了,司徒云梦的脸颊划过两行清泪,泪水滴在了韩夜的手臂上,她痛苦地、伤心地说着:“阿夜……你答应过……要带我走的……”双手已经快没有力气了,就那么垂了下来,这一垂,袖底的蓝玉珠露了出来,虽然这蓝色只是一晃而过,但深深印在了韩夜的心底。 …… “喏,爹说礼尚往来,这串珠子我最喜欢了,也给你!” …… 忽然之间,韩夜脑海里响起了他在青山上对司徒云梦说过的誓言,他的双眸恢复了片刻的清澈,终于将司徒云梦扔在了地上,但手里的鸣鸿刀却依然无法松开。 “咳咳!”司徒云梦一手撑地,一手抚摸自己的脖子,稍微舒服点以后抬头看向韩夜,此时的韩夜又变得双目血红,朝着自己抬起了鸣鸿刀。 注释: 1“凤翅镏金镋”——十八般兵器之一,其余大部分兵器文中先后都有提及。“镋”是长重器械,形似叉而重大,中有利刃枪尖,称为“正锋”,侧分出两股,弯曲向上成月牙形,下接镋柄,柄长七尺左右。凤翅镏金镋则因为它两边外展像是凤翅而得名,通体镏金,在隋唐演义里是第二猛将宇文成都的兵器,但不及李元霸的擂鼓瓮金锤。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金蓐收 “我!不!可!以!”韩夜一手抓着鸣鸿刀,一手按着脑袋,双眼流出了血泪,他挣扎着把刀砍向一旁,对司徒云梦道:“走啊!离我远点!” 司徒云梦见他状若疯魔,确实心里很害怕,就稍稍往后退却了几步,韩夜却戾气大增,胡乱挥舞着鸣鸿刀,痛苦地嘶喊着:“走!啊!呃啊啊啊啊!” “你、你不要紧吧?”司徒云梦鼓起勇气靠前了一步,韩夜也没有再攻击她,而是死死抓着鸣鸿刀、双手抱头,把身体对着地上撞,扭动着腰,浑身抽搐。 薛燕看到这里,回想刚才韩夜自顾自地话语,突然明白了他在干什么,对韩玉和星辰道:“呆瓜妹、小神仙,我知道啦!呆瓜是绝对不可能伤害小梦梦的,但他手里那把刀在剥夺他的意识,那把刀知道呆瓜心里最喜欢的是小梦梦,一旦把小梦梦杀了,呆瓜就一定能入魔,入魔就完全为它所控!” 韩玉与星辰互看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他们看出一个答案:事实正是如此! “所以小梦梦不能走开,她是唯一能救呆瓜的人了!”薛燕说完,冲司徒云梦喊道:“小梦梦!他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啊!千万别离开他半步!” 韩玉也喊道:“梦姐姐!哥哥不是有心伤你的,相信小玉!你振作点,要帮他恢复理智啊!” 司徒云梦把手放在胸前,望着韩夜一阵阵地发出凄惨吼叫,韩夜握住鸣鸿刀的手渗出鲜血,眼耳口鼻也流出血来,他躺在地上不住地把后脑勺朝着地板撞击着,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着。 薛燕见司徒云梦还在犹豫,飞了过来骂道:“混蛋啊!还犹豫什么,赶紧抱住他啊!” “是是!”司徒云梦克服了之前的恐惧,不再害怕伤害,一把将韩夜抱在怀里,哪怕韩夜五指重重地抓在了她的背上,她也咬着银牙承受了这份痛,心疼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我不会松开的,阿夜!” 韩夜下手渐渐轻了点,陷入了片刻安静,只是在重重喘气,但每隔一小会儿,他又会突然发狂,血红眼珠变成白眼珠,并且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司徒云梦从未见过韩夜如此痛苦,心疼不已,紧紧地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六神无主地问薛燕:“燕儿,该怎么办呐!他好痛苦啊!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薛燕正待说话,韩夜却在司徒云梦怀里一顿折腾,吼道:“司徒云梦,你在哪里啊?!你为什么要回神界?为什么丢下我!司徒云梦!!!” “我在这呢!在这呢!我没有丢下你啊!”司徒云梦不由自主地又抱紧了点,韩夜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渐渐平复,只听得她还在柔声说道:“我不是跟你走了吗?我就在你身边啊,阿夜。” 见韩夜有了起色,薛燕对司徒云梦又道:“小梦梦,他喜欢听你说话,你多和他说话,温柔点,深情点。” 司徒云梦点了点头,就打开了心扉,使尽她浑身解数去唤醒韩夜。 “我知道,你为了来看我,受了很多苦。”司徒云梦蹙着柳月眉道。 “我从小就喜欢你,那天在青山上,你明明胆子很小却只想着保护我,我很感动你知道吗?”司徒云梦用颤抖的声音道。 “从我及笄之年开始,爹爹就时不时给我说媒,什么陈青河啊、纪文龙啊,我全都严词拒绝了,因为我很犟啊!凭什么不可以喜欢一个人一直到最后?你不来找我,我就算老死在鸣剑堂也没关系啊!”司徒云梦说着哽咽了,泪水洒满菱巾。 “那天我差点被逼嫁给纪文龙,我都要绝望了好吗!你突然出现,力挫群雄,我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你明白吗?”司徒云梦用素袖抹了抹香泪泣道。 “你真的越来越懂我了啊,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在青天之上吼着嗓子叫我说出心里话那一刻,我真的好开心啊!我司徒云梦没喜欢错人,我就想一辈子跟着你!”司徒云梦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把韩夜的背都淋湿透了。 但是,司徒云梦说出这些心里话确实是有效果的,韩夜握紧了拳头,一点点地恢复了意识。 司徒云梦松开怀抱,双手搭住韩夜的肩膀,紧紧盯他的眼睛看:“是你自己说要带我走的啊!我们还要和玄女大人道别,还要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你要放弃了吗?!” 说到情绪激动,司徒云梦把额头靠在韩夜额头上,带着哭腔大声地喊道:“回来啊!你快回来啊!!把我的阿夜还给我啊!!!” 司徒云梦说着说着,玉坠发出了白色的辉光,也将韩夜周身的血气散尽,韩夜的双眸恢复成了清秀灵动的光泽,鸣鸿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星辰瞅准机会,上去一脚就把这鸣鸿刀踢得老远。 “我回来了。”韩夜整个人感觉都虚弱了,他抱住司徒云梦,抚摸着她的盈香秀发,心有余悸地道:“刚才我一直在和那把刀在作斗争,慢慢地我可以听到你在呼唤我,突然白光一闪,我就醒来了……你还好吧?” “我还好啊。”司徒云梦哭着说道:“我只要你、只要你没事就好!” 韩夜兀自抚摸着司徒云梦,却瞥见她脖子上一块青一块紫,不禁惊慌地道:“你脖子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薛燕在一旁道:“你真是个白痴啊!难道是小梦梦自己掐自己吗?当然是你干的好事啊!” 司徒云梦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照顾韩夜,身上的伤没完全愈合,赶紧双手作兰,催动苾灵仙玉,才将脖子上、手臂上、背上的伤都尽数愈合了。 但韩夜早就看明白了,他痛恨自己把司徒云梦伤得这么深,捡起鸣鸿刀的刀鞘,一只脚抵住鸣鸿刀,用刀鞘将鸣鸿刀收了进去,而后运足玄魔之气,将这鸣鸿刀远远地扔到了后方的兵器库里。 司徒云梦见韩夜恢复理智、又扔了刀,便对众人道:“好了,没事了……先前是我不好,差点让阿夜入魔了,害他那么痛苦,以后我会多听燕儿的意见的。” 薛燕理解了司徒云梦的心意,知道司徒云梦主动承担了韩夜闯祸的责任,她也不想让韩夜太自责,就岔开话题道:“好啦好啦,大家不都好好的吗?没少胳膊没少腿的,赶紧往里头走吧!” 但众人身后的韩夜却无法原谅自己,见司徒云梦这么为他说话,内心就更加自责了,攥紧了拳头,喃喃地道:“明明就是我犯的错,却要你为我承担……” 司徒云梦带着众人准备往里赶,这才发现韩夜还低头站在那里浑身颤抖,不免有些担心,道:“阿夜你怎么了?魔性还未除尽吗?” “对不起!!!”韩夜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司徒云梦,抱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她,韩夜流着泪忏悔道:“我发誓!!!以后再不会用这些来路不明的兵器了!是我不好!是我伤害了你!” 司徒云梦被韩夜突然抱住,起初十分惊讶,继而舒展柳眉安慰道:“你忘了在钱库我跟大家怎么说的吗?我说,我来承担后果啊……你又不是故意要伤害我的,我知道的,别放心里去好吗?” 韩夜想不到司徒云梦竟是这么地好,愧疚万分地道:“我说要带你走,却差点让你把命都丢了,简直枉自为人!!” “好啦好啦。”司徒云梦轻轻推开韩夜的胸膛,用素袖替他擦拭悔恨的泪水,柔声怨道:“真是……像个孩子似的。你要是觉得今天对我不好了,以后对我再好一点就行了啊,大男人干嘛哭哭啼啼的。” 薛燕也点了点剑柄道:“就是!大家都没怪你,你就别自责了,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小梦梦喜欢的那个呆瓜!” “知道了。”韩夜重重地点了点头,平复了情绪,放下了自责,一挥手对众人道:“走吧,我们去见一见蓐收!” “好!”众人惊魂甫定、重整旗鼓,向着剑库之后的金秋堂进发。 但韩夜尚未察觉到的是,他左臂上已经多了一道云鹊的图案,发出暗暗的血光。 韩夜等人先行,薛燕跟在最后,正当众人即将进入金秋堂的大门内时,薛燕忽而感觉后方远处传来一阵山呼海啸之声,她觉得很诧异,便转头一看,却见无数红魂如火鸟般自后方飞来,好像在追赶着什么东西一样。 “小心……!”薛燕还没来得及提醒众人小心,那些火鸟红魂已然冲了过来,但它们的目标并非其他人,而只在薛燕,它们源源不绝地窜进薛燕的剑身之中,令魔剑为之膨胀发光! “这!”薛燕一阵惊愕,而红魂却从未停下注入的行动,韩夜等人闻声转头来看,皆被这等场景吓了一跳! “别再往我身体里冲啦!呼呼!快、快喘不过气啦!”薛燕努力想抵制这种如浪潮般的红魂凝聚,可她却没有能力抵抗,而魔剑则更是尤显贪婪地不停吮吸着飞来的红魂! 韩夜见状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些红魂是从哪里来的?” 星辰道:“不清楚,但是这绝非六界生灵的魂,很可能……” “是武器的魂!”薛燕在煎熬中回想从前,眼前浮现起魔剑洞窟里那一幕幕画面,她急道:“一定是刚才那些兵器被霸刀所毁,化成齑粉,而这魔剑本身就能吸收武器的粉末!” 韩夜若有所思地颔首道:“言之有理。” “还言之有理?”薛燕颤抖着剑身,迎接着众多红魂的附体,生气地道:“快胀死我啦!都是因为你那该死的刀啦,害得本姑娘没成婚就跟生孩子一样痛!” “燕儿,对不起……”韩夜被薛燕说得冷汗直流,待魔剑将红魂吸收完毕,便抓着魔剑剑身,不断往其中灌输玄元真气,有了韩夜的帮助,魔剑似乎安分了许多,内中的红魂为之渐渐凝合,薛燕不再感觉那么胀痛。 “这下总该舒服了?”韩夜问道。 薛燕点了点剑首,而众人则感觉这把魔剑比起之前更有番焕然一新之感,剑身上发出紫色的微光,上面的魔族经文活跃地闪烁着,似乎很是兴奋。 韩夜怔怔望着那剑,想起薛燕刚才情急之下说的话,忽而露出笑容来,却又不再言语。 薛燕见他发笑,只觉不对劲,便不悦地问道:“喂!笨呆瓜,没事笑什么笑啊你?” “一把剑能生孩子……”韩夜背过身去,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司徒云梦和韩玉都抬袖咯咯直笑,星辰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也傻傻笑了出来。 “笑什么!都不准笑!”薛燕气得剑首上都冲出一股气来,她又羞又怒地道:“是呆瓜之前开玩笑说,跟那把刀生七八把小刀!那姑奶奶就不能生几十把短剑啦?” 这下众人都忍不住捧腹笑了,韩夜更是笑得没法合上嘴来,唯独薛燕一个人在那发火道:“笑啊!笑嘛你们!笑死你们这群混蛋!可恨!可恶!可气!” 尽管薛燕发火,却也制止不了众人为之而笑,于是,韩夜一行人便以此等轻松氛围进入了天帝宝库最深处的金秋堂。 金秋堂是个占地二十亩的殿堂,此殿堂金碧辉煌,藻井上镶嵌着无数宝石翡翠,墙壁上挂着不少黄金/明灯,两排盘有金龙的大柱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对面,中间铺着一层宽厚的红宝石金镶边地毯,众人沿着地毯往前一看,却见金柱的尽头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以篆书写着“金秋堂”三字,牌匾的后面是一个金座,座上雕有二龙戏珠,龙是纯金长龙,珠是千年夜明珠,真可谓极尽奢华。 众人刚要前进,却见右旁的金柱下倒着一个巨大的、黑黝黝的身躯,定睛一看,不正是先前被韩夜用一招虎煞打飞出去的打杀神吗? “他……”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担忧地道:“他没死吧?” 星辰看了看,说:“神灵没那么容易死,如果真死了,元神早飞了,肉身也会很快碎成粉末,这黑神大概是被韩哥打昏过去了。” “那就好了。”司徒云梦长舒了口气,柳眉略展。 正当此时,却听远处金座上传来一个洪亮的男声道:“汝等罪人!胆敢私闯天帝宝库!” 众人闻言纷纷扭头去看,却见那金座之上忽而闪起一阵金色明光,明光将整个金秋堂照耀得如同白昼,两排金柱在此光之下愈发显得煌圣无比! 而后,明光开始黯淡,从中渐渐显现出一个九尺男子的身影,此男子身着一袭金色天衣,头戴天神冕冠,全身布满了白蟒鳞片,一双闪着精光白芒的神目冷冷地睁着,一对锐利的虎爪从金袖之中露出,除此之外,此人身上还不断散发出雄厚的、肃杀的神灵之息,令人呼吸都尤显吃力。 司徒云梦和星辰见到此人,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薛燕大概猜出他是什么人了,便问道:“他是……他是蓐收吗?” 司徒云梦轻轻咬了咬贝齿,点了点头,而一向活泼的星辰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 韩夜收了收清眉,看向那金秋大神,定下心来道:“你便是这天帝宝库的看护者蓐收吧?” “看护者?”蓐收闻言微微蹙眉,闪着精芒的双目忽而睁大,他放声笑道:“哈哈哈哈!吾曾执掌六界刑罚,镇西山,灭虢国,如今在汝眼里竟止如看护者?可笑乎?” 韩玉心想万事和为贵,便对蓐收道:“这位神明,请放我们过去吧,我们误闯宝库实非有意,只是我哥哥与嫂嫂想上赤天与九天玄女娘娘道个别,望您能恩准!” “九天玄女?”蓐收闻言微微睁大了光眸,而后才道:“哼!汝等罪人,无论何种原因,私闯天帝宝库就罪该万死!何况玄女如今是神界执法天神,岂容汝等妖魔小辈说见就见?” 韩夜语气强硬地道:“她见也要见,不见也要见!这次,我一定要带着兰香见到她,解开兰香的身世之谜!” “兰香?”蓐收一听韩夜的话,便把光眸看向司徒云梦,那满目精光只把司徒云梦看得无地自容,而后他才厉声喝道:“兰香!汝不好好在青天看护花海,竟还与妖魔为伍!大胆!” 在司徒云梦潜意识里,她就是个小仙,蓐收、玄女等上古之神也算得她的上司,听蓐收这一声呵斥,不由得紧紧抓着胸前的素衣之襟,有些紧张。 韩夜把司徒云梦护到身后,昂首挺胸对蓐收道:“真是难以置信!神界本为六界之首,她以前在神界过的却是什么日子?受尽你这等神仙的欺压!她怕你,我可不怕你!” “就是!”薛燕道:“你们这些臭神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到我们家小梦梦就来一句‘大胆’,难道你们就喜欢胆小的人给你们办事?” 蓐收见多人顶撞于他,大笑道:“哈哈哈哈!狂妄的剑魔啊!凭汝之能力,安能左右天道?兰香本是神界仙子,除非死了,否则她永世都只属于神界!吾等愿让兰香如何,她就得如何!”蓐收边说边握紧了虎爪,举止威严地道:“吾等众神,才是这六界的规矩!”说着,蓐收身上的金神气焰愈发强盛,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听着蓐收的话,心里皆是一阵恶寒,还是韩夜挺身站在司徒云梦身边,他把手一挥,凛然道:“好一个六界的规矩!我越来越觉得,她不该属于这里!只好先过你这关,再见玄女,让她了却遗憾,我就带她回人间!” 蓐收一听,微微合上光眸,而后才沉声道:“剑魔,汝大错特错!其一,汝是一介凡人,为天地所不容,来此神界,正如蚊蝇入帐,吾等必除之后快!其二,她是仙,乃吾神界之人,此番随汝误入歧途,早已受尽了汝的牵连,还敢与天作对?其三,此地乃天帝宝库,吾之所在,吾身为镇守橙天的金秋之神,岂能饶汝过去!因此,不必多言,汝等来此便是领死!” 薛燕骂道:“你们这些神仙能不能说几句人话?来来去去都是些古语,谁听得懂啊!自以为是!” 星辰听着蓐收的话,却浑身不住地打哆嗦,他问道:“蓐、蓐收大人,您没把我也包括进去吧?” “汝?”蓐收细看了一眼星辰,忽而露出一丝笑容,道:“如没算错,这天帝宝库是汝告知他们来的吧?汝助纣为虐,一路帮着剑魔做下不知多少祸事,如今钱库剑库已尽为汝等所毁,文财神和打杀神也都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相信计蒙得知此况,恐怕也没法袒护汝吧?哈哈哈哈!” “可是……!”星辰抬手还要解释,一旁的薛燕却飞到他身前拦住了他。 薛燕道:“还什么可是?早说了你和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也看到了,猫爪人已经把你和我们绑在一起了,说什么都没用!” “猫、猫爪人?”司徒云梦被薛燕的绰号又逗乐了,本来还没觉得,但看到蓐收那对藏在金袖里的爪子,确实和猫仙阿妙的爪子颇有几分相似,算是个加大版的猫爪,不由得抬袖笑了,对上司的畏惧之心也就骤减。 星辰一把推开魔剑,手指地上昏迷不醒的黑面煞神,对蓐收道:“大人,你看看他!他是你部下,你既知他奄奄一息,为何宁愿和我们说话也不去管他!” 蓐收瞟了打杀神一眼,而后才冷漠地道:“酒囊饭袋,死不足惜。文财神、酒神、书圣也和他一样,长处天帝宝库中久了,连几个小辈都拦不住,非要让吾亲自出马,留之何用?” “你!”星辰手指蓐收,怒道:“你本上古正神,如何如此冷漠!” 蓐收淡然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是无情的!它对每个生灵都一样,谈不上冷漠或是热心,明白吗?”说着,蓐收开始释放全身的灵气,金秋堂里的每个角落都有蓐收的神灵之息在涌动,蓐收正声厉色地道:“汝等一个是无法无天的剑魔,一个是自私自利的仙女,一个是为虎作伥的剑魂,一个是助纣为虐的小神,还有一个是执迷不悟的瑶光转世,魑魅魍魉,止增笑耳!今日便接受上天的制裁,绝命于此吧!” 面对眼前这个避无可避的敌人,司徒云梦仍有些退缩,韩玉颇为犹豫,星辰稍显胆怯,唯独韩夜一人敢挺立于大神之前,昂首道:“既然你已不仁,我也绝不坐以待毙,我命由我不由天!” “是吗?”金神蓐收冷冷望着韩夜,右手虎爪朝旁边虚空一抓,但见一道金色神光闪过,蓐收手里已然多了一把丈二长的金色镰刀! “红莲落神剑!”韩夜把手朝着薛燕一张,将血气收入魔剑当中,魔剑绽放出耀眼的红莲之光! “来吧!”韩夜一瞬间便冲到蓐收面门,一拳朝他打去,但奇怪的是,韩夜像什么也没碰到一样,就那么直接穿过了蓐收的金色身体,落到了他背后,而他则好似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冷冷回看了一眼韩夜。 “哼,汝刚刚都做了些什么?”蓐收冷哼一声,飞至空中,身后金座上的戏珠双龙忽而发出锐利长吟,它们很快变大活动起来,化成两条腾飞的金光长龙,承载着蓐收悬到了半空,而金座上的白色夜明珠也飞到了蓐收脚下,悬浮在二龙之间。 蓐收脚踏两龙,手持巨大的金色镰刀,面色一沉,道:“金秋正是收割的好时节,就让吾用这把收魂镰收去汝的元神吧!” 韩夜心知蓐收一旦反攻,他可能一招都接不住,于是握紧魔剑,在蓐收的周身十丈范围内高速跃动,众人只见得深蓝之影在蓐收身体里来回穿梭,速度快得如同铺上了一张深蓝色的蛛网,将蓐收像猎物一样陷在其中。 “是雕虫小技,不足为惧。”蓐收从容镇定地笑着,右手握着金镰刀,左手朝着身旁某个飞来的蓝色身影一拳挥出,那拳看似无力、却内含强大的神力,韩夜猝不及防,被蓐收迎面一拳击中。 哄地一声,韩夜被击飞十数丈远,而后才滚落在地,半晌起不了身,而蓐收浑不把方才韩夜的绝技当回事,只道:“神界之下,尚还了得。” “他……”韩夜趴在地上,见蓐收一副无懈可击、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道:“他怎能如此轻易就识破了我的进攻路数?” 蓐收用绽放精光的双目看着韩夜,道:“整个金秋堂内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吾的神灵之息,因此,汝一举一动皆在掌握,如何不败?”说罢,蓐收便乘龙向着奄奄一息的韩夜飞去,边飞边道:“制裁先由汝开始!” 韩夜这次出手,其实也并非一定要战胜蓐收,只是他感觉到身边的人都害怕这蓐收,如果他再不挺身而出,未战先怯,此战必败! 而星辰也确实被韩夜带动了,唤出角龙弓,对准蓐收满弦一箭,那箭穿破长风,直射蓐收腰身,然而蓐收却头也不转,只把手往旁一伸,就此将星辰的神箭灵气抓在了手里。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蓐收把神箭灵气捏成一个灵光球,朝着星辰一发打去,星辰见状一惊,把双手放在身前保护,但听轰然一声,灵光球迸裂爆发,星辰被那股突如其来的气劲抛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金砖的地板上也为之现出一道凹痕。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韩玉心知请神无望,取出天干十符来,在空中画了个圆,十符排成一个符圈,内中闪起灵光,韩玉将那玄天镜对准蓐收一照,蓐收依旧如泰山般岿然不动,玄天镜上的灵光便尽数为蓐收脚下的千年夜明珠所吸收! “哈哈哈哈!”蓐收威然笑道:“与天作对,自取灭亡!让汝等尝尝天罚的滋味!” 说罢,他便一手拿着金镰刀,一手朝天一举,手里忽而迸发出耀眼的金色雷光,雷光向着四面轰去,整个金秋堂因为都是黄金所构,雷电瞬间便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啊!!”星辰和韩玉都有些猝不及防,双双被电得并腿软跪在地,全身早已麻痹不堪。 司徒云梦的身躯已不那么惧怕雷电,她举袖遮挡金色雷光,背上渐渐生出一对凤凰火翼,放下素袖,双目也绽放出红玉色彩,终于转化为飞凰形态,她一个纵身飞到半空,左右手各朝蓐收打出一朵浴火牡丹,牡丹在空中爆为数万道飞火流星,将整个金秋堂映得熠熠生辉! “有长进啊,小仙女。”蓐收略带兴奋地笑了,收魂镰横着朝司徒云梦挥去,哪料司徒云梦的身法比他想象中更快,化作一道凤凰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下飞到了蓐收背后。 “彼岸花开!”司徒云梦凝聚火灵力,朝着蓐收背心一掌推去,却仍然像韩夜一样扑了个空,穿过蓐收的身体,回到了韩夜身边。 蓐收赞许地道:“小仙女,作为仙类,汝已具备与一较长短之能了啊!” “只可惜……”蓐收又摇了摇头,道:“也分三六九等,吾乃众神中的佼佼者,汝远非吾之敌手!” 言毕,蓐收从袖底伸出虎爪,朝司徒云梦打出一计掌心神雷,此雷速度极快,正中司徒云梦,将她电得飞到空中,从规模上看起来虽远不如刚才的金色雷光,但神力更为集中,令司徒云梦再也无力抵抗。 “呃啊啊啊啊!”司徒云梦在空中惨叫着,身体也蜷缩起来。 韩夜正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瞥见左臂上那云鹊的图案闪着耀眼的血光,云鹊兴奋无比,连自己的左臂都不禁晃动起来。 “真是阴魂不散啊!”韩夜回想方才在兵器库里的场景,才知这鸣鸿刀的本体并非金刀本身,而是金刀上的那深红云鹊,他情急之中用过一次鸣鸿刀后,这鸣鸿刀竟然就此化为云鹊图案紧紧跟随。 但情势已万分危机,眼看司徒云梦就快支持不住了,韩夜握紧了左拳,把灵鹫羽匕抵在左臂的云鹊上,狠狠地道:“喂!你说你要杀神屠天,我不阻止!可司徒云梦不是神!蓐收才是!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再用你一次,如果你敢再伤司徒云梦一根毫毛,这胳膊我就不要了,听明白了吗!!!” 鸣鸿刀听懂了韩夜的话,血光暗淡了一下,似乎在回应他。 “宁以血刀屠戮,莫向宿命臣服!”韩夜再不犹豫,将左手朝天一举,金光闪耀、云鹊铮鸣,鸣鸿刀幻化而出,方圆百丈内血气翻涌,到处可以听到血魔亡灵的哀嚎声,而拔刀的那个男子此刻已然挺立于空中,身躯如铁石般硬朗,乌黑暗红的头发放肆地飘扬,血红凶恶的双目遍布精光! “过来!”韩夜五指箕张,将司徒云梦从掌心神雷那边吸了过来。 “下去躲好!”韩夜对着司徒云梦腰间一送,把她送回了地面。 司徒云梦稳稳落到地面,从雷击昏阙中清醒过来,望着空中的韩夜,惊讶地心道:“阿夜!虽然不知道这刀为何突然又出现了,但是……你克服了吗?”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尽六道,立地成魔!哈哈哈哈!”韩夜于空中狰狞狂笑,手上的火焰印记烧得愈发明亮,他将霸刀一指蓐收,道:“你!可敢挡我!” “杀神绝兵——鸣、鸿、刀2!”蓐收惊讶地望着韩夜手中握着的那把红云鹊宝刀,口里恐惧地吐出“鸣鸿刀”三字,冠冕之下冷汗直冒,他沉声道:“也对,吾特命众财神将刀藏于钱库金山之下,如今钱库被毁,邪刀重临于世了!” “鹊鸣!”韩夜把霸刀一举,刀上的红色云鹊幻化成形、展翅高飞,但见它冲飞到半空,把血红双翼一展,引颈高歌! “吟——!”云鹊发出极为锐利刺耳的声响,凶狠的鸣叫声仿佛要把所有人的脑袋都崩裂一般。 “啊!”韩玉、星辰纷纷捂着耳朵,痛苦不堪、蜷缩在地,只有司徒云梦未受半点影响。 “可恶。”蓐收被红色云鹊发出的音波所扰,顿觉身体不适,只得挥起金袖抵挡,至此,整个金秋堂的金色雷光也渐渐消退,周遭环境恢复到原先的黯淡之状。 韩夜收回红色云鹊于刀上,冲天狂喊道:“轩辕剑!速速前来受死!我本与你同根相生,为何要害我!”说着,半晌没有人回应,韩夜便露出了狰狞而诡异的笑容,他道:“你不出来是见我吧?也罢!你若行仁道,我便扬霸道!你想解救世人,我便杀尽世人!你要斩妖除魔,我便杀神诛佛!你欲使天下太平,我便在六界掀起血雨腥风,让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永远是你的阴面,永远是你的影子噩梦!” “相煎之仇,不共戴天!六道众生,劫恨无边!”韩夜怒吼一声,双手举过头顶,一股三丈来粗的血柱凭空而起,嘭然一声轰破宝库之顶、冲向天际,血光遍布,把橙天的所有云朵都染成血云! 星辰望着韩夜那可怕的言语和举动,这才恍然大悟、惊慌失措地道:“我想起来了!那把刀!那把刀的来历!” “那把刀是什么来历?”薛燕焦虑问道:“你快说呀!” 星辰沉着脸道:“上古时期,黄帝轩辕铸剑,剑成后,剩下的余料竟然自行流到乾坤锅底,待冷却后凝成了一把三尺金刀,黄帝认为其带有自身意识且霸气太强,恐此刀流落人间,欲以轩辕剑毁之,不料刀在手中化为红色云鹊,变成一股血色消失在云际当中,后来就很少有人知道它的所在了。我听神界的老前辈说过,鸣鸿刀因出生时差点为同根相生的轩辕剑所杀,心中充满了怨恨,因此它俩早已成为永世的宿敌!它可是一把至煞至烈、充满恨意的血魔之刀啊!” “神剑轩辕……霸刀鸣鸿……”韩玉细细念叨着这两件顶尖兵器的名字,再看为血气所包围的韩夜,点头道:“难怪之前哥哥那么对梦姐姐,确实啊,被六界第一邪刀控制,任谁也克服不了啊!” “不,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司徒云梦收紧了柳眉,确信地道:“但他为了我,现在已经克服了。” “真的吗?”薛燕和韩玉难以置信地同时问道。 司徒云梦点了点头,看向远处的韩夜,道:“我理解他,他知道我们已无计可施了,换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 那边厢,韩夜则已然恶狠狠地冲蓐收怒吼一声,道:“金神蓐收!你是轩辕部将,我要把你千刀万剐!纳命来!” 蓐收被韩夜浑身迸发出的霸气和血焰所震慑,怔怔望着手握霸刀的韩夜。 “腥风!”韩夜霸气十足地把手朝着蓐收一挥,登时,整个金秋堂里满是浓烈的血腥之气,一阵阵如利刀般的血气纷纷刮向蓐收,蓐收大骇不已,双手一扬,脚下两条金龙围绕周身,勉力挡住了腥风刀割,但身体却一点点被往后吹去。 “血海!”韩夜双手持刀,把鸣鸿霸刀对前一挥,霎时间,金秋堂里血涌成海,鲜血结成一道道滔天巨浪轰向蓐收,蓐收连反击的想法都没有,只能驾驭双龙防护、同时挥袖抵挡,被血海波涛逼得节节败退! “领死吧!六界众生,唯神该死!”韩夜愤怒地睁大着血瞳,血海中的波涛像一只只洪荒巨兽扑向金神蓐收,蓐收顿觉全身的灵力不断被此血海所消磨,却又一时找不到办法摆脱此等困境。 然而,正当众人以为蓐收必败之时,韩夜眼中的血光竟渐渐暗淡下来,身外发出的血焰霸气愈发退散,血海的威力也减小了不少。 蓐收似乎也感觉到了变化,他这才镇定下来,心道:“哼,原来如此,鸣鸿刀,汝跟错了主人,剑魔的玄元真气仅修到沧海之境,根本无法供给汝更多的灵气杀敌,汝失算了。如果是对付三流的神仙,汝或许能一击制胜,但对付与句芒、玄女同等阶位的吾,汝是赢不了的。” 果不其然,韩夜渐渐已力不从心,直到再也无法发动血海,面无血色的他早已血气尽散,摇晃着身体,从空中坠落下来。 “阿夜!”司徒云梦惊呼一声,正欲飞到空中去接下韩夜,却不料远处的蓐收一手握住镰刀另一手朝其一抓,将韩夜吸了过去,捏住脖子,握在手里。 蓐收遭受血海洗礼,颇有些狼狈,兀自睁着有些暗淡的光眸,卸下韩夜手中的霸刀,扔到一旁,道:“刚才真危险啊!剑魔,汝果然是个可怕的人物,与霸刀联手,几乎将吾逼至绝境,因此,吾也不会再给汝机会了,受死吧!” 蓐收说着,把奄奄一息的韩夜就那么一扭,韩夜身体里的元神竟然呼啦一声被挤出了体外,蓐收另一手握住金镰刀,对韩夜道:“吾原以为霸刀实乃不可多得的宝物,不忍弃之,便藏在钱库,不想差点引得生灵涂炭,今日便先取汝性命,再毁金刀,而后天下太平!” 韩玉眼见蓐收要杀韩夜,再也不愿袖手旁观,从腰间又抽出那三张请神符,二指拈着放在胸前,心道:“哥哥生命垂危,我决不能坐视不理!前世啊,这次请你一定要显灵啊!求求你!” 于是,韩玉念着道法,把三张请神符对天一扬,高声娇喝道:“三清在上,天尊无量!万类圣灵,扬我宏光!远古的英灵啊,请赐我神威与力量!” 说来也巧,先前韩夜用血柱冲破了天帝宝库之顶,上面还留有个三丈之粗的大窟窿,外面的银辉便急切地从那里窜了进来,飞速融入韩玉小小的身躯里! “是时候结束了!”蓐收冷然笑着,望着韩夜头上被挤出来的元神,厉声道:“接受制裁吧!元神收割!”说着,他便要把手里的收魂镰往韩夜元神上挥去。 正当此时,只听一个英武的女声叱喝,银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金秋堂,银光里,那位身穿水绿道袍的女子握紧双拳,对蓐收道:“蓐收!休伤我哥!斗神台之主,前来会你!” 蓐收望着那背后神光闪耀的女武神,放下了手里的收魂镰,惊愕地道:“镇、镇天女武神——瑶光?” 注释: 1“冕冠”——古代最高阶层所戴的冠帽,由高到低分别是冕冠、通天冠、进贤冠、法冠、武冠。 2“鸣鸿刀”——与神剑轩辕同料所出,堪与轩辕剑齐名的宝刀,因黄帝忌惮它的威力,曾欲将其毁掉,是轩辕剑天生的仇敌!《洞宴记》:“武帝解鸣鸿之刀,以赐东方朔,刀长三尺,朔曰:此刀黄帝采首山之铜,铸之雄已飞去,雌者犹存,帝恐人得此刀,欲销之,刀自手中化为鹊,赤色飞去云中。”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五章 必胜心 被瑶光重新附身的韩玉把英凛目光望向蓐收,蓐收倒也清楚瑶光的实力,便沉着脸道:“汝早已被天帝打散神灵之息、贬入轮回,为何还要回来?” 韩玉收拢眉头,眉间再现英凛,她道:“我什么时候回来,需要向你解释吗?” 蓐收闻言一惊,哈哈大笑,双目精光闪射,他道:“原来,祸乱的根源全在于汝啊!吾本好奇,以剑魔和兰香的能力为何能到达这里,现在算是明白了。” 韩玉伫立于银辉之中,一头秀美的长发在身后摇摆,她道:“非也!是哥哥凭着他强烈的信念把我们带上来的,你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根本不了解凡人的信念到底有多强!” 而蓐收听了韩玉的话又是一惊,之后才晃过神来,道:“汝这样还算是个神吗?非但不维护神界的荣誉,竟还与剑魔称兄道妹,简直妖女一个!” 韩玉道:“我背负着镇天女武神的名誉太久太久,早就累了,自天帝将我打入轮回,我便再也不是你们口里的神了!” “是吗?”蓐收兀自抓着手里的韩夜,对韩玉道:“如今的汝,早已与妖魔无异,待吾先杀了剑魔,再来处置汝!” 韩玉沉着地望了一眼蓐收手里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忽而化作一道银光,瞬间闪到蓐收面前一把夺过韩夜,而后一掌推开蓐收再落回原处,整个过程连眨半个眼的时间都不到,韩夜却已然落入了韩玉怀中。 蓐收怔了一怔,而后才释然地道:“也对,汝‘打遍彤天无敌手’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要从吾手中抢回一个人,不过举手之劳。” 韩玉没有理会蓐收,对韩夜道:“哥哥,辛苦了,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现在……”韩玉说着将韩夜交给司徒云梦,转过身去,双手环于身前,傲然面对蓐收道:“就让我和蓐收一较高下吧!” 蓐收瞪大了光眸,怒道:“大胆!” “你第一天知道我大胆吗?”韩玉张开双手,架起马步,攥紧双拳,大喝一声:“斗气场!”此话一出,方圆百丈之内银辉骤起,一股强大的气流从韩玉清丽瘦小的身躯里迸发而出,与金秋堂里蓐收的神灵之息混杂在一起,众人皆被韩玉散发出的斗气逼退了数步。 “早想与你一决雌雄!此番回归,正合我意!”韩玉充满信心地笑着,乌黑的长发高高扬起,碧色的束发丝带为之雀跃,一身水绿的道衣更是迎风猎猎作响。 蓐收架起双龙,把手中金镰刀一指韩玉,道:“瑶光,自古邪不胜正,汝今日必败无疑!” “是吗?”韩玉凛然一笑,化作一道银光向蓐收冲来,盛含万钧力道的右拳朝他一下挥出,带起一阵雄风! 蓐收不敢大意,金光一闪,化作虚无状态,让韩玉从他身体穿了过去,而后趁韩玉背对他之时,又回转过身来,将镰刀对准韩玉一式回马斩。 韩玉似乎早已预料到蓐收会如此做,她不慌不忙,左手朝前方嘭然发出一股强烈气劲,借着这气劲的力道,韩玉的身体骤然往后退去,蓐收的镰刀尚未割下,韩玉已然抬起右肘,对着背后的蓐收狠狠撞了过去! “唔!”蓐收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虚化身体,胸口被韩玉一肘子撞个正着,而后韩玉一个后空翻飞到蓐收上方,一手抓着蓐收面门,另一手正要一拳朝他打去。 “双龙杀!”蓐收也没放过这次好机会,待韩玉抓着他的面门,他也死死抓住韩玉的纤臂,而后让脚下的两条金龙腾空飞出,从左右两旁咬向韩玉的素腰。 韩玉临危不乱,加重手抓的力道,使出一招千斤坠,将蓐收朝着下方按了过去,妄图以此错开上飞的金龙。 “哪有那么容易!”蓐收怒喝一声,运转神力,也只是下落了数尺便硬生生顶住了韩玉的千斤坠。 “吃我南天神拳!”韩玉怒喊着,左手兀自抓着蓐收的顶门,右手运足神力,对着蓐收就是一拳挥去,这时,空中灵气急聚成一个强大的幻化神拳,轰然一声打了下来,把欲进攻的双龙撞飞出去并且重重压在蓐收身上,蓐收登时便没了想法,被这一拳狠狠打下地去,砰然一声巨响,金屑四溅,蓐收竟就此被打得趴在黄金的大坑里,十分地狼狈! 薛燕见蓐收被打成这副德行,心里别提多解气了,便赞道:“帅!真想和你拜把子啊,另一个呆瓜妹!” 韩玉瞟了一眼坑中的那个蓐收,不屑转回头去,对着自己的右旁道:“蓐收,你又玩这种把戏,有意思吗?” 韩玉刚说完话,倒在黄金大坑里的那个蓐收竟然化成一团金水、融进地里,而韩玉的右旁则金光一闪,凭空显现出蓐收和座下双龙的真形。 蓐收道:“斗神台之主,到底有几分实力,不过……”蓐收说着,把虎爪朝着韩玉一挥,道:“汝能挡住神威之雷乎?”话音刚出,蓐收白毛虎爪上已然发出一道掌心神雷,那闪电看似精小,却盛含威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韩玉。 众人眼看韩玉已来不及逃,皆替她抹了把汗,但韩玉却只是把一双粉拳紧握,周身银光瞬间凝聚成一个圆球防护壁,那金色闪电砰然一声打在防护壁上,把周围五丈内的地板都激成金色齑粉,扬起了一阵浓浓的尘烟。 众人都为韩玉而担心,却在浑厚的浓烟里隐隐看到一个清丽的身影,待烟尘褪去一些,英姿飒爽的女武神兀自挺立在那里,毫发无伤。 蓐收微微合上光眸,道:“本以为此番被贬下凡,功力应该退步了,看来是吾小觑汝了。” 韩玉收拢秀眉,笑道:“正是因为凡人知道自己寿命短,所以当我们把一百年当一天来过的时候,他们却一时一刻都不愿意浪费啊!不断反思、自我进化,虽然短暂,却活得灿烂,我们这些动辄能活千年万年的神,又岂能明白呢?” 蓐收闻言,皱着眉头道:“一派胡言!不能与天地同寿,就如同朝露秋蝉,如何统治六界?汝虽有足够的实力,但阶位不及吾,说出来的道理也荒谬之极!”说着,蓐收把左手朝天一抓,道:“金龙狂舞!” 话音刚落,整个金秋堂忽而剧烈摇晃,众人在其中几乎站不稳脚跟,而金柱之上的那些盘龙竟然纷纷活了过来,它们数目约有上百,个个身长五六丈,腾飞齐聚、盘旋于空,而后气势汹汹地扑向韩玉。 出人意料的是,韩玉并未摆出任何架势,她张开双手,闭上双眼,额前刘海随着迎面吹来的神风轻轻飘扬。 之后无论来了多少金龙,韩玉只是凭着身体的感觉去闪避,她飞速地把头左右偏转、身体前后趋避,上百条金龙竟然一条都没有咬中韩玉! “出现了!”薛燕兴奋地喊道:“呆瓜妹的不败之身!” 司徒云梦向韩夜解释道:“她以前失去意识的时候,在鸣剑堂和锁妖塔各使过一次,如此看来,定是瑶光身躯还存着斗战的记忆,因此能自然避开对方的攻击。” 韩玉双手环于胸前,如被人向后拽动的风筝般避开了五六条金龙撕咬,忽而化作一道银光迎上为首的那条金龙,一把抓住金龙的犄角,往前一翻,而后如同折射往返的银光在另外几条金龙身上踏了几踏,很快便要冲破金龙的围攻,直击蓐收正面。 “哼,自投罗网!”蓐收说着,把手朝着金色群龙一张,那些金龙马上围绕着韩玉旋转起来,把韩玉包围在其中,由于金龙身形很长且包围的界域很小,在外面看去便如同一个转动着的金龙球一般,已然围得是严丝合缝了。 韩玉还想冲出金龙的包围,在其中不断化成银光跳跃冲撞,但这些金龙本是神界灵物,普通撞击如何冲破得去?只听金龙球里不断传来砰砰的撞击声,众金龙也被撞出很多凸处,但很快又恢复到原状。 蓐收见状这才道:“瑶光,汝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刚愎自用,明知道不能做的事却非要去做,个性要强,因此汝必败无疑!”说着,蓐收便把手里的金蛇镰刀朝着金龙球一指,道:“神威之雷,赐汝一死!” 言毕,蓐收手上的镰刀发出金色神雷,直劈金龙球上,而那些金龙球正好都是黄金所构,于是雷电便借以传递到金龙球里的各处。 韩玉还打算冲击金龙球,却被蓐收的金色神雷电得一飞,退了回去,她才知道自己有些玩过头了,便冲外头的蓐收道:“蓐收!你以为这样便能困得了我吗!” 蓐收兀自张开手缩小金龙的范围,只道:“困不困得住吾不知道,但这金龙球马上就要压缩到最小了,届时,就算汝不被神雷电死也要被金龙挤死,趁早认输吧!” “我才不会认输呢!”韩玉收紧柔眉,愤而握紧双拳,运足全身的灵力,对天一吼,道:“元神出窍,狮子咆哮!” 说时迟那时快,韩玉的脊背上忽而冲出一只气化的白银狮子,那狮子足有七八丈高,对着天空把头扬起、一声怒吼,轰然巨响,金龙球的穹顶被威猛的气化狮子一下撞破,无数金龙的金色碎块抛飞至空中,散落一地。 蓐收万万料不到瑶光还有这么一手,把手一扬,指挥金色群龙道:“速速分散,攻敌不备!” 金色群龙完全为蓐收所操控,除了被狮子咆哮一击轰破的那些金龙,其余纷纷分散到四面八方,而后掉转头来,向中心处元神出窍的韩玉围攻过去。 “狮子搏兔,倾尽全力!”韩玉把右手抬起,斜着向下一挥,她身上的巨型银狮也是狠狠地把爪一挥,扑啦一声,一爪子撕碎不少金龙,韩玉又把左手抬起,斜下一挥,气化巨狮做出同样动作,一掌击飞无数金龙。 金龙虽然进攻频繁,数目众多,但韩玉全力施为,兼具不败之身,竟没有一条能近得了她的身。 “好威猛啊!”司徒云梦睁大了玉眸,惊讶地望着瑶光出招,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瑶光这么卖力。” 韩夜从司徒云梦怀里勉力站稳起来,问道:“她已保护了我们多次,有时候我也挺奇怪,瑶光和你是挚友,保护你实属正常,我与她萍水相逢,为何她却愿意舍身保护我?” “你亲口问她吧,我也不明白。”司徒云梦说着,又看向正与蓐收搏斗的韩玉。 “结束了,小蛇们!”韩玉用银狮元神抓住了最后一条金龙,将它硬生生扯成两半、扔到地上,至此,金龙们已尽数被韩玉用元神攻击打散了灵气,散落一地、碎成黄金,而后韩玉便收回了元神,气喘吁吁地落回地上,道:“呼呼,蓐收,还有什么本事?全都使出来吧!” 蓐收微微一惊,见韩玉气喘不止,他的光眸半闭起来,颔首道:“不得不称赞汝一句,表现得不错,不过也仅限于此了。”说着他伸出袖底的虎爪,露出两根指头,道:“但有两点,汝必败无疑!” “其一!”蓐收将一对虎爪向两侧张开,一股肃杀的神灵之风朝着四面八方吹去,灵风过处,金龙柱、金砖地板、天帝宝库的藻井和穹顶,纷纷恢复原样,他才道:“吾乃天帝宝库的主人,金神蓐收!此乃吾之地盘,非汝斗神台!吾已占尽地利!” “其二!”蓐收手持收魂镰,一蹬足下双龙,如离弦之箭冲向韩玉,一掌击出,韩玉身躯向旁一侧、下意识避开掌击,但蓐收却突然变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挥镰刀,直取韩玉咽喉。 “当心!”司徒云梦惊呼一声。 幸亏韩玉有不败之身庇护,她身子往后一翻避开镰刀,但蓐收的镰刀快如流光,仍是把她水绿道衣的衣襟划破了一道口子。 “着!”不等韩玉落稳,蓐收化作一道金光朝其冲去,快得地面都扬起一阵雄风,他由上而下一爪扑向韩玉,韩玉已没办法趋避,双手护在胸前正中那一爪,但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金光映亮整个金秋堂,韩玉被蓐收的神力轰进了地板,即便是黄金宝石构成的地板,也被这神力轰成了一个五丈巨坑! “可恶……”韩玉躺在坑里,明显感觉到灵力在飞速流逝,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又因为蓐收修复了天帝宝库的穹顶,银辉无法再从外界涌进来,她呆呆地望着藻井上映着金辉的宝石翡翠,黯然心道:“要败了吗?” 蓐收漂浮在空中,蔑然望着坑里的韩玉,身后金光闪耀,金光让众人都瞧不清他的容貌了,他才道:“其二。汝已是强弩之末!汝之身躯,毕竟肉体凡胎,虽有不败之身,灵力却已被阻绝,而吾之灵力却是源源不绝!汝本九天众神中的一员,竟自甘堕落,沦为凡人,必败无疑!” “瑶光……”身为瑶光的挚友,司徒云梦明白瑶光此刻有多么难过,她把手放在胸口,紧紧抓住素袖,眸子里满是怜悯。 大家心里清楚,司徒云梦完全不是蓐收对手,韩夜也已力尽,就连瑶光也输了,再也没人能够打败这个上古的金秋之神了。 正当大家濒临绝望的时候,韩夜开口了,他对蓐收说:“你错了!瑶光一定会赢,输的人是你才对!” 蓐收哈哈大笑,一甩金袖:“荒唐!汝等已束手无策了,承认打不过也不丢人!何必呈口舌之快!” 韩夜看了看司徒云梦胸前的玉坠,望了望薛燕,摸了摸腰间的灵鹫羽匕,傲然迎着蓐收的神光道:“那我们打个赌!给我点时间,让我帮助瑶光!如果你输了,就放我们过去!如何?” “汝?帮助她?!”蓐收哈哈大笑,近乎耻笑,道:“哈哈哈哈!凡人如同蝼蚁,竟妄图帮助神明?可笑!可笑至极!” “你又错了啊!”韩夜握紧拳头,自信地笑道:“你刚刚明明说了,她已经沦为凡人,现在是我们这些卑微凡人中的一员,不再是神明了!那么凡人帮助凡人有什么不对吗?” 蓐收望着韩夜坚定的眼眸,竟然失笑,点点头道:“汝去吧,谅汝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于是,韩夜在众人的注视下,跳进了巨坑,关心地伸出手将韩玉拉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土,道:“瑶光,还能打吗?” “哥哥……”韩玉心灰意冷地道:“对不起,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了。”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韩夜骂道:“这是镇天女武神瑶光该说的话吗?!” 韩玉被韩夜一骂,心头一震,又听韩夜道:“我知道,你虽不是我亲妹妹,却一直想保护我,保护大家,没有你的力量,我们根本到不了这里!我多想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 “哥哥……”韩玉深受感动,眸子里泛起了水雾。 这时,司徒云梦、薛燕、星辰也纷纷跳了下来。 “我太自负了……”韩玉望着大家,叹道:“其实我从没赢过蓐收,而且,我觉得他说的都对,虽然很不甘心,但……我已经想不到办法赢他了!”说着,韩玉握紧了拳头,却又松开。 星辰、司徒云梦也不得不承认,蓐收不愧上古之神,看问题很透彻,准确地击溃了瑶光的意志,令大家都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这时,又是韩夜说话了,他用自己的经历开导附在韩玉身上的瑶光。 韩夜道:“看到你现在这样子,我就想起我在人间奔波劳碌的那八年……我只想帮师父化解江湖恩怨,放弃了太多太多,大家都觉得我近乎傻子,我却倔强地认为,一个人去背负所有、不麻烦别人,靠自己的能力就一定能成功!可我错了啊!” “阿夜……”司徒云梦怜悯地望着韩夜,想起他那碌碌无为、孤身一人的八年。 “呆瓜……”薛燕也满怀伤感。 韩夜回忆过往,看向众人,接着道:“后来燕儿突然出现帮我,云梦也回到了我身边,再加上你的后世、我妹妹韩玉一直关心着我,她也回来了,一路上坏人虽多、好人也多,渐渐地我认识到了,我有伙伴啊!有了她们,我才能去完成那些我一个人做不成的事,所以我们才克服了一次又一次的困难,我韩未央,真的很感激帮过我的每一个人……”说着他盯着韩玉道:“从你带我们来到这里,就应该清楚,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啊!” “对!”司徒云梦、薛燕和星辰齐声说道。 “大家……”韩玉头一次感觉被这么多珍视的人围在一起,那么温暖。 “从紫天开始,你一直都说你是韩玉,其实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是不是她,做哥哥的能不清楚吗?”韩夜吐露心扉道:“可你那么认真、那么投入,像极了我啊!那时候我就决定了,不管你是谁,你敢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敢把你当做亲妹妹来照顾!” “哥哥……!哥哥!!”韩玉终于绷不住了,痛快地哭了出来,抱住了韩夜。 “你和我那么像,错得都一样。”韩夜温和地笑着,一如往常,他左手轻轻抚摸着韩玉的柔顺长发,道:“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就要放下自尊,要相信同伴,一起带着大家获得胜利,好吗?” 韩玉脱开怀抱,看着韩夜,咬紧牙关,郑重地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哥哥!” “凡人有什么不好?”韩夜微笑着道:“众神常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是不会帮助凡人的,可是……凡人会啊!有困难一起面对,有事一起扛!人定胜天!”说着,朝韩玉伸出手来,道:“来吧!接受大家的力量!一起打败蓐收!” “嗯!”韩玉热泪盈眶,紧紧握住了韩夜的手,挺起了胸膛,放下自尊,向大家道:“请大家帮我!” 韩夜对司徒云梦道:“梦,你的玉坠经常能发挥出奇效,就把你的玉坠给瑶光戴上吧。” “好!”司徒云梦把玉坠挂到了韩玉的脖子上,充满信心地道:“瑶光,我们相信你,你一定能赢的!” 韩玉重重地点点头,恢复了信心。 “上去吧!”韩夜一声高喊,众人纷纷从坑中跳了上去。 蓐收望着众人,发现他们一个个都不再畏惧,回想韩夜刚刚说过的话,点了点头,道:“汝等是决定一起上了吗?” “不。我们不是打了赌吗?”韩夜喝了一口酒神酿,嘴角一弯,指着韩玉道:“她和你再来打过,你输了就放我们过去,你是上古大神,不会食言吧?” 蓐收似乎有了些期待,道:“不错,那来吧。” 韩玉信心倍增,抚了抚胸前玉坠,却发现玉坠里有源源不绝的银辉在注往身躯,她大吃一惊,继而平静下来,心道:“对啊!我经常和兰香在一起,我的神灵之息也不知不觉储存到这玉坠里了!” 念及于此,韩玉握紧双拳,大喝一声,从身躯迸发出万丈银光,连蓐收的金光也变得暗淡无比。 司徒云梦双手握在胸前,闭目祈愿道:“玉坠啊玉坠,就像保护阿夜那样,请帮助瑶光获胜吧。” “金秋之神是吧?”韩玉发出寸劲,连出百拳,无数空气炮轰向蓐收,蓐收一时趋避不及,化出三丈金光护体,整个金秋堂却被韩玉的寸劲拳打得震颤不已、金屑四溅,他也被连续不断的轰击逼得连连后退。 “瑶光今日以凡人之躯!”韩玉隔空一计上勾拳,一股十丈粗的气化神龙腾空而起,将蓐收揍飞到空中,雄风吹得众人举袖遮挡,神龙也狠狠地将天帝宝库的穹顶轰出一个十丈粗的大洞,更多银辉飞进来,投入到韩玉的身躯里。 “战天斗神!”韩玉高起一脚,把腿如同一柄战斧般劈了下来,又是一道十丈粗的银光从穹顶外轰击下来,将蓐收连人带镰刀轰进地里,只听得一声巨响,金尘飞扬,银光把地面也轰出一个十丈大坑,幸得韩夜等人趋避及时,不然也难免被波及到。 韩玉恢复了高傲的姿态,双手环于胸前道:“金秋之神,竟止于此?” “可、恶!”蓐收灰头土脸地从坑里飞了出来,显然是动了真怒,道:“不可能!汝之力量,从何而来?!” 韩玉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众人,对蓐收道:“凡人。” 蓐收正自恼怒,韩夜劝道:“蓐收前辈,这一场你赢不了舍妹,快快认输吧,免得再挨打。” “什?么!汝在羞辱吾?”蓐收盛怒不已地道:“吾乃金秋之神,岂能向凡人认输!” “我承认,你强大到令人敬畏,可辉煌只代表过去啊,作为凡人,正因为活得短暂,才要不断不强!”韩夜说着,伸出三根指头,信念坚定地道:“你刚说瑶光有两点必败,可她却有三点必胜啊!” 蓐收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瑶光,地韩夜道:“且听汝之高见。” “其一,信念。”韩夜伸出一根指头道:“方才我用鸣鸿刀虽然未能重伤你,可我明显感觉到,你的信念已经动摇了,你不再认为自己不可战胜,而瑶光却正在劲头,单论气势,你已经压制不住她了,前辈。” “那就用实力压制她!”蓐收说着,将收魂镰吸回手上,化作一道金光攻向韩玉,但韩玉手中并无武器,只好赤手空拳迎敌,她眼疾手快地抓住蓐收右臂,运起神力,将他整个往旁边一甩,蓐收一时失控飞了出去,继而又转头飞了过来,手一挥,镰刀出手。 韩玉不敢用纤臂去挡,只能侧身闪避,却屡屡受险。 星辰慌张地道:“糟啦糟啦!瑶光没称手的兵器啊,太吃亏啦!” 韩夜却早就想到了这点,运筹帷幄地指挥道:“燕儿!去帮她!” “好!姑奶奶快憋死啦!去啦!”薛燕飞速旋转,撞开蓐收手里的镰刀,飞到韩玉手里,道:“喂!另一个呆瓜妹,咱们拜把子吗?” “好啊!”韩玉信心大赠,胸前玉坠白光一闪,魔剑上的经文也发生了变化,竟然发出耀眼银光,与韩玉交相辉映,她握紧魔剑道:“好姐妹,谢谢你来帮我!” 薛燕沐浴在银光之下,心情无比舒畅,摇晃剑身道:“姑奶奶早想这么干啦!我们一起把那个猫爪人打得满地找牙!” “乐意之至!”韩玉兴奋化作一道银光,施展出八卦剑法,围绕蓐收如流光般飞速旋转,形成一道方圆五丈的银光之壁,壁上一道道银光分身挺剑而出、刺向蓐收,蓐收左支右绌,护体金光被魔剑击碎,圣躯连连中剑,韩玉这才高声笑道:“蓐收,好好见识下八卦门凡人的八卦剑法吧!” “神光岭风、扶摇直上!”蓐收四周的银色流光壁突然尽数收往一处,幻化成韩玉的身形,她双手将魔剑往上一挥,一股十丈粗的旋风腾空而起,气机牢牢锁住蓐收,令他再也无法动弹,韩玉才道:“金秋之神,领教九华派凡人的神光剑法!” “再来瞧瞧蜀山凡人的万剑诀吧!哈哈哈!”韩玉越斗越兴奋,在地上高速跃动,边跑边化出百气连环剑,一眨眼就画出数十组剑圈,这些剑圈却并不消失,不断从中发出气剑射向被神光剑法困住的蓐收,令蓐收痛苦不堪。 “昆仑绝技,剑绝南天!”韩玉高举魔剑,魔剑之上幻化出一股楼宇般高大的气剑,她朝着蓐收向下挥斩,但听砰然一声,蓐收被气剑砸中,从空中投射到原先那个大坑里,扬起一阵金尘。 “其二,成长。”韩夜见蓐收又被打得分外狼狈,伸出第二根指头道:“蓐收前辈,你久未下凡,凡人已经成长到何种样子,你深切体会过吗?就像钱粮书剑四库里的神仙一样,如果继续固步自封,闭塞视听,终有一天会被凡人战胜!” 蓐收被瑶光一次次挫败,内心也为韩夜的话语所动摇,但他并未就此认输,自负的他把手一挥,道:“真金双龙,速来助吾!” 原先停在远处的双龙一听号命,双双飞了过来,托着坑里的蓐收升到上空,蓐收把手一指韩玉和魔剑,威严地道:“瑶光,再战!” 说着,蓐收便架起双龙,挥动镰刀再战瑶光,双龙毕竟还是有些厉害,将蓐收的进攻速度加快的一倍,但见那蓐收来无影去无踪地在空中闪现,一把镰刀使得出神入化,空中到处是金色镰刀的幻影,韩玉用剑抵挡尚且有些吃力,何况蓐收的脚下双龙此刻也异常凶猛,其中一条龙乘势咬向韩玉小巧的肩头,韩玉下意识侧身一躲,肩上的衣料却被金龙擦破,露出一段雪白的肌肤。 司徒云梦见状,不免紧紧抓着胸前衣襟,蹙着柳眉道:“原先蓐收有兵器,我们还有燕儿帮瑶光,现在蓐收有坐骑……” “我们也有。”韩夜镇定自若,把腰间灵鹫羽匕往天上一抛,那铁雕匕首迅速延展,化作巨大的铁雕振翅高飞! 韩夜严肃地唤道:“铁雕!去帮瑶光!” “遵命!”铁雕点点头,把双翼一扬,高声发出一阵雄劲的雕鸣,而后飞向韩玉。 韩玉正当苦恼之时,却见身后一阵狂风掀起,一只巨大的铁雕飞到了她的脚下,仰头对她道:“瑶光,主人命我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哥哥?”韩玉回望韩夜一眼,韩夜也朝她点点头,韩玉愈发充满信心,终于彻底为韩夜的信念所折服,纵身一跃跳到了铁雕之上,那铁雕原是神界灵铁,此刻感受到韩玉身上充沛的神灵之气,亦为之亢奋起来,便长啸一声,浑体渲染成一股亮银之色,翅膀一抖,银光与韩玉共同绽放! 韩夜虽然已想好怎么帮瑶光,但也没料到魔剑和铁雕竟与瑶光如此配合、意气相投,忽而恍然大悟地心想:“原来如此,嫘祖那篇《玄光赋》里,‘银鸟雄鸣,玉剑临空’,指的就是这个?”想到这里,韩夜又回忆后面的话,心道:“瑶光是七星里的破军星,那么‘破军扬威,七星连通’就不难理解了……只是,‘阴阳双生,太极浮动,乾坤倒转,大道恢弘’,这十六个字怎么解呢?” 韩夜尚在思考前人的预言,韩玉却已然乘着银雕和蓐收打了起来,蓐收前番还凭借坐骑优势再占上风,此刻又如何呢? “不可能!汝手里的兵器再厉害,吾的收魂镰乃上古神兵!汝脚下的坐骑再厉害,吾的真金双龙乃六界圣物!汝怎能胜得了吾!”蓐收无法忍受瑶光这等叛逆的凡人凌驾于他之上,挥动镰刀攻向韩玉,但韩玉不慌不忙地用魔剑全数接住了蓐收的镰刀攻击,而后,蓐收又命金龙双双咬向韩玉,这时,却听绽放银芒的魔剑薛燕道:“笨蛋!忘了吗?大雕可是吃龙的!” 说话之时,韩玉/脚下银雕一声长鸣,一口咬住一条金龙的长颈,把它甩向一旁,另一条金龙还想出击,被银雕翅膀一扇,掀飞至远处,直到此刻蓐收才明白,他历经数千年才组成的绝佳阵容,已被齐心协力的众人轻易击破! 自上古时期与玄女一同对敌后,寄宿在韩玉体内的瑶光今日终于又重新找回了团结协力、并肩作战的快感,不,或许,现在的她,比那时候更快乐。 “兰香的玉坠。”韩玉抚了抚胸前玉坠。 “好姐妹的剑。”韩玉握紧了手中的银色魔剑。 “哥哥的坐骑……还有他不屈的信念!”韩玉望了一眼身后的韩夜,终于目光里闪耀出银芒,千万年来,她从未有过今天的感觉,必胜的感觉,她冲蓐收高亢地伸出五根手指头,喊道:“蓐收!五招之内,我必将你击败!!!” “不可能!”蓐收声嘶力竭地道:“吾才是上天授命于此、掌管天道的正神,汝等宵小之辈,凭什么能够胜吾!” 蓐收打洪荒以来,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因此也顾不得那许多,便把金蛇镰刀横于身前,凝聚剩余的金色神力,万丈雷光从他的身躯里迸射出来,向着四面轰击,地板凹陷,殿顶纷坠,金柱倒塌,尘土激扬,场面十分地可怕! 薛燕见状,便对韩玉道:“好姐妹!他现在气急败坏要玩命了,正是一举打败他的最好时机,你运用铁雕的速度冲过去,一剑砍飞他手里的镰刀,揍飞他!” “好,正合我意!”韩玉心中一片清明,一拍雕背,对银雕道:“雕儿,冲上去!” “是!”沾染银辉的神雕此刻早已无畏无惧,腾空而起,掀起一阵狂风劲浪,而后朝着金雷四射的蓐收俯冲过去,一路上迅捷地闪过无数雷电,顷刻之间便冲到了他的面前。 “看来刚才我说错了啊!”韩玉双手紧紧握住魔剑的剑柄,借助银雕的冲力,奋力把剑一挥,但听当地一声如千钟齐鸣,蓐收手里的金蛇镰刀呼呼呼地旋转飞出,咔嚓一声插到了金柱之上。 “打你只要一招!”韩玉身躯里瑶光的元神英武地喊着,双手兀自握着魔剑,回旋一踢,砰然正中蓐收胸口,把他整个人如火炮般踹飞出去,只听轰隆隆巨响连连,飞射而出的蓐收撞碎无数根金柱、撞碎金座以及金座后面的大门,无数黄金在顷刻之间崩落而下,露出了门后的暗黄法阵。 “就是那个!”星辰惊呼道:“那里就是通往第八重天的法阵,坤地法阵!” 韩夜点头道:“正好,我们便从那里去到彤天吧。” 众人正欲行动,这时,整个金秋堂竟又开始震动起来,但听哗啦一声,金神蓐收从碎作一堆的黄金里飞了出来,身上再度焕发出往日的金灵之气! “蓐收!”星辰惊呼着,而永恒不灭的蓐收则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冲众人缓缓飞来!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四梵天 “妈呀!这个猫爪人真是经打,这样打他都没事啊!”薛燕惊讶地望着那面色肃穆的金神蓐收,剑身亦为之颤抖。 “快逃啊!”星辰吓得连连往后退去。 韩夜和韩玉却毫无畏惧地面对那高大巍然的上古之神。 蓐收见韩夜如此无畏,便微微合拢光眸,把韩夜未能说完的第三个必胜之因说了出来,道:“其三。是团结。剑魔,对否?” “前辈说对了。”韩夜秀眉舒展,道:“你连打杀神这样的属下都弃如敝履,但瑶光有我们这些你所谓的凡人相助,你想过为何人定胜天吗?这并不是因为天不够强啊,而是人相互帮助,一起克服困难,不断进步,总有一天能战胜天!” 蓐收点着头,双目里绽放精芒,他道:“吾明白了,汝等能走到这里来,确实不仅仅是靠瑶光啊,兰香跟着汝也必有天理,汝很不错,凡人韩未央,是吾赌输了。” 韩夜听出蓐收话中之意,问道:“您的意思是……?” 蓐收闻言,威然笑了,道:“没什么意思,韩未央,愿赌服输,这便放汝等过去吧,只是……”蓐收说着,态度一转,变得有些严肃,道:“切记,汝等是吾放过去的,若再伤及一个神界之灵,吾便号令众神,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放过汝等!” “知道了。”韩夜回应着,又沉声问道:“您……您就这么相信我会信守承诺吗?” 蓐收听了又是一笑,道:“当然值得一信!兰香、瑶光都相信汝了啊,汝凝聚了这么多人帮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吾再不信,岂非逆天而为?”说着,蓐收对着远处倒在金柱旁的打杀神把手一扬,一阵金光闪耀,打杀神身上的伤皆被金光所愈。似乎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打杀神腾地一下跳起身来,把地面震得有些摇晃,他看到韩夜,握紧黝黑的双手,忽而怒吼一声:“杀!” 蓐收见黑面煞神要冲过去和韩夜拼命,便把手一举,阻道:“打杀神,汝还不明白?韩未央要杀汝,刚才在剑库已取汝性命了,他既放汝一马,汝又何必不放过他?” 黑面煞神一听,顿觉有理,便点头冲蓐收轻喊了一声:“打~!” 蓐收明白打杀神的意思,一挥金袖,道:“汝也算尽忠职守,且回剑库去吧。” “打~!”黑神一听,便抱拳拜过,大摇大摆地退了回去。 这下非但是韩夜,连司徒云梦都惊讶不已,只把玉眸睁得大大的,如同荡漾的秋波。 蓐收见众人错愕,便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吾非糊涂之辈,而今也看明白了,汝等不远万里自蜀山而来,到达此处,冥冥之中必有天意。”说着,他手指渐渐远去打杀神,对韩夜道:“韩未央,鸣鸿刀乃至煞至邪的凶刀霸刀,汝第一次用就未曾杀过一人,除了兰香以性命助汝克服,汝自己也是信念坚定,可对乎?” 韩夜皱着清眉望着蓐收,也不言语。 蓐收便道:“之前吾不能接受妖魔来此,而今,吾倒想看看汝等能行进到何处。”说着,蓐收把身子往旁一侧,让出一条道来,对众人道:“吾身后的坤地法阵,汝等且进去,但要记住,彤天的众神比起这里要多上十倍,且个个厉害无比,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汝等。韩未央,汝既答应不伤及神界之灵,且看汝如何安度此劫!” 韩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领着众人便走,走过蓐收身边时,蓐收似乎又想到什么,便抬袖道:“且慢!” 薛燕生怕蓐收反悔,连忙道:“什么且慢!好你个猫爪人!你是上古大神诶,说过要放我们走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蓐收正颜厉声道:“所出之言,自不反悔!”说着,他望向瑶光道:“瑶光啊,汝毕竟是寄宿在后世的身躯里,待灵力耗尽,意识又会消散到神界各处的银辉里,而上头厉害的人物众多,汝身上的请神符也已用尽了,吾担心等下韩玉无法将汝请回了,那时却也有些麻烦。” 韩玉点头看向众人,道:“蓐收所言不错,前番我在中天门的时候,就是因为消耗灵力太多,致使意识无法重回后世身躯。” “汝等教会吾很多东西啊,吾获益良多,为表感谢,吾便帮汝等两个忙吧。”蓐收说着,虎爪朝着韩玉一伸,韩玉身上金光一闪,他才道:“吾以神灵之息镇住了汝之元神,汝即便耗尽灵力,意识也不会消散,与此同时,汝与后世韩玉亦可在心里对话,方便应敌。” 韩玉闻言,感激不尽地抱拳道:“多谢!” 蓐收又从袖袍里取出一颗碧绿色的灵珠,对众人道:“此珠唤作风灵珠,原归句芒所有,后赠予吾以作镇堂之宝,吾不善风灵术,既然水火二灵珠皆在,吾等又如此投缘,且将此珠拿去,日后必有妙用。” “风灵珠?”众人闻言,异口同声地道。 蓐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将手中的碧绿色灵珠交予韩夜,肃然道:“韩未央,时刻谨记,能力与责任是并行的,汝既能团结众人击败吾,日后必将天降大任!” “韩未央谨记!”韩夜面色庄重地接过那风灵珠,但见灵珠透着一股极为浓厚的风灵气,他看了一眼韩玉身上的青丝囊,便将风灵珠递给韩玉,道:“瑶光,这灵珠就交给你保管吧,和水火灵珠放一起。” “好的。”韩玉把风灵珠放进了青丝囊里。 “那么……”韩夜向蓐收抱拳道:“神界的前辈,咱们就此拜别!” 蓐收闻言,眼中闪着精芒,他道:“吾亦如此,与汝等互斗,心中豁然开朗了许多,汝等且去吧!”蓐收说着,把袖一挥,转过身去。 薛燕望着背对他们的金神蓐收,忽而觉得此神也并非不通情理,那金色的身影又变得如此伟岸,她便转头小声问韩夜道:“诶,呆瓜,神也分好坏的,你说是吗?” 韩夜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大家向金座后门里面的坤地法阵行进。 蓐收见众人走了,又转回身去,望了他们一眼,觉得他们之中似乎还有一股怪异的灵气,却一时说不上来,便没有多想,而是眉头一皱,心道:“玄女,你说得对,或许有天,我等都不再属于这个时代了。凡人真的越来越强了啊,而我等高高在上已有千年万载,生怕被拉下神坛,放不下这身段,早晚要被超越……只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上天要让仙妖人鬼凝聚一团、同舟共济呢?” 蓐收想着想着,会心一笑道:“玄女,你终究还是失算了啊,你将兰香投入凡间,指望瑶光转世保护兰香,令她茁壮成长,你没想到吧?一直带着她、帮助她成长的,却是那个韩未央啊!” “你等且见识一下他们的强大吧。”蓐收这么想着,韩夜一行人已然从暗黄的神族法阵里穿了过去。 但觉眼前有耀眼的暖红之光闪过,众人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阵阵神将武斗的叱喝声、响起一阵阵天官颂威的吟唱声、响起一阵阵神风奔腾的咆哮声,到了第八重天——彤天,这里的气息更为清澈,众人顿觉呼吸有些困难、脑中一片空明。 光芒散去,众人立于一个雕有兽面的古铜悬台上,此悬台在万丈高空处,约有十亩见方,四个角上各有龙凤龟麟的头像,下方则是无边无际的、红彤彤的云海,令人顿生高处不胜寒之感。 韩夜站在古铜悬台的边缘,抓着司徒云梦的素手,情意绵绵地望着那片云海,两人的长发似比翼凤凰一般飘飞出去,韩夜神清气爽地道:“梦,我们终于到第八重天了。” “嗯。”司徒云梦轻轻偎在韩夜的胸怀里,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道:“我原以为凭着我们的能力,能过黄天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还能活着到这里,简直是奇迹啊!” 韩夜望着那些被狂奔的风儿吹得飞速流动的云彩,微微一笑,看向心爱的女子,调笑道:“怎么?你倒希望我们早些死了?” “我!”司徒云梦闻言,蹙起柳眉嗔道:“阿夜!你又拿我开玩笑!自从在青天和你一起之后,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没想到我们还能走这么远,或许……冥冥之中,天道使然。” “天道?”韩夜听着司徒云梦的话,雄心顿起,便轻轻揽住素衣仙子的柳腰,表情严肃地对她道:“司徒云梦,你的天道不就是我吗?” 司徒云梦抬袖笑了,跟着韩夜一起,既觉刺激,又感温馨,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点头同意道:“是是!你是我的天道啊,阿夜!” “喂!”这时,薛燕飞了过来,一把拍在韩夜背上,道:“还在这里卿卿我我的!先想办法到赤天去啊,咱们的路还没走完呢!” 于是,韩夜唤出铁雕来,众人踏在其上,两旁的红云呼啸而过,韩夜望了望远方映着暖色的无数空中楼阁,问身后的星辰道:“兄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兄弟?”星辰一听,忽而有些兴奋地问道:“韩哥,你刚刚叫我兄弟?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把我当一家人了?” 韩夜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望向前方,一头清爽的长发显得无比可亲,星辰见状又惊又喜,他握紧了拳头亢奋地心道:“太好了!虽然担了些风险,但韩哥是瑶光和韩玉的哥哥,他要是认我这个兄弟的话……!嘿嘿嘿!” 星辰幻想着韩夜叫瑶光和韩玉给他捶背扇风的样子,不禁想入非非,站在那里傻笑了起来。 韩夜等人见星辰傻笑不止,不禁都疑惑了起来,薛燕在一旁没好气地道:“这个白痴!又想些什么鬼东西?” “星辰?星辰?”韩夜关心地问道。 “啊?”星辰总算清醒了过来,茫然道:“怎么?” 韩夜用略为担忧的目光看着星辰,问道:“你不会也中邪了吧?” “没有!当然没有!”星辰争辩道。 “他中邪和没中邪也没什么两样了,呆头呆脑!刚才在天帝宝库里大伙那么艰难,也没见帮上什么忙。”韩玉双手环于胸前,对星辰训斥道:“有闲情胡思乱想!还不如快点告诉我哥哥和兰香怎么去往第九重天!你这个只会傻笑的笨蛋!” “诶?”星辰指着自己道:“为什么又要我来告诉啊?你镇守的斗神台不就有个乾天法阵吗?” “废话!”韩玉怒道:“你知道彤天有多大么?是下面几重天的四倍!还不包含这重天外界连接三千世界的天外天!你先看看我们现在在四梵天的哪一天啊?不然怎么去我的斗神台!” “这个这个!”星辰挠头道:“好像是在无上常融天?” “确定?”韩玉问道。 星辰看了看周遭环境,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依据,道:“这里气候偏热,四周的楼台宫殿多以烈焰花纹构成,不远处能感觉到火德星君和他所居住的彤华宫,这火德星君与我经常一起去赤天面见计蒙殿下……我确定这里就是彤天的南方——无上常融天!” “既已如此确定,你还说‘好像’?”韩玉给了星辰一个栗暴1,骂道:“别给我吊儿郎当啊!耽误大家时间!” “哎呦~!”星辰捂着自己的头道:“我错了我错了!” 韩玉感觉星辰有点靠不住,于是把手放在胸口,问道:“后世,你是蜀山道姑,身上肯定带着罗盘,麻烦帮我用一下罗盘找方向吧,我们现在在南边,尽量往西边走,我的斗神台靠近彤天的最西边。” 说完,韩玉眉间英凛之气消散,她点了点头,把手又放在胸口,回应道:“好的,前世,能用上小玉真的太好啦!”言毕,韩玉从她那个看起来不大的青丝囊里,竟然真的抽出了一个罗盘! 薛燕忍不住笑道:“世上三大谜团,呆瓜酒袋里的酒,小梦梦身上的钱,还有呆瓜妹青丝囊里装的东西,哈哈哈!” 夜梦二人闻言皆笑,韩玉却嘟着嘴道:“燕儿姐别取笑啦,我是蜀山弟子,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怎么可能不带着罗盘呢?” 于是,韩玉一手托起罗盘、一手作诀,环顾四周,又看了看罗盘,将手突然朝着右前方一指,道:“在那边!” 指完方向后,韩玉把手放在胸口、正欲换回瑶光的意识,韩夜却阻止道:“慢着!小玉,没有你指方向我们容易走偏,等到了斗神台,那就是瑶光的地盘了,再换回来。” 韩玉觉得韩夜的安排很有道理,便点头道:“好!” 有了方向,铁雕自然是载着众人向着西北方前进。 韩夜对星辰道:“兄弟,刚才听你们说什么起乾天法阵,还有什么四梵天,你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些都是什么吗?” “当然。”星辰缓缓道来:“神界有天地玄黄四种通道,天为乾天法阵,地为坤地法阵,玄为太玄法阵,黄为炎黄法阵,一般情况下,这些法阵都有五个,分布在神界各重天的五方,之前我们走过的那些就不提了,这第八重天却只有四个乾天法阵。而瑶光所在的斗神台便有一个,刚才我想,既然那是她的地盘,由她为大家开门去赤天,自然是最方便。” 韩夜点点头,又问:“那这一重天大概是什么样的分布?” 星辰说:“彤天共有四部,南部为无上常融天,也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北部为龙变梵度天,东部为平育贾奕天,西部为玉隆腾胜天,而瑶光的斗神台也位于那玉隆腾胜天里。” 薛燕问道:“你们这些神仙好奇怪啊,就好像你,明明经常在这里居住了千年万年,为什么几个具体位置都认不清?” 司徒云梦似乎理解瑶光和星辰的难处,解释道:“燕儿,我在青天经常能感应到瑶光的沛然灵力,我想,神与神之间应该多是靠感应灵力来找方位,而瑶光投入轮回久矣,非但她自己现在不在那里,斗神台上也已经几乎没了她的气息,所以才需要靠小玉的罗盘来找方位。” “正是如此啊!”星辰叹道:“神界太大了,尤其是彤天!这里空旷得很,根本不好找地方,我虽然能感觉到无数强大的灵气,但那些都没用啊!去找他们,万一撞上不友好的,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听星辰如此解说,众人对彤天才算有了更多了解,韩夜便根据韩玉指引的方向指挥铁雕前进。 彤天是个热闹非凡的界域,一路飞过,到处是来来往往的神将天官,仿佛这里不是清幽的神界,反倒是热闹的集市。 御风疾驰,左边晃过一座闪闪发光的空中楼阁,右边飞过一座金碧辉煌的上古殿堂,两旁的古台上或塑有三皇及神武者的神像,或插有真金亮银的巨大兵器,满天奇景多如繁星,直叫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铁雕载着韩夜等人疾飞,不知不觉,周围的神明渐渐变得稀少,薛燕是最先察觉到这个情况的,她问韩夜道:“喂,呆瓜,蓐收说彤天的神明比橙天多十倍,这点本姑娘倒是相信,只是刚才我们看到那么多的神仙,现在怎么越见越少了呢?” 众人一听,都有些疑惑,星辰挠头道:“不会啊,斗神台附近香火旺盛,如果没什么大事,神明一般都在那里分布较多,我们直接过去,断不会越来越少啊!” 韩夜锁眉细细一想,惊道:“不妙!他们定然是发现了我们,为免打草惊蛇,便纷纷撤离,然后……” “对啊!”司徒云梦也有些慌张地道:“这里的神明都身怀绝技,他们怎么可能不发现我们,之前他们都不揭穿,现在又相继退离,必有大事!” 正当大家惊觉不对时,但听上空云中传来一声叱喝,道:“哼!汝等何人!” 而后,又一声叱喝问道:“哈!速速报上名来!” 韩夜一行人抬头一看,但听有一赤一青两位神将自云中下来,名唤“哼哈二将”,哼将身穿赤甲,执双锏,哈将身穿青甲,执双锤,双双面目凶煞地看向韩夜。 韩夜正待开口,哼将便道:“哼!不必问了!碧天的行嵩不是知会过了吗?妖女瑶光带着乌合之众杀上九天来了!” 哈将打量了众人一番,道:“哈!果不其然,剑魔、花仙、小神、剑鬼、还有瑶光转世的凡人,都齐了!” 哼将便对哈将道:“那还犹豫什么?斩妖平乱,此等殊荣,时不我待啊!” 于是,哼哈二将便双双手持兵器向着众人飞来。 韩夜知道和这些神将没法沟通,已然做好了防护的准备,却见哼将朝着众人吐出一口白气,韩夜见这白气有些怪异,忙展开玄元真气,放出玄风抵御白气,怎料这白气好生厉害,非但未被韩夜的真气吹飞,反而渐渐融了进去。 司徒云梦见状不敢大意,左手手握胸前的苾灵仙玉,右手玉指一展,朝着韩夜身前吹出一股香风,这白气才被吹散了些。 “快走!”星辰道:“这是神界的哼哈二将,他们一个会吐白气,一个会吐黄气,只要不是法力高深的人,吸了定会全身无力、口入白沫、必死无疑!” 韩夜当机立断,对众人道:“只可智取,不可力敌,这里神灵众多,即便打赢了哼哈二将也必会遭受围攻。别和他们缠斗,直入斗神台!” 铁雕闻言把翅一扬,绕路欲走。 “哈!哪里逃!”哈将说着,舞起双锤,攻向众人。 “当!”薛燕飞到众人面前挡住了哈将的锤。 韩玉也没闲着,见此情状,偷偷在身后备起三张符来,默念咒法,对二将一扔,玉葱一指,道:“日月星三辰,闪!” 哼哈二将原是志在必得,不料小姑娘一使怪招,顿时令他们双目失明,闭着眼睛欲恢复视力。 “走!”韩夜一声令下,众人绕开哼哈二将往北方飞去。 刚飞了一小段,又见前方飞来红绿黄三色彩云,上面分别立着福星、禄星、寿星。福星身穿红袍、手托赐福书,禄星身穿绿袍、手托白玉朝笏,寿星身穿黄袍、托仙桃、拄拐杖,三人共同在空中筑成一道红绿黄三色的灵光壁,并慈祥笑道:“剑魔,我等早已知晓你的来去!你却还不迷途知返?” 韩夜不敢力敌,又转向东方。 福禄寿三星并未急着追,而是笑着目送他众人离开。 待铁雕又往前飞了一段,前方绿云翻涌,从中飘来一股浓烈的毒气,铁雕见状忙扑棱翅膀,星辰大惊失色地道:“不好!是五路瘟神!快撤!” 话未说完,云层之中显现出五位青面獠牙的神仙,分别骑着黑狮、黑虎、黑豹、黑熊、黑彪,五神一同作法,满天毒气如乌云般向众人涌来。 司徒云梦只得再度用苾灵仙玉发出香风,奈何五路瘟神个个法力高超,云梦的香风吹过去顿如泥牛入海,更为密集的毒云为之飘浮而来! “破云箭!”星辰大喝一声,张弓满弦,将手中箭状灵气猛然射出,但听嗖地一声长鸣,破云箭扎入满天毒云之中,带动的旋风不停搅动着毒云,尽管减缓了毒云的蔓延速度,却也无法令它消散。 “哈哈哈!妖女,剑魔,你等还是束手投降吧!”五路瘟神瓮声瓮气地说着,发动更多遮天蔽日的毒云向众人逼近。 “快撤!”韩夜亦不敢和这些瘟神相斗,便指挥铁雕转向南方。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众人转到南方又飞了一阵,但见空中落下一阵道符雨,多是青红黄白四色,有四位真神御剑横空而下,乃是神界赫赫有名的张天师、许天师、邱天师、葛天师。 “邪魔歪道,还不受死!”张天师一声怒叱,四位天师便做出要上阵的样子,韩夜等人心怯不已,便叫铁雕往下飞去。 铁雕为甩开四大天师,先是快速往下坠去,而后猛然把翅膀一展,飞向彤天云中,四天师也不知什么原因,不再穷追不舍。 众人惊慌之中,韩夜指挥铁雕道:“铁雕!继续向西绕行!” 铁雕领命之后,正欲从云中穿出,但听云里雷声如万鼓齐响,紫色和亮黄的闪电在远处不断地轰鸣,伴着雷光,隐隐能看到二十四个雷将的人影。 “妖魔休走!雷部廿四护法天君在此!”二十四个雷将齐声怒吼,整片彤云里忽而雷光大作,铁雕还没来得及从云里冲出去,就已被雷将们的雷电击中,众人被电得麻痹无力,险些从雕背掉下去。 “铁、雕!”倒在雕背上的韩夜费尽全力把手放在铁雕的背上,用玄元真气给其恢复元气,喝道:“快!冲出云外!” 铁雕奋力长鸣一声,背着众人冒死出了云端,谁知刚出云端,前方又有亢金龙、女土蝠、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等二十八星宿拦在路上,他们个个都是兽面人身,长得如同妖精一般,但身上却发出近乎神的气息,朝着韩夜等人嘶吼! 韩夜心知大家早已进入众神的包围圈,真是插翅难逃了,但直到此时,韩夜也未曾想过放弃,他皱着清眉对众人道:“现在已到了存亡之时,若被众神捉到,非但上不了九天见玄女,兴许我等众人还要天涯永别,因此,只能孤注一掷从包围圈里冲出去,置之死地而后生!” 韩夜说罢,把手一挥,道:“铁雕,正面朝二十八星宿冲过去!” 铁雕仰头长啸一声,卷起一阵风暴,便带着众人往前疾飞。 “白虹贯日式!”星辰握起长弓,对着前方的神明奋力一射,汹涌的灵气扬起星辰的黄巾缎带,白色的灵光如同一道神虹划破长空,神虹带着卷起的风暴击破层层彤云,不知是廿八星宿怕了星辰的神箭还是如何,总之他们纷纷避开了那白虹之光。 “有机会!”韩夜说着,自己使出黑光斩龙诀,又命铁雕挥动翅膀发出飞羽刃,司徒云梦也配合着放出横空龙卷,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杀伤敌方,只是吓唬他们好叫他们让出条路来。 “冲过去!”韩夜握着魔剑,一声号令,铁雕便运起全力,穿过了那些腾云驾雾的星宿之神! 望着后面被甩开的众神,薛燕松了口气,道:“总算把这些烦人的家伙们甩开了!搞得姑奶奶东南西北都摸不清了!呆瓜妹,你还认得路吗?” “当然没问题,罗盘没坏就认得路。”韩玉说着,把手一指右边,道:“斗神台应该在那边。” 于是,铁雕便载着众人向那边飞去,薛燕害怕众神追上来,所以时不时会看看后面,过了一会儿,却听身后传来一阵锣鼓喧天之声,众人转头一看,后方杀来王灵官所率的五百神界灵官。 与此同时,两边亦是飞来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合计一百单八的神将,从左右夹攻而来! 众人没有选择,只能向着前方飞行,然而,穿过朦胧的仙雾,接下来的场面令他们更为惊讶。 但见八千金甲神戴着黄金盔甲、手持黄金古盾,在前方不远处自上而下排开,组成了一个恍若金城城墙的阵势,金甲神身后则是两万严整以待的天箭手,再后面则是约有百万之众的雄师天兵! 金甲神背后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道:“瑶光!剑魔!幸而碧天的五门神君及时将所有事都告知于我,你等邪魔歪道,非但败坏天规,竟还大肆屠戮,惹得众神动怒,今日插翅也难逃!” 话音刚落,从八千金甲神中走出六个人影,其中一个穿着神界统帅圣盔,肩披赤天云霄战袍,身高丈八,手托七巧玲珑塔,此人便是彤天统御众神将的托塔天王。而站在此人身后的那五人不是别人,正是在碧天被瑶光打得满地找牙的五门神君——行嵩、交泰、执衡、重华、定恒。 “果然是这群没有下半身的家伙!”薛燕望着那颇有些得意的五门神君,愤然道:“早该知道了,这些家伙打输了肯定不服气要上来告状!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通知到第八重天了!” 这时,先前的哼哈二将、福禄寿三星、四大天师、五路瘟神、廿四雷将、二十八星宿也加入了包围的队伍,向着韩夜等人不断逼近。 “怎么办?”司徒云梦担忧地抚摸着身边韩玉的头发,道:“小玉,要不然你把瑶光喊出来吧。” “不行。”韩夜摇头道:“瑶光前番大战,恐怕灵力未复,而小玉的请神符也用光了,不能指望她们。” 司徒云梦月眉紧锁,道:“阿夜,那你还有办法吗?” “办法只有一个!”韩夜抬起左手,露出了深红云鹊的图案,道:“就看夫人同不同意。” “同意。”司徒云梦点头道:“只要不杀他们,也只好如此了。” “好!”韩夜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众神,将左手朝天伸出,眼看着一把金刀就要幻化现世! 注释: 1“栗暴”——放在当代,就是给对方一个毛栗子的意思。指用握成拳头或半拳的手指骨节敲击人头,被击处形成栗状的肿块。这个词在明代小说里比较常见。如《水浒传.第二四回》:“那婆子揪住郓哥,凿上两个栗暴。”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七章 群神惧 正当韩夜的鸣鸿刀还未出手,为首的托塔天王却把手中的玲珑宝塔朝众人一扔,但听轰隆隆巨响,宝塔骤然增到如真正七层宝塔那般大小,以泰山压顶之势朝众人压来。 铁雕努力载着众人飞离危险,但七巧玲珑塔的塔底却在这时打开一道巨大口子,内中发出一股强大吸力,把尚未做好准备的众人一下吸了进去,塔底也立时封闭,将众人一个不漏地困于其中。 “哈哈哈!”众神见状皆笑,托塔天王不无得意地捋了捋胡须,向左右天门神君道:“行嵩、交泰,我这宝塔如何?” 行嵩点头称赞道:“不愧为神界统帅,只一招就制服了他们!” 而此刻,玲珑塔底之中。 这里只是茫茫无边的一片黑暗界域,四面没有半点灯火,司徒云梦正在黑暗中慌慌张张地摸索着、寻找着。 “阿夜!小玉!你们还好吗?”司徒云梦诚惶诚恐地把素手伸出去,乱摸之中,她触到了个坚实而发出热温的胳膊,那胳膊上,有一块火焰印记在熊熊地燃烧! 司徒云梦一摸便知那是谁的手臂,她顺着手臂往上摸,从后抱住了韩夜,道:“阿夜……四周好黑啊。” “是啊……四面都是黑暗,我们又掉入了黑暗之中了啊……”韩夜沉声道:“姓韩名夜,草字未央,黑夜晦暗,多么像我的名字啊……梦,你怕吗?” “不怕。”司徒云梦摇摇头道:“无论未来如何,我坚信,跟着你就对了,九天十地,仙山地狱,我自无悔。” “谢谢你,梦。我一定会带着你上到赤天的,一定!”韩夜兀自让司徒云梦从后抱着他,伸出左手,手臂上的云鹊红光闪耀,他目光炽热地道:“霸刀鸣鸿啊,你想杀神屠天,如今四面都是神啊,你就证明给我看吧!你的信念!” “哈哈哈!”空中回响着鸣鸿刀血腥的狂笑,司徒云梦能隐隐感觉到,韩夜身后有一双恐怖的血红之目在憎恨着这世间的所有神明! 韩夜再无犹豫,鸣鸿刀在左手幻化而出,登时,手上的魔族刻印烧成一团炽热的红火,一阵阵浓烈的血气自韩夜身体里窜出,吹向四方,司徒云梦忙腾出一只手以白袖掩面,但她并未松开抱住韩夜的手,她当时只想,万一韩夜杀性大发,她就在身边,定可以帮到韩夜! “哈哈哈哈!”长发飞舞、面目狰狞的血魔韩夜昂起头来,把刀一指玲珑宝塔塔顶,嘴角一弯,露出了憎恶的邪笑,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挡我!” “赤龙轰天!”韩夜怒而把左手一张,朝天一挥,一道凝聚全身血气的血龙便冲天而起,带着深不可测的力量直轰玲珑塔顶! 与此同时,托塔天王也打算收回那浮在空中的玲珑宝塔,他一边朝着宝塔伸手,一边对众神道:“瑶光和剑魔等妖魔鬼怪,岂能是我众神的对手?待我将他们全数押至天帝处,再……!” 托塔天王说着,不料那玲珑宝塔的塔顶忽而轰然一声炸开,一条凶悍霸道的血龙破天而起,长啸一声,冲进上方的彤云里,登时便把整个玉隆腾胜天的天空染成血红!而后,血魔状态的韩夜从玲珑塔里飞了出来,背上还背着死死抱着他的司徒云梦,跟在后面的是载着其余所有人的铁雕。 “挡我者死!”韩夜怒吼一声,把手中霸刀一挥,刀上的红色云鹊忽而幻化成实、展翅高飞,并发出刺耳的鸣叫声,声波传至四方,令在场众神包括星辰皆捂着耳朵,痛苦不已! “哀嚎吧!在血与恨的地狱里!”韩夜说着,血红的双目里带着恐怖的血芒。 “不、不好!”见多识广的托塔天王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对众神道:“这是霸刀九式里的鹊鸣!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获得了轩辕剑的宿敌——鸣鸿刀!” “腥风!”韩夜怒啸一声,欲张开双臂,但被司徒云梦缠着施展不开,回头瞪了司徒云梦一眼,道:“大胆仙女!怎能伏在我的背上?” 司徒云梦一脸无所谓地道:“你管我怎么样?你霸着我夫君的身体,我是抱着他,又不是抱着你!” 但鸣鸿刀也没有忘记他对韩夜的承诺,不敢再伤害司徒云梦,于是只张开右臂,把全身的血气向着四面八方吹出,哼哈二将、福禄寿三星、四大天师、五路瘟神、廿四雷将、廿八星宿、天罡地煞皆为之惊骇不已,纷纷抵御这股足以令神明窒息的腥风! 韩夜见他们忙于保护自己,不禁狂妄地哈哈大笑,道:“你们即便能挡住我腥风,但腥风上沾染的腥气却已然留在了你们身上,那就是我给诸位所做的血魔标记!” 韩夜刚把话说完,众神便发觉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无意中多了一个红云鹊的标记,或在手臂上,或在脖子上,或在腰上,或在腿上! 韩夜冷峻地在右手幻化出鸣鸿刀的刀鞘,然后把刀插回那刀鞘里,鄙夷地道:“九天众神,全都去死吧!这招血魔斩不需要对准到人,既然诸位身上都有了我的标记,只需我轻轻一挥,你们便会人头落地!希望诸位在临死前记住我,我就是轩辕剑的死敌——鸣鸿刀!哈哈哈哈!” 说着,韩夜把鸣鸿刀缓缓从刀鞘里复拔出来,每拔出一寸,众神便觉自己的元神被某种莫名力量压迫一分,渐渐地,百万神灵纷纷面色发青,修为较低的已经把双手放在脖子上,似乎被某种东西掐住了脖子、立时便死一般! 众神不敢坐以待毙,准备动手向韩夜反扑,但韩夜怒而朝他们睁大了血瞳,那些神力较弱的马上就为之所震慑,纷纷退了数丈,连为首的托塔天王也不敢贸然进攻,只道:“剑魔!你逃不了的,你若弑神,赤天的玄女娘娘和天尊大人们不会放过你的!” “玄女?天尊?哈哈哈哈!”韩夜不屑地仰头笑道:“他们不放过我,我还没打算放过他们呢!待我把你们全部斩尽杀绝,然后……!” 韩夜气势汹汹地说着,刀已然拔出一半左右,在场的很多神灵有些支持不住,险些要背过气去,司徒云梦伸出纤纤素手,在韩夜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道:“不能杀生!喝酒别喝醉,打人别上头!” “你!”韩夜怒不可遏,回头对司徒云梦怒喝道:“我宰了你!!!” 司徒云梦的胸口贴着韩夜的背,玉坠也闪闪发亮,她勇敢地回敬道:“你宰了我?你在天帝宝库把我夫君害成那样,我没宰了你算不错了!我不怕你!!” 韩夜阴沉着脸,血红的眼眸未曾黯淡,他道:“今日说什么你也阻不了我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尽六道,立地成魔!” “可我是仙,不是神佛。”司徒云梦认真地道:“我挡你,你不能杀我!” “救、命、啊!”韩夜痛苦地捂着头,对司徒云梦道:“我不杀了,不杀了!好难受!好累!” “累了就去休息啊!”司徒云梦继续伏在韩夜背上道:“反正我们已经出塔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这没你的事了!” 韩夜闻言,眼眸里的血光尽去,他咔嚓一声将霸刀收归鞘内,身上的血气也就此消散,霸刀化作一道深红云鹊又投射到了左臂上,他恢复清醒,这才发现司徒云梦的双手一直就环着自己,愕然道:“诶!你、你就一直吊在我背上啊?” 司徒云梦见韩夜恢复正常,白玉的脸蛋上泛起两片桃红,道:“那不然呢?我们答应蓐收不再伤一人了啊,就该信守承诺!我不陪着你,怕你杀红眼了收不住。” “是!”韩夜拍了拍身后司徒云梦的柔肩,笑道:“多谢夫人。” 在场众人对夜梦二人的表现均是瞠目结舌,铁雕上的薛燕、星辰、韩玉也早已忘记了他们所面临的危机,唯独五门神君等人还在那里高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剑魔收刀了,吾等皆恢复自由,还不趁此机会一拥而上,此时不为群神正名,更待何时!” “等等!”托塔天王思考了一番,把手一挥,似乎想制止众神,但已然来不及,五门神君带着哼哈二将、五路瘟神、廿四雷将、天罡地煞、金甲天箭等兵将朝韩夜合围而去! “剑魔,觉悟吧!”黑压压的一众神仙向韩夜铺天盖地攻来,封死了前后上下左右的所有逃亡路线。 司徒云梦伏在韩夜背上,望着飞扑而来、凶神恶煞的群神,道:“阿夜,你不会怪我让你收刀了吧?” 韩夜面对众神,淡然一笑,道:“别傻了,你生性仁善,我也是一心向善,你是为我好才帮我收刀,何必多言?” “谢谢阿夜了解我。”司徒云梦依旧贴着韩夜的背,蹙眉道:“不伤及一个神明,也算为信义而死,死得其所……只是可怜了燕儿、星辰,还有我们的妹妹。” 这时,哼哈二将吐出黄白二气,五路瘟神发动千层毒云,廿四雷将激起万丈雷光,天罡地煞各自发出强大的灵气,金甲神一同举盾向前逼近,天箭手齐齐张弓即将射箭,这些神灵的攻击,仅仅数个便足以致韩夜等人于死地,如今更是从四面六合八方逼来,还有谁能扭转乾坤? 韩玉眼见大家即将被众神的合力攻击打成齑粉,赶紧把手放在胸口,道:“前世前世!我已经没有请神符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心底那个声音回应道:“刚才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你的身躯因为是我的转世,所以可以承受任何神灵的灵气,对吗?” “是啊!”韩玉道:“可我没有请神符了!” 心底那个声音提醒道:“我已经是你请的神了啊,你之前请水灵神和火灵神的时候,我并不在,所以才可以成功!” 韩玉闻言心灰意冷,又听得心底那个声音道:“我刚和风灵神对过话了,她很感谢我们让她和水火灵珠相聚,她想帮我们!你把我的意识换过来,让我来念请神咒,然后我以神灵之息带着你暂时寄居在风灵珠里,身躯给她用,不就行了?!” 韩玉听瑶光说话,茅塞顿开,把手放在胸口,她渐渐地收拢眉头,重回英凛神情。 一经换回意识,附在韩玉身上的瑶光连忙从青丝囊里取出风灵珠,双手控在胸前,念道:“谁谓双神殊?异神可轮换!远古的风灵神啊,镇天女武神瑶光,愿以凡人之躯,迎汝圣临!” 银芒从韩玉的身躯里注入风灵珠,而风灵珠同时也将源源不绝的风灵力注往韩玉的体内。 眼看着众神已经逼得很近了,韩玉胸前的风灵珠忽而绽放出满天绿芒,把包围上来的众神照得几乎睁不开眼来。 “糟了!妖女出手了,快放箭,否则晚矣!”五门神君惊呼一声,上万天箭手朝韩夜等人放出如雨般的神箭,金甲神更是把金盾奋力一甩,朝着众人掷去,瘟神吹出毒风,雷将打出狂雷,天罡地煞使出神技,齐齐攻向正中心的韩夜等人。 “唔!”韩玉引灵上身,睁开绿芒绽放的美目,一头清秀的长发肆意地飞扬,水绿色的道袍在狂风中起舞,她把手朝前一挥,顿时,整个彤天扬起千里奇风,而后,在韩夜等人身外,升起一股百丈规模的龙卷风暴,将众神的攻击尽数挡在其外! “我代四弟和小妹谢过各位恩公!”韩玉请来的风灵神回望身后众人,冲他们微微一笑,道:“难得我兄弟姐妹今能相聚!有我在,这些乌合之众,伤不到你们。” 托塔天王隐隐感受到韩玉体内充沛的风灵气,便惊叹道:“莫非阁下就是,女娲娘娘座下五灵神之一的风灵神?” “废话!”风灵神扫视众人,手中风力凝聚,形成一把绿色的气化芭蕉扇,她握着气扇,鄙夷地对众人道:“欺软怕硬之徒,敢受老娘一扇吗?” 五门神君闻言,面色一变,有些讨好地道:“风灵神娘娘息怒,事情是这样……!” “懒得听你们放屁!全给老娘闪一边去!”正如水灵神所言,风灵神脾气可不好,双手握着扇子一个回旋猛扇,旷世奇风以风灵神为中心向着八方吹去。 众神见状皆是面色骇然,纷纷举臂抵挡,怎奈风灵神的扇子实在厉害非常,百万雄师天兵不过摆看,一下就被七零八落地扇到远方、化作繁星。什么天箭手、金甲神、天罡地煞、五百灵官、廿八星宿、二十四雷将、五路瘟神、哼哈二将,一股脑就被扇飞了出去,起先闹得最凶的五门神君,此刻更是早被扇得没踪没影了。 托塔天王、福禄寿三星和四大天师等人心道:“这么做也好,那便放兰香一马吧。”于是也就放弃抵御,随着风暴飞了出去。 “好厉害呀!”薛燕见风灵神一招就把彤天众神扇得无影无踪,便高兴道:“一下子就把这些可恶的家伙都扇跑了!太解气啦!” 星辰担忧地道:“他们不会再回来吧?” 风灵神收了气化风灵扇,不以为然地道:“我的风灵芭蕉扇能把人扇到五万四千里之外,就算他们能回来,怕也过了许久,你们尽可放心,只是要记得以后帮我们把大哥二哥找齐就行。”说着,风灵神扫视众人,点了点头,道:“剑魔,我帮你把群神吹跑了,你也没伤一个神灵,这下总没让你食言吧?” 韩夜感激地抱拳道:“大恩不言谢,韩未央发誓,若能活着回到凡间,定当不辱使命,凑齐五灵珠!” 风灵神闻言,抬袖咯咯笑了,道:“别说得那么严重,毕竟女娲娘娘也喜欢有善心的人,于情于理都该帮你们,不是吗?”说着,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司徒云梦。 “好了。”风灵神对大家道:“还是老规矩,我给瑶光留些灵力,让她保持清醒,快上去九天吧,精诚所至,必得金石为开!” 众人谢过风灵神,而后,风灵神便从韩玉的身体里脱离出来,一阵急风从四面吹来,纷纷吸入有些暗淡的碧绿风灵珠里,那风灵珠在空中晃了晃,将银芒送到韩玉身体里后,终于飞回了青丝囊中。 韩玉甩了甩头,恢复了英凛面容,韩夜见大家无恙,心中更是对未来充满信心,他便把手一指那遥远的彤云之中,道:“前进吧!向着斗神台!” 于是,众人重整旗鼓,坐着铁雕向玉隆腾胜天西方的斗神台飞去。 因为风灵神的缘故,方圆百里之中基本看不到神灵的存在了,众人得以顺顺利利地前进到斗神台之上。 斗神台是一座远古时期便已筑成的神台,它约莫百亩见方,通体由玉石所构,其上立着伏羲、女娲、神农三神的石像,石像前有一十丈方台,那正是群神武斗的地方,两排摆着许多神纹兽面大鼓,显然是为平时斗战做准备的。 铁雕带着众人落到武斗台上,而后化作匕首又飞回了韩夜腰间。 韩夜环顾四周,此时的斗神台已经没有神仙在上面比武了,但神台的风中却隐隐传来了众神擂鼓之声,星辰对韩夜道:“韩哥,这里几乎隔一段时日就有神明武斗,天帝让众神时刻不忘切磋技艺,温故而知新。而瑶光原就掌管着通往赤天的乾天法阵,以便于武艺高强的神明可以由她推荐,去往赤天面见天帝敕封。” 韩夜点了点头,问韩玉道:“瑶光,传往赤天的乾天法阵何在?” 韩玉一个纵身跳到伏羲的石像前,凝聚银辉之力,地面上闪过一道微微亮光,却倏然而逝。 “不行。”韩玉摇头道:“一路上我消耗太多灵力,后世又没有请神符帮我了,看来我要先休息一会儿,等银辉神力恢复些,才能帮你们打开这个法阵。”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远方约莫百里外的云层里忽而电闪雷鸣,似乎之前的二十四雷将正往这边赶来! 韩夜惊道:“来得这么快!” 薛燕细细一想,恍然大悟:“这斗神台本来就靠近玉隆腾胜天的最西边了啊!刚才风灵神说,能扇五万四千里,可如果扇到边界,不就没那么远了?我们反而还朝着边界飞呢!” 此时离上到赤天仅差一步,就算临时撤走,也只会有更多天兵天将发现他们并追过来,且终归还是要回来打开法阵,因此,韩夜做下了一个决定。 “瑶光。”韩夜对韩玉道:“你先不要参战了,尽快凝聚神力打开乾天法阵,其余人守在这里应敌!” 韩玉点头道:“好!” 于是,韩玉面朝天帝伏羲的神像席地而坐,双手抱珠,花了半盏茶功夫,掌心才凝聚出一丝银辉神力,她在心中辩道:“天帝啊!如果您看得到的话,还记得我和玄女说过的话吗?兰香不是工具,她是我们六界中的一员啊!我和玄女原以为她应该做一个安静的仙女,我们那么想保护她,可我们都错了啊,她内心那么炽热,她想做什么我们都应该让她去做!而不能因为她能力可怕就束缚着她!她要的是自由!就让她为了她喜欢的人去承担责任吧!” 韩玉看了看手里一点点聚拢的暗淡银辉,又望向伏羲,道:“您觉得您是对的吗?您如果是对的,女娲娘娘就不会一个人沦落人间去救苦救难!您如果是对的,神农大人就不会暴毙人间!您在害怕啊,您怕有天和他们一样,不再永恒!” “不再永恒有什么关系呢?您以为我会后悔自己投入轮回吗?”韩玉看向身后的哥哥、兰香、薛燕和星辰,心暖地道:“我很庆幸啊!如果不轮回,就不能在这里看到那么勇敢的兰香、也不能找到属于我的哥哥、更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啊!活了千万年,我终于找到了我活着的意义啊……而您却还糊涂着,这样如何去化解女娲娘娘曾说过的六界危机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伏羲、女娲和神农三皇显灵,韩玉能感觉到她掌心的灵力凝聚突然加快,她秀目圆睁,对韩夜道:“哥哥!灵力有了!只要凝聚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们就能去赤天了!大家帮我守好斗神台!” 这时,察觉二十四雷将离大家只剩约莫八十里的路程了,星辰拿出角龙弓就准备去射,被韩夜阻住。 星辰一脸不解地问:“韩哥,为何阻我?” 韩夜道:“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干掉眼前的敌人啊!”星辰回应着,忽而露出孩子般愧疚的表情,道:“刚才瑶光骂我,我反思过了,我不想成为一个无用之人,在天帝宝库里我真的什么忙也没帮上,还帮了倒忙,我想多尽一份力!” 韩夜却出乎意料地宽容,他安慰星辰道:“你不必为之懊悔,兄弟。天帝宝库太狭窄了,你一介射手,能力施展不开,帮不上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因为瑶光骂你,你就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了吗?” “我……”星辰目光暗淡,恨恨地道:“可我觉得让你们老是帮我挡着,我难受!在鬼界那次,马尊快把我逼死了,是韩哥你帮我挡着的,你为了帮我挡自己都快不行了!我不想轻轻松松在后面躲着射箭了,我不想做一个胆小鬼!” “白痴!”薛燕在一旁斥道:“呆瓜帮你挡着,就是为了让你拉开距离,让你能得心应手地射箭啊!你却跑了,你还说自己不是胆小鬼!” 韩夜见星辰被骂得愧疚不已、斗志尽失,正不知如何鼓励他,但见斗神台上刀剑之痕犹在,感受到瑶光昔日震慑群神的荣耀,忽而灵光一闪,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道:“喂!如果我没猜错,你崇拜的人是后羿吧?” “你怎么知道?!”听到韩夜这么说,星辰忽而有了精神,双眸发亮,问道:“是你妹妹告诉你的吗?” “我猜的。”韩夜笑道:“那天我和云梦在号哭沼泽遇到了九婴、傲因和凿齿,这些传说中都是后羿射杀的对象,然后我们就在神木林看到了你,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感觉得到……你在追随他的神迹!” “是啊,韩哥猜得真准!虽然他已不在人世了,但是……”星辰略为有些失落,却又挺直胸膛,一如当初向韩玉介绍自己,双手环于胸前道:“就是为了他我才决定做一个弓箭手!他可是神界第一射手啊!我有信心!将来一定能超越他!” 韩夜问道:“那如果你是后羿,你怎么会帮我们?” 星辰不无得意地道:“简单!如果我是后羿前辈,我会把所有靠近你们的敌人,统统消灭!我要让他们连你们的影子都瞧不见,就被我射掉!” “是啊。”韩夜点头道:“你明明那么热爱射箭,为什么要放弃梦想!你现在不成为他,将来又如何超越他?!”说着,见星辰恍然大悟,韩夜冲星辰握紧了拳头,道:“把每一根箭射好,射不掉的,留给我们!” “韩哥……!”星辰听韩夜给他布置任务,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定位,不由得想哭了。 司徒云梦这时也劝道:“星辰,刚才你也看到了,对方那么多天箭手,隔着老远射箭,我们根本抵挡不住,没有你,谁来对付他们?” 薛燕补充道:“我们帮你挡住近前的敌人,可你也要为我们清理掉远处我们看不到的敌人啊!这样,我、呆瓜、小梦梦就会轻松很多啊,你懂了吗!傻里傻气!” 星辰握紧了角龙弓,点头道:“我明白我该做什么了!” 韩夜这才道:“你现在看到的是二十四雷将,大家也只能看到这些,他们飞的并不快,你要放心交给我和云梦对付!我们要守住足足一个时辰啊!如果远方还有更多神明要过来阻止我们,我们就需要你啊!做你自己最擅长的事!把它做好!” 说罢,韩夜将腰间的灵鹫羽匕抛出来,化作一只巨大的铁雕,对铁雕嘱咐道:“铁雕,你帮助一下星辰,他射箭会耗费大量灵力,所以你就把他升到三十丈高空,让他视野再广阔一点,也不用他再额外耗费灵力飞行了。” “遵命!”铁雕闻言,铁翼一展,星辰赶紧跳了上去。 “星辰!”韩夜又叮嘱道:“上去以后报方位,就按照铁雕雕首指向的方向来报,雕首是前、雕尾是后,如果敌人从你的左前方过来,你怎么报?” 星辰思索了一下,道:“雕首向左。” 韩夜又问:“正右侧呢?” 星辰道:“雕右。” 韩夜再问:“右后方呢?” 星辰不假思索地道:“雕尾向右!” “好!咱们就这么沟通!”韩夜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星辰的手,道:“我承认,如果运气不好,彤天的所有神明都可能来阻拦,可你要记得,我们既然战胜了不可能战胜的蓐收!就一定还能创造奇迹,一起上赤天!兄弟!” “是!一定能!把远方放心交给我吧!韩哥!”星辰充满信心,一拍雕背,飞到三十丈高空,这么一拍,他感觉到了铁雕身上瑶光残留的神灵之息,不免精神一振,问铁雕道:“韩哥把手放在你头上,你就能看清楚远方,我们也可以这么配合吗?” 铁雕点头道:“铁雕原是神界灵铁,本来就为神明瞭望远方所铸,当然可以。” “好!我就为大家把视野打开吧!”星辰一手握着角龙弓,一手放在铁雕头上,铁雕的双目绽放白芒,星辰也得以共享到他的视野。 星辰顿觉视线朝着四面八方延展开去,流光飞逝,视野将无数天兵天将的灵气串了起来,他惊叫道:“哇!雕兄真厉害!我可以看到一万里范围内的视野啦!声音也可以听得很远很远啦!” 薛燕对着上方骂道:“别光顾着自己高兴啊!快报敌军方位!笨蛋!” “雕左!二十四雷将!距此五十里!” “雕首正前!五路瘟神正往这边赶来!距此约五百里!” “雕尾向右!哼哈二将!距此约一千里!” “雕右!二十八星宿!距此约一千三百里!” “雕左!两万天箭手!距此约两千里!” “雕首向左!八千金甲神!距此约两千里!” “雕尾正后!五门神君!距此约五千里!” “雕首向右!五百灵官!距此约八千里!” “雕尾向左!一百单八天罡地煞!距此约一万里!” 星辰高声冲底下的韩夜报方位,韩夜越听越皱紧了眉头。 司徒云梦也把素袖放在胸口,担忧地道:“怎么办?还要守一个时辰啊!这些天兵天将一个没落下,他们怎么全知道我们在哪?” 薛燕道:“那是肯定的啊!他们都喊瑶光叫妖女了,知道瑶光跟我们一伙了,我们上赤天肯定会跟着瑶光来这个斗神台啊!” 司徒云梦有些信心不足,对韩夜道:“阿夜,瑶光现在要给我们开门,而水火风三颗灵珠也都不能再请神了,你也不能再用霸刀,这一关我们是不是已经山穷水尽了?” 众人又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韩夜喝了口酒神酿,站起来哈哈大笑,问司徒云梦道:“如果我们战死,你会后悔吗?小梦梦?” 司徒云梦柳眉稍舒,摇摇头:“我自无悔!” 韩夜看着美若天仙的娇妻,笑道:“小时候你说要和我玩游戏,来来去去都是什么带你走的游戏,我问你,现在我是不是带你走了?” 司徒云梦点头道:“嗯!是啊!” “所以现在并不是我们在遭难啊!是在玩一个游戏!”韩夜嘴角一弯,又露出了令司徒云梦着迷的微笑,道:“只是这个游戏玩砸了,我们都要死!但侥幸赢了,我们就能一起去到赤天!最关键的是,它惊险刺激啊!是你我平生都未经历过的!小梦梦,你还不和我一起好好体会吗?!” “对啊!”薛燕兴奋地摇晃着剑身道:“被你这么一说,姑奶奶好想陪他们玩玩啦!用尽浑身解数!开心!” “阿夜……”司徒云梦张大了盈盈如水的玉眸,内心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她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何时才会放弃,但她决定了,既然跟着走,就要把上天对他们的挑战变成一种享受,于是她主动牵起韩夜的手,笑道:“那就一起和众神玩这场游戏吧!我们奉陪到底!” 于是,韩夜对瑶光道:“瑶光,你专心凝聚灵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管!要相信我们!” 瑶光闭目兀自凝聚神力,点头道:“是!哥哥!” 韩夜又对三十丈之上的星辰喊道:“兄弟!我和云梦来对付雷将!你找比较近的五路瘟神或者哼哈二将,帮我们先打掉几个!只要打落下去就行!” 星辰大声回应道:“好的!韩哥!” 韩夜又对薛燕布置道:“燕儿,你优先跟着我,我一个人想事情想不过来,你帮我出些主意,然后有机会就去保护瑶光和上方的星辰。” “好啊!”薛燕兴奋地摇晃着剑身应道。 司徒云梦见韩夜唯独没有安排自己,问道:“阿夜,那你让我做什么呢?给瑶光防护?给大家治伤?在你后头施法?还是冲到敌阵里和你并肩作战?” 韩夜微笑着摇头,牵起司徒云梦的手,道:“不了,都不。在一起这么久,我终于明白了,你有着远强于我的潜力。我不该再限制你、要求你做什么了啊,如果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最后一场游戏,夫人,答应我,你一定要玩得开心!好吗?” 司徒云梦原本是大家闺秀、神界仙女,直接对着韩夜喊“夫君”是很难喊出口的,但一想到两人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心胸激荡,脱口而出道:“谢谢你一直带着我开心!我会好好玩这个游戏的……夫君!”说着脸颊通红,幸福的表情溢于言表,她早就不在乎这最后的结果了,而韩夜听了这声呼唤也好生舒服,更加有勇气去面对那些形形色色的天兵天将,一把将司徒云梦抱在怀里。 “我能隐隐感觉到,你是我们制胜的关键!”韩夜鼓舞道:“从现在开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放手一搏吧!” 突然间,司徒云梦脑海里又想起那日鸣剑堂那个女神的声音。 …… “所以,由现在开始,想到什么就试着去做什么,把你觉得最想表达的东西,以灵力的方式呈现出来,天地万物各有其道,你就是你,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司徒云梦……” …… 司徒云梦握紧素袖,坚定不移地道:“嗯!放手一搏!” 见众人都找到了该做的事,韩夜对众人振臂高呼道:“大伙听着!别忘了这里是斗神台!是舍妹瑶光昔日荣耀之地!如果她能出手,定不会让敌军靠近半步!可现在她为了让我们上赤天,甘心把后背留给了我们!我们每个人都要把自己当做瑶光!同心协力,守住她的荣耀!!!” “守住她的荣耀!!!”司徒云梦、薛燕、星辰感受到他们与瑶光的羁绊,齐声大喝。 韩夜见众志成城,便将魔剑一指十里外的二十四雷将,喝道:“九天众神!我们接受你们的挑战!来啊!!!” “来啊!!!”司徒云梦、薛燕、星辰用尽全身力气喊着,对这场斗神台守卫战充满信心。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八章 坚不摧 当韩玉身体里的瑶光听到韩夜说,要守住她的荣耀的时候,她内心无比激动,回想起自己曾在斗神台上力破千军、冠绝群神的英姿,更加卖力地凝聚银辉神力,心道:“哥哥,谢谢你!你真的太了不起了!就这样把大家凝聚在一起!不知为何,明明没可能,我仍然感觉……我们还能赢!还没有赢够!要一直赢到赤天去!” 夜梦二人打定主意,不能把对手放过来太近而影响到瑶光,于是韩夜将魔剑背到身后,使出圣冰封魔诀,连出九指打向二十四雷将中的其中九个,那些雷将虽然移动缓慢,但实力非凡,破风寒气只打到身外便消散无形。 “我先去!”韩夜施展红莲落神剑,带着薛燕毫不犹豫地冲进二十四雷将当中,与他们缠斗起来,这样一来,雷将不可能施放雷电去打自己人,乱作一团,雷将们的枣瓜双锤、钢叉、丈八蛇矛、大砍刀、镔铁枪,统统往韩夜身上招呼,韩夜不断解/体、不断闪现,顽强地与他们搏斗。 司徒云梦走到韩玉旁边,对韩玉道:“瑶光,玉坠借我一用吧。” 韩玉兀自闭着眼,笑道:“什么借?这本来就是你的,拿去!” 司徒云梦从韩玉脖子上取下玉坠并戴好,又从腰间抽出飞凰束带,将如瀑长发束起一半,飞凰束带系在其上,她闭上眼,待再睁开时,双目变成了迷人的红玉状态,浑身蓝、红、绿三种灵气从体内激涌而出,在周身交织得五彩缤纷。 这时,雷将那边有几个朝这边打来数道真雷,司徒云梦勇敢地双手护在胸前,用身躯替韩玉挨下数道真雷,只震得乌发飞起、披帛飞扬、裙摆飞舞,她才把手握住玉坠,无畏无惧地道:“女娲娘娘,谢谢您的教导,我和我夫君,乐意玩这场游戏!” 愿力所至,吸收了黄蜂、蓐收、雷将等雷灵力的司徒云梦张开双臂,紫色的雷灵气也围绕在周围,四种色彩,比之前更为鲜艳,司徒云梦对着韩夜把手一张,喝道:“凤返!” 韩夜正与雷将缠斗,忽而感应到司徒云梦要过来,便让她闪现过来到了自己身边。 “水在如我在,神水灵域,开!”司徒云梦回想起黄天水灵神教她的招式,在韩夜身前展开双臂,披帛飞扬,手上的流玉戒以极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射出清水,眨眼间凝成了一个范围五十丈的空中悬湖,将她自己、韩夜以及雷将都困在其中! “辟水诀!”司徒云梦抓住韩夜的手臂,将周身三丈内的所有灵水都排到四周,令二人得以不被神水淹没。 “九霄凝冰诀!”司徒云梦单手作诀,众人头顶十丈高处生出一个方圆五十丈的幽蓝水灵法阵,法阵光芒一闪、寒光四射,将除夜梦二人外的雷将都纷纷冻结在水中,只是这些雷将神力非凡,并不甘于被冰封,齐心协力正要冲向尚未凝结的神水灵域。 “哇!小梦梦!你太棒啦!”薛燕提醒韩夜道:“喂!咱们也用圣冰封魔诀帮她增加寒气吧!” “好!”韩夜将魔剑背到身后,用他最快的速度射出破风寒气,连连射中水中的雷将,眨眼功夫就将所有雷将全部点中,终于连同九霄凝冰诀的寒力,将所有雷将都冰封在这巨大的冰球当中! “抓好燕儿。”司徒云梦提醒韩夜,韩夜握紧魔剑,司徒云梦这才牵起韩夜的手,对着韩玉再度施展凤返,回到了韩玉身边。 眼看着冰封众雷将的五十丈巨型冰球朝着云端坠落下去,韩夜朝司徒云梦点点头,道:“梦,你又变强了啊。” 司徒云梦却对韩夜莞尔一笑,道:“阿夜,谢谢你的开导,我玩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正当众人对打退第一波追兵感到高兴时,忽听上方的星辰高声喊道:“雕首正前!五路瘟神正往这边赶来!距此约五里!” “这么快?!”薛燕大惊道:“这帮家伙是什么做的?” “他们有坐骑,快很多不奇怪。”韩夜说着,对司徒云梦道:“云梦,你的水灵术很有用,但刚才用掉那么多水,流玉戒里应该快没水了。下波攻击你先不出手,我和燕儿、星辰能打掉!去准备更多的水吧。” “好!”司徒云梦往后退了一些,腾出个地方,将指上的流玉戒高高扬起,一道水龙从流玉戒中升起,在空中才形成了一个两尺水球,她道:“阿夜,你提醒得对,我会多准备点水的。”于是在指间汇集火灵气、雷灵气和风灵气,统统转为水灵气,将带着沛然灵气的手指点在流玉戒上,令其加速产生水流。 “星辰!”韩夜高声问上方的星辰道:“等下你就专射瘟神们的坐骑,明白吗!” “明白!”星辰大声回应道。 正说着,众人正前方飘来一阵深绿色乌云,原来瘟神已经驱动毒雾攻来。 韩夜握住魔剑,向上一扬,喝道:“玄灵断魂风!”话音刚落,一道罡风将深绿色毒云一分为二,显现出五位青面獠牙的神仙,他们分别骑着黑狮、黑虎、黑豹、黑熊、黑彪。 “射!”韩夜一声令下,星辰对着黑熊一计灵箭射出,嗖地一声正中此兽,黑熊带着一位瘟神坠落云端。 “冬瘟神,中!” 星辰高喊着,又是一箭射向黑虎,黑虎未及趋避,带着另一位瘟神掉落下去。 “秋瘟神,中!” 星辰又高喊着,再一箭射向黑狮,黑狮却意识到了,带着瘟神在云上跳跃,避开了这一箭。 韩夜也知道没那么好对付,将魔剑高举过头,喝道:“我用真武诛仙阵来助你!”言毕,魔剑之上射出七道灵光,投到百丈高空,排成了玄武七星的模样!从玄武七星当中不断射出剑光,穿过毒云,直打余下三位瘟神。 星辰心若冰清、双目澄净,越来越有信心,看准三瘟神跃动的轨迹,嗖嗖嗖连射三箭! “春瘟神,中!” “夏瘟神,中!” “中瘟神,中!第二波追兵告破!” 薛燕兴奋地大喊一声:“小神仙厉害!” 星辰连射三箭之后,双手开始变红发热,他心道:“后羿前辈!韩哥说得对,要超越你,就要成为你!今日星辰……必不负计蒙殿下盛名!” 如此一想,他把手放在雕首,再环顾四周,高喊道:“雕尾向右!哼哈二将!距此八百里开外!” “八百里开外就报啊?”薛燕忍不住道:“你报也报飞得快的啊!先别管他们!” “不!”星辰胸有成竹,给出他的判断道:“这两个家伙很难对付,不能让他们靠近!我要从这里就打掉他们!” 韩夜一惊,却见星辰左手按着雕首,右手拿起角龙弓,对准了雕尾后方茫茫云海,左手迅速抬起,嗖嗖嗖地射出三箭,而后才把左手继续按着雕首看是否射准。 星辰的灵箭穿风而出,飞啊飞啊,竟然真的射中了八百里开外的哼将,许久之后,众人才听到帮帮帮三声响彻云霄,星辰一举将哼将头盔打掉! “你们两个家伙,欺软怕硬,今天爷爷给你们点教训!”星辰充满信心地握紧手里的角龙弓,从铁雕的白芒中看到了慌慌张张的哼将和帮他飞下去拿头盔的哈将。 “瞧好了!”星辰将角龙弓对好方向,左手又突然抬起,先连射三箭,右手稍微往下偏了二忽1,又连射四箭,灵箭远远飞出,他用心去听,只听到雕尾右方隐约传来帮帮帮、帮帮帮帮七声连响! 八百里外,上方四处观望的哼将、护肩被射落,下方去捡头盔的哈将、青甲被射爆,哼哈二将被不知道从哪射来的箭吓了个半死! 哼将战战兢兢地道:“哼!不、不行!被破甲了!再被这小子射中吾要没命了!” 哈将点头道:“哈!真、真晦气!就死盯着我们打啊!我们不去斗神台了!逃命吧!” “别杀我们!我们投降!投降!”哼哈二将挥动双手,丢盔弃甲,逃去无踪! “成了!!!”星辰无比兴奋,咬着牙对韩夜振臂高呼道:“韩哥!!哼哈二将退了!第三波追兵告破!” “漂亮!”薛燕忽觉士气大振,喝道:“有你的啊!小神仙!” 韩夜温和地点点头,对星辰的表现颇为赞许,再看司徒云梦,她已经在头顶凝聚了五十丈规模的水球,映着彤天辉光和蓝色水光,秀发飘飘、披帛翩翩,无比动人。 “雕右!二十八星宿!距此三百里!”星辰高喊道。 “先打掉一半!”韩夜命令道。 于是,星辰又借铁雕的视线观察三百里外的二十八星宿,连射出数箭。 “亢金龙,中!” “井木犴,中!” “奎木狼,中!” “鬼金羊,中!” “娄金狗,中!” 韩夜数着数,忽听星辰喊道:“房日兔,未中!”“心月狐,未中!”“危月燕,未中!” “行啦行啦!”薛燕没好气地大声道:“没中就别在这里喊啦!” 韩玉提醒道:“哥哥,房日兔和危月燕速度都很快,心月狐有感知能力,他们都不好对付,别让星辰追着他们射,浪费灵力!” “雕右!二十三星宿!距此一百里!” 星辰高喊道。 司徒云梦高举八十丈水球,耳听此讯,忙问韩夜道:“阿夜,他们为何突然加快了?” “这是当然的。”韩夜判断道:“对方知道我们有神射手,所以抓紧冲刺过来,以免有更多损失。” 韩夜冲上方的星辰大声喊道:“星辰,不要贪多务得!射不中的就放过来!我和云梦来对付!” “好!”星辰应着,又接连射出九箭。 “翼火蛇,中!” “星日马,中!” “毕月乌,中!” “参水猿,中!” “角木蛟,中!” “昴日鸡,中!” “尾火虎,中!” “室火猪,中!” “虚日鼠,中!” 韩夜掰着手指把数数完,道:“不多不少!加刚才五个,刚好十四个!”于是大声对星辰道:“兄弟,把他们放过来!去打远一点的!” “是!雕左!两万天箭手!距此约五百里!”星辰喊完,引弓去狙击远方浩浩荡荡赶来的天箭手。 “对面的射手要来了啊,等他们压过来就麻烦了。”韩夜下定主意,对高举百丈水球的司徒云梦道:“梦,我们抓紧时间把余下的十四星宿解决吧,他们都是些鸟兽,就用黄天水灵神教你的万物灵海对付!” 司徒云梦闻言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想用这招?” “猜的啊!”韩夜嘴角一弯,见司徒云梦在水光的照耀下如仙如梦,不觉心醉,笑道:“猜中有什么奖励?香一个?” “没奖励!”司徒云梦把玉眸偏向一旁,头微微扬起,但韩夜看得出她很高兴,于是在她白皙泛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你!”司徒云梦一手托着比她还大一百多倍的水球,一手抚了抚脸蛋,微嗔道:“大敌当前,开什么玩笑?” 韩夜秀眉稍舒,道:“我又没让你香我一个,我香你也不行啊?” “不行!”司徒云梦柳眉轻轻蹙起,娇怒道:“你再这么占便宜,我把水球砸你身上了啊!”说着做出一副双手朝韩夜抛出的样子。 薛燕在一旁气呼呼地道:“别打情骂俏了,十四星宿来啦!” 司徒云梦本来就有要抛出去的动作,感觉到有十四个强大灵气冲这边飞来,运足仙气、双手送力,将头顶巨大无比的水球朝着十四星宿飞来的方向掷了过去,大喝一声:“水生如众生,万物灵海!破!” 百丈水球飞出斗神台后,砰然一声爆开,灵水化成长龙、凤凰、麒麟、神龟、猛虎、狮子、巨蟒、飞象、熊罴、貔貅、饿狼、凶豹、霸下、狻猊等十四个鸟兽模样,声势浩大地向着十四星宿扑去,众兽发出震天怒吼,十四星宿被迫与它们缠斗起来。 韩夜点了点头,看向司徒云梦道:“接下来还不用气蒸方圆炸他们?” 司徒云梦哭笑不得:“怎么又被你猜中了?” “因为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啊,小梦梦。”韩夜笑道:“水灵神教你这几招这么好用,为何不用?你能自己创出什么新招么?” 司徒云梦瞥了他一眼,双手朝着前方众多水兽死死扣紧,喝道:“气蒸方圆!爆!” 只听得轰天爆炸声连连,十四星宿被与他们缠斗的水兽纷纷炸飞,不见踪影。 薛燕帮着司徒云梦反击韩夜道:“小梦梦,你别理某些人!某些人说你没有创新招式,他自己拿着我魔剑里头这几门招式反复把弄,真是没羞没臊!略略略!”薛燕想对韩夜做鬼脸,可惜身体是魔剑,只能摇晃两下以示义愤。 韩夜本也只是开开玩笑,见二十八星宿告破,对头上的星辰喝道:“兄弟!第四波追兵告破!” “韩哥!雕左!一万九千两百天箭手!距此三百里!”星辰在上头双手红得发烫、汗如雨下,似乎遇到了麻烦。 “你才打掉八百?”韩夜大声问道。 “是啊,我尽力啦!对方人数太多!”星辰回应道:“再过得一百里,就到他们射程啦!怎么办?韩哥!” “两万诶!你这才打八百?!”薛燕怒道:“你还问呆瓜怎么办?你这个笨蛋!我们现在是打防守,不是进攻!难道叫我们冲过去把好姐妹丢下吗?!你要自己解决啊!” “我不可能把这么多……!诶诶诶!”星辰还待争辩,从铁雕左侧忽然下了一阵灵气箭雨过来,把铁雕的身体打得哐哐哐直响,铁雕稳了稳翅膀,总算扛了下来,星辰趋避及时,只是背上中了两箭,并无大碍,他一看脚下,韩夜使出剑气壁、司徒云梦使出冰莲镜壁,二人也硬生生替瑶光挡下了所有灵箭。 薛燕飞了上来,怒不可遏地道:“笨蛋!做不到也要做!我们没有办法对付这么多弓箭手,站在斗神台上只能挨打!别说两万,十万也要战胜他们!” 这时,又是一阵灵气箭雨扫过来,比之前更加密集,薛燕帮铁雕挡下了不少飞箭,铁雕也挥舞翅膀扇去一些,星辰则拿起角龙弓去遮挡,忽而发现那弓竟然把身前的灵箭都吸收了,弓上闪过一双翅膀,又倏然而逝。 “这是……错觉吗?”星辰惊讶地望着手中的角龙弓道。 薛燕见他还在发呆,急道:“快跟他们对射啊!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啊!我们没有退路啦!” 这时,第三轮灵气箭雨袭来,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 “星辰!”下方的司徒云梦一咬下唇,大声道:“你一定要射过他们啊!我和阿夜快顶不住了!” “后羿前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星辰傲然望着乌云般飞来的满天箭雨,握紧拳头,学着后羿的语气道:“哼!我可是这万箭之王啊!敌有万箭,皆为我箭!” “弓去箭来!”星辰奋力将角龙弓抛向天空,角龙弓竟然又幻化出一对翅膀,贪婪地将满天箭雨尽数吸收、一个不留,弓上的翅膀越来越大,绽放银芒! “应龙飞天!”星辰跳起来接住神弓,通过这神弓,他已经感觉到那近两万的天箭手还在铁雕左侧,不等对方射出第四次箭雨,他把弓架在雕背上,一手握弓,一手凝聚神力,奋力往后一拉,将一道三丈粗的炽焰激射而出,喝道:“恸天破日式!” 一时间红光满天、烈焰灼目,炽焰化作一条上古火龙,将迎面射来的百万箭雨吸入体内,更向着天箭手的阵营疾飞过去,但听轰然一声,整个彤天震颤不已、一片红火,一股冲击气流从远方掀来,众人举袖遮挡。 星辰把手放在雕首探看,终于得意地笑了,高举翅膀黯淡的角龙弓,放声大喊道:“两万天箭手的乘云被我给炸啦!第五波追兵告破!” “好!”众人士气高涨,韩夜忙问:“现在还有多少天兵天将过来?” 星辰仔细观察,喊道:“雕首向左!八千金甲神!距此不足一百里!很近了!雕尾正后!五门神君!距此约一千里!雕首向右!五百灵官!距此约三千里!雕尾向左!一百单八天罡地煞!距此约四千里!咦?!” 众人对星辰这一声“咦”感到很好奇,薛燕喊道:“咦什么咦?!他们又派援兵来啦?” 星辰冲下方喊道:“刚才我那一箭威力太大,把玉隆腾胜天和天外天之间的结界射爆了,天外天那边飞来了,嗯,我看看啊……雕尾向左!距此两百里!三千长着白鸟翅膀、头顶光环的神仙,也不知道叫什么名!” “那是西方世界的天使!”韩玉对众人道。 “雕首向左!距此四百里!约一百名骑着银飞马、戴着翅膀头盔的女神,也不知道叫什么名!”星辰高喊道。 “那是西方北世界的战斗女武神!”韩玉对众人说罢,才道:“她们偶尔会出现,与我们彤天众神并无交恶,但我认为,他们可能趁着结界破碎,想从我这里去往赤天。” 韩夜当机立断地道:“那也不能放他们过去!要是把这些外来神仙都放上去,赤天岂不乱套了?” 众人点点头,附在韩玉身上的瑶光自然是再赞同不过了。 “星辰!”韩夜冲上方星辰道:“你只管去射那些天使和女武神,金甲神是盾兵,你射不动,不用管!” “好的!”星辰引弓去射天使,一箭射中三百里开外一只男性天使的翅膀,白羽毛飘落,男天使坠下云端。 这时,八千金甲神距离斗神台也仅十里了,他们戴着黄金盔甲、手持黄金古盾,自上而下排开,恍若金城城墙。 “要和他们硬碰硬吗?”司徒云梦问道。 “当然没必要!”薛燕提醒道:“我们都是带兵打过仗的人啦,这些金甲神最适合攻坚,本身也坚不可摧,打他们太费事啦,最好引走!” 韩夜望着空中腾升的雾气,对司徒云梦道:“现在空中到处都是气蒸方圆形成的蒸气,何不用水灵神教你的瞒天蜃景引走他们呢?” “阿夜和燕儿真聪明!”司徒云梦玉眸一亮,对着前方十里的水雾五指箕张,控住这些水雾围绕着金甲神。 “云梦,我要放三辰闪了,别看!”韩夜说完,司徒云梦紧闭着眼睛。 “三辰闪!”韩夜将余下未用过的日月星道符抛出去,念动蜀山咒法,整个斗神台白芒闪耀,这些白芒投射到司徒云梦控住的水雾里,果然在天上投射出数十个斗神台! 韩夜道:“云梦、燕儿,我先把他们引远一点,你们守着瑶光!” 司徒云梦点头道:“好的,快去快回。” 韩夜释放出全身的玄魔之气高速跃动,从斗神台跳到旁边的另一座楼台,又从另一座楼台往上,跳到了附近的一个海市蜃楼的幻象里,运足玄魔之气,对金甲神们大声挑衅道:“哈哈哈哈!九天众神全是酒囊饭袋!瑶光,既已开门,我们快去赤天吧!” “什么?”八千金甲神闻言震怒,他们已无主帅发令,只凭感觉行动,便毫不犹豫朝着韩夜说话的方向飞去! 薛燕摇晃着剑身道:“这臭呆瓜还挺有一手啊!” 正当此时,忽听上空星辰高喊:“雕尾向左!距此三十里!两千天使!” 薛燕大怒,冲星辰骂道:“怎么还有两千?你这个家伙给姑奶奶守好一点啊!放这么多过来,我和小梦梦怎么挡得住!” 司徒云梦把魔剑握在手心,道:“燕儿,还记得我们在鬼界怎么并肩作战的吗?” “记得!”薛燕摇晃剑身道:“幽冥老鬼用灵宝乾坤袋差点把我吸走,是你抱住了我,我们还一起破掉了他的玄冰墙!” 司徒云梦抬袖笑道:“其实阿夜教了我好多次剑法了,我不是不能用剑,只是看他每次舞剑都很好看,所以我才选择施法啊。”说着,低头问薛燕:“这次,我可以用你吗?” “用!随便用!”薛燕高兴地道:“姑奶奶还要帮你把我自己用好呢!把那些什么鸟人打得落花流水!” 二女说完,大量天使便从云端冲了出来,直扑斗神台,二女细看来者,来者多是绝色女子、金发碧眼,容颜不逊于九天仙女,她们个个头顶光环、身披金甲、手持圣剑、背后长有白鸟翅膀,或两翼、或四翼,四翼者多配以宝石装饰,金甲勾勒出她们挺拔的胸峰、纤细的腰肢,金甲并未完全蔽体,个个都露出一双白皙大腿和一对柔嫩肩膀,显得神圣而又妩媚诱人。 司徒云梦头一次见到这些奇装异服的女子,蹙着柳眉问薛燕道:“燕儿,你觉得她们好看吗?颇有些异国风情呢!” “好看个屁!”薛燕骂道:“西方的这帮子家伙,一个个跟青楼的姑娘似的,只会露肉卖弄风骚!” 司徒云梦噗嗤一声笑了,道:“是啊,还是自家仙女耐看。” “小梦梦,手痒啦!我们一起揍飞这些西方的窑姐儿!”薛燕兴奋地道。 “上吧,燕儿!”司徒云梦腾空而起,背上生出一对凤凰火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天使群,施展韩夜教过她的越女剑法,得心应手地挥斩,她自身剑法虽不大熟练,但好与魔剑薛燕心意相通,即便手法不到位、也会由薛燕帮她矫正手法,兼之速度奇快,致使这些天使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斩落翅膀、坠落云端。 “好爽啊!”薛燕望着四周飘飞的白鸟羽毛,笑道:“像宰白毛鸡一样!哈哈哈!” 司徒云梦回想起铁刀犬王的绝技,一式魔剑回旋斩又打飞不少天使,但有几个四翼天使似乎有两下子,以圣剑格挡住了云梦的攻势。 “找打!”司徒云梦横飞而去,化作一道凤凰火影,冲到一个四翼天使面前,单掌化出横空龙卷将她击飞,又朝着四面接连打出百余道卷风波,掀飞一众天使,不等天使挺剑刺她,她一招凤返回到韩玉身边,将魔剑放在一旁,双手同时使出霜寒蔷薇和浴火牡丹,两朵冰火之花破空而起,化出无数玄冰刺和飞火流星,直打得这些天使丢盔弃甲、望风披靡! “瑞崔特!”“瑞崔特!” 天使们大喊着司徒云梦和薛燕听不懂的鸟语,做出撤退的手势,狼狈地向西边溃逃。 薛燕不屑地道:“都是些花架子,不堪一击!呸!” 司徒云梦点点头,抚了抚肩旁青丝道:“就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们!回去换身斯文得体的衣服再来吧!” 星辰又射下远处一个逃散的男天使,望向脚下的司徒云梦和魔剑薛燕,暗暗心想:“女人打架真可怕!” 司徒云梦正打算寻找韩夜所在,却见韩夜已经回防到韩玉身边,施展出剑气壁在抵御着什么,她再抬头一看,西北方已来了不少骑着银飞马、头戴翅膀头盔的女武神,约莫一百来个,在空中排成个一字,一个个地向韩夜俯冲过去攻击。 “混蛋!”薛燕高声对星辰骂道:“你在干什么啊!人家都来偷袭我们了,你还不提醒一下?!” 星辰解释道:“我刚才只顾着看兰香打天使去了!抱歉抱歉!” “岂有此理!燕儿,我们去帮阿夜!”司徒云梦眼见韩夜被欺负,柳眉倒竖,以御风奇术控住魔剑,将她激射出去。 “去也!”薛燕穿风而过,一路上撞飞无数银飞马,回到了韩夜身边,助他开出红莲落神剑。 韩夜进入解/体状态后,身法快得令西方女武神咋舌,一眨眼已经打飞、踹飞十几个女武神,而司徒云梦也已高速飞来,左手九龙连波轰飞五六个女武神,右手数十道卷风波打飞七八个女武神,借着飞冲之力又使出一式河伯龙枪,一道十丈粗的水龙从司徒云梦合起来的双掌中破空而出,发出一声长吟,如长鞭般把一字排开的女武神扫了个七零八落! 西方女武神们意识到根本无法战胜这些神州儿女,四散而逃,朝着西北方向遁去。 薛燕目送她们离去,不屑地道:“这么不经打,也配叫女武神?” 司徒云梦表情平静地道:“跟瑶光比差远了。” 星辰见近前的敌人都清理掉了,高声喊道:“第六波、第七波、第八波追兵,告破!” 薛燕抬起剑柄望着上方的星辰,对司徒云梦道:“姑奶奶总觉得这个星辰就是个色胚子!刚才那些什么西方窑姐儿他一个没射!不射女人,专射男人!” “由他吧。”司徒云梦说着,冲上方的星辰高声喊道:“星辰,还有多少敌军?” 星辰高喊道:“雕尾正后!五门神君!距此一百里!雕首向右!五百灵官!距此约一千里!雕尾向左!一百单八天罡地煞!距此约一千里!还有……雕首正前!十万天兵!距此约三千里!雕首正后!十万天兵!距此约三千里!雕右!十万天兵!距此约三千里!” “诶!行了行了!”薛燕不耐烦地道:“你就说天兵都要包围过来就行了呗!罗里吧嗦!” 韩夜听到众人对话,问韩玉道:“瑶光,好了吗?” 韩玉掌心的银辉已经耀眼夺目,她道:“好了,门开了,我们准备撤!”说着,韩玉双掌朝着伏羲脚下的三丈之地一推,聚成了一个银光闪闪的法阵。 “星辰下来!大伙赶紧撤!”韩夜见到乾天法阵,精神振奋,高呼道:“我们赢啦!!!” “赢啦!!!”众人又一次创造了奇迹,异口同声欢呼着,但比起打败蓐收,这次的胜利更像是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游戏!司徒云梦、薛燕、星辰和附在韩玉身上的瑶光都觉得,只要跟着韩夜,未来就有无限可能! 注释: 1“忽”——古代最小长度单位。十忽为一丝,十丝为一毫,十豪为一厘。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灼灼华 韩夜收回铁雕到腰间,星辰也落到地上,正当众人即将步入乾天法阵时,五门神君中的执衡和定恒又追杀过来。 “妖女哪里逃!”执衡、定恒两位神君分从左右路直袭韩玉,韩夜拔剑、司徒云梦对掌,他们一左一右为韩玉挡住了神君。 “妖女!”执衡怒道:“汝去往赤天,简直是束手待死!” “没错!”定恒也道:“汝等必将灰飞烟灭!” 韩玉却转过身来,道:“你们是过来挨揍的吗?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地盘!我是斗神台之主!”说着,韩玉对着二神做出要挥出一拳的样子,大喝道:“吃我南天……” “不好!”执衡定恒二神并非呆傻,再也不愿意被瑶光白白揍一次,纷纷逃遁而去。 “哼!孬种!”韩玉骂了一句,收回拳头,带着众人进入法阵。 与之前类似的是,法阵之中又有一排通往上天的天阶,色彩从红彤渐渐转为深沉的赤红,众人缓缓步向前方,心情却格外愉悦。 星辰不解问道:“瑶光,你刚才干嘛不把他们揍飞呢?” 薛燕忍不住替瑶光回应道:“你又犯傻!好姐妹哪里有那么多灵气啊?也就吓唬吓唬一下这两个笨蛋神仙,不然我们怎能安然进来?” 韩夜则赞扬星辰道:“话说回来,星辰这次表现让人眼前一亮啊!” 星辰不好意思地挠头道:“韩哥过奖!哈哈哈!” 附在韩玉身上的瑶光回想刚才振奋激昂的一战,神魂激荡,突然停止往前,转过身来,感动地对众人道:“我本是斗神台之主,都快忘了我自己的荣耀,看到大家刚才守住了我的荣耀,我真的好开心!我想亲口对你们说一声,谢谢!” 薛燕哈哈笑道:“我们也玩得很开心啊,好姐妹!” “嗯。”司徒云梦颔首道:“阿夜说得对,我们就是在玩一场游戏,输了不后悔,赢了就一起高兴!” 说到韩夜,韩玉望向他,深情地问道:“哥哥,明明我们不是亲生兄妹,你也不像玄女、兰香那样和我相处那么久,你为什么会懂我?我觉得你真的好懂我啊!” 韩夜喝了口酒神酿,说出了一句令瑶光十分暖心的话,淡然笑道:“因为你就是在神界的另一个我啊!你和我那么像,犯的错都一样,想要守护的人也一样,孤身一人,奋勇向前!我帮助你,就如同帮助我自己啊!” “哥哥……”被瑶光附身的韩玉泪流满面,握紧了拳头,叹道:“如果我早几千年遇见你,该多好啊,我以前到底在神界干什么?” 薛燕摇晃着剑身笑道:“现在遇见也不迟啊!几千年前呆瓜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呢,可能真的是个呆呆的小冬瓜!” 众人皆笑。 司徒云梦也抬袖跟着笑了笑,但望着上一级台阶韩夜那高大可靠的背影,激动的心情尚未平复,心道:“阿夜,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你会亲自带我来赤天啊!你知道吗?没有你,瑶光不可能战胜蓐收!没有你,大家更不可能击退那么多天兵天将!你才是大家心目中唯一的英雄!刚才虽然惊心动魄,但真的,和大家一起,我玩得很开心,谢谢!” 到了天阶尽头、方台之顶,众人纷纷进入了正中央的乾天法阵里,眼前只是闪过一阵赤红色的亮光,而后,宏伟的赤天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赤天是九天之中最为庄严肃穆的神境,云中漂浮着许多规模宏大、金碧辉煌的殿堂楼阁,但却是精要而不繁多、沉稳而不嘈杂。 整片天空透着沉重的赤光,将其下的所有物体皆照得通红,空中的云朵好似火烧一般翻涌着,徐徐吹来的清风却给人一种空灵孤高之感,天地交泰,仙鹤齐飞,五殿七堂、昆仑八宫、日月回廊等神界建筑交相辉映,好一派祥和的神界圣景! 这时,韩夜腰间的烛龙酒袋上,原本早已被韩夜遗忘的神灵轻轻动了,先是酒袋上的烛龙绣纹变得暗淡,而后,一道幻彩的灵光自酒袋上脱离开来,飞向了远方的赤云之中。 韩夜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他只是欣慰地牵着司徒云梦的手,道:“梦啊,我们还是走到这里来了,等我带你去找到玄女,你就能没有任何遗憾和顾虑地跟着我了,对吧?” “早就是了。”司徒云梦抱着韩夜,感觉身心无比舒畅,道:“就算你不带我去见玄女,也没关系了,都不重要。” “但你的身世我也想多了解一点啊。”韩夜抚了抚司徒云梦秀发,对韩玉和星辰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去?” 韩玉道:“让星辰来带路吧,他来这里比我多。” 星辰道:“地上有八派、天上有八宫,玄女一般住在昆仑八宫的琼华宫里,即刻我便带你们去找她。” 星辰还在回味着斗神台一战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心想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现在连玄女他也不怎么害怕了,边想边带着众人向琼华宫的方向前进…… 与此同时,神界赤天的日月回廊。 这是一片空阔如天的古典环状回廊,回廊的一旁悬浮着烈日、另一旁则悬浮着明月,烈日和明月以回廊正中央的古文石碑为中心,不住地绕着回廊旋转,照应日月交替、昼夜循环。 回廊的前方有一条直通深处的玉光之路,此时,幻彩的灵光落在其上,幻化成一个婀娜多姿的女神身形,这女神身穿一袭五彩天衣,双手端庄挽着彩练,向着回廊的深处一步步走去。 “天帝!玄女!瑶光!你们可还记得我吗?”女神缓缓向前走着,微微蹙起了细柳之眉。 “当年天帝因为大姐姐生有十子,认为我们一家人危害人间,便让后羿射杀了我们的九个孩子,还迁怒于我三姐妹。将大姐姐和二姐姐打散神躯和意识!以灵体姿态永封日月回廊,滋养神界!而我则因偷服紫翠丹房的至上秘宝日月金丹,从而能掩盖神灵之息,这才躲到瑶池里,却被帝江神兽发现并镇压!我以为……永远没有机会报这个仇了!” 女神说着,眼里流露出一缕哀伤,继而又渐渐变得张狂,她高声道:“现在好了,遇上了剑魔兄弟,先将帝江神兽惊醒,让我得以重见天日,而后竟突破重重困难,带着我上到了赤天,来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日月回廊!” “哈哈哈哈!”女神念及于此,放声大笑起来,她把双手朝着赤天一展,彩袖为之飘扬,她高声道:“现在!是我报复神界的时候了!天帝!玄女!你们要为你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姐姐们!”彩衣女神不无得意地高声宣扬道:“我知道你们在此沉睡已久,只为等待小妹的到来!请随我一同重临世间,让这些污秽的神灵为之恐惧吧!日月照于渊,法力大无边!哈哈哈!” 日月回廊里回荡着张狂的笑声,而那发声之人,则迫不及待地步入了回廊的深处! 却说韩夜一行人来到了赤天,于赤天当中找寻九天玄女。 相较彤天,赤天的神灵稀少了许多,望着这片赤色天空上方无尽的穹顶,做工辉煌的大型宫殿与繁云交相辉映、环环而上,却愈发将赤天点衬得空灵寥落。 众人乘着铁雕于低空飞行,唯恐又遭众神围攻,相对低调了许多,迎着呼呼吹来的清灵之风,众人乌发皆翩然飘动,却又各怀心事。 正当此时,空中的赤云深处射出一道金光,金色祥光从那个地方向四面蔓延开来,祥光渲染赤空,而后,有一天然妙目、正大仙容的女神降了下来。 正是头戴九龙飞凤冠,身穿金缕绛绡衣,腰系山河日月裙,脚着云霞珍珠履,女神迎着身后的金华,一派祥和庄重之貌。 “汝等好大的胆子!”九天玄女不怒而威地道:“赤天乃九天至高之处,是谁给了汝等权利来此?” 无意之中撞上了九天玄女,这是星辰未曾预料到的,他终究还是有些心虚,躲在韩夜身后,但九天玄女圣目如炬,一眼就看到了战战兢兢的星辰,道:“星辰,又是汝做的好事?莫要以为汝深得计蒙殿下宠幸,便能胡作非为、目无章法!” “怎么又全怪我头上了?”星辰躲在韩夜身后冲九天玄女说着,又道:“你把其他人再看一遍!先别忙着说我啊!”星辰原意是要玄女去看瑶光转世,毕竟瑶光对玄女来说也是老朋友了,有她在,玄女也不至于过度迁怒于自己。 谁知九天玄女把在场众人扫视一遍后,却把凛然目光盯着司徒云梦,道:“兰香,汝不好好待在青天花海?为何还带着这些凡人妖魔上来?” 司徒云梦一则本就畏惧九天玄女,二则更念着玄女对她的恩情,此刻便说不得什么话,只是紧紧抓着韩夜的胳膊。 这就让韩夜护妻之心大发,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司徒云梦面前,对九天玄女道:“玄女,是我带她上来的!我以毁灭神界来要挟她,她便不得不跟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又是汝?!”九天玄女点头道:“是啊,当初在蜀山之巅,吾本该将汝就地格杀,竟糊涂地饶汝一命!”说着抬起右手,掌心对准韩夜,朝他射出一道金光,说:“汝罪不可赦!送汝去填东海漩涡!” “不要!!!”司徒云梦知道九天玄女要做什么,惊慌失措,一下顶开韩夜,身躯正中此光,衣襟凌乱、乌发飞散,眼看着就要消失不见。 “汝!”九天玄女大怒,收回掌心金光,终于没有令司徒云梦消失,她看向二人,不解地问司徒云梦道:“汝为何护着他!汝忘了在蜀山之巅对吾说的话了吗?” “我没忘!”司徒云梦整了整衣襟,玉眸坚定地看着九天玄女,道:“玄女大人,在蜀山之巅上我说了,老老实实陪您上天,断了这念想。” 九天玄女厉声质问道:“那汝为何骗吾?还甘与妖魔为伍!天帝待汝不薄,命汝看守花海,汝本是即将升格为神的仙子,为何自甘堕落、忘恩负义?” 听九天玄女如此一说,司徒云梦低下头来,众人看不到她表情,只见得她双手紧紧抓住衣摆,美好的身躯在颤抖。 薛燕见司徒云梦如此,觉得她肯定是害怕九天玄女,为她争辩道:“什么待她不薄!什么恩义!这神界不过就是个大一点的牢笼!你们把她关在这里,让她无欲无求、无情无心,竟还说什么恩义!你们这些神仙知道什么叫恩义吗!” 九天玄女不置可否,只把闪着金芒的妙目看向薛燕,便是那么一望,薛燕便感觉剑身上莫名压着一座大山一般,令她动惮不得,缓缓往下方沉去。 “这、这是什么怪法术!”薛燕惊讶地道。 “此乃降妖除魔千重神威。”到底是赤天执法天神,九天玄女并没有做出任何发功的动作、念出任何施术的口诀,薛燕却被一股无形的重力压得动弹不得,而九天玄女则正大威然地道:“薛燕!汝本一介凡尘女子,跟随韩夜走南闯北本无过错,后化作鬼魂,竟唆使三魔尊将汝封魂,助魔剑构成一把涂炭生灵的逆天之剑!此后,更为虎作伥,与邪剑同化,并跟着一介凡人的韩夜在神界胡作非为,汝该当何罪!” “啧啧啧!”薛燕道:“要杀人灭口啊你这是!” 薛燕本想说话,但九天玄女只把神目一瞪,便让她瑟瑟发抖,再也无法说出话来,九天玄女道:“孤魂野鬼,妖剑邪灵!汝有三寸不烂之舌,吾亦有让汝闭口不言的办法。” 说罢,九天玄女看向司徒云梦,惋惜地摇头道:“兰香,吾本以为汝是循规蹈矩之辈,因此才放心大胆地将汝投入凡间,又担心神界众将有察,故将汝寻回,岂料汝私动凡心、擅离职守,非但如此,还纵容妖魔上至重重九天,扰乱众神秩序、打伤神明无数,致使吾神界颜面尽失!汝又该当何罪!” 司徒云梦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在克制着什么,身躯颤抖得愈加厉害,玉胸起伏、大口喘气! 韩夜见司徒云梦如此辛苦,也想替她说两句,于是对九天玄女道:“玄女前辈!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只管降罪于我!我知道你是为她好,她跟我在一起很开心,为什么要拿神界的条条框框去束缚她!你……!” “住口!” 九天玄女微微一怒,把闪着金光的妙目朝着他一瞪,但听当地一声,铁雕背上凹开一道口子,韩夜的身体突然重了千倍,他痛苦不堪地趴在雕背上,而铁雕也有些支撑不住韩夜,渐渐往下沉,玄女这才说道:“这里有汝说话的份么?汝引诱兰香,令她自甘堕落,她本该循规蹈矩、升格成神,将来更有望随吾解救苍生!却被汝带得如此重情重义。汝岂知,天若有情天亦老?神仙本是无情,无情方得永恒!” 韩玉和星辰见状也要和九天玄女理论,却被司徒云梦一手拦住,铁雕继续下沉,司徒云梦抬起头来,望着五丈高处、威不可侵的九天玄女,听九天玄女还在念着:“韩夜!汝本一介凡人,修炼玄魔之气,勾引胁迫兰香仙子,罪大恶极!即刻发往东海漩涡,待禀告天帝,再行定罪!” “够了!!!”司徒云梦柳眉倒竖,大声喝道:“给这个定罪!给那个定罪!你自己没有罪吗?你自己就是完美无缺的吗!” 九天玄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着司徒云梦,却见她双目又变得如红玉般迷人,那颜色,与赤天一般通红,如同燃烧的火焰! 司徒云梦追问道:“玄女,你到底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九天玄女倒是很配合,问道:“汝要天下太平?” 司徒云梦冷冷地道:“不是。” 九天玄女又问:“六界安宁?” 司徒云梦又冷冷地道:“也不是。” 九天玄女再问:“该不是要汝所辖的里蜀山繁荣昌盛吧?” “不是不是都不是!”司徒云梦往前踏出一步,冲九天玄女勃然大怒道:“玄女!其实你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 “我来告诉你我想要什么吧!”司徒云梦说着,像韩夜那样对着神明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披帛飞扬,喝道:“我想要你把压着我阿夜和燕儿的千重神威松开!我想要你不要像压迫我一样去压迫他们!!我想要和我心爱的人一直在一起!!!” 九天玄女被司徒云梦突然爆发的气势震慑住了,竟然解开了对韩夜和薛燕的惩戒,而铁雕也得以冉冉上升,让司徒云梦与九天玄女能平行对话。 见玄女妥协,司徒云梦放下双手,和她交心道:“玄女,从前我敬畏你、感激你,从不敢违逆你的意思,也没和你说过我的心里话,今天我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瑶光的朋友,瑶光是我的朋友,我跟你……怎么也算半个朋友吧?”见玄女不置可否,司徒云梦怒道:“可你只会把我当你下属!安排我这个!安排我那个!你有拿我当过你的朋友吗?!” 玄女依然不说话,韩夜、薛燕、星辰、韩玉见云梦气势越来越强,也不再插话,就想听她说完她的心里话。 司徒云梦深情地看着韩夜,见他已无恙,于是仰望炽热的苍穹,内心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她道:“我和你说过,要断了和他在一起的念想,我没有骗你啊!我已经努力过啦!”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充满了哽咽、委屈,道:“为了你、为了阿夜,为了所有我喜欢的人!我让我心里那个司徒云梦死去了!!冰冷了!!我告诉自己,要面对现实,我和阿夜已经不可能了!” “可没有用啊!!!”司徒云梦冲玄女呐喊着,背上生出一对凤凰火翼,她死死咬着银牙道:“只要阿夜一来找我!我心里那个司徒云梦就浴火重生了!你杀不死她,我也杀不死她,因为她的命只属于阿夜!只要阿夜想要她活着,她就得活着!!!” “老婆!”韩夜被司徒云梦说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竟然偷偷抹了抹眼泪。 司徒云梦继续说着,仿佛是对着曾经的自己冷冷一哼,道:“哼!我曾经很天真啊,我觉得……让我喜欢的人好好的,天涯永隔,委屈我自己,这样就不用面对你们的失望和愤怒了。” “可是啊,当阿夜来青天找我,又带着我们战胜蓐收、击退天兵天将,一次次创造奇迹,来到赤天,来到这个我本不可能来到的地方!我终于明白了啊!”司徒云梦左手紧紧牵住韩夜的手,右手放在胸口对玄女大声喊道:“让我面对失去阿夜这件事,比面对你们的失望和愤怒要痛苦得多得多啊!生不如死……!五内俱焚……!肝肠寸断……!心如刀绞……!这些!你感受过吗?无情无义的玄女大人!!!” 九天玄女没想到一向文静的司徒云梦,竟然会有如此炽热的一面,她终于开口道:“兰香,汝六根未净,韩未央当负首责。” “你还给我说他的坏话?!”司徒云梦气得胸膛起伏,手指玄女道:“你生生拆散我们,阿夜自始至终一句坏话都没说过你!他只是说我对你而言很重要,说你是为我好!他为了带我来见你,历经艰险!用尽了他所有的办法!!你不但不客气点对他,一见面就要迫害他!还压迫我的燕儿!你怎能如此冷血?如此无情!什么执法天神?简直猪狗不如!!!” “骂得好!”薛燕喝彩道:“爱死你啦小梦梦!” 众人以为司徒云梦骂完以后,气消了,估计也就没事,但韩夜知道啊,越是可爱的女人,到了气头上你不理她们,她们只会越来越生气,果不其然,司徒云梦见九天玄女没搭话,对众人:“阿夜!你先带燕儿、瑶光、星辰离开!” 韩玉一惊,问道:“你要做什么?” 韩夜看了一眼司徒云梦握紧的双手,道:“她要揍她!” “我要揍她!”司徒云梦几乎同时和韩夜说道。 薛燕见她还有话要说,道:“狠狠地揍她!!” “狠狠地揍她!!”司徒云梦几乎同时和薛燕说道。 铁雕载着众人向远方疾驰而去,九天玄女还想阻拦,司徒云梦飞过去挡在她的面前,道:“这是我和你的事!不许再碰他们!!” 九天玄女依然没有说话,化作虚影穿过司徒云梦的身体,司徒云梦微微一惊,朝着铁雕把手一张,用凤返闪到了三十丈之外的韩夜等人面前,对他们道:“快走!” 铁雕展翅高飞,司徒云梦调转身姿、借着雕首一蹬,眨眼间就冲到九天玄女面前,身后飞出九条水龙轰向玄女,但到了玄女十三丈之外,便被那护体神光档住,雾气升腾,消散无形。 韩玉清楚司徒云梦与玄女实力的差距,大声提醒道:“兰香!你不是她对手!别恋战!” 司徒云梦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地冲向九天玄女,怒道:“玄女!你一点都不懂我!”说话间,数十道卷风波甩出去,打在玄女十三丈之外,只激起微微波纹。 “凭什么安排我的人生?!”司徒云梦一招霜寒蔷薇打出去,满天玄冰刺在玄女十二丈之外消散。 “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司徒云梦又一招牡丹争艳打出去,满天飞火流星在玄女十丈之外熄灭。 司徒云梦放下矜持、放下温文尔雅,为了她心中的热爱,用尽浑身解数与玄女抗争到底,终于让玄女引起了重视,停在那里看着司徒云梦。 薛燕却望着着急,大声提醒道:“小梦梦!用更集中的法术揍她!破她护体神光!” 也不知道司徒云梦有没有把薛燕的话听进去,可她被神界仙女、大家闺秀的名头压得太久太久了啊!她的话语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不断冲击着九天玄女的内心,又听得她流着泪悔恨地道:“八年啊!我已经和阿夜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啊!你还活生生把我和他拆散,让我又浪费时间呆在神界!你就是个混蛋!混蛋!!!” “别以为你们是神,就可以高高在上说教别人啊!”司徒云梦空中飞舞着,双手凝聚风灵力,对着玄女打出一计三丈粗的横空龙卷,呼啸一声,乌发高高扬起,横空龙卷打进了玄女身前八丈神光内。 “也别老是对我们说,活了千年万年,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得开!那是因为你们根本没用心去经历过!你们懂个屁!”司徒云梦左手凝聚风灵力,右手凝聚火灵力,对着玄女又打出一道四丈粗的火龙卷,轰然一声,披帛飘飞,火龙卷打进了玄女身前六丈神光内。 “满天神佛,在我眼里全都不如我的阿夜!不如!!!”司徒云梦右手凝聚风灵力,左手凝聚雷灵力,对着玄女又打出一套五丈粗的雷龙卷,砰然一声,衣裙摇摆,雷龙卷打进了玄女身前四丈神光内。 “你们没资格说阿夜半点不是!没有!!!”司徒云梦双手闪起耀眼的金色雷光,合而为一,朝着玄女打出一计掌心神雷,那是她在天帝宝库目睹的蓐收绝技,又给她偷师到了,只听砰然一声巨响,雷光闪耀,玄女的护体神光被打得只剩两丈了。 “燕儿!帮我!”司徒云梦高喊着。 “来啦!”薛燕旋转着穿风而来,飞到司徒云梦胸前,司徒云梦双手展开,在两掌之间来回传递风灵力,一阵强大的风暴便带动魔剑旋转,将云梦的素袖、衣摆和乌发都吹飞起来! “玄女!你什么也不懂啊!作为你的朋友!我要打醒你!!!”司徒云梦单手一挥,魔剑掀起罡风朝着玄女激射过去,罡风吹至方圆五十里之外,魔剑也钻透了九天玄女护体神光那最后的防线。 玄女不以为意,右手一抬,将魔剑控在身前一丈外,护体神光也在逐渐修复,正准备说话。 “啪!” 司徒云梦突然左手施展凤返闪到魔剑之前,右手反手一个耳光甩在玄女脸上,喝道:“给我适可而止吧!!!” 玄女没料到司徒云梦这招竟然能对魔剑使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哪里知道,在司徒云梦心里,薛燕是活生生的人,根本不是剑! “帅啊!太帅啦!!太解气啦!!!”薛燕欢呼道。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二百章 轮回转 众人乘着铁雕在百丈之外观看司徒云梦痛扇九天玄女耳光,纷纷叫好,韩玉眉间的英凛之气却依然不散,对韩夜道:“哥哥!虽然兰香做得非常不错了,但我了解玄女,她根本没拿出实力,如果她真的出手,兰香必败无疑。” 韩夜自然同意她的判断,准备动身过去陪着司徒云梦一起面对,被韩玉拉住,韩玉道:“哥哥。你不能去,你懂兰香了啊,她知道你不愿意和玄女动手,才为你去打玄女的,何况,你现在实力还不如兰香,去了也是送命。” 韩夜略显焦急地道:“那我也不能眼看着她一个人承受啊,还有什么办法吗?” “还有个办法。”韩玉双手环于胸前,淡然道:“只是未到赤天之前,我用不了,现在既然到了这里,就可以用了。” 韩夜不禁问道:“用什么?” “用转世重生咒。”韩玉说着,双目闪过一道银芒道:“我成为完全的镇天女武神,去帮兰香打玄女!” 那边厢,九天玄女被司徒云梦破防扇了一个耳光后,并未生气,反而是点了点头,分别看了看远处的剑魔韩夜和近处的魔剑薛燕,对一脸愤怒的司徒云梦道:“兰香,汝真的长进了啊,甚好,甚好。” 但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正色道:“汝如此努力想要逼吾动手,吾当不负汝所望。”说着她便朝司徒云梦抬起了右手,刹那间,百丈之内祥光凝结,司徒云梦顿觉耳中一阵轰鸣,身体陡然重了万倍,朝下方云端坠去,连薛燕也被镇得无法动弹。 “小梦梦!”薛燕大声喊着,抖动着剑身,想要飞下去把她接住,但实力相差太悬殊,她根本动弹不得。 九天玄女望着往下坠落的司徒云梦,道:“兰香,仙有九等,身为天仙,能做到此等程度也已千难万难,认命吧。” “认命?”司徒云梦又记起了韩夜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 “司徒云梦,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已经认命,而我,永远都不会!” …… “阿夜永远都不会认命……”九天玄女在神光里看不到司徒云梦的表情,只见得她嘴角一弯,突然喊道:“我也永远不会认命!!!” “喝——!啊——!”司徒云梦咬紧牙关,将压下去的双手渐渐地抬了起来,紧紧捏住双拳,手心渗出了鲜血、嘴角也流出了鲜血,她将周身雷、火、水、风四种灵力全部转化为风灵力,大喝一声,强大的风暴自体内迸发,吹散了九天玄女的千重神威,雄风将远处的铁雕掀得一晃、刮到百里之外! 九天玄女又一次惊讶了,她没想到司徒云梦竟如此刚烈,不惜性命突破了她引以为傲的封锁神技。 “呼……呼……呼!”司徒云梦擦了擦嘴角的血,大口喘气,虚弱得仅仅只能靠余下的风灵力维持悬浮不坠。 韩夜愈发焦急,知道她已经努力到极限了,心想哪怕让她缓一缓也好,便冲九天玄女高声大喊道:“玄女!欺负她算什么本事?有种过来啊!”说着一式黑光斩龙诀扫向九天玄女,这剑气仅在玄女十丈神光外便被吞噬。 韩夜的挑衅似乎奏效,九天玄女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朝着韩夜乘坐的铁雕飞来,星辰吓了个半死,摇晃着韩玉的手臂道:“瑶、瑶光!怎、怎么办?她要过来啦!” “胆小鬼!孬种!”韩玉不屑地骂着,又对韩夜道:“哥哥,你让铁雕先放她的风筝,撑一会儿,我即刻向道德天尊请/愿,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用转世重生咒来帮我们。” “道德天尊?”韩夜忙令铁雕加速飞行,意图甩开玄女,而玄女也加快了跟进速度,司徒云梦则勉力跟在她后面,韩夜才道:“是啊,我们曾在靛天遇到过道祖爷爷,他说如若有缘,九天之巅还能相见,九天之巅……不正是赤天吗?” “没错。”韩玉将双手环于胸前道:“他老人家说,赤天之上,兜率宫里,恒无永寿,道不留名,其实已经提醒了我们了!他不想留下名字,就是因为不愿以太上老君的身份来帮我们,但是他并没说暗地里不帮啊!” “正是如此。”韩夜点点头,一想到瑶光可以变回镇天女武神,虽然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但至少她能与九天玄女相抗衡,也就带着星辰往后退了点,给瑶光腾出了点地方。 被瑶光附身的韩玉把青丝囊里的所有道符都拿了出来,将体内剩余的所有银光也都附在符上,对着赤天一把撒了出去,望着漫天飞舞的银光道符,闭上眼睛心道:“天尊啊天尊,我之请/愿,您老人家可一定要收到啊!请对我施展转世重生咒吧!” 瑶光在神界见过太上老君不止一次,她也接触过韩玉青丝囊里的蜀山道符,她认定,此时的太上老君一定也在关注着他们,只等他们做出动作便会施以援手,尽管有赌一把的成分,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此时,万里之外,在一处颇为质朴的宫殿里。 殿中摆放着一座画有八卦的炼丹炉,炉前有一蒲团,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慈祥老者,老者本在闭目养神,忽而猛然睁大了炯炯有神的双目,精神矍铄地摸着白须道,掐指一算,道:“哦?终于想明白了吗瑶光?你在神界镇守斗神台,后世到了凡间又做了老夫的徒子徒孙,你我本来有缘呐。” 太上老君思量片刻,把手中拂尘对着八卦镜一挥,一道灵光便射到那镜上,他道:“罢了罢了,天数使然,便让你们在老夫的太极图阵里见上一面吧。” 话音刚落,八卦镜里忽而射出一道猛烈的光来,那光芒冲破兜率宫殿顶,呈一条弧线射出,轰然打向万里之外的韩玉身上,光芒亮得众人都睁不开眼! “转世重生?瑶光汝竟行此逆天之事!”九天玄女大惊,加快朝着铁雕飞去,这样一来就甩开了司徒云梦。 “可恶!”司徒云梦当时的想法是,哪怕最后真的打不过玄女,死也要和韩夜死在一起,可她实在没办法再追上去了,眼看着就要跟丢,这时身后却传来一个莺燕之声。 “小梦梦!飞不动了吗?”薛燕从后方快速飞来,与司徒云梦并列飞行,她才道:“快抓住我的剑柄,我带你一起过去!” “嗯!”司徒云梦右手抓着魔剑剑柄,借着薛燕的飞空之力跟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韩玉却是眼前一道耀眼亮光闪过,身体里两个她的意识都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是一个神秘的界域,大概方圆百丈,光线较为昏暗,地上排布着八卦的图案,八卦的中央是一个阴阳太极圆图,在这界域里,分不清东南西北、苍天大地,韩玉正茫茫然站在阳面上,忽而听到一个英武女声道:“后世,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 韩玉闻言一惊,睁大了秀丽的眼眸,却见太极的阴面上此时已站着一名女子,此女英眉杏目、长发飘飘,身着银辉天衣,肩披七星披风,脚踏白虹战靴,腰配破军神剑。此女把双手环于身前,七星披风在身后飘扬着,一派威风凛凛的模样,道:“这就是我的本尊。” 韩玉恍然道:“原来我的前世是这样的啊!真好看!” “你也好看啊。”瑶光笑道:“我自被天帝贬下凡间,灵气存留于此,散作漫天银辉,身躯却投入轮回,然,神力虽失,容器犹在,所以你能使用请神术,能施展不败之身,能承受无边无际的神力!这一切,你都明白了吧?” 韩玉点头说:“嗯,明白的,其实我们已有默契了,你帮我,我帮你。” “谢谢你,后世。”瑶光郑重地把双手放在韩玉肩上,道:“我真的好羡慕你,能和兰香做一辈子名副其实的姐妹,和哥哥是亲生的,能自由自在地喜欢一个人,还能得到大家的关心和疼爱。” “你也可以啊,你今后都可以的。”韩玉表情略为惆怅,却努力露出笑容,似乎是做下了她的决定,对瑶光道:“今后……我哥、嫂嫂、燕儿姐,你要帮我照顾好他们!好吗?” 瑶光杏目睁得大大的,讶道:“原来你……你都知道了?” “嗯!”韩玉似乎老早就接受了这个结果,乖巧地道:“转世重生咒,小玉在蜀山经楼看过……一旦施展,前世后世,便再不能并立于世,我会消失。” “那你还同意施展?”瑶光本还想酝酿一番,料不到韩玉竟直接把话说到这里了,她反而有些愧疚,甚至有些义愤填膺了,她握紧了拳头对韩玉说:“我会把你的人生都夺走啊!你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 “因为……我不甘心让哥哥和梦姐姐再受苦……”韩玉在身前牵紧了双手,咬了咬下唇,道:“你知道吗?我哥哥来神界找梦姐姐,历经重重困难,就像那时候他与昆仑八派在台上比武,我却只能在台下看着,你可知道,我有多么不甘心吗?其实……”说着,眼泪漱漱直流,又把带着泪花的眼睛看向瑶光:“从神界之门开始,你进入我身体,我就不想再出现了!我哥那么喜欢梦姐姐,梦姐姐又那么喜欢他,我不甘心自己帮不了他们……可你能啊!” 瑶光有些黯然,道:“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我没有放弃自己啊。”韩玉微笑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只是另外一个我,另外一个强大的我!我用强大的自己去保护哥哥、保护梦姐姐、保护燕儿姐,让他们不再受苦,让他们幸福!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瑶光没想到韩玉竟已有此觉悟,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不由得双手抱拳对韩玉施了个礼。 “和哥哥嫂嫂燕儿姐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啊,我没有遗憾了……”韩玉牵起瑶光的手,那只手坚硬、刚强,她轻轻抚摸着,语气突然变得坚决,道:“无论如何,我哥不能死!如果我哥死了,我失去了一个好哥哥,梦姐姐失去了她的好丈夫,燕儿姐失去了她最喜欢的人,他不能死! 说着,她又看向瑶光,深深地道:“而我若离去,我哥只是少了一个妹妹,没关系。他还有你!” 瑶光被韩玉的话语震惊了,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紧紧握住了拳头,似乎尊重了另一个她的决定,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我们的哥哥!好好照顾我们的姐姐!保护他们!让他们不再受苦!” 韩玉缓缓点头,说:“好了,外头还等着你去大展神威呢,我们抓紧时间吧。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瑶光傲然对韩玉道:“你站到我这里来,我站到你那里去,相互拉着对方的手,即为互换!届时,满天银辉必会重聚,我镇天女武神瑶光便将再临于世!” 韩玉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有些舍不得韩夜和司徒云梦等人,但毕竟大家安危比自己个人私欲重要得多,于是,她做出了选择,站到了太极图的阴面,而瑶光则来到了太极图的阳面。 韩玉一想到自己就要隐没人世,不禁鼻子一酸,道:“我哥哥喜欢喝酒,叫他以后别喝太多,会伤身体,要多陪陪梦姐姐……至于梦姐姐,多替她梳梳头发,她喜欢我给她梳头发,她性子倔,哥哥要是不懂她、惹她生气了,你也帮着我哥哥去哄哄她……然后就是燕儿姐,她唠叨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地听,不然她会很生气的,你要多做糕点给她吃,她喜欢吃……忘了,她现在是把剑了,还得帮她找回身体……” 瑶光听韩玉说着,心感她到底还是舍不得,便叹了口气,道:“我都记住了,转世重生之后,我会照你说的做的,珍重,后世。” 泪眼朦胧的韩玉点了点头,便和瑶光牵起手来,一阴一阳两股灵气在太极中心交汇,渐渐地,整个太极图阵里明亮煌煌。 而在铁雕上,那原本呆滞的韩玉,突然睁开银芒闪耀的双眼,在道符之雨中把手高举,高声喊道:“满天银辉啊,我!瑶光!以镇天女武神之名义重归故土,定要保护所有弱者、扫除奸邪,重振九天华光!”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瑶光把五指张开,放在面前,遮掩着自己的清秀脸庞,随着她的喊话声,她的身形也渐渐发生了变化,满天银辉从四面八方迅速凝聚到了她的体内,她的清眉秀目因此转变成英眉杏目,她的水绿道衣因此转变为银辉天衣,威风八面的七星披风在身后高高地飘扬,她将张开的五指握紧成拳,朝着身旁奋力一挥,喝道:“魑魅魍魉,惧吾神光!” 霎时间,银色的光芒万丈四射,映亮了百里之内的天空,终于,无瑕的美玉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那便是瑶光,以永远无法遮掩的夺目之势,再度归来! “瑶光……”韩夜近距离感受到瑶光的沛然神力,颇觉震撼。 “好姐妹真帅啊!”薛燕惊呼道。 “你回来啦!”星辰的心情无比激动。 “瑶光!”司徒云梦惊叹道:“你终于回来了!” 惟有九天玄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瑶光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握了握拳,凛然一笑,道:“这样,我就可以不考虑任何限制,随心所欲地出招了!” 她看了一眼韩夜和星辰,只对韩夜道:“哥哥,你和兰香好好休息,我去替你和兰香教训教训玄女!” “去也!”瑶光说罢,不等韩夜搭话,化作一道银芒,嗖地一声从雕背上冲了出去,掀起的雄风差点把韩夜和星辰吹飞! 九天玄女早已凝神戒备,迎着飞来的银光,再现护体金光,十三丈金光刚凝成,瑶光就一计银华破灭掌打来,耀眼银光恰似银河决堤,但听砰然一声上古巨响,金银之光照耀了整个赤天! 玄女抬起右手修复尽数被毁的护体神光,正色对瑶光道:“瑶光,想不到连汝也……” 瑶光绕过玄女飞到司徒云梦和薛燕身边,道:“兰香,好姐妹,你们快去哥哥身边会合,找机会回人间!这里有我!” “你自己当心!”司徒云梦话虽如此说,但她的内心充满信心,瑶光即便不能打倒玄女,至少能缠住她,于是便和魔剑薛燕一起飞向远处的铁雕。 九天玄女正欲追赶,却被瑶光挡在面前,瑶光道:“玄女啊,你怎么还不明白?让兰香跟着韩未央,就是我们最正确的选择啊!” “一派胡言!”九天玄女见绕不过瑶光,怫然甩袖道:“兰香只想着儿女私情,此乃自私自利之举!将来如何担当六界存亡大任?汝竟还教唆她与一介凡人为伴,简直糊涂至极!” 瑶光上下打量了玄女一番,道:“老朋友,多时未见,你怎如此固执?难道兰香刚才还没把你打醒吗?她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她拿你当朋友啊!她以前敢这么和你说话吗?” “秉公执法,岂能容情?”九天玄女正声厉色道:“为了六界安宁,吾可以没有朋友!包括汝在内!” 瑶光摇了摇头,叹气道:“唉,看来今天是非得和你打一架不可了!” 九天玄女用一种看上去极难割舍的目光望着瑶光,道:“事到如今,汝真要违犯天规、与众神作对吗?” 瑶光毅然决然地将目光牢牢锁在玄女身上,道:“我已别无选择,除非你肯让哥哥带走兰香,不再追究,否则此战,终不可避免!” 九天玄女见瑶光把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深深叹了口气,合上眼来,道:“瑶光,如今的汝,还是那个与吾并肩作战、共商六界大事的汝吗?” “当然!我从来都是我!”瑶光悬浮空中,双手环于身前,英凛的长发和战袍在身后飞舞着,她面色凝重地道:“来吧玄女!既然我们起了分歧,就看谁的拳头更硬吧!要不你打赢我,把我们全部都抓起来行刑,要不我击败你,带着亲人朋友下到凡间!事到如今,你我都没有选择了!” 九天玄女长长吁了口气,坚定了天规正道的信念,便把布满金芒的妙目看向瑶光,身后金芒骤然绽放,刺得众人不敢直视,她道:“吾乃维系天地正气的执法天神,所以无论是谁,只要触犯天规,便无法从吾手中逃脱!觉悟吧,瑶光!” 瑶光回望了一眼,见五十丈外的司徒云梦已经回到韩夜身边了,她毅然转过头去,放出全身银辉,对天空的九天玄女怒吼道:“来吧!玄女!你我都别手下留情!” 于是,瑶光和玄女便为了各自的立场在赤天展开了激战,一个是银辉遍布的女武神,一个是金光绽放的执法天神。 瑶光兴奋地化作银光,在空中飞舞着,赤云之中只能捕捉到她飘然的长发和飞扬的七星战袍,她道:“说起来,还从来没有和你打过啊!玄女。” 说着,瑶光化作一道银色光弧,攻向九天玄女右侧,九天玄女身外的护体神光一闪,如同一座金钟,当地将其挡了回去。 “弥天银辉!”瑶光依旧采取主动攻击的方式,飞跳到后方,朝着九天玄女打出无数银色气波。 九天玄女以静制动,没有打算使用杀招,只是双手置于身前,让瑶光的攻击灵气打向她身外的神光护壁,而瑶光见到这等情况竟然得意地一笑,道:“怎么,就把我这招忘了?” 九天玄女不知所以,却见瑶光打出的那些灵气波竟然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飞到了她周身百丈外的区域内,以数以万计的规模浮在空中。 瑶光把纤纤玉手放在胸前,紧紧一握,道:“破!” 说时迟那时快,顿时,场上那些按兵不动的悬浮银辉灵气,忽而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向着中心的九天玄女齐齐轰去。 但听噼噼砰砰的响声不住地响起,如百万爆竹齐响,银光一阵阵闪亮,数以万计的灵气波从四面八方轰击着九天玄女,料她防护虽然浑厚,却也抵挡不住瑶光这招弥天银辉。 待银光褪去,众人再看九天玄女,却见她此刻已是衣衫褴褛,面若死灰,本以为瑶光是将她击败了,却不料那仅是九天玄女的一个化身,九天玄女的真身此时已然出现在另一边,那化身渐渐变成一朵金云,融回了九天玄女的身上。 九天玄女看向瑶光,道:“看来汝还记得自己曾是神将,并未使出太厉害的招式,否则赤天危矣。” 瑶光凛然笑道:“彼此彼此,就算意见不合也不忘保持风度啊,玄女。” “哼!”九天玄女把手朝着瑶光一挥,妙目圆睁,喝道:“千重神威,天魔伏诛!” 话毕,瑶光之上的赤云里忽而闪起一阵沉重的金光,瑶光顿觉自己的身体陡然重了万倍有余! “又是这招?想就此限制我的发挥是吗?”瑶光勉力抬起手来,伸出玉掌,朝着九天玄女五指齐抓,同样喝道:“用自身灵力震慑对手,我也会啊!镇天英魄!” “呃……!”九天玄女在对瑶光施加重压之时,忽而感受到瑶光打出的英魄震慑,顿时妙目睁大,身体沉重,也微微弓下腰来,蹙起了眉头。 于是,两人便以各自的神灵震慑之术在空中僵持了起来。 那边厢,神界的两位女中豪杰正斗得天昏地暗,这边厢,心怀怨恨的冷渊却是站在日月回廊的悬空石碑前,张开双袖,高声宣扬道:“昔日盘古创世、女娲补天、羲和浴日、望舒御月1。太古时便沉眠的日之母羲和姐姐啊,请用你永恒的太阳神力惩戒污秽的众神吧!太古时便安睡的月之母望舒姐姐啊,请用你无边的月亮神力教诲残暴的众神吧!” 怨念滔天的冷渊说着,张开五彩的双袖,却见巨大石碑上现出一道裂痕,而后又听喀拉声响起,从石碑中冲出一红一蓝两股异常强大的灵气之球,飞快地窜进了冷渊的左右两袖之中! 冷渊伸手朝天呼喊道:“赤天众神!我们日月三姐妹复仇之日,终于来临啦!哈哈、哈哈哈哈!” 冷渊不无得意地说着,忽而感觉不远处有一金一银两股强大的灵力在碰撞抗衡着,她只是稍稍感觉了一番,便握紧双袖,怒道:“玄女!瑶光!你们的死期到了!” 于是,冷渊便化作一道五彩灵光,飞入了云端,直朝九天玄女和瑶光那边而去。 再说九天玄女用千重神威制住了瑶光,瑶光也用镇天英魄镇住了九天玄女,两人苦苦维持了一阵,而后双双撤下手来。 瑶光呼呼喘着粗气,看向面色庄重的九天玄女,心道:“这个可恶的玄女!到了现在还是念着昔日旧情,不肯使出全力吗?真要使出全力,你应该让我没有机会出手的啊!” 而九天玄女自然不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神情镇定地将双手划圆,两手所过之处即化出手形的金色幻影,每只幻影之手都从掌心发出一道金光,直攻瑶光,约莫也有数千道之多。 金光如同下雨一般攻向瑶光,而瑶光却是从容不迫地在这些金光之间穿梭,很快便到了九天玄女的上方。 “南天神拳!”瑶光大喝一声,将秀拳抬起,而后猛地一拳击出,空中瞬间凝成一个巨大的气化拳头,如同山岳一般压向九天玄女,九天玄女迎着那气化巨拳,双手朝天一扬,道:“承天载物!” 立时,九天玄女的上方便形成一道浑厚的金灵气墙,二女的强大灵气又在空中碰撞,引得天摇地动,连在远处观战的铁雕和背上的人都被冲来的气浪掀得连连后退。对于韩夜、司徒云梦乃至于星辰而言,这种程度的打斗早已超越了凡间的范畴,他们压根就没有任何能帮到忙的理由。 九天玄女和瑶光正打得不可开交,忽听赤云上空传来一阵狂妄而得意的笑声,道:“哈哈哈哈!九天玄女!瑶光!你俩还有心情在这里打架?告诉你们,今日我冷渊便要带着两个姐姐血洗神界,让你们后悔当初将我们活生生拆散!” “什么?”九天玄女和瑶光闻言,纷纷惊讶地望向赤天云端,却见赤云之中飞出一个身着五彩天衣的神女,她有着绝然的仙容,此刻她的左袖上印着一个太阳的标记,右袖上印着一个月亮的标记,此女傲然立于玄女和瑶光之上,得意地道:“你们,还记得我吗?” “冷渊?”九天玄女和瑶光沉着脸看向那个邪乎近妖的日月女神。 “冷、渊?”韩夜猛然回忆起这个名字,一边望向那个女子,一边摸向自己的烛龙酒袋,却见上面的烛龙已是暗淡无光,不禁心里生出一丝被人欺骗的愤恨。 “谢谢你,剑魔兄弟!你的确很了不起,我在你身上赌对了!”冷渊用莫测难明的眼神望着铁雕上的韩夜,道:“我躲在瑶池底,原本不幸被帝江神兽发现并镇压,是你把帝江神兽惊醒,帝江神兽浮出水面不再压住我的元神,我便在那时趁着救你的机会混在你身边,借着这个机会,才能到达赤天,完成我的夙愿!” 司徒云梦、薛燕和星辰皆是不知所然,唯独韩夜清楚这件事,他握紧拳头道:“对啊!我几乎忘了你了,你原本就是要来赤天的啊!可是,为什么一路上那么多神明,都发觉不到你呢?” “因为我服食了日月金丹,能够彻底隐藏我的神灵之息,那些废物的实力都在我之下,所以看不出端倪!”冷渊深吸了口气,冲韩夜点头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可以帮我!因为你和我是一类人啊!都是骨肉至亲、心头所爱被神界活生生拆散啊!!远古时期,我们日月三女神就在一起生活了,心意相通,无忧无虑,大姐姐与帝俊相爱,生有十日,我们还经常帮她一起浴日,那时候是多么开心啊?” 冷渊怀念着过去与姐姐们的牵绊,忽而情绪一变,有些激动地道:“我们一家人犯了什么错?天帝亲手把帝俊打得形神俱灭、永无轮回!还命后羿把我们的九个孩子全部射死!再叫玄女、瑶光将我们三姐妹全部捉拿!株连九族!骨肉分离!!如果没有大姐姐和二姐姐拼死替我挡着,没有我服食紫翠丹房的日月金丹,能借此掩盖神灵之息逃遁,我也无法幸免于难!” 九天玄女大义凛然地道:“冷渊!三千年前,羲和生有十日,令人间海水蒸发、大地干涸,下界黎民苦不堪言,汝等对羲和此行任之听之,致使百万人类曝晒致死,人类几乎灭绝!天帝斩杀帝俊,命后羿射下九日,并命吾与瑶光将汝等捉拿,汝等实属罪有应得!何怨之有?” “罪有应得?哈哈哈哈!”冷渊癫狂地仰天长笑,瞪大了双眸,手指玄女浑身颤抖地喊道:“我大姐姐分明是无心之失!你们小施惩戒也就罢了!你们竟然杀我全家!还将大姐姐和二姐姐的神躯活活打散!意识剥夺!将她们永远禁锢在日月回廊,滋养神界!叫她们生不如死!你们这些所谓的神,自私!残忍!!残暴!!!” 见玄女暂未说话,她抬起双手,握紧双拳咬牙道:“是啊!三千年了啊!眼看着我两个姐姐在赤天受苦!我东躲西藏、日夜煎熬!心里无时无刻不盼望着有天上到赤天,为她们报这血海深仇!!!”说到激动之时,她身上的日月神风迸发而出,吹到千里之外,那神风令韩夜等人感觉身体一阵炽热、一阵恶寒! “姐姐们,我们一起杀光九天众神!释放这三千年来的怨气!!毁灭神界!!!哈哈、哈哈哈哈!”冷渊状若疯癫地说着,在赤空之中展开双手,袖中的两股前所未有强大的灵气终于被释放了出来,左旁是一个通体红色的气化女神,她睁着炽热的双目,绽放着如同太阳一样耀眼的烈光,右旁是一个通体蓝色的气化女神,她睁着幽寒的双眸,散发着如同月亮一样晦暗的幽芒。 注释: 1“羲和浴日、望舒御月”——国产rpg仙剑四里曾有羲和与望舒双剑,这两剑的名字正取自我国远古太阳和月亮二位女神之名。羲和是我国的太阳女神,曾生金乌十子,并浴日于汤谷,后九子为后羿射杀,徒留一子,便是今日的太阳。《山海经》有云:“东海之外,甘泉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羲和,为帝俊之妻,是生十日,常浴日于甘渊。”与羲和相对,望舒是我国的月亮女神,曾替自己孩子玉蟾驾车,也可指为月亮。《楚辞·离骚》中有云“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这里的飞廉指风伯。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二百零一章 日月彰 冷渊虽然濒临疯狂,但她似乎是听到了羲和和望舒的建议,左右看了一眼那两个气化女神,点点头,心怀感恩地看着韩夜,道:“剑魔兄弟,姐姐们说了,你不辞艰辛让我们相聚,助我们良多,是我们的恩公!我们绝不加害你们一家人!走吧,带着你的家人赶紧去日月回廊石碑上的裂缝里,那里可以通往人间!祝你一路平安!”说着,她面朝玄女和瑶光,开始了日月三女神与执法天神、镇天女武神的对峙。 对于是否动身离开,韩夜没有马上做出选择,他喝了口酒神酿,望着天空中的赤云,陷入了深思。 “怎么办?呆瓜。”薛燕问道:“这冷渊确也有可怜之处啊!况且,以我们的微弱能力已经没办法阻止她了,要不,我们先走?” 星辰也道:“韩哥,日月回廊我知道在哪,你只要想走,我随时带你走!我知道你很有责任感,但是冷渊来到赤天的报复也是我们神界一手造成的,你今天不带她上来,早晚有天她还是找到机会上来的。赤天高手如云,且不论玄女和瑶光了,还有计蒙殿下、三天尊、天帝在呢,我们就算想管也管不上了吧?” 司徒云梦一脸担忧地望向韩夜,她又何尝不想和韩夜就此离开,长相厮守呢?见韩夜仍然不开口说话,叹了口气道:“这样吧,还是等阿夜来做决定吧。” 那边厢,冷渊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双手张开,对左手的羲和道:“大姐姐!向自以为是的神明展现你的厉害吧!太阳神威!” 羲和微合着眼,双手一抬,四面八方的火灵气急剧收拢,在上空很快凝聚起一股足有两人大的赤红色灵气之球,此灵球浓缩了巨大的神力,羲和赤袖一挥,将灵球朝着九天玄女掷去。 九天玄女心中一骇,她知道这种程度的灵球若是砸到地面,那么赤天的地面起码要被轰出个方圆数十里的巨坑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化出护体神光挡这太阳灵球,灵球在空中轰然一声爆开,响声震天动地,司徒云梦只好下意识化出冰莲镜壁保护大家,大家在这次爆炸中也总算安然无恙。 转眼间,小型太阳的阳炎蔓延到天际,把数里内的赤云烧得通红,洒落在下方的散碎阳炎竟也连成一片范围极广的炼狱火海,有两座宫殿被波及到,猛烈地燃烧着火焰! 韩夜呆呆望着远处燃烧的宫殿,喃喃地道:“一、二。” 九天玄女和瑶光皆被太阳灵球迸发的威力逼退了很远,而冷渊却是看向司徒云梦,道:“兰香,你找了个好丈夫啊,他真的对你很好,要珍惜在一起的机会!别担心,大姐姐说了,她控制过力度,不会伤害你们,还是劝你丈夫快走吧!” 司徒云梦好生纠结,没错!她无比渴望着和韩夜在一起,为此不惜与九天玄女破脸,但到了现在这个情况,她又不愿意抛下神界、抛下玄女,所以也只是看向韩夜,既不好劝他走,也不好叫他去阻止日月三女神。 而瑶光也察觉到了韩夜的异常,对他道:“哥哥!我知道你在自责!我懂你!可是,以你的能力已经没办法解决了啊!走吧!带着兰香走!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这本来就是我们神界的事!” 冷渊催动羲和左手抬起,朝着瑶光一挥,三道小型太阳便唰地一声飞了出去,瑶光化作银光避开,小型太阳轰在远方三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上,登时,三座宫殿先后砰然爆开,像红色的烟花,烈日之炎将赤天的云朵烧得更红。 韩夜沉着脸道:“三!四!五!” 众人不知道韩夜为什么在数数,但听了瑶光的话,铁雕带着韩夜又往后退了一些。 瑶光见冷渊一出手就这么威力惊人,心叹羲和、望舒到底是上古之神,便对九天玄女道:“玄女,看来这次我们要放下争议、联手对敌了。” 九天玄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瑶光道:“还是老规矩,我打先锋。”说罢,瑶光化作一道银光冲向冷渊,待到她面前之时,使出一招四面八方天光地动拳,场上顷刻间便化出无数瑶光的身影,这些身影将冷渊踢过来、打过去,短短一眨眼便已挥击了数万次。 “下去!”瑶光拳打脚踢了无数次,而后居高临下,一拳将冷渊打飞下去,正当她信心十足地以为冷渊非死即残时,冷渊却在半空之中停了下来,细看她身上,居然丝毫无损,而左右两旁的羲和与望舒则一直紧随于她在身边环绕! “不痛不痒,哈哈、哈哈哈哈!”冷渊望着上方的瑶光,朝她伸出两个指头,道:“我的两个姐姐的能力,你难道忘记了吗?我现在乃不死之躯,大姐姐永恒不灭,二姐姐晦暗如阴,我与她们血脉相连,只要她们不死,你们有千般神力又能奈我何!” 瑶光偏偏不信这个邪,她在双手凝聚灵力,瞬间朝着冷渊打出成千上万道灵气波,那些灵气波并未直攻冷渊,而是飞到冷渊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而后瑶光把掌一收,满天银光以合围之势攻向冷渊,如百万爆竹般密集的声音响彻了云霄。 “哈哈哈哈!这也要多谢你们啊!打散我两个姐姐的神躯,让她们没有了身体,而她们又与我血脉相连,我只要不死,她们也将永生不死!”冷渊张狂地笑着,在浓烟和残云之中再度显现出倩丽的身影,即便被瑶光以这种强劲的攻势攻击过,冷渊却仍是安然无恙! “这个混蛋,上次抓和玄女联手抓她们时,也没见得这么难打啊!”瑶光握紧了粉拳,又朝着冷渊冲去,到得冷渊下方时,使出一招疾光烈风脚将冷渊高高踢飞到空中,而后借着银光冲击之势飞到冷渊上方,又使出一招南天神拳,正中冷渊顶门。 气化的南天神拳如同一座山岳压在冷渊身上,加上瑶光前番踢飞她时所带有的冲击力道,两股力量相撞,一道通天彻地的冲击环波轰了出去,把司徒云梦保护大家的冰莲镜壁都震碎了! “啊!”司徒云梦惊叫了一声,与身后的众人一同从铁雕背上被震飞出去,直到铁雕一一将他们接回背上,方才停下! 与此同时,南天神拳的威力还在,它狠狠压着冷渊,将她向着赤天的大地上按去,冷渊不慌不忙,身影一晃,那南天神拳竟然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在震碎了一座宫殿后,砰然一声砸在脚下的地上,尘土飞扬,震天动地,形成了一个方圆五里的大坑。 韩夜望着那大坑,念道:“六!!” 冷渊望了一眼韩夜等人,对瑶光道:“你看看!我不伤害他们,你却要伤害他们!神明就是如此无情啊!” 薛燕也感觉到了不妙,对众人道:“不管啦不管啦!哪怕我们想帮忙吧,可我们明明就只是在影响好姐妹出拳的力度啊!快走吧!别待在这里了!” 于是,铁雕又带着众人往后退了些。 九天玄女看破了冷渊的法术,对瑶光道:“这是望舒的晦暗如阴,可以让冷渊随时虚化身体,汝打不中,实属正常。”说话间,九天玄女也动手了,她朝着身旁把金袖一挥,金灵天书很快便在空中凝聚成形,她手指冷渊,道:“冷渊!汝怨念深重,只恨当初未能将汝随羲和望舒一网打尽,致使神界有此一劫!此乃吾之过也!今日,吾以九天执法天神之名将汝封印于此书,以正天威!” 说着,九天玄女用金灵之力翻开了身旁的天书,天书翻到空白处,骤然发亮,朝着冷渊射出一道金光。 但是,令玄女惊讶的事却在此时发生了,冷渊把手一挥,身旁的望舒双手交叉于胸前,默念心咒,冷渊的身体旋即转向晦暗虚无,而九天玄女的天书金光则再无法将她收入天书之中。 “晦暗无常,难知如阴!”冷渊哈哈大笑道:“玄女,连你也奈何不了我了!这是天意!我三姐妹同心协力,六界无敌!哈哈、哈哈哈哈!”冷渊说着,把双手朝天一伸,一想到三千年的夙愿得以有机会达成,心情无比地舒畅! “可恶!”瑶光握紧拳头怒道。 九天玄女看着冷渊,一贯神情严肃的她,鬓间竟也落下一丝冷汗。 冷渊见众人皆面若死灰,便抬起彩袖,催动羲和张开五指,每个指头上都凝聚一个微型太阳,又朝着瑶光和玄女打了出去,微型太阳遇风便长,到了瑶光和玄女跟前已个个变成五丈大小! 瑶光化作银光闪开,玄女施展护体神光抵挡,虽然二女无恙,但有三个太阳撞上了十里之外的宫殿上,只听得砰砰砰三声巨响,三股烈焰雄风先后吹来,吹动了韩夜颊边青丝,韩夜眼看着远方炸成齑粉的宫殿,握紧了拳头,终于大声道:“七!八!!九!!!” 冷渊已占尽上风,耳听远处的韩夜念着这些奇怪的数字,不免疑惑地道:“你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我耐心有限,再不带着你的家人走,等下波及到你,也休要怪我了!” “决定了!”韩夜自说自话地抬起手掌,看着守正给他写的“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目光变得坚毅,他高声对冷渊道:“我要留下来,守护神界!” “什么?”众人皆是一愣。 “阿夜……”司徒云梦心头悬着的石头放下了,虽然她知道,韩夜终究还是会做这个决定的。 “妹妹!”韩夜运足玄元真气,对更远处的瑶光道:“还记得在紫天我求你带我上来,我答应过你什么吗?!” 瑶光闻言一惊,突然明白了韩夜的心意,继而握紧拳头,大声道:“不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不主动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韩夜道:“我努力做到我的承诺了吗?” 瑶光点了点头。 “因为这里是我妻子和妹妹的故乡啊,多么壮丽,多么雄伟!”韩夜展开双臂,呼吸着赤天清灵的空气,话锋一转,将如芒的双目看向冷渊,道:“九座宫殿!你刚才一共打坏九座宫殿啊!它们也跟你有仇吗?它们里头住的神明……也杀了你全家吗?!” 冷渊望着韩夜,竟不知如何回应。 “你是我带上来的啊,你跑上来杀人放火,那都是我的责任!” 韩夜问瑶光道:“瑶光!如果我眼看着她破坏神界,就此溜走,胆小如鼠!配得起你叫我这声哥哥吗?” 瑶光摇头道:“不配!” 韩夜又问司徒云梦道:“梦!这是你的娘家啊!身为你的丈夫,冷血无情、袖手旁观、置身事外,配得上你叫我这声夫君吗?” 司徒云梦摇头道:“不配。” 韩夜又问薛燕道:“燕儿,就因为我觉得自己遭遇悲惨,就愤世嫉俗、怨天尤人,配得上你洛阳薛女侠的伙伴吗?” 薛燕摇晃着剑身道:“不配!” 韩夜再问星辰道:“星辰,如果我杀了百万人类,让那么多人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不反躬自省,还骂别人残忍残暴,配得上你叫我一声韩哥吗?!” 星辰被韩夜一语道醒,连连摇头:“不配!不配!”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都三千年了啊,你犯下滔天大罪,还没有反思弥补,竟生如此怨气?!”韩夜看向冷渊,毅然决然、凝重如山,把手一甩道:“不要把我和你算作一类人啊!我韩未央大好男儿!岂能与怨妇算作一类?!你!不配!!!” “骂得好!呆瓜!她不配!!”薛燕痛快地喊道,飞到韩夜身边。 冷渊被韩夜说得恼怒不已,沉声道:“你就这么想死?” “因为我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啊,无论别人怎么劝我,怎么安慰,怎么替我掩饰!把你放到赤天,就是我的错啊!!我犯下的错,必当竭尽全力弥补!”韩夜手握魔剑,指向冷渊,道:“冷渊!只要我韩夜有一息尚存,就要阻止你!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虽然韩夜没有问过司徒云梦、薛燕、瑶光和星辰同意不同意,但他们的内心深处都同意了韩夜的选择,这就是韩夜啊,充满了责任心的韩夜!因此,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再担心是否能活下来,他们只关心如何陪韩夜一起制服这个状若疯癫的冷渊。 冷渊看了看左右的羲和与望舒,眼神变得凶狠无比,笑道:“好啊,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便成全于你!” 说着,冷渊把双手一展,羲和与望舒共同施术,在方圆百里之内形成一个盛大而灰蒙蒙的结界,把众人罩在里面,冷渊对众人笑道:“这个结界叫做幽闭幻界,在此处,外界的神明感受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也在赤天里找不到我们的位置了,我可以陪你们玩到天荒地老!” 韩夜见已无退路,牵着司徒云梦的手,二人视死如归,他却对星辰道:“兄弟,把你卷进来真是抱歉啊。” 星辰哈哈一笑,道:“韩哥说的哪里话?这里是赤天,是计蒙殿下的居所啊,他待我不薄,我本来就该保卫这里啊!你都有此觉悟了,如果我还退缩,那岂非连胆小鬼都不如?” 韩夜二话不说,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一瞬间朝冷渊打出九道破风寒气,九道破风寒气合而为一,化作一道丈余粗的旋转寒气。 “白虹贯日式!”星辰将手中早已凝好的神力之箭,对准冷渊奋力一射,神箭破空而出,攻向冷渊。 司徒云梦也没闲着,双手各聚起一朵冰晶蔷薇,朝着冷渊打去。 由于三人几乎同时出招,韩夜的寒气缠绕、司徒云梦的蔷薇飞旋,纷纷融入到那神箭上,恰似一道三丈粗的寒冰彗星,直冲冷渊,却被羲和的阳炎挡在了外面,只是激起一小阵波纹。 “哈哈哈哈!连我大姐姐的阳炎防护都破不了,还敢谈什么拯救神界!笑死我了!”冷渊鄙夷地耻笑着,然后用冰冷的目光扫视众人,道:“现在,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绝对攻势!” 说着,冷渊把双手交互在胸前,左手边的羲和也把双手交互在胸前,冷渊疯狂地大喊道:“太阳神风!” 登时,羲和的整个身体开始发热放光,很快身体便进入红热状态,而后,那赤色的太阳光芒向着西面八方射去,与此同时,羲和的身体发出一股股炽热的太阳之风,吹向方圆十里之内! 太阳神风所过,万物尽焚!周围的物体但凡被太阳神风扫过的,皆是燃起熊熊烈焰,加上热风气浪的推动,这些物体很快便被化作灰烬、吹散而去! 看到此等场景,星辰的眼睛直勾勾地,他口里喃喃道:“韩哥说的对,要想超越他,就要先成为他……” 司徒云梦唯恐众人有失,化出冰莲镜壁抵挡这凶猛的太阳神风,羲和的太阳光芒照得众人皆睁不开眼来,炽热的气浪烤得大家更是汗如雨下,司徒云梦明白,一旦自己的冰莲镜壁失守,众人必将灰飞烟灭! 然而,此时的她,又怎能抵挡上古大神的神威?冰莲镜壁在太阳神风的作用下哧哧地冒出水汽,料想用不了多久这镜壁便要因蒸腾而化为乌有! 就在此时,一个英武倩影冲了过来,化出混天壁将众人保护在内。 “你们还好吗?”瑶光皱着眉头抵御太阳神风,回望众人。 夜梦二人皆点了点头,薛燕却道:“我们倒还好,你们看小神仙,他好像魔怔了。” 众人看星辰,果不其然,看到他还在继续望着耀眼的太阳之风,口里喃喃道:“要想超越他,就要先成为他!” “哈哈哈哈!”冷渊倒没有管韩夜等人,因为对她而言,那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她转过身对九天玄女道:“玄女!你且看好了!我这太阳神风的范围是不断扩大的,赤天之上的所有金宫玉殿一碰到太阳神风便会化为灰烬,众神亦不例外!看你如何阻止得了我!” 九天玄女不置可否,只是锁着眉头,双手朝前张开,道:“冷渊,吾虽封印不了你,但尚能以千重神威阻止汝。”说着,一道苍穹金光自幽闭幻界的上空射了下来,穿透结界,罩在冷渊顶门,冷渊顿感压力倍增上万! 瑶光很配合地也使出镇天英魄,将自身灵力以掌风压向冷渊,二女此番行动终于令太阳神风停止了蔓延,羲和变得有些暗淡,太阳的光芒渐渐褪去。 “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冷渊仰天大喝一声,吼声震天动地,她竭尽所能地抬起双手,道:“三千年前,你们尚能欺压于我姐妹三人!可今日的我们早已不同,你们谁人能挡!”说罢,羲和与望舒一个发出亮光、一个绽放幽芒,冷渊借助此二神的力量奋力把手一甩,羲和发出比之前更为强大的太阳神风,轰然一声,火红的光芒推散了上头的千重神威,破开了前方的灵力压迫,太阳神风肆虐,掩盖了赤天的半片天空! 九天玄女和司徒云梦等人纷纷抬袖不敢正视太阳的神威,冷渊却在太阳之中张狂地笑着,那不可一世的神态令人胆战心惊! 瑶光既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身后的人,倍感压力,这时,却听身后的星辰大喝道:“要想超越他!就要先成为他!我要射日!!!” 星辰说着,凝聚十二成神力于弓上,角龙弓又一次发生了变化,那把弓上陡然生出一对银色的翅膀,正是应龙振翅高飞的翅膀。 “应龙振翅弓!”九天玄女惊呼道。 星辰手握振翅高飞的宝弓,手指冷渊,学着后羿的声音说话道:“大胆冷渊!你忘了当日我是如何射落太阳的吗?虽无射日神弓,但此应龙振翅弓也已足够!” 冷渊未料到韩夜等人中还有隐藏了实力之人存在,星辰手握应龙振翅弓,右手将全身所有的灵力注入其上,而后拉弓上弦,一箭射出,通天彻地! “落日式——玄冰破魔箭!”星辰大声喊着,身后长长的黄巾缎带迎风飘扬,瑶光望着这男子,忽而觉得他高大伟岸了不少。 玄冰破魔箭带起一阵极寒的风暴,以席卷天地之势,迎着冷渊的太阳神风而上,所过之处,太阳神风和赤云皆退避三舍,而星辰素来例无虚发,这一箭如同一头饥饿的五丈猛龙,正中冷渊身躯,霎时间,太阳神风退散,冷渊和日月之母在刺目的寒光下化为乌有! 星辰使出这一惊天动地的招数,毕竟神力有限,手里的应龙振翅弓又变回了角龙弓,他捂着胸口呼呼喘着,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几乎跪倒在地,瑶光赶紧扶起了他,他便就势倒入了瑶光的怀里。 能够被朝思暮想的女武神抱在怀里,星辰颇感欣慰,便舒展眉头,问道:“呼呼,怎、怎么样?我做到了吧?” 瑶光知他是冒着生命危险耗尽神力才能使出这招,轻轻抚了抚星辰的脸颊,将他抱在怀里,点头道:“你做到了。” 不知为何,倒在真正的瑶光怀里,星辰却感觉哪里不对,心里反而没有什么波澜了,但他没有细想,只是把眼睛闭上安静地休息起来。 韩夜望着这二人,又看向司徒云梦和魔剑薛燕,司徒云梦朝他温柔笑了笑,薛燕则道:“看着本姑娘干嘛?看你妹去!” 说到妹妹,韩夜倒是特别担心,这也是他慢慢发现的,这转世重生咒一用,瑶光是出现了,可她妹妹呢? 正当众人满以为冷渊被星辰舍命一击当场射死,却听空中又传来一阵狂妄的笑声,道:“哈哈哈哈!可惜啊可惜!如果我只有大姐姐,或许就被你这招玄冰破魔箭射死了,但是我还有二姐姐啊,我早说了,只要她们不死,我就不会死!哈哈哈哈!” 话毕,冷渊在空中现出身影,两旁兀自立着安静的太阳之母羲和与月亮之母望舒,她得意地道:“说了多少次,现在的我早已六界无敌了,你们这帮蠢材,居然还对胜利抱有期望,哈哈哈哈!” 九天玄女和瑶光见冷渊还没死,大骇之际,又再度联手上前对抗于她。 韩夜在冷渊的张狂笑声中再看各人,皱眉心道:“看来,九天玄女为了不让冷渊对神界造成过重伤害,在打斗中已然分出不少灵力压制日月神力,而瑶光为了保护我们也耗掉了不少神力,星辰此刻自然没办法出战,若是不用那把弑神之刀,难道任人宰割吗!” 如此一想,韩夜便下定决心,问云梦道:“夫人,现在情势紧急,我可以用霸刀吗?” 司徒云梦稍稍一想,认真地对韩夜点头道:“嗯!冷渊是大恶之人,按罪当诛,现在她肆意破坏,而霸刀也已经没有从前那么霸道了,放心用吧,要是情况不对我就抱着你!” 韩夜得妻子支持,再不犹豫,左手朝天伸出,血光闪耀,鸣鸿霸刀重临于世,周身血气涌出,恰如一团炼狱的火焰,逼得司徒云梦也不得不退让了两步。 “以邪制邪,以魔屠神,好主意啊!哈哈哈哈!”韩夜在血焰之中发出比冷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疯狂笑声,他道:“赤天是个好地方!先杀谁呢?” 司徒云梦花容一惊,继而镇定下来对韩夜道:“鸣鸿刀!很抱歉在彤天我阻止你杀神了,委屈你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有个神随便你怎么杀!”说着指向远方的冷渊,道:“就是那日月之神!” “是啊是啊!”薛燕灵机一动、煽风点火道:“你如此强大,那日月之神号称六界无敌,竟然毫不将你放在眼里!她说你连轩辕剑的一根剑穗都比不上!简直是岂有此理啊,所以呆瓜才把你放出来啊!” “谁?!”韩夜看向在那边打斗的冷渊、九天玄女和瑶光,手指冷渊道:“你?!” 冷渊发觉到韩夜变得很怪异,非但全身散发血气,手里竟还拿着一把霸气外露的刀,她道:“怎么?剑魔。除了星辰,你也隐藏了实力?” “哈哈哈哈!剑魔?”韩夜目露凶光,把头一歪,道:“他不过是我一个用以维持行动的傀儡,我乃轩辕宿敌,霸刀鸣鸿!听说你是那个什么号称六界无敌的家伙?” 冷渊道:“我与两位姐姐并称日月之母,怎么不是六界无敌?” “哇哈哈哈!”血魔状态的韩夜邪笑道:“老子才是六界无敌!你算什么东西!给老子舔鞋底都不够!” “什么?”冷渊以为自己够狂了,没想到拔刀以后的韩夜比她还狂,她不禁有些生气地道:“你是说,你比我厉害?想动手吗?” “废话!”韩夜说着,怒指冷渊道:“我誓要杀光众神,你是神也就罢了,还敢在老子面前狂,必杀无疑!” “有意思。”冷渊笑道:“我等你来杀!” 韩夜仰天一笑,左手握刀,右手朝着魔剑一伸,道:“魔剑小丫头,借我点力量,看我怎么弄死这个自大的神!” 事已至此,魔剑薛燕当然识趣地配合,韩夜将自身血气注入魔剑,魔剑又将红魄返送,很快,一朵巨大的气化红莲便在韩夜身外展开。 “先是红莲业火!然后……”韩夜双手撑开,仰天长啸道:“炎、神、怒!” 说着,韩夜手臂上的魔族刻印与霸刀鸣鸿相互辉映,周身绽放的红莲急剧旋转上升,忽而转化成炎神祝融的愤怒模样,那身高数十丈的巨神祝融守护着韩夜,冲着冷渊一声怒吼,冷渊颇有些厌恶地抬起彩袖抵御这股魔神之力。 “破!”韩夜怒喝一声,炎神祝融把手一抬,朝着前方的冷渊挥出一计上勾拳,而冷渊则使用望舒的能力,让自己虚化,从而躲过了炎神祝融的挥击。 “看你能躲几次?!”韩夜说着,朝冷渊疾飞过去,炎神祝融也随之跟进,并伸出双手将冷渊捉在手里。 “到了炎神手里,你必将化为灰烬!”韩夜说着,瞪大了血瞳,炎神祝融也发出强大的压力,挤压掌心的冷渊。 冷渊此时想使望舒的晦暗如阴也来不及了,何况这个炎神祝融是由韩夜的魔血之气组成,具有相当强力的抑制神明的作用,她又如何动得? 冷渊被炎神双手压得喘不过气来,而左右两边的羲和和望舒由于不能集中精神操控,也渐渐变得有些暗淡。 “可、可笑!”冷渊极不甘心地想要挣脱炎神的控制,她皱着柳眉怒道:“我连玄女和瑶光这些身怀绝技的神灵都能打败,何况你这个小小的……小小的剑魔!” 于是,冷渊不住地在炎神的手心里冲击着、抵抗着,炎神赤红的手掌中时而发出一阵阵日月的亮光,原本鸣鸿刀还料想韩夜的真气尚能维持一阵,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将冷渊消灭,谁料韩夜经历无数激战又没怎么休息过,身上的灵力根本不多,一下子便要耗到尽头了,炎神的身高/也渐渐缩小了下来。 冷渊本还叹服鸣鸿刀强大的威力,后来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渐渐小了,便再度恢复了自信,笑道:“事实证明了!我才是强者!剑魔,你虽厉害,但持久力不及我,所以,我才是最大的赢家!哈哈哈哈!” 冷渊说着,让左右的羲和望舒发出神力,一点点撑开了炎神祝融的手掌,但听砰然一声,犹如银瓶乍破,冷渊的日月神光从炎神的手中迸射而出,紧接着,冷渊便破开了炎神的双手。 韩夜灵力枯竭,身后的炎神急剧缩小,收回到韩夜体内。 冷渊一边飞近极度虚弱的韩夜,一边愤怒地说着:“我好心好意让你逃走,你忘恩负义,竟还骂我!你今日必死无疑!” 因为司徒云梦怕韩夜发狂无法控制,一直在旁守候,所以离得最近,她预感不妙,飞到韩夜身前化出一道冰莲镜壁意图挡住冷渊。 “去死!!!”冷渊化成虚影穿过司徒云梦的镜壁和身体,然后才恢复实体,用带着阳炎的左手一拳打在韩夜右颊上,将他打飞出去,以宣泄她内心的愤怒! “阿夜!”司徒云梦没想到冷渊竟如此出手,始料不及,赶紧转过身一个凤返闪到了韩夜的身边,带着他往后疾飞,带回了铁雕上。 韩夜本就撑不住冷渊这招,使用鸣鸿刀过度又让他饱受血液逆流的痛苦,就是那么一拳,半边脸已被无情的阳炎烧毁。 九天玄女和瑶光为防冷渊再度伤害韩夜以及破坏神界,又施术上前与她对抗,而司徒云梦望着只剩半边脸、奄奄一息的韩夜,心痛地把他抱在怀里。 “快给他疗伤啊!小梦梦!”薛燕提醒道。 “嗯!嗯!”司徒云梦发出仙灵香风,但怎样也无法愈合韩夜那毁了半边的面孔,也没有办法让他苏醒,云梦心急如焚、六神无主地对薛燕道:“燕儿!怎么办呐!没用!” “把你玉坠给他啊!快点!”薛燕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其实她内心隐隐感觉到,或许她的呆瓜真的难以救过来了。 “对!对!还有玉坠!还有玉坠!!”司徒云梦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张张把脖子上玉坠挂在了韩夜胸前,双手捧着他的脸,把额头贴着他的额头,焦急地道:“阿夜!你醒醒啊!醒醒啊!!不要丢下我们!!” “呆瓜!”薛燕的声音起初有些愤怒,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哀求,她道:“不要给姑奶奶装死!快点醒啊!求求你快点醒啊!!” 可能是听到了二女深情的呼唤,韩夜终于醒过来了,他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搭在司徒云梦背上拍了一拍,感觉到自己有一边脸已经没知觉了,于是缓缓道:“梦,你身上还是那么香啊,人又那么好看,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离开你那八年,我每次去看你,都发现你比之前更美,也比之前更香,我不是不喜欢你,我那时候背负得太多、声名狼藉,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你啊。” “你配得上!”司徒云梦放声大哭,咬牙道:“六界虽大,只有你配得上!” “你傻乎乎的,傻得可爱啊,傻得让人心疼啊,夫人。”韩夜轻轻抚摸着司徒云梦美得绝尘的脸,问道:“我的样子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不!你很好看!”司徒云梦盯着韩夜烧掉的半边脸看,泪如雨下,她道:“你真的很好看!六界虽大,只有你最好看!所以,没有你,我会一时一刻都活不下去的,你明白吗?!” 咸咸的泪水滴答答掉落在韩夜那半张模糊不堪的脸上,韩夜胸前的玉坠发出微光,渐渐地,他那半边脸吸收了司徒云梦的眼泪,清秀的面容又回来了。 却说冷渊和九天玄女、瑶光相斗,一直占着上风,别说瑶光,就连九天玄女也渐渐觉得灵力不支,冷渊倒有了些闲情去看韩夜那边,她道:“那个自命不凡、令我狼狈不堪的蝼蚁呢!” 冷渊一眼望去,看到前下方抱着韩夜的司徒云梦,不悦地道:“居然还有闲情在那里谈情说爱!给我去死吧!” 冷渊说着,把手一挥,身边的羲和便高举双手、凝聚起一个规模巨大的太阳灵球,朝着铁雕那边掷去! “危险!”瑶光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救人,她赶在灵球到达之前,冲到雕背上,一掌将司徒云梦推下雕背,并踢开昏睡过去的星辰,正要把韩夜扛到肩上带走,却已然来不及,那太阳灵球朝着铁雕轰了过来! 瑶光一手扛着韩夜,另一手发出仅剩的灵力想制止灵球攻来,但此刻又有什么作用呢? 巨大的太阳灵球压到众人身上,发出震天之响,将瑶光、韩夜连带魔剑、铁雕一同自上往下打去,“轰隆隆”的响声未曾停止,瑶光和韩夜竟被这灵力强大的太阳灵球打入地里,冲破重重土壤,向第八重天的龙变梵度天坠去! “瑶光!”九天玄女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慌,但她已救不回瑶光。 “阿夜!!燕儿!!”司徒云梦在空中接住了星辰,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坑,白玉的脸颊上充满了绝望!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二百零二章 惊龙变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韩夜刚被司徒云梦和薛燕从九泉里唤回来,又被羲和以一计太阳灵球直接从第九重天打了下去。 瑶光抓着韩夜的胳膊,连同铁雕和魔剑一起被阳炎所包围,眼前皆是一片赤红的世界,那熊熊阳炎裹着众人向下疾冲,但听砰然一声震天动地之响,太阳灵球已然到达极限、忽然爆开,第八重天和第九重天双天交界处的土层忽而一阵剧颤,而后一道猛烈的火舌从土层爆发出来、冲破土壤。韩夜、瑶光、铁雕和魔剑薛燕齐齐被这个力道抛出,向着龙变梵度天下方的云海坠去。 “哥哥……”瑶光此刻已再无一丝力气驾雾腾云,所幸同为神的她并不容易被阳炎烧中,只是微微舒展英眉,望向一旁的韩夜。 韩夜可没那么好受,尽管瑶光用背帮他挡了些阳炎,但羲和的阳炎毕竟是真神之炎,早已将身体烧得衣衫破碎、皮肤焦黑,即便如此,那火焰却仿佛永不停歇,还在韩夜的身上不停地燃烧着。 瑶光知道韩夜依旧在承受着这份痛苦,她牵起韩夜的手并肩下坠,两人的长发在空中激烈地飞舞着,她黯然笑道:“哥哥,作为你妹妹,这也算和你有难同当了吧?” “没必要……”韩夜艰难睁开眼眸,竭力道:“你这么做……不值得……赤天还需要你……” 瑶光闻言,目光却变得有些坚定,她道:“值得!当然值得!你的命比我重要得多啊,你明白吗?只要你还活着,大家就都还活着!你若死去,大家就如同死去!你是大家的顶梁柱啊!曾经的兰香那么懦弱,她都敢为了你去对抗玄女!曾经的星辰那么胆小,他都敢成为后羿去射日!曾经的我那么孤傲,你却让我明白了团队的重要,还带着大家守住了我的荣耀!”说着说着,她情绪激动了起来,道:“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我并不是什么神,你才是大家心目中——唯一的神!!” 韩夜听着听着,睁开了原本要闭上的双眼,甚至有些自暴自弃了,冷哼道:“什么神啊,简直可笑……我能力有限,口里说着豪言壮语,却没能阻止冷渊,还连累你为我受此重伤,妹妹,我终究……太弱了。” “何必小看自己呢?你只是暂时能力不足,内心却已十分强大,你看看这神界九天、辽阔无边,一路上来,有哪个神的信念比你更强呢?”瑶光三分坚定七分激动地道:“不随波逐流,坚持自己的初心,无论能力大小,不管周遭多么黑暗,你都愿意背负责任,以坚定不移的信念,给那么多的人带来了希望,勇往直前!这才是侠之正道!!” 韩夜听了瑶光的话,闭口不言,陷入沉默。 瑶光将刚毅的杏眸紧紧盯着韩夜道:“我在青天和碧天之间的交界处,看过兰香的玉坠了啊……你年少之时,明明那么弱小,恶鬼来了你也愿意鼓起勇气、奋不顾身去救她,她很感动,这大概也是她喜欢你的一个原因吧。你在晦暗如渊的魔剑地洞中保护好姐妹,在号哭沼泽中满身污泥的你为了无辜之人一次次冲向凶兽九婴,在锁妖塔底不惜牺牲性命与妖龙同归于尽!你,原本就该是一位盖世英雄呐!!” 韩夜听着听着,绝然想不到这个斗气凛然的女武神竟已成为了知己,他握紧了拳头道:“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我也就是一介凡人……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何愿意一次次地帮助我,舍生忘死!” 即便再无一丝挣扎,瑶光眉间的斗意却丝毫未消,她把韩夜上赤天时对自己说的话,还给了韩夜,道:“因为你就是在人间的另一个我啊!你和我那么像,犯的错都一样,想要守护的人也一样,孤身一人,奋勇向前!我帮助你,就如同帮助我自己啊!我活了千年万年,你是第一个真正懂我的人啊!六界虽大,光阴虽长,我明白,找到另外一个自己是多么不易?何况是信念比我更坚定、责任心比我更重的你啊,你就该是镇天女武神瑶光的哥哥!除了你,我谁都瞧不上,谁都不认!!” 两畔的风肆意地吹着,韩夜只觉身体马上要被阳炎烧成灰烬,却又咬牙忍住了浑身的剧颤。 “哥哥,只有被重重黑暗包围的那一束光,才是最闪耀的光。那道光,不是我,是你。”瑶光深情地道:“你的光芒,一定比日月之辉更耀眼!” 眼看着韩夜的身体一点点化成飞灰,瑶光将全身的银芒一点点输往韩夜身体里。 “瑶光?你!”韩夜感觉到她那沛然神力快将自己的身躯都要撑爆了。 “谢谢你,哥哥。我跟你这一路走来,真的很开心,我多想你再教导我一次!多想再吃一口凤梨酥!多想给兰香梳头发!多想拿着好姐妹的剑去挥斩!多想看到胆小鬼今后的雄姿啊!”瑶光紧紧抓着韩夜的手,奋力把她身躯里的神灵之息带给韩夜,道:“没关系了,我都体会过了,我没有遗憾了!!所以啊,哥哥,请接收我的力量,如同你教导过我的,要接受大家的力量!!!” 言毕,瑶光英眉一皱,闪着银光的表面一点点地散碎、褪去,化作一片片银辉飘向韩夜周身,而沉睡中的韩玉则如同破茧一般在瑶光的身躯里渐渐显露而出。 “瑶光!妹妹!!不要!!!”韩夜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瑶光一命换一命,连忙以言语相阻,却又如何阻止得了? “我的后世真的很不错啊,她比我更了解你们,会连同我那份,一起关心和照顾你的,哥哥……”瑶光温情无限地说着,在银芒褪去时,深深望了韩夜一眼,道:“今后请哥哥一定要好好陪着兰香,宠着她,保护她,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哥哥啊……不要因为这世间的晦暗,而磨灭你的锋芒!” 脑海里还回荡着瑶光最后的话语,韩夜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闭着眼睛,湿红了眼眶。 瑶光没有说再见,她知道这次别离便永远不能再见,待她的外表褪去,银辉已经将韩夜的身体团团包围了起来,却不是在抑制羲和的阳炎,而是纷纷窜进了韩夜手臂上的那个魔族刻印里。 登时,火焰般的印记骤然绽放出白色的光芒,那印记竟然幻化成一团白炽之火,不断扩大并且燃烧,终于腾地一声与阳炎合为一起,熊熊燃烧! 韩夜被这突如其来的白炽之火吓了一跳,他唯恐伤及已经变回原样的韩玉,只好松开手来,却只觉全身灼热难熬,胸口的血气不住地翻涌着,忽而之间,他便想起了太上老君对他的教诲。 “凤凰是因为内心的坚强意志以及对自由的向往,因而重生,但是没有火焰助它,它也得不到火焰那强大的灵气。”韩夜这么想着想着,白火将他全身的衣物都烧成了灰烬,被炽热火焰所包围的他向着下方坠落,却渐渐感觉心跳即将停止,难道说,他便就此死了吗? 韩夜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死了,反正全身的知觉已然消散退去,双目失明,两耳失聪,身体连坠落时吹起的风都感受不到,脑海里一片混沌。 正当此时,彤天不少神将也发现了他,纷纷向着这边飞来。 “是剑魔!大神愤怒,把他从赤天打下来了!”一名神将道。 “擒住他!这次定不能再将其放跑!”另一名神将说道。 于是,众神将朝着韩夜围拢而去。 而韩夜却没有闲暇顾及这些了,意识不由自主地渐渐远去,他忽觉胸前的玉坠一亮,他自己、魔剑薛燕、铁雕,都被那玉坠一起收了进去…… 待韩夜再度睁开眼来时,却发现自己以元神状态处在某片寂静的幻境里。 四周,一片晦暗,韩夜连双手都看不见。 却能看到一个人,那是小时候的他。 那个小男孩披着避水衣、迎着风雨,向前不停地走着,他举臂挡在面前,一点也不畏惧强大的风雨,眼神那般毅然决然! “这……这就是我吗?”韩夜惊讶地望着那个男孩道。 “那片烛光!”小男孩似乎看不到韩夜的存在,只是朝着远方昏暗的北苑、带着点点烛光的司徒云梦的房间而去,坚定地道:“云梦的房里一直亮着烛光,为了见她一面,就算天再黑、雨再大,我也要向着那片光而去啊!” 韩夜握紧了拳头,颇有感触地点点头,自言自语地道:“是啊,我从小就信念坚定,我从小就渴望光芒,可惜啊,又来到这四面黑暗的地方了啊。” 正当此时,韩夜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声,道:“你来啦!阿夜!” 韩夜吓了一猛跳,回头一看,竟然是十二岁时的司徒云梦,她穿着一袭白裙,恰如一朵俏丽白兰,手里捧着一只蜡烛,无瑕面容映着烛光,美目晶莹。 “你是?”韩夜疑惑地道:“你是小时候的云梦?” 小云梦掩唇笑道:“我是藏在司徒云梦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啊,你现在在她的伴生玉坠里,阿夜。” 韩夜恍然大悟,点头道:“小梦梦这家伙,竟然还有记忆,她内心到底有多深啊?” 小云梦甜甜笑道:“其实你戴着她的玉坠八年,又和她经历了这么多,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这里只存着她几乎忘却的记忆啊。” 韩夜一听说还能打听到她忘却的记忆,异常兴奋,清眸得放亮了,道:“快说吧,还有哪些记忆是她忘掉的。” 小云梦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希望你能和我一样穿着白衣服,我喜欢看你穿白色衣服,哪怕一次。” “好!”韩夜点点头道:“如果我还能活着,我一定穿给你看,梦。” 小云梦笑靥如花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有一天,二叔来找我爹爹,我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才明白他给你取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了。” 韩夜闻言一惊,道:“我爹说过啊,名字反着取,代表正大光明、如日中天,不对吗?” 小云梦摇摇头道:“韩夜未央的意思是,寒冷的夜晚尚未结束,但一旦结束,就会变成最亮的天明,那就是……” 韩夜顿悟道:“白昼!” “对啊!”小云梦道:“二叔说,他一直对你很严厉,就是不希望你太早松懈,要经得起磨练,因为四周黑暗越多、天空越是晦暗,越要守住心里那一份光明,直至最后成为最耀眼的白昼!” 韩夜深深感念着父亲生前的教诲,情不自禁地牵起小云梦,小云梦的手白白的、嫩嫩的,在烛光下晶莹剔透,他道:“谢谢你,云梦的记忆。” “不客气哦。”小云梦文雅地回了一句,松开了手,面对着韩夜往后走,渐渐步入到黑暗中。 原来,一个人最大的光明,不是来源于他看到的光明,而是深藏在他心底的那一缕光明,在黑暗中永远不灭的光明,才是最闪耀的光明! “人生是多么晦暗啊,一生的遭遇是多么不幸啊,所以,才坚定信念,要带着身边的人向着最光明耀眼的远方前进!”韩夜说着,把握紧的拳头朝旁一挥,张开五指,愤然用瑶光告诉他的话大声对着晦暗的天空道:“不随波逐流!坚持初心!不管周遭多么黑暗,以坚定不移的信念!给更多人带来了希望和光明!勇往直前!!” 韩夜说着,四周黑暗尽散,白昼的光芒自上空落下,一眨眼功夫,韩夜已然处在一片白芒之中! …… “结束了吗?” “不,是全新的开始!” 司徒云梦的玉坠将收入其中的韩夜、薛燕和铁雕都重新投射出来,然后自己安静地挂到了韩夜的脖子上。 韩夜在白炽的火焰中猛然睁开双眼,那双眼竟然被白炎烧得异常地俊秀明亮!而与此同时,魔剑薛燕和铁雕身上也燃起了熊熊白焰! 韩夜说着,回想起嫘祖的那篇《玄光赋》,豁然开朗,便大声朝着苍穹吟颂起那篇赋的末尾。 “银鸟雄鸣,玉剑临空!”韩夜把手朝天一举,白炽之火就此收入体内,身躯继而绽放出万丈白光,把围拢过来的神将皆刺得睁不开眼睛,那光芒照在魔剑和铁雕之上,魔剑为神光所染,渐渐转化成银白之色,铁雕为白芒所照,渐渐展开了银白之翼。 “啊呀!这是……?”薛燕惊讶不已地望着转变了状态的剑身,惊道:“原来魔剑还有更高一层的形态!这就是突破界限的新境界吗?” “毕——!主人的妹妹,我来救你。”银鸟俯冲下去将还在坠落的韩玉接到了背上,而后朝天一阵雄鸣,响声传遍了九霄! “破军扬威,七星连通!”韩夜继续吟着,原本被白炎焚烧赤裸的身体银光闪烁,而后一袭洁白的外衣便穿在了身上,紧接着,背上化出破军星瑶光曾穿过的七星银色披风,那七颗星连成一线,在披风之上化成一条入云白龙的图案! “阴阳双生,太极浮动!”韩夜说着,腰间白光一闪,幻化成一条带有太极阴阳图的腰带,双拳紧握,臂上生出一对洁白龙纹护臂,护臂的拳端上亦是凝成左右两个太极图。 “乾坤倒转,大道恢弘!”韩夜抬起白龙披风,朝着旁边一甩,眼神恢复了以往的镇定神采,清澈的眼眸变得比从前更为明净漂亮,清秀的眉毛变得比从前更为英凛俊秀,正是如同被白炎洗礼过的凤凰浴火重生一般美丽。 “原来如此!”韩夜把戴着白纹护臂的双手放在身前握了握,明眸一闪,笑道:“嫘祖的预言说玄光,并非我妹妹,而是我自己啊。” 魔剑薛燕眼见四面八方的神将重整旗鼓又再度攻来,便急道:“别在这里臭美了!四周的神将都杀过来啦!” “嗯?”新生的韩夜用俊秀的眼眸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众神将,笑道:“正好一试身手!” 这边厢,似乎大战即将展开,那边厢的兜率宫里,太上老君闭着眼睛掐指算道:“嗯……龙变梵度天在彤天北方,北方在先天八卦里是坤的方位,头朝坤地,脚对乾天,上坤下乾,这是……” “泰卦!”太上老君睁开精神矍铄的双目,惊叹道:“韩未央,我的小徒孙呐!你要否极泰来了啊!” 念及于此,太上老君捋须长笑道:“呵呵呵呵!黑夜到了尽头就是白昼,死亡到了尽头就是重生,之间,原只一线,万物从来都是阴阳交替、寂灭生息,这,才是天道!这,才是昊天之境的真正含义啊!” 太上老君说着,把拂尘搭到肩上,一扬指头,指向大殿前方,道:“以夜为名的小徒孙啊,很久很久以前,你的名字注定只能带给你无穷无尽的晦暗和阴霾,今日有破军星以光指引,又有兰香的玉坠助你,你终于发现了啊,那只是令尊为了磨练你的意志才取的名字啊,你,了解到自己的使命了吗?” 龙变梵度天,空中。 众多神将已经朝着韩夜围来,手里三叉戟、宝剑、大刀等兵器纷纷刺向韩夜,韩夜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身体自行在闪避着,起初还只是把头偏来偏去地闪避,到了后头,随着神将施展各种法术,韩夜的身躯已经在百丈范围内不停闪烁,一会儿闪到这,一会儿闪到那,数千神将的攻击对韩夜而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不败之身?”韩夜看了看自己双手,侧身一避躲开一名神剑的挥斩,惊叹道:“站着让他们打,他们都打不到我了啊!” “呆瓜,试试运足真气吧?”薛燕提醒道。 “好。”韩夜握紧双拳,大喝一声,体内进入昊天之境的沛然真气迸发出来。 光!先是耀眼白光扩散出去,让满天神将只能抬手遮蔽这耀眼白光,将整个龙变梵度天染成纯白! 气!再是一股神灵之气从体内迸发而出,神风掀得众多神将都往后退了一退,荡至千里之外! 音!沾染韩夜神灵之息的银雕发出一声震天雕鸣,响彻九霄,令方圆百里内的神将都只觉震耳欲聋! “哇!”薛燕惊道:“原来呆瓜你这么厉害了啊!” 韩夜看了看变成银色魔剑的薛燕,白龙披风在身后威风地飘动着,问薛燕道:“凌峰不是说,紫色已经是完全形态了吗?之前在天帝宝库我以为你是沾染了瑶光的灵气才会发出银光,但现在看来,你是直接改变了形态啊。” “那个蓝毛!肯定是自己都没想到魔剑还能向着更强发展!眼界低呗!”薛燕脑中灵光一闪,既兴奋又着急地道:“诶!别婆婆妈妈啦!姑娘我感觉到我身体里有新的咒文要出现了,快试试这个魔剑技吧!快点快点!” 韩夜从容地点了点头,左手作诀,抵在魔剑剑脊之上,与魔剑中的薛燕同时念道:“雷水火土,五灵缺风!” 说罢,韩夜将左手二指沿着魔剑剑脊缓缓推出直至剑尖,那魔剑竟然闪烁起耀眼的白芒,紫蓝红黄四色咒文隐隐显现出来,韩夜握手此剑朝旁横空一挥,喝道:“神威震八方!” 那白昼般的男子长发飞舞,战袍飘扬,魔剑陡然发出万丈神光,与此同时,自韩夜体内迸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冲击剑气波,向着四面八方推去,范围及至千丈,通天彻地! 但见那些再度赶来要要围死韩夜的神将面色皆骇,登时被韩夜这一招神威震八方震飞了出去,散落在彤天的各处,没了踪影! “哼,这就是我现在的实力吗?”韩夜握紧了拳头,白纹护臂上的太极图案为之转动,他落到银雕之上,一手抱起尚在昏迷的妹妹韩玉,一手握着银色魔剑,仰望头上的苍穹,心道:“瑶光,哥哥答应你,做一个盖世英雄!” 韩夜蹙着秀眉,信心满满地对手中的魔剑道:“燕儿,准备好了吗?” “咱们下来都多久啦?那个疯婆子在上头指不定多得意呢!姑奶奶迫不及待要揍她啦!”薛燕在韩夜手里晃了晃剑身笑道。 “出发!”韩夜气魄威武地说着,抱着怀里的妹妹,把剑一指头上的赤天,身后的白龙七星披风猎猎作响,他义气凛然地仰天大喝道:“神光破晓,白昼圣临!” 破阵子·夜之光 天地鸿蒙聚散,乾坤晦明无常。 一语赠别心动荡,两顾情深泪茫茫。斗魂惊夜郎。 剑展银芒四海,雕扬神威八方。 前代寻缘尘落定,今世怀仁耀穹苍。侠光闪帝乡1。 话分两头,在那赤天之上,自得知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同时陨落,司徒云梦已经对周遭的纷争再无兴趣,她把星辰放到地上,缓缓走向那个被太阳灵球击穿的百丈巨坑,她没有落泪,只是跪坐在深渊的边缘,呆呆望着下头深不见底的黑暗,心却感觉冰凉到了极点。 不,可能她已经没有那颗心了,没有了余温,没有了心跳。 “阿夜……燕儿……瑶光……”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口,哀伤地心道:“这就是我们的命吗?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在一起了吗?” 一瞬间,司徒云梦感觉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 “罢了,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司徒云梦没有半点犹豫,纵身一跃,向着黑暗的深渊跳了下去,朦朦胧胧能听到背后微乎其微的那一声“兰香”。 “我来陪你们了。”司徒云梦闭上眼睛,身躯朝着最黑暗的深处坠落着,耳旁的风呼呼吹过,她冰冷的泪水向上抛飞而出,化作一颗颗珍珠。 突然,有一丝丝亮光在深渊里最黑暗的前方出现,起初只有一个小白点,眨眼间,小白点变成白玉碗,白玉碗变成白光轮,白光轮不断放大,终于映亮了整个前方! “为什么会有……白光?”司徒云梦从悲伤中回过神,睁开了盈盈如水的玉目,看着那不断扩散的白光,她的眸子也张开得越来越大。 终于,在迎面而来的光芒中,她看到了一只雕、一把剑、两个人,逐渐放大,逐渐耀眼!接下来,她整个人就投入到了这光芒的怀抱当中。 等到白光晃得她眼睛几乎失明的时候,她感觉右手突然被另一只强健的手拉住,带起她,向着坠落下来的反方向,迎风而上! “这感觉是……!”司徒云梦感觉她的心跳声又回来了,砰砰、砰砰,越来越响,越来越强,她兀自让对方抓紧了自己的右手,伸出左手去抚摸对方手臂上的护臂纹路,那手温暖如新,沿着手向上看去,光芒之中男子,白龙披风猎猎作响、洁白外衣闪耀明光! 罗裙偏摆、披帛飘扬,司徒云梦一头妙发随着迎面而来的流风飞散,望着那个男人,她的心儿砰砰直跳,轻声问道:“阿夜?” 那男子回过头来看兰香仙子,丰神俊秀、那么地潇洒,嘴角微翘、那么地自信,他右手继续抱着昏睡的妹妹,左手一用力,将司徒云梦带上雕背、落到了他身后,这才心情舒畅地大笑道:“小梦梦,看来你的丈夫没那么短命啊。哈哈哈哈!” “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司徒云梦的心跳已经厉害到耳朵里都在回荡着那声音,她不敢相信韩夜会变成现在这样,因为,那简直是她心目中韩夜最完美的样子! “阿夜!!”司徒云梦心情无比激动,从后面环住韩夜的腰,欣喜若狂地道:“太好了!我的阿夜还活着!!” “你的燕儿也活着呢!别只顾着抱情郎啊!”银色魔剑飞到司徒云梦身边,摇晃了一下剑身,不悦地道:“好你个小梦梦!是不是又干傻事啦?” 司徒云梦闻言面有愧色,嘴上却道:“没……没有啊!” 薛燕佯怒道:“哈!还不承认?说吧!为什么往下跳?又要自寻短见啊!” 韩夜帮司徒云梦说话道:“她是来找我们啊!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不往下跳,难道往上跳?” 薛燕斗嘴道:“啊!彤天这么大?她不怕迷路啊?” “她不怕,我戴着她的玉坠,她总能找到我!”韩夜和煦地笑着,对司徒云梦道:“夫人啊,别说我没穿过白衣服了啊,好看吗?” 司徒云梦毫不犹豫地道:“好看!阿夜!你今天特别好看!!” 薛燕也道:“还别说,衣服一换,你俩都是白衣了,更像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哈哈哈!” “那么,是该兑现我们的承诺了!”韩夜握紧拳头,目光变得坚毅,对众人道:“上去制服冷渊!保护神界!” “嗯!!”司徒云梦点头道。 “好!!”薛燕摇晃剑身道。 整个深渊不再晦暗,只有无穷无尽的光明! 司徒云梦喜极而泣,在朦胧泪眼中,她又看到了白光中的韩夜变得模糊,化作五彩的光晕! 注释: 1帝乡:古人幻想中天帝及众神的住处,《庄子·天地》中云:“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於帝乡。”宋代王安石的《和韩子华斋居晚兴》中又云:“追攀坐叹风尘隔,空听钧天梦帝乡。” 第十二卷·挥剑方遒 第二百零三章 白昼光 神界,赤天。 那身着幻彩天衣的神女还在空中狂妄地笑着,眼神里带着鄙夷和冷漠,她看向面如死灰的九天玄女,道:“玄女,我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很对,神是无情的,你看啊,像刚才瑶光那种愚蠢的行为,最终换来的是所有人同归黄泉!如今仅凭你一人之力,就再也不能阻止神界的覆灭了啊!哈哈哈哈!” 冷渊仰头笑着,九天玄女却沉下心,不与她搭话,思考如何制止这个癫狂女神进一步破坏。 “啧啧啧!”冷渊见九天玄女闭口不言,冷笑道:“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了吗?玄女,你当初你是如何折磨我两个姐姐的,今日我便加倍奉还,先打散你的神躯、再剥去你的意识!令你生不如死!” “可恶!这个狂妄的家伙!”星辰也醒了过来,望着那不可一世的冷渊,试着握紧拳头,却发现除了躺在地上,再无一丝力气。 “毕——!” 正当此时,忽听一声通天彻地的雕鸣,一道百丈粗的白光轰然从原先那个黑洞里冲了出来,直射赤天云霄,整个赤天忽而变得亮堂堂,白光里,渐渐现出一男、二女、一剑、一雕的身影。 众人大吃一惊。 冷渊一时没搞清楚状况,但看到那只银色的雕,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呼:“不可能!你居然还没死?” “托你的洪福啊,我获得了新生的力量。”白光中渐渐显现出韩夜的真容,韩夜双手环于胸前,嘴角一弯笑道:“此番重回赤天,特来向日月三女神致谢。” “哦?”冷渊眯着眼,道:“谢我把你打到第八重天?那就不必了。” “当然不是谢这个。”韩夜秀眉一扬,道:“刚才在龙变梵度天,那帮子神将太不争气,连我一招都没接住……我有一套真武七剑诀,要炼气化神了,提前先谢谢你给我喂招。” 韩夜说着左手一挥,白龙披风扬了起来,周身浮现出真武七剑诀的七柄气剑,那些气剑变得黑白混杂、晦明无常,韩夜见此情状,眉头一展,左手一抓,道:“炼气化神,尽入黄庭,收!” 说着,周身七把黑白混杂的幻剑便化成一阴一阳两股气,窜入了韩夜的黄庭之中,过不多时,七股银光自黄庭射出,映在他和司徒云梦身外,化作七道银光剑影,只是这七道银光剑影上尚未显现出七剑诀的字。 眼见韩夜如此挑衅,冷渊大大不悦,咬牙切齿地道:“好狂的口气,我喂招给你倒是可以,就看你接不接得起!”说着把手一挥,身边的羲和凝聚灵气,朝着韩夜掷出一计太阳灵球。 “混天剑壁!”韩夜想起瑶光使出的防身绝技,便将左臂握紧横置于胸前,登时,七剑之中,“壁”字诀绽放出耀眼光芒,韩夜周身如同瑶光一样化出一个圆球般的灵气之壁,只是相较瑶光的混天壁更为明亮。 太阳灵球砰然一声在混天剑壁之上炸开,凶猛的火光烧红了赤天的半边天空,而韩夜等人皆是毫发无伤。 “这……怎么回事?他的实力,就如同换了个人!”冷渊惊诧地望着韩夜,九天玄女和星辰也是面带疑惑,但冷渊却是操控羲和,再度凝起一个太阳灵球,朝着不受韩夜保护的星辰掷去,她凶狠地道:“你能自救,也能救他吗?” 韩夜冷笑一声,左手朝着躺在地上的星辰一张,道:“幻天错影。”与此同时,韩夜身外的“危”字诀陡然绽放宏光,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星辰却顶替韩夜的位置已经到了银雕之上,而韩夜却替代星辰到了星辰原来的所在。 虽救了星辰,但冷渊的太阳灵球眼看就要到韩夜的面前,众人皆为之担心,却见韩夜双拳一握,腰带上的太极图案忽而急速旋转,他只道了声:“冥天暗魂。”却见七剑之中的“虚”字诀猛然发光,而后韩夜的身躯很快变成虚无状态,任由太阳灵球从他身上穿过,就像冷渊之前躲过南天神拳一样,韩夜也借此躲开了致命一击,太阳灵球轰然炸在原来的大地上,又将地面炸出一个方圆五里的大坑。 韩夜望着那大坑,秀眉一皱,道:“嘁!又让她打坏东西了啊。” 冷渊却盛怒不已,道:“竟敢在我面前玩弄花拳绣腿?好吧,既然如此那便用太阳神风把你们全部吹成飞灰!”冷渊怒不可遏,彩袖一扬,身边的羲和女神将双手交叉在身前,通体发出炽热的阳光,而后太阳之风从她的体内向着四面八方吹去。 除了九天玄女可以安然立于其中,星辰、司徒云梦、韩玉和银雕都直接受到这太阳神风的照射和狂吹,韩夜略微看了一下众人所在位置,此刻若是飞过去保护他们,恐怕韩玉、星辰等人早就被晒成焦炭了。 但是韩夜毕竟还是韩夜,他临危不乱,右手抬起朝着冷渊张开五指,大喝一声:“镇天英魄!”霎时间,韩夜身边又有一把光剑闪现出“室”字,继而光芒迸发! 显然这一手韩夜是学了瑶光的,但是自达到昊天之境后,韩夜体内的真气已如苍穹一般高深莫测,这一手神威气魄震出去,登时便把冷渊震慑到动弹不得,身边的羲和也因此停止了释放太阳神风。 “什、什么?”冷渊颤抖着身体,良久才从这一计震慑气波中恢复过来,她惊诧地道:“不可能!你明明是凡人,怎么会用神明的绝技?” “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些什么神啊、凡人啊的,你境界就这么低吗?”韩夜将握紧拳头的右手伸出,食指朝着冷渊一指,冷笑道:“你已黔驴技穷,现在,轮到我出手了。”说着,韩夜架稳马步、握紧双拳,大喝一声:“昊天战意!” 话音刚出,七剑之中,“斗”字诀开始闪烁,自韩夜体内迸发出一股深厚无比的战气,把韩夜的白龙入云战袍和乌黑长发高高扬起,顷刻之间,方圆百丈之内便已遍布韩夜的灵气。 “弥天银辉!”韩夜再道一声,七把光剑里那“女”字诀闪耀昼光,但见他双手凝聚白芒魔气,朝着冷渊快速打出灵气波,一瞬间,成千上万道白色的灵气波飞上天空,而后悬浮在冷渊四周,将其包围。 “合!”韩夜朝着冷渊把手一抓,登时,四面八方的灵气波纷纷向着中心的冷渊轰去,劈里啪啦的声音如百万爆竹般响彻了云霄。 然而,冷渊却在这些密集的轰击中安然自若地狂笑道:“没用没用!哈哈哈哈!你又忘了,我有望舒,难知如阴啊!” 韩夜早知如此,右手作刀,上面渐渐闪现出白色的耀眼光芒,身后的最后一把光剑上“牛”字闪耀,他踏前一步,右手手刀一挥,喝道:“破天刃气。”嗖地一声,一道十丈来宽的刀光自地上向空中掠去,扬起一阵尘烟,穿破赤云和灵气波,轰然正中冷渊身躯。 “啊——!”冷渊猝不及防,被这一计刀光刃气穿胸而过,众人皆是瞠目叫好。 韩夜自新生以后,还是第一次使用这套武功,这套武功不仅将蜀山派的真武七剑诀精华尽数囊括,还在其中结合了自己的心得与智慧,竟然将冷渊逼至如此地步。韩夜微微皱着秀眉,握了握右拳,心道:“既然从前这套武功叫做真武七剑诀,而道祖爷爷又化成玄天上帝指点,不如就叫玄天七剑诀吧。” 如此一想,他风趣地对冷渊道:“我不是说了吗?谢谢你给我喂招啊!” “可恨!”冷渊渐渐恢复过来,她胸前只是闪出一阵蓝光,旁边的望舒很快便帮助修复了身躯,因而未伤及根本,她捂着胸口,三分愤恨七分自负地心道:“哼!竟有些本事,幸好有日月神力庇护,不然便真要归西了,不过那显然是他全力一搏,我既有二位姐姐,又怎惧他邪魔歪道?” 如此一想,冷渊的气焰不降反升,张开双袖来,哈哈大笑道:“剑魔,你是杀不死我的!早和你说过,我们日月三女神一脉相通,已经是六界无敌了!” 九天玄女闻言只是不发话,用闪着金芒的妙目望着冷渊,而司徒云梦和星辰则更是一脸紧张,韩夜把剑指向冷渊,身后的长发和白袍在不住地飘舞着,周身的玄天七剑诀显得格外耀眼,他冷然道:“六界无敌?你不过是当着几个弱者的面自我陶醉罢了!如果真的认为自己六界无敌,又何必害怕天帝、三天尊?何必施展这幽闭幻界?冷渊啊冷渊,你太令我失望了!今日韩未央,定与日月争辉!” 冷渊虽十足地自信,但依旧听不惯韩夜这等轻狂的语气,于是高举双手,道:“事到如今还口出狂言,这天底下就没有谁能与日月争辉!看招,日月九转连环功!”言毕,冷渊凝聚神力,身边的羲和和望舒亦是抬起双手,她们的身前各聚起九个小型太阳和九个小型月亮,日月呈环状围绕在二神身前。 “去死吧!”冷渊狂妄地说着,把手一指,羲和与望舒便双双把手朝着韩夜推去,身上的火日和冰月共十八颗齐齐轰向韩夜。 韩夜见二神的攻势如此凶猛,唯恐日月之力会将神界破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因此在凭着不败之身避开迎面而来的太阳、月亮时,握紧手中的魔剑,问道:“燕儿,如何制服这家伙,你有什么好建议?” 薛燕分析道:“本女侠看明白啦,刚才你弥天银辉打完以后,再把破天刃气打出去,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我在想,她那招晦暗如阴是不是不能一直用?你可以一直用自己的冥天暗魂吗?” “我只能用一会儿,躲招用。”韩夜说着,日月从他身边飞速掠过,但凡火日砸到地上便激起一阵猛火,千丈之内恍若烈焰地狱;但凡冰月砸到地上便激起一层冰川,十里之内犹如寒冰北冥! “要不?你先震慑住她?不断进招,看能不能耗死她?”薛燕提醒道。 “正有此意。”韩夜点点头,便化作一道银色幻光,在太阳和月亮之间穿梭,飞速向冷渊靠近,冷渊慌慌张张地让羲和望舒不停释放火日和冰月攻击,可韩夜如同天空中的繁星,一会儿闪到这,一会儿闪到那,根本就打不中,他无惧无畏,一往无前! “镇天英魄!”韩夜突进至冷渊十丈前,忽而左手抬起朝着她张开五指,一股神威正中冷渊的身躯,将她震慑得无法动弹、瑟瑟发抖。 “万剑诀!”韩夜自炼气化神后,对于蜀山武功又有了进一步领悟,招数随心而动,他右手催动魔剑,让魔剑快速在身前画出一个十丈大圆,圆中无数银色剑光如下雨般射向冷渊。 冷渊紧锁眉头,旁边的望舒蓝芒闪耀,她的身躯也旋即转为虚无,但见银色剑光如同一道喷涌的银河向着茫茫天际倾泻,竟无一剑能够射中冷渊! “没用没用!哈哈哈哈!”冷渊虽然被韩夜震慑,仍不失狂妄口气,笑道:“要我说多少次?我二姐姐的晦暗如阴,让六界任何招数对我都无用,且她还能自行催动,你这是白费力……!呃!!” 话还没说完,冷渊就感觉到腹部一阵刺痛,紧接着肩头一痛,又接着大腿一痛,痛的感觉越来越频繁,且越来越痛。 “终于发现了吗?”韩夜左手又发出一道镇天英魄,继续震慑着冷渊,十丈剑圈里的剑光源源不绝地向着冷渊身躯射去,他嘴角一弯道:“你二姐姐的晦暗难明要到极限了啊,连自己姐姐的招数能撑多久尚不自知,还说什么心意相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呃呃呃!啊啊啊啊!!”冷渊终于承受不住疼痛,大声惨叫起来。 “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韩夜左手继续控住冷渊,右手朝着侧旁的魔剑五指箕张,神灵之息传入魔剑,在魔剑上化出一把五丈大小的气化宽刃巨剑,银芒耀天! “天剑!”韩夜大喝一声,魔剑薛燕便带着身上的气剑朝着冷渊冲去。 星辰看得血脉贲张,握紧拳头大喊:“韩哥要赢啦!” 冷渊眼中倒映着迎面而来的万千剑光和那遮天蔽日的天剑,终于有了一种感觉,那是因害怕死亡而恐惧的感觉!她深知一旦被这巨大的天剑击中,必死无疑! “呃呃呃!姐姐们!!”冷渊咬着牙关,忍受着万剑穿心之痛,急道:“啊啊啊!我们别无选择了!合为一体吧!!!” 冷渊使尽所有神力,暂时摆脱了镇天英魄的震慑,张开双手将左右的羲和望舒都吸了过来,羲和女神、望舒女神与冷渊女神的身躯重叠在一起,身上绽放出的红芒与蓝芒交相融合,终成闪耀赤天的紫光! “喝啊!”冷渊破除了韩夜神威震慑,化作虚影穿过巨大的天剑,一掌打向韩夜,五丈粗的破灭紫光激射而出,一瞬间就要击中韩夜! 韩夜不料冷渊竟有此后招,幸好有不败之身助他躲避,他银光一闪,自动闪烁到右旁十丈处,那紫光则射入下方的大地,砰然一声,一朵紫色气云腾升而起,方圆三十里的物事化为灰烬! “同心协力,三元归一!唯我日月,六界无敌!”冷渊高举双手,把一对紫色水晶眸狠狠地望向韩夜,身后的紫光把远方赤云都映成了紫色,让人感觉现在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赤天,而是紫天! 星辰满眼都是恐惧,不由得想起鬼界的幽冥鬼皇也是到了关键时刻就突然变强,但那时的幽冥鬼皇实力却不及这个冷渊的半成,他颤抖着道:“又、又是这样!她到、到底还要强到何种程度啊?” 司徒云梦目光里倒映着紫云,对星辰道:“星辰,你现在赶紧坐着铁雕带小玉一起往外飞,看能不能飞出这个幽闭结界,出去以后,就给计蒙殿下和其他大人们通风报信。” 星辰终于有力气站起身,问司徒云梦道:“兰香,那、那你呢?” “还用问吗?”司徒云梦出奇地平静,微笑道:“如果阿夜和燕儿能阻止她便罢……如果不能,我就与他们共存亡!”说着,她便朝着韩夜飞去。 “那我去了,兰香保重。”星辰不敢托大,心想神界危机事大,于是一拍雕背就往反方向飞。 而那边厢,韩夜虽然感觉到冷渊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但到底有多强也没个底,所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一计镇天英魄朝她打出。 冷渊不躲不闪,正中神威气魄,只是头往后仰了一下,而后才面向韩夜,道:“哼!你这招对我没用了!” 韩夜暗叹道:“看来强了不止一倍。” 九天玄女眼见情况愈加危机,终于抬起双手,朝着冷渊张开十个手指头,三百丈之内祥光凝结,绕开其他人,齐齐向着冷渊压去,冷渊顿觉耳中轰鸣不止,身体陡然重了十万倍! 冷渊险些承受不住,身子一个趔趄,继而双手抱珠,在胸前凝成一个一尺大小、不住旋转的暗紫色圆球,她高声喊道:“日月神力——吞光吸星!” 话音刚落,方圆三百丈内的祥光全都向着这个暗紫色圆球飞速流去,半盏茶不到的功夫,这些祥光就被吸得一点不剩! 九天玄女略略一惊,右手携着袖子朝着旁边虚空一划,空中渐渐凝起一本幻化的金灵天书,然后又左手作诀向上一挥,天书快速翻页,翻到了空白一页停了下来,然后那空白页骤然发亮,朝着冷渊射出一道金光。 这道金光看似简单,却非比寻常,它绕开暗紫色圆球,在空中划了个弧线,从背后击中冷渊。 薛燕眼见冷渊中招,总归是高兴的,不由得喊出一声:“中啦!” 的确,冷渊是中招了,她的元神眼看要被天书之光从身躯里剥离,这时,她的身躯却发生了剧烈变化,羲和的阳炎与望舒的阴冷再也没有任何媒介支撑,在体内轻轻对撞了一下,一股日月神风迸发而出,震荡至万里之外,整个赤天都为之颤了一颤! 韩夜化出混天剑壁勉力挡住,九天玄女的护体神光也令她安然无恙,而司徒云梦则迎面被这股冲击气流掀飞了出去,坠落到百丈之外,星辰也被这股冲击气流从后猛然推倒,摔在了银雕背上,幸好银雕扛住了,带着他和昏迷不醒的韩玉快速疾飞,终于飞出了幽闭幻界! 九天玄女大吃一惊,将金灵天书合上,不再施展此招,冷渊那被剥离的一小部分元神也回到了身躯里。 这时,冷渊才阴冷笑道:“来啊!怎么不用了?你用就可以赢我了啊!哈哈哈哈!” 见九天玄女不说话,冷渊才道:“看来你心里清楚了啊!你把我封印不打紧,但我的能力就是调和日月,现在我们三人融为一体,一旦我有事,大姐姐和二姐姐就会对撞在一起,届时……” “整个神界就会化为乌有!!!”冷渊水晶紫眸猛然睁大,她兴奋地、张狂地大笑道:“那就正好!了却我一桩心愿!!哈哈哈哈!!!” 九天玄女、韩夜和薛燕知道,冷渊这句话绝对不是在吹牛,所以当玄女使出天书封印时,她反而没再施展晦暗如阴,因为,既然都可以达到目的,谁又介意用更快的办法去实现呢? 眼见九天玄女都束手无策了,薛燕摇晃着剑身道:“这疯婆子太可怕啦!这下我们完全没办法和她斗了啊!” “不。”韩夜冷静沉着地道:“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希望!燕儿,你赶紧在魔剑里找找,还有什么招式可以克制她。” 薛燕点了点剑柄,仔细搜寻。 韩夜认为,九天玄女虽然现在拿冷渊没什么办法,但至少还能拖个一时半刻,他就带着薛燕边想对策边往后撤,这时才察觉到司徒云梦的灵力已微乎其微。 “梦!”韩夜大惊,化作一道银光带着薛燕冲过去,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司徒云梦抱了起来,见她衣衫破碎、乌发飞散,心疼不已,忙将胸前玉坠挂回到她脖子上,身体也发出白光,以昊天之境的玄元真气为她疗伤。 司徒云梦的身体与衣衫都复原了,她睁开颤动着的玉眸,看到了韩夜,环住了他的脖子,道:“对不起,阿夜,我拖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薛燕忍不住骂道:“你为什么又干傻事跑过来啊?每次都傻乎乎的,傻得姑奶奶心疼得要命!” “不傻就不是她了。”韩夜抱着司徒云梦,对薛燕道:“难道你第一天认识她吗?她就是想和我们同生共死,如果我们都有事,她岂能独活?” 司徒云梦点点头,对韩夜道:“阿夜,冷渊实在太厉害了,远超我们想象!连玄女也没办法制止她,你的招数也都不奏效了,难道,这就是神界难逃的劫数吗?” 薛燕听了这话,深以为意,道:“既然神界要没了,我们还是先带着小梦梦逃难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了,那个疯婆子说不准自己也会自杀。” 韩夜望着远方一紫一金两道神光在纠缠,他拿起烛龙酒袋,喝了一口酒神酿,回首过往,忽而想明白了,放声大笑,对众人道:“仙妖人鬼,天地六界,好像我们三人都走了一圈了啊。” 二女都不知道韩夜到底想说什么,却听他道:“燕儿,还记得神武寺的红衣女鬼吗?当时我已经彻底不行了,你却竟然打赢了她,觉得爽吗?” 薛燕骄傲地摇晃剑身道:“爽啊!太爽了!本女侠至今都记得呢!” 韩夜又问司徒云梦道:“梦,刚才你扇玄女那一耳光,解气吗?” 司徒云梦微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一直压抑着,我看她老欺负你们,所以才不得不爆发……你不会觉得我粗暴吧?”说着玉眸瞥向一旁。 “好美啊!”韩夜把司徒云梦的脸温柔地带过来,望着她红玉般的眼眸,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真的好美啊,司徒云梦!为了我们,你都敢去对抗远强于你的玄女啊!”说着,忍不住在她的唇上吻了一吻,司徒云梦面如桃花,忘却了烦恼。 “所以啊!”韩夜对二女道:“人生就是寻着虾兵蟹将去欺负、并引以为豪吗?我们三人同心、尽览六界风光,彼此都没有遗憾了!要打,就挑我们打不过的去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获得的快乐才是最多!!人生才灿烂辉煌啊!!” “阿夜!”司徒云梦被一语惊醒,睁大了玉眸。 “呆瓜!”薛燕恍然大悟,摇晃着剑身。 “我有信心!!”韩夜握紧拳头,白芒闪耀,在那白芒里,司徒云梦和薛燕看到了希望,他才道:“这还是一场游戏,只是比守卫斗神台难一点罢了,输了只不过是死嘛,赢了,这辈子就没白活!牛皮都够吹一辈子了!你们陪不陪我玩?!” “陪!”司徒云梦毅然道。 “玩!”薛燕兴奋地旋转着剑身环绕夜梦二人。 “那你还给我罗里吧嗦?快给我去找武功啊!”韩夜敲了一下银色魔剑,道:“你这家伙!还当逃兵!如果我是将军我第一个斩你!” “臭、呆、瓜!”薛燕不悦地骂着,却充满信心,抓紧时间去找武功。 韩夜问司徒云梦道:“星辰和小玉呢?” 司徒云梦回应道:“我让他带着小玉坐铁雕飞到外界找救兵去了。” “好!”韩夜点头道:“你做的很对啊,夫人。” 二人正说着,忽听薛燕尖声惊叫道:“哇!找到啦!真的有啊!” 韩夜问道:“找到了?” 薛燕得意地摇晃剑身道:“这一招会把那个疯婆子克得死死的!你握着我的剑柄来看看。” 韩夜闻言握住了魔剑,先是皱了皱眉,忽而眉头舒展,点头道:“确实!想不到凌峰竟在魔剑里刻下了这一招,厉害!但是……”韩夜又道:“就算这招用出来,她们三个还是合在一起的,我们还是制服不了她啊!” “说你是呆瓜你还不服气!忘了吗?”薛燕提醒道:“刚才玄女给你看了她的绝招啊,她可以打开那本天书把冷渊的元神收走。” “正是!”韩夜右手握拳一捶左手掌心,道:“那我们就赢定了!” 司徒云梦不知道他俩在讨论什么,微微睁大着玉目,韩夜却双手搭在她的香肩上,看着她道:“夫人,你要帮我们了啊,我们三人当中,你和玄女最熟,等下你就劝她,等我让魔剑发出闪耀白光的时候,叫她再把那本天书打开,把冷渊收进去,叫她相信我们,我们一定可以成功!” 司徒云梦虽然不大清楚韩夜的战术,但她丝毫不怀疑韩夜和薛燕的判断,于是准备动身去找玄女。 “慢!”韩夜对司徒云梦道:“你飞过去太慢了,可能会被冷渊攻击,等下我先飞过去,你能用凤返跟着我过去吗?” 司徒云梦摇头道:“超过千丈恐怕很难。” “笨、蛋!”薛燕灵机一动,得意地笑道:“你跟着呆瓜一起飞,等呆瓜飞到玄女边上,再对你用那招幻天错影,不就行了吗?” “对啊!!”夜梦二人恍然大悟。 二人一剑拟好对策,韩夜便化作一道银芒朝着玄女冲过去,司徒云梦咬紧牙关、用尽全力跟着,也只是眼睛一眨,就被拉开了一千丈的差距! “凤返!”司徒云梦赶紧把自己招到韩夜身边,刚一闪现过去,韩夜又飞出一千丈,司徒云梦只能调整姿态,一边朝前直飞一边施展凤返,从远方看去就是一道悠长弧线带着一段段短弧线向着前方突进。 到得离玄女仅有十里距离,司徒云梦实在坚持不住,呼呼喘气,韩夜却已经冲到了玄女身边,转身一个幻天错影把司徒云梦换了过来,然后调转方向朝着冷渊冲过去,大喝道:“冷渊,我回来找你了!你这手下败将!受死吧!” 冷渊见他明明是自己先跑掉,竟然还敢挑衅,盛怒不已,骂道:“无耻鼠辈!刚才我还纳闷你是不是逃离神界了呢?”说话间,左手一挥,数十个丈余大小的太阳飞了出去,韩夜凭借不败之身躲闪,突进至冷渊五百丈之内,太阳则飞向远方天空,过不多时,遥远的云丛里传来阵阵爆炎之声,响彻九霄。 “正愁没机会找你出气,竟敢来送死!”冷渊更怒,右手一挥,数十道冰月从袖底飞出,韩夜化作一道螺旋弧光避开所有月亮,突进至冷渊三百丈之内,月亮则飞向远方大地,少顷,大地震颤,冰月将韩夜背后下方的大地打成了一个方圆五十里的寒冰地狱! “鼠辈!看你往哪躲!!”冷渊多次不中,终于彻底被激怒,双手调出日月神力,交叉于身前,突然向两旁展开双臂,喝道:“日月九重天!!!” 言毕,她的身体绽放耀眼紫光,一道太阳神风刮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道冷月神风刮了出来,再又是一道太阳神风刮了出来,如此反复,就像一个方圆百里的波纹向着四面八方推去,百里之内,空中的宫殿、地面的草木均被一会儿烧成烈焰、一会儿冻成冰霜,等到第九道日月神风刮出去的时候,所有宫殿、草木皆化为齑粉! 韩夜调动全身神力化出混天剑壁总算勉力顶住了她的神威,而远处的司徒云梦也由玄女化出十三丈金光一起保护着,也还算得安全。 望着四周那黯淡破碎的金光之壁,司徒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焦急地问玄女:“玄女,考虑好了吗?帮助阿夜,就是帮助我们自己啊!” 九天玄女面无表情,但司徒云梦感觉得到她的犹豫,她终于开口道:“吾无能,令神界生灵涂炭,自甘领罪!汝既令星辰去搬救兵,天帝陛下、天尊大人应该也快来了……罢了罢了,汝随尊夫去吧,吾同意汝与他在一起了。” “你什么意思?”司徒云梦闻言大惊,道:“大难当头,你让我跟他跑?” “非也非也。”九天玄女面如死灰地道:“冷渊此番作为,乃天意使然,正应了女娲娘娘的劫数,连吾也无法阻止,汝与尊夫逆天而行、为之奈何?” 九天玄女正在劝说司徒云梦放弃希望,那边的韩夜已经欺近到冷渊的百丈范围之内,把剑背于身后,左手持诀,口念心咒,魔剑上忽而闪起一阵极为耀眼的白光,他朝着冷渊奋力掷出白芒之剑,并大喝道:“去吧,旋光之剑!” 冷渊以为韩夜要用此剑击中她,也不敢托大,化为虚无躲开了旋光之剑,而那剑却打了个弯,扶摇而上,直冲天际,最后停在冷渊头上百丈高空不住地横转。 冷渊还不知道韩夜想要干什么,韩夜却是白袍一扬,手朝着空中的魔剑一挥,道:“五灵缺土,旋光吞日月!” 霎时间,银色魔剑爆发白芒,锐利的白光瞬间冲散了积云,向着整个赤天肆无忌惮地射去,在场之人连同玄女皆只是举袖抵挡白昼神光,再也无法动弹半分,方圆百里为白芒所吞噬! 冷渊见这招如此煌盛,起初也是有点害怕地举袖遮挡神光,但半晌却不见身上有任何伤痛,便继续闭着眼眸笑道:“哈哈哈哈!不痛不痒!剑魔,你到底还是……!”冷渊正想奚落韩夜,却感觉体内的羲和与望舒渐渐变得黯淡无光,身外紫光也变得若有若无,百里范围的幽闭结界更被这万丈白芒刺破! 冷渊见状大骇,在神光中瞠目结舌地问道:“等等!你刚说这招叫什么?” 韩夜兀自微低着头,无比耀眼的白芒照在他俊秀的脸上,使众人已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嘴角一弯道:“旋光、吞日月!” 冷渊这才明白韩夜的真正用意,他并非要对冷渊的本体下手,而是要用魔剑强大的白光削弱羲和与望舒的力量。 “玄女!”司徒云梦眼见韩夜已经出手,玉胸起伏,对九天玄女怒道:“你是榆木脑袋吗?还在想什么啊!” 九天玄女一脸木然地道:“既是天意,再试几次结果也一样……冷渊还有一招吞光吸星,一旦使出,韩未央必败无疑。” 果不其然,冷渊在耀眼白光中站稳了身子,双手抱珠,在胸前凝成一个一尺大小、不住旋转的暗紫色圆球,她狂笑道:“剑魔!你棋差一着啊!是不是忘了我还有吞光吸星?!” 那暗紫色圆球越转越快,眼看就把冷渊周身百丈之内的白光尽数吸收。 “我当然知道,但是……!”韩夜把头突然高高扬起,右手朝着空中旋转的魔剑五指箕张,怒道:“我还有我妹妹瑶光啊!!” “瑶光!我们一起保卫神界!!保卫你的家乡!!!” “什、么?”冷渊大骇不已,再看举袖去看魔剑,魔剑吸收了九天众多残余银芒后,其上竟然真的闪现出一个英凛女子的光影,那女子的光影在空中紧握双拳、对天怒喝,恍如瑶光显灵一般!也因为此举,魔剑的威力瞬间提高了十倍,白芒刺透到千里之外,却让玄女、云梦等人渐渐觉得温暖,非但如此,整片赤天更是被白光渲染至一片纯白,金宫玉殿为白光所洁净,赤云清风因白光而退散! 赤天,成为了白天! 原来,韩夜一早就发现,瑶光在大战蓐收时,她残留的神灵之息已经都留在了那魔剑之上,怀着强烈守护神界的愿力,兄妹二人合力绽放出掩盖九天的光芒! 乒地一声碎响,冷渊手中的暗紫圆球再也装不下源源不绝的白光,银瓶乍破,万道白光从圆球里迸裂而出,将猝不及防的冷渊双眼刺瞎。 “啊!我的眼睛!!!”冷渊痛苦不堪,体内羲和和望舒完全黯淡,身上紫光也已湮灭,此时的她,与寻常女子也没什么不同了。 玄女与司徒云梦此时才恍然大悟,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羲和与望舒的灵气对撞了,只需要收伏冷渊即可化解危机。 司徒云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双手抓住九天玄女的手,九天玄女也任由她抓住,只听得司徒云梦把银牙一咬,低头向玄女道:“玄女大人!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打你!但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一定要相信阿夜啊!!”说着说着,她胸前玉坠白光闪耀,不经意间,玄女手上有金光传到了司徒云梦的双手上。 九天玄女望着趋向暗淡的白光,叹道:“吾神界之大,竟靠一介凡人拯救?叫吾如何接受?如何相信?!” “你们都不信阿夜是吧……?”司徒云梦抬起头来,双眸闪烁出耀眼金光,她怒喝道:“我信!!!” 说着,她不知不觉学着玄女的样子,右手携着袖子朝旁边虚空一划,空中竟然真的凝起一本幻化的金灵天书,然后她又左手作诀向上一挥,天书翻了一页。 “怎么这么难翻啊!”司徒云梦没想到那书竟如此厚重,每翻一页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眼看着丈夫和燕儿在努力支持着照亮九天,她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一次次地把左手剑诀向天上挥动着。 “阿夜!坚持住!!”司徒云梦奋力翻开一页,冲韩夜呐喊。 “跟你一起很开心!让我觉得这辈子没白过!!”司徒云梦又奋力翻开一页。 “满天神佛都不信你也没关系!我司徒云梦信你!!”司徒云梦使出吃奶的力气又翻了一页。 “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啊!不能输!!”司徒云梦使尽浑身力气再翻一页。 “给我快点翻啊!!混蛋!!!”司徒云梦望着即将暗淡的白昼之光,再把手往上一挥,忽而发现那书越翻越快,上面不断浮现出鸟兽虫鱼人的图案,而自己身体内,一股温暖的金华也传递到四肢百骸。 她回头一看,九天玄女已经张开双手,把祥光注往了自己的身躯。 “兰香啊。”九天玄女温和地笑道:“汝等赢了,玄女拜服!” 司徒云梦精神大振,冲远方的冷渊喊道:“冷渊!你们一家杀害百万无辜生灵,死不悔改!竟还妄图毁我神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我代九天执法天神将你封印于此书中,以正天威!!” “不!我不要进到那里去!不!!!”冷渊死命地抵抗着,急道:“姐姐们,救我!”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她们救不了你!”司徒云梦说着,运用九天玄女送她的沛然神力朝着冷渊一挥右手,将金灵天书砸向冷渊,喝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滚进书里去!!!” 话音未落,气化的金灵天书飞过去,化作一道光,不偏不倚砸中了冷渊,冷渊再也支持不住,缩成一颗彩色灵球,被即将掉落的金灵天书吸到了书里,天书上一阵虹光闪过,从此便多了冷渊的图案。 韩夜惊呆了,他觉得司徒云梦仿佛变成了多年前那个拿书砸他、叫他滚的小姑娘。 “凤返!”司徒云梦闪到韩夜跟前,转换方向,化出沾染金光的凤凰火翼,朝着金灵天书飞过去,接住天书,对着玄女一掷,道:“还你。” 九天玄女手一抬,天书化作金光收入到她的袖底。 “羲和!望舒!”长发飘飘、白袍飞扬的韩夜对空中黯淡的日月二神道:“你们原是养育日月之母,没有你们,六界无有日月交替、昼夜循环,你们只是受到妹妹冷渊蛊惑,若再不回去,玄女大人可要追究你们的重责了!” 羲和与望舒的元神似乎能够听到韩夜的心声,竟然点了点头,然后嗖嗖化作一红一蓝两股灵气,窜向远方的日月回廊里去了。 “瑶光妹妹,我兑现了我的承诺,安息吧!”韩夜在白光之下轻轻说着,转过身去,微微低着头,牵起司徒云梦的手,一头乌黑的长发和一袭白龙披风在身后英武地甩动着。 空中的魔剑也终于停止转动,自云端落下,回到了韩夜另外一只手中,不住地摇晃道:“哎呦~!转了多少圈了?晕死姑奶奶啦~!” 九天玄女收起天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二人一剑,心道:“了不起啊,兰香,汝找到了对的人啊!汝跟着他二人,才能真的成长为拯救六界的英雄啊!吾终于明白了。”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零四章 神之谕 回想着刚才惊心动魄的大战,司徒云梦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依偎在韩夜怀里,韩夜忽而又想起什么,轻声且有些犹豫地道:“梦,那个……瑶光她……” 司徒云梦仅是回望一眼尚在银雕上昏睡的韩玉,仿佛早已认命,闭上美眸摇头道:“不用说了,刚才在赤天和彤天的交界处,看到你身上都是她的气息,我就知道了。” 韩夜便不再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情人的妙发,其实,大家渐渐心里都明白了一个事实:韩夜之所以能焕然一新地回来,是因为他当时怀里抱着的是韩玉而不是瑶光,至于瑶光,或许她早已隐没在神界的风里。 众人如此伤感,九天玄女心里自然也不好受,但天规不可弃,公事还是要公办,她便看向韩夜等人,暂不发话,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跟我一起回人间吧。”韩夜说着牵起司徒云梦的手,司徒云梦当然心甘情愿跟着走,而魔剑则紧随其后。 九天玄女见韩夜要把司徒云梦带走,虽然早已接受,嘴上还是得说几句:“剑魔,汝以为,神界是汝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的地方吗?” 韩夜闻言,转过头去,用冷淡的目光望着九天玄女,道:“你现在还能拦住我吗?” 九天玄女到底是个充满智慧的神,她知道对于韩夜这样的人,或可诱导、不宜动手,便对韩夜道:“汝说的对,吾皆同意。神界就是兰香的娘家,这里清灵澄澈,于汝等修炼有利,如若真想与她长相厮守,未必一定要在人间,呆在此处,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汝等便真能天长地久。” 九天玄女最担心的除了天规,更是自古以来的矛盾,如今韩夜肯出面保护神界,说明他心中实则充满了正气,此时以司徒云梦做筹码将其留在神界,而后上报天帝给予他正神之位,一则能够制衡两界的实力,二则还能继续留着众人而不犯天规,岂非一举两得? 按理说这对韩夜也没什么不好,司徒云梦也是颇为紧张地偷偷抬头望着韩夜,等他发话,但韩夜却兀自牵着云梦的手,哈哈一笑道:“我自逍遥在人间,何必从汝巢神界?” 九天玄女不明所以地道:“人间污浊不堪,百年时间恍若白驹过隙,如何逍遥自在?” 韩夜用明秀的眼眸看着九天玄女,问道:“那我只问你,在神界,我能和我喜欢的人完婚吗?能也不能?” 九天玄女皱起了眉头,司徒云梦羞红了脸,韩夜继而追问道:“我从小便有两个梦想,其一,长大能娶我青梅竹马的小梦梦,其二,大家无忧无虑地在一起生活。如若留在这神界,我虽能与梦长厮守,但燕儿仍是一把剑,我妹妹仍是孑然一身、无人照顾,让我们一同呆在此地,或许日后又要分到九天各处,那才叫生不如死!这些,你都能帮我们一一解决吗?” 九天玄女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威胁道:“也罢,吾本不该与修炼玄魔之气的凡人相商,既然汝等不愿长留此地,按照天规,私闯赤天者,打入轮回;疏于职守者,打散元神,化作魂灵以作供养。” “哼。说了这么多废话,最后你我也难免一战了。”韩夜一手抓着司徒云梦的素兰之手,一手揭开腰间酒袋的盖子喝了口酒,抹了抹嘴边的酒水,表情冷淡地望着九天玄女道:“虽然这一路上来,我打得够多了,但如果你还要我和你打一场,我也奉陪。” 司徒云梦闻言,唯恐两人再起冲突,便双手挽着韩夜的臂膀,劝道:“阿夜,我们犯不着和玄女打。” 薛燕笑道:“你这个小梦梦,明明自己和她打得最狠。” 九天玄女叹了口气,道:“韩未央,汝对兰香一片痴心,吾焉能不知?并非吾不肯放过汝,是天规不肯放过汝,即便汝能打败吾,赤天之下的千千万万神将也不会放过汝等,如果他们追下凡间去捉拿汝等,天下又岂有安身之处?招汝归入神界,已是吾能想到的最好办法,除此之外,吾与汝只能兵戎相见。” “司徒云梦是我的人,我一定要带走!即便有千千万万的神将阻我,我也绝不退缩半步!”韩夜将司徒云梦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手指九天玄女,身上隐隐透出一股英凛的霸气。 事到如今,司徒云梦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与她心爱的男人一起面对。 局势眼看即将演变为争斗,却在双方快下不来台时,赤云忽而于空中凝聚,形成一片奇异的玄白卷积云,那云朵隐隐露出一张苍老祥和的面孔,与此同时,远方只听得“毕”地一声,银雕也带着星辰和熟睡的韩玉归来。 “太好啦!”薛燕摇晃着剑身道:“小神仙和呆瓜妹都平安无事啊,刚才疯婆子放那套冰火九重天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会有危险呢!” “是日月九重天。”韩夜纠正道。 “不就一个意思吗?”薛燕嘟囔道。 而九天玄女却并不关心这些人,抬头望着云朵中慈祥的面容,施了个礼,恭敬地道:“天尊好。” “妙,甚妙啊!”云化的太上天尊虽看似近在眼前,本尊却远在千里之外的兜率宫里,却见他一捋云须,呵呵笑道:“玄女啊,身为正神,尽忠职守,身为剑魔,率性而为,六界众生,实在妙哉。” 看得出,这太上老君在众人面前极具威望,别说司徒云梦和星辰,连九天玄女也微微低头着,悉听教诲。 太上老君望向韩夜,道:“少年,老夫是否说过,赤天之上,你我能再度相会?” 韩夜点头道:“果如道祖爷爷所料。” “哦?还知道叫老夫道祖爷爷?”太上老君半讽半逗地道:“不在蜀山好好修道,给老夫添些香火,跑去魔界跟重楼啊、凌峰啊混在一起,学什么魔道邪门,着实该打!” 韩夜听太上老君训话,犹如听祖父说教,竟然兴不起一阵反对之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是,弟子如今迷途知返,重归正道。” “我有要你重归正道?”太上老君捋须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挺好吗?只要是追崇仁义,六界众生无分尊卑,至于之别,不过世人所扰。” 九天玄女小心地提醒道:“天尊,您这是劝善还是助恶……” “诶!”太上老君把手一扬,笑道:“老夫在人间徒有蜀山嫡传一脉,然此脉却乃是天下之脊梁、正气之源泉,试问,从此而来的徒子徒孙,我岂能不俱知其心性?长风、守正收的徒弟,真是极好啊,甚合老夫心意,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呵呵呵!” 在九天玄女看来,太上老君的言论当真有些离经叛道了,她沉声提醒道:“天尊,天规森严,吾等若是不遵循秩序,难保日后不会出现更多的麻烦,届时如何匡扶正道啊?” “玄女,你啊,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太迂,你自己迂也就罢了,还把兰香也带得迂,成了榆木脑袋!幸好有韩夜和薛燕陪着她,她才慢慢开窍,否则,以她现在的灵力,怎么可能近得了你的身,还给了你一巴掌,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吗?”太上老君一甩拂尘,点拨道:“所谓法外容情,剑魔此番冲上九天,其结果如何?” 九天玄女不敢正视太上老君,道:“冷渊暴动,剑魔降伏,而后兰香马上要随他而去。” 太上老君道:“方才冷渊与羲和、望舒三元归一,若非剑魔来此,你认为,你有几成把握单独制服冷渊?又有几成把握令神界丝毫无损?” 九天玄女惭愧地道:“前者四五成,后者一成不到,可是天尊,冷渊也是剑魔他……” 太上老君不等九天玄女说罢,便道:“人家剑魔责任心都比你强啊,身为神界执法天神,竟不汗颜?日月三女神一案本是我们神界处置不当,惹下祸端,他二话没说替你背了!那冷渊一心祸乱神界,即便今日不随韩夜,早晚也会上到这里,这是上天机缘巧合,令他助你平乱!由此可见,剑魔有功无过!” 太上老君一席话说得九天玄女无言以对,继而他又道:“玄女,若非如此,难不成你想在此杀了剑魔,好告诫世人替天行道、帮助神界者难免一死,届时再激起一次反神之战吗?”太上老君说着,所有人都安静了,而后他才一捋须道:“六界众生,本无分善恶。韩夜虽触犯天条,却亦不曾背弃仁义,他便是善。冷渊仅为一己私欲,而要报复众神,她便是恶。你身为执法天神,并非不通情理,缘何强把善者扭作贼?” 太上老君所言句句在理,加之他位阶高于九天玄女,九天玄女自然是无话可说,太上老君便对九天玄女道:“罢了,此事对你而言也太过棘手,不如交给老夫我来处理,且放他们一马吧。”说着,云化的太上老君便欲朝着韩夜等人挥出袖袍来。 “等等,天尊。”九天玄女急问道:“将他们送回凡间也罢,万一天帝追问……?” “你啊,终于肯说出心里话了?”太上老君训道:“你早就想放了,但迫于职位和天规,一直下不了台,现在老夫主动提出,你便只担心天帝追问了?” 九天玄女只好爽快地点头道:“是!一切都瞒不过天尊,经此一役,吾已大彻大悟,兰香在凡间虽与瑶光转世一起长大,但能遇到韩夜并相爱,确实于二人而言均属幸运,实乃天赐良缘!只是,吾若不放过他们,则于心有愧,若放过他们,则天条昭昭、罪责难逃!” “你早说便是了,呵呵呵。”太上老君捋须笑道:“天帝问你,你只管说是老夫执意要放的,你也阻拦不住,此事便与你再无干系,勿虑。” 说着,太上老君一脸祥和地对众人道:“孩子们,保重了,但要记住,上天赐予你们法力,并非仅仅为了应付这次的小劫,能力越大,则责任越大,此番回到人间,须戒之慎之!” “多谢天尊告诫!”司徒云梦毕恭毕敬地施以大礼,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这还是小劫啊?我的老天爷!”薛燕吓了一跳,道:“那到底什么才是大劫?一下就把神界炸掉那种吗?” 太上老君不愧万仙之祖、得道多年,对薛燕的轻快言语不但不介意,反而很是喜欢,笑道:“快了快了,此番下界,早晚便知。” 一向冷淡的韩夜更是跪下身来,冲太上老君跪拜了一番,面带感激道:“道祖爷爷先行指点、后开大赦,大恩不言谢,此恩此情,韩未央与家人终身难忘!” “诶。”太上老君故作不解地道:“老夫什么时候指点过你了?老夫一直呆在兜率宫啊,至于大赦,并非我大赦,而是天道大赦,老夫也不过替天办事罢了。”说着,太上老君把手朝着众人一扬,众人周身便升起一阵玄白之气,渐渐要将人融入其中,太上老君这才提醒道:“留神,老夫所施展的乃是回环玄空道法,尔等在神界呆了这么久,早不记得来时的路了,此道法可一举将尔等送回蜀山,无需顾虑。” “多谢天尊!”众人各自行了谢礼,但是魔剑薛燕却在这时惊慌地问道:“等等!太上老头,我们在神界呆了这么久,听说天上一天、人间百年啊!等我们回去都什么朝代了?” 太上老君闻言一笑,道:“天上一天是很长的,但凡‘天’与‘夜’皆是用天明和天暗来衡量,按照人间的天数算法,神界每过一百年才会黯淡一次,这便是神界所谓的‘一天’,实则两者时间差异并不大,尔等且放心下凡去吧。” 众人谢过太上老君大恩,司徒云梦再看九天玄女,向她不舍地道:“玄女,我这一去,你不忙的时候可要来看我哦,不管你想不想我……我会想你。” 九天玄女没有发话,只是用闪着金芒的妙目望着司徒云梦,似乎在对她道:“兰香,瑶光说的对,汝就跟着他吧,神界不适合汝。” 于是,众人在太上老君的回环玄空道法里渐渐逝去身影,太上老君将拂尘往肩上一搭,捋须叹道:“是啊,去吧,去吧,对你们而言,人间更妙。” 太上老君说着,瞥了一眼韩夜等人逝去之处,却见那身着白甲、穿戴黄巾的星辰还呆呆坐在那里,而后,这男子立马便发觉不对,猛然冲太上老君道:“天尊老人家!您怎么没把我也……?” 太上老君与九天玄女相视一笑,而后他才道:“你又没说要跟着他们走,再者,你是殿下器重的手下,老夫若是随随便便把你送到人间,殿下发怒,这罪名老夫可担当不起。” “可是!”星辰低下头,回想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一幕幕,心里隐隐有一种情感在动荡着,他便握紧拳头,大声道:“天尊,我想和他们一起走!我真的想和他们一起走啊!” 太上老君笑摸长须,道:“也并无不可,但是计蒙殿下对你有大恩,难道你走前不该去请求他的同意吗?若是这么莽撞下凡,日后他要寻你,你又如何是好?” 星辰闻言,幡然醒悟,直挺起身子来,转身便朝着远方飞去,边飞边道:“天尊,谢谢您!” “呵呵呵。”太上老君对着那神界少年的背影捋着胡须,笑脸盈盈。 这时,赤天之中的万里云朵忽而如同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一个空旷而苍茫的声音在赤天中心响起,分别传进了太上老君和九天玄女的耳中。 “道德,似乎刚才历经了一场激战啊,若朕没有算错,剑魔带着凡尘众生来此了?”苍茫之声缓缓而庄重地道:“现在他们人呢?” 九天玄女听了此人追问,颇有些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太上老君却是不以为然地道:“陛下,他们已被老夫放走了。” “哦?”天帝闻言一愣,继而低声道:“道德,莫要以为你乃万仙之祖,便可一味徇私枉法,护短多了,亦不怕朕大发雷霆吗?” 九天玄女虽唯恐天帝震怒,太上老君却胸有成竹地捋须道:“不,我了解陛下,陛下权衡轻重,断不敢动韩未央,而我只不过是代陛下行事。” “道德,你胆子倒不小。”天帝闻声,不悦地道:“放走了自己的徒子徒孙,还说是代朕行事,你且说说,如何代朕行事?” 太上老君道:“我护短是真,但更是为了保护陛下的秩序不遭受动摇。陛下其实早就探明了韩夜是何等身份,此番他助神界除去一害,本是仁义当先,如若此时要惩戒韩夜,则势必引起六界不满。” “哦?”天帝饶有兴趣地道:“愿闻其详。” 太上老君接着道:“陛下与我皆知,韩夜在人间屡行侠义之事,深得凡人及武林人士喜欢,陛下欲惩戒韩夜,众人必先打起逆天旗号。韩夜又曾解救鬼界众多魂灵,群鬼若闻韩夜行善举却被害,岂不狂舞上天,扰乱纲常?兰香的身份是里蜀山飞凰公主,里蜀山亿万妖类只听她一声号令,便能杀上神界。韩夜又与蜀山、崆峒、昆仑等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这些仙侠义士奋起,也是个不小的威胁啊。” 天帝闻言,故意问道:“那又如何?这些众生,至多不过地仙,能上天否?” 太上老君继续道:“更加棘手的是,魔界那些魔尊早就虎视眈眈了,况且他们对韩夜也是有一定感情的,此次我神界若严惩剑魔,魔界难道不会找准苗头、与凡间众生合为一道来攻我神界吗?这可是名正而言顺的仁义之师啊!届时五界共伐我神界,何苦为之?”说着,太上老君道:“到时候重楼以此为由,撕破脸皮,魔族便能借此机会打开井放众生进军九天,又何况神界此时亦有不少神仙暗中向着韩夜,否则,以韩夜之前的实力,怎能上至赤天呢?陛下其实早就知道,杀一人致内忧外患横生,神界不为其余各界联手所灭也必定元气大伤,这位子实难坐稳了。” 天帝当然明白这种浅显的道理,更何况太上老君还替他理得这么顺,却是故作沉声道:“道德,这算是在威胁朕?” “岂敢岂敢!折煞老夫了!”太上老君做出一副唯诺之状,笑道:“这不是替陛下您分忧吗?” “哼。”天帝道:“算你说得有理,但剑魔等人既已犯下天规,也不能不小施惩戒、以儆效尤,否则天道伦常何在?” 太上老君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我也早替陛下想好了。”说着,他表情严肃地把手一指远方赤云之端,道:“韩家兄妹并非神界中人,然擅闯神界、目无天规,本该打入轮回,念他二人一心剿灭乱贼,将功赎罪,便饶过这次。至于兰香,她疏于职守、与妖魔为伍,不配做这神界的护花仙子,速速贬下凡间,生生世世不得再回神界!” 九天玄女听了太上老君的话,不免眉头一展,露出了微笑:这天尊哪是在处罚人家,分明是在给众人脱罪,真不愧老好人一个! 天帝故作不悦地道:“道德天尊真替朕着想啊,一早就想好了对策,那么,以后这神界的大小事务也全数归你管了吧?朕这天帝需要退位让贤吗?” “不敢不敢!折煞老夫!折煞老夫也~!”太上老君苦笑着连连摆手道:“我这老头子年迈昏聩,出不得什么好主意,既然陛下另有良策,我还能说什么呢?” “哼。”天帝对太上老君这招推手可谓无奈之极,何况他也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而太上老君早已点明利弊,他还能说什么,便道:“罢了,就按你的意思,将擅离职守的兰香贬到凡间,永世不得再回神界,而韩家兄妹将功抵过,无罪!着九天玄女亲办此事,众神仙如若再犯,严惩不贷!” 说罢,苍茫的声音退去,赤天里的云朵渐渐不再燃烧,九天玄女松了口气,其实这点事根本不用她办了,韩夜一家子自己都办好了。 而太上老君却是怡然自得。 九天玄女望向空中云化的太上老君,三分诧异七分疑惑地问道:“天尊,您怎会对陛下的心性如此了若指掌呢?” 太上老君哈哈一笑,道:“你到现在还以为陛下真的要处罚韩夜等人吗?你且想想,陛下的灵力在老夫之上,掐指一算便得乾坤气运,刚才治罪时,怎不见把你私放兰香仙子下凡一事揭破?你可别说陛下心里不清楚此事。” 九天玄女辩道:“您也知道啊,兰香其实她并不是……” “诶!不可说,不可说。”太上老君阻道:“兰香的身世,只有我们神界寥寥数人清楚,如今瑶光已逝,你还是暂时守住这个秘密吧。” 九天玄女点了点头,又听太上老君道:“可惜啊,你自上古一来一直跟着陛下,却没有发现他这次的真正用心,就像刚才你们和冷渊争斗,三天尊与天帝只要有一人出手,冷渊未必如此猖狂,对否?” 九天玄女一本正经地道:“天尊,您明知望舒有幽闭结界,其他人如何察觉得到?” “幽闭结界?呵呵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太上老君闻言,笑言道:“但凡法力在望舒之下,自然察觉不到,可前番不是说过吗?我与天帝掐指一算便知乾坤气运,还需要感知尔等在哪里开打吗?再说了,你们在里头打得多激烈啊,那剑气、神灵之息都溢出来了,只有你自己觉得别人察觉不到吧?” 九天玄女经太上老君一语点破,幡然醒悟,若有所思地把妙目望着前方,点头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天帝没有亲自来此收服冷渊,却是在给兰香一个成长的机会!比起六界浩劫,神界打坏的这弹丸之地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九天玄女还在想,太上老君笑道:“玄女啊,别想那么多了,天道之事,你亦不必全知,天机不可泄露。韩夜身为我蜀山弟子,背后能有这么多的人支持,日后必有妙用!兰香跟着他,你亲眼所见,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也尽可放心!” “魔剑、霸刀……剑魔、仙女。这些种种齐聚人间,会是何种情状?”九天玄女遥望赤穹,九天之上,莫测难明,只有临别的银辉在赤云之间回荡、轻唱。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零五章 道且长 话说太上老君施法送众人离去,众人只觉眼前闪过一阵玄白之光,回环玄空道法所包含的沛然灵气便将他们瞬间送回了蜀山。 韩夜稍稍有些惊愕,终于把目光投向突如其来的另一处天地。 此刻已是日落西山,放眼望去,主峰上的八卦城兀自灯火通明,首峰上的剑楼、经楼和太极殿还隐隐飘来一股股道风仙气,然而,似乎是敲过最后一道钟了,演武坪和炼气台的弟子们大多收剑、背书回到了自己的住宅,清律堂的诵经声也渐渐小了。 “我们又回来了。”韩夜站在镇妖顶的边缘,脚下的风呜呜地吹着,吹起了他洁白的斗袍,吹起了他明亮的长发。 “嗯,回来了。”司徒云梦抱着尚在沉睡中的韩玉,站在韩夜身后,看罢祥和的蜀山,又回望身后直入云天的锁妖巨塔,那塔上还密密麻麻地留着古老而斑驳的经文和道符,是啊,这个地方留着他们许多许多的回忆。司徒云梦想了很多东西,故而感叹道:“这一去神界,好像隔了千年一般,也不知里蜀山那些臣民还好不好。” 韩夜闻言转过头去,把明秀眼眸望向司徒云梦,道:“这么急着想见他们了?” “恐怕不是想去见人吧?”魔剑薛燕打趣道:“是想去成亲吧?” 司徒云梦闻言,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支支吾吾地道:“哪、哪有啊?跟他一起,我们早就是夫妻了,成亲也就是个形式,能成我当然开心啦,可如果暂时还不能,我也不会勉强他的。” “嗯……”韩夜郑重地对司徒云梦道:“梦,等我们先回蜀山看看,然后再一起去里蜀山,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我陪你留在那里也无妨。” 司徒云梦面色稍稍恢复了平静,颔首道:“自然是要去看的,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道长们如何了。”说着,司徒云梦似乎又注意到他们之中少了个人,便微微睁大玉眸,问道:“对了,星辰人呢?” “嗐!你念着他干嘛?”薛燕没好气道:“他是神界的人,和我们又没有多大关系,难道非要跟着我们走吗?” 韩夜语气平淡地道:“燕儿说得有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必强求。” 于是,众人便来到了主峰之上,是夜,明月暗淡、孤星寥落,八卦城内的弟子们或打着呵欠、或早早入睡,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偶尔有几个看到韩夜等人,竟也一时未能认出。 当然,韩夜也并不是来和他们打招呼的,他最牵心的还是那个太极殿,于是,众人路经八卦城,直往太极殿而去。 和往常一样,太极殿里面仍旧传来四股不同的灵力,这说明四时法阵还在持续,只是相较以前没有那么深厚了。 韩夜等人皆有不祥的预感,齐齐步入其中,殿内广阔非常,左右各立十八根皆需六人合抱的大柱,大殿中央的地上赫然标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香炉仍在,太上老君的神像仍在,只是坐在太极圈之中的四位长老已然憔悴了很多。 “诸位道长?”司徒云梦见状,惊愕地瞪大了玉眸,却见空中那五彩斑斓的灵光球也变得黯淡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韩夜亦是清眉一皱,见众长老皆是闭目锁眉,正打算上前询问他们,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要打搅他们,现在是四时法阵施展的关键时期,他们务须全神贯注,否则必将前功尽弃。”韩夜等人回头一看,却见一位白袍苍髯、面容端正的老者步入殿中而来,一把赤剑背于身后,一沓道符别在腰间。 “师父!”韩夜心情激动,朝守正单跪下来,抱拳道:“徒儿此去神界时而感念师父教导!幸得平安归来,不辱师名!” 守正上前准备扶起韩夜,一接触到他那龙纹护臂,忽觉他体内真气有如昊天一般充沛无比、源源不绝,比自己的玄元真气强了百倍不止,他露出三分敬佩七分惊叹的表情,对韩夜道:“你竟已修炼至炼气化神的昊天之境了啊!那我如何再当得起你这声师父?” “当得起!”韩夜把掌心的“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呈给守正看,道:“师父,此番神界奇遇,离不开师父教诲,感激不尽!除了舍命救我的索命阎王张括,您当得起韩未央唯一的师父!” “师父!我想你!”韩夜抱着守正,如同抱着索命阎王张括和他的亲父韩风。 “好孩子,好孩子。”守正拍了拍韩夜的背,又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用饱有神采的目光上下打量,却见他已是焕然一新、明秀俊美,乌发更显飘逸,一袭战袍不灭雄风,一袭白衣乍现英姿,他便朗声笑道:“我公孙正也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看着你一点点成长,而今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你们此番去神界,是否一路坎坷啊?” 于是,韩夜简单说了遍这一路经历,薛燕在旁边随之晃动魔剑,就算她只是把剑,大家都能感受到她手舞足蹈讲故事的可爱模样。 听完后,守正陷入沉思。 司徒云梦心想,既然丈夫认定守正道长是他师父,那也就算得自己半个师父,便道:“话说回来,守正师父?您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守正捋须摆手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岁月不饶人了。” 魔剑薛燕道:“不可能呀,我们离开这才多久,你没成仙之前本来看起来还算年轻,怎么反倒做了剑仙之后就人老珠黄了?” 司徒云梦听薛燕如此形容忍不住想抬袖笑,又怕失礼,抬到一半赶紧放下,而韩夜则疑惑地问道:“难道,我们走了以后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守正摇头道:“事情倒是没发生什么,只是你也看到了四位师兄如今都在竭力维持法阵,但盘古虚灵法力无边,此次非但未能令其沉睡,反倒有隐隐欲动之趋向,所以我每日子时都要来这里给四时灵球补充真气。” 韩夜闻言,头脑却是一热,倒是抱拳跪拜道:“师父!弟子在神界浴火重生,炼就了玄元真气的昊天之境,堪与九霄正神齐肩,有我发功助力,您和长老们就不必如此憔悴了!” 说着,韩夜便打算帮忙,哪料刚抬手,却被守正拉住,守正急忙劝道:“且慢!徒儿的好意,我和你各位师伯心领了,但就算你修成了昊天之境,却非醇正的仙道之力,而你四位师伯皆是修仙之人,此刻你若发功助力,非但帮不了他们,还可能会影响他们的灵力平衡,致使前功尽弃!” 薛燕闻言,讽道:“他呀!是在神界得意了两把,下凡以后只知道向别人展现他的神功,人却变笨了不少!” 守正再向韩夜解释:“这四时法阵乃我蜀山掌门与长老之中不外传的法阵,需要四位仙力修为甚高的修道者开启,一旦开启则不能擅自离开,若是找人顶替,那顶替之人也是元神俱灭、必死无疑,你师公便是这么仙逝的……这是蜀山长老们不得不背负的使命,因此,纵然你有天大本事,却对这四时法阵无甚帮助。” 韩夜听罢沉思了一阵,想起太上老君曾对他的教诲,便皱着秀眉问道:“那么,弟子或许也可以为之做些什么。” “勿急。”守正摆手道:“在此之前,我尚有两件事未能明白,如果没有弄清,即便找徒儿你帮忙也无济于事。” 司徒云梦赶忙问道:“哪两件事?” 守正双手负于身后,步向殿门口,当晚的风自外吹入,把他的苍髯和白袍吹得凌乱,他仰望空中那暗淡的星月,道:“其一,我听师父说,四时法阵不同于五灵法阵,纵然盘古虚灵威力无匹,但对这法阵的影响也不算太大,按说法阵不会这么容易失败,尽管中途我师父曾经接手过。” 薛燕好奇地问:“那为什么渐渐不行了呢?” 守正忧虑地望向众人,道:“你们来时,难道未见空中星月黯淡、夜色如漆吗?” 薛燕追问道:“那和四时法阵有什么关系?” 守正面色严峻地道:“有道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五灵需要四时的烘托,四时需要三辰的辅助,三辰也需要阴阳二气的协调,但现在不知为何,天上的日月星三辰都濒临消逝,起初大家都以为是盘古之殇的影响,可四时法阵明明还在开启之中,日月星辰究竟是因何原因才至于此?” 想起刚才韩夜提及的神界大战,守正似有所悟,对众人道:“莫非是徒儿方才说到的赤天那一战,冷渊强行在日月回廊释放了羲和与望舒,致使日月失调,因此影响了人间?” “对啊对啊!”薛燕回忆起之前那一战,道:“那个疯婆子还说,要我们去日月回廊的石碑缝隙里,可以回到人间!” “这就对了。”守正点头道:“那个石碑应该就是镇住盘古虚灵的另一处地方,之前地脉有损,现在日月回廊也遭殃,前景堪忧了啊。” 韩夜本想问,是否可以提醒神界修复日月回廊?一想起上次地脉也修复过,却依然惊动了盘古虚灵,便没有多问。 司徒云梦也补充线索道:“除此之外,可能还有一个原因,神界每隔一百年则黯淡一次,也正是日月最为黑暗的时期,现在看来已到了这个时期,无论如何,情况对我们而言都相当不利啊。” 守正沉思了一番,道:“因此,除了四时法阵,我们还需要借助五灵珠的力量来代替日月星三辰,否则人间乃至六界将堕入混沌,永无昼夜。” 守正说出这件事,韩夜等人才猛然想起:蜀山一直都在寻找的五灵珠,他们手里已经拿了三颗了啊! 于是,韩夜赶紧让司徒云梦拿出水、火、风三颗灵珠,对守正道:“师父,我们已经拿到三颗灵珠了,其他师兄弟进展如何?” 守正先是一惊,没想到众人已经收集了三颗,又摇头道:“说来惭愧,目前我们仍是一无所获。而徒儿先后在妖界拿到了火灵珠、鬼界拿到了水灵珠,此去神界追回飞凰公主,竟还顺便得到了风灵珠,此乃天意啊!” 韩夜深以为意,道:“看这样子,接下来两颗灵珠也非我们去获得不可了。” 司徒云梦皱起柳眉道:“只是天下之大,剩下两颗又何处去寻呢?” 薛燕笑道:“傻梦梦,呆瓜妹不是有通灵的能力吗?让她把水灵神、火灵神、风灵神召出来,这几个神仙正急着和其他兄弟姐妹团聚,不可能不告诉我们其他二珠的所在吧?” 司徒云梦颔首道:“燕儿所言极是。” 守正道:“既然如此,再多忧虑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小师侄醒了才能有所行动,如今天色已晚,诸位早些歇息去吧。” 于是,韩夜便带着众人去到八卦城之上。上次经历仙妖大战后,蜀山一脉元气大伤,弟子已然骤减了许多,而八卦城给韩夜等人居住的房间自然还空在那里,对此地轻车熟路的韩夜,很快便与众人安顿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的神界,在那计蒙居住的星羽殿中。 “这么说,你当真要下凡去了?”一名身穿碧玄色神袍的男子将英秀的背影朝向星辰问道。 “呃……”星辰兀自单跪在地,愧疚万分,即便眼前这男子只是背对着他,他也不敢直视男子,只道:“如果可以……属下也不想。只是我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虽然是神,可是神毕竟也有心、毕竟也有情,上天创造了我们,是要我们用心去感受众生、怜悯众生。” “冠冕堂皇的话。”男子不冷不热地评论道:“星辰,你跟我也有数百年,难以相信竟会说出此话。”男子叹了口气,神殿里面亦是清风吹起,带着一股淡淡的湿气,也把男子身上的奇香传到了星辰鼻子里。 “殿下……”星辰羞愧地低头道:“这是属下最后一次求你了。” “当然是最后一次,难道你此去凡间,还能知返吗?”男子平静地说着,却犹如波澜涌动,微光下,银灰色的长发衬托出他优美的身影。 “我……!”星辰被男子说得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他道:“计蒙殿下,请不要为难我,我心里好难受。” “唉。”计蒙1依旧背对着星辰,仰头嗟叹:“唉,那里面,有愿意照顾你的韩哥,有温柔体贴的兰香,还有你喜欢之人的转世,看起来,你没有理由不离开我身边。只是星辰……于私,我还是有点舍不得你啊。” 星辰闻言,闭着眼睛,咬着牙,眼泪倏倏直流。 “但于公,我也预感到六界即将爆发出巨大的危机啊,你跟着他们去,就如同我去,或许……你还能发挥得比我更好。”计蒙叹道:“该留的总也留不住,我知道一个动情的神是如何羡慕凡间,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计蒙的护卫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星辰听罢,大喜过望,朝着计蒙的背影使劲地磕头拜谢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计蒙听得不耐烦,往后长袖一挥,冷声道:“我对你这些年的恩德,竟还比不过那些才在一起没多久的人,你还是速速离去吧,我不想动手赶人了。” 星辰听了计蒙的话,心登时便凉了半截,只道:“殿下,你这话不是真的吧?我只是下凡游历一下,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看……” “有什么好看?”计蒙打断道:“星辰,如果你还记得我对你的恩德,保管好我送你的玉笛和长弓,我便感激不尽了。” 星辰以为计蒙是提醒他归还东西,便拿出玉笛和弓,双手捧着道:“殿下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些东西是殿下送的,现在不如就把它们还给殿下?” “送了的东西怎么又还回来!无礼之极!”计蒙怒斥一声,吓得星辰缩回了手去,星辰没料到计蒙突然失态,而计蒙则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星辰,你是一个自私的神,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在偷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是我在庇护着你?都怨我平日将你宠坏,乃至于到了现在,你连一个神明基本的礼数都没有,因为有我关照,下阶的神仙对你更是敢怒不敢言!这些,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星辰当真有些错愕了,他红着眼眶辩解道:“殿下,虽然我确实人有些懒,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生灵,天地可鉴啊!您实在舍不得我,打我骂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我现在心里天天想着那些人,跟在您身边强颜欢笑是个滋味吗?” “那就速速滚下凡去!别让我再看到你!”计蒙放低声音轻轻吼了一声,那一句话却足以让星辰心灰意冷,再兴不起一丝回转纠结。 “可是……要是我下凡了,陛下那里怎么办?”星辰呆呆然问道。 “你已经被贬下凡间了,还问这些做什么?”计蒙冷声道,说着又话锋一转,道:“说了这也是为了公事,去了就要和同伴一起担负责任!父皇不会怪罪的。” “哦……好吧。”星辰摸了摸头,转过身去,却还算念着计蒙的恩情,回头又对他道了一声:“殿下,对不起……能做你的属下是我的福分,只是我没好好珍惜,再见了。”然后,他才颇有些不忍心地离开了星羽殿。 “星辰。”计蒙静静地听着星辰远去的脚步声,微光里依旧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只低头心道:“或许这样可以帮到你,但以后的劫难,需要靠你自己了,你这段时间在神界的表现,我都看到了,确实很不错啊,隔着八百里就能打退哼哈二将,你那位韩哥说得对啊,要超越后羿,就要先成为他!再磨练磨练吧,你就快成为他了!” …… 人间,蜀山,八卦城。 自从韩夜安顿好众人后,各自便在房中歇息,司徒云梦为了照料昏迷中的韩玉,便静静守候在其身边,她用右手握着韩玉的手,左手抚了抚韩玉的面颊,面色温和而婉柔地道:“妹妹,历尽艰辛,我们终于回来了,你也要快点醒来才好啊。” “咚咚咚。” 司徒云梦正温存着,门口却传来一阵钝器敲门的声响,司徒云梦站起身来,抚了抚黄裙,便打开门来,站在门口的却是一把剑。 “喂,有没有看到那个笨蛋啊?”魔剑薛燕问道。 司徒云梦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就陪小玉在房里啊,怎么了?” “别提了!我刚倒在墙边打个盹,那家伙就不见人影了!”薛燕生气地道:“他现在模样更俊俏了,深更半夜,没准和哪个新认识的相好幽会去了!” 司徒云梦闻言微微一惊,继而抬袖笑了,道:“燕儿真风趣,阿夜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司徒云梦说着,又收拢柳眉细细思索,道:“嗯……我大概知道他去哪了……” “哪里?”薛燕忙问道。 “看得到瑶光星的地方。”司徒云梦肯定地点头道。 “那应该是思过峰!”薛燕惊呼道:“我们也去吧,你当初失了大哥,哭得稀里哗啦的,这次呆瓜也没了干妹妹,肯定喝酒喝得烂醉如泥!” “什么?”司徒云梦面带不悦地道:“这家伙又背着我喝醉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猜测、猜测啊!”薛燕怕司徒云梦误会,赶紧岔开话题道:“还有,当时你跟老妖怪在一起不也偶尔喝醉吗?你怎么不能接受呆瓜喝醉了呢?” “就是因为我喝醉以后经常失态啊!多丢人呐?那时候都是你和阿夜照顾我。”司徒云梦柳眉一蹙,道:“现在燕儿你没了身体,我一个人未必能照顾好他,他是我夫君啊,他丢人不就如同我丢人?” 一想到韩夜可能酗酒,司徒云梦就有点坐立不安了,给韩玉盖好被子,抱起案头的香木琴,拨了拨鬓间的青丝,匆匆道:“走吧,燕儿。我刚从神界回来,大战未复,风灵力不足,为防万一,请你载着我去思过峰吧,可能要委屈你一小会儿了。” “委屈?能载着我们家小梦梦,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委屈啊?难道叫姑奶奶去伺候那个呆瓜,呸!”薛燕说着,将剑身横在司徒云梦面前,道:“来!赶紧上来!干脆以后车夫都不让呆瓜当了,我载着你飞,他有手有脚自己一边飞去!” 司徒云梦被薛燕逗得咯咯直笑,翩翩然踏上剑去,抱着琴,御剑向着后山的方向飞去,由于这把剑本身就由薛燕控制,即便云梦不会御剑术,照样也能飞得稳当、迅速。 与此同时,思过峰,清律堂后的一侧悬崖边上。 韩夜呆呆坐于距悬崖不到一丈的一块岩石上,翘首夜空,夜空星月暗淡,北斗七星末端的瑶光星却熠熠生辉。 俊秀的眼眸中倒映着瑶光星的银辉,韩夜感慨万千,打开烛龙酒袋,朝着前方把酒神酿洒向下方的万丈高空,缅怀道:“瑶光,敬你!” 瑶光星眨了眨眼,似乎在回应着韩夜,韩夜拿着烛龙酒袋向它抱拳施礼,大声道:“妹妹,我干了!” “慢着!”这时,空中传来一个温柔悦耳、略带焦急的女声。 韩夜即便不去看,听这个声音也能听出是谁,但他还是回过身去了,看到夜空之中,有一白衣黄裙的绝妙女子抱琴御剑而来,春水明溪般的长发在空中飞散,片刻工夫,她便翩然自剑上跳落下来。 “还干?这么多的酒,你干得完吗?”司徒云梦走近前来,看了看韩夜,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烛龙酒袋,用顾盼生情的玉眸望着韩夜,轻声怨道:“我陪你喝。” “好!”韩夜与司徒云梦肩并肩坐在石头上,韩夜揽着她的柔肩,她一手抱琴、一手按着自己的罗裙,微风吹过,白龙披风和素纱披帛轻舞飞扬,二人如同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一同望着夜空。 “瑶光,兰香也敬你!”司徒云梦满怀思念,把香木琴放到一旁,单手作诀将烛龙酒袋里的酒逼出来,化作一道三尺宽的水龙长盘旋而上,水龙长吟,朝着瑶光星飞去,消失在远方。 韩夜喝了一口,司徒云梦也喝了一口,她依偎在情郎怀里面泛桃花,叹道:“瑶光,以前你骂星辰是胆小鬼,你说你走了,星辰可能会是你的一个遗憾。我能体会到了啊,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说着说着,司徒云梦的手牵着韩夜,韩夜的手也紧了紧,她黯然道:“以前我傻乎乎的,不敢违抗任何人,现在我胆子大了,想要什么也很清楚了,懂得如何/勇敢去追求我想要的人……虽然我会一生一世都想着你,可你不用再担心我了啊,瑶光。” “谢谢你,我找到归宿了。”司徒云梦将微波荡漾的玉目看了看韩夜,朝着夜空中的瑶光星将素袖一甩,披帛也飞了出去,五彩的花瓣随风飘荡到远方,她深情地道了声:“珍重,吾友。” “珍重,吾妹。”韩夜也毅然决然地道了一声别,然后说道:“今后兰香都交给我照顾了,这次六界之危,我也会承担起拯救苍生的责任。” “对了!”韩夜似乎想起了一件他几乎忘记的事,对司徒云梦道:“你的身世!之前虽然见到玄女,但发生了太多事,我竟然都忘了找她问了!” 司徒云梦微笑着摇头道:“不重要了,我就是司徒云梦,是你的妻子,这就行了。”见韩夜似有所思,她又道:“既然你有雅兴,我带了琴来,为你弹奏一曲可好?” 韩夜欣然应允,司徒云梦便抱琴在身前,用素袖抚过琴弦,奏琴一曲,整片后山都回荡着司徒云梦那哀愁婉转的琴声,这世上有什么曲子可以如此动人凄凉、摧肝断肠。 韩夜起初是闭目聆听,而后才听出不对,转回头去,疑惑地问道:“梦,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司徒云梦兀自低头抚琴,回答道:“你,听不出来吗?这首曲子叫《湘妃怨》。” “啊?”韩夜扶了扶额头,道:“你又要讨论那个事了吗?” 一旁的魔剑薛燕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打断道:“诶!等会儿?哪个事?” 韩夜只好把典故和薛燕说了一遍:“湘妃是尧帝的两个女儿,都嫁给舜帝为妻,姐姐叫娥皇,妹妹叫女英。娥皇、女英对舜都是忠贞不二,每当舜的父母和弟弟屡次要加害舜的时候,二女都会帮助舜脱险。当她俩听到舜死去的消息后,投湘江随舜而去,这琴曲如此哀愁,诉说的就是湘妃失去爱人悲痛不已的情境。” “啊?”薛燕毕竟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了意思,对司徒云梦道:“不行!我不同意!”说着晃了晃剑身,道:“谁要便宜这个臭呆瓜?他有你还不知足吗?” 司徒云梦微微合上眼眸,道:“是我自己的决定,和阿夜无关。”说着她将秋水般的双目望向薛燕,说:“燕儿,你是知道的,我没了大哥、没了义父、没了徒弟,现在瑶光也走了,你就更不能走了!而你现在也是孤身一人,所以你必须陪着我!你忘了当时你在神界青天怎么和我说的吗?你还反问我为什么不陪着你?我嫁给阿夜,自然是嫁夫随夫,那如果想要陪着你,非得他娶你不可!这就是我想要的!” 夜燕二人为之一惊,韩夜道:“每次到这里我就不想讨论了,我为什么非得娶她?” “对啊!”薛燕也笑道:“姑奶奶要屈尊嫁给这呆瓜?少开玩笑了!” 司徒云梦回忆过往,道:“这些日子我们连连征战,早已心意相通,彼此已经没办法离开对方了。尤其是燕儿……”说着司徒云梦义愤填膺地看着韩夜,玉胸起伏地斥道:“她待你情深意重,为你奉送热血,为你化作魔剑剑魂,放弃了自己的幸福!你怎么能如此铁石心肠?如果我要是男儿身,也早就娶了她了!还轮到你占这便宜?” 薛燕心头一暖,哄司徒云梦道:“好好好!我嫁你,我嫁你!你嫁呆瓜,我嫁你,我就不会走啦,因为这也是个家啊!” 司徒云梦把魔剑抱在怀里,对韩夜道:“我不管你对不对她好,反正我要对燕儿好!同意吗,夫君?” 韩夜点点头,道:“同意。”其实他当然不愿意薛燕走,毕竟,三个人经历了这么多,要说他可以直接不让燕儿跟他们在一起,那也是骗人的。 于是乎,二人一剑就这么对着夜空,司徒云梦弹着琴、薛燕唱着歌,韩夜揽着司徒云梦的肩喝着美酒,忘却了烦恼。 注释: 1“计蒙”——《山海经·中次八经》中说:“又东百三十里日光山,其上多碧,其下多木,神计蒙处之,其状人身而龙首,恒游于漳渊,出入必有飘风暴雨。”在祖国神话正史里,泰逢和计蒙只是跟从黄帝对抗炎帝大军,即本文里的上古之战,至于泰逢、计蒙与天帝的关系,在笔者另一部作品《飞虎传》里有杜撰,这里不作详解。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零六章 第十地 翌日清晨。 韩玉从昏睡中醒来,刚睁开眼睛,便见一双清流明波般的玉眸正盯着盯着他看,那人波光里带着几缕忧虑和憔悴,眉梢却渐渐舒展开来。 “梦姐姐……梦姐姐!”韩玉意识到那是司徒云梦,竟有些欣喜若狂,一把搂着她的柳腰,贴着身子,依恋地蹭着说道:“小玉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家了!再也见不到了!这里不是阴曹地府吧?” 司徒云梦微微蹙着柳眉,却是又喜又怨地心道:“真是一对兄妹,高兴时就喜欢这么黏着。”于是,她柔声且语重心长地道:“哪里见不到了,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韩玉想起之前还在和前世对话,使出了转世重生咒,如今看周遭的情景却已在蜀山,便问道:“我的前世呢?还有,我们怎么回到蜀山了?” 司徒云梦一听,心情仍然有些沉重,于是沉默了。 韩玉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她抬手去抚摸司徒云梦的柔背,道:“小玉记得了,她当时说,前世后世,不能并立于世,我和她只能活着一个……看来,她是希望我好好活着吧,虽然我的前世说起话来那么要强,也很喜欢你们,但我能看出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啊,要是能救下你们,让她活着也不错。” 司徒云梦默然颔首。 韩玉大概能够体会司徒云梦的想法,便那么抱着,微笑道:“不过没关系啊,从今往后,我会连同前世的那份,一起关心和照顾你的,姐姐。” 司徒云梦却心想:“小玉,不,我和阿夜、燕儿却想的是,你早晚还是要找个好人家的,不能老陪着我们。” 过了巳时,众人算是重新聚到了韩玉的房间里。 韩玉睁着大大的清眸望着她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哥哥,惊讶地道:“哥哥,你变得漂亮多啦,怎么回事啊?” 韩夜便把赤天那一战的情况都告诉了韩玉。 “果然是这样……”韩玉黯然失神,用食指在左手掌心画着圈圈,叹道:“我的前世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然后,韩夜再谈有关盘古虚灵的事,便问道:“小玉,你现在能试着用请神咒把五灵神请出来吗?”说着,韩夜把守正早已为其准备好的请神符放在韩玉手里。 “嗯,我试试。”韩玉手握此符,拿起风灵珠,闭上清眸,口念一番咒语,把道符往灵珠上一贴,那灵珠便闪起了一阵绿光,大风从灵珠内吹出,屋子里登时便已是狂风大作。 韩玉皱着婉眉,依旧闭目向众人道:“嗯……风灵神说他们现在的灵力还不够,没法以神灵的形势附身在我身上,只能用元神与我单独对话。” “是吗?”薛燕急道:“那你快问她,怎么去找雷灵珠和土灵珠?” 韩玉继续闭着眼点头,和风灵珠用意识交流了一番,然后告诉众人道:“风灵神说她早想告诉我们了,但是目前土灵珠的灵力很微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雷灵珠的灵力她根本就感应不到。” 韩夜闻言锁起秀眉,面色严峻地道:“这就有点难办了,可否找水灵神或火灵神来试试?” 韩玉摇头回应道:“不行。风灵神说,她的感知能力是五灵神里面最好的了,连她也感应不到,其余兄弟姐妹更不必说了,那两颗灵珠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在六界之内不可能会显得这么异常。” 韩夜道:“既然雷灵珠完全没下落,先从灵力微弱的土灵珠找线索吧。” 韩玉正待说话,却听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冷峻而桀骜的男声,道:“哼,不必问了,找灵珠有何用?还不如来魔界与我比武。”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地上升起一个红光法阵,从中走出一个高大的红发男子,浑身的魔气登时便把风灵神的灵气比了下去。 “剑魔,别来无恙?”魔尊重楼冷冷地看向韩夜,双手环于身前,蓬松的长发和火红的战袍随风飘扬着。 “你来得真不是时候。”韩夜沉着脸道:“现如今人间即将面临大劫,你倒有心情谈什么比武。” “我为什么没心情谈比武?还有比比武更大的事吗?”重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手指韩夜道:“本座曾说,假若你修炼至昊天之境,或可与本座一战,现在你已领悟到了昊天的境界,非但拥有全盛状态的魔剑,还得了杀神利器、霸刀鸣鸿,是否该好好打一场了?” “霸刀?”韩夜故作疑惑地道:“我修炼至昊天之境就找不见了。” “哼,以为藏在护臂下就没人发现了吗?别忘了,你身上有本座的魔族刻印!你瞒得了那些神仙,却瞒不过本座!”重楼说着,眼中红芒大盛,他二指一指韩夜的手臂,众人便看到韩夜白纹护臂里透出一道云鹊红光! “魔剑和霸刀皆在你手,假日时日,你便是真正的六界无敌了吧!”重楼说着,面上露出了求胜好战的喜悦,他道:“来我魔界!现在你对我而言是最值得一战的对手了,我要打个痛快!” “不去,也没兴趣。”韩夜抑制住霸刀上的斗意,放下手臂,臂上的云鹊图案渐渐消逝,他冷声道:“我现在事情多着呢,没看我正心烦吗?” “因何事而烦?不妨让本座猜猜。”重楼用如刀似剑的目光扫向司徒云梦,道:“哼,女人?责任?还是天下大事?” “都有。”韩夜道。 “剑魔,你知道本座最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重楼微微收拢刀眉,道:“我关注你这么久,还帮了你多次,你以为我做这些的目的何在?” 韩夜不假思索地道:“我明白,你是想找一个值得一战的、旗鼓相当的对手,尤其是武痴。” “那么,如今你既已大有所成,为何没想过要与我一战?”重楼说着,眼中的寒芒射向韩夜,道:“你既为剑魔,须知我魔族行事,为达目的,必不择手段。” 韩夜闻言,只好妥协地道:“我也并非惧你,受过你的恩惠,自然会想着要偿还,但如今大事当前,我只能暂且推后,事成之后才能来找你,和你打个痛快。” “哼,但愿你真是这么想的。”重楼说罢,沉静了片刻,这才提醒韩夜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本座便再帮你一把。风灵神感知不到的东西,本座却知道。” 韩夜一听重楼这里有线索,顿时便来了精神,微展眉头问道:“你说,你知道?” 重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对于我看重的人,我是从来不说谎的。这世上有些地方连天帝天尊亦无法感知,比如魔界的第十地。” “魔界的第十地?”韩夜沉声道:“魔界不是只有九地吗?我以为那只是个传说呢。” 重楼见韩夜一脸疑惑的样子,轻蔑地一笑,道:“哼!不妨告诉你,魔界的第十地确实存在,只是这第十地寻常人看不见也摸不着,是六界之中最为虚无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它虚无缥缈,多年以后很少还有人记得它的存在,然而对于上古群魔而言,那却是魔界的圣地和禁地,我们将其称之为‘绝地’!” “绝地!”韩夜心头一凛,鬓间竟然落下一丝汗来,他喃喃道:“枉我称之为剑魔,却只知贪、嗔、痴、恨、哀、惰、惘、狂、斗九地,竟不知这世上还有一个绝地。” “你不知道很正常。”重楼冷笑道:“哼,水落樱和凌峰乃后起之秀,估计是不知道;贪地的千军知道,可惜他早已死了;嗔地的怒焱知道,可惜他也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整个六界内知道这个地方的可能只有我和饕餮了,而饕餮不能说话,我却能说话。” “连神界的三天尊和天帝那么高深的法力,竟然也不知道魔界有这么个地方。”韩夜心道:“或许,这才是神界真正忌惮魔界的原因。” 重楼冷然笑道:“如何?跟我去一趟魔界,兴许还能有意外收获。” 韩夜皱着秀眉,疑惑问道:“重楼,魔界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重楼转过身去,开启了深红色的魔界之门,然后自己步入法阵,冷然笑道:“哼,找人刨根问底似乎不是你的个性啊?比起向他人索求,自己一步步揭开谜底不是更有意思吗?” 重楼说着,消失在红光法阵里,临行前扔下一句话:“要想找到绝地,必须到连接九地的混光界域里去,希望到那里能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韩玉听了重楼的话,再和风灵神交流了一番,便对韩夜道:“哥哥,风灵神说,魔尊虽是魔类,说的话却尤为可信,或许雷灵珠就在魔界的绝地里,趁着重楼大开魔界之门,赶紧进去,否则以后再去找就麻烦了。” 韩夜闻言,便对众人道:“那好,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 韩夜正说着,这时,却听门外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韩玉开门去看,不禁瞪大了清眸,颇有些欣喜,对门外道:“你来了?” 门外是一位短发英朗、白甲黄巾的男子,男子把臂膀搭在门框上,呼呼喘气道:“当、当然要来!可、可算把你们给找着了!呼、呼,我能加、加入你们吗?” 韩夜与司徒云梦相视一笑,冲那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魔界,井。 一行人很顺利地就进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了,韩夜已来过两次,薛燕和韩玉也来过一次,唯独神界的仙女和天箭手觉得十分玄奇、难以适应。 “这里是……”司徒云梦翘首此井,上不是天、下不是地,全然一片井壁,井口通往神界、井底通往魔界,而身处其中的人们却茫然不觉。 “好奇怪的地方啊,还到处飘散着一种怪异的灵气。”星辰扫视四面,发觉那些冥气既非魔、亦非神,便挠头道:“我遨游六界,竟然从来没到过这里,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井吗?” 韩夜点了点头,道:“没错,现在我们要向井底而去,到达魔界,然后走到九地的中心,寻找绝地的所在。” 薛燕颇有些奇怪地问司徒云梦道:“你不是以前去过魔界吗?怎么会觉得奇怪呢?” 司徒云梦解释道:“那次是玄女大人直接将我送入魔界的,她身为执法天神,有天帝赐予她的特殊能力,可不需经过此井。” “那么。”韩夜把手一指前方,对众人道:“走吧。” 众人跟随韩夜往井底而去,一路上各种魔鼎、魔爪、魔眼、魔竹简、魔刻漏、魔日晷乃至魔戎车,皆是望风而逃,很显然害怕实力已然超群的韩夜。 看着魔戎车哐啷哐啷逃跑的胆小摸样,韩夜不禁感慨道:“魔界的低等生灵到底只懂弱肉强食。” 很顺利地,众人直抵五彩结界之门,这时,门口的冥气忽然凝结成许多极恶之灵,有九婴、千年女鬼、纪云、主剑妖龙、长天等,大多都曾被韩夜等人亲手消灭过,他们张牙舞爪朝着众人扑来。 星辰以前也没遇到过这些人物,一脸茫然,而韩玉则颇为担忧地对韩夜道:“哥哥,又是这些冥气幻化成的东西,怎么办?一人对付一个吗?” “手下败将、乌合之众,数量再多也是枉然。”韩夜冷笑道。 “对对!”薛燕不以为然地道:“看来井里的冥气也不过如此,有种化出几个厉害点的对手让我们打打呀!” “退后,我一招就打退他们。”韩夜二话不说,把手一横,示意众人后退,自己抓起银色魔剑来,浑体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把整个井照得通明透亮。 韩玉未曾见过韩夜发功,想不到她的亲生哥哥实力竟已如此之强,远超她的想象,却见韩夜手握银色魔剑,轻轻念动咒语,道:“水火风土,五灵缺雷。”念毕,魔剑上闪耀白光,并且浮现出蓝红绿黄四种色彩的咒文,接着,韩夜左手握拳,放在下盘,喝道:“斗魂惊四海!开!” 起初,井一片静寂,陡然之间,自韩夜体内迸发出一阵汹涌澎湃的黑气,在百丈范围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气结界,将周遭的所有淹没在其中,黯淡无光、恍若黑洞!非但如此,百丈之外的不少生灵皆被这黑气结界不断吸收进去,即便是千年道行的妖魔也难以逃脱魔掌! “见识一下昼夜无常的可怕吧!”韩夜立在黑气结界的正中央,下盘扎稳,乌黑长发和白龙披风在身后飞扬,显得异常地英凛和俊逸,尽管他不再做任何的动作,只是调动体内充沛的魔力,但九婴、长天那些个邪灵却是一股脑被韩夜吸入了自己的地盘。 “破!”韩夜怒而睁大明眸,黑气结界里面登时魔光四闪、斗魂乱窜,数以百万计的斗气自韩夜身上发出,化作利箭直攻结界里的所有敌人,敌人连出招和逃脱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无数斗气透骨穿心、打成齑粉! 也不过一眨眼工夫,所有看似可怕的敌人便被韩夜给解决了,韩夜收了体外的盛大黑气,那些冥气也随之一起为韩夜所吸收。 “不堪一击。”韩夜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却又若无其事地对身后错愕的众人道:“可以走了,进入大门之时要小心,别分散了。” 众人用惊愕的目光望着韩夜,尤其是韩玉,而后纷纷点了点头,跟着韩夜向五彩结界之门里去。 “韩哥现在这么威猛,有他一个人打不就行了吗?”星辰这样想道,耸了耸肩,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正当韩夜要穿过结界之门时,结界之门却发出一股力量,将司徒云梦和星辰弹了开去。 “对啊!险些忘了!它会排斥我和星辰这些神仙!”司徒云梦惊愕地抬袖抵御结界之门发出的刺眼魔光。 韩夜这才想起两界的大门相互排斥魔与神,不过他又记起曾经瑶光的银辉帮助他们进入过神界,于是,他对众人道:“你们到我这里来,我或许有办法。” 说罢,韩夜便张开手来,把体内的灵力输送到司徒云梦、星辰和韩玉的身上,这三人体外渐渐发出一股淡淡的白芒。 三人皆是有些惊讶地望了望周身,司徒云梦感觉到了韩夜的呵护,不禁心头一暖。 然后韩夜对众人道:“待会儿你们先行进去,我殿后,进去之后不管别的,相互死死牵住手,以防分散。” “好。”众人点头,便随着韩夜进入了结界之门,果然,有韩夜的白芒守护,结界之门再没把众人怎么样,而韩夜则牵着司徒云梦,司徒云梦牵着韩玉,韩玉牵着星辰,四人与一剑融入了五彩斑斓的门中。 经过一段流光之旅,只觉耳边响起很多人的声音,有怒声、笑声、怨声、哀声、吼声,紧接着,眼前又闪过很多五光十色的景象,贪婪、迷惘、慵懒、仇恨、绝望,短短一瞬,听罢六道冷暖,看尽世相百态。 待众人回过神来,恍如隔世,却已然立在一处地方,此地寸草不生,空中无云、地上无土,山川河流、草木鸟兽皆不见,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微光,不知东南西北,更不知所在何处。 司徒云梦未曾来过此地,不禁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正是惘地。”韩夜轻轻皱着秀眉道:“惘地只有一片白光,是众生之中‘空’的状态,因为失去方向,故而迷惘……空即是满,满即是空,在这里面几乎没有生灵,只有无法思考的行尸走肉,与鬼界的空无地狱有异曲同工之妙……算了,反正来错地方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说着,韩夜便唤出银雕来,众人上了雕背,银雕雄鸣一声,扶摇而上,神辉千丈,很快就飞出千里。 韩夜不得不感叹这个老伙计本领渐长,加之混光区域离得较近,只消一时半刻,便到了目的地,众人落下雕背来,韩夜望着那九色交错的光雾,对身后众人道:“混光之地,九色交错,只要被这九色中的一种光雾罩住,便会传到相应的地方,而我们要在其中找出第十种颜色,那应该就是去往绝地的路了。” 司徒云梦看着那些色彩缤纷、交错相接的光雾,道:“但是,它们不计其数,且相交甚密,一个不慎就会被传到另一处地方的边缘,落樱对我说,十地皆有十万八千里之广,那样再跑到中心却是很浪费时间了。” 韩夜考虑了一番,道:“所以我们一方面要找出第十种颜色,另一方面极力避开其他九色的干扰。” “那又谈何容易啊,哥哥。”韩玉用食指在掌心画着圈圈,愁眉苦脸地道。 “嗯,我亲身经历过。”司徒云梦道:“那次我来这里也传了一次才到落樱那里,还是我运气好,光雾会主动触碰我们的,到时想跑也跑不了,就会被传至其余九地各处了。” 薛燕道:“不管怎么样都要去试一试啦!不然站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韩夜觉得薛燕说得有理,便对众人道:“还是老办法,我们相互牵着手,就算被光雾罩住也要一起传进去,一旦分散就麻烦了,尤其是我妹妹,她若是被传到别的地方,凭她的御剑术很难回来!请大家务必照顾好她!” 众人皆点头,便相互牵着手,闯入了九色混光之中,起初外围的九色光雾都相对稀少,众人拼命躲闪,加上韩夜用昊天玄元真气驱散它们,倒还前进了一段路。 韩夜本以为站在外面看不到第十色,走到里面起码能看清,谁知道进来以后还是只能看到原先的九色,完全察觉不到另一色的存在,众人茫茫然向着里面走去,九色光雾愈发浓密繁多,便连神通广大的韩夜都额冒冷汗,偏巧这时韩玉一个不留神,摔倒在地上,身后便有一片紫色光雾凶狠地追了过来。 “不好!”薛燕紧紧贴在韩夜背后,见韩玉摔倒,赶忙提醒大家,但为时已晚,紫色光雾一口便将韩玉的右腿吞没在其中,看起来她是跑不脱了。 “对不起大家!”韩玉惊慌失措地对大家道:“别管我了!我被传出去,自然会回来找你们的!” 韩玉说着,身子即将隐没在紫色的光雾里,韩夜见状忙大声对众人道:“一起!” “明白!”司徒云梦、薛燕和星辰异口同声地说着,三人一剑义无反顾地追着韩玉融入了紫色光雾里…… 魔界,贪地。 紫色的天地,大地一望无垠、寸草不生,天空被一种怪异的紫云所笼罩,四人一剑站在这边不毛之地上,呆呆然望着前方,萧瑟的幽风在众人面前吹过,卷起一阵荒芜的尘土。 “我们……是不是失败了?”司徒云梦良久才怔怔道。 “废话!”薛燕生气地道:“都怪呆瓜妹不小心,害得我们要重新来过!” “对不起两位姐姐啦~!”韩玉苦着脸望着二女,愧然道:“小玉也不想这样子的。” “不必追责。”韩夜冷静地道:“失败多了,自然会成功,起码现在我们还没走散,机会多的是。” 于是,韩夜又重整旗鼓,唤出银雕,带着众人再度飞往贪地中央的混光之地,这贪地除了一地凉风和荒土,鲜有人踪兽迹,比起惘地和惰地好不到哪儿去。 银雕展翅高飞,渐渐飞入一片浓雾之中,他瞪亮了红芒之眸,对众人道:“诸位坐稳,现在进入浓雾区,我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千万别掉下去了。” 薛燕不以为然地道:“那么容易掉下去,你当我们的呆瓜是吃干饭的啊?当然是能者多劳啦!” “哼。”韩夜不屑地把头偏向一旁,目光自然而然也扫向一旁,却见右侧浓雾的远方,有一个黑影在渐渐放大。 “铁雕,注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这边!”韩夜大声提醒道。 银雕对背上的韩夜道:“主人,贪地的生灵绝无善类,我要加速飞行,甩开那家伙,免得和它起了正面冲突,耽误时间。” 韩夜点头应允:“言之有理,快飞吧,我用玄元真气保护大家不被狂风吹出去。” 银雕受主人之令,自不敢大意,双翼一展,暴风骤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前方,周围的浓雾也被这一举动吹散了不少。 银雕本来就对自己的速度尤为自信,他心想自己受神界灵气沾染,如今再回魔界必然在众多魔类之上,如何怕你一个小小魔灵?可事实上,远处那个黑影却仍是一点点地在靠近众人,任银雕使出再快的速度,却一直也甩不开它!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星辰趴在雕背上,听两旁狂风聒噪,便大声对韩夜道:“韩哥,我感觉到一股好强的魔气啊!” 众人皆惊愕不已,惟有司徒云梦微微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韩夜却是英凛一笑,对薛燕:“好了燕儿,你期待的劲敌看来马上要到了!我们好好和它打一场,如何!” “求之不得呀!嘿嘿!”薛燕笑着,银色魔剑上绽放出耀眼的神光。 于是,韩夜不再多言,右手张开五指、横向一挥,身后白龙战袍一扬,周身便幻化出七把苍穹光剑。 “看招!”韩夜大喊一声,七剑之中的“牛”字诀闪耀,他以手作刀,朝着追来的黑影划出一道十丈刀光,恰似一把斩天刀横扫过去,正中追来的黑影。 “吼~!”黑影在暴风之中发出狰狞的狂嗥,便迟退了一时半刻。 韩夜满以为这招不把黑影打死也弄成重伤了,便转过身去,却不料那黑影越挫越勇,竟然加快速度追来! “糟了!它又追上来了!”星辰惊讶地道。 “有点棘手啊,这家伙。”韩夜微微睁大了明秀之眸,不料这黑影能正面硬吃他一招破天刃气,且竟然还能追上来! “吼——!”黑影似乎发怒了,在风雾中肆意地狂啸着,随着距离的接近,它也渐渐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它乃是一只大嘴巨兽,身长六丈、人面牛身、头生尖角、体发长毛,背上更是长有一对长长的巨角,身体两边展开着一对黏糊糊的肉翅,那巨大嘴巴里的口水好似河流般往外洒,极度狰狞恶心。 薛燕见状惊叫道:“我的天呀!这是什么怪物啊,恶心死啦!” 星辰更是战栗地道:“老天保佑,不是来吃我们的吧?” 韩夜料想这样的怪兽必非善类,沉下心来,握紧魔剑,打算对此巨兽使出魔剑第四重的绝学,这时,司徒云梦却抓着他的护臂道:“阿夜,等等,别伤害它。它曾救过我的性命啊!” 韩夜一听司徒云梦的话,这才放下剑来,可那凶兽却直冲韩夜而来,司徒云梦唯恐它报复韩夜,张开双手挡在韩夜面前,道:“住手!你还记得我吗?” 凶兽似乎颇具人性,竟然听懂了司徒云梦的话,停止攻击的动作,飞到了银雕的上方,并像只温驯的小狗一样冲司徒云梦甩出了疙瘩遍布的恶心大舌头。 “快停!”薛燕直往司徒云梦身后躲,娇怒道:“你这个恶心的笨蛋!虽然你救了小梦梦,也别把舌头往咱们身上舔呀~!” “呜~~!”凶兽听了薛燕的话,反倒没有生气,而是低下头来,好像很委屈似的。 众人见状,这才纷纷放松警惕。 毋庸置疑,这只凶兽便是上次与司徒云梦有两面之缘的饕餮,说来也巧,众人欲进入第十地,却阴差阳错地被传到了这里,而饕餮很熟悉司徒云梦的气味,不远万里追了过来,可算与韩夜等人不打不相识了。 待一切安定下来,司徒云梦便把她和饕餮的经历告诉了众人,众人释然,韩夜松了口气,道:“看来是我们想多了,原来贪地也有善类。” “吼呜~!”饕餮冲韩夜点了点头,似乎责怨他错怪好人了。 “哈哈。”薛燕开怀地笑了,道:“想不到你样子蛮丑的,人倒挺好。” 司徒云梦用素兰之手轻轻抚摸着饕餮满是疙瘩的下巴,就像对待自己宠物一般,想了一想,忽而柳眉舒展,问饕餮道:“对了,你知道怎么到绝地去吗?” 饕餮很享受被仙女抚摸的感觉,眼睛已然闭着,低声咆哮,良久才睁开眼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星辰看向韩夜道。 韩夜思索着道:“欲言又止吗?还是,你知道位置,但因为是禁地,其他生灵都不准许进入?” 饕餮甩了甩流着口水的大嘴巴,冲众人低吼了一声,便扇动肉翅、往前飞去。 “它要走了?”薛燕疑惑地道。 “快跟上它!”司徒云梦纤指一指远去的饕餮,颇有些喜悦地对众人道:“它要给我们带路!” 于是,银雕便跟着饕餮向远方飞去。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零七章 虚空主 众人在饕餮的带领下,再度来到了九色混光界域之前,韩夜收了银雕在腰,却见饕餮面朝众人,晃了晃庞大身躯,示意众人上它的背。 司徒云梦抚摸着饕餮的脊背,道:“劳烦你了,带我们一程吧。”带头跳了上去。 其余人也就没过多想了,也纷纷跳了上去。 饕餮颇具灵性,竟带着大家大摇大摆地进入混光区域之中,更为奇特的是,之前那些向韩夜靠拢的九色光雾如今也不敢接近饕餮,纷纷避而远之,为饕餮铺出了一条通往深处的路。 饕餮闲庭信步进到里面,众人才发现,混色光雾只是在中间一段最为浓密,而到了最深处,九种色彩都渐渐少了,趋近于无色,韩夜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第十种颜色是无色!” 难怪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它处在九色的最里面,所有来此生灵进到外层便被传离出去,又有谁能通过外层的重重阻碍到达这里呢? 众人顿觉魔界的奇妙与神秘,这时,饕餮也忽而变得有些兴奋,吼了一声,朝着中心无色之处狂奔过去。 众人不明所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都渐渐淡化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星辰大骇不已,道:“我快消失了!” 韩玉和薛燕也有些害怕,唯独韩夜镇定地道:“绝地既然取了这等名字,必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无便生有,有便生无,不必惊慌。” 司徒云梦也颔首道:“是的阿夜,放心吧,大舌头不会害我们的。” “诶!”薛燕摇晃剑身笑道:“小梦梦,咱们越来越有默契啦,本姑娘正想着是不是该叫它大舌头呢,你就给它取好外号啦!” 司徒云梦抬袖笑道:“这名儿上次就取好了,说起取外号,那都是和燕儿学的。” 二女聊着聊着,便随众人渐渐消失在混光之地里。 待众人睁开眼时,却发现已漂浮在一处神秘莫测的新天地中,此地辽阔而不知边际,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兆亿混沌之气在其中飘荡,这些混沌之气一旦靠近众人,即转变颜色,靠近韩夜为深蓝,靠近司徒云梦则为浅白,靠近薛燕为水青,靠近韩玉则为亮绿,靠近星辰而为淡黄。 “这些是……?”司徒云梦挽着披帛,环看四周的奇景,那些浅白的灵异之气簇拥着司徒云梦,与她绕臂的素纱披帛并无两般。 “我也不清楚。”韩夜蹙着秀眉,一脸疑惑,对司徒云梦道:“此地十分诡异,若非空无一物,即有高人在此。” 饕餮似乎很向往这个地方,伸出大舌头甩了甩,眯着眼睛,冲遥远的混沌那边低声叫唤道:“哞呜~!哞呜~!吼吼~!” 遥远的混沌那边并没有回应。 “哞呜~!”饕餮低下头来,很是失落,转身便欲离去,这时,忽听混沌的那边传来一个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声音,道:“是世人遗忘了我,还是我把世人遗忘?是我的伙伴遗忘了我,还是我遗忘了我的伙伴?” 饕餮听到了这个声音,顿时便又兴奋了起来,转过身去,甩了甩巨长的尾巴,对遥远的彼方叫唤道:“吼吼~!哞呜——!” “小舌头,有多久没来看你主人了啊?只顾着贪吃,宁愿吃光三山五岳,也不来见我一面。”神秘的人说着,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忽而停下了言语,似乎在端详韩夜等不速之客。 “小舌头?”司徒云梦和魔剑薛燕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哧哧笑了。 薛燕更是笑道:“看来绝地的主人个头比较大,我们喊大舌头,他喊小舌头!嘻嘻!”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神秘人略带不悦地道:“仙妖人鬼都快凑齐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小舌头?不要再带人进来这里,这里是魔族禁地,擅入者杀无赦。” 韩夜一听“杀无赦”三字,不禁心中一寒,向来快嘴的薛燕却抢话道:“什么杀无赦啊?人家也是好心带我们进来,如今天下大乱、六界临危,我们是来这里找雷灵珠的,天经地义呀!” “又有劫难了?”神秘人沉默了片刻,这才对众人道:“可惜,你们来错了地方,此地本不该在六界之中存在,我也是一个不该存留于世之人,你们来此,实为造访虚无。” “虚无?”星辰讶异地道:“话说回来,这里为什么这么神秘?” “很神秘吗?”神秘人道:“这里号称绝地,绝心绝命,‘造’从无到有,‘绝’是从有变无,天地万物,不过就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一个过程,你们在这里看到的混沌之气,本来无色,但是心境不同,映射在混沌之气上便有了颜色,由此可见,你们都是有心之人。” “见解不凡。”韩夜叹服道:“前辈在魔界之中坐守绝地,所悟的魔道亦是元始之初、混沌之流,定然是个地位高于魔尊、法力高强无比的魔,为什么不愿现世呢?” “现世真的好吗?”神秘人说着,竟然有些伤感,他道:“我这样的怪物,再度现世也不过是引起六界恐慌罢了,倒不如留在这里,忘记过去,以使天下太平……更何况我已立誓,绝不踏出此地一步,亦不许上古魔族入此找我!这么多年,除了小舌头有时会来,此地便再无他人拜访了,我以为,世人已然把我忘记。” 韩夜道:“不,魔界之中,至少还有重楼记得你。” “重楼?”神秘人冷叹一声,道:“那小子竟然还记得我?” “对啊。”薛燕道:“就是那个红毛介绍我们来这里的,他说这里可能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他竟然泄露了我的秘密?”神秘人问韩夜道:“他跟你说了我在这里?” 韩夜摇头道:“前辈尽可放心,他只是说了魔界当中还有第十地,就是这里,但没有提过前辈的存在。” “那还好,不算坏规矩。”神秘人郁郁地笑道:“不过,这里什么也没有,不可能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薛燕道:“我们想要的是雷灵珠,你如此神通广大,肯定知道它在哪儿!只要有了它,我们就只需要去找土灵珠了,集齐五颗灵珠,用五灵神的力量帮助四时法阵,安定六界。” “安定?”神秘人黯然笑道:“虽然听上去不错,但是,你们怎么就能肯定,我能帮你们找到雷灵珠呢?” 薛燕不假思索地道:“六界之内,除了这里,风灵神就没有完全感知不到的地方了。你要是做不到,还会和我们说这么多废话吗?是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呆久了,人也笨拙了?” 神秘人顿了顿,陷入沉默,星辰则在一旁拽了拽魔剑,小声提醒道:“喂!这家伙看起来不好惹,你别只图一时嘴快、犯了太岁啊!” 但神秘人显然不像星辰想的那样,良久沉寂之后,一阵哈哈大笑冲破了静谧,神秘人道:“头一次有人说我笨拙,有意思的姑娘,哈哈。” 薛燕口无遮拦地道:“非但你能帮我们找到雷灵珠,我还知道,你一点也不想杀我们,对不对?你的所谓‘杀无赦’,根本就是吓唬吓唬人而已!你虽然口里说不想让人记起,但是听到有人还知道你的存在,你却会很有兴趣。” 神秘人阴郁地道:“你凭什么能猜透我的心思?你又不是天帝天尊。” 薛燕笑道:“姑娘我之所以这么肯定,因为你说这是魔界禁地,上古魔族皆不能入内,但是我们之中根本没有真正的魔族啊,所以你没有理由杀我们!” 神秘人问道:“这些事,你能替我做决定吗?” 薛燕自信十足地道:“为什么不能?你自己都说了,你不该存在于这世上,那么你的思维便是无,如果我替你出主意,你便有了主意,就好像此地的混沌之气一样,无色却因为其他人而有色!” 神秘人黯然叹道:“唉,神界迂腐的神,魔界愚忠的魔,哪一个有你这般聪慧便好了……其实,我自被创造出来,每一天都陷在矛盾里,渐渐地,我觉得我已经无法融入这个世间,便做了很多错事,现在想起来,还是呆在这里最好,用一个人的寂寞,换天下人的太平……这世间,已经不需要我的存在了。” 韩夜表情严肃地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你的处境,我或许能够理解,既然你不能出面又欲使天下太平,更应该帮我们找到雷灵珠,不是吗?” 神秘人说:“小舌头带你们到这里来,我便知有些事情确实推不脱,没错,雷灵珠原被贪地魔尊千军掠夺在手,后他死去,此灵珠便被小舌头偶得,直至落入我手,外界皆感知不到此地,我以为此灵珠便再无法重见天日……现在看来,雷灵神还是希望能和他的兄弟姐妹聚一聚啊,呵呵。” 众人听神秘人亲口承认,欣喜不已,也没料到事情进展竟然如此顺利,他们正准备向神秘人请要雷灵珠,神秘人却接着道:“这口齿伶俐的姑娘说得对,平日里我甚是无趣,既然今日来了万年不遇的稀客,我这里亦有一个朋友想找你们切磋切磋,练练手,如此,我便是看着也能过过干瘾。” 韩夜等人还没来得及拒绝,整个绝地却是如同着火一般,所有混沌之气皆似烈焰燃烧,神秘人高声道:“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1!老朋友,我把你藏在这里多年,也是时候宣泄你那逆天不灭的斗意了!哈哈哈哈!” 说罢,绝地之中,万千混沌凝聚,形成了一个无头巨人,此巨人以乳为目、以脐为口,身高十丈、披戴圣铠,左手拿着一个方形兽面盾牌,右手握着一杆闪光魔神大斧,像一具人偶一样立在众人面前不动。 “刑、刑天?”星辰光是听这个名字便吓得浑身战栗,他道:“不是说他当年头被轩辕埋在常羊山,人却已经死了吗?” 神秘笑道:“有些人死了,他永远都活着,有些人活着,却早已经死了,这些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当年,天帝命神农2在人间繁衍人、兽,促进万物和谐,这期间创造了许许多多的生灵,我和刑天都是那时候被他所创造的,我们称他为‘父’。” 神秘人说着,向往当年而道:“父是慈祥而仁爱的,他从不觉得人一定要虐兽,也从不觉得兽一定要吃人,他提倡双方相互尊重,那段时期,他意外地创造出了我,但是,他绝然没有想到,凭着他的神力,竟然可以孕育出我这样的怪物,刚刚生下来便已是混元之体、举世无匹!” 神秘人顿了顿,道:“不过,父一点也不歧视我,而是告诫我要好好与众生相处,后来,天帝那边的人觉得父在人间创造了太多的东西,而人兽共生的局面渐渐无法控制,便认为如此必将对天神构成威胁,于是速召父回天。父当时手上还握着正要为我们播种的五谷粮食,自然不同意马上回去,天帝以为父要反,竟然派轩辕那帮家伙下来攻打!父出于无奈,加之我们这些义愤填膺的人兽推波助澜,竟然在人间的阪泉打了一战,这一战便是千古闻名的‘阪泉之战’!” 韩夜皱着眉头道:“原来,事情竟是这样。” 神秘人道:“那一战,父根本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尽管我们奉他为炎帝,让他推翻天帝自立,但他最后却还是放弃了,同意轩辕黄帝的主张,与他一同返天。那一战虽然打得很无力,却也打了很久,众生之中有支持黄帝的、亦有支持炎帝的,最后他们看到炎黄携手上天,以为天下定矣。” 薛燕道:“然后呢?你不会坐以待毙了吧?” 神秘人愤然笑道:“哼!阪泉一战,神界那帮人看出我潜在的能力,自然是忌惮得很,早想限制于我,而父上了天后,一直担心凡间的我们,经常偷偷下界来看我们……可是……”神秘人说着,声音竟然变得有些沮丧和怨恨,道:“父郁郁寡欢,又受浊气缠身、多染人间恶疾,终于在我们面前暴毙。” 神秘人怒道:“我们这些人受父恩德养育多年,自不敢忘,父一死,我们以为是神界那帮畜生加害于他,便在父坟前立誓,誓灭神界!当时,刑天、风伯、雨师就在我身后,他们都愤恨地说,要杀到九天之上,取天帝首级,以报父仇!” 司徒云梦道:“大战一触即发,你们终于在涿鹿交战了?” 神秘人道:“这一战打得非常地惨烈,因为神界毕竟也有很多品德高尚之人,我们义愤填膺,他们亦是忠烈不二,双方斗武、斗法、斗智、斗勇,直至山河破碎、乾坤惊惧,打到最后,唯独我一个人杀出重围,要独自上天挑战天帝,这时,轩辕却拦在了我面前,给我看了样东西,我当即便心灰意冷了。” 韩玉问道:“什么东西?” 神秘人黯然神伤地道:“那是父在之前就留好的一封书,原来,父早知他死之后,我必然反天,所以写了一封书,交给轩辕,说是‘他日反时,但看此书’。父为人太过仁慈,书中内容自然是劝我不要意气用事,为天下安定,做出牺牲亦无不可。” 神秘人道:“我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路上也杀了不少无辜的生灵,所以没有完全听话,变出七十二个分身兄弟和轩辕打了起来,打了不知道多久,风伯死了、雨师也死了,渐渐地,我明白了父所说的道理。仇恨,只会让人生生世世憎恶下去,除了死更多的人,再无其他帮助。” 星辰越听越入神,问道:“然后呢?” 神秘人叹道:“就实力而言,轩辕未必强于我,可是我那时已然不想再斗了,便对人间宣称败阵,轩辕明白我的意思,没有派人追赶,我便带着仅剩的部下,来到了这里,开创了另一个界域,便是今天的魔界……我想,我违背父的意愿害死这么多人,他一定不想看到,所以便悔恨立誓,把自己封在绝地,为防群魔借我名义再在六界掀起腥风血雨,更对群魔说,任何人不得踏入此禁地,也不许说我还活着,否则杀无赦!” 韩夜道:“你们魔界不再做出任何动作,而你又用这种方式假死,如此一来,神界名正言顺统领六界,而又不担心你日后生变,对吧……蚩尤前辈?” “蚩尤?”神秘人笑道:“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你这小辈竟然还记得?” 韩夜略有些担心地道:“可惜,重楼虽然没有透漏出前辈的存在,毕竟指点我们来了此地,遇到了你,你不会怪他吧?” “怎么?”蚩尤问道:“看起来,你对重楼有些感情啊?还挺关心人家。” 韩夜气定神闲地道:“连你们都讲感情,我为什么不能心怀恩情,重楼助我良多,他若有恙,我不可能不记挂在心。” 蚩尤闻言,哈哈大笑道:“重楼听到你这么说,表面上会不在乎,大概心里会有那么点感动吧,不过,我刚才也想明白了,你们进到这里,对我而言亦是一种缘分,让我能找到几个倾诉的对象,说说故事……其实我同意你刚才说的,他一没对你们说是我在这里,二又没亲自进来,确实不算破坏规矩。” 韩夜喝了一口酒神酿,想了想,又道:“不过,似乎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对。”蚩尤道:“你们看看我这老朋友刑天,他是众人之中最为刚直鲁莽的一个,取名‘刑天’,既有被砍头的意思,也有戮杀天帝之意,他听说连我也败了,更为群魔不平,竟独自一人上天挑战轩辕和天帝。” 蚩尤道:“他本事在我之下,和轩辕从天上斗到地下,终究还是被轩辕斩下头颅,封在常羊山之中。不过,他却死活不肯认输,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手持方盾大斧,朝着天空不停地挥舞,众神忌惮他那股逆天不灭的斗志,打算要对他采取什么手段,我唯恐他再有失,便将其召回绝地,留在这里与我作伴,如此一来,六界平定,双方终于相安无事了。” 蚩尤道:“可惜啊,我这老朋友那一战还没打完,怨恨还没完全倾泄,无时无刻不想冲出绝地,与众神一决生死。不过,不等他出去,神界那边的人却找了个借口,杀了过来,想要斩草除根。” 星辰听到蚩尤的言论,问道:“当真是他们想斩草除根吗?” 蚩尤道:“神界在六界之中最忌惮我们魔族,因为惟有我们可与之抗衡啊!第三次大战,称之为神界征魔之战,你想想,井之中混杂,偶尔有些魔类上天,只须命神将堵上井口便是,何须大动干戈?” 韩夜点头道:“明白了,这仅是一个开战的借口罢了,神界打算用这个办法削弱魔族。” 蚩尤用带着一点赞许的语气道:“心思缜密,我有点喜欢你了。没错,我认为,神界那边的天帝和三天尊或许知道我还活在世上,也知道刑天在我这里,所以一直不放心,故派兵征讨,虽不说灭了魔族,至少也要减弱我们魔界的势力,这在人间称之为削藩。”蚩尤接着道:“可神界远把我们想得太过简单了,当时,我虽立誓不再踏出绝地,却还有刑天、重楼、怒焱、千军、凌峰等辈,他们利用地形之便,引领群魔猛进高歌,竟然一举击溃了高傲自大的天兵神将,那一战,可谓大快人心,一解当初我等步步退让的窘迫!” 蚩尤道:“尽管如此,双方牺牲还是颇多,我秉承父的遗志,暗令重楼、怒焱等人不要穷追猛打,而刑天出完了怨气,也回到了我这里,决意封心,所以,魔界才变成今天这般摸样。” 听了蚩尤的话,韩夜心中顿时清明了一片,他道:“果然,故事有时候各听一边,方知全貌!正如道祖爷爷说的那句话,六界无分好坏,神未必就全是好的,魔也未必就全是坏的。善神有玄女、瑶光,恶神有冷渊、五门神君;善魔有蚩尤、刑天,恶魔亦有千军、奔雷,只是魔族落败了,才会有成王败寇之说。六界,从始自终都是平等的,善恶只在人心!” 星辰小声对韩夜道:“他说什么你就信啊,万一他是编假话来诓你的呢?” 韩夜傲然立于众人之前,道:“绝地之主实力深不可测,我一进来就感觉到了,能隐没于亿万混沌之气当中而不露丝毫灵力,实力起码不在天尊之下,若是真有野心的话,早应该打上天去了,而且,我觉得他说的话是经得起推敲的。” “嗯。”薛燕道:“依本姑娘来看,他并不算好,也不得坏。” 蚩尤道:“你们都是有心有智慧的生灵,是好是坏,心里自亮着一盏明灯,不过现在要从此地取走雷灵珠,还是免不了和我这老朋友一战。” 说着,刑天把大斧朝着韩夜一指,蚩尤随即笑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啊,剑魔,他挑的正是你,你和他打,雷灵珠就归你。” 司徒云梦见蚩尤和刑天指名要韩夜出战,不免有些担心,便蹙着柳眉、挽着韩夜臂膀道:“阿夜,真的要和他打吗?他的实力可是足以和轩辕抗衡的啊,现在众神谈到他尚且面色惊惧!” “客随主便,既然在此做客,主人说的话还是要多多尊重。”韩夜把司徒云梦搂在怀里,小声在她耳畔道:“再说了,九天众神害怕的事,我何必怕?你忘了赤天之上你怎么和玄女说的了吗?满天神佛都不如你的阿夜!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司徒云梦闻言睁大了玉眸,面色也稍稍泛红,她松开怀抱,冲韩夜凝重地点点头,道:“那你要当心啊,别太拼命!” 韩夜便握紧双拳,自黄庭射出七道白光,形成了玄天七剑诀的光剑,激昂的战气将他的白龙战袍高高扬起,他道:“蚩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若比了,雷灵珠便归我。” 蚩尤道:“你若不工于心计,我亦信守承诺,自然好说。” 刑天见韩夜似乎有点架势,便也兴奋了起来,手持方盾大斧,直奔韩夜而去。 注释: 1“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出自东晋陶渊明的《读山海经》。“干”即是盾,“戚”即是斧,刑天不灭的斗志亦是我国人深藏体内的国魂! 2“神农”——本文中炎帝神农的故事并非正史,只是剧情需要,并且暗喻当今大事皆看两面。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零九章 上古魔 韩夜与刑天拉开阵势,说起来,两人脊梁里都透着一股子敢与天斗的顽强和永不妥协的霸气。 韩夜不明刑天心思,刑天却已是英雄惜英雄,纵然鲁莽的匹夫也知世上有肝胆相照,所以,刑天把闪光大斧朝着韩夜虚空挥了两下,蚩尤解说道:“剑魔,刑天很尊重你这样的对手,你在神界的事迹他也听说了,这次出手不会生死相搏,但也要当心,他的斧砍和盾击,普天上下无出其右!” 韩夜沉着点头,刑天便按捺不住性子,举起大斧朝韩夜劈来,那斧子约莫有三丈之大,但比起巨灵神的宣花板斧,斧子却是光耀而蕴深、沉稳而凝重,韩夜不敢托大,化作一道银光躲开。 呼地一声闷响,刑天斧子劈出,四周百丈之内的混沌之气竟然向着那大斧靠拢,继而形成一股混沌漩涡,拉扯着韩夜往内中吸去。 韩夜早知刑天用斧已入化境,也只是微微吃惊,释放出昊天战意,以使自身能够在混沌漩涡中立稳身形,刚刚才立稳,刑天已然追来,左手持盾撞向韩夜。 韩夜面色一惊,化出混天剑壁欲挡下此招,刑天的盾少说也有五丈之广,就像一面城墙压向韩夜,韩夜不敌刑天巨盾之力,被远远撞飞了出去,但由于韩夜有不败之身庇护,他身影一闪,化作一道银光又冲了过来,双手凝聚灵力朝刑天打出无数银辉,银辉先在刑天六合范围内停住,如同满天星星般光彩夺目,而后韩夜把手一抓,银辉便自六合八方向中心打来。 刑天毫不畏惧,握紧手中的斧盾,脐口大喝一声,浑身肌肉猛然胀大变红并发出喀拉拉的声响,十丈身躯好似又长了三成,韩夜的弥天银辉全数打在刑天身上,竟然没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居、居然不用躲,硬生生吃下了!”司徒云梦惊愕得瞪大了玉眸道。 “好戏还在后头。”蚩尤爽朗一笑道。 果然,身躯通红的刑天恍若上古战神,手持闪光大斧就地旋转起来,使出一招洪荒斧风,刚一出手,四周的混沌之气便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逼得退避三舍,紧接着,方圆十里之内升起一阵由大斧旋转形成的风暴。 韩夜这时不仅仅是担心自己,更担心在不远处观战的司徒云梦等人是否会被这招伤到,而蚩尤见他心有顾虑,便道:“放心,既是单打独斗,你的亲朋好友我自然会照顾,此刻我已将他们虚化,否则刚才刑天那一招漩涡杀神斧早把他们吸进去绞成碎片了。” 韩夜放下担忧之时,也感觉到混天剑壁被刑天的斧刃之风削得濒临破碎,人更是在剑壁里被这猛风卷得七上八下,他暗叹对手确有与轩辕争雄的实力,便运足十二分灵力,对准刑天使出一招破天刃气! 韩夜单手横刀一挥,十数丈的刀光骤然扫出,打向刑天,刑天显然是身经百战的历战之躯,就算没反应过来,手中巨盾已下意识挡在胸前,但听啪啦一声,巨盾完完全全吃下了这全力一击,而刑天却只是停下洪荒斧风,身子往后仰了仰,便再度站稳。 韩夜见状哈哈大笑,道:“刑天前辈,你好厉害!我也不由得更兴奋了!哈哈哈哈!” 刑天也正在兴头上,热血都已沸腾,手握斧盾,使出蛮力,如同一颗飞火流星般朝着韩夜撞来,韩夜这次可学乖了,不敢硬拼,用虚字诀的暗天虚魂将自己也变作虚无状态,让刑天这颗火流星从身体飞穿过去,掠出一条火影。 蚩尤看罢,高兴笑道:“不错不错,竟学会了虚化身体,这是上古中佼佼者才具备的能力,但还不够炉火纯青,不然就更好看了。” 星辰身为神界一员,总听那些老前辈说蚩尤如何奸诈、如何残暴,如今观察他言行举止,竟没感觉到半点瑕疵,乃至于他都怀疑这个绝地的主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蚩尤,是假冒蚩尤的另外一个强大魔神。 韩夜越斗越勇,化作一道白光追上刑天,一剑一斧飞速拼斗,一会儿窜到百丈高空,一会儿下到众人旁边,在虚空之地织成了一道红白相间的弥天大网!眨眼功夫,二人已斗了一百来招,斗得韩夜都呼呼喘气了,刑天却气息不乱,用斧面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大声喊着“嘿嗤嘿嗤”的话语,浑身也变得通红! 蚩尤哈哈一笑,道:“剑魔,刑天越来越喜欢你了啊,他说他热身完毕,现在要稍微动点真格了,要小心应对啊!” 话音刚落,刑天又冲过来,掀起一阵炽热之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当地一声震天巨响,韩夜虽用魔剑挡下了他一斧子,整个人却被逼飞十丈之远。 “老天!好强的怪力啊!”薛燕感觉到自己的整个剑身都在震颤,惊道:“还有比那疯婆子更厉害的家伙存在啊!” “来了!”韩夜秀眉一蹙,眼中倒映着刑天巨大的阴影,原来刑天竟然变招,跳到空中打算来个斧劈华山。这自然是挡不住了,韩夜又虚化自身,迎面从刑天身上穿过,哪料刑天在空中还能再度变招,回身掉转枪头,手中闪光大斧朝着韩夜掷出,三丈飞斧呼呼呼地旋转追击过去。 “换他!”薛燕灵机一动喊道。 韩夜想都没想就对着刑天一抓,喝道:“幻天错影!” 韩夜知道薛燕的意思,如果能把刑天互换,他就要挨自己的那一斧子,当然是出奇制胜。但这一招放出去后,韩夜突然又想到一点——他好像从来没和敌人换过位置,能奏效吗? 危字诀大放光彩,刑天和他的身躯皆是稍稍闪了闪,位置竟没能换过来,韩夜幸好有那一霎思量,留了点后手,凭借不败之身闪到十丈之外,避开这一斧。 韩夜躲开这一击时,又联想到铁刀犬王的回旋斩,便以昊天战意感受飞斧行踪,果不其然,那飞斧像长了眼睛,打了个回旋,化作一道弧光直追韩夜而来。 自获得瑶光的不败之身后,历经多次搏斗,韩夜渐渐明白,以不败之身趋避危险固然可以令自己不败,但也会打乱原本的进攻节奏,终致难以取胜,于是他主动趋避,轻轻一跳避开飞斧,眼看飞斧朝着刑天飞去,他朝着刑天打出一式镇天英魄,掌中神威压向刑天。 刑天猝不及防、正中此招,身体顿时动弹不得,而那飞斧则眼开就要砸到他的胸前双眼上,却不料刑天再度凝聚灵力,通体涨红,勃然一怒将韩夜压制他的英气倒逼了回去! 韩夜惊得连忙收手,手却已被刑天的怒气震伤,蚩尤哈哈大笑道:“我这老朋友脾气可不好,一旦遭人束缚,他必大怒,凭借不灭意志,可以反制任何法术。” 刑天重获自由后,便一直保持涨红状态,他左手一指飞过来闪光大斧,那大斧瞬间变得红热然后在空中骤然爆开,无数红光把百万绝地照得恍若火焰之海,众人眼前一红便再也瞧不见什么了,韩夜也只能释放昊天战意来凝神戒备。 而刑天则看准时机,在耀眼红光中朝着韩夜盾击过去,韩夜只能凭借不败之身闪到身旁十丈外。 刑天乘胜追击,急速调转方向追上韩夜,同时把右手一举,绝地之中的满天红光化作万千光束,嗖嗖嗖投向刑天手中,在一瞬间又凝聚成闪光大斧的模样,刑天抓着此斧,马上又要给韩夜泰山一击。 韩夜又想进一步趋避,一旁的魔剑薛燕却出手了,化作一道剑光飞速窜过去,当地一声从侧旁击中刑天手中的大斧,并发出亮光阻退刑天。 “好剑!”蚩尤赞叹道:“我原以为世上仅有鸣鸿刀能与神剑轩辕比齐,想不到我魔界竟有此后起之剑!妙哉!妙哉!” 薛燕则提醒韩夜道:“喂!你打算什么时候用魔剑技啊?他这么强,早该用了!” “你们女人家懂什么?”韩夜秀眉一皱,道:“自与刑天前辈过招,我才明白之前的玄天七剑诀实战不足,难得有如此对手,焉能不战个痛快?” “对啊!”薛燕提醒道:“你打人就只用玄天七剑诀,不用魔剑诀啊?既然要战,使出全力才能学的更多啊!” “燕儿言之有理。”韩夜终于决意使出绝技,而那边厢,刑天又如同一颗火流星般朝韩夜冲来,韩夜长舒一口气,手握银色魔剑默念咒语道:“水火风土,五灵缺雷。” 待刑天冲来,韩夜化作虚影避开了他,接着左手握拳,放在下盘喝道:“斗魂惊四海!开!”话音刚落,陡然间,韩夜体内迸发出一阵汹涌澎湃的黑气,在百丈范围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气结界,将周遭的所有淹没在其中,黯淡无光、恍若黑洞! 刑天正朝调转身姿朝这边冲来,孰料韩夜竟使出此招,已来不及停下,一头扎进了韩夜的黑色结界里! 一进入韩夜的领域,无数斗气便从韩夜脊背里窜出来直攻刑天,刑天纵然十丈之躯,却也被这斗魂结界打得翻过来覆过去,全然无半点可挣扎的机会。 “前辈,我赢了!”韩夜抓准机会,把二指抵于剑上,沿着剑脊缓缓推出,所过之处,魔剑渐渐绽放煌煌圣光,他握手此剑朝旁横空一挥,喝道:“神威震八方!” 白昼般的男子白龙战袍高高扬起,魔剑猛然闪起万丈神光,紧接着,一股极强的冲击剑气波向四面八方推去,刑天前一刻还在抵抗斗魂惊四海,这下又吃一招神威震八方,登时便朝着远方横飞出去。 但这并不代表韩夜停止了进攻,过招归过招,为了拿到雷灵珠,他必须赢! 因此韩夜握紧右手魔剑,在剑上凝聚所有的灵力,心道:“雷火风土,五灵缺水……无坚不摧!剑气破乾坤!” 很快,韩夜手底魔剑发出一股灰色耀眼的强大魔光,他追着刑天飞出去的方向横划一剑,刚强不二,顷刻间,空中便被威猛无匹的剑气撕开一道恍若天缝的口子,然后才迅速收归剑来,众人还没搞清楚韩夜是怎么出剑的,刑天的身躯却已然一分为二! “得罪了,刑天前辈,我收了点力,你还不至于死。”韩夜回转身去,把飘逸长发和斗袍留给身后变做两段的刑天,明澈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敬意。 蚩尤笑道:“好!打得好!可你这次收力实在多余啊!你是瞧不起我这老朋友吗?要知道,当年他和轩辕相斗,最惊人的地方在于他的不灭之躯啊,若不是轩辕把他的头埋在常羊山深处,他还能把头自己接回去,岂能一击便败?哈哈哈!” 众人闻言一惊,却见那刑天的两段身躯果然在空中又重新组合,再度合为一体! “了不起。哈哈哈哈!了不起啊!刑天前辈!”韩夜英雄惜英雄,喝了一口酒神酿,再度握紧了魔剑,尽管他连用了三招魔剑技,灵力已经开始走下坡,但他仍然想要与这不屈的刑天继续战斗,因为,他也如刑天一般不愿服输啊! “这么打下去没完没了了啊!”星辰愁眉苦脸地道。 “对啊。”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心道:“阿夜,我知道你醉心武学,可你的灵力已经越来越弱了,他却越战越勇,不能再拖了啊。” 韩夜握着魔剑的手在发抖,刑天握着斧盾的手也在发抖,只不过一个是临近力竭、一个是正在兴奋,蚩尤见状对韩夜道:“小心,刑天这次要用出八成功力了,他要使出天门碎!” 韩玉骇然道:“他还没出全力啊?!” “天门碎!”星辰则惊讶地道:“就是当年他用斧头砍碎神界天门的那一招?” “没错!当年他从紫天一直砍到赤天,没靠任何传送法界,就是凭这招天门碎砍破天与天之间的交界,一往无前!”蚩尤笑道:“哎呀!你们打得这么精彩,也看得我好过瘾啊!再接再厉,哈哈哈!” 刑天等他的老朋友蚩尤说完,才手握闪光大斧朝韩夜跃将过来,隔着老远便一斧子向韩夜抡了下去,韩夜不敢大意,化作银光躲闪。 哪料那斧子似乎带着极强的吸力,竟将韩夜迅速地往它砍过去的方向吸,即便不败之身发动,也会一次次被吸过去,在众人眼里看来,就是一道道闪现的流星向着斧子砍出的方向投射而去。 韩夜并未坐以待毙,一边用出混天剑壁,一边又以暗天虚魂虚化身体,心想万一护壁挡不住,总不至于中招。 谁知刑天这一斧劈下来,却只是虚空一砍,韩夜顿觉自己周身数十丈之内一阵剧烈动荡,哗啦一声,四面空间包括韩夜的混天剑壁皆如同琉璃一般破碎,散落为粉尘,唯独韩夜处在其中丝毫无损。 蚩尤道:“剑魔,开开眼界吧,你见过蓐收、九天玄女和冷渊虚化身体的绝招,刑天斩杀神明无数,只会见识比你更多啊,这招天门碎既能砍破虚空,要取你性命可谓易如反掌,如果他想杀你,即便化成虚无状态也要碎成尘粉……瞧清楚了吗?” 韩夜呆呆然望着前方,鬓间流了一丝冷汗,他回忆着刚才的打斗过程,却开心地笑了,抱拳向刑天道:“前辈,是我输了。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此战获益匪浅!” 刑天闻言,哈哈笑了,笑声令整个绝地亦为之震动。 “好了。”蚩尤对刑天道:“你过足了瘾,现在可以休息了吧?” 刑天弯了弯腰,以示点头应允,便散作无数混沌之气,隐没于空中。 韩夜又向着混沌的远方抱拳道:“蚩尤前辈,方才我与刑天一战,是否仍有不足之处?还请指点一二。” 蚩尤道:“总体表现还不错,不过呢,你对刑天用的那招幻天错影,并不是对所有生灵都奏效,只有你施放的对象潜意识愿意和你互换,方能成功。” “那就有点像我的凤返了。”司徒云梦心道。 韩夜心领会神,却又有些遗憾,对蚩尤道:“那么,那雷灵珠……?” 薛燕赶紧插话道:“空空怪,比完了,你满意了吧?按照约定,雷灵珠可要给我们了哦!” 韩夜微微一惊,仔细一想,突然豁然开朗,心道:“燕儿聪明!” 司徒云梦和韩玉却皆是一愣,明明韩夜都认输了,蚩尤怎么还会再给雷灵珠呢? 星辰则对薛燕道:“你怎么谁都能取绰号啊?这里可不是神界!小心惹恼了人家,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神仙,你头发短见识短,就别说话啦!”薛燕冲星辰晃了晃剑身,见蚩尤半天不说话,知道他已默认了自己的观点,胸有成竹地道:“空空怪,就算你是这虚空之主吧,远道而来即是客。打之前你怎么和呆瓜说的?‘你和他打,雷灵珠就归你。’本姑娘且问你,呆瓜和没头男打了没有?” 蚩尤道:“打了。” 薛燕又道:“对啊!我们辛辛苦苦打一场,无非就是想让你高兴啊!你高兴了吗?” 蚩尤笑道:“高兴!高兴!” 于是,薛燕得意地摇晃剑身道:“雷灵珠拿来!” 蚩尤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真是冰雪聪明的姑娘啊,很好!很好!”言毕,空中打下一道紫色苍雷,苍雷曲卷成球,最终化作一颗紫色的灵珠,那便是雷灵珠! “雷灵珠!”司徒云梦和韩玉异口同声地道。 “谢谢你们来陪我啊,我承认,于私,我自己确实很开心,于公,我蜷缩于此,也是为了六界和平。”蚩尤说着,便用灵力将雷灵珠交到韩夜手里,道:“剑魔谨记,好生看管,丢了此珠,误了大事,唯你是问!” 韩夜眼中带着一丝敬意,道:“韩未央自当谨记。” 蚩尤道:“这次乃是事出有因,下次可不要随随便便闯进来,否则我便真要格杀勿论了。”说着,他又对躲得远远的饕餮道:“小舌头,你送他们出去,以后别随便带人进来。” “哞呜~!”饕餮冲蚩尤叫唤了两声,便要带人离开。 原本此事即将告一段落,众人亦是完好无损,偏偏这时薛燕却想:“我看这绝地之主蚩尤真是个外邪内直之人,又如此神通广大,说不定他可以帮我恢复肉身呢?不行,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念及于此,薛燕便停了下来,回转剑身故意责问蚩尤道:“哼!空空怪!你刚说,于公,这雷灵珠早晚要给,那就不对了啊!于私呢?我呆瓜辛辛苦苦打了一场,累都累坏了,你也高兴了,却也不送点什么,这算是尽地主之谊吗?” 蚩尤闻言安静了片刻,继而笑道:“哈哈哈!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尽地主之谊了?分明你们是不请自来的,我没杀你们算是对你们客气了。” 薛燕争辩道:“我们哪里不请自来?饕餮是你的宠物,没头男是你的老朋友,他们不一个个都欢迎我们吗?古人说得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家高兴,你却苦瓜脸一张,全无一点群魔之首的豪气大方。” 星辰唯恐薛燕惹恼了蚩尤,便赶紧道:“喂喂喂!你快别说了,他要是真的发起火来,我们一个都别想活啊!” 不过,蚩尤脾气格外地好,竟然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显得大方?” 薛燕理直气壮地道:“你应该这样说,打输了,雷灵珠照样给我们,还要再送一份见面礼。” 司徒云梦也觉得薛燕有些蛮横了,便劝道:“燕儿,别这样说了啊,蚩尤对我们已经够仁义了。” “见面礼?你们做客不送礼,竟然叫我这做主人的送礼?”蚩尤大笑道:“哈哈哈!有意思!姑娘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无理也变成有理了。” 薛燕晃了晃剑身,道:“怎么啦?分明是你自己说的,无生有,有变无,无便是有,有便是无,我们不送,你肯定要送啊。” 蚩尤忽而把声音放得阴沉,道:“直接把你们变成无,就省去送礼了,岂不更妙?” 薛燕非但不怕,还怒道:“好你个空空怪!现在六界已岌岌可危,日月黯淡、四季无常,盘古之殇早晚从地脉冲出,你能耐这么大又不愿意出去化解危机!你杀了我们,我们身上的灵珠就永远只能留在绝地,没人帮你带出去!红毛也说了他不管这事,你就说让饕餮帮你带出去吧,它那笨笨的样子,没准把四颗灵珠吞肚子里去了。等六界覆亡、生灵涂炭,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人了,你再去对得起你的父吧!哼!” “……”蚩尤无言以对,陷入沉默。 “怎么?被姑娘我戳中痛处?”薛燕得意洋洋地笑着,剑尖翘得老高。 “有意思……有意思得很呐!哈哈哈!”蚩尤大笑道:“从我生下来到现在,除了生父,还没人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那么,给你和你的男人一点惩罚吧,免得到时什么人都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薛燕慌神道:“什么我男人?那家伙才不是我男人呢!再说,这好像不关他的事吧?” “少废话!姑娘,说话别太过,须知祸从口出!”蚩尤似乎有些生气了,却见整片绝地里混沌之气如波涛般翻滚,蚩尤开始作法,立时,韩夜便突然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脏剧痛起来。 司徒云梦、韩玉和星辰赶忙去扶韩夜,韩夜则是紧蹙秀眉,气喘不止。 “怎么样?”蚩尤对薛燕道:“多嘴的家伙!还惹我吗?” 薛燕到底心疼自己喜欢的人,低下剑首道:“我……!你讨厌我,折磨我就好了,为什么要……?” “晚了!这是你咎由自取!”蚩尤怒道:“因为你的无礼,我要处罚你和他,他的修为退回至沧海之境,而你,就等着死吧!哼哼哼!” 蚩尤说着,千丈的混沌之气在一瞬间统统窜入韩夜体内,众人挡都挡不及,而韩夜更是难以承受蚩尤这非人惩罚,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司徒云梦的香怀里…… 若干天后,蜀山,八卦城内。 待韩夜再度睁开眼来时,他发现自己已躺在一个熟悉的地方,那正是蜀山留给自己居住的客房。 韩夜回想昏迷前的一幕,心有余悸,掀开被子,摸了摸浑身上下,倒是没什么大恙,只是又穿回了那身深蓝侠装,头上则屡屡传来温水敷过的感觉和桃花的幽香。 “魔界绝地是一场梦吗?”韩夜扶了扶额头,又甩了甩头,思考一阵,大声呼唤道:“梦!燕儿!” “怎么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女声从旁传来,韩夜一拨右旁帘帐、转头一看,却看到白衣女子那婀娜窈窕的背影,隔着素纱与黄裙,一阵百花芬芳隐隐透了出来,融化了屋中的冰冷氛围。 司徒云梦转过身,已然把素袖挽到了雪藕的弯处,手里还拈着温/湿的毛巾,她见韩夜用诧异的目光望着自己,道:“你总算醒了,都昏迷七八天了。” 听到这里,韩夜摸了摸额头上的湿痕,道:“原来是你日夜守着我,照顾我,谢谢夫人。” “这是我应该做的啊,阿夜。”司徒云梦继续清洗毛巾,把美妙的背影留给韩夜,道:“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在呢,只是现在都有事出去了。” 韩夜回想起绝地里发生过的事,真觉得像是做梦,而且自己明明是穿着一身英凛的白衣,如今怎么又变回原样了呢?所以,他疑惑地问司徒云梦道:“蚩尤,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司徒云梦闻言,冲韩夜摇头微笑,道:“蚩尤当然没有把我们怎么样,否则我们怎么能平安回来呢?不过,他把你的道行削减到沧海之境了,所以你才变成这般模样。” 韩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而想起蚩尤最后对薛燕说的那句话。 …… “而你,就等着死吧!哼哼哼!” …… “不对!”韩夜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好靴子,道:“燕儿怎么样?!” 司徒云梦一听韩夜讲燕儿,忙道:“她?她没事啊。” “我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没事!”韩夜知道蚩尤不会说谎骗人,既然说要惩罚,那就一定会惩罚,他心急如焚,哪里还和司徒云梦说得上那许多,便推开门去,就往外头跑。 “阿夜!燕儿他……!”司徒云梦见韩夜头脑发热,赶紧追着他也出去了。 韩夜一想到红颜知己为蚩尤所害,怒火狂烧、无法思考,心道:“蚩尤!燕儿只是说了你几句,你惩罚我便罢了!怎么可以取她性命?哪怕你再强!我也一定要替燕儿讨回公道!” 韩夜想着想着,握紧了拳头,继续往前跑,直到有一个翠如莺燕的女声响起。 “急匆匆上哪去啊?表情要杀人似的。”一旁的女声问道。 “去魔界!”韩夜习惯性愤恨地回一句。 “没剑怎么去?两条腿跑着去啊?”女声问道。 “我……!”韩夜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那声音是如此熟悉,一直就在身边的一个声音,不由得心头一颤,转头去看,却见一位身着水蓝女侠装束的姑娘正坐在路旁石凳上,并拢着一双秀腿,戴着淡蓝丝质护腕的手叠放在腿根上,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她的发饰,那是一只银白色的展翅燕形发饰,很惹眼地别在姑娘那一头柔亮似雪的长发上,燕尾处还垂下两行天蓝色的饰带。 蜀山的微风吹起额前的发丝,那姑娘水灵灵的眼眸里闪着明光,纤细的眉毛间满是喜悦,微微泛红的俏脸尽显笑意,她扑哧一声没忍住笑出来,道:“呆头呆脑!继续跑呗,本姑娘又没拦着你!” 韩夜怔怔望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姑娘,半晌挤出一句话:“你是……?” 薛燕俏皮地跳起身来,双手背于身后,故作生气地撇嘴道:“呆瓜就是呆啊!连姑奶奶的名字都不认得了?搞半天我在你心里连把剑都不如哦!” “这……这是怎么回事?”韩夜上下打量着那人儿,当真有些欣喜若狂,难道他又是做了一场梦?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零九章 燕归梁 “你是燕儿?”韩夜仔细确认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什么意思?我可是如假包换的洛阳薛女侠啊!”薛燕怫然道:“要不要姑奶奶也给你一个耳刮子,把你打醒?”薛燕说着做出要甩耳光的样子,被韩夜一把抓住手,那手纤巧温暖,确是昔日的燕儿无疑。 “不必不必,我可不想挨洛阳薛女侠的耳刮子。”韩夜喜不自禁,目光在她身上游走,喃喃道:“太不可思议了……你明明已经用了封魂,和魔剑不能分离,为什么现在可以……” “所以才讲你笨啦!”薛燕笑道:“蚩尤那家伙说,既是见面礼,就要给个最大的见面礼,你已经修炼到昊天之境,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灵力帮助我还原人身,只是你自己不懂窍门,所以蚩尤才帮你做了。” 韩夜回忆之前蚩尤的言行举止,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也就是说,他把我的真气填补到魔剑之上,这才将你和魔剑分离?” “那倒是没有啦。”薛燕开心笑道:“因为我本来和魔剑是一体,所以不能分离,但是有了你的灵气塑造,我可以直接从剑的状态变成人的状态,我依旧还是魔剑,不过也是洛阳薛女侠。”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韩夜喜得热泪盈眶,忍不住就抱着薛燕,一叠声地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薛燕拍了拍韩夜的背,道:“怎么不能有这样的事?空空怪说你是个好人,又让他看了场好戏,其实空空怪脾气虽怪,人特别好,就算我不激他,他也早打算这么做了。”说罢,薛燕抬着头,把水灵灵的美眸望向韩夜,道:“喂!从今往后,你的昊天玄元真气就保存在我的体内了,万一遇上厉害的敌人,可以从我身上调用出来,使你变回白昼之身,只是那时我也会变回魔剑的样子。” “不必了。”韩夜松开怀抱,双手按着薛燕的肩道:“你好不容易才变回人,我怎么能让你再变回一把剑呢?” 薛燕蹙着纤眉道:“呆瓜,变回人是有寿命的,寿命一尽,魔剑还存着,我却会老死轮回,届时魔剑再无剑魂。” “是这样啊!原来如此!”韩夜回想蚩尤对薛燕说的那句“等死”,恍然大悟,他道:“没关系,先这样过着吧,等你变老了,我便抽去剑中灵力,让你变成魔剑,然后再求蚩尤把你变回人状,这样就能脱离轮回了吧?” “说得好轻巧似的。”薛燕嘟嘴道:“要是变得回去倒好,但是人家空空怪说了,把剑魂变成活人这等逆天之举,他也只能在一个人身上用一次,再用就会折损他的灵元了。” 韩夜皱着清眉道:“就是说,一旦我用了你身上寄存的灵力,你就再也变不回人了?” 薛燕想了想,甩甩手道:“哎呀!管它呢!现在这样不错啦,想那么远干嘛呢?” 燕归梁·身旁 喜燕归飞笑梦郎。 旖旎好时光。 江湖伴侣总牵肠。 却犹近、在身旁。 明眸如月, 俏颜似雪。 恍若水中央。 相携仍念妙兰香。 愿为伴、路还长。 无论如何,韩夜深情地望着自己,薛燕总归是开心的,却也有些不自在,便咳了咳,道:“喂!呆瓜,你跑出来就没发现有人跟着出来的吗?” 韩夜突然想起司徒云梦似乎是跟着他出来了,他转头一看,却见素衣黄裙的司徒云梦确实就在自己身后三丈之外,见二人都注意到她,赶紧御风而起,准备离开。 “云梦!”韩夜快步追上,抓住她的玉臂,将她拉了下来,道:“去哪?” 司徒云梦的表情略带一点失落,但绝大部分还是欣慰,她道:“难得燕儿和你有机会独处,我先回房去了。” “什么意思!”韩夜把司徒云梦身子掰过来,郑重地对她道:“刚才是我不好,我见了燕儿太高兴了,失了分寸,你别介意!” “我又没怪你。”司徒云梦的玉眸里倒映着蜀山万家辉火,她望向韩夜道:“燕儿现在肉身也回来了,她对我俩情深意重,你想要如何对她,我都依你!我不会介意。” 韩夜叹了口气,道:“云梦,我还是坚持我的原则,我们已是夫妻,我承认你说的,她为我们付出那么多,要说一点没感觉,我自问是不可能的。但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我不会和她做出格的事,放心吧。” “知道,放心。”司徒云梦放下韩夜的手,道:“我说说我的心里话吧?燕儿既已恢复肉身,那她就看得见、摸得着了,也能吃好吃的东西了,本来我还想,如果你愿意多陪陪她,就你来陪,现在既然你不情愿……”说着,她去牵薛燕的手,和她并肩看向韩夜,微笑道:“那只好我先陪她几天了,不介意吧?夫君。” “哈哈哈!呆瓜要落单啦!”薛燕大声笑了出来,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你已经陪了我好几天啦,还陪啊?真的可以吗?” “这些天主要是照顾他啊!只是偶尔和你下下棋、吃你做的菜。现在好了,他都能跑能跳了,想去哪不随他?我们都知道他很负责啊,难道还担心他离开我俩不成?”司徒云梦牵起薛燕的双手,温柔地道:“小草,我们继续把那盘没下完的棋下完吧?” “孟公子!那小草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薛燕开心地点头应允,二女牵着手往房间走,彻底把韩夜晾在了一边。 “明天中午我们吃什么?”司徒云梦边走边问道。 “东安鸡,酸酸的,你肯定没吃过……南炉烤鸭,脆皮,香香的,你也没吃过,再加个豆腐汤,炒个小菜呗?”薛燕望着月暗星稀的夜空,道:“还要不要再炒一个给呆瓜留着?” “给他留个吧。”司徒云梦听着薛燕说那么多好吃的,咽了咽口水,道:“燕儿你到底会多少个菜啊?这几天就没重过样。” “不多不多。”薛燕笑道:“也就三百道菜吧。” “燕儿真厉害!”司徒云梦玉眸里放出光彩,心胸激荡,道:“自跟着你们从神界回来后,我就想通了,其实做个凡人挺好啊,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辟谷。” “那是他们的活法,我们管不着。”薛燕说着,忽而又想到什么,道:“对啦!要不然我们轮着下棋,谁输了谁下位,让呆瓜也参与参与?” “不行。”司徒云梦偷偷回头瞧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韩夜,小声道:“阿夜为了哄我开心,学过弹琴、学过下棋,弹琴还凑合,下棋真不是那块料,天赋远不如你,他就不喜欢这个,别委屈他了……对了,你也别和阿夜说这事,免得伤他自尊心。” “哈哈!”薛燕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捂住了嘴,也偷瞧了眼一脸憋屈的韩夜,点头道:“行!行!那我就陪孟公子您好好玩吧!” 韩夜望着前面的二位女子,哭笑不得,心道:“夫人,这样也好,你陪着燕儿……我去找我妹妹和星辰去,你们好好玩会儿吧。”念及于此,韩夜便转身去往韩玉的住所。 薛燕见他走了,忙道:“糟啦!呆瓜生气啦?” 司徒云梦微微一惊,继而镇定地拉住了薛燕,道:“没关系,我了解他了,他肯定是去找小玉和星辰去了,等下找不见,还要来找我们的。” 于是,司徒云梦牵着薛燕,二女去往她们的住所。 司徒云梦住的房间比韩夜和韩玉住的要大得多,因为韩夜和韩玉虽是蜀山入室弟子,司徒云梦却是里蜀山飞凰公主,蜀山不敢对她失了礼数,故按照最高级别来招呼。又因为她还未正式嫁给韩夜,也不便让昏迷的韩夜就住她房间,所以过去几天都是她去韩夜房间照顾韩夜,这期间,薛燕也一个人睡不惯,干脆就像在清宁宫时那样和司徒云梦同吃同睡了,在照顾韩夜方面,她也帮了司徒云梦不少忙。 整个房间除了司徒云梦身体散发出的清香,也有不少五彩缤纷的盆花发出的花香,那是因为守正觉得司徒云梦是神界护花仙子、又是爱徒未过门的妻子,安排弟子尽量布置得温馨一点。 薛燕往泛着幽幽花香的床上一躺,张开四肢,呼吸着令人心醉的气味,差点就要睡着了,看了一眼端坐在棋桌前的司徒云梦,通明烛火里,她正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托着腮,出神地望着棋盘发呆。 薛燕把手背到身后悄悄走到她右边,手绕过去拍了一下她左肩,司徒云梦往左边看不见人,赶紧再看右边,终于看到了薛燕。 司徒云梦惊魂甫定,柔声怨道:“燕儿~!” “说好下棋又发呆,魂不守舍的。”薛燕纤俏地笑道:“想呆瓜?” 司徒云梦摇了摇头,说:“他就在我身边了,何须想呢?我要是想的话,直接去就找他好了。” 薛燕不解问道:“那你发什么呆?” 司徒云梦道:“我在想你啊!” 薛燕噗嗤一声笑了,道:“奇了怪了!本姑娘离你比呆瓜还近啊!你不想他,竟然想我?” “嗯。”司徒云梦认真地道:“我在想你未来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一点都不想面对这件事啊。” 薛燕见她痴痴的样子,从后面环住她的脖子,把下巴靠在她的头,道:“所以你才硬逼呆瓜娶我,还说他不娶我,你就娶我,都是因为这个,对吗?你想把我留在你身边,不想让我走,如果我不跟呆瓜在一起,呆瓜也不能接受我,你觉得我就一定会走?” “你早晚会走,阿夜那家伙如果不喜欢你,你难道不会去找别人过日子吗?”司徒云梦抚摸着薛燕环住她脖子的手,道:“我想明白了啊,阿夜当然是我最喜欢的人,我第二喜欢的人……是你。”说着她将盈盈如水的眸子看向薛燕,薛燕有那么一下竟然心头一颤。 “天呐!”薛燕受宠若惊,看着司徒云梦道:“虽然我也很喜欢跟你呆在一起,你身上香香的,人也好,还讲义气,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薛燕俏脸微红地道:“孟公子,要不我们干脆丢下呆瓜私奔算啦?” 司徒云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那对阿夜又太过分了!燕儿真爱开玩笑!我说的喜欢,当然不是那种喜欢,但是,我说不出来这种感觉。” 薛燕双手背在身后笑道:“是啊,我们都答应过对方,不能再让呆瓜孤身一人了啊,当然不会真的丢下他。” 司徒云梦回顾神界惊心动魄的战斗,微微笑道:“你知道吗燕儿?我在神界之所以胆子那么大,除了阿夜对我的鼓励和开导,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你啊!你听我骂玄女那些话,我打她那一耳光,都是你在鸣剑堂和我一起的回忆。这些天,我突然觉得,就算撇开阿夜,你的离开也会让我觉得遗憾,心里空了好一大片那种,你能理解吗?哪怕不为阿夜,你为了我也不要走好吗?” 薛燕站在那里,心头暖烘烘的,泪水不知不觉落了下来,滴在司徒云梦的头上,她道:“你这笨蛋!本姑娘没说过要走了啊!你就是想事情一根筋,就算洛阳薛女侠谁都不嫁,也会陪着你的,傻梦梦。” “为什么呢?”司徒云梦问道:“女儿家早晚要出嫁的啊!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我没委屈自己啊!呆瓜心里装满了你,如果这样他还能接受我,那才是本女侠最大的委屈啊!我想得很清楚了!”薛燕坐到棋桌对面,也是手托腮看着司徒云梦,笑道:“你对我好,呆瓜也没对我不好啊,我在外漂泊十八九年,终于遇到了你们愿意珍惜我,人生很短啊,我再也不愿意又花那么长去找谁了,如果因为呆瓜不能娶我,我就离开的话……”薛燕说着,接下来的话才让司徒云梦温暖得泪流满面:“那还是我洛阳薛女侠的作风吗?所谓侠,就是明明看到在意的人那么笨、那么呆傻,只想教会他们、保护他们啊!你和呆瓜一开始,一个傻乎乎的喜欢憋在心里,一个呆头呆脑不懂女儿家心思,如果没有本女侠,你们自己说说会是什么样子?惨不忍睹好不好?” “燕儿……”司徒云梦擦了擦热泪,道:“可我和阿夜现在已经都很好了啊,所以我才害怕你走!” “好?他会为你做好吃的菜吗?他懂医术吗?”薛燕一个劲地问道:“你为他生孩子坐月子,他懂得照顾你吗?孩子还小,他懂得怎么带吗?他就是个白痴!只会喝酒!除了会打架打仗,根本什么也不会好不好?”说到情绪激动,她一拍桌子道:“要走,也要给他教会了,姑奶奶再走!” “要是他永远都学不会呢?”司徒云梦问道。 “哼!那我就教那个死呆瓜教一辈子!”薛燕把闪闪的水眸看向司徒云梦,义愤地道:“你愿意为我出头叫他娶我,本女侠很感动,但真的没那个必要啊!只要本女侠知道你们需要我的帮助,我就会一直担心下去啊,等哪天知道你们不需要我了,我才会走!这才是洛阳薛女侠的作风嘛!” 司徒云梦为薛燕的话语所惊呆了,娇躯微颤,无语凝噎,薛燕又趁热打铁道:“小梦梦啊,如果我们都喜欢呆瓜的话,就不要再为难他了,他愿娶我固然是好,他不愿娶才更像他啊!其实你心里也会介意的,你怎么可能愿意让他抱着你的时候想着我?所以就这样保持着不是更好吗?别劝进啦!我其实已经习惯了看你俩谈情说爱,还蛮有意思的!哈哈哈!” 司徒云梦笑逐颜开,终于把这件事想明白了,豁然开朗,便和薛燕下起棋来,薛燕沏了壶茶过来,二女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一边下棋,好生自在。虽说薛燕下棋时间不长,但她很有天赋,毕竟曾帮助司徒云梦战胜过焚天这样的国手,又加上这些天闲来无事学得差不多了,所以二女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二女下得正尽兴,韩夜就闷不做声进来了。 司徒云梦见他面有不悦,往棋盘上落了个白子,站起身道:“阿夜?你来啦!来和我们一起下棋吗?” 韩夜走到茶几上拿了个杯子,来到棋桌边接了壶茶正准备喝,薛燕也把杯子递给他,笑道:“韩大侠,帮我也倒一杯吧!嘿嘿!” 韩夜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见韩玉和星辰,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一想起大家围着自己转,把找灵珠这事给耽搁了,正生闷气,薛燕这么一伸手,把他彻底点着了。 “薛燕!你变回人形怎么这么讨厌啊?不要霸占我夫人啊!”韩夜牵着司徒云梦的手,指着薛燕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变回剑去?” “啊呀!”薛燕站起身把桌子一拍,双手叉腰,针锋相对地道:“你变呗!变啊!姑奶奶还怕你不成?小梦梦跟你也不久了吧?她本来很喜欢下棋,你这呆瓜又不陪她,她为了迁就你成天陪着你弹琴喝酒,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还说我霸占着她?够种的跟我下一局,谁输了就钻桌子!!” 韩夜一听,怒气顿时消了一半,道:“我……我不会。” “不会还嚣张个什么劲儿啊!出去找你师父练武去呗!一个大老爷们成天闲着,不怕闲出病啊?”薛燕不屑地道:“姑奶奶好不容易变回人形啊!你老婆陪我几天不应该吗?” 司徒云梦抬袖正想笑,但又怕韩夜觉得她站薛燕那边去了,赶紧把袖子放下将这笑憋了回去。 和燕儿斗嘴,韩夜几乎没斗赢过,只好服软道:“好好,算我不对,我们谈正事吧,如今四颗灵珠都取到了,只差土灵珠即算大功告成,我昏迷不醒这几天,你们找了没有?” “你也知道自己昏迷不醒啊!”薛燕用手指点了点韩夜的胸膛道:“你昏迷不醒,小梦梦还有心情找灵珠吗?没心情我就得陪着!那不就只有呆瓜妹和小神仙他们去找了呗!” 韩夜苦笑道:“行吧,看来进展甚微,你们知道我妹妹和星辰今天去哪了吗?我找他们半天没找到,干脆把他们都叫回来吧,一起去找师父商量商量对策。” 司徒云梦道:“今天他们没去多远的地方找,这会儿应该也快回了吧?” 再说到韩玉,她原本也随着司徒云梦守在兄长旁边,后来薛燕交代他们出去找土灵珠,找了几天也没什么线索,今天也不外乎如是。眼看着就要回去了,星辰决定二人独处一下,便带着韩玉下到蜀山之下的一片青丘处,那青丘之上徒有一棵千年古树,两人就坐在树下,而后星辰拿起玉笛轻轻吹起美妙的曲子。 韩玉听着听着,又有些昏昏欲睡了,便抓住星辰的手,略显青涩地道:“好了,别像上次那样,笛子一吹我就睡着了,然后你就回天上去了。” “不会。”星辰挠头道:“我这次下来,没打算回去了。” 韩玉闻言,睁大了秀眸,道:“真的是这样吗?那你的殿下怎么办?” “嗯……”星辰沉默了,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笛,看上去有些伤感,而后他才强颜欢笑道:“没关系,殿下身边,不缺我一个人,他一直很讨厌我,这次正好让我收拾包袱滚蛋。” “是这样吗?”韩玉皱着婉眉,用食指在掌心画着圈圈,颇有些担心地道:“为什么你愿意跟着我们呢?” 星辰听了,顿时脸色一红,僵立起身子,道:“那、那个!你哥哥很讲义气啊,又那么有责任心,还开导过我,跟着他云游四海很痛快!再说了,天上除了殿下,已经没有我眷顾的人了。” 韩玉听罢,低下头来,用手拨弄着水绿道袍的衣摆,轻声道:“我的前世,一定对你很好吧……其实我知道,你下凡来不仅仅是为了追随我哥哥,更是为了我的前世。” 星辰怅然叹道:“可惜,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她了,她的斗魂分给了韩哥,她的躯体留给了你。”星辰说着,感觉气氛有些沉闷,便道:“算了,不提过去不开心的事了,还记得这里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地方。” 韩玉连忙点头道:“嗯嗯,记得!” “那段回忆当真叫人难忘啊。”星辰双手枕着头,倚在树上,望着万里无云、略为昏暗的青空,道:“当时阳光比这个要温暖许多,我还在偷懒睡觉,有个姑娘便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了我怀里,巧的是,她还与我颇有渊源。” 韩玉跪坐在地,静静听着星辰说话,缄默不语,良久才问道:“星辰,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星辰剑眉一扬,爽朗地笑了,道:“问吧。” 韩玉紧紧揪住道衣的下摆,面色微微泛红地问道:“你现在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的前世,还是因为我?” 星辰闻言一惊,便道:“不是说了不提瑶光了吗?” 韩玉很认真地追问道:“这个问题对我而言很重要,你是因为她才在这里陪着我的吗?” 星辰听出韩玉话外之意,连忙爬起身来,见韩玉那小家碧玉、青涩含羞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想把她抱在怀里,于是下一刻,星辰便真的这么做了。 直至今日,他才用这种方式抱着一个姑娘,虽然在神界也抱过一次,但那也仅仅只是身体,不像现在这样,灵魂和肉体都紧紧相拥。他的心头一阵温热油然升起,而韩玉对待感情则是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微微抗拒,却又试图迎合,比起夜、梦那一对,这二人连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尤显生涩可爱。 星辰脑子一热,便道:“从第一次见你开始,那个……我心里就不知怎地,对你很有感觉,总觉得看到你就特别开心,我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瑶光,因为瑶光给我的感觉是仰慕,而你则比她多一点点,那种……那种……” “那种什么?”韩玉抬头问道。 星辰张口准备回答,这时,却听空中传来了韩夜等人的呼唤声:“小玉,你在哪里?” 韩玉顿时秀目圆睁,赶紧从星辰的怀里分开,站起身朝空中的那银雕男女高声招手道:“哥哥,梦姐姐,燕儿姐,小玉在这里!” 星辰见银雕朝这边飞来,便懊恼地把手贴着脸,叹道:“唉,这么好的一次独处机会,搅黄了。” …… 蜀山,太极殿。 白袍苍髯的守正将双手负于身后,望着韩夜一行人手里的四颗灵珠,面色严峻地道:“如今灵珠五得其四,唯独一颗没能找到,诸位仍需多加努力,以免千丈高山、功亏一篑啊。” 韩夜道:“这点徒儿明白,方才徒儿以铁雕作为媒介,令星辰俯瞰神州大地,再令小玉请出风灵神后,终于探知出土灵珠的所在了,结合星辰和风灵神所述,徒儿判断土灵珠在人间最北方——北冥,只是此灵珠现在灵气极微,具体方位无法进一步探明。” “北冥?”守正肃穆地思考道:“那个地方很远,我也曾去过一两次,是个太阳终日都照不到的极寒之地。”说着,他望了一眼身后施法的几位师兄,道:“看诸位师兄的情况,四时法阵如今尚能维持一个月,你们若是去的话,务必抓紧时间。” 韩夜抱拳道:“为天下苍生大计,徒儿定当不辱使命。” 司徒云梦则用灵力托起四颗灵珠,问守正道:“守正师父,要不然,先用这些灵珠为各位道长供应灵力,这样更为妥当。” “不。”守正摆手道:“你始终不明白五灵珠的奥妙所在,五灵珠集结得越多,威力越大,两颗的效果是一颗的四倍,三颗是十二倍,四颗是四十八倍,五颗则是二百四十倍。” 韩玉细细一算,颔首道:“是的,师叔,五颗灵珠集齐之时,效果能发挥到单颗的两百多倍,所以才屡次助世人渡过危难。” “嗯,这正是女娲娘娘的五种灵力奥妙所在。”守正点头道:“但是一旦其中有任何灵力相克却不相生,五灵之力势必大大减弱,所以现在用在四时法阵之上,非但用处不大,还会对我们原先的布阵造成影响。” “反过来讲。”守正看向众人,道:“徒儿现在的灵气倒退回沧海之境了,路上若遇真正的强敌未必能够轻易应付,而你们当中有能够使用灵珠圣力之人,带上这四颗灵珠,可保无恙。” 韩夜领会了守正的意思,道:“师父,既然只剩一个月,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带着大家一起前往北冥,找到土灵珠,则天下太平。” 守正道:“甚好,天地六界,亟待诸位来拯救了。” 于是,韩夜便带着众人出了太极殿门,唤出银雕,齐齐跳到雕背之上。 “燕儿姐姐,这次是人最齐的一次了吗?”韩玉睁着秀眸望向众人道。 “当然!”薛燕道:“本姑娘迫不及待要和大家一起出去玩了,嘿嘿!” 司徒云梦挽着薛燕的纤臂劝道:“虽然和燕儿在一起很开心,但是如今要办正事了,可不能一心只想着玩。” 星辰赞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办完这件事以后,我们再去游历人间大江南北也不迟啊,你说是吗韩哥?”星辰说着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韩夜。 “出发!”韩夜装着满腹心事,没有回答星辰的话,把手朝着北方一指,银雕雄鸣一声,带起一阵扶摇,朝着大地的最北端——北冥展翅而去。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章 风雪镇 在遥远的人间最北边,有一片大海,它叫做北冥。 北冥之海终年缺乏光照,是太阳也照不到的极寒地带,但是,海边却有一个叫北漠1的小镇,镇里竟然还住着数百人家,这些人不知何故,从不愿搬离极寒阴冷的北冥岸边,或许,他们这番奇怪的举动可以用一个远古的传说来解答。 这要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当时盘古将身躯化作山川河流,他一只脚的五根脚趾便在古代渤海处化为了五座仙山,这五座仙山常年漂浮不定,天帝唯恐五山漂得太远,每座山皆命三只灵鳌顶着以使其不动,共计十五只。其后,龙伯国有巨人,举足数步而至五山,一钓连六鳌,于是岱舆、员峤二山流于北冥、沉入大海,而背着其余三山的那九只灵鳌也因为受了影响,弃山而去,致使余下三山漂至东海,成为了今天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龙伯巨人因一时之兴,乃失五山,天帝闻讯大怒,将龙伯流放至终日无光的北冥,罚他捞回已沉入北冥的岱舆、员峤二山,并罚他的子孙世世代代变得矮小。不过事情往往出人意料,龙伯的后人向着两端发展,一类人身高稍降,却仍是顶天巨人,便是人们口中所云的“夸父族”;一类人身高骤降,变得和正常人一般,便是今天的北方凡人。 而这北漠镇的人,大多相信自己是龙伯后人,故而世世代代奉龙伯为神明,祈祷家家户户年年有余、安居乐业,久而久之,虽然没有真神庇佑他们,但他们凭着信念毅然与风雪搏斗,竟硬是在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生存繁衍了下来。 韩夜等人乘坐银雕,朝着人间的最北边而去,银雕速度快得惊人,即便大地与四海纵横八万里,银雕自蜀山出发却已飞出万里有余,因为一路向北,渐渐空中的大风也吹得凛冽了起来,韩夜、司徒云梦和星辰因为进入了上三界的境界,并不大受影响,而韩玉和变回凡人的薛燕则有些耐不住寒,只得把单薄的衣裳裹紧了些。 “讨厌!怎么会这么冷啊?”薛燕用纤臂环着自己的身子,牙齿打着颤,皱起纤眉道:“姑娘我快被冻成冰条了!” “做冰燕子不好吗?”韩夜冷讽道:“早告诉你北冥是极寒之地,你现在是人了,还不注意加衣保暖,冻坏了身子可别怪我。” “就怪你!”薛燕把手怒而一指韩夜,忽而寒风一吹,她又冷得直打哆嗦,便再度环住自己的身子,冲韩夜纤眉一挑,道:“你刚不是说要把我变回魔剑,怎么不变了!姑奶奶要是魔剑,起码刀枪不入、水火不惧、冷热不侵,现在好了,受一点寒暑身子骨就吃不消了,你就这样对照顾你老婆的燕儿吗?” 韩夜还没说话,司徒云梦倒是愧疚了,她抱住娇小的薛燕,释放出温暖的香风,柔声问道:“燕儿,还冷么?” 韩夜不悦地道:“夫人,你怎么老粘着她啊?” “诶!你什么意思?”薛燕环着司徒云梦的柳腰道:“小梦梦不是和你说了陪我几天吗?这才一天呢!你就受不了了?谁让你不把我变回魔剑啊?现在抱不到自己老婆,活该!姑奶奶高兴!略略略!”说着朝韩夜做了个鬼脸。 见韩夜大为光火,司徒云梦伸出一只手牵着他的手,劝道:“阿夜,我和你已终成眷属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可燕儿还没家,我们就要把自己当做是她家人,对她多包容些,只要她想要什么,都尽可给她。” 韩夜继续牵着云梦的手,望向远方,怫然道:“那我也不能把你给她!” 薛燕在司徒云梦怀里悄声道:“嘻嘻!这臭呆瓜,居然连我的醋都吃啦!不过啊,小梦梦,他吃醋是好事,说明他一直都在意你。” “嗯。”薛燕把话说到司徒云梦心坎里了,司徒云梦如痴如醉地望着那男子,道:“燕儿,你说得对,只要你不觉得委屈,我们三人就这样也挺好。”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薛燕闻着司徒云梦怀中清香,笑道:“我是孟公子的琴童小草啊,要跟着公子、服侍公子一辈子的。” “傻燕儿~!”司徒云梦又放出更多香风,一如里蜀山她在浓浓毒烟中抱着薛燕,二女的牵绊更深。 星辰看到司徒云梦用香风和体温保护薛燕不受寒冷侵犯,登时开了窍,清了清嗓子,略为脸红地便对身旁的韩玉道:“咳咳!那个,小玉,你燕儿姐姐有人暖身子,难道你没想过我们其余的人来照顾你吗?” “是啊!”韩玉原本裹着道衣,一听星辰的提醒,顿时秀眸微微睁大,似乎是明白了,便道:“我也可以这么做啊!” “好吧。”星辰张开怀抱,道:“我就勉为其难,给你……” “哥,你不介意帮小玉取暖吧?”韩玉说着靠向韩夜。 “不介意,我们是亲生兄妹,做哥哥的照顾妹妹原也应当。”说着,韩夜把外衣披给韩玉,一掌按在她背上,将周身玄元真气也传了过去,本来韩玉也修炼玄元真气,真气变浑厚以后,她也终于不再畏寒。 咚地一声,星辰只感觉脑瓜子被人敲了一下,四周的寒风没把他身体吹冷,倒把他的心吹凉了。 “谢谢你提醒我啊,星辰。”韩玉把披在身上哥哥的外衣又紧了一紧。 “没、没什么……”星辰尴尬地把头偏过去坐在一旁,手在雕背上画圈圈,极度沮丧地道:“你们继续……继续!” 韩夜看到星辰那副表情,倒也猜出一二,便轻声问韩玉道:“小玉,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韩玉一听韩夜谈起他,不禁羞红脸蛋,低语道:“哥哥怎么没事提他了?” 韩夜当然不是没事提星辰,只是他和司徒云梦、薛燕都想给韩玉找个好人家,才刻意询问韩玉的意见,如今见韩玉对星辰似乎有情、星辰对韩玉也仿佛有意,他便悄声道:“为兄就问问而已,和你梦姐姐还有燕儿姐相处这么久,这女儿家的心思也越来越明白了。” “在……在说什么啊?”韩玉微微低头着,想了想,文静而羞涩地道:“哥哥的真气很温暖啊,一点都不冷了。” 韩夜知道韩玉是顾左右而言他了,又小声道:“他刚才不是明明想给你个接触的机会吗?你看,你现在到我这里来,闹得他多沮丧?” 韩夜见韩玉默不作声,知道这算是她默认了,便望向前方灰蒙蒙的天际,叹道:“兄妹一场啊,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你分明是持观望态度,不敢擅自替自己做决定,对吗?” 韩玉微微点头,小声道:“别告诉他,我只是不想做前世的影子,等什么时候觉得他真的放下了,那个时候我才可以无所顾虑,再不济,我还能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呀。” “你啊。”韩夜淡淡一笑,喝了口酒神酿,继续看路。 银雕持续向着北方飞行,身后昏暗太阳的辉光渐渐远去,接下来迎面吹来的却不再是寒风,而是足以把人吹成冰屑的冰风,夜梦二人为了保护身边的人,皆是使尽了浑身解数,韩夜将真气放到最大来保护韩玉,司徒云梦则是额上闪出三花金印来庇护薛燕。 “主人。”银雕对背上的韩夜道:“铁雕估计,此处已离北冥不远了。” 薛燕提醒道:“喂,你的自称要改一改了,你现在是银雕了,不是一块铁疙瘩,要叫自己银雕,笨鸟。” 韩夜对银雕道:“别听她的,就叫铁雕没问题,随心随意就好。” 银雕回道:“是,主人。” “喂!”薛燕水眸圆睁,冲韩夜怒道:“你是不是故意和本姑娘唱反调啊!” 韩夜对薛燕的话不予理会,对大家道:“铁雕刚才说得对,此地应该离北冥不远,天气也越来越寒冷,大家千万小心。”说着,又给韩玉多送了几分真力。 而司徒云梦也把薛燕抱得更紧,薛燕脸蛋微微一红,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你不用抱那么用力啊,你不是有火灵力吗?放出来不就舒服多了?” “对啊!”司徒云梦恍然大悟,将周身灵气转化为火灵力,双目也变成红玉,背上生出一对凤凰火翼,登时便将众人的寒冷驱散了不少。 这样一来,星辰就更没希望抱到韩玉了,他无奈地望了一眼飞逝的云层,渐渐看到一片神奇的大海。 那片海一望无际,直到灰蒙蒙的天际尽头,海上晶莹闪烁着微微的光芒,其上多是冰川和浮冰,晶莹之冰与静谧之水在海面上交融,冰蓝之海与雪白之岸在灰天下对接,海上时而传来一阵阵美妙的声音,那不是歌声,却胜似歌声,似乎是一群生灵共同发出的对未来的向往与渴望。 星辰很快就为这片灰天、白地、蓝海所陶醉,他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北冥海吗?” 韩夜听星辰这么一说,便问座下银雕道:“到了吗?” 银雕非但是模样变得威风,能力也强大了不少,即便没有韩夜的魔气支援,他的双目也能自行发出红芒探知下界情形了,他确认一番,点了点雕首道:“是,主人,我们到北冥了。” 韩夜接着问道:“这附近有什么比较近的村落吗?我们应该先给燕儿和小玉多换上几件衣服,才方便行动。” “胡说!”薛燕斥道:“这么冷的极寒之地,怎么可能会有村落?” 薛燕刚把话说完,铁雕却回答道:“主人,找到了,在北冥的南岸有一个小镇,我们可在那里落脚。” “不是吧?”薛燕诧异地道:“这种鬼地方还真有人住啊!” “应该是北漠镇吧,燕儿姐。”韩玉解释道:“我在地理古籍上面看到过一个叫北漠的小镇,这个镇就在神州大地的最北边,传说还和龙伯巨人有些渊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经韩玉一说,众人才看向银雕云海之下,却见一个占地不广的小镇隐没在皑皑白雪之中,就在北冥大海之旁,此时小镇家家户户亮着灯火,看起来颇有些生气。 “好吧,还真有人不怕死住在这里。”薛燕道。 韩夜对银雕道:“铁雕,带我们下去,我们便在那里落脚,顺便看看镇子里的情况。” “是!”银雕长鸣一声,便飞向了脚下的北漠镇…… 北漠镇因为地处北冥,终日照不到阳光,故而又被称为无光之镇,这里和东海沿岸的渔民一样,多以捕食海中生灵谋生,而木材油米丝缎棉花则要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高价购进来,虽然百姓生活艰难,但只要一想到有龙伯巨人在庇护他们,他们就从未打算离开这里。 韩夜一行五人找了个偏离北漠镇的地方,将巨大的银雕收了起来,韩夜对众人道:“再怎么说,镇里都是一些凡人,我们不宜用玄奇的灵力惊吓他们。” “阿夜说得对。”司徒云梦颔首道:“就算他们把我们当成神仙也很麻烦,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回土灵珠,不能横生枝节、耽误了时间。” 众人心领会神,司徒云梦依然将薛燕裹在怀里,但已经将翅膀收入体内,她身上发出的炽热灵气令大家倍感温暖,其实,等到司徒云梦成为真正的飞凰公主时,薛燕已经是把剑了,这是薛燕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司徒云梦内心的炽热,就好像寒冬里的燕子找到了自己的窝。 “谢谢你,小梦梦。”薛燕愈发地安静,安静得几乎要睡着了,心道:“呆瓜喜不喜欢我已经不重要了,虽然我还是那么喜欢他,可我本就愿意为他付出啊,而现在,我还有了你,你为了我,连你最喜欢的呆瓜都可以先放下……真是的,原先我那么不喜欢你,没想到有天我们会这样啊,本来我还说,送你们到蜀山见到呆瓜妹我就走,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越后头就越走不了了啊……放心吧,我不走了,因为,有你和呆瓜的地方……” “就是我的家。” 如此一想,薛燕冲韩夜大声道:“喂!呆瓜!想什么呢?自己老婆也不知道牵着点,摔着了怎么办?”说着她又小声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你一只手抱我就好了,别老晾着他,他七尺男儿,如何能忍受?” 韩夜走过去牵起司徒云梦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对薛燕道:“不斗嘴了,薛女侠?” “斗啊!”薛燕纤眉一扬道:“不跟你这个呆瓜斗嘴,姑奶奶嘴皮子冷。” “那你还是别斗了。”韩夜笑道:“你牙尖嘴利,说多了别把牙冻坏了。” “那你也别斗了。”薛燕笑道:“姑奶奶怕你把舌头冻坏了,长舌妇!” 司徒云梦又被二人逗笑,但她很早很早以前就预感到了,如果只是她和她的阿夜,却少了燕儿陪伴,人生大概会失去很多精彩吧。 “谢谢你,燕儿。”夜梦二人这么想着,都看看薛燕,心怀感激,三人就这么往前走,带着韩玉和星辰一同进了镇里。 小镇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几个路人,惟有家家户户点着油灯,白天当做晚上一样过,偶尔会有一两个拉车的人,穿着厚厚的棉衣,或把一车柴火和棉布运至镇中心的仓库里,或从仓库里运出一车用帆布盖着的新鲜冻鱼冰虾。 韩夜见状,便问韩玉道:“妹妹,你看过的那地理古籍之中,有没有讲过这里的民俗?他们不会排斥外来人吧?我们在这里找灵珠会被驱逐吗?” 韩玉摇了摇头,道:“他们信奉龙伯,大概不会驱逐外人吧,我看外人和他们做生意做得挺好的。” 星辰赞同道:“就是,他们应该欢迎外人啊,要是他们都不欢迎外人,谁愿意来住在这种冷死人的地方啊,存心找罪受吗?” 于是,韩夜便找了个当地的大叔,询问他哪里有衣铺可以买衣服,大叔指着镇中心处,说那里是全镇唯一的一家店铺——大鹏商行,让他们去那里。 韩夜带着众人来到了大鹏商行,大鹏商行原是由本镇卖鱼的渔商组成,后来因为交换的物资多了,渐渐把交换的范围扩大到衣食住用,也是整个镇子百姓所赖以生存的交换中心,仓库也设在它的旁边。 韩夜五人进了商行里面,这商行虽远没有其他各州各郡的商行富丽堂皇,却也有几十个人在里面忙活,有的把外来的布料加工后拿来做衣服卖,有的把外来的煤油装在器皿里售出,更有人直接在里面贩米,因为人比较热闹,里面又架着火炉,所以比起外面还是暖和得多。 韩夜走到卖衣服的台前询问价钱,卖衣服的老板是个面容干净的四旬男子,他和旁边的贩米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即便韩夜来了他也没打算回头招呼客人。 贩衣老板对旁边的贩米老板道:“喂!春神大人还在咱们镇吗?没返天吧?” “必须在啊!”贩米老板道:“这如今天气可是越来越差了,北冥海上都快冻成冰面了,鹅毛大雪还不停地落,快把咱们镇给盖没了!得亏了这春神大人啊,一来就施法停下了风雪,不然叫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怎么活啊?” “春神?”星辰挠头嘀咕道:“句芒大人在这里出现过吗?” “什么句芒?”贩米老板瞟了星辰一眼,不屑地道:“嗬哟!原来是个外地来的小伙子,难怪了,头发短,见识也短。” 联想到之前绝地薛燕骂过星辰的话,司徒云梦由不得偷偷发笑,薛燕更是捂着肚子笑道:“唉哟唉哟!笑死姑奶奶啦!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说你头发短见识短啊!哈哈哈哈!” 星辰闻言,摸了摸自己的短发,蹙着剑眉道:“我孕育出来时就是这头发,和见识有什么关系?” 贩衣老板笑道:“小伙子,你知不知道我们的龙伯祖先啊?这春神啊,听说就是他派下凡来保佑我们的,让我们不至于被严寒夺去生命啊!谢天谢地!”说着,贩衣老板做出一副虔诚的样子,目光尤显崇敬。 司徒云梦和星辰更是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韩夜则直入正题,对贩衣老板道:“是这样,我们确实是外地人,路经此地找一样东西,但是我的伙伴和妹妹出门带少了衣服,想从阁下这里买些御寒的衣服穿着,方便出门,不知阁下……?” 贩衣老板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见他穿着一身深蓝色侠装,便道:“你是江湖中人吧?” 韩夜闻言,连忙点头道:“没错,我生自武林世家。” 贩米老板在一旁不屑地道:“哼,一介武夫,打打杀杀,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早点带着媳妇儿回家抱孩子去吧!” 司徒云梦闻言,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商行里的很多人这时才注意到这个美娇娘,纷纷投来了惊艳的目光。 贩衣老板眼睛时不时瞟了瞟司徒云梦的迷人身段,但行为倒也本分,便问韩夜道:“五件?” 韩夜摇头,竖起两个指头道:“不,两件足矣。” 贩米老板听罢,又呵呵笑道:“呵!奇了怪了,五个人都穿得这么单薄,还只买两件棉衣?舍不得钱,还是特地卖弄身段啊?” 贩衣老板对众人道:“你们别理他,他平时就嘴贫,这样,一件棉衣五两银子,如何?” “五两?”薛燕纤眉一挑,怒道:“你干嘛不去抢啊!” 韩夜如往常一样捂住了薛燕的小嘴,对贩衣老板道:“总共十两对吧?” 贩衣老板点头道:“是啊,没办法,我们对外来人确实会高价出售,因为布料来源于很远的村落,本来就贵,我总不能折了本不?” 韩夜深觉有理,便往身上摸了摸,摸了一阵子以后,他才对司徒云梦道:“梦,你带钱了吗?” “啊?”司徒云梦微微张大了玉眸,也摸了摸自己的柳腰,正准备掏出银子,却被薛燕拦了下来,原来薛燕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小锭金子,她把金子放到台前,而后双手牵在身后,身子前倾,用水灵灵的美眸望着贩衣老板,道:“不知道够不够啊?大叔。” 贩衣老板即便是个本分人,却也是眼前一亮,拿起那金子咬了一口,连连点头,道:“够!够!太够了!别说买两件衣服,买二十件都够了!有了这钱,我又能买一年的柴火烧了!”贩衣老板说着,又嗅了嗅金子,疑惑地道:“不过,怎么上面好像有一股酒味呢?” “你喝酒喝多了,闻什么都能闻出酒味来。”贩米老板不悦地道。 薛燕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之下,把头甩向韩夜,朝他哼了一哼,道:“你们这群笨蛋,又忘了在人间是要钱的吧,幸好本姑娘聪明!自个儿带了钱!可不能每次都让我家小梦梦掏腰包啊!” 韩夜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司徒云梦也惊讶地道:“对啊,燕儿你不是一直都是魔剑状态吗?难道在蜀山拿的?” 薛燕小声对夜梦二人道:“这是我在天帝宝库的钱库里偷来的。” 韩夜闻言清眉一皱,道:“撒谎!你那时是把剑,又没有手,怎么偷?再说了,你偷到了放哪儿?” 薛燕嘻嘻笑道:“那时我说要偷点宝贝嘛,你偏不同意,我悄悄用剑挑开你酒袋的盖子,把几锭小金子都打进那酒袋里去了,你居然没发现,直到你昏迷了,我变回原形以后就把它们又取了回来,嘿嘿!” 司徒云梦举袖笑了,小声道:“燕儿真可爱。” 韩夜望了一眼那贩衣老板,轻声对薛燕道:“难怪他说上面有酒味,你倒会利用我的烛龙酒袋啊,幸好我没把金子喝到嘴巴里去。” “就该喝你嘴巴里去。”薛燕嘟着嘴,悄声对韩夜道:“让金子把你喉咙卡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抱着酒袋子喝!” 司徒云梦闻言又笑了,道:“这法子好!阿夜要是喝得多,金子就会掉进嘴巴里,看他还敢不敢大口大口地喝!” 韩夜无奈地道:“夫人!我除了上次过酒神那关喝醉以后,都听你的话了,可别冤枉我啊!” “好好。”司徒云梦挽着韩夜的手道:“知道你听话,那就让燕儿赶紧把这些钱都用了吧。” 于是,薛燕和韩玉终于都穿上了棉衣,原先玲珑的身段被厚厚的棉衣覆盖,却又显得格外可爱。 众人出了商行,韩夜对韩玉道:“小玉,现在你不冷了,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唤出风灵珠,让她告诉我们土灵珠的具体所在。” “好。”韩玉说着,伸起懒腰,把腰间青丝囊里的风灵珠和风灵符都拿了出来,打了个哈欠,打算用请神通灵之术,但是念了两遍咒语都没念好,她便道:“哥哥,不行,小玉有点困了,没办法集中精神。” 薛燕闻言,便也打着呵欠道:“呆瓜妹真没用!身娇体贵的!出个门办事,这要加衣,那要休息,等下是不是……呵~!是不是还要吃个火锅啊?” 夜梦二人和星辰望着这两个打呵欠的凡人姑娘,脑海里几乎同时蹦出一句话:“你俩半斤八两吧。” “那好吧。”韩夜道:“大家一路劳顿,今日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毕竟还有一个月时间,不急在这一天。” 既然领头的韩夜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便在这白雪皑皑的无光之镇里找寻起住所来。 注释: 1“北漠”——名字取自祖国的最北方漠河县,据说它所辖的北极村是祖国唯一能够看到北极光的地方,那光芒须臾成五彩、恍若虹华,十分美丽,不过本作在仙侠世界里将其加工为极北之地北漠镇。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一章 虹华仙 少时,韩夜一行人便在北漠镇的南边找到了一家名叫“虹华客栈”的酒肆,酒肆门口的积雪似乎时常有人去扫,只有薄薄一片,五人踏入客栈里,发现里面倒是十分热闹,居然还有人光着膀子在里面喝酒吃肉,这里的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吃着火锅、拍着桌子,谈天说地、侃山聊海。 薛燕牵着司徒云梦的手,本来是倦意绵绵,但用鼻子嗅了嗅空中的香味后,登时便水眸一闪、来了精神,对韩夜道:“呆瓜,我闻到好吃的香味啦!想不到这镇子虽小,竟然还真有火锅吃!” “火锅?”司徒云梦、韩玉和星辰齐声问道。 “对啊!”薛燕忙不迭地向众人显摆她在烹饪方面的独到见闻,道:“你们这些平日里闷在家里的家伙们当然不知道,据说三国时期就有五熟釜了,就是把铜器做成分格,煮不同的食物,后来各地又把火锅叫什么暖锅,北方天气最冷,这样边烤火边品尝,实在是种享受啊!” 韩夜不屑地道:“燕儿,他们与我们不一样,云梦和小玉本是大户小姐,几乎没出过门,后来小玉入了蜀门也是专心修道,至于星辰,住在天上必然也不清楚,不必在他们面前显摆你那点见识。” “怎么样?”薛燕双手按着纤腰冲韩夜道:“本女侠难得有机会扬眉吐气,小梦梦是才女,呆瓜妹是书虫,难道也不许我显摆显摆啊?” 众人正聊得火热,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苍老而缓缓的声音,道:“古有关公温酒斩华雄、翼德炖锅毙张鵅,昔日张飞翼德便是炖的火锅狗肉,酒和火锅文化自古传承,而我边陲小镇、地处贫寒,自然要用这两种东西驱寒,只不过价钱并非寻常人家能吃得上。” 话音渐近,众人转头一看,只见一位面容憔悴斑驳的佝偻老人拄着拐杖缓缓来到众人面前,似乎得了什么重病,他的皮肤竟微微有些发绿,看架势就是这里的老掌柜了。 “诸位打算在此喝酒吃火锅吗?还是留宿?”佝偻老人问道。 “喝酒!”韩夜不假思索地道。 “吃火锅!”薛燕和司徒云梦抢着道。 “留宿,呵~!”韩玉打了个哈欠道。 “呵呵、呵呵。”佝偻老人笑呵呵地将手往旁边一让,道:“那么,先请入座,喝罢酒、吃罢火锅,再上楼歇息,如何?” 众人皆点头,便由老人引着步入喧闹的人群中,正巧有一桌人刚走,佝偻老人叫这里的伙计将桌子清理干净,便让众人落座。 薛燕毫不犹豫地投到司徒云梦那边,把臀部抵着司徒云梦,又把司徒云梦旁边的韩玉抓过来,笑道:“终于能够一起出来正式吃顿饭了,太好了,咱们姐妹仨就坐一块儿吧?” 司徒云梦没有拒绝,韩玉也是半推半就,三女就差没挤在一张凳子上了。 韩夜看不过眼,表情严肃地斥道:“出来吃饭,哪有三个姑娘家挤在一起的?像什么样子?分开坐。” “哦。”韩玉最听她哥的话,点头坐了过去。 司徒云梦也向薛燕使了个眼色,表示好歹关心一下韩夜的感受,薛燕才极不情愿地让司徒云梦坐到了韩夜旁边。 佝偻老人看了看五人,也只是呵呵一笑,而后问道:“现在可以说说想点什么了吧?需要什么酒?什么火锅?” 韩夜笑道:“这里有什么好酒?” 佝偻老人道:“北漠镇最著名的酒,当属寒冰烧,喝下去那酒足以把嗓子冻住,但没过多久全身便会火辣辣地好似烧起来一般,平常地区的人都受不了这种酒,只有我们住在最北边的住民偶尔会喝一喝,一旦要出远门必喝此酒,则浑身如火、百寒不侵。” 韩夜听得一阵兴奋,一反常态,拍桌子道:“好!来一坛!” 佝偻老人被韩夜的言语给惊吓住了,何况韩夜说的是一坛而不是一壶,便提醒道:“客、客官,您悠着点,寒冰烧喝多了会死人的!” 韩夜嘴角一弯,笑道:“一坛够了,也不喝多了,怕醉。” “一坛还不算多啊?”佝偻老人抹汗道。 “哼!还说我们不像样子,自己又像什么样子?酒鬼样子!”薛燕不服气地把双手环在身前,对着司徒云梦看,不打算再理韩夜。 佝偻老人便让伙计上酒,再三叮嘱以后,又问道:“好了,现在各位需要什么火锅?我们这里只有羊肉、狗肉、兔肉三种……” “兔肉!”薛燕对着韩夜面前把桌子一拍,仿佛是对他刚才突然拍桌子的回敬,道:“兔肉火锅1,外加四碟小菜!” 韩夜知道薛燕是学他的样子讽刺自己,便哼了一声。 佝偻老人则为难地道:“地处偏远,这些肉也都是从几十里外的村子运来的,小菜恐怕不能供应太多。” “有什么上什么呗!”薛燕道:“反正兔肉火锅是不能少的!本女侠很久没吃过兔肉了!” “呵呵,好。”佝偻老人细心打量了韩夜、司徒云梦和星辰一番,又问道:“还需要什么吗?诸位客官?” “暂时不要了。”薛燕说着,把两锭金子放在桌上,不失豪气地对佝偻老人道:“这一锭金子算我们吃饭喝酒的钱,另外一锭算我们借宿一宿的钱,不用找了。” 佝偻老人望着这两锭金子,表情冷淡,收到怀里,而后拄着拐杖匆匆离去,临走时还望了一眼端坐于桌前的那白衣美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诶!”薛燕打了一下韩夜的胳膊,得意地道:“穷了这么久,姑娘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嘿嘿!” 韩夜冷冷扔了一句:“虚荣。” “虚荣怎么啦!”薛燕纤眉一挑,点了点韩夜的胸膛,道:“总比你这种平时装冷静、一看到酒就发癫的烂酒鬼要好得多啦!” “哼,随你怎么说。”韩夜瞥了薛燕一眼,喝了一口自神界取来的酒神酿。 大概过了一会儿,寒冰烧上了桌,韩夜肆无忌惮地一个人喝,看到司徒云梦望着他,又揽着司徒云梦的肩让她陪自己喝,只把这娇脆欲滴的美人喝得桃红微醺、素袖掩面。 一向讨厌酒的薛燕最反感就是这种事,心想谁要陪你喝酒啊,真把小梦梦当你妃子耍啊!但是她又不便打扰情意绵绵的二人,正想起兔肉火锅没上桌,便对众人道:“兔肉火锅还没上来吗?正好,姑娘我刚刚恢复人身,是时候让大家尝尝我的手艺了,尤其是小神仙,学着点,哼!” 说罢,薛燕便起了身,身后乌黑的长发和天蓝的饰带一甩,径直往厨房亲自动手去了。 薛燕到底是个下厨的好手,进到厨房里先是看了看厨房的布局,二话不说就把红案厨子手里的菜刀夺了过去,弄得几个厨子都莫名其妙,薛燕又找来厨子备好的兔肉放在案板上,菜刀在掌上舞了两圈,然后开始切兔肉,虽然显得有些花俏,但动作如行云流水且刀刀精准,只消片刻功夫,兔子肉就成了数十张薄片。 厨子见是位漂亮的侠女,本来好意提醒她不要乱动厨房东西,但薛燕一上来就做出这番令他们惊讶不已的动作,他们便都哑然失色了,原先那红案师傅从案板上取了一片兔肉片放在油灯下细看,发现那兔肉竟然薄得连油灯的光都可以透过来,不禁叹服,便问道:“姑娘,看不出来厨艺如此精湛,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洛阳薛女侠,碧水宫弟子,圣书医仙的徒弟,就这些了。”薛燕专注地又拿了另外一整块兔肉来切,三下五除二切成了薄片,顺手取了五个小碗,拿个铁勺分别在料酒坛、酱油坛、醋坛、海盐袋里一舀,将调料均匀排布在五个碗里,而后拿起试味的筷子将五个碟子里的调料拌匀。 “火锅呢?”薛燕问道。 厨子闻言,便做起了帮工,将炭火塞到小火锅炉子下点燃,备起汤料,薛燕找了花椒袋和八角桂皮袋,取了一部分配料投到了那汤料里,这才拍干净手上蘸着的余料,对目瞪口呆的厨子们道:“不错,调料还算齐全,把兔肉放到盘子里、火锅炉子搬过去,就可以等吃了。记得做几个好吃的小菜哦,我的小梦梦爱吃。” 说着,薛燕便掀开厚厚的布帘,正要出厨房,身后的厨子忙问:“等等!哪一桌啊姑娘?” 薛燕头也不回地道:“你看哪一桌坐着个穿白衣黄裙的仙女儿,就那一桌。”说罢便合上了粗布帘。 不久之后,美味佳肴便摆上了桌,薛燕并不急于动筷子,只把双手环于身前,对众人道:“这兔肉火锅是本姑娘亲自下厨给你们做的,慢慢品尝吧。” 星辰是天上的神仙,以前从没想过要品尝人间美味,也不知道“狗肉滚一滚、神仙站不稳”的说法何来,他拿了很久的筷子才拿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夹,薛燕望着他急了,快手一拈桌上的筷子,用筷子掠过兔肉盘子,涮过火锅汤底,又蘸过调味酱,便把兔肉塞到了星辰口里。 “笨啊!筷子都不会用!”薛燕把筷子按在桌上,双手再度环于身前。 “呼呼!”星辰双手按着腮,吹了吹口里的兔肉,而后嚼了两下、咽了下去,只觉那兔肉飘着一股绝无仅有的香,鲜嫩的口感在牙边回荡,美妙的麻味在舌上起舞,星辰顿觉身体暖和了许多,他惊讶地道:“好好吃啊!这就是人间的美味吗?” “那可不是哦。”薛燕晃了晃手指头道:“这是薛女侠的美味,不是人人都做得出的。” “哼。”韩夜拿起碗,夹起兔肉片涮锅,没有理会身边薛燕那趾高气扬的模样,把刚涮好的兔肉片夹给司徒云梦,道:“夫人,吃吗?” 司徒云梦早就开吃了,本来是大口吞咽,看了一眼韩夜,赶紧左手捂着嘴细嚼慢咽起来,而后抬起右手推让道:“阿夜你自己吃啊!别、别往我这边看,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哈哈哈哈!”薛燕放声大笑,对韩夜道:“你们男人家懂什么?自小梦梦跟着本姑娘,她才明白享受人间美味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难得有如此火锅,焉能不吃个痛快?” 既然司徒云梦能自便,韩夜反而得了个自在,一边惬意地喝着小酒一边吃起了火锅,但仍是忍不住瞟了一眼身旁的美人,见她右手夹东西往口里送,左手还要挡着不想让韩夜看到她吃东西的样子,便小声在司徒云梦耳边道:“夫人,你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最可爱吗?” 司徒云梦停下咀嚼,睁大了玉眸,摇了摇头。 “可以在心上人面前甩开膀子吃东西的女子啊。”韩夜笑道:“你喜欢吃就放开点,不够再点就是了,我不是说过吗?不要委屈自己。” 司徒云梦柳眉稍舒点点头,也就没有顾虑了,放下遮挡樱唇的手,但是咀嚼的时候还是要看着韩夜,如果韩夜不看她、她就快着吃,如果韩夜看她、她就慢着吃,待到吃到七成饱,又上了一锅新的兔肉,她忽而有了别的兴致。 司徒云梦笑靥如花,拍了拍韩夜的肩膀,把流波般的玉眸看向他,道:“阿夜,张嘴!” 韩夜闻言张开嘴巴,司徒云梦一手夹着兔肉一手护在下方,怕汁水洒到韩夜身上,将兔肉送到韩夜嘴里,手托腮看着他吃完,玉面微红。 韩夜心头暖意渐浓,感激地看着司徒云梦,对她说了声:“谢谢夫人。” 但司徒云梦这时却已经转过头去,白兰耳环轻轻跳跃着,她又往薛燕口里送兔肉,开心笑道:“燕儿,张嘴!” “啊——!”薛燕嘴巴张得大大的,吃着司徒云梦喂过来兔肉,朝着韩夜抬了抬纤眉,意思似乎是:怎么样?你老婆喂我吃,气死你! “这两个家伙……!”韩夜又好气又好笑,牵起司徒云梦的手,却感觉到无比的温馨和快乐。 “阿夜。”司徒云梦微蹙柳眉道:“你抓着我手我不好喂,小玉我还没喂呢!” 韩夜赶紧松开手,司徒云梦又美滋滋地喂了韩玉一块兔肉。 星辰赶紧摆手道:“兰香!我不要啊!你别喂我!” “人家有说喂你吗?白痴!”薛燕在一旁挥动手臂道:“吃你自己的吧!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 司徒云梦抬袖而笑,忽听身后有几个北方大汉在讨论镇上的事,其中一个把酒碗放到桌子上,对其他二人道:“你们说奇怪不?听说,北冥海上以前每晚都会传来虹华上仙2那美妙的歌声,最近那歌声似乎越来越急促,好像挺害怕似的?” “那才不是什么虹华上仙!”另一个汉子一拍桌子,用一种很神秘的目光扫过众人,道:“你们不知道,现在大鹏商行的人封锁了消息,其实北冥海里面的歌声不是仙人传来的,分明是一只远古巨鱼传来的。” “扯淡!”个子最高的汉子酒气冲天,他一把将酒碗甩到桌子上,道:“哥几个在这里长大,就从没听说过海上有巨鱼,你以为你是任国公子3啊!还是把自己当成咱们的龙伯祖先了!别人没发现,就你通天晓地一样!” 透露消息的汉子神秘地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凑近其他几名汉子道:“嘘!小声点,听说海里最近有不干净的东西出现了,远古巨鱼以前一直在深海沉睡,睡了几千年,现在恐怕是受了惊吓,所以才浮上水面让咱们镇的人看到。” “虹华上仙?远古巨鱼?”司徒云梦细细想着这几个听都没听过的词,忽而微微一笑,展眉摇头心道:“几个酒徒说的市井之言,我岂能当真呢?” 司徒云梦这么想着,便打算继续给韩夜喂小菜,玉眸一瞟,却发现那个佝偻的老店主竟然正躲在角落里盯着她的胸看,司徒云梦眉头一紧,一只手护在胸前,柳眉倒竖瞪着那个佝偻老人。 佝偻老人见司徒云梦发现了他,也只好由暗转明,拄拐杖缓缓来到司徒云梦面前,眼睛兀自盯着她的胸间,认真地问道:“姑娘,能告诉我,你这玉坠是在哪里买的吗?” 司徒云梦听罢,这才松了口气,还以为他是个猥琐的老色鬼呢,便素手托着苾灵仙玉,呈给佝偻老人看,道:“老店家,这玉坠是别人送我的,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买。” 司徒云梦虽然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但好歹也没对别人说谎,佝偻老人神色异常地看了看玉坠,又看了看司徒云梦,道:“没什么,就是问问。” 佝偻老人说着,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背在身后,便打算走。 “诶,等等!”司徒云梦伸出素手唤住了佝偻老人,问道:“那个……老店家,我想问一下,你们口里常说的虹华上仙是什么人物?” 佝偻老人转过身来,再次细细看了司徒云梦一眼,见司徒云梦的伙伴都忙着吃火锅,只有韩夜比较警惕,便绕开他的视线,凑到司徒云梦左耳边,神色肃穆地小声道:“听说啊,仙人共分九等,虽然大多数实力在之下,但也有一部分仙人超越了,譬如地仙之祖镇元子,又譬如传说中的虹华上仙。” 司徒云梦听到佝偻老人这般言论,忽觉脑海中一片清明,她带着几许敬佩的目光对佝偻老人道:“老店家见多识广,可否告知小女子这虹华上仙究竟是何等人物?” 佝偻老人道:“我只告诉你我知道的吧,这世上见过虹华上仙的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正想接着说,他突然发现韩夜已经一只手搂着司徒云梦的腰,一只手抓着她的柔荑,将左耳朵也凑过来听。 “说啊。”韩夜看了一眼佝偻老人,道:“你偷偷摸摸找我夫人说话,我是她丈夫,听不得吗?” 佝偻老人干笑一声,道:“听得听得,自然听得!”于是接着道:“传说女娲娘娘造人之后,便从凡人中挑选出合适的对象监管大地上的五种灵力,这类人并非神族,乃孕育天地灵气而生,因为出现时带着虹华,故称虹华上仙。当五种灵力集合在一起的时候,虹华上仙就会出现,届时,五彩之光便如彩虹一般绽放。又传说,虹华上仙并不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倒是有女娲后人这一说,因为每次拯救苍生的都是女娲后人,所以别人都认为,虹华上仙出不出现都无关紧要。” “那要是女娲后人无法解救世人,是不是虹华上仙就会出现啦?”另外一个声音从旁传出来,彷如莺燕,原来是薛燕也把耳朵凑过来听了。 佝偻老人耸了耸肩,无奈地道:“要不要我干脆大声点说算了?” “你早就该大声说了!”韩夜和薛燕异口同声指着他道。 “猥猥琐琐!”韩夜怫然道。 “鬼鬼祟祟!”薛燕不悦道。 司徒云梦身躯微微一抖,又忍不住笑了。 “好吧好吧,大声说、我大声说。”佝偻老人叹了口气道:“如果女娲后人无力解救苍生,那么,身为五灵的监管者,虹华上仙必然会出现,他虽然没有足够的能力力挽狂澜,但是可以协助女娲后人或者其他的救世之人完成使命。而且,女娲娘娘不在之时,他甚至可以暂代女娲娘娘的位置,掌控五灵奇术。” 司徒云梦若有所思地颔首,而后问佝偻老人道:“那么,老店家,您给客栈取这样的名字,难道就是为了等那个人出现吗?” 佝偻老人听了司徒云梦的话,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忽而笑了,正准备凑到她耳边说话,被韩夜抬起手臂拦住,韩夜怒道:“往后站点,别靠那么近!说着说着又给我夫人说悄悄话了?” “好吧,那后头的话就暂且不说了……”佝偻老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便拄着拐杖走了,抛下一句:“来自里蜀山的飞凰公主。” 众人闻言皆惊。 “他……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司徒云梦喃喃道。 “绝非一般人。”韩夜道。 “可能是妖类?”薛燕站起身走到司徒云梦旁边,猜测道:“别忘了花雨谷那几个掩盖妖气的家伙,这个老驼背神神秘秘,定不怀好意!” “防着点。”韩夜牵着司徒云梦的手提醒薛燕道。 “当然!”薛燕牵起司徒云梦另一只手回应韩夜道。 却说韩夜等人酒足饭饱以后,便由佝偻的老店家带着上了楼,楼上的客房都比较质朴,韩夜为防老店家有诈,就安排大家住一起,等薛燕和韩玉在床上睡着了,他就和司徒云梦、星辰坐在桌子前,面对着面,气氛稍显紧张。 星辰左右看着对面的夜梦二人,感觉这两人好似审讯犯人一般,只不过韩夜表情冷淡、司徒云梦表情柔和,他微微缩着脖子,道:“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别老这么盯着我看。” 韩夜表情认真地道:“星辰,你知道,我妹妹年将二十,在凡间,及笄之年便可出嫁,我打算给她找个好归宿,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星辰低下头来,道:“那……那与我何干啊?” 司徒云梦兀自把双手放在腿上端坐,道:“我和阿夜商量过了,等这事完了以后,他带我回里蜀山成亲,之后再给你们置办婚礼,你看如何?” 星辰一听,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晃了晃手,道:“哎呀呀!有必要这么快吗?而且,我没说我会答应啊!” 韩夜目光黯淡地道:“我妹妹很苦,自小失去了爹娘,做哥哥的也远离了她八年之久,她一个人在蜀山潜心修道,虽有同门及前辈照顾,却缺失了很多情感……尤其是她跟着我们这些所谓的哥哥姐姐,说是要跟着一世,却又如何能跟着一世?”说着,他又愈加伤感地道:“她的前世瑶光妹妹则更为悲惨,就跟我们相处了短短一段时光,最后落得形神俱灭、玉殒于世。” 司徒云梦听韩夜这么一说,顿觉怜爱,眸子里也泛起了水雾,对星辰道:“星辰,你和小玉有着不解的姻缘,这点我和阿夜都看到了,我们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好好照顾她,伴她终老,你正是不二的人选啊!” 星辰皱着剑眉,使劲挠头,看了看夜梦二人,又想了想,狠狠点头拜道:“好吧好吧!我我,我答应你们了!其实……其实我也很喜欢她!就是怕她拒绝我会很没面子。等这事完了,你们可要替我做主啊!大舅子!大舅嫂!” 夜梦二人双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星辰微微抬起头,以为自己说错了,问道:“人间不是这么叫吗?” 司徒云梦嫣然笑道:“星辰,你没说错,就是我和阿夜有点不适应罢了。” 韩夜道:“爹娘不在,长兄为父。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若是让妹妹嫁给你,她断不敢拒绝,只是做哥哥的得负起这个责,既然决定把她嫁给你,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生气要哄着,别让她受委屈,如若不然……”说着韩夜面色一冷道:“韩未央追到天涯海角,定不饶你!” “一定一定!”星辰忙不迭地抱拳道:“大舅子大舅嫂对我恩同再造,小神必不敢忘!” 于是,神、仙、魔三界之人便在房中聊开了。 翌日清晨。 因为这里是无光之镇,所以白天和晚上没什么区别,也没有晨曦朝露,但抱着韩玉睡觉的薛燕却已经起床了,她伸了个懒腰,道:“呆瓜……什么时辰了?” “呆瓜?呆瓜!”薛燕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韩夜?她又喊道:“小梦梦!小神仙!” “糟啦糟啦!”薛燕懊悔地从床上蹦下来,一边穿鞋子一边道:“睡过头啦!忘了跟呆瓜换班!这帮家伙不会有事吧?” 薛燕用燕钗将披肩长发扎起来,匆忙摇了摇身边还在熟睡的韩玉,韩玉翻了个身子过去,倦意未消地口里嘀咕道:“姐姐……别摇……小玉……还想转圈圈……” “还转圈圈,这个瞌睡虫!”薛燕骂着,又蹙眉心想:“不对!呆瓜不会那么大意!就算他自己要睡觉,也会安排小神仙放哨,万一他们没留意,搞丢了小梦梦一起出去追,又怎么可能不叫上我和呆瓜妹呢?把我俩丢在这里也危险啊!” 无论如何去推想,大家中招的可能还是微乎其微,毕竟司徒云梦戴着玉坠几乎避毒,而星辰和韩夜又均是灵力充沛,他三人可是上三界的高手,韩夜又已经凝神戒备,如果这样还能掳走司徒云梦,除非亲临! 念及于此,薛燕就没有那么着急了,在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忽听窗外街上锣鼓喧天,有人高声道:“来来来!街坊邻居、乡里乡亲注意了啊!春神大仙法驾到此,已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天了,今日便要设坛作法,使我镇大地回春,心诚则灵、香火奉上,大家快出来拜见啊!” “春神大仙?”薛燕一听,纳闷道:“有这么个大仙吗?” 少女的好奇心驱使薛女侠加快换好了妆扮,关门下了楼,却见韩夜、司徒云梦和星辰三人已经站在客栈门口看热闹,她也钻了过去,把手重重地一拍韩夜的背,怒道:“臭呆瓜!到时辰干嘛不换班?害姑奶奶为你们急得要死!” “下手轻点!”韩夜清眉一皱,抚了抚背道:“我们看你睡那么香,是云梦说不要弄醒你,让你好好休息,我和星辰守了一晚,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不就下来看看热闹了?” 司徒云梦接话道:“是啊,燕儿,是我让阿夜不要和你换班的,你别生气。” 司徒云梦说话总是带着一些温暖,令薛燕怒气顿消,她便接着看热闹,问三人道:“街上怎么回事?” 韩夜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骗子上街欺骗愚民,有什么好问的?” 薛燕眼眸子一转,问道:“哦?此话怎讲?” 星辰义愤地道:“还用说吗?我是天上的神仙,哪能不知道春神是谁,春神分明是句芒,还春神大仙都来了!” 司徒云梦也点头道:“从那人身上可以感觉到一股浑浊仙气,但却一点也不清澈,由此可见,他可能是自某个门派下山的江湖骗子。” “人呢?”薛燕问道。 “那里。”韩夜把手一指簇拥的人群,薛燕便在其中隐隐看到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此男子身着法师道袍,额戴白练、眼若丹凤、胡须八撇、披头散发,在八人大轿上盘腿打坐,双手做兰,一手放在膝边,一手置于头顶百会,神态安详地闭着双眼,嘴里不知道在装模作样地念叨什么咒语。 “咳咳!”中年男子轻轻咳了一声,虽然周围的鼎沸人声将其掩盖过去,但旁边的“八大护法”却听在耳里,为首的护法把铜锣死命地敲着,道:“肃静!肃静!大仙有话要说。” 大仙清了清嗓子,微微睁开凤眼,环视众人,掐指一算,道:“嗯……本大仙在此已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天之久,你们是不是发现,北冥之海最近时有大鱼出现啊?” 百姓面面相觑,纷纷点头。 “那就是祥兆,是上天的预示,意寓年年有余!”说着,大仙将道袖迎上苍天,做出供奉之状,道:“这恰恰说明,天帝即将赐福于此,从此北漠镇可换来四季长春!” 北漠镇的百姓听罢,纷纷跪拜道:“谢大仙赐福、祷告上苍!仙福永享,万寿无疆!” “好好!”大仙做了做下压的手势,神态本来很祥和,忽而脸色一变,道:“但是!为什么今日未能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呢?诸位可知为什么?” 百姓面面相觑,镇上的族长则跪拜道:“拜请大仙示下!” “因为诚意!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大仙义正言辞地手拈兰花,指着北漠镇的百姓道:“你们奉上的诚意还不够啊!亏你们还是龙伯后人,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人啊,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肯把所有财产都交出来奉与上天!天帝怎么会知道你们是诚心祈祷恩赐呢?” 大仙见有人犹豫,又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们以为交钱是种俗套?大错特错!钱乃是身外之物,旧的不去,新的何来?你们能够把这些身外之物交出来,诚意到位了,证明都是良善之人,从而换得北漠镇年年丰收、岁岁平安,何乐而不为呢?偏偏你们之中有些人太过迂腐,只顾着眼前利益,此时不上交诚意,打算抱着钱死到棺材里边儿去吗?” 北漠镇的人听了,诚惶诚恐,皆认为是自己心不诚,便把身上的钱全都拿出来交给大仙的护法,大仙笑呵呵地摸着八撇胡子,颔首道:“好,好!你们的诚意,九天众神必有所察,勿虑勿虑。” “这、家、伙!”薛燕义愤填膺地望着愚昧的镇民交钱给大仙,握紧了粉拳,咬着皓齿,道:“竟敢跑到北漠镇这种穷乡僻壤来骗钱,良心给狗吃啦!” 韩夜冷哼道:“跳梁小丑,止增笑耳。” 薛燕听了韩夜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终于手指轿子上那个所谓的“大仙”,水目圆睁怒道:“混蛋骗子!把大家的钱都退回去!别逼姑奶奶动手揍你!!” 大仙闻言一惊,看向薛燕这边,但见一位玲珑娇俏的蓝装女侠正用手指着他,长长的头发配着燕形发饰和天蓝饰带,显得尤为漂亮。 “嗯?”虔诚信奉的愚民以及大仙座下的八大护法闻言,纷纷用鄙夷和厌恶的目光望着这个“亵渎神仙”的薛女侠。 “似乎……他们生气了。”星辰望着这么多凡人憎恶的目光,竟然有些瑟瑟发抖。 “那又怎么样?姑奶奶就是要揭穿这死骗子的真面目!”薛燕说着双手按着纤腰,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无畏无惧。 注释: 1“兔肉火锅”——火锅历史距今起码有1700年之久,南宋时期将兔肉火锅称之为“拨霞供”。当时林洪前往武夷山拜访隐士止止师,快到山峰时天降大雪,一只野兔不慎飞滚下石来被林洪抓个正着,林洪问止止师会不会烤兔肉,止止师说他一般设个生炭小炉,炉上架汤锅,把兔肉切成薄片,用酒、酱、椒、桂做成调味汁,而后夹片在滚汤中涮熟,沾调味料吃。林洪照做之后,觉得如此吃法甚为鲜美,且能在飞雪之时与三五好友围聚一堂谈笑风生、随性取食,甚是愉快,因而给这种吃法取了个“拨霞供”的美名,取当时“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的美丽光景,流传至今。 2“上仙”——《云笈七签》中有云:“太清境有九仙,上清境有九真,玉清境有九圣,三九二十七位也。”其中,太清境九等仙从高到低依次为上仙、高仙、大仙、玄仙、天仙、真仙、神仙、灵仙、至仙,上仙是仙类之中最高一等! 3“任国公子”——唐代李白《大猎赋》中有云:“龙伯钓其灵鳌,任公获其巨鱼。”传说任国有位公子,做了一个巨大的钓钩,用很粗的黑绳将钩子系牢,后用15头阉过的肥牛做鱼饵,爬上会稽山于东海钓鱼,不辞劳苦、不舍昼夜、不问风雨,终于在若干年后钓到一条巨鱼,那鱼制成肉干后,从浙江以东到苍梧以北一带的人都品尝了个遍,足见巨鱼体型之大。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二章 斗仙法 骗子大仙起先被薛燕的美貌所吸引,所以半晌没说话,再看到薛燕身边那白衣黄裙的绝代佳人更是口水都往外涌,良久才用手一擦嘴边的口水,手指薛燕斥道:“呔!何方妖孽!胆敢在本大仙面前放肆?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该说这话的人好像是我吧?”薛燕纤眉一扬,道:“还春神大仙,我看是蠢人发癫吧!看你这副蠢呆呆的模样,还敢蛊惑百姓?” “这姑娘,怎么这么和大仙说话?”百姓中有人愤懑地道。 “就是,还是个外来人,存心不想咱们有好日子过吗?”百姓中亦有人悲观地道。 骗子大仙虽然被薛燕骂得很不爽,但心底里倒是对她和司徒云梦动起了歪念头,便对旁边的护法耳语道:“我挺喜欢那两个姑娘,该怎么做,明白?” 为首敲锣的护法闻言,点头哈腰地贱笑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于是,带头护法把大仙的轿子让给其他人去抬,自己则领着其余七个护法朝薛燕大摇大摆走过来。 护法之中也有人对薛燕垂涎三尺的,边走边道:“喂!你连春神大仙都敢得罪?活腻了吧?看我们八大护法今日如何收拾你!”说着便要把手往薛燕的俏肩上搭去。 韩夜本打算亲自动手,却被司徒云梦挽着臂膀阻道:“阿夜,燕儿对付这些流氓,一人足矣,你就让她出出气吧,她心里也会舒服点。” 果不其然,薛燕可不跟他们客气,美眸圆睁,不待那恶霸碰自己,一计碧波清风掌拍过去,恶霸便打着转飞了出去,摔在人堆里,头还晕晕乎乎的,已然起不了身了。 “敢惹姑奶奶?你才活腻了吧!”薛燕纤眉一挑,见其余几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护法还要扑上来,便从腰间、怀里掏出无数铁蒺藜,朝着那些人脸上打去。 薛燕虽许久未用暗器,手法却依旧那么灵活,数十颗铁蒺藜不偏不倚全打在几个恶徒的脸上,恶徒的脸俨然成了蜂窝,只能捂着脸在地上惨叫和翻滚。 薛燕拍了拍手上的灰,鄙夷地望着他们道:“还护法呢,一招都接不住!哼!” 无知的群众见状皆是惊讶不已,而骗子大仙先是一阵惊愕,继而手指薛燕握拳道:“呔!妖女!使的哪门子妖法?本大仙座下护法个个道行高深,竟然被你使阴招打倒,可见你们都是一群邪魔妖孽!亵渎神灵,必遭天谴!” “就是!”镇上的百姓议论纷纷,都把责难的目光望向薛燕,他们对于骗子大仙的信仰已是根深蒂固了一般。 “笑话!姑奶奶连天都不怕!还怕天谴?”薛燕说着,便纵身一跃,身轻如燕地点着人群的肩头向着骗子大仙攻去。 司徒云梦见那骗子大仙手作剑诀,柳眉一皱道:“不妙,燕儿要吃亏。” 韩夜亦颔首道:“是,燕儿忘了自己已经不是把剑了,对方似乎会些法术,她恐怕难以讨好,情况不对就出手帮她吧。” 夜、梦二人观察得很仔细,果不其然,那骗子大仙道袖一挥,五指成爪,朝着迎面而来的薛燕一张,薛燕顿觉脑中一片轰鸣、天旋地转,从人群上方栽了下来,至此浑身便使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这是上清派的摄魂术,掌心发出灵力,可令下三界的生灵气力尽失。”韩夜解说着,便要出手相助,却被司徒云梦抢先一步。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修道之士,安敢自称大仙?”司徒云梦把韩夜推到身后,高声说着,释放出浑体馨香,整个北漠镇里顿时香气四溢,众人皆为之所陶醉,她轻轻挽起素纱披帛,双手端庄置于腹间,走出人群,素袖一甩,一股风灵力便自手底飞出,阻断了骗子大仙的摄魂术。 北漠镇的老百姓都很迷信,看到司徒云梦这样的仙女步态婀娜、回眸生花,也认为她定是神仙,故而渐渐观望。 韩夜见此情状,默然点头心想:“想不到这个镇上百姓竟如此迷信……夫人确实比我更适合帮燕儿,她一身仙灵之气,如能当面挫败这个骗子,自然就能得到大家拥戴,届时我们再问灵珠下落,岂不事半功倍?” 骗子大仙近距离感受司徒云梦的美妙,已经是神魂颠倒,一时竟没了动作,司徒云梦却一把将薛燕抱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雪,心疼地道:“燕儿,没事吧?” “小梦梦~!”薛燕就差没哭出来了,手指骗子大仙道:“他使阴招,你帮我揍他!” 韩夜唯恐薛燕破坏计划,站出来手指薛燕喝道:“放肆!燕儿,你不过是百花仙子座下玉女,怎可直呼仙子的俗家名讳?” “啊?”二女惧是一惊。 “哦……哦!”见韩夜朝自己频使眼色,薛燕明眸一转,便知韩夜如何打算,双手合十提醒司徒云梦道:“仙子!您不是让我揭穿这个骗子吗?您是受春神句芒遣派下凡、造福万民的百花仙子啊!来此镇便是为凡间的黎民百姓消灾免难的!”说着面朝司徒云梦把眼睛瞥向韩夜,司徒云梦再看韩夜,又见韩夜对自己一手作兰、一手托住兰诀,终于明白二人用意。 “是,本座确实是百花仙子。”司徒云梦学韩夜的样子,一手作兰、一手托住兰诀,乌发飘飘,披帛飞扬,环顾百姓,半合玉目道:“北漠镇终年寒苦,春神句芒命本座下凡,赐福于此镇。” 骗子大仙起初的确被司徒云梦的美貌迷得摄魂夺魄,而后才反应过来,倒打一耙道:“呔!何方妖孽!竟敢冒充神仙?” “冒充神仙?本座需要冒充神仙吗!”司徒云梦确实不用冒充,她就是神仙,她理直气壮地缓缓展开双手,竭力释放出百花奇香,从容问群民道:“诸位……本座与这位骗子,谁更像神仙?” 北漠镇的人们感受着司徒云梦的天姿国色和仙灵芬芳,如沐春风,他们认定,如果司徒云梦不是仙子,那天底下就没有仙子了!于是纷纷双手合十虔诚地道:“仙子,当然是您更像神仙。” 薛燕见到此景,偷偷笑了,心道:“本姑娘一开始怎么没想到呢?就该小梦梦来跟他比啊!哈哈!” 骗子大仙头一次在众人面前落到了劣势,他指着薛燕,对司徒云梦道:“你说你是仙子?那你手下的玉女怎么会使妖法!这点你作何解释?” 司徒云梦正在苦思良策,薛燕却作出一副仰仗司徒云梦的表情,双手按着纤腰冲骗子大仙神气地道:“什么妖法?那明明是人家用的降魔蒺藜好不好?你见过没有?没见过就说明你是假的!再说了,你手下那八大护法全是酒囊饭袋,同为座下弟子,被我一招制服,说明什么呢?说明你这个冒名大仙连我家主人一个指头都比不过呢!” 骗子大仙闻言有些坐不住了,生气地道:“你!胡说八道!我乃春神大仙,法力无边,就算你主人是什么百花仙子,本大仙也比她高好几等!本大仙会比不过她吗?” 司徒云梦听罢,问道:“那你如何证明呢?” “哼!”骗子大仙一听,回归了原先的得意,把道袖一挥,摊向众人,道:“你可以问问在场的所有人,本大仙法驾到此,是不是一进来便使风雪停止、大地回春?” 群民听了连忙点头对司徒云梦道:“是啊是啊,当时下了好大的雪,大仙一来风雪便停了下来,好生厉害啊。仙子既然也是来造福本镇的,是不是和大仙有什么误会呢?” 骗子大仙不无得意地道:“看到了吧?事实证明,本大仙便是能使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春神大仙。” “还在那里蠢人发癫!”薛燕蹙着纤眉,一脸的不悦。 “一进来便使风雪停止了?”司徒云梦则细细寻思,喃喃道:“难不成,他会定风奇术?如果是阿夜和燕儿的话,肯定会先探探他的虚实,我也该当如此。” 正不知如何劝说众人,韩夜又多往前走了一步,对司徒云梦道:“仙子啊!身为您座下金童,我就帮您带句话给愚昧无知的凡人吧?” 司徒云梦抿着嘴忍住不笑,反而更是明媚如花,把在场众人都看呆了。 韩夜便替司徒云梦向众人宣告道:“北漠镇的愚昧百姓啊,你们的祖先龙伯曾铸下大错,故而被贬至此,而你们放着祖先不拜,竟拜这种江湖骗子为神仙,乃使六界蒙羞,你看,如今众神要降雪惩戒你们了!”说着将手指向远方,冲司徒云梦使了个眼色。 司徒云梦心领会神,合上玉眸,口念“风雪冰天”的法咒,身后妙发高高飘起,紧接着,一阵猛烈的风雪便从北冥海上吹了过来,掠过北漠小镇,群民无不惶恐,紧紧裹着棉衣抵御奇袭的寒流,甚至还有人央求道:“仙子饶命!仙子饶命啊!” 骗子大仙没想到司徒云梦竟有如此功力,不禁吓了一跳,赶紧从怀里掏出一颗橙色珠子来,一手托起,一手作诀,念起了一阵咒语,不一会儿,这阵风雪竟然戛然而止了! 司徒云梦略为错愕,薛燕悄悄凑到她身边,目光望着前方,借着风雪声掩盖,她故作不经意地道:“那珠子有问题。” 司徒云梦颔首小声道:“燕儿说得没错,此人仙力与我相差甚远,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破了我的法,那珠子定有蹊跷。” 薛燕小声道:“会不会……那就是我们要找的最后一颗灵珠,土灵珠啊?” 司徒云梦微蹙柳眉,感觉那灵气又不像土灵气,便悄声道:“再看吧。” 骗子大仙将风雪停下,这才扬起道袍,对群民道:“大伙儿看清楚了吗?没错!刚才上苍确实降下一场风雪,是我用万年道行救了你们性命,还不快快拜谢!” 这次,北漠镇的群民再无犹豫,纷纷跪在雪地里,虔诚作拜道:“求大仙保佑!让我镇免于风雪之灾啊!” 骗子大仙再次得势,便安坐在轿子上,对众人道:“好说,好说!这就需要看你们的诚意了,首先……”骗子大仙指着司徒云梦道:“这女人就算是仙子吧,名义上说是给你们造福,其实是代替上天惩罚你们,你们务必将她和她的金童玉女赶走,否则,北漠镇必不得安宁!” 百姓听了,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禁群情激愤,朝司徒云梦和薛燕缓缓走来,边走边骂,司徒云梦有点不知所措了,小声对一旁道:“阿夜,怎么办?”转头一看,韩夜这会儿竟然失踪了。 “臭阿夜!关键时候跑哪去了?”司徒云梦在心里骂了一句,便只好和薛燕思考对策。 而人群外的星辰也无法袖手旁观了,正打算进去帮忙,却被突然出现的韩夜拦了下来,韩夜对他道:“你不必进去了。” “为什么?”星辰指着人群中愈见窘迫的二女,急道:“韩哥,她们都被困在里面,情势不妙,你自己退回来了,还不让兄弟我进去啊?” 韩夜镇定一笑,把腰间的铁雕匕首交到星辰手上,在他耳边细语了一番,星辰听罢,豁然开朗,便抱拳道别,向远方跑去。 见司徒云梦和薛燕已被愤怒的民众紧紧包围,韩夜赶紧冲进去,护在司徒云梦和薛燕身前,运用真力高声喊道:“仙子!明明是您让风雪停下的啊!您不忍伤害本镇百姓,撤回法力!没想到那骗子竟然借此大作文章,简直无耻啊!”因为是真气催动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也致使愤怒的民众纷纷停下脚步。 韩夜虔诚地双手合十,对众人道:“各位百姓,你们有见过哪位神仙赐福,是求回报的?那骗子动不动就要你们的钱,我家主人有要过你们一分钱吗?你们生性淳朴,是非曲直,又岂能不知?”说着又看向骗子大仙,对众人道:“我家主人既可以令风雪停下,也可以融化冰雪呀,不信你们瞧瞧。” 司徒云梦听韩夜这么一说,登时心若冰清,手拈兰花,口诵咒语,念起了化水咒,登时,暖风吹起,方圆五十丈之内的二尺积雪渐渐消融,直至化成清澈的水,流向四处。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薛燕趁司徒云梦潜心做法,赶紧拍手提醒众人道:“我主人在给大家消除霜雪,只要她想做,可以让风雪来、也可以让风雪散,更可以真正做到冰雪消融、大地回春!” 经三人一番配合,民众又深信不疑了,转而对身后的骗子大仙再生疑窦。 骗子大仙见状咳了两声,道:“雕虫小技罢了。” “那你再露两手给大伙儿瞧瞧呗?”薛燕倚着司徒云梦的香肩,不屑地问骗子大仙道。 骗子大仙似乎不会水灵术,不敢在司徒云梦面前班门弄斧,只能手指司徒云梦道:“仙子,你是不是非要和我斗一斗法,证明谁更有资格解救万民?” 薛燕听骗子大仙这么一说,不免心里一阵兴奋,悄声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他主动要挑战你了,好机会!” 司徒云梦听罢,将双手端庄置于腹间,道:“好啊,本座若斗法输了,便从你眼前消失,你若斗法输了,便从本座眼前消失,如何?” “好啊!谁输了就从对方眼前消失!”骗子大仙表面答应着,一边点头,一边偷偷做起了剑诀,这些都被二女看在眼里。 薛燕小声道:“小梦梦当心,他要使阴招。” “明白。”司徒云梦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根本瞧不上这种小把戏。 “现在就开始啦!”骗子大仙奸笑着,五指成爪,朝着司徒云梦一张,掌心发出一股摄魂灵气,正欲直击司徒云梦面门。 司徒云梦不慌不忙,轻轻抬起右手,身前已结成一道三丈流风壁,摄魂灵气撞到风壁之上便悄然而逝。 骗子大仙满以为这招会很管用,不想司徒云梦抬了一下手就化解了,不禁纳闷心道:“怎么回事?难道她真是天上的神仙?” “雕虫小技,止增笑耳。”司徒云梦学着九天玄女的样子,表情变得出奇地庄严,大义凛然道:“你的摄魂术对本座,等同于无,而本座只需轻轻一抬手,你便要遭受五雷轰顶。” 骗子大仙被司徒云梦的一席话说得心头一寒,但仍然死赖着脸皮地道:“你说你是仙子,我信,可你说你是赐福万民的,我凭什么不能质疑你?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能给大家带来暖春?” 薛燕气愤地道:“你这不是赖皮吗!刚才明明消融了冰雪给你看了啊!” “那又怎么样?”骗子大仙道:“冰雪融了就能证明啊?那我停下风雪也能证明我是春神大仙啊!再说了,我也有理由质疑你脚下的冰雪是地面太热所以融化了啊,你能证明不是吗?” “放、屁!”薛燕知道骗子大仙在诡辩,但也不想和他多辩了,对司徒云梦道:“仙子,咱们别和他啰嗦,把他直接打下来!” 司徒云梦闻言素袖一甩,数十道卷风波飞了过去,她出手实在太快,卷风波数量也多,一下就把骗子大仙吓了个半死,以为正中此招,所幸他手里的橙色珠子又发挥了效力,将司徒云梦的所有卷风波都尽数停在了外面,消散无形。 尽管卷风波消去,但骗子大仙也很是狼狈地仰坐在轿子上,他坐回身来,冲司徒云梦愤恨地道:“卑鄙小人!竟敢偷袭本大仙!” 薛燕笑道:“不知道谁先偷袭谁呢!” 司徒云梦则没有理会这些,悄声对薛燕道:“燕儿,我已经确定他身上那珠子可以使风灵术无效,就是不知道那珠子到底是什么宝物。” “不管什么宝物!趁着百姓们没有拥戴那个死骗子,咱俩一起把他揪下轿子来!再看是什么宝物!”薛燕说着,便拽着司徒云梦的素袖,迫不及待地要去打那骗子大仙。 骗子大仙已经看出司徒云梦来头不小,就算不是天上的百花仙子,那也肯定是位列仙班的人物了,因此司徒云梦向他靠近时,他再不敢正面对敌,只好发动民众道:“北漠镇的善民啊!本大仙有恩于你们,你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啊!难道你们打算让北漠镇一直这样常年冰雪吗?” 北漠镇的百姓听了,此刻也不知该帮哪边更好,正踌躇犹豫,这时,却见空中卷云齐聚、清风顿起,有一闪着圣光的巨大银雕自空中降了下来! “大家快看啊!又有神仙下凡啦!”韩夜用真气高声提醒所有人道。 “哇!真的是神仙啊!”看到空中奇景的百姓都惊讶地喊了起来。 正当大家或惊奇、或疑惑、或惶恐之时,空中传来星辰爽朗的声音,道:“北漠镇的子民,天帝有命,昔日龙伯巨人铸下大错,致使蓬莱、方丈、瀛洲三山流入东海,岱舆、员峤二山沉入北冥,故将其流放至此,捞回失落的二山,世世代代亦不可离开此处,如今时日已至,功德圆满,故派句芒下属百花仙子下凡赐福众人,众人为何还不迎奉?” 北漠镇的百姓见此情形,再无一人怠慢,纷纷拜倒在地,一则拜谢银雕上的神明,二则拜求司徒云梦宽恕无礼之罪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司徒云梦经过星辰这一推举,顿时就成了众人心中的救世主,而骗子大仙则大势已去,他急忙忙对天上的“神明”道:“等等!你说你是天帝派来的使者,怎么证明!” “你还要证明啊?”星辰站在银雕之上,右手化出角龙弓来,左手凝聚灵气,对着骗子大仙道:“此箭将射你轿上四角,若不中,则吾乃骗徒,若全中,速速滚出北漠镇!否则,必遭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轮回!” 说着,星辰对准骗子大仙的座驾,随手射出一支灵气箭,那箭在空中分散成四份,不偏不倚地正中骗子大仙轿上四角,把抬着轿子的人吓得纷纷往旁边一推,轰然一声,轿子摔在地上,木屑四溅,也把骗子大仙摔了个底朝天。 “尔不过人间一小小术士,竟敢顶着天神句芒的名头行骗,还不速速将骗取的银两还给百姓!”星辰道。 骗子大仙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镇上的民众也再无人信他,纷纷找他还钱,骗子大仙心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便从腰间掏出一张腾云符,借着此符欲腾云而去。 “别让他走!”薛燕大声提醒司徒云梦道。 司徒云梦施法随心而发,手上流玉戒闪着蓝光,紧接着九条水龙自戒中飞出,绕着司徒云梦娇躯转了数圈,激射而出,哗哗然正中骗子的腰脊,把他从空中打落了下来。 “哎哟~!”骗子大仙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因为没仙气护体,摔了个鼻青脸肿。 “好!好!”镇上的人们回过神来,无不赞叹司徒云梦仙法之高妙,纷纷抚掌,而人群里那些为虎作伥的护法,则忍着脸上的剧痛,灰溜溜地逃了。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三章 北冥海 司徒云梦将欺骗群民的假大仙打下了神台后,赢得掌声雷动,北漠镇的人们争相一睹司徒云梦仙容,惊叹司徒云梦果是天人下凡,甚至要司徒云梦当场做法给北漠镇驱寒回春。 经薛燕提点,司徒云梦借故人间浊气浓厚、身体不适,婉言推辞了一番,这才先行回到虹华客栈休息,同时把群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而那边厢,韩夜则趁大家都去拥戴司徒云梦时,以她座下金童的名义押着骗子大仙行至小巷当中。 韩夜单手掐住骗子大仙的脖子,将他抵在墙边,语气冰冷地道:“我刚才看了你和百花仙子斗法,说,手里的珠子是怎么回事?” 骗子大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把头转向一边,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死也不会说的!有种就杀了我!” 韩夜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骗子大仙极力挣扎,看起来还是有些害怕的,他道:“知道我是谁吗?我乃茅山上清派华阳真人座下四弟子——余万春,春爷是也!你敢动我,我便叫师父下山把你打趴下!” 韩夜听罢心里觉得好笑,嘴角却不经意露出一丝邪笑,他瞪大了清目吓唬余万春道:“那你又知道我是谁吗?”说着就把周身玄魔之气释放了出来。 “难、难道……你不是百花仙子座下金童?”余万春战战兢兢地上下观察了韩夜一阵,这才发现韩夜身上黑气遍布,终于面色煞白,瞳孔也因为恐惧而逐渐放大,哆哆嗦嗦地手指韩夜道:“你是魔!啊!你是魔!!” “哼,被你发现了!”韩夜故作冷血地抓着余万春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怒喝道:“没错!我就是魔!昨天仙子才将我收伏,归为座下金童!正心情差着呢!像你这样的道士,我恨不得碎尸万段!快说出那珠子的秘密,否则老子有一百种办法折磨你,叫你生不如死!” 俗话说,流氓怕杀手,胆大的也怕亡命之徒,余万春一听韩夜说他是魔,吓得尿了一裤子,哪里还敢再装模作样?但因为被韩夜连根提了起来,脖子和脸早就赤红,呼吸艰难,只好使劲咳嗽,拱手做出一副讨饶的模样。 韩夜见状将余万春狠狠往墙上一扔,砰地一声撞得他背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身后的墙也凹进去半尺,韩夜看也不看这骗子,冷声问道:“还不说?”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小的说!小的全说~!”余万春果然经不起恐吓,先是不住地抱拳求饶,而后又把怀里那橙色的珠子掏出来,道:“这个叫做定风珠,是我师父华阳真人送给我修炼的法器,我平时游手好闲,又不大喜欢修真悟道,所以常常打着各种神仙的旗号到处行骗,虽然会一点上清派的道术,但主要还是靠这颗珠子现一现神通!” “哼,把你们仙家道派的脸都丢尽了,我听闻华阳真人是个不错的道人,素爱扶贫助弱,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徒弟?”韩夜鄙夷地望着余万春,又看了看他手上的定风珠,问道:“它叫定风珠,是不是可以抵御一切风灵术?” “那倒没有!”余万春畏畏缩缩地道:“遇上风灵力很厉害的家伙,这定风珠还是不能完全定住风暴。” 韩夜伸手去拿余万春手上的定风珠,余万春见状赶紧把手往回缩,韩夜见状,故作凶狠地吓唬道:“要珠子还是要命!” 余万春不敢不交,终于还是把定风珠交给了韩夜,并连连磕头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别杀我,求您别杀我~!” 韩夜细细端详那颗珠子,发现内中蕴含着一股道家深厚的风灵气,想来大概是茅山上清派前辈炼了许久的宝物,于是心中叹道:“唉,可惜,还以为是土灵珠呢。” 韩夜叹息片刻,见余万春还跪在那里,便道:“你心术不正,这珠子就先寄放在我这里,等你什么时候修身养性了,再来找我要,记住我的名号,我便是百花仙子座下金童——玄风云童!”这名字显然是韩夜胡诌的,他料想这余万春多半是狗改不了吃屎,不想暴露真实姓名,又想起自己既然是云梦的金童,便顺口说了出来。 “滚!”韩夜用充满杀意的目光瞪了余万春一眼。 余万春吓得不轻,五官都挤在一起了,八撇胡子也翘得老高,他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小巷,路上掀起一溜尘烟。 韩夜见余万春逃走,掂量了两下手里的定风珠,微微笑道:“这珠子虽然不是土灵珠,毕竟也是仙家正宗的宝物,待办完人间大事,我再亲自归还给华阳真人,登门请罪吧。” 韩夜正想着,星辰却已是在远处收了银雕匕首,急匆匆向着韩夜这边跑来了,把匕首交到他手里,气喘吁吁地道:“韩、韩哥!事情办、办完了!” 韩夜诧异地问道:“你是神仙,怎么会跑两步就气喘不止呢?” 星辰捂着胸膛解释道:“韩哥你忘了我在寒冰地狱的事啦?人、人间浊气太重,何况这里是极北之地,很、很不适应啊!” 韩夜又问:“云梦和燕儿现在怎么样了?” 星辰道:“我刚看了,她俩现在正被镇上的人们围着呢,根本脱不开身。” “走。”韩夜当机立断,转身便走,星辰则及时跟在了他身后,一同向虹华客栈而去。 此时,虹华客栈里。 老百姓们像看稀世珍宝一样看着司徒云梦,多半为之陶醉,有好事者拍桌子喊道:“让仙子给我们露一手瞧瞧,变一堆柴火什么的,大伙儿觉得怎样!” “好!好!”众人抚掌道。 “那个……”站在台上的司徒云梦伸出手来,尴尬地向众人做出下压的手势,鬓间落下一丝凉汗,苦笑道:“诸位安静!适才本座也说了,染了人间浊气,身体不适,所以想先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仙子可要多多休息啊~!”镇上有头有脸的男人无不仰慕司徒云梦的美妙姿容,更有人道:“仙子帮大伙儿揭穿了骗子的真面目,过几天身体好了还要给我们镇子施展回春之术,刚才我们从骗子的假护法那里要回了所有银子,到时就都送给您,银子不多,还望不要嫌弃,嘿嘿、嘿嘿!” “我不需要这些,拿去还给乡亲们吧。”司徒云梦尴尬笑着,蹙起眉头,小声对身边的薛燕道:“燕儿,怎么办呀?他们看来是要死死围着我们了。” “我就怕这事啊!”薛燕为难地道:“又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就算真帮他们把冰雪消去也浪费好多时间,消去了他们肯定还要设宴挽留,那别说一个月,三个月的时间都不够咱们用啊!行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二女正发着愁,韩夜却带着星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来到司徒云梦面前,向她掏出定风珠,调笑道:“仙子,云童见那骗子的宝贝怪异,所以夺了过来!请仙子过目!” “好。”司徒云梦小声道:“是土灵珠吗?” 韩夜摇头道:“是上清派的定风珠。” 二女闻言皆是一阵惋叹,这时,镇上的人也开始注意起韩夜和星辰。 有人道:“他们之前来这里时我就注意到了,女的长得特别漂亮,男的长得特别好看,当时我还没想到竟然都是天上下凡赐福的神仙呢!” “是啊是啊!”更有人道:“昨天我在这里吃火锅就看到了,有神仙在虹华客栈吃火锅,传出去这店子的生意铁定要火了!哈哈!” 虹华客栈的厨子则相互议论道:“想不到昨天进来咱们厨房做菜的竟是玉女,我还以为只是个江湖侠女呢!” 当中还有厨子急着道:“喂!你们把她做菜的手法记下来了没有!那是可仙菜啊!” 亦有厨子道:“就算没记住,凭着百花仙子进来用餐的名声,咱们店子很快就要火了,不知道掌柜现在还在不在这里。” 众人高高兴兴地说着,韩夜却心怀忧虑地对司徒云梦耳语道:“梦,别太过纠缠,小玉还在楼上睡觉,不知道现在怎么样,而且我观察了所有人,这里的老店家已经很久没看到人了!果然可疑!” 当韩夜说起忧虑之处时,司徒云梦突然睁大了玉眸,转头问韩夜道:“你说那老店家不见了?” 韩夜点头道:“千真万确,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在场吧?” 司徒云梦联想起昨天老店家对她说过的一番话,也警惕心渐起,道:“那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小玉吧!” 司徒云梦急匆匆要从人群里出去,镇上的人见状却连忙阻拦道:“仙子,这么急着要去哪啊?再陪我们说说话吧!” 司徒云梦实在不便逼开这些人,便用盈盈如水的玉眸回望身后的韩夜和薛燕,向他们寻求帮助。 韩夜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甩开这些人,对薛燕道:“薛女侠,你是圣书医仙真传弟子啊,弄点药把他们迷晕吧?我们好脱身。” 薛燕犯难地道:“起码也得给我一些材料做吧?我刚恢复真身就到蜀山了,你一醒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来,哪还有工夫制药!” “那你还有功夫和我夫人下棋!”韩夜不悦地道。 “姑奶奶乐意!怎么样?”薛燕没好气地白了韩夜一眼:“你以为你昏迷的时候姑奶奶闲着吗?” 星辰见韩夜和薛燕差点急得吵起来,便取出玉笛、横在唇边,专注用心地吹奏,那笛子上很快传出一阵美妙的天籁之音,整个客栈里的百姓听了这醉人的笛声,渐渐陷入了沉眠,纷纷倒在了地上和桌椅上。 星辰一出手,薛燕才想起他曾用这首安魂曲让帝江神兽沉眠过,她一挥冷汗,埋怨道:“我说小神仙,你有这种本领早点用嘛~!害我们急死了!” 星辰挠头道:“我也是刚想起来。” 韩夜则道:“事不宜迟,趁他们都睡着了,赶快上楼!” 于是,韩夜一行四人急急忙忙跑上了楼去,推开韩玉的房门一看,那里已是人去房空。 “混账!明明知道那家伙有问题,我以为他的目标就是云梦,硬是把我妹妹给忘了!”韩夜内疚至极,几乎丧失了冷静,拳头狠狠往房中桌上一砸,桌子应声震成碎木。 薛燕只会比韩夜更内疚,毕竟她是最后一个走的,她向韩夜道歉说:“呆瓜!呆瓜妹丢了是我不好,我没把她看护好,我会想办法把她找回来的!” 而这时,司徒云梦却在床头发现了一封已放好的书信,她三步跨作两步上前,拆了书信,急急忙忙念道:“飞凰公主,令妹现在在我手上,请于酉时以前赶到北冥岸边相见,到时必然将令妹奉还,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幻梦古城龙绡宫千岁留。” 念毕,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想了一想,柳眉渐渐收拢,道:“只有那老店家知道我的身份,如此看来,那老店家便是什么龙绡宫千岁了?” 韩夜表面稍显冷静,内中仍是心急如焚,对众人道:“小玉一介凡人,绑走她的人看起来有些本事,我们还是快快赶去北冥岸吧!” 于是乎,众人马不停蹄地出了虹华客栈,赶往北冥海岸,因为北漠镇不大,只消片刻功夫,韩夜等人便到了岸边,却见那佝偻老人已穿着蓑衣、备好一只扁舟在岸边等候,独不见韩玉的人影。 “千岁!把我妹妹交出来!”韩夜怒指佝偻老人,道:“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佝偻老人诡谲地笑道:“呵呵,莫急,我是怕你们不来,所以骗你们说到此便把你们的妹妹还给你们,其实你们的妹妹已被我带到了幻梦古城的龙绡宫里,现由我族之人尽心服侍,你们要是想寻回她,那就必须跟我走一趟了。” “岂、有、此、理!”韩夜使出疾影步,唰地一下便不见了踪影,待出现之时,他已到了佝偻老人跟前,揪着其衣襟愤然道:“你敢用我的亲人要挟我?” 佝偻老人被韩夜揪住衣襟,却从容而面不改色地道:“你先冷静一下,就算你再生气,大不了把我杀了,可令妹还是没有下落,你们自己知道怎么去幻梦古城吗?” 韩夜终于恢复理智,放下手来道:“你说的不无道理,那么,你就速速带我们去见她吧,别再耍花样!” “放心。”佝偻老人抚了抚韩夜的手,道:“我族之人素来良善,断不会把令妹如何,只是需要里蜀山的飞凰公主陪我去见见我族族长。” 司徒云梦蹙着柳眉问道:“老店家,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的事情这么多?还有,为什么要设套坑害我们?” 薛燕没好气地道:“还叫人家老店家!你没看出这老驼背的身份是伪装的吗?” 佝偻老人道:“怎么能称为坑害呢?这件事对诸位而言实不是什么坏事,若是损坏了诸位的利益,那才叫坑害。” 韩夜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办法了,便对佝偻老人道:“路上再说,我们赶紧动身吧。” 佝偻老人笑呵呵地拍了拍韩夜的背,道:“放一万个心!于情于理,你们都算是我族的客人,我怎敢怠慢?” 韩夜厌恶地让开了佝偻老人拍过来的手,上了扁舟,道:“出发吧,我陪你去一趟,云梦就不去了,怕是鸿门宴!” 佝偻老人随和地笑道:“你也别那么担心啊,我们听说了毒沼界对飞凰公主不好,他们太野蛮了,没资格和我们相提并论,幻梦古城定奉飞凰公主为上上之宾!你要不放心,等出海时,可寸不离身抓着我,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就拿我做人质,我总不能用自己的命开玩笑吧?我族族长指名要见飞凰公主,若是不带她过去,我如何交差呢?” 韩夜不敢擅自替司徒云梦做主,只看向她,司徒云梦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阿夜,你一个人去我会担心的,我必须去啊!你和我的实力也不是花雨谷那时了,下三界的人就算再厉害,我二人合力至少能全身而退。” 司徒云梦说着,轻轻一跳上了扁舟,薛燕和星辰也自然也争先恐后上了船去。 薛燕搭着司徒云梦香肩,道:“小梦梦,我们三人,生死不离!” “多谢燕儿。”司徒云梦握着薛燕的手,心头一阵温暖。 星辰也对韩夜道:“韩哥,什么都别说了,我陪你一块儿去!”他当然要去,毕竟韩夜都答应把韩玉托付给他了,岂能置身事外? 于是,众人义无反顾地上了佝偻老人的船。 “坐稳咯,开船了。”佝偻老人说着,将拐杖往扁舟上一顿,那小船竟然无风自动起来,朝着寒风凛冽的北冥之海驶去。 韩夜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从始至终没有放松对佝偻老人的警惕,随时准备动身,而佝偻老人见韩夜总是贴着他防备,也只是笑笑。 当时已晚,虽然北冥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但薄云之中有一缕淡淡的月光投了下来,没有太多的光亮,很是暗淡,司徒云梦就坐在郎君身边,用素手抚了抚被风吹起的妙发,望着大海的月色,沉默无言。 薛燕牵着司徒云梦的手,望着远方微微荡漾的月光,那月光好似一条玉带,在大海与冰川里翩翩起舞,海风还是那么寒冷,薛燕贴着身边的美人,感受着她身上发出的暖香,就好像燕子停留在花上一样。 星辰以为,人间不会比神界九天美妙,却不知北冥竟然有如此优美的一面,四面的冰川映着月光,像是朦胧的水晶,晶莹地闪烁着、跳跃着,北冥海上有的不仅仅是冰和水,是一层层细腻静谧的情怀。 这时,海底传来一阵悠扬的声音,好似仙女的歌声,但细细一听,又不像人类才能发出的声音,低声嗡嗡,高音唧唧,抑扬顿挫,婉转悠长。 “风儿暖,月儿淡,我家住在南海畔……大鹏来,归时晚,阿爸从此再无欢……”佝偻老人听着那歌声,轻轻地打着拍子,唱着南海的童谣,慈祥的目光里带着几缕温暖,他道:“孩子们,故乡不远了,很快的,虹华上仙快来了,巨鲲1也快化成大鹏了。” “南海?”司徒云梦睁大美眸问道:“老人家,可这里是北冥啊。” 佝偻老人听罢,竟有些老泪纵横,泪水中带着阑珊的月色,他转过头去,遥望南方,道:“是啊,这里是北冥啊……!何时,我们的族人才能再回南海啊?” 司徒云梦生性温和,看老人落泪,她的眼中也泛起了水雾,道:“老人家,您说,南海才是你们的故乡吗?” 佝偻老人点了点头,正待说话,这时,不知何故,海底那美妙的歌声变得凄厉而恐惧,呜呜地大声喊着,原本平静的北冥之海忽然掀起惊涛骇浪,无数冰川崩裂,大量漩涡涌动。 “不好,它又开始害怕了!它马上又要浮出水面了!”佝偻老人惊慌失措地对众人道。 “什么东西浮出水面?”韩夜急忙拽着老人的袖口,问道:“说清楚点!” 佝偻老人慌张地道:“巨鲲!” “巨鲲!”星辰和司徒云梦惊讶地异口同声道。 “巨鲲是什么?就是那传说中的大鱼吗?”薛燕说着,却感觉小舟下面的波涛愈见汹涌,众人在狂怒的浪花里翻过来、滚过去,早已不得安宁。 而后,下方渐渐现出一个黑乎乎的模糊影子,形状像鱼,起初只有约莫二十丈长,而后逐渐扩大到一百丈!五百丈!三千丈!大得如同一座重新浮到水面上的大陆,十分地骇人!它周围的水也形成了滔天巨浪,向着四面扑卷而去! “不行,情况有变,我须早作准备!”佝偻老人不无忧患地说着,涛声却已将他的声音掩盖,唯独最近的韩夜听到了。 韩夜方才见佝偻老人真情流露,已放松了些警惕,突然意识到佝偻老人要跑,赶紧去抓,但佝偻老人却在这时化作一只绿色的海龟,随着巨浪跳入北冥之海里,游去不见。 “可恶!又被耍了!!”韩夜顿觉自己愚蠢,屡次上当,但也还算临危不乱,对众人道:“夫人,燕儿,星辰,当务之急,我们先撤!” 说着,韩夜便从腰间拔出银雕匕首,打算召出银雕。 “好!”司徒云梦把薛燕抱在怀里,试图用出仙法飞出去。 “是!”星辰也点头,准备动身。 就在那一霎之间,一个高达二十丈的浪头便打了过来,韩夜等人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全被这一波浪涛卷了进去,小舟再经不起巨浪的蹂躏,顷刻破碎成木片,而司徒云梦也是一个不慎,没能抱稳怀里的薛燕,让她被这浪涛卷进了冰冷的北冥海里! “小梦梦~!”薛燕一介凡人侠女,自然不能与凶猛的浪涛抗衡,很快便与众人远离越远。 “燕儿!”韩夜和司徒云梦几乎同时伸出手要去拉薛燕。 在这紧要关头,又是一阵轩然大波袭来,冲散了众人,这一击,算是把众人狠狠地摁在了寒冰之海里,再也无法翻身! “我不想离开你们……不想啊……”薛燕被海里的暗流卷得越来越远,她望着司徒云梦和韩夜,耳边回荡着巨鲲那惊惧的歌声,只感觉背后有一个比山还大的东西在向她靠近,而她却没有办法回头去看,身体渐渐冰冷,她也意识模糊、昏迷过去。 注释: 1“巨鲲”——庄子的《逍遥游》中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又说:“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笔者根据这个意思,虚构了巨鲲化作大鹏北去南回的场面,以及下一章将出现的与之息息相关的鲛人,希望能让读者们感受到中华传统的个中美好。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四章 沧浪赋 …… 寒冰刺骨、波涛汹涌的北冥之海里。 薛燕牵着司徒云梦的柔荑,拼命地在其中游着,身后的天蓝色饰带微微飘动,长长的头发轻轻荡漾,她就像一条美妙却又惊慌失措的鱼儿。 “快跑啊!后面的怪物要吃掉我们啦!”薛燕回头不时看着后面那团像高山一样的黑影,恐慌不已。 “算了,两个人跑不动,你一个人跑吧。”司徒云梦悲伤地道。 “不行!”薛燕纤眉一挑,怒道:“我怎么能丢下你?是你自己说不要我走的啊!要走一起走!” 听着薛燕的话,司徒云梦望了一眼那黑影,美眸里映着北冥的蓝光、透着莫名的绝望,她松开薛燕的手,把薛燕朝着远方一推,黯然道:“燕儿,永别了!” 薛燕惶恐不及,努力想去抓司徒云梦的手,但司徒云梦的素衣、披帛和黄裙却渐渐隐没在身后的黑影当中。 “今后替我好好照顾阿夜!”司徒云梦痛惜地说着,倩影已然消失在黑暗里。 无情的暗流将司徒云梦狠狠撕碎,薛燕蹙着纤眉、惊声唤道:“不要!小梦梦!!” …… “小梦梦!!”薛燕惊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呼呼喘着气,看到司徒云梦坐在床沿,一把搂住司徒云梦,一股脑地发泄她的绝望:“你这混蛋!是你自己说不想让我走的!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逃命!为什么不可以一起走!!为什么要我看着你死!!为什么!!!” 司徒云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到薛燕那么需要她,她便和薛燕抱在一起,轻轻抚摸其脊背,安抚道:“好啦好啦,我一直都在啊,我说过我不会丢下你的……燕儿啊,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薛燕死死抱住司徒云梦的娇躯,抱得她都快窒息了,怒道:“你刚明明不是被黑影吞噬了吗?我两只眼看得真真的!看得真真的!!”说着,薛燕却又感觉失而复得了一般,竟然呜呜地哭泣了鼻子,轻轻捶着云梦的柔背道:“混蛋!混蛋梦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许离开我!永远不许!!呜呜呜~!” “傻燕儿,你才是呢,不许离开我和阿夜!”司徒云梦很感动,也落下了两行清泪,却继续安抚薛燕道:“我们被巨鲲吞进肚子里的时候,是阿夜提醒我用辟水诀,然后我就过去把你救下来了。那时你已经昏迷过去了,哪还能看到什么黑影吞噬?而且,巨鲲也不是什么黑影,是条很亲切的太古大鱼罢了。” 薛燕闻言,在司徒云梦肩头抹了抹泪,问道:“真的?” 司徒云梦微微笑了,柔声道:“千真万确,那鱼只是受了惊吓,对我们并无恶意。” 薛燕听罢司徒云梦的话,终于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做了场噩梦,她想起刚才失态的言行,倒是有些后怕地问云梦道:“诶!小梦梦,我刚才又哭又闹的样子,没被那个呆瓜看到吧?” 司徒云梦正待开口,韩夜却掀开帘帐,缓缓走了进来,淡淡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全看到了!某人只是做了个噩梦,竟然还哭起了鼻子,真是有失侠女之风范啊!” 薛燕听到喜欢的人这么一说,联想起刚才尴尬的举止,登时俏脸便像红透了的柿子,她赶紧从司徒云梦怀里离开,一对粉拳紧握放在膝上,大怒道:“要你管啊!你这个死流氓,臭混蛋!” “我又把你怎么了?”韩夜哭笑不得,道:“又不是我让你做噩梦的,也不是我逼你抱着我夫人的!你昏迷不醒,她就一直守着照顾你;我昏迷不醒,你们俩还有心情下棋,我说什么了吗?” “哼!你那是活该!”薛燕没好气地还了句嘴,一想起司徒云梦如此关心自己,牵着她的手道了一声:“谢谢小梦梦!” “谢什么?”司徒云梦温柔笑道:“你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琴童小草啊,要跟着我一辈子的,这不是我该做的吗?” “孟公子~!”薛燕又忍不住抱住了司徒云梦,拍着她的背感激地道:“小梦梦最好啦~!” “又来?!”韩夜扶额叹道:“薛女侠,这样下去我真的吃不消啊!你还是变回我的魔剑吧?” “什么叫你的魔剑?”薛燕侧向韩夜道:“是小梦梦的魔剑!我化身魔剑帮你,是不想你死了没钱给你买棺材,还要害得我们家小梦梦守寡!” 韩夜苦笑道:“你当时封魂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姑奶奶想明白了啊!”薛燕松开司徒云梦的怀抱,双手背在身后,一边环绕着韩夜走一边道:“我就问你。打幽冥老鬼那次,大家都被法宝镇住了,是谁拿着我去打幽冥的?” 韩夜看了一眼司徒云梦,回道:“云梦。” 薛燕接着道:“我又问你,彤天斗神台,你自己跑去引金甲神,跑得人影都没了!是谁拿着我去打那些西方窑姐儿守住斗神台的?” 韩夜道:“云梦。” 薛燕追问:“我再问你,赤天打玄女老妖婆,又是谁对着我用凤返,给了那老妖婆一耳光的?” 韩夜道:“当然也是云梦。” “那不得了?”薛燕上下瞟了韩夜两眼,道:“这三场打下来,你不是趴着、人没影儿、就是傻站着,有你什么事吗?都是我和小梦梦在配合,所以我一定就得是你的魔剑吗?” “好好好!”韩夜被巧舌如簧的薛燕说得无言以对,抱拳道:“你是小梦梦的魔剑,我不介意,但是过了这几天,把我夫人还给我好不好?发发慈悲吧薛女侠!” “看本姑娘心情呗。”薛燕把头偏向一旁,这才仔细留意周遭的环境,眼前毫无疑问是个寝宫,重重纱帐挂在面前,从大门口一直延伸至床边,紫、红、黄、绿、蓝、粉、白,恰似一层层薄薄的仙雾,而寝宫里的玉质妆台、金装衣柜,纷纷隐没在这一重重的纱帐之间。雕栏玉彻,不及薄纱艳绝,风儿一旦吹起,纱帐却似五彩的阵阵波澜,透着一股幽幽水香,给人无比的亲切美妙之感。 就算藻井的画工再精湛,就算地面的地毯再光亮,就算家居床榻再舒适,此刻薛燕眼中却只有那一层层妙曼的五彩龙纱1,她惊讶圆睁美眸,赞叹道:“哇啊~!好漂亮的地方呀~!” 就在薛燕细心观看寝宫的时候,司徒云梦已经拉着韩夜过去安抚了一番,终归是怕冷落了韩夜,其实韩夜对于薛燕这个一直以来的伙伴也没那么介意,他用手摸了摸身边的龙纱,看向司徒云梦,道:“梦,还记得小时候我去你家穿的那件避水衣吗?据说这鲛绡也是入水不濡,不知道有没有用到这种料子?” 司徒云梦抬起素袖、嫣然一笑,道:“哪有?避水衣产自蓬莱仙岛,鲛绡则是南海特产,而且一个是树液、一个是丝质,材质也不一样啊。” “就是!”薛燕借机反击道:“不学无术的家伙!张口就暴露出自己的无知!” 韩夜淡淡笑着,冷哼了一声。 “话说回来。”薛燕拽着司徒云梦的素衣,问道:“呆瓜妹和小神仙还好吗?” “他们都还好。”司徒云梦耐心地解释道:“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千岁要跑,其实千岁是看情势危险,故而游走去搬救兵,后来他带着龙绡宫之主过来,把我们都救了。” “是。”韩夜双手环于胸前,回忆道:“那人游泳的速度极快,轻轻一掠就把你和云梦带走了,我都差点没追上。” 司徒云梦接着道:“然后,他们将我们送到了巨鲲嘴边,巨鲲张开嘴来,足比天门还宽广,便将我们都吞进了它的肚子。” “所以,我们现在都在巨鲲的肚子里!”薛燕惊讶地睁大了水眸问道。 “我们也是进来才知道,原来幻梦古城正在这巨鲲的腹中。”韩夜回忆之前的场景,意犹未尽地道:“想不到还能在此看到传说中的南海鲛人2,这片海域果真玄妙无比。” 薛燕担忧地问道:“那在巨鲲肚子里,巨鲲要消化,我们现在的处境应该不会很危险吧?” “不会。”司徒云梦道:“千岁和我们说了,鲛人一族在此生活了数千年都没事,怎么会危险呢?” 三人正聊着,却听纱帐之外传来一个恍若泉水般温和的奇妙男声,他朗声道:“飞凰公主,你的姐妹如何了?” “嗯,她醒了。”司徒云梦朝纱帐之外道。 “那便好。”话音刚落,但见一俊美男子左手负于身后,右手用桃花折扇拨开帘帐,俊朗一笑,风度翩翩地道:“真是怠慢诸位了。” 薛燕细看此人,他披发长袍,发色深蓝光亮,眼眸碧绿流波,腰围夜明玉带,体着华丽鲛绡,身上带有一些泛着微光的珊瑚配饰,肌肤白皙无暇,面容俊秀无双,当真是个绝顶的美男子! “嗯。”云梦娴静地点头道:“舍妹承蒙阁下照顾,不胜感激。” “哪里。”美男子爽朗地道:“她性格文静,又心地善良,非但我喜欢,便是我族子民都对她爱不释手呢!哈哈哈!” 薛燕蹙着纤眉问道:“爱不释手是什么意思?没打算把人交给我们吗?” 美男子将桃花扇一展,扇了两扇,从容地道:“非也非也,爱不释手是说舍不得交出来,说明我鲛人一族甚是喜爱她罢了。” 司徒云梦将双手置于腹间,行了个礼,道:“沧浪3公子,既然我姐妹已无恙,而龙绡宫里又错综复杂,烦请亲自引我们再去见小玉吧。” “他叫沧浪?”薛燕手指美男子问道。 “呵,忘了自我介绍了。”美男子收了桃花扇,满面春风地笑道:“鄙人名叫沧浪,是鲛人一族的妖主,本居于南海龙绡宫里,后由于某些原因到了北冥,当时亦有不少族人与我一同来到了这里,便在这里创造了一片新天地,名曰鲲腹宝地、幻梦古城。”沧浪说着,用碧波般的美眸望着司徒云梦,特意提醒道:“飞凰公主,你名叫司徒云梦,这古城名字里竟带着一个‘梦’字,你我果然有缘啊。” “有缘个屁啊!”司徒云梦心里骂了他一声,眼睛躲闪着沧浪那深深的目光,最后只能把头低下,回了一声:“哦。” 沧浪见此情状,得意地摇起了扇子,心道:“她对我动心了。” 观察细微的薛燕看到沧浪那暧昧表情,用胳膊肘撞了韩夜一下,悄声道:“喂,有人看上你家梦梦了,还是个绝世美男子呢!” 韩夜充满信心地道:“没事,夫人心里是向着我的。” 薛燕不以为然地道:“好吧,等你夫人被小白脸拐跑了,你再让她向着你吧。” 韩夜听薛燕这么一说,再看了沧浪一眼,见此男子容貌无暇、衣着华贵、谈吐大方、举止高雅,脑海里闪出一个词——“门当户对”,不免心里还是涌起一丝酸意。 薛燕接着道:“你别以为他和那个百目真君一样,再怎么说,他也是有恩于小梦梦,和小梦梦太谈得来了,不像你,整天一副冷鼻子冷脸,人家会理你才怪!” 韩夜听着听着,握紧了拳头,而后又放下,他沉下心来,对薛燕道:“这是人家的地头,不可放肆,何况云梦也有自己的自由,她和其他男人交谈,我何必多管闲事?” 薛燕耸了耸肩,便没有做声了,而沧浪则上前去牵司徒云梦的素袖,对她道:“飞凰公主,请随鄙人来。” 司徒云梦把素袖一收,没让他牵到,只是颔首道:“有劳了。”人却还是随着沧浪先行而去。 薛燕都看不下去了,对韩夜悄声道:“喂!你这个笨蛋诶!老婆快叫别人拐跑了,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要再这样,我也跟他好去!” 韩夜本来就有些妒火,被薛燕这么一说,心里更是有了气,便想道:“燕儿说得对,这个沧浪真的有点过分了啊!到底知不知道她是我老婆啊?” 于是,韩夜有些愠怒地与薛燕追随司徒云梦而去。 沧浪领着大家穿过重重龙纱,一路上对司徒云梦察言观色,却见这美人总是把目光瞥向一旁,不敢跟自己对视,不禁心道:“没错,飞凰公主一定对我有意思,一路上都不敢看我,娇羞可爱,真是极好的人儿啊!” 沧浪这么想着,便步出寝宫,外面是一片看上去历史悠久的庭院,司徒云梦抬头仰望,但见空中蓝蒙蒙一片,那光亮刚好能让幻梦古城中的人看清周遭,远远望去,天穹或高或低,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呜呜的低鸣声,每当这个低鸣声响起时,便会亮起一阵蓝色的微光,胜似人间月光,却比月光更加静谧美好。 沧浪解释道:“那是巨鲲呼吸的声音,巨鲲每呼吸一次就能发出一阵蓝光,它的身体很庞大,其内足有二十余里宽广,高/也大概有三百丈,如此大的地方,足够我族繁衍生息了。且此处乃太古大鱼腹中,原本就盛含灵气,我妖族之人在此即便不修炼妖力,亦能活七百余岁。” 司徒云梦听着听着,柳眉舒展,便问道:“竟是这般玄奇?” 沧浪莞尔一笑,将手上的桃花扇一展,道:“自然。我族人本是海中鱼类,后来寄居于此,以它时而吞进肚的鱼虾为食,并借着它强大的灵气修炼,这才存活了下来。” “嗯。”司徒云梦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巨鲲肚子里能有那么多的土壤供你创造出一座城吗?” 沧浪听罢,稍稍迟疑了片刻,这才笑道:“问得好,起初我族子民在此确实很难生存,幸而我身上还有一件宝贝,是在南海遨游海底时所得,鲲腹中的所有土壤石料皆由它所出,借着它的神力,我们才在鲲腹之中创出一席之地。” 司徒云梦等人闻言,顿时都来了兴趣,问道:“是什么宝贝?” 沧浪又想了想,还是从袖底拿出那宝贝,那是一颗淡黄灵珠,上面隐隐发出一阵沉稳的灵光,司徒云梦见状,心道:“一股肃敛且深不可测的土灵气,断然不会错,它必是土灵珠了!” 司徒云梦这么想着,便看向韩夜和薛燕,朝他们点了点头,韩夜和薛燕本来也都有些怀疑,此刻几乎是确信了。 司徒云梦直截了当地问沧浪道:“沧浪,你手里的那颗灵珠,便是土灵珠?” “不愧是里蜀山的妖主,见多识广!”沧浪将土灵珠托在手上,对云梦道:“南海龟仙千岁曾对我说了,这是五灵珠之一的土灵珠,我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后来族人都不慎被巨鲲吸水吸入腹中,我才知道此珠的重要,它可救了我鲛人一族的性命啊!” 韩夜和薛燕听了沧浪这句话,登时心头便凉了一截,摆明了鲛人一族就是珍视此珠,如此一来,借走此珠恐怕得费上一番功夫了。 “来来。”沧浪又去牵司徒云梦的素袖,道:“千岁应该也在令妹那里恭候多时了,我与你引见。” 司徒云梦往后退了一步,又没让沧浪牵着,只道:“我和他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沧浪闻言一愣,继而用桃花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道:“呵,忘了,看到这么美艳动人的妖族公主,我已然神魂颠倒了。” 司徒云梦听沧浪赞美,亦只是微微一笑,不露声色。 韩夜却听得越来越恼火,暗暗握紧了拳头。 于是,众人便走过庭院,步向一段长廊,无论是庭院还是长廊,皆是雕栏玉彻,地面多以大理石为主,院中花圃里种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珊瑚,看整个龙绡宫的结构式样确实都不像北方建筑,更像是仿照南海仙宫所造。 龙绡宫既然名为龙绡宫,自然最惹眼的还是宫中的龙绡,原本色彩单调、土石沉闷的宫殿,因为缠绕着许多五颜六色的鲛绡丝带而变得格外鲜艳美丽,司徒云梦一边走着一边刻意和沧浪保持距离。 沧浪并不觉得诧异,反倒心想:“尽管是里蜀山的飞凰公主,却保留着少女的羞涩情怀,对我欲迎还羞,不错。” 司徒云梦非常注意分寸,沧浪走快了,她就走慢,沧浪慢下来,她就走快,一手置于腹间,一手去轻抚身旁廊边垂下的龙纱,偷偷回看一眼身后那清秀的男子,蹙眉心道:“阿夜,你会不会吃醋了啊?” 韩夜怎么可能不吃醋?但是他克制着,把目光望着蓝蒙蒙的天穹。 薛燕看在眼里,气呼呼地心道:“呆瓜太笨了,老/毛病又犯了!你吃醋就直接跟小梦梦说啊,有必要生闷气吗?” 很快,沧浪便带着众人来到了韩玉休息的寝宫,这里和薛燕先前那座寝宫的布局并无两异,宫中悬着一层层恍若仙雾的纱帐,五颜六色,美不胜收。 司徒云梦等人紧随沧浪入内,通过纱帐之后,终于看到了坐在床边正拿着风雷水火四颗灵珠在摆弄的韩玉,以及她身边的星辰和老龟仙千岁。 薛燕见韩玉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而司徒云梦和韩夜在之前似乎已经看过韩玉,脸上很平静。 千岁察觉到众人到来,他打算向沧浪跪下施礼,却被沧浪阻道:“说了很多年了,亚父如同我亲父,按理我当跪拜才是,亚父何须如此?” 千岁笑呵呵地没有说什么,韩玉看到薛燕过来,便放下了手上的灵珠,而星辰更是道:“你终于醒了?” 薛燕没好气地道:“是啊!本姑娘是醒了,我记得昏迷前你好像也在船上吧?我说醒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搞半天你跑来会小情人啦!” 星辰苦着脸道:“守着你有什么好?你脾气这么差,万一等下起床还骂我,我还不如先来看小玉呢!” “燕儿姐不会随便骂人的。”韩玉皱着柔眉,有些不悦地对星辰道:“不要说我姐姐的坏话啊!” 薛燕听罢,高兴地道:“好小玉,够姐妹!咱们一起把这个小神仙整得抬不起头来,哈哈哈!” 星辰低头嘀咕道:“我哪天在你面前抬过头?” 薛燕得意之际,再看那老龟仙千岁,发现他果真是只成了仙的海龟,背上背着沉重的龟壳,皮肤泛着微绿,嘴巴稍显凸出,住着拐杖的手还有些颤颤巍巍。 薛燕不免疑惑地问道:“老乌龟啊老乌龟,你倒是本事不小啊,为什么小梦梦和星辰没看出你是只龟仙呢?” 千岁呵呵一笑,道:“我为什么叫千岁?因为我如今已活了六千余年。平日里呼吸调息如龟、不饮不食,如此灵气微弱至无,固守真元,因而长寿。我很早就看出你们之中多不是凡人,但以你们的神通,加上我的龟息大法,尚无法辨出我的身份。” 千岁又接着解开薛燕心中的疑惑,道:“是这样,我与鲛人一族的族长沧浪在南海相交数千年,早已情同父子,他习惯称我为亚父,我平时也习惯称他的子民为‘孩子’,但是那天我们带着八百鲛人一同在海中狩猎,北方突然飞来一只大鹏,在海上吸了口水,竟然把我们全部吸进了它的肚子,然后它载着我们飞到了北冥,化成巨鲲。” 沧浪道:“那时我们都很害怕,以为就此葬身鱼腹,幸好有土灵术发出光芒帮我们挡住了巨鲲口里的寒气,我们才得以安然来到它的肚子里。巨鲲腹内可谓有容乃大,内中竟然已存在着很多东西,除了土壤。这时亚父便提醒我用土灵珠修炼,用土灵珠的灵力创造肥沃的土壤和坚固的岩石,用以筑城,大概修炼了上百年,族民们已在此繁衍了三代,鲛人的数目增加到了五千,大家同心协力,总算建成了这座方圆十里的幻梦古城。” 千岁紧接着道:“鲲腹之中偶尔会涌进一大股洪水,那是因为巨鲲需要进食,每到那时我们的族人就可以从中获取鱼虾食物,而且我们本来是海中族类,不会溺水,也因为鲲腹之中比较温暖,不会冻死。” 司徒云梦问道:“那你为什么又会到北漠镇开客栈呢?还有,你曾说虹华上仙来了,你们就可以回家乡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千岁娓娓道来:“巨鲲的嘴是身体最寒冷的部分,每次从那里出去时,必然要经过一段急冻逆流,目前只有我和沧浪可以借着土灵珠从巨鲲嘴里出去而不至于被冻僵,其余道行低微的鲛人则不然。虽然鲛人一族在此尚还安好,不过久而久之,有些鲛人开始怀念家乡南海,想着什么时候回去,而我和沧浪却没有这种能力带全族离开。” 沧浪听着,碧波之眸里涌起一阵惆怅,他道:“其实,南海水暖,珊瑚娇艳,那里还留有不少我的子民,我又何尝不想回去?后来亚父卜卦询问天帝解法,天帝只给了‘虹华上仙’四字的提示,别说是我,就是亚父也猜不透这个中意思,于是,我们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由我留在这里照顾族人,而亚父则从北冥海出去,化成人形打探消息。” 千岁道:“打探消息必然要低调,人类始终是贪心,要是知道巨鲲肚子里有众多鲛人和他们织造的鲛绡,对鲛人一族是很不利的。起初我便化身外来游民,时不时询问当地情况,也曾到更远的地方寻求方法,甚至回过南海,但是南海的变化非常大,那里的鲛人没有妖主保护,惨遭人类杀戮,余下的恐怕也不认识他们的妖主了。” 沧浪叹了口气,望着深表怜悯的司徒云梦,道:“后来,亚父听说三皇之中数女娲和神农最为博爱,只是神农已经不在人世,于是他就去了一趟中皇山,向三皇之一的女娲娘娘请教。原来,北冥并不是永远照不到阳光,每过九千年,白光会透过云层照到这里,巨鲲的身体全部被白光照到就会变回大鹏,而后南飞饮水,届时我们才能全族人一起回到南海。” 千岁道:“虽说可以等九千年,但鲛人的寿命有限,怕是很难等到那个时候,全族祈求我再向女娲娘娘请教方法,我便又去了一趟中皇山,那时女娲娘娘已经离开了,她只在山崖上留下一行字,‘五灵归一,虹华再现’。凭着它,我联想起天帝留下的线索,猜到可能需要五种灵力聚齐才能唤来虹华上仙,届时虹华上仙便可帮助巨鲲提早变成大鹏,助我族回到南海。” 千岁又道:“而后我还在中皇山附近打听了虹华上仙的传说,更加确信了这种说法,但是天下之大,要唤来虹华上仙谈何容易,幸而皇天不负苦心人,后来我才知道虹华上仙也曾在北冥出现过一次,龙伯一族亦曾有人看到,并且他们世代都认为虹华上仙一直就在北冥海底沉眠,甚至把巨鲲发出的声音当做虹华上仙的歌声。” 沧浪道:“我和亚父曾在冰冷的海底找了许久,除了发现沉落海底的岱舆、员峤两座仙山,却没能找到虹华上仙的所在,亚父觉得虹华上仙也许一直就不在北冥,只是等着有人召唤他前来,所以便带着龙绡宫的宝贝换了些钱,在人间的镇上开了个客栈,命名为‘虹华’,一边打探人间消息,一边等候着虹华上仙的到来。” 司徒云梦听到这里,便把素袖放在胸前,微微皱着柳眉问道:“那么,千岁是认为,我们之中有人是虹华上仙吗?” “不。”千岁扫视众人,略有些失望地道:“虹华上仙能够融合五灵之力,你们之中,似乎还没有人具备这种资格……其实,我所关注的无非是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其余四颗灵珠,我族希望借这四颗灵珠与土灵珠结合,从而唤来虹华上仙。” 韩夜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正为寻找最后一颗灵珠土灵珠而来,如今盘古之殇作祟,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六界已然岌岌可危,亟待凑齐五灵珠来补救。” 沧浪闻言,思考了一阵,道:“六界岌岌可危?恐怕有些危言耸听了。” 司徒云梦心里骂道:“你在这里坐井观天,怎么好意思对我的阿夜说这种话?无知!” 薛燕小声对韩夜道:“你跟这些妖精讲天地六界?没看到他们都只顾着自己生存吗?” 千岁接着又说道:“第二件事,后来,我又看到飞凰公主胸前挂着的玉坠,那玉坠似乎不像个法宝,我却能感觉到上面有深不可测的灵力,所以很奇怪。” “是吗?”司徒云梦细细看了看胸前的玉坠,对千岁道:“这个叫做苾灵仙玉,是九天玄女送给我的,后来汲取了我身上的仙气,成为了我的护身法宝,可以发出香风,玄女大人也可以通过它找到我。” “哦,是这样啊。”千岁苍老的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便没有再说话。 薛燕这时又问道:“老乌龟,你说有三件事,还有一件呢?” 千岁没有说话,沧浪却开口了,他莞尔一笑,道:“第三件事就由我来说吧。昨日千岁回来,便告诉了我有关你们的情况,我听闻里蜀山的飞凰公主竟大驾光临到此,就想让你们来这里见一次面,唯恐你们不乐意,就趁你们不注意将小玉带到龙绡宫里,这才得以将你们请了过来。” 韩玉道:“想不到梦姐姐现在在妖界竟是这般出名了。” “当然。”沧浪笑道:“里蜀山是最大的妖界,而且那里现在并不完全封闭,我们早就听说有位仙女做了妖主,早想一睹芳容,还是见多识广的亚父慧眼如炬,一眼就识出飞凰公主的身份,哈哈。” 韩夜越看沧浪笑心中便越是不悦,他冷声问道:“现在见到她的面了,觉得如何?” 沧浪笑看美人,面作陶醉地道:“如今一见,果然天姿国色、沉鱼落雁,笑时似春风问暖,啼时若娇花凝露,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沧浪见司徒云梦被他说得又低下头甚至有些颤抖,便趁热打铁,道:“公主,我是这样想的,你是里蜀山的妖主,巧,我又是这鲲腹宝地的妖主,如此一来,你我岂非门当户对?不如结个秦/晋之好,共图平安。我知道你很有仁爱之心,不忍心让妖类饱受欺辱,唯今之计,只有合二为一,方能以弱胜强,至少能保证两族都不被其他各族各界欺负。” 韩夜听了,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也握紧了拳头想道:“又是这种话!” 司徒云梦一点心思全在韩夜身上,她如何不知韩夜已经很介意,但转念一想:“阿夜,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救了我们,而我们又需要借用土灵珠,所以才一直忍让啊?如果是的话,我先为你忍一忍吧!”于是她双手端庄置于腹间,从容地婉拒道:“阁下虽盛意拳拳,只可惜云梦身心皆有所属,万分抱歉。” “不会吧?”沧浪上下打量了司徒云梦一番,尴尬地心道:“她说她身心皆有所属?” 这么一想,沧浪又重振旗鼓,挺胸问道:“哦?身心皆有所属?不知哪位兄台能得公主这样的美人垂青啊?” “我!”韩夜阴着脸道:“沧浪,我感谢你救了我们,我也承认,我们需要你手里的土灵珠,但是……”韩夜一把牵着司徒云梦的手,对沧浪道:“她是我韩夜的妻子啊!难道你和千岁不知道我是里蜀山的驸马吗?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我不介意你喜欢看她,请你不要对她眉来眼去、动手动脚的,有个一族之长的样子好不好?!” “阿夜,你今天吃好大的醋啊!你如此在意我,我当然开心,但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司徒云梦看着韩夜,玉面微红,心道:“好,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什、什么!”沧浪望了一眼韩夜,倒是反应过来,顿觉头上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他扶着额头,小声对自己说:“风度,要保持风度……” 于是,沧浪又缓了缓气,看向司徒云梦道:“公主,我不过替自己的子民着想,我族有了你里蜀山的庇护,即便不能回乡也不至于让鲛人们受人欺辱对吧?素闻你对臣下亦是关怀备至,为什么不能理解我这鲛人族长的一片苦心呢?” 薛燕也生气了,怒道:“明明呆瓜告诉你了,你还要给小梦梦说什么理解不理解……!” 话没说完,司徒云梦站起身来阻住了她,面朝沧浪,目光不再躲闪,只是脸上的桃红还未完全散去,看得沧浪不由得心醉,她才道:“沧浪公子,你为我写的诗,我收到了,多谢。”说着从袖里取出一卷龙绡,众人见上面用金线绣着二十个字,铁画银钩、矫若惊龙,字迹就像沧浪本人那样好看。 “天呐!他还背着你给小梦梦写诗诶!”薛燕紧紧抓着韩夜的胳膊,道:“你可从没写过诗给小梦梦啊!” 司徒云梦微微睁大了玉眸,问沧浪道:“我可以吟给大家听吗?” 沧浪将桃花扇展开,扇了一扇,迎着司徒云梦期待的目光,心中喜道:“是啊,飞凰公主毕竟还是欣赏我的文采,韩夜虽是你未婚夫,那你也还未过门,我当然是有机会的。”于是莞尔一笑道:“能得飞凰公主柔声细语、悦耳动听的妙音吟诵,必将令我的诗大放光彩,请吧。” 司徒云梦点点头,吟道:“晨曦出鲲腹,黄昏入幻梦。待得归来日,一亲云梦泽。” 韩夜听完这诗,犹如中了一计惊雷,看向司徒云梦,谁知司徒云梦根本没看他,只与沧浪对视,而后把手放在胸前,有些踯躅地道:“沧浪公子,我有句话想对你说,但是不好意思开口……” “说!说!”沧浪心花怒放地道:“但说无妨!” “你的诗……”司徒云梦面色一沉,怒道:“写得实在是太烂了!不要侮辱诗好不好?!” 注释: 1“龙纱”——即鲛绡、龙绡,传说鲛人制成的丝织品,入水不濡。 2“鲛人”——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二:“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述异记》云:“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蛟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南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绡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鲛人实则就是我国神话故事里的东方美人鱼。 3“沧浪”——取自三千年前的古老楚辞《孺子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屈原先生的《渔父》中便有此记载。水清则洗冠,水浊则浴足,表现了一种贴近自然、适应自然、随波逐流、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但到了屈原的时代,却又衬托出屈原的高洁个性,所谓“举世混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国之精粹,实在妙哉!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五章 龙绡结 韩夜不太懂诗,只是感觉还写得可以,像“一亲云梦泽”五个字,更是觉得一语双关、十分大胆,一想起自己根本不会写,甚至有点愧疚了,忽听司徒云梦教训沧浪,顿时两眼放光,去看自己夫人。 “首先是平仄。”司徒云梦稍稍昂起头看着沧浪,鄙夷地道:“平仄简直一塌糊涂啊!前两句第五字发音都是仄,根本不押韵!你写完不自己读一遍好不好听吗?” 不等沧浪开口,她接着道:“前两句本来很烂了,何况你写的明明是从晨曦到黄昏,那也就一天不到,后面怎么能写‘待到归来日’呢?不应该是‘待到归来时’吗?”说着一甩素袖道:“前文后文,压根不搭!” 沧浪慌忙解释道:“整个意境呢?整个意境你感受一下啊!难道没有那种我时刻思念着你,想一亲你芳泽的朦胧感吗?” “还朦胧感?你不说这个倒好!”司徒云梦柳眉倒竖,打开龙绡指着最后一行诗文,对沧浪道:“我叫司徒云梦,你写这诗是想表达,一个是想一亲我的芳泽,还一个就是云梦泽这个人间大湖,但是你自己读读,云梦泽如果是湖,你怎么亲呢?你写不出‘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样的气势,就别学人家写诗啊!要是拿掉这个意境,就剩一亲我的芳泽了,那不就成了淫诗?简直斯文扫地!!” 见沧浪讶然失色,司徒云梦道:“听我一句劝,你没这个天赋。” 司徒云梦看了一眼韩夜,才对沧浪道:“没错!我承认,我家阿夜就没给我写过诗。可我并不需要我的夫君会写啊!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明明不会,还附庸风雅、到处卖弄!!” 沧浪听罢,哑口无言。 韩夜却舒展秀眉,感激地望着司徒云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司徒云梦将写有诗句的龙绡随手对着地上一扔,双手端庄置于腹间,孤傲地对沧浪道:“我既是里蜀山飞凰公主,也是神界青天护花仙子,追我的人可以从幻梦古城排到北漠镇去,差你一个吗?” “仗着自己稍微有点好看,就到处轻薄无知女子。”司徒云梦瞧也不瞧,闭上美眸怀念地道:“我已经见过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了啊!那天我从神界的深渊跳下去,他把我拉了上来,他穿着白白的衣服,回头对我微笑,对我说,‘小梦梦,看来你的丈夫没那么短命啊。’他带着我,一次次将我从绝望中拉出来,让我觉得未来充满了光明、充满了希望!” 韩夜听着听着,温暖占满了心房。 “你让我理解你这个一族之长?”司徒云梦指着沧浪道:“可你理解过我这一方妖主么?我里蜀山三公九卿个个忠肝义胆、子民个个热血激昂!他们日夜镇守着盘古之心,为了六界的存亡在努力!而你却只顾着你幻梦古城这弹丸之地,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族大事,请问你族大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吗?!” 说得沧浪面如死灰,司徒云梦走到韩夜面前,牵起他的手,道:“我司徒云梦的丈夫是个盖世英雄!为我斗尽武林群雄、挥洒热血,为我追上九天、找回初心,他大好男儿,肯为了六界之事屈尊与你相商,你却不信他,还说他危言耸听?”说得玉胸起伏、万分激动,司徒云梦冲沧浪喝道:“你连和我夫君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骂得漂亮啊!这才是我的小梦梦啊!”薛燕振臂高呼道。 见韩夜感动得无语凝噎,司徒云梦微微仰着头,双手捧起他清秀的脸庞抚了抚,哄道:“阿夜,我知道,你这些天受委屈了,我没一直陪着你,可我对燕儿好,那也是因为她刚恢复身体,你又不愿意陪她,那我只能陪着她了。我没有冷落你吧?” 韩夜点点头,道:“我懂你的,我不介意。” 司徒云梦越发觉得韩夜可爱,就像那年她喜欢的那个小男孩,她脸颊泛红地道:“阿夜,上次在斗神台,你猜中了我的心思,问我有没有奖励?我当时说没有。给你机会再猜一次,我现在想要什么……这次猜中了,我就给你奖励,好吗?” “好!”韩夜受到司徒云梦鼓舞,察言观色,稍稍一想,突然清目睁得大大的,心跳愈发快了,紧张地小声问她道:“你要……!你要吻我?” 司徒云梦羞涩地点点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她主动双手环住韩夜的脖子,却把头低得韩夜都瞧不见面容,韩夜借着寝宫辉火往下看,看到她那柳月眉、那卷俏睫、那玲珑鼻,还有那泛着薄光、微微上翘的樱唇,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幽幽清香,韩夜如痴如醉。 “是啊,我的小梦梦怎么可能不属于我?”韩夜恢复自信笑容,一手环住司徒云梦的柳腰,一手扶着她的头,终于吻了下去,这次,没有人再打断他们,他们吻得很深、吻得很久,时光穿梭到夜梦二人在碧湖下的缠绵、又穿梭到云梦失去爹爹后韩夜对她的怜爱,很长很长,两颗心交融在了一起。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而后薛燕、韩玉欣慰地笑了起来,沧浪则一脸尴尬,望向老龟仙千岁,千岁冲他缓缓颔首,大概是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别失了风度”。 韩夜终于停下了激吻,司徒云梦只觉脸红得发烫,脑袋发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韩夜搂在怀里,二人呼呼喘气,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不错啊!”韩夜笑道:“这次比前几次又长了啊!你进步了,小梦梦。” “你每次那口气都好长好长啊!”司徒云梦月眉微蹙,素袖擦了擦红唇,娇嗔道:“亲得我头晕乎乎的!” 沧浪失落地低下头,好在他确实也是个放浪形骸的人,心想司徒云梦毕竟是里蜀山一介妖主,既已不可能获得其芳心,还不如保持点风度,便将扇子一合,抱拳向韩夜行礼,微微笑道:“好吧,韩未央,我彻底认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我为我之前过分的言行举止向你和飞凰公主道歉!” 韩夜抱拳回应道:“沧浪兄,既然说清楚了,兄台也道歉了,此事便揭过,你也是一方妖主,如果我和内子先前言语顶撞了你,还望海涵!” 沧浪颔首道:“其实仔细一想,飞凰公主骂我骂得对,我一个人在这里舞文弄墨,大家只说我写诗写得好,从来没说过我写得不好,更不用说帮我斧正,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飞凰公主……里蜀山承担了镇守盘古之心的重责,我们却只是为了自己一族之人在考虑未来,如果六界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我族自当毫不犹豫借给诸位土灵珠。” 说到这份上,他正想把土灵珠呈上,却被千岁阻住,拉着他二人小声聊起来。 而韩夜等人知道,这时候去偷听显得很不尊重,就刻意避开了些,司徒云梦继续依偎在韩夜怀中,把脸和右手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左手牵住他的手,低声问道:“阿夜,我刚才对沧浪那么粗暴,不会耽误了你的大事吧?” “你做得很好啊,本来沧浪完全没考虑过要给我们灵珠,现在都有想法了,这是好事啊。”韩夜抚摸着司徒云梦柔若无骨的手,温柔地道:“说到大事……你就是我的大事!除此之外,都是小事,如果没有你,天地六界再大,又有何意义?” 司徒云梦被韩夜说得玉面一红,抚了抚韩夜的胸膛,气呼呼地怨道:“那还找什么灵珠呢?来这里害你受这种气。” “也是因为你啊。”韩夜对怀里的玉人满怀憧憬地笑道:“你不是说,要陪我去更多地方,看更多风景吗?六界都没了,只剩我俩孤零零,又有什么意思呢?” “对啊!”薛燕也提醒道:“姑奶奶还有两百八十多道菜没做给你吃呢,等这事忙完了,我每个月打乱顺序给你做啊!让我们家小梦梦永远猜不到明天能吃到什么好吃的!” “阿夜……燕儿……”司徒云梦握着胸前的玉坠,点了点头,坚定信念道:“好!我们赶快拿到土灵珠、回蜀山解决六界危难吧,能早一天是一天!” 这时沧浪也与千岁讨论完,他翩翩然走了过来,展开桃花扇扇了扇,对韩夜道:“剑魔兄弟,非是我小气不肯将这宝珠借给你,但你也知道,我鲛人一族如今足有十万之众住在鲲腹中,很需要土灵珠造土建设家园,现在把这土灵珠给了你,我不好向我族子民交代。” 千岁也道:“更何况我们也急着用这灵珠加上你们的四颗灵珠共同施法,唤来虹华上仙,助我们回到南海。” 薛燕争道:“你们晚一点点回去没事啊!等我们带着五灵珠先去解决了盘古虚灵的危险,五颗珠子全给你们都行啊!” 沧浪道:“那也可以先给我族使用,唤出虹华上仙,把我们送回南海以后,我们就不再需要土灵珠了,届时便直接奉送给你们,之后你们想怎么用这五颗灵珠都没问题。”说着又想了想,对韩夜道:“对了,你们说还剩二十多天吧?我和亚父商量了一下,唤出虹华上仙,鲲化为鹏,回去也就一天,不会耽误太多事的!” 司徒云梦愁眉道:“问题是,这五颗灵珠给你们召来了虹华上仙,会不会失去原有的效力呢?万一对五灵珠的效力有很大影响,这也是个风险啊。” 千岁亦道:“正是啊,我们也担心这个风险。就是因为我们觉得,拿去镇住盘古虚灵那么厉害的家伙,更会影响五灵珠效力,现在用来唤出虹华上仙反而风险较小,为何不先给我们用呢?” 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韩夜和沧浪这两拨人又因为谁先用五灵珠的问题陷入了矛盾之中,久久未能有所决断。 星辰被众人给搅烦了,大声道:“好了!都别争了!干脆打一架,赢了就先给谁用!好吧?” 韩玉听星辰胡乱说话,急着拽着他脖子上的黄巾,道:“别乱说话,哥哥姐姐在商量事情,你出什么馊主意啊?” 星辰被韩玉勒了一下脖子,面红耳赤,只好保持沉默。 韩夜和薛燕听罢,却是相视点头,看向沧浪,道:“这主意不错。”而且他二人心目中已经有了绝佳人选。 沧浪和千岁互看了一眼,也点了点头,千岁道:“用比试的方法应该足够公正了,与其争论不休、浪费时间,不如定下赌约,我方和贵方各出一个人比试,谁赢了就先用凑齐的五颗灵珠,如何?” 薛燕何等机灵,她并不想让对方猜到本方到底想派谁,抢先道:“当然可以!我们这边派呆瓜上,你们那边让沧浪上,谁赢了谁就先用五灵珠,够公平吧?” “不。”沧浪将桃花扇一展,扇了扇鬓边的深蓝发梢,望着韩夜道:“剑魔兄武功深不可测,何况他是蜀山剑魔,我却终归是妖,如此一斗,我必占了下风!还有何公平可言?不如直接把土灵珠送给你们算了。” 薛燕暗暗一笑,又纤眉倒竖,故作不悦地道:“那你也不能挑我啊!本姑娘一介凡人,武功微小,如此一斗,我必占下风!还有何公平可言?这么比,干脆直接把土灵珠给你们算了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沧浪见薛燕把他说的话还给了自己,微微蹙眉,看向韩玉,却被韩夜护在身后,韩夜指着沧浪道:“沧浪兄,这就不够意思了吧?你先掳走舍妹,让她一个人独留此处,她也才不到二十岁,你都活了几千年了,好意思欺负小辈吗?” 韩玉不知韩夜和薛燕用意,正准备搭腔,薛燕却拉着星辰对沧浪道:“你和他打!他虽是小神,但下凡多时,灵力不济,你胜算很大。” 千岁感觉到星辰身上的神灵之息,连连对沧浪摇头,沧浪便道:“姑娘开玩笑吗?我沧浪虽是一方妖主,自问实力还不敢与争锋!” “那没办法啦。”薛燕两手一摊,看向司徒云梦道:“小梦梦,只好委屈你啦,你上!” “我?”司徒云梦指了指自己,又看向韩夜,问道:“真的可以吗?” “嗯。”韩夜用一种听起来很小、但沧浪和千岁又听得到的声音对司徒云梦道:“夫人,我观沧浪,他土灵术高深,你却最善水灵术,常言道,土能克水,上台要避其锋芒,你身子柔弱,要稳扎稳打,用灵气与他久耗、瞧准破绽再出手,方为上策。” 其实这些话他全是说给沧浪和千岁听的,他料定沧浪认为司徒云梦外表柔弱,必然轻敌,而司徒云梦已身怀四类灵气、身法奇快,只要沧浪稍不留神,则必败无疑。 果不其然,千岁也根据自己的判断在沧浪身边耳语道:“飞凰公主确实灵力高深,这两日我仔细观察了,她以水灵术为主,风灵力、火灵力似乎也会些,这倒是有点棘手……只是她贵为里蜀山妖主,千金之躯,又穿着绣花鞋,必然身法快不了,我们不跟她久耗,打她个措手不及,胜算很大!” 其实沧浪也清楚,故意挑对方很弱的来打,对方也不会同意,而对方派很强的,他又没把握赢,因此以现有情况而言,司徒云梦确是最佳人选了,于是他点头道:“薛燕姑娘说的对!飞凰公主是里蜀山妖主,而我又是幻梦古城妖主,妖主对妖主,非常公平,那么我们就这么定了?” “这样啊……”薛燕故作叹气,道:“确实也只能让小梦梦来比了啊,但你们要确保不许耍赖哦!” 千岁道:“诸位且放心,比试我们将公开进行,一定公正严明,绝不耍任何花招,如果你们认为我们耍赖了,可以提出来,只要证据充分,我们便将土灵珠送给你们,绝无怨言!” 见众人对千岁说的话将信将疑,沧浪莞尔一笑,道:“先这么说定了吧,明日午时我们便在宫中的珊瑚台上一较高下,届时鲛人中德高望重之辈都会观战,你们也在场,众目睽睽,问心无愧……各位请先稍事休息、养精蓄锐吧。” 司徒云梦将双手置于腹间,温文尔雅地行了个礼,道:“那么,一言为定了,沧浪公子。” 众人达成了一致,韩夜便带着司徒云梦及薛燕出了门去,韩玉和星辰收好其余四颗灵珠跟在后头。 沧浪望着司徒云梦离去的身影,怅然若失,摇了摇头,把桃花扇一收搭在手上,道:“韩未央能得飞凰公主托付终身,确实是百世修来的福分啊。不知为何,我反而更喜欢她了!万一在台上怜香惜玉下不了手怎么办?” 千岁开解道:“既然你现在尊重飞凰公主,就应该全神贯注、竭尽全力地与她公平对决,就像她今天说你一样,这都没关系啊,赢了不会伤害感情,输了亦不至于无颜面对鲛人一族。你对她放水,她反而瞧不起你。” 沧浪深深叹了口气,点头道:“亚父说得对,我虽仰慕她多时,可只有全力施为,才能稍稍赢得一点她对我的好感吧。” 千岁不无忧虑地道:“最近巨鲲的情绪越来越反常了,连我也捉摸不透,相信正如人们所猜测,它预见到某些令它恐惧的事或物了吧。为了族人的安危,你应当尽早拿到五灵珠,让虹华上仙帮助我们速速离开此地,否则贻害无穷。” 沧浪深以为意,便展开扇子,目光变得深邃。 而另一边,众人已经出了寝宫,来到了外面,司徒云梦与韩夜牵着手走,见韩夜喝着酒神酿若有所思,她月眉稍舒,向一旁的薛燕道:“燕儿,我明白了,刚才你和阿夜就是想要我去和沧浪比试,对吗?” “小梦梦越来越聪明啦。”薛燕明眸一闪,笑道:“因为呆瓜现在倒退回沧海之境,我们五人中,你的实力其实是最强的,刚才你在气势上又让那个自恋狂栽了个大跟头,所以派你上是最稳妥的,一定可以赢!” 见韩夜闷不做声在喝酒,薛燕道:“喂!呆瓜,当着大伙儿面香了小梦梦那么久,你怎么还闷闷不乐啊?” “我没有不乐,我在想事。”韩夜回应着,望着蓝蒙蒙的天穹,又喝了口酒神酿。 薛燕眼珠子一转,把司徒云梦推向韩夜怀里,道:“行吧!呆瓜,老婆还你啦!就让我家孟公子陪你好好去散散心吧!” 韩夜顺势揽住司徒云梦,冲薛燕冷哼一声,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心了?” “我对你好心?你别跟那个自恋狂一样自作多情好吗?”薛燕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韩夜,笑道:“本姑娘陪了这么久小梦梦,呆瓜妹还没陪呢!你和小梦梦赶紧去散散心吧!看你今天那憋屈样儿,姑奶奶就想笑!” “诶!燕儿!”司徒云梦还打算招手让薛燕别走,薛燕已经拉着韩玉、星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也好。”韩夜深情地望着司徒云梦,淡淡笑道:“梦,我们就独处一会儿吧?看看这幻梦古城的风景?” “嗯,好啊。”司徒云梦应道。 所谓夫唱妇随,不必说太多的话,司徒云梦自然而然就让韩夜牵着走了,龙绡宫比起火云宫要小上许多,二人在龙绡宫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宫中景致便已尽数收进眼中。 鲲腹之内,蓝光一阵阵闪耀,把两人的脸照得尤为幸福,路过众多大大小小的珊瑚丛台,有鲛人尚在其中采摘珍宝;看过许多五光十色的龙纱楼阁,有艺伎仍在其中奏乐鸣歌。 夜、梦二人行至一片珊瑚山前,龙绡宫里的珊瑚山仅有数十丈高,却映着巨鲲腹部的蓝光,将五彩斑驳的梦影投到了夜、梦二人身上,韩夜此时穿着深蓝衣服,不甚明显,而司徒云梦身着素衣黄裙,自然被珊瑚之光映着美妙生辉。 “谢谢你,夫人。”韩夜终于停了下来,双手牵住司徒云梦的手,温声道:“最近我觉得你愈发可爱了,就像你今天对沧浪兄说的那些话,句句都说到我心坎里了。”说话间,韩夜右手忍不住抚了抚她的颊边青丝,看着她倒映着珊瑚光辉的玉容,陶醉地道:“你真好。” “那都是因为你啊,自从你在青天让我喊出心里话以后,跟着你这一路,我的心胸越来越开阔了。”司徒云梦美目顾盼,柔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做妻子焉能不维护自己的丈夫?再说了,我那都是肺腑之言啊,只是以前不愿意、不敢说出来罢了。” 韩夜微微一笑,看向蓝光闪烁的鲲腹天境,目光却又带着些许忧郁,他道:“这些天你和燕儿在一起很开心啊,夫人。所以,我终于想明白了。” “是啊。”司徒云梦三分担忧七分宽怀地问韩夜:“你想明白了什么?你要娶她了?”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韩夜哈哈大笑,双手按住司徒云梦的香肩,把炽热的目光看着她,认真地道:“我韩夜认定了你,就只会娶你!不会再娶别人!你知道我的个性,一万个人劝我也没用,包括你!” “是、是吗?”司徒云梦面若桃花,玉波看向一旁,但心里无比感动,道:“那……燕儿呢?燕儿怎么办?” “所以我想通了啊……她与我们同生共死,她那么好,而我心里又只有你,那么与她保持距离,就是对她最好的尊重啊!”韩夜秀眉舒展,道:“她是我们的伙伴,如果她觉得遇上对的人,想要离开,我们衷心祝福,如果她想陪着我们一辈子,以我和你的胸怀,难道容不下她吗?其实啊,你并不是真的要我娶她、或者自己娶她,你只是不想她走,因为你和她在一起彼此都感觉很舒服,无论用什么办法,你觉得留住她就行,可又不想对她太自私、太过分。” “你心疼她,你怜爱她,你想让她对我们的付出都有回报!所以我每次拒绝娶她,你都不开心,这就是你啊,云梦。”当韩夜终于把司徒云梦心里那种感觉说清楚时,司徒云梦忍不住就抱住了他。 “是!就是啊!她太可怜了!”司徒云梦无比怜惜、泪流满面地道:“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了个家,她却什么都没有!她不求回报、一路相随,我们却什么也没给过她!没有她,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我就是见不得她孤零零的!她那么好!我不想丢下她!无论如何不想!死也不想!!” “那就这样维持着吧。”韩夜笑道:“只要燕儿不想走,只要她不觉得委屈,我们一起给她一个家。” “嗯!谢谢阿夜!”司徒云梦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她又问道:“对了,阿夜,这些天我没有只关心你了,我把怜爱分给了燕儿,你自己会觉得委屈吗?” “这是我第二个想通的地方啊。”韩夜深情款款地看着云梦,道:“最开始你只是司徒家大小姐,你只懂情爱,后来做了里蜀山飞凰公主,你懂得了仁爱,再后来你恢复了兰香仙子的记忆,懂得了怜爱,我韩夜的夫人浑身上下都装满了爱,不更值得我韩夜来爱吗?” 韩夜说到动情,将司徒云梦横抱了起来,胸膛起伏,炽热如火,对着司徒云梦道:“飞凰公主,你把其他的爱给别人都没关系,但你的情爱,只能留给我韩夜!!” “阿夜……”司徒云梦睁着大大的玉目,突然就回到了那个碧湖下被心上人第一次抱起来的感觉,心儿乱跳,娇/喘如兰,和韩夜相拥再吻,流风吹动了他们的发梢和衣带,她忘情心道:“谢谢你,如此懂我。” 巨鲲又呼吸了一番,空中蓝光渐渐明亮,照射在五颜六色的珊瑚山上,折射出五彩的光晕,紫的、绿的、蓝的、红的、黄的,把两人的背影投得长长…… 翌日,午时。 幻梦古城里依旧蓝光时明时暗,其实并无昼夜的概念,司徒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行在众人最先,缓缓步出寝宫。 沧浪所谓的珊瑚台,其实就是一大片珊瑚林,后来被鲛人们稍作休整,砌成了一个规模颇大、五彩斑斓的珊瑚台,平时供典礼祭祀、祷告上苍。 司徒云梦路经珊瑚台上,发现今日确实来了很多看客,他们一部分是鱼尾人身、面容姣好的鲛人原形,还有一部分是已经修炼成人形的达官贵人。司徒云梦很注意礼节,路过时便微笑向他们一一点头,虽然女鲛人在妖界是出了名的貌美如花,但看到端庄典雅、楚楚动人的司徒云梦却也一个个自惭形秽。 而后,司徒云梦便提着黄裙,由韩夜扶着上了台去,这也是韩夜建议的,毕竟不想过早让沧浪察觉她身法好,而此时沧浪也已经在台上等好,今日的沧浪脱了不少华贵首饰,看起来是要全力一战。 千岁站在两人之间,向台下议论纷纷的众人道:“好了!相信大家都知道,我鲛人一族有幸蒙里蜀山妖主飞凰公主大驾光临,想要借我族土灵珠一用。土灵珠是我族至宝,若是让我们的妖主拱手相让,恐伤了族人的心,但不借的话,又怕耽误了飞凰公主化解六界危机,故而在此设立一场比试,若飞凰公主胜,则五灵珠皆归他们先行拿去使用,若我族妖主胜,则五灵珠先行借与我们召唤虹华上仙,返回家乡!” 台下众人闻言,掌声如雷鸣一般响亮,好像台下的鲛人们早就对五灵珠势在必得了一般。 “那么——!”千岁故意拉长声音,看向沧浪和司徒云梦,问道:“两位准备好了吗?” 沧浪手持桃花折扇,面色凝重地点头道:“亚父,可以了。” “嗯。”司徒云梦表情严肃地点头道:“我也准备好了。” “好!那么,比试现在开始!”千岁说着,便拄着拐杖,下了台去,只留沧浪和司徒云梦于台上,两位妖主的对决,即将开始。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全力为 “飞凰公主,得罪了。”沧浪将折扇背于身后,向司徒云梦鞠了个躬。 “沧浪公子,请多指教。”司徒云梦把双手置于腹间,也稍稍行了个礼。 “既然我是此地之主,我先来吧。”沧浪似乎定下决心,一手展开桃花扇,一手背在身后,朝司徒云梦不慌不忙迈步而来。 “这个卑鄙的家伙,哪有为主的先动手!分明让客先来嘛!”薛燕在台下一看便火大,亏得韩玉拉着她,不然她便冲上台去了。 司徒云梦其实并不介意沧浪先动手,上台前韩夜叮嘱她先沉着点,不急于施展身法,甚至故意做出避让的样子,令沧浪麻痹,然后突然一击制敌,这样也不至于伤到沧浪。 而沧浪一出手便打算用近身的方式扼制司徒云梦,手里桃花折扇一合,向司徒云梦的右肩点去,司徒云梦轻轻侧身避开。 众人原以为沧浪这一击算是不中了,但沧浪却将扇面一展,扇上的流风拂过司徒云梦的面颊与青丝,司徒云梦以为沧浪扇上有什么奇招,注意力全放那上面去了。 “注意下盘!”韩夜一早看出端倪,慌忙提醒,这也是他想好的,就是要显得司徒云梦就这点本事了。 说时迟,那时快,沧浪的下半身忽而变成了蓝灰色鱼尾,神鱼摆尾、自现其威,鱼尾呼地一声朝着司徒云梦甩去,司徒云梦双手护在胸前,却控不住身形,被一下子从珊瑚台上打飞了出去。 “糟了!”韩玉见状大呼道:“这不像姐姐的打法啊!” “安静点,还早着呢。”韩夜仔细地观战道。 司徒云梦本就会御风奇术,一被打飞,就用风灵力令自己悬浮,面无表情地看向沧浪。 沧浪望着腾云驾雾的仙子,道:“飞凰公主果如天仙下凡啊。” 司徒云梦回想起韩夜教她说的话,长发和披帛随风飞舞,道:“我不善近攻,以斗法为主,还请公子手下留情。” 沧浪稍稍考虑,点头道:“好,既是公平比试,而飞凰公主又开口了,那我就不用近攻,改与你斗法。”说着将扇子背于身后,将手朝着司徒云梦优雅地一让,道:“这次你先。” “来了!”司徒云梦突然以极快速度飞来,眨眼就冲到沧浪面前,手底数道卷风波已经凝成,一下就将他从珊瑚台上打了下去! 众人哗然。 “你用早了啊夫人!”韩夜握紧拳头急道:“说了多试探几下!”其实他也想明白了,临敌之际,司徒云梦哪里能顾上那许多?全是自己随心所欲出招,自然不能全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 果不其然,台下的沧浪化作一团淤泥,台上则有另一团淤泥慢慢凝结成沧浪的身形并化出色彩。 “飞凰公主!你身法竟然这么快?!幸好我做了个土灵分身,不然直接就输了啊!”沧浪展开桃花扇去扇他那一头冷汗,道:“刚才不是说斗法吗?” “是斗法啊。”司徒云梦面不改色地道:“我用了法术打你啊。” 沧浪苦笑道:“那这样,我们就站桩斗法,你看如何?” “喂!”台下的薛燕看不下去了,喊道:“自恋狂!你这就是耍赖了啊!干脆把手脚绑了让你打好吧!” 司徒云梦却对沧浪微微一笑,道:“那就站桩斗法吧,好。” 既然司徒云梦都这么说了,薛燕心想,反正她灵力也极强,就算站桩也能把沧浪打个落花流水,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只见司徒云梦抬起右手素袖,袖中露出了流玉戒的蓝芒,她以手作兰运足水灵力,九条二尺来粗的水龙从指间飞流而出,环在周身,给人一种清香圣洁之感。 “那是……?”沧浪细细端详司徒云梦指间的法宝,讶道:“河伯府的流玉戒!” “没错。”千岁目光深邃地点头道:“里蜀山的飞凰公主果然不容小觑。” “接招吧。”司徒云梦一指沧浪,九条水龙齐齐攻向沧浪,沧浪并不慌张,展开扇来,对着水龙们一挥,一股极寒之风便吹了起来,九条水龙瞬间凝成了冰龙,摔在珊瑚台上,碎成冰块。 “幸好我也习得水灵力。”沧浪微微一笑,合上扇来,看向空中的司徒云梦道:“飞凰公主,九条水龙纵然厉害,但比起我的千鲛噬鲸尚还有些差距。” “哦?千鲛噬鲸?”司徒云梦听这名字微微睁大玉眸,想起自己曾经多次偷师六界法术,竟然对对方的法术有了点兴趣,笑道:“沧浪公子,还请赐招!” 沧浪一改玩世不恭的模样,将桃花扇收到腰间,双手凝聚水灵力,身前凭空化出无数斗大水珠,那些大水珠渐渐化成鲛头模样,伸着一张尖嘴、露出一排獠牙,仿佛已迫不及待地要撕咬对手。 “飞凰公主要当心哦!”沧浪得意一笑,双手朝司徒云梦齐齐一推,身前那些大水珠便在顷刻间化成无数水鲛,如一群饥饿的鲨鱼向司徒云梦飞速扑去。 司徒云梦不慌不忙,手上流玉戒闪闪发亮,化出冰莲镜壁,正前方攻来水鲛撞在那冰莲镜壁上,立马化成冰鲨,摔落在地。 但沧浪的这招千鲛噬鲸厉害在分散得太多,且每一条水鲛都有轻微意识,很容易令对方防不胜防,尽管挡住了前方数百条水鲛的攻击,司徒云梦的左右上下仍有不少水鲛扑咬而至,其中有一只甚至直接咬在了司徒云梦的柳腰之上。 韩玉见状大叫道:“姐姐小心!” “慌什么?”薛燕皱眉道:“这点三脚猫功夫小梦梦会中招?别把她叫得心慌了发挥失常!” “燕儿姐教训的是。”韩玉转过头去,却见水鲛咬中的司徒云梦已经散成一团花瓣、飘落天际。 “飞凰公主,果然好手段。”沧浪抚掌赞道。 “沧浪公子也不赖,请再接再厉。”沧浪近前五丈外传来一个优美动人的女声,而后,空中飘落的花瓣又在此凝聚,幻化成司徒云梦窈窕的身形。 沧浪见司徒云梦说话如同挑衅,又凝聚水灵力,化出上千只水鲛,双手朝司徒云梦一推,饥饿的鲨鱼们便扑向了司徒云梦,然后他本人也飞奔而来,打算趁司徒云梦幻化成花瓣时进一步出招。 司徒云梦手拈兰诀,九条水龙波自身后飞出,而后她高举右手、张开五指,大声喊道:“黑者江豚,白者白鬐1。万豚捕鲨!”说着把手一抓,九条水龙应声而破,散作上万条水化的江豚和白鱀豚,这些江豚、白鱀豚发出悦耳的豚类之音,十个一围撞向水鲛的身体,顷刻间便击破了沧浪的千鲨噬鲸。 “好漂亮的法术啊!”薛燕在台下喊道:“小梦梦真棒!趁现在一举打垮他!” 沧浪原本只是觉得司徒云梦身法比自己强,法力应该相差不多,等到司徒云梦稍微认真点,才知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于是在吃惊之余,只好改用土灵术来克制水灵术,他扇子一展,朝着身前的地面一挥,念道:“后土筑墙,三重为上。” 但听珊瑚台上轰轰轰三声巨响,非但是珊瑚台,连方圆百丈的地面都在震动着,地面上已陡然升起三道高五丈、宽十丈的珊瑚墙,将所有水化的江豚和白鱀豚挡在了外头,珊瑚碎屑与水花飞溅天空。 司徒云梦越斗越有兴致,双手凝聚风灵力,披帛飞舞、秀发飘扬,朝着沧浪推出一计三丈来粗的横空龙卷,但听砰砰砰三声连响,龙卷风轰破了三重珊瑚冰墙,若不是沧浪抬扇御灵抵挡,那些激起的珊瑚碎屑恐怕已经把他浑身上下射了个透了。 眼见龙卷风袭来,沧浪情急之下运起土灵力,使出稳如泰山压住自己的下盘,并在地上踩出两个深深的裂痕,却仍抵敌不住那霸道的龙卷狂风,被吹到五丈之高,摔落在珊瑚台边缘,差一点就掉到了台下。 司徒云梦并未追击,见沧浪终于开始用土灵力了,忽而冒出一个奇思妙想,心道:“千岁之前说,虹华上仙能够融合五灵之力,现在我已经掌握了水风火雷四种灵力,只差土灵力了……除了我本来掌握的水风灵术外,火灵力是大哥和飞凰给我的,雷灵力是用身体硬挨换来的,这土灵术如果能掌握……说不定我就能成为虹华上仙了?就可以更好地帮阿夜了?!”念及于此,司徒云梦打定主意,就要让沧浪多用土灵术来攻击自己。 “呼、呼!”沧浪爬起身,显然是很累了,身体累、心也累,原先他认为,自己的土灵术至少能克制司徒云梦的水灵术,可没想到人家的风灵术也这么强横,恰好又克制住了土灵术,且她身法、灵力又俱在自己之上,那岂非没有任何机会了? 薛燕见他那么吃力,笑道:“自恋狂!投降吧!小梦梦赢定你啦!别拖延时间啦!” 沧浪环顾四周一脸震惊的族人,虽然很愧疚,但只能抱拳向司徒云梦道:“里蜀山无愧妖界第一,飞凰公主,你实力远胜于我,不打了吧?” 司徒云梦冲沧浪摇了摇头,道:“沧浪公子,我不希望你放弃。” 沧浪用桃花扇挠了挠后脑勺,三分不甘七分无奈地道:“可我真的想不到办法赢你了啊。” “这是一族之长该说的话吗?那么多族人看着你呢!”司徒云梦虽然本意是想让沧浪多用土灵力攻击自己,但同为妖主,见他如此轻易就放弃,也不由得有点生气了,道:“本宫既然上得台来,就不想太早下去!实不相瞒,我已掌握了水风火雷四种灵气,独缺土灵气,请你多对我用土灵术,务必全力施为!这样,我还能敬佩你三分!” 薛燕在台下听着,急得跳脚,道:“完啦完啦!小梦梦又犯傻啦!人家明明要投降了,干嘛出言激人家?”说着又向韩夜道:“呆瓜!你就让她在台上这么玩啊?” 韩夜喝了口酒神酿,道:“虽然暂时不了解她想做什么,但云梦根本不可能输,我们再看看吧。” 于是,薛燕便暂忍不悦,与众人继续观战。 而沧浪也看向千岁,见千岁冲他点了点头,做了一番内心挣扎后,鼓起勇气对司徒云梦道:“好!飞凰公主,说句心底话,在此之前,我只是觉得你貌若天仙,这两天更了解你以后,我觉得你人是真的不错,无愧里蜀山妖主之名!我敬重你,并向你保证,接下来我一定全力施为!施展我平生所学,不胜不休!”说罢,沧浪便将双手合十,道:“接下来是我的绝技了,请飞凰公主指点一二!夏禹圣像!” 话音刚出,龙绡宫里一阵动荡,珊瑚台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上面的珊瑚以直冲苍穹之势飞速增多,冲散了沧浪的白浪,并如同一头五彩的猛兽将司徒云梦吞陷进去,那些珊瑚唯独没有触碰到的便是正在施法的沧浪。 珊瑚仍在暴涨,很快涨到了二十丈之高,司徒云梦只觉自己的柳腰、素手、秀腿和玉颈都被这些数不尽的珊瑚死死缠绕着、挤压着,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喂!”薛燕又忍不住了,大声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你这个大笨蛋!明明可以躲啊!为什么不躲?!” 渐渐地,珊瑚台上的珊瑚涨到三十丈,便不再升高,渐渐形成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轮廓,那是治水大禹的身形轮廓,在鲲腹蓝芒的照耀下,暗暗五彩的辉光倒让这圣像显得尤为静谧。 鲛人一族见此情况,振奋喝彩。 但司徒云梦的韧性又发挥出来了,她对身体的疼痛感已满不在乎,闭上眼眸,再睁开时,双目变成了迷人的红玉状态,口里道:“沧浪公子,就这样了吗?” 望着司徒云梦那近乎妖媚的双目,沧浪反而更觉得亲切,魂魄都快被这女子收走了,于是定了定神,道:“就这样了,飞凰公主,但我认为这招你也很难破解了。” 司徒云梦感受着土灵力的肃敛之气,终于将全身的灵力都释放了出来,体内一道炽热之风轰然吹出,吹至百丈之外,大禹圣像也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灵气,开裂、崩落、破碎,眨眼间便被震散。 “多谢你的土灵术,我又领悟了一个新招。”司徒云梦望着满天掉落而下的珊瑚和海螺,展开凤凰火翼,微微一笑,将左右手各五个指头对在一起、放在胸前,高声喊道:“南戴有梦,化名仙螺2。水土交融,海螺漩涡!” 话音刚落,司徒云梦上方十丈处灵力凝结,所有珊瑚碎屑都朝着那个方向吸去,并迅速形成了一个凭空而成、形似海螺的漩涡,而这海螺漩涡非但威力不减,还在一直扩张范围,很快达到了七八丈的规模! “去吧!”司徒云梦把手一指沧浪,十丈之大的海螺漩涡便飞了过去。 沧浪一个踉跄,险些被这海螺漩涡吸进去,他运足土灵力,用稳如泰山的技法死死压住下盘,下盘的力道怕也有数千斤之重了,连脚下的珊瑚都凹陷成个方圆一丈的深坑。 但仅仅如此却无济于事,珊瑚还是不断被海螺漩涡吸收,沧浪脚下的珊瑚也不例外,很快他赖以生根的珊瑚都被海螺漩涡吸掉了,本人也被强行吸离了地面,向着那海螺形状的漩涡飞去! “不好!”沧浪见那海螺漩涡如同巨兽大嘴一般,下意识抬起双袖护在面前。 “撤!”司徒云梦将双手分开,海螺漩涡哗然一声破开,化作无数珊瑚碎屑洒落在珊瑚台上,如同下了一场珊瑚雨。 沧浪落回台上,面如死灰,良久,抱拳向司徒云梦道:“飞凰公主,你不愧为妖界第一里蜀山的妖主,沧浪真是井底之蛙,竟幻想着能战胜公主?你容貌无双、法力高强,十个沧浪也未必是对手!我败了!心服口服!” 鲛人一族虽然不甘心,但知道自己的族长已经尽力,以飞凰公主目前的实力,别说妖主了,就连普通的也可以一较长短! “赢啦!!!”薛燕、韩玉和星辰欢呼道。 韩夜跳上台去,双手牵住司徒云梦的手,笑道:“夫人,你总算不负所托赢了啊。” “嗯,身为里蜀山飞凰公主,我非赢不可。”司徒云梦应着,环顾那些鲛人,见他们有的唉声叹气、有的悔恨流泪、有的甚至嚎啕大哭,不由得柳眉紧锁,对韩夜道:“但是阿夜……我也是兰香仙子啊……五灵珠用了确实就会失效,我们在神界不都见识过了吗?就这么全用了,他们回不去南海,我又于心何忍呢?” 韩夜望着一脸愁容的司徒云梦,若有所思,把她抱在怀里,将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肩,颔首道:“我明白了啊,夫人,刚才你在台上硬要沧浪使出土灵术,你就想用身体去承受土灵力,看能否掌握,因为千岁说过,融合了五种灵力的人有资格成为虹华上仙,虹华上仙才能送他们回南海……其实,你的内心还是希望这些人能回到南海,对吗?” “是啊。”司徒云梦依偎在韩夜怀里道:“我本就是天仙,如能成为上仙,实力应不逊于玄女,那么当场就可以为这些鲛人实现愿望,然后再拿走五灵珠,这心里也就好受多了,对吧?” 韩夜回想起之前的线索,双手捧着司徒云梦的俏脸,端详了一阵,道:“莫非?玄女如此看重你,就是因为你有朝一日会成为虹华上仙?这就不难理解了……”韩夜眼睛微微上抬想了想,又看向司徒云梦,说:“这就不难理解了啊!” 这时,沧浪已经带着千岁将土灵珠拿了出来,走向夜梦二人,韩夜则牵着司徒云梦的手看向他,道:“沧浪兄,千岁,我和内子改变主意了。五颗灵珠先给你们用,助你们唤出虹华上仙吧!” “啊?”沧浪和千岁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沧浪睁大眸子问道:“剑魔兄,此话当真?” “当真。”韩夜回看司徒云梦一眼,见她柳眉舒展,便对沧浪道:“我其实一直想见见你们口里的那个虹华上仙,等你们能回南海了,我们再把五颗灵珠都拿走,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自然是极好啊!”千岁喜不自禁。 “不行!”薛燕跳上台来,道:“不是说赢了的人先用五灵珠吗?要是给他们,刚才的比试不就白比了?” 司徒云梦道:“燕儿,没有白比,有了沧浪公子的帮助,我又学会了土灵术,现在,我已经掌握雷风水火土五种灵术了。” 薛燕没好气地叉腰道:“小梦梦啊!你到底是来拿灵珠的,还是学东西的啊?” 韩夜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燕儿,难道你不觉得,云梦很可能就是那个虹华上仙吗?”见薛燕略有不解,韩夜道:“首先,我们都知道云梦肯定不仅仅是仙女那么简单,玄女对她尤为重视,还说要带她拯救苍生,按说,云梦的潜力起码是等同于玄女的。然后,最开始云梦跟我们闯荡江湖,只会水风灵术,你看她现在,五种灵术都会用了,传说,只有女娲娘娘才有此能耐,而虹华上仙又跟女娲娘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啊!你不说还好,一说就真是……!”薛燕越听水眸睁得越大,看向司徒云梦,惊讶道:“那就是说,凑齐五颗灵珠,唤出虹华上仙,其实就是让我们家小梦梦直接从天仙升格为上仙?!” 韩夜点头道:“既然千岁知道这些法门,何不趁此机会试试?如果我们急着拿走,不但鲛人一族暂时回不了南海,云梦的身世也仍然成谜。” “好!那就这么决定啦!”薛燕看向沧浪和千岁,笑道:“自恋狂,老乌龟,我们一致同意,还是先把五灵珠都借给你们用!至于这场比试,权当切磋切磋技艺,你们认为如何?” “好说!太好说了!”沧浪欣喜若狂,向着韩夜等人每个人都作了个揖,感激地道:“诸位愿帮我鲛人一族这个大忙,对沧浪而言便如同再造!还请给我们个机会,聊表谢意!” 于是,比试也以司徒云梦大胜沧浪、但同意让沧浪先用五灵珠而告一段落,鲛人们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乡,又想到韩夜等人如此仁义,当然是大设宴席,这宴会便设在了龙绡宫正殿追波殿之中。 追波殿论气势和规模自然比不上里蜀山的乾心殿,但由于此殿多以珊瑚和玉石所构,玲珑剔透、流光溢彩,加之五颜六色的龙纱绕柱三匝、空中相会,实为不可多得的妙景。 鲛人一族的长老、重臣们皆向沧浪庆贺,大谈南海如何美好,有些老臣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垂泪啜泣,而韩夜等人也甚为开心。 沧浪心情激动,站起身来,朝着左旁司徒云梦那帮人举起玉盏,朗声道:“飞凰公主,还有诸位朋友,我鲛人一族此番若能回到家乡,必世世代代铭记诸位恩德!今后里蜀山的事,就是我鲛人一族的事!有事只管吩咐!公主,你我共饮此杯!”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愿我里蜀山与鲛人一族世代交好,愿鲛人一族繁荣昌盛、幸福美满!”司徒云梦举起玉盏,若兰素手拈着,另一手白袖扶杯,将这杯酒饮了下去。 “好!好啊!飞凰公主真是越来越令我敬佩了!无愧里蜀山妖主之名!”沧浪高兴地笑了,抱拳道:“公主如此胸襟、如此能耐,莫说是里蜀山的妖主,就算做全天下妖族的总盟主,为各大妖界谋取一片天地,也有这个资格!沧浪拜服!” 在场重臣和长老亦是相互点头肯定。 司徒云梦却蹙眉心想:“我只想和阿夜在一起,当里蜀山的妖主就够烦了,巴不得卸任,还去做什么全天下妖族的总盟主?”于是也就没有继续和沧浪搭话,去和韩夜、薛燕聊了起来。 沧浪自打被司徒云梦教训过一顿,也算识趣了,转头和另一边的老臣商议归乡大事。 韩夜对司徒云梦道:“夫人,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催一催鲛人一族,尽早使用五灵珠,别把斋戒沐浴搞得太繁琐,耽误大家时间,毕竟事关六界存亡,早一天回去多一分胜算。” 司徒云梦点头应道:“嗯,好的。” 薛燕则道:“万一小梦梦不是虹华上仙,反正我们该做的也做了,召唤完虹华上仙就拿着五灵珠赶紧走。” 众人深以为意。 司徒云梦跟着韩夜和薛燕,总是觉得他们很可靠,每次都能把事情安排得那么的好,她挽着韩夜的手,和薛燕、韩玉快乐地交谈着,无意中摸了摸玉坠,发现那玉坠上有了一道裂痕。 这伴生玉坠,从未有损,今日竟突然裂开,司徒云梦预感到了不妙,她突然抱住了韩夜,把头倚在他肩上。 “怎么了?云梦。”韩夜关切问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身子有点不舒服,大概是刚才大战了一场吧,休息休息就好。”司徒云梦嘴上这么说着,玉眸直勾勾望向大殿上交织的龙纱,心里却想:“或许是我多心了吧,这件事先不告诉你了,阿夜,你那么多的事,我何必叫你担心呢?” 韩夜当时也没多想,只是怜爱地一边抚摸司徒云梦的盈香妙发,一边和薛燕斗嘴逗自己夫人开心。 即将返乡,本该庆贺。 此时此刻,非但是追波殿中,龙绡宫里,乃至整座幻梦古城内,鲛人们到处张灯结彩、奔走相庆,一派热闹喧嚣的样子,似乎他们已经回到了故乡南海一般。 在鲛人们载歌载舞之时,他们所寄居的宿主巨鲲也在北冥海中漫无目的地游动,北冥海里并没有太多的生灵,显得异常孤冷,巨鲲独自缓缓沉到了北冥的海沟里,这里已经黯淡得恍若无穷无尽的深渊,隐隐只能看到两座长满了海草和珊瑚、方圆皆有数十里的大山,那便是上古时期的岱舆、员峤二山。 “咕呜——咕呜呜~~!”巨鲲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似乎很是惊慌,一甩鱼尾、掉转鱼头,向着背离此二山的方向游开,北冥海里也因此卷起一阵百里规模的暗流,而那恐慌的声音传到海上,在北漠镇镇民的耳中不过是美妙动听的歌声罢了。 因为巨鲲的体型实在是太大,所以游动速度并不很快,还没成功逃离危险区域,下方的两座仙山就忽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股熔岩从岱舆、员峤二山之间喷涌而出。 “咕呜——!!!”巨鲲浑身发出蓝光,但因为处在深海,北冥之上的生灵也看不到,只有幻梦古城里的人会感觉蓝光闪得特别厉害,不过他们绝大多数正处在无比喜悦之中,还以为巨鲲也在陪他们一起高兴呢! “轰隆隆”,海底熔岩把冰冷的北冥海水烧得哧哧作响,一团墨水般的阴影从岱舆和员峤二山之间窜了出来,升到北冥海之中,起初只有七八丈之广,渐渐扩散变大,直到有岱舆、员峤二山那般大小,这阴影方才停止延伸。 而后,在熔岩深沉地光的照耀下,阴影渐渐在海里凝成一个巨人的形状,那巨人长着一脸粗髯、两眼黯然无光,随着阴影消散,也能看到巨人被海水长年浸泡过腐朽的水蓝皮肤,没有丝毫的血色,如同一具万年浮尸一般。 “呃!痛苦!吾好生痛苦啊!”巨人在岱舆、员峤二山之间踏了踏步子,望着幽然的北冥海面,那里同样也看不到日月光辉照射下来。 “天帝,岱舆、员峤二山吾已找到,请赦免吾吧。”巨人在冰冷的海水中怀抱上苍,双目空洞而没有半点光泽。 良久,上苍并未给巨人回应,巨人沉默了,立在北冥海底恰似一尊上古雕像,似乎是意识到上苍的不公,他愤怒了起来,脚下的熔岩狂野地喷涌着,他挥动双手,怒道:“渤海!吾欲返乡!吾欲返乡!” 巨人愤恨地说着,这才发现了渐渐远去的上古大鱼,便迈着僵硬的步子追了过去,朝它伸手道:“鲲鹏!载吾返乡!” 巨鲲害怕地游着,却不及那巨人夸父追日般的意志,渐渐地,身后的黑影和腐烂之手离它越来越近。 注释: 1“黑者江豚,白者白鬐”——出自宋代孔武仲的《江豚诗》,白鬐即为白鱀豚,无论江豚还是白鱀豚,目前均为我国极濒危水生动物,我们要努力维护好生态,不让更多物种消失。 2“南戴有梦,化名仙螺”——取自南戴河海螺仙子的传说,海螺仙子原是龙宫龙王身边的宝贝仙螺,后来由于姻缘被渔夫一家捡到,还和渔夫的儿子海娃结为夫妇,之后广施仁义、解救弱民,却被龙王发现并压在仙螺岛上,以悲剧告终。南戴河的父老乡亲为铭记螺女的恩德,在“仙螺岛”上修了一座“海螺仙子”汉白玉雕像,让螺女站在“仙螺岛”上,深情地望着南戴河,直到现在。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七章 萌尸怨 巨鲲还在想尽办法逃离那噩梦般的威胁,而鲲腹之中的众生却浑然不觉。 追波殿宴毕,沧浪和韩夜等人交涉了一番,考虑到本族也想早点回南海,双方最终商议,免去那些繁文缛节,明日就开坛设法,让老龟仙率领众多鲛人长老召唤出虹华上仙,助巨鲲化为大鹏南归,之后便将五灵珠交给韩夜等人。 时间转瞬即逝,鲛人们多沉浸在喜悦中,或在简陋的贝壳中睡去,或在华贵的珊瑚房里沉眠,他们皆祈祷着明日能看到苍蓝温暖的南海,而韩夜等人,自然也是期待着鲛人族早早完成心愿,而后圆满地拿了五灵珠回去交差。 夜很深了,司徒云梦辗转难眠,忧愁更甚,便轻轻拉开了薛燕抱着她的纤臂,替薛燕和韩玉盖好了鲛绡织成的被子,而后坐在床榻边,将一双洁白的玉莲轻轻点着冰凉的地面。 “大家想必都累了吧?”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这么想着,又望向十步外的窗台,那里透着的蓝光忽明忽暗,她隐隐觉得这蓝光很奇怪,便蹙着柳眉心道:“这么晚了,巨鲲应该沉眠了,为什么情绪看起来很激动似的?”司徒云梦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玉眸顾盼,而后才抚摸着玉坠上的裂痕,心道:“不知怎地,心绪难宁啊!我去找阿夜吧!” 司徒云梦这么一想,便弯下腰,穿上绣花鞋,莲足上登时泛起一阵清香。 身后的薛燕闻到这妙香,咂巴了两下小嘴,转过身子去抱韩玉了。 司徒云梦回眸三分忧伤七分温柔地笑了,心道:“燕儿,小玉,好梦。” 念及于此,司徒云梦挽起披帛,甩开白袖,朝着宫外步去,消失在外面柔和的蓝光里。 与此同时,北冥海底。 双目晦暗、面容苍蓝的巨人紧追着巨鲲,在海底狂奔,虽已逝去数千岁月,他那一身衣服却未曾被海水侵蚀腐化,但腐烂的肌肤中却不时流出一股股墨水般浓重恶臭的脓,在冰冷的北冥海里缓缓散开。 巨鲲竭尽全力也未能避开巨人的追捕,还在摆着尾巴,身后的巨人却终于用自己的大手一把揪住了它的寒冰鱼鳍。 鲲本是水灵圣兽,周身透着一股幽幽极寒,巨人的手一触到它的鳞片,立马便被冻僵。 “唔!”巨人低声叫了一句,听上去不像是因为冰冻的痛楚,而是对巨鲲的愤恨,他怒道:“鲲鹏!载吾返乡!吾必食汝肉、饮汝血!” 尽管论身形还是巨鲲更大,但巨人狰狞非人的模样着实把这上古大鱼惊吓得不轻,它使劲地甩动着鱼尾,想甩开这恶心的巨人尸骸。 “食汝肉!饮汝血!呃啊啊啊啊!”巨人怒咆着,死死揪住巨鲲的鳞片,张开大嘴,露出两颗森白的獠牙,狠狠地在它的背上咬了一口,顿时,黑红两色的血渲染到了海中,有巨鲲受伤流出的血,亦有巨人被冻伤后嘴巴流出的血。 “呃啊啊!”巨人甩了甩头,蓬松的长发在海里如同海藻般飘动,满嘴乌血和鱼鳞的他对天大吼了数声,而后翻身骑到了巨鲲的背上,怒道:“渤海!吾欲返乡!吾欲返乡!!!” 外头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身处鱼腹的众生不可能不受影响,此刻,幻梦古城里已是天摇地动一般混乱惊恐,由于巨鲲的痛苦,幻界之中的蓝光闪得尤为厉害,贝壳和珊瑚房屋里渐渐亮起了灯,不少鲛人从其中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天空。 大乱将至,司徒云梦想要和韩夜在一起的渴望也愈发强烈,她慌慌张张地朝着韩夜住所飞去,高喊着:“阿夜!阿夜!你在哪里啊?!” 但她的慌张很快就消逝了,一道深蓝之影飞跃而来,在空中横抱住了她,将她一同带到了地面。 “在呢!我在呢!我正要找你呢!”韩夜望着怀里的惊魂甫定的玉人,道:“我一直睡不着,回想白天你对我说的,大战之后身子不舒服,我觉得很奇怪,你打沧浪明明很轻松啊,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阿夜~!!”司徒云梦再也憋不住,在韩夜怀里放声大哭,她把胸前玉坠呈给韩夜看,忧愁地道:“玉坠,裂了!” 韩夜把司徒云梦放下来,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没事,只是玉坠裂了,人没事的,别想多了。”其实他也感觉得到,这玉坠对司徒云梦来说无比重要,但他当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能缓解司徒云梦不安的内心。 “你不明白!”司徒云梦紧闭着玉目摇头道:“这玉坠本来就是我的伴生法宝,从未损坏过,如今开裂,这是否就预示着……预示着我要……?” “停!!!”韩夜赶紧捂住她的嘴,见她那么惊恐,与她十指紧扣、吻了起来,感受到那不安的情绪渐渐舒缓,韩夜这才松开嘴,看着她安慰道:“你不会有事的,等明日开坛作法,你就能成为虹华上仙了,凡事往好的方面想!” “嗯……嗯!”司徒云梦美眸顾盼,抬头望着韩夜,痴痴地道:“我相信你,阿夜,我不害怕了。” 韩夜万分怜惜地抚摸司徒云梦,叹道:“夫人啊,你真的好奇怪。之前你那么不怕死,勇往直前,怎么现在这般惆怅、这般惊慌?不像你了啊。” “不一样!”司徒云梦把头埋进韩夜的胸膛里,道:“在鬼界,我知道自己早晚要离开你,当时我想的是,与其生离,不如死别!在神界,有你陪伴,同去同归,我自无悔!可现在……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你,我和你日子还没过够,你不同意娶燕儿便只有我了,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我开始怕死了你知道吗!!!” “好啦好啦,知道了知道了。”韩夜终于理解到司徒云梦焦虑的来源,紧紧拥着她,突然灵机一动,笑道:“喂!小梦梦啊,这玉坠叫做苾灵仙玉,是玄女送你的法宝啊,它裂开了,不恰好说明你要破格飞升了啊!不然你想想,它早不坏、晚不坏,为何在你能够使用五种灵术的时候坏呢?” “对啊!”司徒云梦大大睁着流波般的玉目,柳眉舒展道:“是这样!应该就是这样!”说着她感激地望着韩夜,道:“谢谢你,阿夜,我明白了。” “别怕啊,你不会有事的……如果真的有事,我陪你一起死!”韩夜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说过了,没了你,六界虽大,再无意义!”其实,韩夜对于虹华上仙这件事,也是将信将疑,但眼见司徒云梦如此惊慌不安,他还能如何呢?只能先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能镇静一点。 司徒云梦正依偎在韩夜怀里独享温情,地面又是一阵摇晃,她和抱着她的男子皆是站不稳身子,但韩夜的身躯已千锤百炼,很快扎稳下盘、适应了摇晃的环境。 “从一开始就一直地震,到底发生什么了?”韩夜扶住司徒云梦的妙臂,紧搂住她的腰,这才关心起周遭环境,但听鲛人的叫喊声连绵不绝,龙绡宫里的大型建筑都轰然倒塌,珊瑚鲛绡散落一地。 “不知道,感觉巨鲲不是很舒服,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司徒云梦一只手绕着韩夜的颈,勉力在大地的震怒中立稳身姿,轰隆隆的巨响声快把她柔和的声音掩盖过去了。 在生死存亡之际,妖民们往往会想到自己的主公,很快,大批鲛人居民便涌到了龙绡宫里,老龟仙千岁及鲛人众多长老更是尾随沧浪再度来到珊瑚台前,薛燕等人不明情况,也凑了过来。 渐渐地,岩土构成的大地也已然开裂,一部分鲛人没来得及逃遁便掉入了裂缝之中,沉到了巨鲲的肠道里,再无法游回。 韩夜见鲛人们已是慌不择路、哭喊连天,忙向身边的沧浪道:“沧浪兄,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否则幻梦古城将不复存在。” “巨鲲,一定是巨鲲受惊了!”沧浪面色无比严峻,俊眉就差没拧在一起,他看向千岁,道:“亚父,可有解法?” “想不到……想不到竟然来得这么快!”千岁面若死灰地道:“恐怕巨鲲不仅仅是受惊那么简单,它一定在北冥海里遇到了危险!自我们来到这里,还从未发生过如此强大的震动!” “族人们还没看到美丽的南海家乡,怎么能……?”沧浪攒紧了手中的折扇,那折扇咯咯作响,仿佛要被捏碎了一般,于是,他一挥蓝袖,自袖底飞出一颗土黄宝珠,那便是土灵珠,他将土灵珠祭到空中,双手合十,轻轻颂道:“远古的大地之神啊,请保佑我族脱离大地震怒之劫吧!” 沧浪显然是苦修过土灵珠的灵力,不一会儿,身上便散发出一股尤为强大的土灵气,这番举动可算是将幻梦古城的大地裂缝遏制住了,但却难以免除众人颠簸的厄运,非但是鲛人,连薛燕这等身怀武艺的女子也难以在巨鲲的颠簸中立稳,皆是东倒西歪地寻找可以倚靠的物件。 “哎呀!这动静闹得!”薛燕扶住一根柱子怒道:“这条大鱼是不是在跳舞啊!” 千岁则在一旁提醒沧浪道:“沧浪!这不单是土灵珠可以解决的问题,即便你能控住这片大地,但巨鲲若是受伤太重、就此死去,则鲛人一族便要殒命于此啊!” 沧浪闻言,依旧死死控着空中的土灵珠,额上流下不少冷汗,他道:“非但是我族,连飞凰公主和远道而来的客人也……!亚父,要想办法制止此事啊!” 千岁刚要开口,大地又是一阵剧震,把老龟仙手里的拐杖都震飞了出去,而老龟仙也是一个不留神,直往地上摔去,司徒云梦见状,二指一抬,用风灵术控住老龟仙令他在空中停稳身姿。 “多谢飞凰公主。”千岁缓过神来,轻轻颔首致谢,而后对沧浪道:“现在大家都受了地震的影响,难以施法,即便能施法,恐怕效果也不好。” 薛燕继续扶着柱子,不耐烦地道:“诶呀!你们先说谁能施法解危!让小梦梦用风灵力帮你们稳住,赶紧施法啊!还罗里吧嗦干嘛!” 正当鲲腹中的众人慌乱失措之时,外头的北冥海,巨鲲和巨人尸骸已经扭成了一团。 “咕呜呜~!”巨鲲的头部闪着蓝光,它死命地甩着尾巴,想要甩开缠住它撕咬的恐怖巨尸。 “呃啊啊!”巨尸发了疯似地狂捶巨鲲的身体,尽管自己腐烂的手也被冻得流出了脓血,但巨鲲却只会比他伤得更重。 “咕呜~!”巨鲲拼命扭动着身子,慌不择路地向着北冥海浅处游去。 “渤海!吾要回渤海!”巨尸愤怒地咆哮着,头也像没脖子似的耷拉在肩上,显得恐怖而诡异,随着他和巨鲲的翻涌飞腾,北冥海上波涛大作,这也惊起了北漠镇镇民的注意,原本灯火暗淡的北漠镇,此刻已是家家点起了灯火,镇民们都出来观看怒海狂涛的奇景,喧哗声鼎沸不止。 “咕呜呜!”巨鲲一个摆头,将巨人尸骸撞在了一处冰山的根部,巨人这才松了手来,巨鲲乘此机会带伤游开。 “渤海!吾欲返回渤海!”巨尸在北冥浅海处腾地站起身来,顶天立地,海上升起一大片水花,飞散到空中,又落下来,方圆十里便如同下了一场倾盆暴雨! “那是什么?”北漠镇上的居民站在冰雨里惊讶地望着海天之处,但见那如同山一般的巨人露出上半身,昏暗的环境下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蓝色。 “那是……我们的祖先,龙伯吗?”镇子上有的人反应过来道。 “是……是的!”有人兴奋地道:“到底是祖先啊,仙子无故跑了,他还愿意来给我们镇子行云布雨,刚才那阵雨一定是他下的!” 北漠镇的人闻言高兴不已,更有人朝着龙伯尸骸大声道:“祖先,求您显灵让小镇回春,可怜一下我们这些子子孙孙吧!” 龙伯巨尸听到人声,便弃了巨鲲,朝着北漠镇缓缓走去,身躯也在海面上渐渐升了起来,他用暗淡无光的眼眸望着那些所谓的子子孙孙,口里喃喃道:“渤海……渤海……吾欲返乡。” 这边厢,北漠镇的凡人还以为他们遇上了福星,纷纷下跪膜拜,那边厢,巨鲲腹中的大地不再颠簸,界内众生这才做出了下一步行动。 “各位,现在既然暂时没地震了,我们赶紧看一下外界情况吧,才好对症下药,一起化解危机。”韩夜对众人道。 司徒云梦想起了花斑鼠和她提过的水镜之术,问众人道:“对了,各位当中,可有人识得水镜之术吗?” “有啊!当然!”老龟仙点头道:“我们鲛人一族中的长者均识得水镜之术,只是原先震动太强,大伙都使不出来,趁着现在余波平息,我们赶紧作法吧。” 于是,老龟仙千岁联合沧浪以及其他鲛人长老的灵力,同时发功,在众人面前化出了一个屏风般巨大水镜,比起当日花斑鼠配合司徒云梦的水镜之术要盛大了许多,亦可探看到十数里之外的景象。 借着此镜,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那腐而不化、身高如山的巨人尸骸,巨人尸骸缓缓朝着岸边挪去,因为脱离海面,很快他便露出了嘴边的森白獠牙! 千岁和众长老看到那庞大恐怖且狰狞的巨人模样,纷纷吓得脸色发白,往后退了退,水镜之术也为之黯淡了七八分,而后他们才再度凝神汇聚水土灵气。 非但是见多识广的老龟仙,在场的人都有些惊愕,薛燕更道:“哪来这么大个家伙啊?还长得和鬼一样,就是他害得我们东倒西歪的吗?” 千岁面若死灰地道:“想不到传说是真的……想不到……真想不到啊!” 韩玉见大家都如此神情严峻,问道:“各位,那巨大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为何我在降妖谱里都没见过?” 千岁苦叹道:“那是龙伯的遗体啊!他本是威力堪比的远古巨人,因为钓走了护山灵鳌,流失了岱舆、员峤二山,天帝便把他贬到北冥来,罚他捞回二山,但巨人本有寿命,且受了众神咒怨,很快便冻死并沉入这北冥海的海沟。因为海沟太深,我们到这里来时,甚至都没发觉过他的尸骸,但最近这巨尸似乎受了什么影响,蠢蠢欲动,继而尸变,看来,最近令巨鲲时而惊惧的原因找到了。” 沧浪点头黯然地道:“那龙伯大概和我们是一类人,我们想回南海,他也很希望自己的遗体能回到渤海,只是天帝没有遂他心愿,所以他满怀怨恨。” 星辰闻言,惊讶地指着水镜之上的龙伯尸骸道:“可是,普通尸体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几千年,恐怕早就腐化了吧?还能像他这样皮肉皆在吗?” 千岁沉重地道:“传说尸变共有十八种:僵尸、血尸、荫尸1、肉尸、皮尸、玉尸、行尸、诈尸、汗尸、毛尸、走尸、醒尸、甲尸、石尸、斗尸、菜尸、绵尸和木尸。其中怨气最重的便是萌尸和斗尸,萌尸百年不腐、千年不化,斗尸则时时刻刻想着和人打斗。” “斗尸……”韩夜听这个词,便想起了锁妖塔里的铁戟将军。 千岁接着道:“斗尸姑且不说,起码他还有值得尊敬的对手,但萌尸不同,萌尸即便死了,只要心愿未了,尸首便不会停止生长,头发、指甲、獠牙还会变长,一旦尸变,最先下手泄恨的必然是自己的子孙后代!而且,北冥海终日照不到阳光,阴气极重,加上龙伯天生的巨神体质和绵绵怨气,此番尸变,必将于天地间生出一个最为强大的鬼神,那便是龙伯萌尸!” “龙伯萌尸!”众人闻言皆是一阵惊呼。 “对!”千岁绝望地道:“以我数千年见识,此物一旦尸变,实力乃在之上!因此连水灵圣兽巨鲲也不得不避而远之!” 千岁说着,水镜里的龙伯萌尸已经开始了他的行动,情况果然如千岁所言,龙伯萌尸还没踏上岸便朝天大吼,双臂挥出海面,露出十指上长长的指甲,登时,海上煞风大作,引发了一阵规模庞大、高达五十丈的海啸! 哗然一声惊天彻地之响,海啸冲到了北漠镇上,无数房屋被冲垮,镇民不是被海水卷进去猝然冻死,便是被强大的力道冲撞到房屋上、七窍流血而亡! 北漠镇的人此刻才幡然醒悟:这个突然从海底冒出来的巨大怪物虽是他们祖先,却也是一个泯灭人性的杀人鬼神,他此番上岸并非造福众生,而是要宣泄他对上苍的愤恨啊! “呃啊啊啊!”龙伯萌尸抱头惨叫,把百丈长的巨臂一挥,汹涌的波涛冲刷上岸,无数房屋便碎成了瓦砾,北漠镇顿时成了人间地狱! “吾回不去!吾儿吾孙也休想活命!”龙伯萌尸怒吼着,手一捶,无数房屋夷为平地,上百镇民就这样被砸得血肉模糊、尸骨横飞! “快跑啊!” “上天啊,请保佑我们吧!” 北漠镇的人们早已失去了理智,除了发疯似地逃离这里,还能做些什么呢? “食汝肉!饮汝血!”龙伯萌尸又是把手一抓,巨手如同收割稻米一般,捏了一大堆积雪、海砂和宵小凡人在其中,狠狠一挤,血肉四溅,而后,凶恶的鬼神便把血肉和雪泥揉作一团,塞到嘴里咀嚼,一会儿工夫,萌尸的嘴里和手上都染满了人类的鲜血。 “天啊!太残忍了!”身处鲲腹之中的韩玉见此情景,双手遮着面庞,根本不愿再看。 “这个……畜生!”司徒云梦自沾染过九天玄女的祥光后,心中也不知不自觉带了些凛然正气,她紧紧握着双手,心道:“我一定要制止他作恶!” 星辰浑身有些发抖地对韩夜道:“韩、韩哥,怎么和你在一起以后老遇上这种事,怎么办?” 薛燕闻言,水眸圆睁,怒道:“还问!肯定要冲出去救那些无辜的百姓啊!不过他那么厉害,呆瓜又不在昊天之境、白昼状态,仅凭我们的力量恐怕不够。” 听薛燕这么一说,韩夜便看向鲛人们。 鲛人们不敢正视韩夜,纷纷低下头来,沧浪则道:“剑魔兄弟,不是我们见死不救,只是人类对我们本来就不好,而且,如今我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如何去救他们?” 千岁也道:“是啊,就算我们有心去救,但实力不济,无异以卵击石啊!” 薛燕听罢,握紧粉拳,踮起双脚,冲众人发火道:“你们这群自私的家伙!之前找你们借五灵珠解危,你们说要先帮你们回家乡,现在外头有难,你们又见死不救!你们听过唇亡齿寒的道理吗?龙伯巨人要是把岸上的人全杀了,他马上就会回头来对付巨鲲的,到时你们非但回不了南海,一个个还得丧命!简直愚蠢之极!” 鲛人们听了薛燕的话,才知有理,纷纷沉默不语,有的惭愧,有的绝望,这时,司徒云梦开口了,她对众人道:“事已至此,不要等明天了,今天就开坛作法吧?把虹华上仙召唤出来!” 韩夜也点头道:“是啊,云梦说的办法最好!大家快些准备吧!” 沧浪等人恍若梦醒,便重归希望地道:“对啊!我们还有虹华上仙!虹华上仙,法力无边,只要他出马,非但能制服那凶煞的萌尸,还能助我们回去!” 韩夜便问老龟仙道:“千岁,你见多识广,如今正当危难关头,且五灵珠俱在,快说,如何唤出虹华上仙?” 千岁刚才正自慌乱,现在凝神仔细一想,忽而一拍大腿道:“坏了!差点忘了,这召唤的仪式必须有修仙之士参加,而且修道者还必须会使用请神符,把五灵珠凑在一起,分别用雷灵符、风灵符、水灵符、火灵符和土灵符作引,倾尽灵力,才能召唤出传说中的虹华上仙哪!” 沧浪等人皆是妖类,如何会使这请神之咒呢?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韩夜一行人却是笑了,因为这个修仙之士摆明了正是说的韩玉。 “巧得很,我们之中有个人能做到哦!”薛燕笑着,把略显生涩的韩玉一把推了出去。 沧浪与千岁打量了韩玉一番,双双点头,沧浪道:“嗯,确实忘了这个蜀山来的小姑娘,只是不知道以她的能力,能否成功请出虹华上仙?” 薛燕笑着扇了扇手,道:“别说笑了,普天之下,还没有咱呆瓜妹请不出来的神呢!” 正当大家高兴之时,韩玉用食指在掌心画着圈圈,摇头道:“不,燕儿姐,这种召唤仪式比请神咒严苛许多,因为众神的灵气可以直接从界内召唤凝聚,再用请神符请上身,但那虹华上仙可是仙啊,他的灵气小玉还不知道如何聚集过来呀!” “管他呢!”薛燕拍了拍韩玉的背,道:“你只管放手去请,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 韩夜也鼓励道:“对,妹妹,试试吧。” 于是,韩玉在众人的簇拥下硬着头皮上了法坛,那感觉就好似祷告上苍的圣女一般,韩玉拿出自己腰间装着的四颗灵珠,沧浪也把自己的土灵珠放在法坛之上,对韩玉道:“道长,我族存亡,北漠镇人类的存亡,皆在你一人之手!拜托了!” 韩玉点了点头,从素腰间拿出紫绿蓝红黄五色灵符,分别贴在相对应的五颗灵珠之上,然后将这五颗灵珠摆成五芒星的阵势,自己立在五芒星的中央,双手一抬,借助前世的神力之躯,让这五颗灵珠悬浮了起来,各自发出紫绿蓝红黄的五彩光芒! 此情此景,令坛下哗然声一片,鲛人们完全能够相信,坛上的姑娘定能唤来虹华上仙! 千岁对韩玉道:“姑娘,口诀记好……须臾五彩,本自于天,乃经丛云,方显人间。不闻疾苦,何谈为仙?灵光所在,大道无前!九霄十地,掩面,惟吾虹华,法力无边!雷、风、水、火、土,五灵珠俱在,请虹华上仙法驾到此,维系正道,儆恶锄奸!” “哦。”韩玉听罢,屏气凝神,双手奉天,水绿色的道衣高高飘扬,她闭上清眸颂道:“须臾五彩,本自于天,乃经丛云,方显人间。不闻疾苦,何谈为仙?灵光所在,大道无前!九霄十地,掩面,惟吾虹华,法力无边!” 咒语念到一半,雷风水火土五灵珠便有了变化,那五颗灵珠围绕着韩玉不住地旋转,并且发出耀眼的五色神光! “来了!要来了!”鲛人们满怀希望地道:“我们仰慕已久的虹华上仙终于要出现了,他到底是何等天人模样啊?” 从前韩玉驾驭单颗灵珠,尚且还有些余力,这次一口气唤动五颗灵珠,韩玉只觉眼前忽明忽暗、脑中一片轰鸣,眼看着要昏睡过去了,她一咬牙,心道:“不行,大家都盼着我召唤成功,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小玉!”司徒云梦也在台下急道:“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于是,韩玉咬紧皓齿,急急忙忙念道:“雷、风、水、火、土,五灵珠俱在,请虹华上仙法驾到此,维系正道,儆恶锄奸!” 五灵珠在此等召唤咒语之下骤然发亮,上面隐隐显现出五位灵神的模样。 韩玉念毕,见五灵珠有此反应,心料已然成功,便再也无法支持,软了下去,韩夜见状,抢步上了法坛,将妹妹抱了下来。 沧浪兴奋望着五颗灵珠汇集的模样,带着鲛人们急急忙忙朝着那里跪拜,并大喊道:“上仙!请解救岌岌可危的世人吧!” 孰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在此时发生了,五灵珠上的五灵神先是显露出各自的身影,看了司徒云梦一眼,继而呼地一声,如同灯灭一般,五颗灵珠的灵气瞬间散去,归于无形,但听毕啦啦数声,失去灵力的五灵珠掉在了法坛上,除此之外,却再不见任何动静。 韩夜和薛燕认为,这个传说中的虹华上仙确实应该就是司徒云梦无疑了,二人过去观察司徒云梦,薛燕道:“怎么样?小梦梦,是不是感觉法力大增啦?” 司徒云梦把自己浑身上下看了一遍,一脸疑惑地对韩夜和薛燕道:“没有啊,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难道云梦不是虹华上仙?”韩夜皱着清眉思索道。 众人呆滞了良久,似乎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忽然,沧浪张开双手,朝着法坛上三分不解、七分沮丧地喝道:“这是何意?这是何意!” 老龟仙思忖了一番,叹道:“莫非是这位凡人姑娘能力不及?抑或是祖辈所传的召唤口诀有误?还有,时机兴许不对?” 韩夜把昏迷的韩玉交给司徒云梦,面色沉重地道:“无论如何,我妹妹已然昏睡,不能再召唤虹华上仙了。” 薛燕也懊恼地扶额道:“是呀!你们早说可能会失败嘛,本来呆瓜妹醒着起码还能请来雷灵神、土灵神对付那个傻大个,现在好了,她睡着了,我们大伙儿全得死在这里啦!” 千岁看着昏迷不醒的韩玉,忙问:“那么,这姑娘何时能醒?” 司徒云梦蹙着柳月愁眉,苦恼地道:“快则两三天,慢则四五月……” 在鲛人们看来,即便北漠镇的人们枉死,只要能召出虹华上仙,起码他们还能回到南海,但现在情况演变至此,当真叫他们从头凉到脚了。 “完了。”沧浪面如死灰地把折扇一敲掌心,道:“非但人类,恐怕连我们也命在旦夕了!” 鲛人长老、重臣等皆绝望地点头。 却在此时,韩夜做下了决定,他镇定地对众人道:“与其在此等死,不如背水一战,我们同心协力,出去和那巨尸拼了!” 鲛人们本不爱争斗,对那种连巨鲲都害怕的怪物更是万分畏惧,他们便都不吭声了。 沧浪叹道:“飞凰公主远强于我,你们当中既有神仙、也有剑魔,我就算跟你们去了也只能当累赘,更何况我这些族人呢?何苦送命?” 眼见众人如此,而那龙伯萌尸大家也没把握一定能赢,薛燕早就按捺不住了,对韩夜道:“呆瓜!姑奶奶决定了!就算变回几天凡人,我也很满足了!别犹豫了!把我变回魔剑,你重回昊天之境!我们去揍他!” 韩夜看了看大家,只有司徒云梦对他摇头道:“不行!燕儿好不容易变回人形,我们不可以这么做!” “傻梦梦!”薛燕牵起司徒云梦的手,温和笑道:“所谓侠,就是明明看到在意的人那么笨、那么呆傻,只想教会他们、保护他们啊!你看那家伙那么厉害,如果我不变回魔剑,大家可能都会死,比起你们的命,我就算不能再变回人形,又算得了什么呢?” “燕儿……”司徒云梦看着一次次为大家付出的薛燕,留下了怜爱的眼泪。 “呆瓜!!”薛燕纤眉倒竖、水目圆睁,对韩夜骂道:“别像个娘们儿一样婆婆妈妈!有点男子汉的气概好不好!!”说着把手伸向韩夜,握住了他的手,叹了口气,坚定不移地道:“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并肩作战,好吗?!” “好,并肩作战!”韩夜也终于不再犹豫,握紧了那纤细的手,又感觉到了鬼界为他封魂的那个薛燕,他大声道:“我们一起收拾龙伯萌尸!” 说着,薛燕大喊一声:“来吧!!” “来啊!!”韩夜也大喊一声,却见薛燕半天没动静,问道:“燕儿,你怎么还不变?” “不是你把我变回去吗?”薛燕纳闷道。 “我……蚩尤前辈有教你口诀吗?”韩夜问道。 “你!”薛燕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不会啊?” “我确实不会啊!我以为你会呢!”韩夜苦笑道。 “姑奶奶也不会啊!”薛燕怒道:“你不会,你还老嚷嚷说把姑奶奶变回魔剑?” “我那都是说说玩笑话,你当真了啊?!”韩夜没好气地说着,众人皆倒。 司徒云梦从地上爬了起来,扶额叹道:“好吧,阿夜,只能靠我、你和星辰了。” 韩夜瞪了薛燕一眼,道:“你前面说得稀里哗啦的,我都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了,结果就这?” “你还说我!”薛燕双手叉腰道:“下棋你不会!做菜你不会!写诗你不会!把我变回魔剑你也不会!你还会什么?就会喝点酒是吧烂酒鬼!!”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争了!”韩夜道:“既然你变不回魔剑,就别去了,留在这里照顾小玉。”又冲身后的星辰大吼一声:“星辰!” 星辰听韩夜这一声叫唤,立时挺直了腰杆,道:“是、是!韩哥!” 韩夜面色凝重地道:“你和我一同出去,迎战龙伯萌尸!即便不胜,亦可转移他的视线,让百姓有足够时间逃离此地!” 星辰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 接着,韩夜又对沧浪道:“沧浪兄,你既然不随我们出去,指个路吧?刚才那一震摇晃,幻梦古城面目全非,来时的路我都快不记得了。” 沧浪三分愧疚、七分绝望,一语不发,千岁却问道:“剑魔,你确定要出去挑战那尸变的鬼神吗?” 韩夜视死如归地道:“废话少说!除了我,在场各位还有谁敢出战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唉,多么令人敬佩啊,也无愧里蜀山驸马之名了。”老龟仙惋惜地叹着,把拐杖一指幻梦古城的北面,道:“向着此城北方的尽头而去,到了那里会有一个玄冰结界,如果有上三界的体质,或可出入无恙。” “等等!”沧浪对众人道:“至少我送你们出去吧,我用土灵珠助你们,可以抵御出口处的逆寒。”说着,沧浪朝着法坛上的土灵珠一招手,那土灵珠摇晃了一下,却没有飞起来。 “怎么?”沧浪惊讶地望了望自己的手,双手齐出,尽力去吸引那土灵珠,土灵珠只是稍微飞起来一尺便落下。 “完了啊!完了完了完了……”沧浪瘫坐在地上,万念俱灰地对众人道:“土灵珠失灵了!没人能出这幻梦古城了!” 星辰道:“不是说有上三界的体质就可出入无恙吗?” 沧浪黯然失色地道:“我和千岁从来就没有过上三界的体质,到底能不能出去,我们也说不准,也只是猜测。千岁不是说了吗?‘或可出入无恙’。” 司徒云梦对众人道:“巨鲲是堪比九天雷兽、金翅凤凰、火麒麟的圣兽,我恐怕,连上三界的生灵也未必能抵得住它的寒气。”说着看向韩夜,道:“阿夜,真的要去吗?或许,巨鲲游走了,龙伯萌尸也伤不到我们了。” 韩夜走过来,让司徒云梦把怀里的韩玉交给薛燕,带她通过水镜之术去看外面,昔日的北漠镇已被龙伯萌尸摧残成一个遍地哀嚎、血流成河的寒冰地狱,他对司徒云梦道:“夫人啊,现在你玉坠已损,不能再冒险,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说过,你的丈夫是个盖世英雄,既是英雄,就该承担责任!北漠镇那些镇民都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于是,韩夜召出银雕,让星辰先跳了上去,自己则与司徒云梦十指相扣,深深望着她道:“夫人,你不能成为虹华上仙没关系,你就和燕儿留在这里照顾其他人吧,等我回来!” 虽然韩夜没有说出任何道别的话,司徒云梦却心底一阵发慌,没错,她害怕死去,那样就见不到她最爱的韩夜了,但是,如果韩夜就此阵亡,她岂非生不如死? 但韩夜没有再留下更多的话,他跳上银雕,带星辰朝着幻梦古城的出口飞去。 注释: 1“萌尸”——十八种尸变里,萌尸是最怨恨的一种,死者的毛发和指甲仍然在生长,有的百年不腐,有的腐而不化,开棺时便能看到他们张开嘴巴的恐怖模样,传说此尸一旦出棺便先吃自己的儿孙。萌尸分为干尸与湿尸两种,龙伯萌尸便属于湿尸,乃恨性八煞,天地间最为怨恨的恶鬼!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八章 碎梦词 司徒云梦望着韩夜远去,耳边还回荡着他临行前的话语,却又如何放心得下?她只是稍稍蹙起柳眉,便做下了决定,对薛燕道:“燕儿,小玉就交给你照顾了。” 薛燕听这话便知云梦意图,便道:“你也去吗?” 司徒云梦御风而起,秀发与素带随之高高飘扬,她对薛燕道:“你现在是凡人了,不能随我们一起征战,好好留在这里吧,万一……” “万一什么?”薛燕抱着韩玉,纤眉一挑,道:“没有万一!小梦梦,把本姑娘也带上吧,我替你们想想办法!” “别傻了,燕儿,你一介凡人,如何能承受巨鲲的寒气?!你要活着!为了我和阿夜好好活着!!”司徒云梦冲薛燕说完,看向脚下的鲛人一族以及沧浪,道:“诸位放心,此番迎战,我们定会竭尽全力,我是韩未央的妻子,断无理由不随他而去!” 司徒云梦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追着银雕飞去的方向离去。 司徒云梦去的飞快,薛燕没办法追上,何况怀里还抱着韩玉,只能愤愤然喊道:“喂!小梦梦!你这混蛋!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无论她怎么骂,她都跟不上了。 再说韩夜与星辰乘着银雕向远方的玄冰结界飞去,所谓玄冰结界其实是巨鲲的喉道,巨鲲虽体型如同巨岛,但喉咙却小得仅有三丈宽广,内中遍布极寒冻气,且这冻气是逆向的,所有人和物从巨鲲的大嘴进来时,因为顺着海流而不会觉得太过寒冷,但若想从此出去,则必然遭受六界之中最为冷酷的逆寒! 韩夜和星辰来到彼端,见此地寒霜遍地,方圆十丈之内惟正上方有一洞孔,那里不时有冰冷的海水涌入鲲腹,韩夜二人愈发靠近洞孔,便愈觉寒意彻骨,纵然二人有着体质,身躯却也时而轻轻颤抖。 “当、当真要进去吗?”星辰对立在身前的侠装男子,颇有些害怕地道:“这可是巨鲲身上最冷的地方啊!” “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韩夜神情坚定地说着,便朝着那极寒喉道把手一指,侠袍迎着冰风猎猎作响,他道:“铁雕,我命你从这玄冰结界冲出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回头!” “遵命,主人!”银雕低下头来,雄鸣一声,便展翅朝着巨鲲喉道冲去。 一接近喉道,强烈的冻气便逼人而来,韩夜此刻没有薛燕作为佩剑护身,只能运起自己的玄魔之气抵御逆寒,而星辰一介神射手本也无防身技巧,故而只好与韩夜双双架臂抵御极寒。 “可……可恶!”韩夜勉力抵御着汹涌不绝的寒气,心道:“想不到此处的寒气如此厉害!” 银雕见韩夜似乎有些吃力,便问背上的韩夜道:“主人,现在要回去还来得及。” “不!”韩夜坚决地道:“已经耽误很久了,早一点出去吸引龙伯萌尸的注意,便能多救几个镇民!继续前进!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回头吗!” “是!”银雕虽知韩夜和星辰二人很辛苦,但也只能听从韩夜的命令,进到了巨鲲喉道里。 一入喉道便只听得到呼啸的玄冰风声,由于地域限制,银雕庞大的身躯也只能稍作蜷缩,即便它尽力用翅膀之风驱散寒流,韩夜与星辰二人的身体却仍有要被冰封之势,直到此时,韩夜才明白自己严重低估了此地的极寒威力,也只有土灵珠的威力才能克制这上古寒气啊! 正当众人苦恼之时,韩夜却忽闻身后一阵温暖香风袭来,他转头一看,竟是司徒云梦御风而来! “我不是让你留下来照顾他们吗!”韩夜怫然道:“你为何还要过来!” 司徒云梦翩翩然落在银雕之上,落在两个男子身前,施展火灵力帮他们驱散寒冷,头也不回,只道:“走吧,我帮你们挡着,外头需要我们。” 韩夜怒道:“你玉坠坏了!我不允许你去!!” 司徒云梦回头看向韩夜,道:“别傻了!你感觉不到巨鲲在颤抖吗?它还在害怕!寒气也变得更强了!没有我,你和星辰能出得去吗?!” “可你会死!”韩夜把心里最担心的那句话说出口来,喊道:“你说你开始怕死了,我想过那未来,只要你好好地待着,我就有信心我可以活着回来!我不想你死!!” 司徒云梦转过身去,双手环着韩夜的脖子,背后展开凤凰火翼去抵御那寒气,她将盈盈如水的玉眸看着韩夜,坚定地道:“别傻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也有我该做的事!如果我不帮你,你怎么可能做得到?靠吼吗?靠信念吗?我是你的妻子,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可以不管你!” 见韩夜内心还在挣扎,星辰提醒道:“韩哥!别站在风口上犹豫了!既然决定要去,我们就赶紧出去吧!” “只要你觉得不舒服,就退回来!听到没有?!不能硬扛!!”韩夜对司徒云梦严厉地喊道。 “当然了,我一直都听你的话啊,阿夜。”司徒云梦微笑着转过身去,施展浑身的火灵力帮助韩夜二人抵御急冻逆寒。 三人原以为这样就能安全出去了,但万万想不到的是,巨鲲因为太过害怕,发出了咕呜呜的叫声,喉咙突然收缩,三丈变成了仅有两丈,寒气又瞬间增强了一倍,银雕也一时不慎被卡在了喉道里,动弹不得,司徒云梦大骇,竭力释放出风灵力,强行撑大了喉道,对银雕道:“铁雕!快出去!!” 银雕闻言收缩了一点翅膀,朝着前方快速飞出。 “咕呜呜~!”巨鲲的喉咙被刺激到,它努力想消除这不舒服的感觉,因此,喉道又收缩得更厉害了。 司徒云梦感觉两手一震,四周的压力忽而增大,她咬着牙用风灵力顶了回去,呼呼喘气,额上三花金印闪闪发亮,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我能做什么?!”韩夜感觉到了司徒云梦的痛苦,他伸出手要给司徒云梦输出玄元真气。 “别碰我!!”司徒云梦紧闭着眼睛,喊道:“我身上全是寒气,会把你和星辰都冻住的!!”又坚持了一小会儿,她已浑身是汗,依然在苦苦支撑,韩夜只听得两旁风声像利刃一般划过,眼见司徒云梦的身体和雕首都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她的楚楚身躯在瑟瑟发抖! “停啊!”韩夜心疼万分,怒道:“你不是说了会听我的话吗?!让我和你一起扛!!” 司徒云梦回过头去,她美丽的眉毛、鼻子和嘴唇都被冻住了,她吐着寒气道:“不、不行!” “我求你了!”韩夜终于忍不住,一只手碰在司徒云梦的背上,一瞬间,他整条胳膊就完全被冻住了,他骇然道:“我求你不要这么做司徒云梦!!” “我……我……”司徒云梦感觉心跳都快停止了,胸前苾灵仙玉发出亮光、上面也崩地一声又裂开一道口子,她咬牙道:“我、必、须、这、么、做!!”说着,身上又发出一道强烈的火灵力,让韩夜冻住的胳膊得以复原。 “我的丈夫,是一个盖世英雄!”司徒云梦握紧双拳、咬紧牙关,冰封的面容也暂时得以温暖如春。 “这是我的使命!哪怕燃尽我最后一丝生命!!”司徒云梦将双手竭力朝前推出去,身后的翅膀熠熠生辉,终于将四周的逆寒驱散。 “都要支持我的丈夫去守护苍生、开天辟地!!”司徒云梦一拍雕背,怒喊道:“走啊!!!” 在司徒云梦的努力下,银雕振奋前行,终于冲破了喉道,来到了一片如同钟乳溶洞一般的冰天雪地里。此地回荡着幽寒之气,冰面若镜、冰峰耸峙,冰柱承天接地、冰山延绵不尽,重重寒冰里还能看到一些昔日不幸被冻死的鱼贝虾蟹。 韩夜却没有任何心情关心这些,眼看着司徒云梦虚弱地倒向一旁,韩夜上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这一碰,心头一阵剧颤,原来她的身躯竟已凉彻心扉! “云梦!!”韩夜瞪大了清眸看向司徒云梦,却见那人只是紧紧抓着玉坠,原本红艳的樱唇变得苍白若雪,长长的秀发也如同打了霜一般,他翻开司徒云梦的手去看那玉坠,发现上面已赫然有了数道裂痕! “没、没事,阿夜。”司徒云梦勉力想从韩夜身上脱开,但已没有了一丝力气,只能深呼吸,微笑道:“我的玉坠叫做苾灵仙玉,是玄女送我的法宝啊……它裂开了,不恰好说明我要破格飞升了吗?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死的,傻阿夜。” 韩夜紧紧把司徒云梦抱在怀里,释放出全身的玄魔之气,喊道:“那是我骗你的!你根本不会破格飞升!所以!你不要再去承受任何伤害了,懂吗?!!” “傻、傻瓜……”司徒云梦恢复了一丝丝温暖,把手放在韩夜的背上,轻轻笑道:“只要是你说的,就都是真的……我永远都相信你……” 说话间,银雕在巨鲲的嘴巴里奋力展翅,终于一口气冲了出去,但听咕噜噜的声音响起,众人身前涌起了大量的气泡,大家都知道这是进入了北冥海中,而银雕身为雄鸟,自然不能在这里呆久了,便一个昂首,飞冲上天,顷刻之间便冲破海面,扬起一阵风浪和水花。 司徒云梦先受冰冷刺骨的海水洗礼,又被北冥的海风吹过,更觉得心脏已经凉透到底了,她紧紧捂着胸口,哆哆嗦嗦地蹙眉心道:“好冷……为什么会这么冷呢……我真的……要走了吗?” 而那边厢,龙伯萌尸已几乎屠光了整个北漠镇的镇民,北漠镇此刻早是一片人间炼狱,只有少数人未被龙伯萌尸盯上,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可恶!韩哥!你先照顾好兰香!”星辰义愤填膺,朝着龙伯萌尸射出一计彗星袭月,那神箭托着长长的尾巴、带起一阵劲风,竟然轻而易举便击穿了巨尸的身体! 但毕竟龙伯萌尸体型如山,星辰那一击无非是给他的身躯射了个小窟窿,黑血涌动,很快那个伤口便愈合了,龙伯萌尸回过头去看,却见齐腰处有一只小银雕载着三个小人在绕着他疾飞。 “龙伯!”星辰怒指龙伯萌尸,道:“休要滥杀无辜!你真正要杀的人在此!” 龙伯萌尸与星辰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又见他那么渺小,自然不怎么想搭理他,而韩夜生怕龙伯萌尸再去害人,攒紧拳头,凝聚全身内力,朝龙伯萌尸打出一计黑光斩龙诀,直攻萌尸的手臂。 这一招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因为毕竟倾注了韩夜的玄魔之气,竟在空中划出一道十数丈高的黑色剑影,登时便斩下了龙伯巨尸的一根手指,黑血喷涌四溅,手指砸在冰冷的海面上,激起一阵大浪,而后沉了下去。 “好!”星辰喝彩道:“这样他就没办法出手了。” 然而众人似乎高兴得太早,龙伯萌尸将手一甩,无数黑血便从断指处涌出,竟然很快又凝成了一根新的手指! “呃啊!杀死汝等蛇虫鼠蚁!”龙伯萌尸盛怒不已,一巴掌朝着银雕拍来,幸而银雕飞行速度极快,一下便闪了过去,龙伯萌尸的巨手拍在水上,又激起了一阵铺天盖地的海啸! 银雕不敢在海啸里放肆,扶摇直上,脱离了海啸的威胁,而龙伯萌尸的注意力终于全部集中到了韩夜一行人身上,他朝着银雕追了过去,怒道:“可恨!吾必捏死汝等蚊蝇!” 龙伯萌尸说着,忽而鼓起了腮帮,暗淡的双目怒视众人。 星辰见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问韩夜道:“他要干什么?” “铁雕快闪!”韩夜抱着怀里的司徒云梦,当机立断地道。 “呕——!”龙伯萌尸忽然张开嘴巴,朝着众人呕吐起来,一大股带着恶臭如同墨汁的黑血对着韩夜等人喷涌而出。 银雕既已警觉,自然是机敏地避开,那黑血喷射到海面,便黏附其上,如同烈火一般猛烈燃烧,又如同沸汤一般溅射向四面,发出哧哧声响。 韩夜对星辰道:“这是怨尸腐血,一旦沾到,即便体质亦难保不化为血水!” 于是,银雕更加小心地带着大家躲闪,韩夜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根本杀不死龙伯萌尸,便打算使用左臂上的鸣鸿刀,渐渐地,一道深红的鹊印便在韩夜臂膀上浮现了出来,星辰见状在一旁制止并提醒道:“韩哥!现在兰香身子太虚弱,她不能抱着你,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拔刀,我还有绝招!” 星辰说罢,便全神贯注地凝聚神力,将十二成神力传于弓上,角龙弓又渐渐发生了变化,那把弓上陡然生出一对银色的翅膀,正是应龙振翅高飞的翅膀! 星辰紧抓应龙振翅弓,黄巾缎带在身后高高飘扬,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他皱起剑眉,对韩夜道:“韩哥,如果是后羿前辈的话,这种十恶不赦的家伙,回了渤海只会害更多人,他一定会将之射杀!对吗?” 韩夜望见身旁的天箭神明,颔首道:“没错。” “诛恶灵!换安宁!美事一桩!”星辰学着后羿的声音,狠狠把弓弦一拉,在其上凝聚起阵阵黄光,他用傲然神情望着龙伯萌尸,道:“龙伯!纵然天道弃你!你也不可以此为借口屠戮苍生!今日后羿,必取你性命!” 星辰说着,站稳马步,把弓满弦,朝着龙伯萌尸的脚下奋力射出一箭,那箭闪着耀眼黄光,嗖地一声射到了海水之中、海床之下。 韩夜和极度虚弱的司徒云梦正纳闷那是什么功夫,却见海面狂涛阵阵,海底不时传来盛大的轰隆之声,乃至于龙伯萌尸在这等环境下竟也站不稳脚了。 先是一束黄光从海底的土层了迸射而出,然后十束、百束、千束、万束,如同金瓶乍破!神箭的力量瞬间爆开,方圆数里的北冥之海被无数黄光撕裂,海土、冰川和海水被高高地抛到空中,数以万计的裂光之箭从地里海里向四面轰出、直冲天际,而处在攻击点上的龙伯萌尸,更是被数不清的箭光一次又一次地击中,那恐怖威力,就算处在百里之外也能看到被黄光穿透了半边的天空! “哈哈哈!”星辰恢复自己原来的声音,三分义愤七分得意地笑道:“恶尸!尝尝我这八荒裂光箭的威力吧!” 韩夜帮司徒云梦用玄魔之气抵御星辰这一招的沛然神力,而不远处那高大巍然的龙伯萌尸,便在星辰强大的攻势之中化为灰烬,只有一身黑血散落在海面上。 待黄光散去,韩夜这才对星辰道:“兄弟,做的不错。” 星辰呼呼喘着气,应龙振翅弓也变回了角龙弓,他嘿嘿笑道:“当、当然,我可不是站在旁边白看的。” 韩夜见龙伯萌尸已除,这才注意到怀里的司徒云梦,却发现司徒云梦已然如同一座冰雕般寒冷刺骨了,韩夜不由得慌了神,不但是抱紧了她,还抓住她的手把灵力输送给她,道:“夫人!!你这身体怎么越来越冷了!!” 司徒云梦依偎在韩夜怀里,落下了泪,泪水被寒风吹过,如同晶莹的珍珠,滚落在韩夜胸怀之中,她轻声道:“对不起阿夜,我可能要先走了……我不怕了,我想通了……我先走,比看着你走要舒服得多啊……” 韩夜正待开口说话,这时,更麻烦的事情却发生了,海底的熔岩又喷发了出来,海面上一边映着红红的火光,一边却又冰冷凝寒,冰火交会,声动震天,而原先龙伯萌尸留下的那些黑血不知受了什么影响,竟然凝聚在一起,如同泉水涌出一般,在海天之间重塑回龙伯萌尸如山一般的身形! “呃啊!吾必将汝等撕成碎片!休走!”龙伯萌尸恨意绵绵,一经恢复,便朝着银雕穷追而来。 “怎么回事?”星辰惊讶地道:“我都那样打他了!他竟然还能变回来!” “果然是能力在之上的恶鬼啊!”韩夜抱着司徒云梦,望着那怒不可遏的巨尸,道:“如果没猜错,他此番尸变与大地之脉、盘古之殇有些关系,只要他的恨意不消,他应该可以无数次复活。” 韩夜虽然担心那巨尸,但更关心司徒云梦的死活,他对脚下的银雕道:“铁雕!先不要管他!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要替云梦驱寒!” 韩夜正焦急地说着,而那龙伯萌尸眼见追不上银雕,忽而勃然大怒,双手朝天一挥,怒道:“杀了汝等!怒海破!” 说时迟那时快,龙伯萌尸所向之处,北冥海上登时怒涛滚滚,而后砰然一声巨响,海面猛然爆开,规模足有十数里之广的水花冰屑炸向空中,那水花冰屑威力无比,叮叮当当地射在银雕身上,纵然银雕身躯庞大坚固,却也未必就能丝毫无损,更不能帮韩夜等人完全挡住攻击。 司徒云梦深知众人又有危险,便用香肩轻轻撞开了韩夜的怀抱,手抓胸口玉坠,强大的风暴自体内迸发,吹散了所有水花冰屑,雄风刮到百里之外,将所有风浪死死地压在了北冥海里。 “咳!”司徒云梦一口鲜血咳在胸前,染红了素衣和菱巾。 韩夜抓住司徒云梦的素手,将她的手从玉坠上掰下来,心痛地道:“别再用灵力了!!你为什么这么倔呢?!”因为司徒云梦性命垂危,韩夜已经根本冷静不下来了,只想着如何尽快令银雕飞离海面。 司徒云梦既知自己早晚要死,反倒庆幸还能撑到现在,这样就能帮韩夜多承受一些伤害,但龙伯萌尸却从不给众人喘息的机会,他被风暴吹得晃了晃身子后,又朝着众人快步奔来,抬起巨拳,朝着银雕的上盘狠狠砸来。 “快闪!”韩夜急道。 银雕往侧旁一闪,没料到龙伯萌尸还有一拳,正好就瞅准它飞来的位置打了过去。 司徒云梦虽然连站也站不稳,但眼见不妙,又使出冰莲镜壁挡在了众人头顶,而龙伯萌尸的巨拳足有数十丈之大,遮天蔽日般轰了过来。其结果可想而知,冰莲镜壁被巨力震成晶粉,连司徒云梦胸前的苾灵仙玉也已碎裂不堪,巨拳势如破竹,先将银雕震飞出去,又听得扑通数声,水花四溅,韩夜、星辰和司徒云梦都掉落到那冰冷的北冥海里。 “咕隆隆、咕隆隆。” 司徒云梦轻轻听到了耳畔气泡涌起的声音,而那声音却渐行渐远。 朦胧中,司徒云梦还可以看到有个深蓝色侠袍的男子在伸手抓她,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抬手去与之相牵了。 突然,她发现头顶上的阴影越来越大,她预感到如果韩夜再游过来,两人都会遭受灭顶之灾,因此她用尽最后的灵力,抬起右手,素纱披帛飘扬而出,一股暗流将韩夜推到了远方。 “阿夜,原谅我……不能再陪你了。”韩夜在水中听到了司徒云梦那边传来的深情呼唤。 “我爱你。” 随着这声告别,司徒云梦闭上了眼睛,龙伯萌尸巨大的拳头压了下来,死死地压住司徒云梦的身躯,将她打进了北冥海底的岩浆里,岩浆迸发,一股暗流又将韩夜推得更远。 感受到自己的躯体即将被熔岩焚烧殆尽,司徒云梦的泪水像水晶般在北冥海里飘荡,伴随着的还有那苾灵仙玉的粉尘碎片,闪闪烁烁。 “不!!!”韩夜已经顾不上呼吸,四周都是他喊出来的气泡,他朝着司徒云梦逝去的方向拼命游去。 “咚!”龙伯萌尸收归手来,另一拳又打在了司徒云梦所在的熔岩里,只打得熔岩迸射、海床/震荡,一阵大规模的浓烟在水中升起,韩夜能清楚看到那浓烟里飘出了破碎的素纱披帛、飘出了未烧尽的黄裙碎片,还有那一缕缕青丝! “咚!”龙伯萌尸又是一拳打在了那熔岩里,一阵暗流翻涌,方圆百丈内都是司徒云梦破碎的残骸了! 终于,司徒云梦的身躯化作灰烬,散落在北冥海里,她为了她最爱的男子,无怨、无悔。 “不!!!!!”韩夜感觉自己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这世间一切都停止了,失去了色彩,这痛苦远比神木林失去的感觉,更痛彻心扉!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一十九章 破天惊 “滴答”、“滴答”。 当司徒云梦再度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紫檀木书桌前,两旁亮着微微窜动的烛火,手底下轻轻压着一本翻开的书,司徒云梦记得,那是一本《尔雅》1。 “滴答”、“滴答”。 司徒云梦在烛光中寻找那声音的来源,终于在纸上找到了答案,原来,有两行泪珠正滴在纸上的一行字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怃、怜、惠,爱也。” 司徒云梦摸了摸眼眶,才知那泪水不是别人的,是她自己的。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看到这副场景?”司徒云梦睁着朦胧的泪眼,烛光透过水雾映射出五彩的光晕,映在眼中,映在心底。 “我不是……在北冥的暗流里化成碎片了吗?”司徒云梦疑惑不解,这才注意周遭的环境,这里不正是她少时所居的闺房吗?那房间、那摆设、那香气,一点也未曾改变。 当司徒云梦端看窗前铜镜时,更令她觉得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铜镜里面竟是十二岁的自己! “我?”司徒云梦这才注意到不对劲,一看自己的双手,竟有些稚嫩幼小,她蹙眉自言自语道:“我回到从前了吗?” 如此一想,司徒云梦才恍若惊梦,眼前的一切,在八年多以前就发生过,那时她已经与韩夜分离,正在窗前烛光中翻着《尔雅》,不知不觉就落下泪来! 司徒云梦正惊讶不已,复看向窗外,透过泛着光晕的烛火,但见一个小男孩正背对着她、蹲坐在檐外的花丛里,低头用泥巴捏着一个泥人,看那背影,应该就是小时候的韩夜。 “是阿夜吗?”司徒云梦出了闺房,却没见到那个小男孩了。 “阿夜!”司徒云梦转过身去正准备去找,突然发现十二岁的韩夜就背着手站在她身后,冲她哈哈大笑。 “你吓死我了!!”司徒云梦吓了一跳,惊魂甫定地抚了抚胸口,问道:“在这里干嘛?” “给你捏泥人啊。”小韩夜将手里的那个泥人呈给司徒云梦,笑道:“这个泥人像不像你?” “不像。”司徒云梦摇头道。 “那这样呢?”小韩夜对着那泥人吹了口气,泥人身上发出五彩之光,变得和小云梦一模一样,只是仅有一寸大小。 “也不像。”司徒云梦摇头道。 “还不像啊?”小韩夜挠了挠头,对司徒云梦道:“它跟你一模一样了啊,只是小了点罢了。” “可她缺少心啊。”司徒云梦笑道:“没有心,就不懂什么是感情,就像一个傀儡,别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哦!”小韩夜似有所悟,眼睛直勾勾盯着司徒云梦,忽而露出了严肃的表情,道:“现在呢……你有心了吗?” 司徒云梦被这么一问,忽而睁大了玉眸,惊道:“你到底是谁?” “你有心了,而且心里满满都是爱。”小韩夜说着耐人寻味的话,转过身去,在五彩的烛火下,背影拉得长长而宽广。 “你到底是谁啊!”司徒云梦打算追过去问。 忽而她听到空中传来一个女声,那女声非常奇怪,如同四五岁幼女的稚嫩,又彷如豆蔻少女的娇翠,恰如大家闺秀的典雅,又好比贤妻良母的温柔!女声不近不远、不高不低,仿佛隐没在风中,又恍若在司徒云梦的青丝耳畔低语,她吟道:“乘彼飞花,青霄回望,神树虽幽,犹有余情……神界仙女结凡心,玉为霓裳夜为邻,可叹一朝风云散,深闺独候抚孤琴。” “这是……?”司徒云梦不禁愕然瞪大了玉眸,但看前方那小韩夜的身影被五彩的光华所淹没,渐渐地,五彩光芒愈发扩张,乃至整片天地皆为五彩虹华所渲染! 当是时,小韩夜、花丛、小亭、荷塘,皆已不见,司徒云梦发觉自己也长高变大到了二十岁的妙龄年华,而眼前的一片,却只有紫、绿、蓝、红、黄五色。这五色围绕司徒云梦旋转过渡,却衍生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虹华,又衍生出赤彤橙黄碧青蓝靛紫九色!千变万化,绚烂无比! 正当司徒云梦呆若木鸡之时,空中又渐渐传来那个奇幻的女声:“由现在开始,想到什么就试着去做什么,把你觉得最想表达的东西,以灵力的方式呈现出来,天地万物各有其道,你就是你,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司徒云梦!” “啊?是您!!”司徒云梦听到这句话,震惊不已,而那五彩的洞天福地之中,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运动着。 “女娲娘娘?”司徒云梦惊诧地睁大着玉眸,望向四面,四面之中除了五彩、便是五彩,即便司徒云梦用灵力探知,却依旧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只能三分敬畏七分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会说我心底里的那句话?您是女娲娘娘吧?” 司徒云梦正说着,忽觉身边一阵暖风刮起,待她转头去看时,只看到一大片长长的五彩凤翎从旁掠过!正当她万分惊异之时,另一旁又有一股奔腾之声响起,待她回转头再去看时,只能看到地上留下的、带着五彩地电的麒麟脚印! “小彩石,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啊。” 温柔宽厚的女声继续在空中响起,司徒云梦更觉得玄奇无比,她在五彩洞天里不住转着身子,望着天空寻找说话之人,边寻边道:“您就是女娲娘娘对吗?如果您是的话,恳请您救救大家吧!” 司徒云梦说着,便朝着五彩的天空跪下身来,极尽虔诚,但她此番动作,却让先前的女声消失了。 “其实……我久闻您的大名,一开始您在鸣剑堂指点过我,我当时尚且不知您是何方神圣,后来我恢复了兰香仙子的记忆,多次感受各种不同的灵力后,我终于明白了啊,您就是女娲娘娘!”司徒云梦说着,把玉眸望向前方,这才发现前方有三双眼睛在看着她。 三位圣灵之中,有那五彩翎毛、发出暖风的彩凤,亦有踏着铁蹄、周身彩电的虹麟,而虹麟之上,此刻已端坐着一个窈窕绝世、无可挑剔的女子,女子身穿大红巫袍,左手执天蛇杖,右掌上漂浮着雷风水火土五种灵气,下方还有条青蛇尾巴在甩动着,只是巫袍之下却看不到她的模样,只能看到内中五彩之光在闪耀,非但是面部,她的身后更是闪着一圈圈五彩的虹华光晕!这是何等玄异的神灵气魄啊! 司徒云梦诚惶诚恐地跪拜着,问道:“女娲娘娘,为什么我看不到您的样子?” 神秘女子笑道:“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我便是什么样子,当世人认为我有样子的时候,我便有样子,世人认为我无容貌时,我便没有容貌,呵呵呵。” 司徒云梦双手合十,诚心祷告道:“娘娘在上,现在北冥正遭劫难,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奈何我法力微不足道,听闻娘娘是三皇之一,求您出手相助吧!” 神秘女子沉默片刻,这才缓缓地道:“我从刚才就没说过是女娲,你为何一直就认定我是女娲呢?” 司徒云梦不假思索地道:“直觉啊!我感觉得到,很多很多年前我就认识您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你真的,长大了啊,有心了啊。”神秘女子温声笑道:“不知不觉,我的小彩石变聪明了,变得有感情了,很好,很好啊。” 司徒云梦略显焦急地道:“女娲娘娘,不管我现在在哪里,外面真的很危险啊,龙伯萌尸残害无辜生灵,需要您的帮助!” “我帮不了你了啊,小彩石。”女娲道:“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啊?”司徒云梦惊道:“那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女娲道:“你此刻所在之处,唤作回魂仙梦,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过去、现在、将来,也可以看到现世之中已不存在的事物……而我,就是现世已经不存在的人。” 见司徒云梦还在琢磨,女娲问道:“你的玉坠破碎了,终于也能见到我了,难道还不想了解自己的身世吗?” 司徒云梦闻言又朝女娲拜了三拜,虔诚地道:“想!请娘娘释疑!” 女娲道:“远古时期,盘古化三皇,有了我、伏羲和神农,伏羲造神,神农造兽,我造人……造完人后,我便游于天外天,在三千世界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你,你发出五彩光华,可以幻化出任何你想要幻化的东西,威力无穷,没有极限,不在六界之中,不在五灵之内,你身上可以产出一种石头,须臾成五彩,我们叫它为,五彩石。” 司徒云梦听得非常认真,她做梦都不想不到,自己竟有如此身世,于是加倍凝神去听。 女娲接着道:“上古时期,共工大怒,头撞不周山,我借助你的力量练出五彩石补天,后来五灵神作乱,我又借助你产生的五彩石制作了雷风水火土五颗灵珠,将五灵神都封印在内。你想想,光是你身上的五彩石,就能创造各种奇迹,还记得八年多以前的某一天吧,那几天人间下起了倾盆大雨,人间似乎要被淹没了。” “记得!”司徒云梦点头道:“我印象深刻,那天阿夜穿着避水衣来找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和我有关系吗?” “也有点关系。”女娲道:“我与伏羲虽为兄妹、也是夫妻,我和他曾孕育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做泰逢,一个叫做计蒙。泰逢你见过,就是林边小镇那个林寅,他有一柄霸煌剑就是用五彩石铸造的,原本伏羲想要以天河之水淹没人间,被他用这柄霸煌剑填补天缝,阻止了灾厄。” “原来如此!”司徒云梦恍然大悟,点头道:“幸好林寅阻止了这场灾难,万幸!万幸!” 女娲接着道:“我借助你的力量封印了五灵神后,忙于在人间救苦救难,我将你遗落在人间大地上,找不见你了啊。直到涿鹿之战,蚩尤率领刑天、风伯、雨师与神界众神大战,玄女、瑶光二神合力战胜了风伯、雨师,但也筋疲力尽、奄奄一息,她二人漂在茫茫洪水中,你浮了出来,化出无数五彩石围绕着她们,让她们渐渐恢复了温暖……在她们眼里,你是恩人啊。” “竟是这样!”司徒云梦口里一叠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女娲接着道:“玄女和瑶光发现了你,把你又交给了我,当时我认为,先把你放在神界最好,那里最为辽阔、清气无穷无尽,天帝伏羲也同意了,青天那片花海就是你自己的愿力形成的。可是啊,我后来和天帝伏羲有了矛盾,我强调以人为本,他则坚持天地不仁,神界已无我立足之地了啊……下去凡间前,我告诫玄女和瑶光,务必照顾好你,然后这一去,我就再也没回来过神界了,我在人间有了后人,自己也终于湮没于尘世。” 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仔细回忆,简直一点线索都没有,她讶异地道:“我明明恢复了兰香仙子的记忆啊!怎么您说的这些,我一点都不记得呢?” 女娲道:“我下落凡间后,没人引导你,你常有惊人之举。一日,天帝去青天视察,看到了你,你恼他对你管教甚严、心怀反念,又化出了一个天帝!虽然你化出的东西没有心,但实力已非常接近天帝伏羲了,两个天帝从青天打到赤天,破坏了无数宫殿,最终假天帝被消灭,但这却足够令天帝伏羲震怒不已了啊!天帝执意要将你送回天外天,认为你不该留在六界,但玄女和瑶光记得对我的承诺,以死相谏,她们当着天帝的面用神力将你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人形,一半是玉坠。人形取了个随意的名字,叫兰香,是玄女按照下几重天仙女的模样做出来的,玉坠也随意取了个名字,叫苾灵仙玉。” 司徒云梦越听越惊,道:“所以!所以那个玉坠,其实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当然了,那玉坠就是你的心啊!”女娲道:“你从小就把心放在了韩夜那个孩子身上,如何会不喜爱他呢?所以玉坠一离开你远了,你就会丧失法力,离得近了,你就可以承受任何伤害,很多次你濒死,只要那玉坠挂在你脖子上,你就活过来了,因为戴着玉坠的你,才是完整的你啊!” “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司徒云梦如梦方醒,又问女娲道:“可是,瑶光既然把我分成两半,又和我那么要好,我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去惹怒天帝,再入轮回。” “这是她无奈之举啊,小彩石。”女娲道:“兰香和苾灵仙玉这两个部分,苾灵仙玉其实是她耗费了毕生寿命才凝成的,她知道,如果玄女来做这件事,玄女也会折损寿元,于是她义不容辞做了,让玄女给你塑造了肉身,这些,都是为了报答你曾救过她们……瑶光在神界最后那段日子,因为眼看着灵力一点点离开身体,连自我愈合都做不到了,以往那些看到她高高在上的神仙,都不愿意施以援手,所以她又想到了你啊。而你是那么温柔,让她觉得,她为你赌上一切是值得的,她不忍心让你看到她当着你的面神力消散,这才骗了你,说什么要去投胎,追求人间情感。其实,星辰本来就在神界,她何须去追寻?她最大的情感……难道不就是你吗?” 司徒云梦张大了玉眸,缅怀过往,叹道:“谢谢你,瑶光。” 女娲接着道:“把你分成兰香和玉坠以后,天帝虽然放心了,你安静了,玄女和瑶光却觉得你没什么长进,因为你对别人提出的要求都是百依百顺,毫无主见,如果哪天六界真的有危险,也指望不上你。因此玄女和瑶光就商量,干脆趁着瑶光去下界投胎,把你封印灵识、化作一岁女婴,就去人间历练历练,反正有她陪着,就看看这样能不能让你获得成长,而这件事,神界天帝、三天尊、玄女、蓐收和瑶光都是知道并同意的。” 见司徒云梦恍然大悟,女娲道:“这些人中,唯有玄女和瑶光受过你的救命之恩,她们是真心为你好,才决定让你去历练、体验人间冷暖,而其余正神则是希望你能控制自己的能力,不再滥用,因为你并非六界中人,你的存在日后必有大用……可他们万万没料到,真正带着你成长的不是瑶光转世,而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凡人——韩夜。当然,除此之外,薛燕也功劳甚大。” 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美目顾盼,道:“是啊,我不知不觉就跟着他们走了。” “那是因为你被神界的条条框框束缚了,玄女还把你送给了鸣剑堂,让你继续做什么大小姐,可你的内心深处,无比渴望着自由啊!你才会不停地对韩夜说,要他带你走。”女娲温和地笑着说:“最初的你,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直到你遇见了他,才知道什么是情爱;当你做了飞凰公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仁爱;当你恢复兰香仙子记忆、当你心疼薛燕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怜爱。” 司徒云梦惊觉女娲说的话,与韩夜在龙绡宫里对她说过的话十分相似,她讶道:“女娲娘娘,您为何会懂我呢?” “因为,是我创造的人类啊。”女娲笑道:“我唯一担心的是,你明明有着至高无上的法力,却不像个人。没有心,没有感情,没有爱,就像最初的五灵神,又像金翅凤凰、九天雷兽、火麒麟,只懂破坏。诚然,神可以没有感情,但人必须有啊,有了感情,就能释放出无穷无尽的潜力,这才是人类的真谛啊!” “怀着对韩夜的热爱,你学会了勇敢、坚强和信念。” “怀着对薛燕的热爱,你学会了爱自己。” “怀着对里蜀山群妖的热爱,你学会了义薄云天!” “那么,小彩石啊,我想问,此时此刻的你,爱这缤纷多彩的六界吗? 女娲一连串的话语,令司徒云梦茅塞顿开,她心胸激荡,终于站起身来,对女娲道:“娘娘,我爱这缤纷多彩的六界!这里有阿夜,有燕儿,有小玉,有吃不完的美食,有看不尽的风景!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怜爱他们,不让他们再受苦受难!” “好啊。”女娲点头道:“所以,你最应该做的,就是拥抱六界、怀抱苍生,这样的你,能力将永无/界限!” “可是……”司徒云梦叹了口气,看向女娲,道:“我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了啊,连从这个回魂仙梦里出去都难说,又怎么帮助我的阿夜呢?” “你有三个盖世神通,难道你至今还没发现吗?”女娲说着,天蛇杖一指司徒云梦道:“第一。永恒不灭!因为你不属于六界,六界之内,无人能将你杀死,只是因为你有了心,会受伤、会流血、会感到疼痛,但正因为你能感觉到痛,你才能理解别人的痛啊!” “第二。师法天地!”女娲将掌心的五种灵气释放出来,化出五种不同颜色的司徒云梦在掌心各自释放五种灵术,她笑道:“只要是你看到过、闻到过、听到过、尝到过、身体接触过的所有灵术,你都能学会,并加以使用。” “第三。幻化无穷!”女娲将天蛇杖一顿地面,自天蛇杖为中心,开出了遍地鲜花,地面是无穷无尽的花瓣,天空化作飞花穹顶,青鸾在空中盘旋低鸣,火凤引颈高歌,俨然一副青天花海的模样,她才笑道:“我说过了啊,青天花海都是你幻化出来的。只要你想,你可以创造出任何人或物,身外身,法天象地,随心所欲,只是创造出来的人没有心,仅仅是复制品。其实,韩夜之所以能在神界变幻出白昼之身,也来源于你的愿力,是你希望他变成那样,他才变成那样的,否则,他区区一个凡人,如何承受瑶光的强大神力?” 司徒云梦惊呆了,脑海里回忆着过往所有画面,她终于明白了啊,原来,六界之内最强的那个人,是自己! “原本玉坠和你分开,你的能力也被限制……但你完全掌握了五种灵力后,玉坠就开始产生裂痕,而后五灵神集齐又进一步冲击那玉坠,再承受无数次的伤害后,终于开裂、破碎,在北冥海与你破碎的躯体融为一体,你又变回了那个强大的你,但不同的是,你有了感情,你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了,六界之内,无人能挡!”女娲说到点上,问道:“小彩石啊,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吗?” 司徒云梦望着青天的风景,握紧拳头,玉眸坚定不移,她大声道:“明白!我要和我的阿夜一直在一起,陪他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如果有人要破坏,无论他来自哪里!不管是谁!!我司徒云梦也一定以我盖世神通,与他抗争到底!!!” “好,很好!”女娲欣慰地点头道:“小彩石啊,陪着你最爱的人去拯救六界吧,今后,就拜托你了,谢谢。”说着就要乘坐虹麟离开。 “等等!”司徒云梦喝止道:“我到底是谁?您还没告诉我呢!” 女娲回头看了司徒云梦一眼,笑道:“你原是万千五彩石的核心——五彩之心,但是,你心里很清楚了啊,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是谁?” “我是……”司徒云梦怔怔望着女娲离去,化作五彩的光晕,她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柳月眉舒展,自信地笑道:“司、徒、云、梦!” “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 司徒云梦脑海里回想起女娲的教诲,双手凝聚真力,身上绽放出五彩的光华,她将左右手的五彩神力合而为一,朝着远方一推,轰然一声,十丈粗的五彩龙卷迸发而出,将她的绕臂披帛、盈香长发高高吹起。 “六界之内,再无任何人能阻止我,回到他的身边!”司徒云梦坚定地说着,百丈之外的青天花海竟然如同一道墙壁般被她的五彩龙卷轰出一个大洞,洞的那头,是冰冷的北冥之海! “阿夜,等我!”司徒云梦化作一道彩光,窜到那大洞里,回到了北冥海…… 而那边,韩夜望着环绕周身的那一缕缕青丝,知道自己痛失司徒云梦,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感觉,黯然心道:“云梦,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带出来,只是让你跟着我受苦,我没能力救你,还要你拼尽全力来帮我救我!终于,我还是失去了你……” “我韩夜!枉自为夫!!”韩夜出离愤怒地望着北冥海里龙伯巨人那半截身子,终于目光变得冰冷,右手放在左臂,在心底喊道:“鸣、鸿、刀!你听好了!!失去生命也没关系!丢掉自我也没关系!!你想要什么都从我身上拿走!我只要你帮我杀了那个畜生!!替我夫人报仇!!!” 左臂上的云鹊图案发出血光,但也只是一霎,竟然暗了下去。 “为什么?”韩夜大骇,一想到不能为心爱的女人报仇,心如刀绞,喝问道:“连你也害怕了?你不是六界无敌吗?为什么要害怕!!” 鸣鸿刀没有再回应,韩夜万念俱灰,朝着龙伯萌尸游去,闭上眼睛,心道:“夫人,我来陪你了。” 这时,他在水里竟然闻到了一股清香,那是他眼前飘荡的青丝散发出来的清香。 “诶!” 韩夜感觉有只手掐了一下他的腰,只听得背后熟悉的声音道:“喝酒别喝醉,打人别上头!” 他猛然睁开双眼,回头一看,不正是那飘荡在水中,如梦似幻的司徒云梦么? 韩夜大大张开清眸,正怀疑这是不是做梦,又感觉有一双小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阿夜,你不要难过了啊。”他转头再看,背后竟然是十二岁的司徒云梦伏在了他的背上! “要开心!”身旁一缕青丝发出五彩之光,幻化成头戴星蕊花的司徒云梦,挽住他的右手,施展出辟水诀,帮他驱除了周身的海水。 “就像你陪着我那样,带我走!”背后的一缕青丝又幻化出一个玉眸坚定的司徒云梦,牵着韩夜的左手向前游! “逗我笑!哄着我!”下巴处的青丝幻化成另外一个身穿燕尾裙、面泛桃花的司徒云梦,用素手抚摸着韩夜的脸颊。 “勇敢面对未来!”前方一丈外,又有一缕青丝化成了双目炽热、一袭红衣的司徒云梦! “把人生当做一场游戏!”头顶一丈,背生凤凰火翼的司徒云梦出现了。 “输了不后悔!”左边一丈外,又幻化出一个面带微笑的司徒云梦。 “赢了加倍高兴!”右边一丈外,再幻化出一个满心欢喜的司徒云梦。 周围一根根头发都变成了司徒云梦,她们齐声对韩夜喊着:“你不会再孤单了啊!” 司徒云梦不断幻化成形,一百个司徒云梦围绕着韩夜微笑道:“我们永远陪着你!” 青丝还在不断变幻出身外身,韩夜感觉周围越来越温暖,百丈范围内,一千个司徒云梦朝着他游过来,齐声喊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终于,满眼都是素衣黄裙、素纱披帛,千丈之内,一万个司徒云梦簇拥着韩夜向前推进,发出的声音在北冥海底无尽回荡,她们一起说道:“阿夜,我们都爱你!” 不管这是不是做梦,韩夜无比幸福、热泪盈眶,他宁可这是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梦。 注释: 1“《尔雅》”——中国第一部词典,其中很多字都打不出来了,司徒云梦翻开的那页原本该是“忄某、怜、惠,爱也。”本文中笔者仔细考证,认为忄某与怃应该是一个意思了,都代表抚/爱,故而略为进行了加工置换。 第十三卷·寻珠返昼 第二百二十章 地海宁 韩夜正不知是梦是醒,龙伯萌尸那边察觉到异常,又是一拳打了过来。 “找打!”一万个司徒云梦发出震天之声,同时施展横空龙卷,万道龙卷风交织成一个三百丈宽广的巨型龙卷,冲破海面,正中龙伯萌尸,将那如山巨人高高刮到空中,飞出五里远,坠到海里,北冥之海掀起一阵惊天风浪,浪花打到岸上十里之外! “看来你妻子没那么短命啊,阿夜。”一万个司徒云梦柔声说着,将韩夜在神界救她时说过的话,如数奉还。 韩夜晃了晃脑袋,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惊喜交加地道:“是梦吗?” “是梦!”一万个司徒云梦笑道。 韩夜觉得自己问得不对,又问道:“是醒吗?” “是醒!”一万个司徒云梦又笑道。 韩夜环顾四周发出五彩光华的所有司徒云梦,终于恢复了自信,嘴角一弯,笑道:“那我可就不习惯了啊,我一心二用都尚且不能,总不能把心变成一万片分给你们吧?那就真叫彻底心碎了,夫人。” 一万个司徒云梦抬袖而笑,道:“好吧,不为难你了,那就只让你喜欢一个我吧。” 言毕,司徒云梦单手作诀,四周所有分身如同黄白色的流光窜往韩夜面前的这个司徒云梦身体里,合为一人。 “太不可思议!”韩夜游过去牵住她的手,上下打量,难掩欣喜之色,一把抱住她道:“我的梦竟然还活着!竟然如此神通广大?你确实就是虹华上仙对吗?” 司徒云梦抚摸着韩夜的乌发,温和地道:“你希望我是,我就是。” 韩夜又呆呆地看了司徒云梦良久,忽而想起一件事,道:“对了!星辰呢?刚才他也掉海里了,差点把他忘了!” “我看看啊……星辰离我们不远……龙唤!”司徒云梦闭目轻吟一声,素袖朝旁一挥,身旁闪起一阵五彩的光芒,光芒褪去,星辰便到了夜梦二人跟前,不过,星辰显然也受了很重的伤,抱着右臂,诧异地望着四周的暖流。 “发生什么事了?”星辰左右望了望,目光定在散播虹华的仙子身上。 “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谈。”司徒云梦玉眸望向海面那大片黑暗的阴影,才知龙伯萌尸又杀将过来,她蹙着柳眉道:“这个丧尽天良的恶鬼,若不除去,必会害更多的人!” 星辰无奈地道:“可我们斗不过他啊,而且我和韩夜现在身受重伤。” 韩夜冷哼一声,道:“你错了兄弟,我们可以好好回巨鲲肚子里休息了,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司徒云梦一手抓住韩夜,一手抓住星辰,将五彩暖光传到他们体内,韩夜与星辰的身躯同时闪过耀眼虹光,光芒过去,全身温暖如新。 “阿夜,什么叫没你的事?”司徒云梦对韩夜微怨道:“我为了陪你,刚才都被打成什么样了?星辰可以走,你必须留着陪我!” “好吧好吧。”韩夜无奈地耸了耸眉头,对星辰扬手道:“你先走吧,我陪着她。” 司徒云梦松开星辰,继续牵着韩夜的手,另一手作出剑诀托于胸前,道:“出来吧,金翅凤凰!” 念毕,原先的剑诀挽作兰诀,她将绕臂披帛朝前一甩,那绕臂披帛快速飘飞而出,发出五彩光芒,于二人之间环绕不止,披帛渐渐扩张,继而幻化成一条五彩斑斓的凤凰,外形则像夜梦二人在神木林遇到的那只金翅凤凰! 彩凤包裹着众人,融化北冥冰雪,蒸腾四方海水,在方圆百丈之内形成了一个隔离海水的温暖灵域! 星辰做梦都想不到司徒云梦竟然有这么一手,又钻进了这个灵域里,惊叹道:“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司徒云梦柳眉微蹙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星辰道:“我觉得呆在你们旁边反而更安全啊!再说了,巨鲲肚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司徒云梦抓着韩夜的手,也就没有多搭理星辰了,在幻化的凤凰带领下冉冉上升。 解除所有桎梏的司徒云梦每上升一丈,北冥海上的五彩之华便明亮数分,非但如此,空中的冷云之间更有五彩的光晕照射下来,彩虹渐渐从北冥海的一端横跨向另一端!原本因为死亡而绝望的北漠镇乃至北冥海,又重新满载了梦想和希望! “快看!那五彩的云华!”躲在石碓碎瓦里的人们站起身来,望着天空的奇景。 “是虹华上仙!他来救我们了!他来救我们了!”本打算逃离此处的人们回过身来,望着海上的温暖光晕。 司徒云梦自恢复五彩之心的全部神力后,仿佛可以聆听到大地之上各种生灵的救苦之声,她怜悯地闭上美眸,心道:“多么寒冷的人间啊,我将牵着心爱的人,拥抱六界,让世人重燃希望!” 司徒云梦的华光太过绚烂,乃至于龙伯萌尸也察觉到了,他非但察觉到,也为这深不可测的仙力所恐惧,便不由分说,朝着海底渐渐升起来的五彩之华击出他的巨拳来,哗然一声,波涛阵阵,巨尸的恐怖大拳砸进了水里。 星辰见状大骇,在水里叫道:“糟了!他、他又打过来了!” 龙伯萌尸本识得水性,尽管有海水卸去他的一部分力道,但仍未减去多少威力,司徒云梦眼见那黑压压的巨拳又打了过来,并无半点畏惧,只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想到,就能做到! 于是,她单掌化出冰莲镜壁,又一次挡在了韩夜和星辰面前。 “你还来啊!”星辰急道:“挡不住啊,兰香!” 韩夜在一旁不悦地道:“别大呼小叫,安静看着!” 司徒云梦深吸口气,单手朝前一发力张开,五灵之气便自胸膛涌上五指,雷风水火土之力以五指为基在冰莲镜壁上四散开来,将冰莲镜壁渲染得五彩缤纷,司徒云梦坚定地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五彩玄光壁!” 言毕,继洛神流壁冰化为镜壁后,这守护之壁再度发生变化,灵力暴涨、冰莲破碎,哗然一声,在司徒云梦身前幻化成一道百丈宽广、五彩绚烂的巨大旋转光壁,那便是五彩之心特有的无上防御——五彩玄光壁! 龙伯萌尸一拳打在光壁上,那拳头不知怎地,就好像探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不断往里伸去,自然伤不到众人。 韩夜和星辰惊诧不已,正纳闷龙伯巨尸的拳头去了哪里,却见龙伯萌尸的左旁忽而闪出五彩的光晕来,那光晕正中央伸出一个拳头,拳头与龙伯萌尸的拳头一般模样,狠狠地正中龙伯萌尸面颊,将他打得往旁一侧,巨大如山的身躯险些摔倒在海面上,引得海水一阵动荡! 韩夜和星辰看呆了,唯独司徒云梦兀自单手维持着绚烂的光壁,美妙的长发和白衣在两个男子面前飘动,白兰耳环跳跃,拨动耳畔的青丝,无瑕素袖翻飞,露出一截映着彩辉的雪藕。 “呃啊!”龙伯萌尸被莫名其妙地打中,自然盛怒不已,待站稳身形,便抬起巨足,一脚朝着水中那五彩玄光壁踩去。 “又来!又来!”星辰一如既往地叫唤道。 而韩夜见司徒云梦依旧面不改色,恍然大悟心道:“明白了!云梦这招的妙用在于界域转换!无论敌人什么招式,皆可原封不动地折返回去!如此高招,六界之内,何人可惧?” 韩夜终于看懂了,而龙伯萌尸这一脚踩在司徒云梦的五彩玄光壁上,便又如同踏进泥潭,陷了进去,而后他的上方复现出五彩光晕,光晕中央一只巨足狠狠踩了下来,正中龙伯萌尸顶门! “呃啊!”龙伯萌尸连吃了两计自己的拳脚,竟把自己一脚踩翻在地,轰然一声倒在海面上,又引发出一阵规模巨大的海啸! 司徒云梦唯恐海啸伤及无辜,便将五彩玄光壁的灵气收回掌心,牵着韩夜、带着星辰升到了海面上,一经出海,虹华辉光便照耀到百里之外,却不似韩夜的白昼那般耀眼夺目,而是一种令人心旷神宁的温暖! “凤转麒麟!”司徒云梦把素袖朝天一抬,围绕着三人的五彩凤凰便引颈高歌、展翅高飞,旋转成团,变幻为一只浑身冒火的火麒麟,发出雄厚的五色圣火,圣火嘭然一声爆开并冲击到远方,将方圆百里北冥海的冰雪融成水、将方圆五十里的水蒸腾成雾!原本的怒海狂涛被司徒云梦仅用一招便轰成水汽,散布在宽广的北冥海上空,因为大量雾气的产生,此番举动更演化出愈加美妙的彩虹光和海市蜃楼! 这时,海底的火山熔岩又动了起来,伴着轰隆隆的巨响和黑烟,龙伯萌尸从海里爬起身来,怒道:“呃啊啊!吾要杀光汝等!” 火麒麟释放灵力之后,又变回了泛着馨香的披帛,飞回了司徒云梦的妙臂和柳腰之间,司徒云梦轻轻挽着披帛,对那高大的巨尸怒声道:“龙伯!苍天负你,你不去质问苍天,却去残害弱者?杀害世世代代奉你为神的子孙!你行同狗彘,不配做他们的祖先!!今日我便与我夫君一道把你打入轮回,愿你反躬自省、再世为人!” 司徒云梦说着,韩夜却在身边提醒道:“云梦,你如今的实力与我有着天壤之别,我如何和你一道啊?” 司徒云梦对身后的韩夜道:“阿夜,把烛龙酒袋借我一用吧。” 韩夜还以为她要喝酒,把烛龙酒袋扔给她,道:“拿去。” 司徒云梦接过酒袋,将五彩华光注入其中,酒袋上的烛龙也发出五彩之光,她闭目吟诵道:“衔烛之龙啊!上古时代,不周倾斜,天水肆虐,遍布人间,是你用身躯护住了不周山,这才解救了万民……现在,来帮帮我的阿夜吧,助他恢复白昼之身,与我一同对敌,解救苍生!!” 愿力所在,百花齐开。 司徒云梦呼唤着上古神龙之名,烛龙酒袋上的烛龙便活了过来,自酒袋上飞出,腾升而上、迅速扩张,头入云端、尾至深海,在司徒云梦身后化作一条宽百丈、长十里的巨龙,从苍穹之上的云丛里探出一个百丈大的五彩龙头,这龙头尚且闭着双目,口中似乎衔着如同烛火一般的光明。 “而今!我以五彩之心的名义命你苏醒,视为昼、瞑为夜,当你睁开眼睛时,黑夜不复存在!白昼!必将再度来临!”司徒云梦说着,猛然睁开玉目,丛云里的五彩巨龙也是猛然睁开巨目,巨目如同两盏白茫茫的刺眼神灯,朝着前方百里之地哗然照去,第一个便照在了韩夜身上,第二个便照在了龙伯萌尸身上! 龙伯萌尸甚是惧怕神龙之威,举臂抵挡那耀眼的白昼神光,而韩夜沐浴在这白芒之中,身形渐渐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 “啊?这是……!”韩夜正对着司徒云梦和她头顶上的五彩烛龙,下意识将手护在胸前,而身上的衣物被白芒染过,渐渐化成了白昼的颜色,白纹护臂、白龙战袍、白色云靴相继出现,他终于回到了昊天之境、不败之身!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谢谢夫人!”韩夜惊叹着望向自己的双手,握了握拳,好像一切都在做梦一样,于是,他转过身去,面朝那白芒之中颤栗的龙伯萌尸,兴奋地一挥白袍,道:“以梦为引,借着烛龙的光辉,白昼剑魔,再临于世!” 韩夜为了确认是否真的灵力尽复,朝着远方的龙伯萌尸一挥手,一道接天连地的破天刃气扫了过去,倏地一声将龙伯萌尸斩为两段,龙伯萌尸痛苦地吼叫着,两截身子化为墨水,又融回原型。 “感觉比以前威力更强了?”韩夜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力,回头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啊,你真是一次次让我意外啊,到底多强才是你的极限?” “我啊?”司徒云梦摇头微笑道:“应该没有极限吧。” 这边厢,夜梦二人越来越占上风,打得龙伯萌尸毫无翻身机会,那边厢,薛燕却在水镜之幕前握紧粉拳叫好道:“漂亮啊!我的小梦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把这个傻大个揍趴下的!哈哈哈哈!好爽啊!!” 韩玉在一旁柔声怨道:“刚才燕儿姐明明就以为梦姐姐死了,哭晕过去了,还是小玉把你唤醒的呢。” “呆、瓜、妹!”薛燕双目冒火地回头瞪着她,怒道:“你什么意思啊!等你哥哥嫂嫂回来不准把这事跟他们说,听到没有?!” 韩玉苦笑道:“好啦!知道知道!” 而幻梦古城的鲛人们见到“虹华上仙”的真正容貌,都觉得很吃惊,继而又觉得释然了,似乎妖界第一大族里蜀山的主人,定然也是有这般深不可测之力的。 “这、这就是虹华上仙吗?”沧浪摇了摇桃花扇,鬢留冷汗、心有余悸地道:“我到底是多蠢,竟想幻想着能在比试中赢她?” 老龟仙千岁道:“原来她就是虹华上仙!看来女娲娘娘的预言没有骗我们啊!只是前番她不显山露水,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非但是鲲腹之中的生灵,人间那些尚能活命的人也是朝海面上膜拜着那光华若神的仙女,这便是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司徒云梦看向身前的白装奇男子,提醒道:“阿夜,这一招虽然玄妙,但也只能在烛龙的目光里维持白昼状态,一旦出去便会变回原样。” “明白。”韩夜点了点头,心底涌起一阵狂热之感,他道:“夫人,这家伙是你收拾,还是我收拾啊?” 司徒云梦微微一笑,笑若妙兰,道:“我把你变出来,就是希望你去收拾啊,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妻子那么辛苦,什么事都让她来做?” 韩夜也笑了,正准备出手,龙伯萌尸也动了,他十分讨厌烛龙的目光,一只手遮着白昼光芒,另一只手朝着众人探来,并发出震天动地的凄厉吼叫! 韩夜便对司徒云梦道:“你先帮忙让他安静点,太吵了 “好。”司徒云梦略微低头沉思,似乎回忆起什么很高兴的事情,柳眉一展,端坐在华光粼粼的水面上,念头一动,兰手于胸前一翻,五彩的火光幻化出一把明艳的瑶琴,落入香怀。 “古稀凤凰绕梧桐,三皇削桐镶玉珑。伏羲一曲,谁人与共?外按五灵,雷风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司徒云梦轻轻拨着香怀里的七弦瑶琴,紧闭玉眸,纤指一挥,素袖翻飞,她用柔而洪亮的声音道:“瑶琴仙韵,与君共鸣,兰指轻奏,天玄五音~!” 言毕,司徒云梦抱琴独奏,周身数十丈之内浮现出宫商角徵羽五色符咒,方圆千里之内登时鸦雀无声,众人连海潮和风声都再无法听到,只能听到仿佛遥远的虹光里有位上仙在闭目抚琴,那一刻,视觉、嗅觉、味觉和触觉皆失,韩夜和星辰的胸中只回荡着一股五彩斑斓的循环灵气。 龙伯萌尸还在大吼狂吼,但除了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耳朵里也不时钻入司徒云梦的琴音,竟让他渐渐趋向安宁。 “就这样吧,让所有一切都归于宁静。”司徒云梦闭目心道。 不过,龙伯萌尸本受众神咒怨,如今听了九天之音,心中的恨意却更甚,缓缓朝着司徒云梦走来。 韩夜早知巨尸要对司徒云梦不利,朝来者打出一招弥天银辉,满天银辉战气向巨尸轰去,只打得海上波涛四起、冰飞水溅,但巨尸在水花中摇晃了两下身体,原本千疮百口的身体又回复了过来! “他的恢复能力比较麻烦。”韩夜收回手来道。 “就是!”星辰也愤懑地道:“我刚才都那么打他了,他还能变回原样,可见这家伙根本没法杀死啊!” 司徒云梦微微蹙着柳眉,一边奏琴一边对二位男子道:“龙伯的身躯如此巨大,死后又受天帝诅咒,自然无法去鬼界投胎,十殿的阎罗们也收不下他,加之大地之脉的异动,使他成了不死之躯。” 众人正思考如何将他彻底消灭,龙伯萌尸却又有了新的动作。 “呃!吾恨哪!恨!”龙伯萌尸愤恨地睁大了晦暗的双目,双手朝着海底伸去,似乎在摸什么东西。 夜梦二人皆是一惊,司徒云梦道:“不妙……相传岱舆、员峤二山沉在北冥之底,莫非他要……?” 司徒云梦正怀疑之时,龙伯萌尸却已行动,他身躯一躬,咬着獠牙从海底抓起了个沉甸甸的东西,登时海面上波涛大作,轰隆隆的巨响自北冥海底传来,众人可以渐渐看到,在巨尸手底,一个巨大的黑影渐渐浮上了水面! “那是……?”韩夜心头一骇道。 “失落的仙山——员峤!”星辰震惊地道。 “吾之怨愤,尔等皆须承担!”巨尸叫嚣着,伴随一声惊天动地的哗然之响,方圆十里的大山竟然被他就这样抓了起来,扛在肩上,那员峤仙山遮天蔽日,比龙伯巨尸还庞大数倍,难以相信这么巨大的山扔下来是何等毁天灭地的状况! “死吧!”巨尸说着,双臂上青筋暴起并发出喀喀的响声,他奋力将此大山朝着司徒云梦等人抛去,黑魆魆的阴影渐渐落到了韩夜和司徒云梦头上。 这样的势头,即便是司徒云梦亦为之震撼,她的五彩玄光壁再是绝对防御,范围却不及这大山宽广,星辰在旁试着发出一计开山裂箭,但开山裂箭对于大山而言也不过是击碎冰山一角罢了。 在场之人,惟韩夜身法最为敏捷、可渡此难,却在此时,他急中生智,拉了一下司徒云梦的素袖,道:“云梦,相好时机,我去也!” 司徒云梦没明白韩夜这句话的意思,但对他的信任无以复加,韩夜则嗖地一声化作一道银芒飞了出去,飞到十几里之外的海面上,把手朝着远方的司徒云梦方向一张,连通心意后,他一声怒喝道:“幻天错影!” 司徒云梦感觉到有人以灵气与她交互,登时便睁大玉眸,明白了韩夜临行前的意思,下一刻,韩夜便和司徒云梦的位置对调过来,韩夜到了星辰身边,司徒云梦则被换到了安全之处。 星辰前一刻看到的还是司徒云梦,后一刻却见韩夜已在身边,不禁惊讶万分,韩夜却把手臂搭在星辰肩头,望着黑压压的头顶,屏气凝神地心道:“夫人,你懂我的。” 司徒云梦果然没有辜负韩夜的期望,一被换过去,马上使出龙唤之术,素袖一挥,五彩之光闪过,韩夜和星辰便被司徒云梦召到了身边,而那员峤山则轰然一声砸进了北冥海里,沉了下去,并激起了滔天海啸! 身处鲲腹之中观战的薛燕赞叹道:“绝了!呆瓜的幻天错影和小梦梦的龙唤之术,两两配合,绝啊!!” 星辰还处在浑浑噩噩之中,这时,员峤仙山引发的海啸威力便劈头袭来,司徒云梦明白虽躲得过这浪头,身后的北漠镇却难保不遭巨浪洗礼,于是,她潜下心来,做起兰诀,在身前划了一个圆圈,然后将掌心朝上放在胸间。 “海螺化梦,琉璃漩涡。”司徒云梦轻吟一声,用美妙的玉目望着袭来的海啸,兰手掌心上形成了一个细小的、不停转动的五彩漩涡,恰如琉璃首饰一般精巧,有点类似于冷渊的吞光吸星。 琉璃漩涡虽小,威力却在海螺漩涡千倍之上,司徒云梦只是轻轻捧着这个漩涡,迎面而来的北冥巨浪受到了巨大影响,齐齐被这五彩斑斓之漩涡吸了进去,顷刻之间,百里海面已是风平浪静,惟有海风和水汽尚在游荡。 “说起来,北漠镇亦有许久未曾降雨了。”司徒云梦莞尔一笑,把掌心吸足了海水的琉璃漩涡一握,闭上美眸吟道:“四海龙王,诚心祈雨。五谷咸丰,天下太平!” 司徒云梦念毕,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方圆五百里之内,下起了一阵濛濛细雨,这阵雨正是由刚才琉璃漩涡吸收的海水所成。 “好!兰香真神人哪!”星辰不得不为司徒云梦的强大所叫好,却又挠头道:“但我们现在不惧他,却也杀不了他,该如何是好啊?” 韩夜闻言,对司徒云梦道:“云梦,你虽法力无边,我亦是白昼之身,奈何我手中没有兵器,否则凭魔剑之力,必杀此恶鬼!” 司徒云梦摇头道:“不,你并非手无寸铁。” 韩夜为之一惊,继而明白司徒云梦的话了,他按住自己左手白纹护臂里的红影云鹊,问道:“我现在能拔刀了吗?” “嗯。即便唤来燕儿作为兵器,以魔剑之威力,我认为也未必能让龙伯再入轮回,但霸刀则不同……”司徒云梦肯定地点头道:“刚才在海底我没让你用,是因为你当时急于替我报仇,几乎丧失理智,现在我觉得,你可以用了。” 韩夜怔了怔,眉宇之间英气乍现,他忽而嘴角一弯,左手握拳朝天一举,白纹护臂上的红色云鹊浮现了出来,继而展翅高飞,在韩夜左手上化出鸣鸿刀,异变也因此发生了,血焰与白昼之光在身外交错乱窜,韩夜的表情亦是一会儿冷静、一会儿凶煞。 “不会吧?”星辰见状,连连退后遮蔽韩夜的锋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敢用这把凶刀啊!” “喝啊!”韩夜叱咤一声,白袍飞扬、英姿焕发,对手中的霸刀鸣鸿道:“鸣鸿!助我破敌!” “我、拒、绝!”韩夜说着,忽而变回了血魔状态,全身为血气所包围,他怒喝道:“龙伯不是神!我没兴趣杀他!倒是诅咒过他的众神,我必杀之!” “现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韩夜又说着,白昼之芒从躯壳射出,刺破了周身血焰,他正义凛然地道:“怎能以一己之欲,置六界生灵于不顾!” “可、可恼!”韩夜握紧了手中的霸刀,腥风和血雾自体中涌出,他痛恨无比地道:“你不过一小小剑魔!如今竟敢与我争雄!我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吵什么?”司徒云梦柳眉一蹙,化作一道彩光窜入韩夜左手上的云鹊图案里。 在鸣鸿刀的精神世界里。 天地之间,血云遍布,大地之上,血流成河。 司徒云梦环顾四周,在一片满是白骨的乱葬岗上,她看到韩夜和一只身长五尺的红色云鹊正争执不休。 司徒云梦勃然大怒,没兴趣听他们吵什么,高速飞去,一个耳光甩在红色云鹊脸上。 “啪!!!” 这一耳光别说红色云鹊,一旁的韩夜也懵了。 “啊哟!”红色云鹊用翅膀捂着脸,震惊地望着司徒云梦,大骇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是我的灵识世界啊!!” “我管你什么世界?我想进来就能进来!”司徒云梦气得柳眉倒竖、玉胸起伏,冲红色云鹊发火道:“原来你就是鸣鸿刀的本体啊!上次在天帝宝库把我夫妇二人害得那么惨,你还想控制阿夜杀了我?!我当时就想,如果可以揍你!我一定要狠狠修理你一顿!他快被你玩死了你知道吗?混蛋!!!”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韩夜头一次见司徒云梦生这么大的气,但他又哪里知道,他那天在天帝宝库承受的痛苦让司徒云梦都快急死了,此刻能够真正当面教训鸣鸿刀,她会和人家好好说话才怪。 红色云鹊不悦地道:“蠢货!老子是六界无敌的霸刀鸣鸿!只有我控制别人的,别人休想控制我!!” “你还给我顶嘴!!”司徒云梦怒不可遏,揪住红色云鹊的翅膀,把他压在身下,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硬是把这红色云鹊揍成了一只红色猫头鹰! “唉哟!唉哟!”红色云鹊用翅膀捂着肿胀的头,讨饶道:“我投降!我投降还不行吗?” “哼!!”司徒云梦左手肘弯曲、手背贴着侧腰,右手指着鸣鸿刀说:“你搞清楚点!如果不是他从天帝宝库把你捞出来,你还要在那里待上千年万年,谁会在乎你这把破刀呢!人人都知道你是不祥之物,都不碰你,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韩夜拉了她一下,她不依不饶,继续骂道:“他比你弱就活该被你控制,现在他总比你强了吧?你为什么又不肯听他的话?还不是因为你对自己一套,对别人又是另一套。自私!虚伪!谁愿意用你才奇了怪了!” 韩夜简直要在心里为司徒云梦喝彩了,突然在鸣鸿刀的思维幻界里冒出来,又突然替他狠狠揍了鸣鸿刀一顿,他故作无奈地劝鸣鸿刀道:“你也看到了,我夫人发起火来我根本拦不住!你就让着点,给我用,不就完了吗?” “是!是!”鸣鸿刀不停地对司徒云梦点头道:“以前是我不对!是我不好!赶紧用我吧!” “再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我就把你羽毛全拔了!”司徒云梦狠狠地说着,化作一道彩光飞出了鸣鸿刀的精神世界。 韩夜眼见司徒云梦离去,冲红色云鹊耸了耸肩,道:“来吧。” “呜呜呜……”红色云鹊竟然哭了,他自创立于天地之间,第一次感受到了疼痛,他泣道:“以、以后别让尊夫人进来了好吗?她下手好狠啊!” 韩夜点点头。 红色云鹊蜷缩身体,释放出耀眼白光,白光将所有血光驱散。 韩夜甩了甩头,回到了现实世界,双目变回了清澈状态,他握紧双手,周身白芒重新焕发开来!非但如此,鸣鸿刀也被夜梦二人的光华所感染,五彩绚烂之光渐渐染遍了全身,便是那只红色云鹊此刻也已是流光溢彩! 韩夜看向朝自己伸出右手释放五彩光华的司徒云梦,道了声:“谢谢夫人。” 司徒云梦替韩夜镇住了霸刀,见龙伯萌尸又欲有所行动,便对韩夜道:“阿夜,我只能这么帮你了,放手一搏吧,让迷惘的恶鬼重返正道。” “你还要怎么帮我才算帮我啊?!”韩夜哭笑不得,手握五彩宝刀,胸中一片清明,将全身的昊天玄元真气调用至手,鸣鸿刀的五彩光芒顷刻间便已是绚烂无比! “霸刀九式,至强一击!十绝霸光!”韩夜将刀反握,跳向空中,然后使尽浑身力气,将此刀挥了出去,鸣鸿霸刀在空中旋转而出,闪耀出紫靛蓝青碧黄橙彤赤白十色圣光,成千上万道光束自刀身射出,穿破丛云、刺破黑暗、击溃严寒,以所向披靡之势朝着龙伯萌尸的心房攻去。 龙伯萌尸纵然知道威胁来临,但身躯庞大的他却如何躲闪得开?胸口正中此刀,飞刀打着旋穿胸而过,却将刀身上的十色霸光留在了龙伯萌尸体内。 “结束此生之怨恨,重燃下世之希冀吧!”司徒云梦怜悯地说着,朝着龙伯萌尸张开五根纤纤玉指,道:“五光十色,百花齐放!” 但听咣咣之声响起,龙伯萌尸的每一寸血肉皆被夜、梦二人的灵气所净化,千丈虹芒自他体内迸发而出,穿破皮肉和腐衣,于青冥之下肆意闪耀。随着虹芒的增大和扩散,龙伯萌尸终于消失在那片虹芒里,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徒剩三魂七魄共十道彩烟冉冉升起,飘向远方。 “可以安息了。”司徒云梦悲悯地合上美眸,虔诚祈愿。 韩夜则落回司徒云梦身边,与她十指相扣,望着五光十色的远处,并不言语,只有夜梦二人身后的星辰意犹未尽地摸了摸额头,心道:“这一对真是太强大了啊!远超我的想象!当初在神木林见第一面时还那么弱!” 司徒云梦望了一眼惨遭践踏和蹂躏的北漠镇,对身边的韩夜道:“阿夜,虽然龙伯恨意已除,但我们尚有两件事要做。” 韩夜一听便明白司徒云梦的意思,竖起两根指头,颔首道:“其一,你想凭着我俩现在的能力,救活镇上的人;其二,既然你成了虹华上仙,倒不如趁现在让鲛人们回到故乡,如此,皆大欢喜,五灵珠我们也能顺道带走了。” 司徒云梦点点头,复看向韩夜,道:“还是阿夜懂我。”说完白袖一挥,使出龙唤之术,这次回召到身边来的却是前一刻还在幻梦古城里看戏的薛燕。 薛燕未做好准备,险些一个趔趄摔在北冥海的冰面上,她站稳后,这才望了望夜梦二人,眨着水汪汪的明眸问道:“干、干嘛?看热闹看得好好的!” 司徒云梦温文尔雅地道:“燕儿,看来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了。” 薛燕用手指着自己,耸着纤眉不解地问道:“我能帮什么忙呀?” 司徒云梦望了一眼面色镇静的韩夜,道:“而今北漠镇的镇民惨遭灭顶之灾,我等皆受过家破人亡之苦,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韩夜沉思了一阵,这才接话道:“云梦是想用魔剑技。” 薛燕不解地望着二人,问道:“怎么说?姑娘我现在可不是剑的状态啊。” 司徒云梦道:“刚才在幻梦古城阿夜不是不会吗?我自从解封了全部的神通后,随心所欲,一定可以做到。让我和阿夜协力把你变成魔剑吧!” 薛燕尚有些迟疑,夜梦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她摊开掌来,白芒与虹华交织于薛燕的纤腰玉臂之间,将她笼在其中,果不其然,薛燕受了二人联手影响,竟在幻彩中渐渐化成了银色魔剑的样子! 司徒云梦又道:“因为烛龙睁目有时限,等这一招消失以后,阿夜退回沧海之境,你就能变回人形。” 魔剑薛燕听了司徒云梦的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她道:“臭梦梦!早说有这样的绝招啊,姑奶奶就不用在一旁干看着啦!”说着,她又用剑脊撞了撞韩夜的臂膀,故作不屑地问道:“喂,笨呆瓜,然后呢?” 韩夜将霸刀一抓,霸刀化作红光飞回了左臂上,而后他才对薛燕道:“你是魔剑,竟还问我?魔剑里不是还有一招很合适吗?” “好像是啊,本女侠看看。”薛燕迫不及待地飞到了韩夜手里,一人一剑顿觉如沐春风、精神焕发。 “六界之内,无论是谁,都有活下来的权利,即便此刻亦是血肉模糊、四分五裂,我与你联手,也能把他们救活!”韩夜说着,单手抓着魔剑,高举过头,朝着苍穹大喝道:“五灵缺火,极咒返阴阳!” 韩夜卯足精气神,一股强大的昊天真气自龙臂传至剑上,魔剑上的魔族经文为之闪耀,更为令人惊讶的是,紧接着这些经文竟然从剑上流了出来,淌到北冥海面上,以韩夜为中心渐渐组成了一个黑白交互的太极圈,此圈之内遍布黑白咒印,范围约有十丈左右,比起之前的招数却并没有那么煌盛。 韩夜继续将魔剑高举,左拳紧握,对天怒喝道:“太极、两仪、四象,循环往复,世态无常!凭此魔剑,混沌复开,十里之内的生灵给我回到一个时辰前的模样!” 韩夜说着,将浑体灵气猛地一下释放开来,极咒阴阳的影响范围瞬间扩大了上百倍,魔族黑白咒文将方圆十里之内尽数冲刷,所过之处,白骨血水变回血肉之躯、残疾断臂恢复健全之体。无论人兽鱼虾,在这强大的魔剑技之下纷纷变回了一个时辰前的模样,大多数死而复生的凡人更是坐在地上茫茫四顾、面面相觑。 司徒云梦见所有死去的人都复活过来,嫣然而笑,道:“想不到毁天灭地的魔剑里,竟然有此温柔的招式,开眼界了。” 但韩夜并没有就此打住,他收回剑来,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又转头对司徒云梦道:“既然你希望鲛人们能回到南海,则势必要以白昼助巨鲲化为大鹏,我有办法。” 司徒云梦尚未开口,薛燕却明白了韩夜的意思,她道:“是呀!以你我现在的能力,可以用神界那一招惊天之技啦!” 韩夜微微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来,他将剑反握在手、背于身后,左手持诀,口念心咒,魔剑上忽而闪起一阵极为耀眼的白光,而后他奋力掷出手中的白芒之剑,那剑飞到半空便开始不停旋转,韩夜朝那剑一挥掌心,仰头大喝道:“五灵缺土,旋光吞日月!转!” 霎时间,银色魔剑加速旋转、爆发白芒,锐利的白光瞬间冲散了晦暗,向着整个北冥肆无忌惮地射去,整片大海都沐浴在这白昼神光之下,并为之遍染雪白,白昼空临、暗冷溃散,百里之内只为白芒所吞噬! “咕呜呜~!”巨鲲仰起长躯,感受着漫天白芒,犹如久居黑暗之人看到了天亮一般,它兴奋地甩动着尾巴,身体也渐渐起了变化,起初只是全身闪过一阵寒芒,少时,寒霜般的鳞片脱落、化为浑厚的羽毛,巨大的鱼鳍化为辽阔的双翼,鱼头变为雄鹰之首,鱼尾变为神雕之尾,一对锋利且威武的巨爪自下生出,一双尖锐且神圣的炯目傲视苍穹! “咕——!”巨鲲在化为大鹏的那一刻,终于在冰冷的北冥海水里展开雄翼,冲破海面,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北冥为之震惊,天地为之黯然,那一双极其宽广的巨翼将云天也遮住,将魔剑的炫光遮蔽得不再那样耀眼。 北漠镇的镇民看着这一次次动人心魄的神奇场面,无不为之呆滞,他们相信,一切的奇迹都是从那虹华女仙出水后开始,于是纷纷顶礼膜拜,夜梦二人在虹华与白芒之下心手相牵,相视一笑。 不久之后,大鹏开始南飞,因为巨鲲变成大鹏,其本身的寒性也消去,故而鲛人们能够顺利从大鹏的喉咙里出来、重见天日,他们于鹏背之上俯瞰神州,顿觉江山之瑰丽、四海之宏大。 大鹏挥动着巨大的翅膀,在风暴之中护送众人渐行渐远,大鹏背上,鲛人沧浪郑重地把五灵珠交到了司徒云梦手里,又带领众鲛人心悦诚服地跪拜在司徒云梦面前,道:“飞凰公主,哦不,虹华上仙仁义之心,我族世代铭记,愿上仙及诸位多福多寿、幸福安康。” 司徒云梦习惯性地去摸胸前玉坠,那里却空空如也,不免觉得有些怪异,而这时,烛龙也渐渐消逝无踪,窜到了烛龙酒袋之上,韩夜退回了沧海之境,将酒袋挂到了自己的腰间。 “行啦。”变回人形的薛燕从鲛人手里接过昏睡的韩玉,对他们道:“虽然你们胆子特别小!好在我家小梦梦厉害,皆大欢喜了。” 沧浪愧疚地道:“是是是,比起上仙,我族自惭形秽,以前只听说里蜀山的飞凰公主如何仁善,却不知实力竟如此强大,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这是我族搜集的巨鲲鳞,它有奇寒之力,今后或许能用上,不算心意,还请收下。”老龟仙将一片巴掌大小的鳞片交给韩夜,问道:“剑魔,接下来打算何去何从呢?” 韩夜道:“耽误了这么久,既然此间事了,而五灵珠又凑齐了,也是该回去蜀山了。” “好。”沧浪毕恭毕敬地把扇子放在胸前行礼道:“诸位恩公之恩义,我族感怀涕零,我等先回南海,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燕笑道:“得了吧,要是遇上什么虾兵蟹将,也用不着你们,要是遇上厉害的家伙,你们来了也不过多送几条性命,记着恩情就行了,不必还,嘿嘿。” 于是,韩夜便唤来银雕,在鲛人一族的目视之下,携众人离开。 至于北漠镇,数百年后这个镇有没有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当灾难再临之时,此镇镇民口里念着的不再是他们所谓的祖先龙伯,而是曾经惊鸿一瞥的那位虹华上仙,以及传说中她的丈夫白昼帝君,但那已属外话。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二十一章 昆仑乱 话说韩夜一行人自北冥返回蜀山,越靠近蜀山,天象便愈发显得诡异。 起初空中好歹也有蒙蒙的光从黑云里透出,渐渐,整个人间却黯淡得与北冥无异,一阵鸿蒙昏暗自靠近西方的中天延伸向四方,日月星辰消失于苍穹,山川河流为之黯然失色,更别提分不分得清白昼与黑夜了。 韩夜仰望灰蒙蒙的苍空,眉头拧成了一团,他道:“看来……情况比料想的还要糟糕,人间都快变成鬼界了。” 薛燕点头道:“是啊,不知蜀山那些老头还顶不顶得住。” 司徒云梦怀抱熟睡中的韩玉,幽然叹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啊。天地浩劫,在所难免了吗?” 韩夜对银雕下令道:“银雕!加速前进!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蜀山!” “是,主人!”银雕把头一点,奋力展翅,在黑云与暗光之间扬起一阵风暴。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路,很快穿过神州北方的山川,却听远下方传来叱喝拼斗之声,司徒云梦微微蹙眉,只觉西南方仙气攒动、灵光四溢,似乎在展开着一场大战。 司徒云梦拉了拉韩夜的胳膊,手指黑云下方,道:“那里,似乎有人在打斗。” 薛燕纤眉一挑,道:“是又怎么?咱们现在急着赶路,再不快点回蜀山,大家全玩完了,还有心情看人家打斗?” 尽管薛燕这么说,韩夜却对下方的打斗很在意,他转头看向薛燕,道:“燕儿,难道你不觉得这些灵气其中几股很熟悉吗?” 薛燕闻言,这才细细探查,猛然惊醒地道:“原来……是他们呀!” 司徒云梦柳眉轻蹙,不解地问道:“他们?” 韩夜解释道:“如果没猜错,那边便是西方仙境昆仑山,当初为了去神界找回你,我曾去那里论过道,那里的众多道友与我也算是相识一场吧。” 薛燕一听,急着推韩夜道:“去去去!人家肯定又在那里切磋技艺,你先忙完了大事再和他们叙旧不迟。” 韩夜冷静分析道:“事情绝不简单,你们想想北冥海的那龙伯萌尸吧,这种怪异的事情,怎么可能只发生在一处?” 星辰点头笃定地道:“有道理!” 薛燕明眸一转,问道:“呆瓜,你的意思是,他们也遇上了麻烦?” 韩夜道:“当然,如今天象异常,身为昆仑一脉,当与蜀山同气连枝,即便不打算共同担负天下大计,至少不会有相互切磋的闲情逸致了吧?” 韩夜一语道破,众人为之释然。 薛燕肯定地点头道:“也对!要是昆仑山这帮臭道士惹上了什么麻烦,我们顺道帮个忙是在情在理的,要是他们没事打着玩,我们也得拉上他们一同去蜀山帮忙对吧?” 众人打定主意,银雕便载着众人飞下云层,朝着打斗的地点赶去。 越发靠近昆仑山脉,众人越发觉得胸口一阵堵闷,似乎总有绵绵不绝的煞气与怨气从山脉那边传来。 渐渐地,风中传来一阵阵彷如婴啼的嘶叫,这嘶叫与仙道人士的叱喝声与惊叫声混杂在一起,但韩夜却对这种声音尤为敏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司徒云梦稍稍望了韩夜一眼,见他眉头紧锁,便知他因何而愁,用手环着他的臂,道:“应该不是它,它不是早已被我们除掉了吗?而且,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凶兽并不只一种。” 韩夜闻言,稍稍松了手来,义愤地道:“无论是不是九婴,但它发出这种怪叫、且煞气浓厚,自然要害很多人,我必除之!” 很快,韩夜一行人风驰至昆仑的阆风一派上空。 果如韩夜所料,这里正发生着一场恶斗,几名道行高深的仙派掌门带着门派长老将一只体态怪异、气焰凶煞的妖兽围在垓心。 那几名仙派掌门韩夜是再熟悉不过了,有身着红袍、苍髯如戟的南风子,有身着紫翠二色两仪道袍的灵炎道人,也有白衣蓝巾、玉树临风的蓝无瑕,这三人把目光死死地盯着凶兽,吐息皆有些急促断续,想来已经过一番恶斗,他们身后那些伤残惨重、相互扶持的弟子更印证了这场打斗的凶险。 再看那凶兽,此兽龙头赤身、人面马足,血红色的鬣鬃1如同火焰一般迎风飘动着,它呜哇一声长啸,露出一排整齐的森白獠牙,那彷如婴啼的鸣叫在众人耳中如针刺般回荡。 南风子望着这可怕的异兽,止不住眉头一拧,旋即看向左右的灵炎道人和蓝无瑕,二人似乎和南风子是一个意思,也相继点头。 “妖孽!爷爷是仙道正派,何惧于你!”南风子鼓起勇气,怒吼一声,沾染了些许血渍的苍髯迎风飘扬,不待众人反应,他已然化作一道红色疾风攻向那凶煞的异兽。 然而,在南风子将手中的银色短刃刺向那身高数丈的凶兽时,凶兽亦是震怒不已,下意识以龙首去拱他作为回击。南风子身法奇快,把脚一点凶兽的龙角,翻至凶兽的背后,正欲拿起短刀刺入凶兽体内,而那凶兽却是把身子一甩,背后鬣鬃转为蛮荒烈焰,烈焰强横无比,瞬间即将南风子烧为飞灰。 在众人惊愕之际,南风子却出现在了凶兽的右旁,原来真正被烧中的不过是他的一小片衣摆罢了。 凶兽有些大惑不解,注意力尚在南风子那边,却听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妖孽!吃我一剑!” 话音未落,蓝无瑕已手握雷光闪闪的列缺剑,从旁疾速飞出,一剑刺入凶兽侧旁,那剑没入三尺之深,内中爆发出强烈的雷电! “呜哇哇哇!”凶兽仰颈长啸,周身为列缺剑的雷光所包围,众人皆以为蓝无瑕此番算是得手了,但不一会儿,这妖兽身上的雷光却渐渐小了,蓝无瑕比较机敏,见状马上抽剑回撤,而凶兽竟把蓝无瑕的雷光尽数吸收并凝结在原来的创口处,嗖地一声弹送回去。迅猛雷光穿破晦暗天空,径直冲向九霄之上,在云端里引得一阵轰鸣电闪,云层为之染成亮紫,亏得蓝无瑕早些退了,否则中了此招恐怕也不轻松。 在南风子、蓝无瑕与那凶兽缠斗时,一旁的灵炎道人也没有闲着,他将紫火于掌心翻转,终在两掌之间化出一团纯粹的祛秽神火,但听他大喝一声,朝凶兽打出一招龙神火罩,俄顷,凶兽的周围三丈内升起一个由无数紫色火龙环绕的烈火之罩,将其罩在内中不住烧击,由于火焰太过明亮,众人已看不清那异兽的身形了。 薛燕在上方观战,水眸里映着神火的辉光,喃喃道:“这不就解决了?” 韩夜双手环于身前,冷冰冰地道:“没那么容易。” 韩夜的判断总归是有道理的,三派弟子正当欢呼雀跃之时,身处紫火之中的那庞然大物却是大嘴一张、一声呼啸,四面环绕的火龙竟然如长鲸吸水一般被它收入口中。 灵炎道人尚在错愕不已,韩夜却已知他的危险,赶忙让银雕飞掠过去,与此同时,凶兽亦是大为光火,鼓着大嘴、将口里吸入的祛秽神火朝灵炎道人吐来。 灵炎道人下意识将道袍护在面前,但觉身旁一阵疾风掠过,身子被某股力道一带而去,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凶兽吐出的紫火巨龙已从身旁穿插而过,烧红了昆仑山下的大片山林。 “灵炎道长,别来无恙?”韩夜继续抓着灵炎道人的袖臂,关切地望着一脸愕然的灵炎道人。 “你是……?”灵炎道人立在银雕之上,见到众人,表情由错愕转为惊叹,他仔细看了看韩夜身边的人,除了韩家兄妹,其余的人他都不认识了。 韩夜淡淡一笑,牵动了嘴角,他道:“也不过数月不见,道长竟这般健忘?我便是为追寻内子而赴昆仑论道大会,斗胆挑战你的那个蜀山剑魔啊。” “是你……?当真是你啊!”灵炎道人抓着韩夜双臂,用讶异的目光把韩夜上下打量了一番,瞪目叹道:“不想,此去神界,身上的气竟变得如此内敛醇厚,修为大进啊!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飞升去神界!” 韩夜正和灵炎道人交谈着,那边厢,蓝无瑕和南风子也抽空飞了过来,落到了银雕之上,别后重逢,众人自是惊愕中带着三分喜悦。 蓝无瑕十分好奇地问道:“韩兄,我们原以为你此去凶多吉少,未想竟能安然返回人间,你的那位心上人呢?劳烦引见!” 韩夜闻言,笑着看向司徒云梦,司徒云梦亦是莞尔一笑,向蓝无瑕端庄施礼道:“这位便是昆仑八派玉英宫掌门蓝公子吗?小女子本为神界青霄花海的兰香仙子,亦是里蜀山一方之君飞凰公主,阿夜和燕儿时常提及你的英名!” “失敬失敬!”蓝无瑕听天仙美人这般一赞,都不由得有些脸红,只得连连拱手,南风子却在一旁嘀咕道:“这小子不就是长得好看点么?美女见了都先和他打招呼,难道我没魅力吗?哼!” 灵炎道人听了南风子的细声细语,颇有些忍俊不禁,韩夜还想问众人关于眼前这凶兽的事情,蓝无瑕等人也想听听韩夜一路的遭遇,但不远处那凶兽却再度发出惨烈的婴啼声,似乎又要肆意狂为了。 于是,众人便暂且搁下对话,纷纷面朝向那不知名的凶兽。 韩夜嘴角一弯,对身后三位掌门道:“看来你们需要帮手了?” 南风子不服软地道:“谁说的?我们是想让你来看场好戏的。” 薛燕啧啧笑道:“都这么狼狈了,是让我们看你们被欺负的好戏吧?” 众人话未说多少,前方的凶兽却已踏空而来,它身后的鬣鬃如同飞驰的火焰,在空中划过一道火红的弧线,恰如洪荒赤练! “当心!”司徒云梦一声疾呼,三两步来到众人最前,单手化出一道五丈宽的冰莲镜壁,但听当地一声,司徒云梦纹丝不动,凶兽却被冰莲镜壁的仙力给挡返回去。 “仙子好仙法!”南风子回过神来赞道。 “道长谬赞。”司徒云梦收回手来,端视那兽,蹙起柳眉问道:“这凶兽……在场各位可曾得见?” 南风子、蓝无瑕和灵炎道人只有摇头的份,韩夜一行人亦是浑然不知,而众人之下的银雕却道:“世之将灭,必降凶邪。如果银雕没猜错的话,这恐怕和古昆仑有莫大关系。”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灵炎道人摇头道:“我见天有异象,故而出来观星,又听手下的弟子说,昆仑山煞气日益凝聚,心想必是有妖魔再世,正巧无瑕和南风道兄也在调查此事,我们便聚在了一起,你们来的时候,我们和这凶兽已打了数十合了。” 南风子则道:“恐怕要紫旭道兄来了才知道此兽的来历,他是昆仑一脉最见多识广的修仙之士了。” “嗯。”蓝无瑕全神戒备地望着蠢蠢欲动的凶兽,道:“我已派出门下数十弟子四散赶去其他各派搬救兵,相信其他掌门很快便到了。” “是吗?那倒有些可惜,本来还想单打独斗的。”韩夜颇有些遗憾地说着,周身已是凝聚起七道黑气之剑,把手朝着前方的凶兽一指,道:“喂,你虽不惧昆仑仙法,却不知惧不惧我的玄魔之气?” 见异兽不答话,韩夜试探性地用出真武七剑诀的斗牛剑气,指间一道黑电直打异兽,异兽把头一摆,竟从鼻中喷出一口邪气,将黑电尽数裹在这邪气之中,而后异兽便将邪气收回鼻内,仰颈哇哇地叫了几声,似是借此饱餐了一顿。 薛燕见此情状,禁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韩夜却是绷着脸,沉声道:“这种时候也只有你笑得出来,倒说说有什么办法对付它。” 不等薛燕开口,性子最急的南风子就道:“还要个什么办法?既然你都来了,凭着我们几个掌门,加上你这边几人的灵力,合力施为,还怕这厮?” 尽管韩夜知道这凶兽可以吸收仙术的威力,但他一时也找不到好办法对付,便只能听南风子的,招呼众人一同使出自己的得意技。 于是,韩夜使出黑光斩龙诀、司徒云梦用出横空龙卷、薛燕施展出漫天花雨、星辰射出玄冰箭雨、南风子打出裘风利刃、灵炎道人放出倾炉之火、蓝无瑕击出列缺惊雷诀,一时间,黑魔之气、龙卷风、利器飞刃、寒冰阵雨、风刺、翻腾火海以及破云强雷齐齐打在那凶兽身上,凶兽周身方圆数十丈之内顿时五色炫目、风烟弥漫。 这种轰击,饶是恐怕也有些吃不消,但待风烟散尽,云岚之中却仍挺立着那红火的怪诞身影! 众人见一起释放绝招仍不能破敌,不禁都有些焦惧了,眼前的凶兽却是愈发地猖狂和骄勇,它如同一团赤红色的噬天火焰一般朝着韩夜等人飞来。 “散!”韩夜当机立断,众人纷纷散去,而银雕则凭借自己高强的行动能力,轻松躲开了凶兽的火焰突击,那凶兽虽未撞上韩夜一行人,却顺带袭击了其余的昆仑弟子,昆仑弟子道行并不高深,但凡被凶兽赤火掠过的,无不七窍生烟、化为灰烬! 韩夜始终担心尚在昏睡中的妹妹,便对跃跃欲试的薛燕道:“燕儿,你仙术修为不高,对付这样的凶兽无甚作用,还是去照顾小玉吧。”而后,他又转而对司徒云梦道:“云梦,我现在是沧海之境,修为远不如你,怎么刚才你一直未出全力,是有什么顾虑吗?” 司徒云梦又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没摸到那玉坠,她玉波顾盼,这才看向韩夜道:“不知怎地,心里一阵发慌,之前的招数都不知道怎么用了。” 韩夜捧起她的脸,对她道:“好,你别急,冷静下来,慢慢找感觉、找状态!” 夜梦二人正沟通着,那凶兽却鼓起了腮帮,朝众人猛地吐出一口黑水! 修为高深的仙士不知此招威力,自然是不敢硬接,纷纷避开,那黑水噗嗤一声扫向后方那些来不及逃命的弟子,但凡被黑水击中的弟子惨叫不止、身上冒起黑烟,从空中坠落了下去! 司徒云梦自然是最见不得有人殒命,反而是越来越慌,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回状态,只好冥思苦想,韩夜则对众人道:“南风前辈、蓝兄、灵炎道长,对付这样的凶兽,不该枉送了门人性命啊!” 韩夜所言非虚,这凶兽来历不明,却是凶煞无比,连他们这些掌门都奈何不得,叫这些弟子呆在一旁,除了送死又有何用? 于是,三位掌门恍然大悟,赶紧喝退了门下弟子。 而那边厢,凶兽却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生灵,朝着惶惶退离的阆风巅弟子掠去,韩夜早已料到,一拍雕背,银雕呼地飞了过去,挡在了那些瑟瑟发抖的仙门弟子面前,他毅然挥动闪着黑色雷光的魔剑,又朝凶兽打出一计黑电,凶兽开口将黑电吞下,但阆风巅的弟子们也得以逃离魔爪。 南风子点头赞许地道:“韩夜师侄聪明过人,虽然不定打伤此兽,能救下一些人也是不错的。” “你的对手在这里,何必去找那些虾兵蟹将逞一时之快?”韩夜冷声对那凶兽道。 薛燕在一旁没好气地道:“喂!别跟它说废话,没看到它听不懂你说什么吗?还跟它啰嗦!” 那凶兽咕咕叫了两声,又鼓起腮帮子,朝众人吐出一口黑水,黑水溅射云端之中,连白云亦被这黑水染成墨色,司徒云梦见此黑烟蒸腾之景,这才恍然大悟地道:“啊!原来如此!它所吐的黑水,正是阴虚弱水!” “阴虚弱水?”星辰挠头问道:“我怎么从没听过有这种弱水?” 司徒云梦蹙着柳眉道:“弱水也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星河里流淌的弱水,叫做阳实弱水,那种弱水对仙家害处并不大,无非是让人暂时失去灵力,但眼前的这种黑水,名唤阴虚弱水,是六界之中最为凶煞的幻水,连神仙沾了都要灰飞烟灭的!” 星辰惊讶瞪着星眸道:“这么厉害!” 司徒云梦点头,玉颜落下一丝冷汗的她道:“我听闻远古时期,神界的下层弱水流至古昆仑之境,弱水染凡尘浊气,便形成了此等阴虚弱水,我还听闻……衔烛之龙生有二子,一名鵕,一名猰貐2……这猰貐乃是被贰负之神所杀,后沉溺于昆仑山的阴虚弱水之中,据说它曾在上古十日并出之时作乱人间,被天神后羿射杀,如今却……” 众人闻言,再端看那逞凶无忌的凶兽,这才如梦方醒,惊道:“那么眼前的这家伙便是……猰貐?!” 虽然没有人肯定,但似乎种种迹象都表明了眼前这只凶兽正是猰貐,虽然是烛龙之子,这猰貐却也不减神龙的霸道,反倒因为复苏和邪气变得愈发狰狞可怖! 韩夜握紧拳来,道:“其实对付它倒也不难,只要我再度变回白昼之身的话……” 司徒云梦闻言一皱月眉道:“阿夜,比起你这个,我还是再找找状态吧。” 夜梦二人正当犹豫不决之时,猰貐却已袭来,它噗地一声射出一口阴虚弱水,如尖刀一般横扫向众人,同时,身上火红色的鬣鬃化作成千上万片火焰利刃,攻向众人。 这水火齐攻,打得众人是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司徒云梦双手凝聚风灵力,一道五丈粗的横空龙卷推了出去,先帮韩夜等人解了危机,她本还打算用动胸前的玉坠,突然又想起胸前没玉坠了,又是心底一慌。 “我怎么老是在意那个玉坠呢?那明明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啊!”司徒云梦在心里痛骂自己道。 猰貐又是一口阴虚弱水吐过来,好在其他三位掌门也不靠司徒云梦守护才能活命,南风子一招疾风神行轻松逃离战场,蓝无瑕化作闪电劈向一旁也是躲了过去,剩下身法不行的灵炎道人,被韩夜脚下的银雕掠过带走,猰貐的攻击依然是没伤到任何一个人。 待众人重聚回一起时,蓝无瑕问众人道:“怎么办?难道让这家伙在我们的地盘上肆无忌惮?” 韩夜面色冷峻地摇头道:“断然不能!但不瞒你说,蓝兄,我现在并不在全盛状态,连魔剑技也使不出,不能给它致命一击,内子状态也不好,如若不然,倒也不至于把它放在眼里。” 南风子闻言捋了捋苍髯,一改往日的狭隘形象,道:“如今事关昆仑荣誉,事已至此,我南风子也绝不有所保留!各位,适才交战,我想起阆风巅还有一招禁式,唤作八风破魔阵,一旦阵成,任它邪魔妖怪都必死阵中,但此阵需要大家帮助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南风子这么一说,众人自是义不容辞,先让银雕尽力避开猰貐的锋芒,商量了一番后,韩夜从昏睡的妹妹腰间取出了所有蜀山风符,交予南风子,众人作一番部署,南风子便将那些风符拖于掌心,闭目诵道:“天有八门,各不相同,地有八荒,以应神通。天乾开阖,地坤时动,降妖除魔,扬吾阆风!” 南风子说着,将全身所有的灵力都倾注到那些风符之上,风符如同欢呼雀跃的出巢之鸟,飞离出去,在猰貐周身方圆十丈之内,结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将猰貐牢牢围在其中。 猰貐似乎是发现了众人的不良举动,仰颈嘶啼,并朝着这边飞来,星辰听从韩夜部署,化出角龙弓,不慌不忙朝着那猰貐射出一式白虹贯日。猰貐猝不及防,面门被灵力强大的白虹瞬间贯穿,乌黑的血液从眉心之间迸射出来。 不过,猰貐的恢复能力也是相当惊人,即便中了此箭,那伤口也是飞速地愈合,它只是顿了顿,又再度愤怒地扑来! 这时,星辰又是一箭朝他射去,猰貐在空中一踏,化作一道火红色的赤炼,非但避了开去,还凶猛地向星辰吐出一口黑水,韩夜在一旁早已准备好了,顺手一带推开星辰,避开黑水攻击,又与蓝无瑕化作一深一浅两道蓝影,主动攻向猰貐。 那边厢,南风子双手举天,围绕阵中的所有风符已是愈见光亮,但仅此还不够,司徒云梦单掌发出风灵力,传到南风子背上,南风子脖子一仰,顿觉司徒云梦的风灵力百倍于他,精神大振,哈哈笑道:“仙子果然厉害!这便是天仙与地仙的区别了吗?大开眼界啦!” 灵炎道人翻转着手中的紫翠火焰,问道:“道兄准备好了吗?” 南风子兴奋地道:“哼哼,今日,让你们领教我阆风巅真正的无上仙法!” 灵炎道人见他开始显摆,便知他胸有成竹了,便对韩夜和蓝无瑕大喝道:“二位后生,速退!” 韩夜和蓝无瑕等的便是这一刻,韩夜使出疾影步,躲开猰貐的猛火追击,蓝无瑕化作一道闪电,闪开了黑水喷射,双双飞回银雕背上,那猰貐仍是穷追不舍,向众人气势汹汹横冲而来! 灵炎道人知道众人现在还未从阵中撤去,南风子的八风破魔阵尚不能开启,他正是等韩夜和蓝无瑕回来,而后双手融合紫翠神功,朝着那凶兽打出一式碧火紫云掌,但见碧火紫气以万马奔腾之势从灵炎道人掌心击出,如同翻江之浪般卷向猰貐。 这一招灵炎道人用足了十二成功力,自然劲道非凡,猰貐被火浪推得后退数丈,而后才张开大嘴,将这火焰吸了进去,然而,待它缓过气来,银雕已经载着众人飞出了风符的包围圈。 借着司徒云梦的助力,神清气爽的南风子信心十足,把掌心朝着前方的风符网阵一推,吼道:“八风奇阵,扬我仙威!” 话音刚毕,那些风符便开始绕着垓心快速旋转,每一道风符之中都射出一股尖锐的风箭,因为只有猰貐还在阵中,那成百上千道符的风力,自是全然倾注在这凶兽体内。 但听阵中裂帛之声不绝于耳,猰貐虽凶猛,却在眨眼之间被万千风力刺得千疮百孔,身体早被此阵的风灵力塞满,远远看去已成了一个鼓气的圆球! 南风子不无得意地把抬起来的右手一捏,道:“破!” 戛然风止,所有道符尽数耗去灵力,飘散四方,而猰貐的身体却是猛地一声怦然巨响,自内向外,风灵气爆破开来,将猰貐足足数丈之躯撑破炸裂,登时乌水四溅、血肉横飞,司徒云梦和薛燕在远处看着都不禁有些发憷。 “道兄高招!”灵炎道人见识了南风子的本事,顿感钦佩。 韩夜则庆幸当日与南风子一战是他轻敌落败,即便是这样的人,亦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否则也不会位列八派掌门之中了。 南风子击败了强敌,自是十分高兴,也不忘夸赞司徒云梦道:“从前这招用得不多,我都不相信今日竟有这般威力,多亏了仙子的上界灵气为我助力啊!” “道长谬赞。”司徒云梦被人赞扬,微微一笑,她正抬首要说什么,前方云层里,那些坠落四方的血块碎肉却是蠢蠢欲动,但见天色一暗,四面八方的血肉忽而朝着一个方向聚拢,黑风骤起,昆仑云海里再度显现出猰貐那恐怖的身影! 薛燕心底一寒,皱起纤眉道:“又是这样?!” 南风子更是瞠目结舌地道:“竟然还没死!”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更为出人意料,正当众人还在苦思破敌良策之时,猰貐身后的云层里,却隐隐浮现出一个神秘而未知的庞大身影。 “呜哇哇~!”猰貐发出刺耳的婴啼,怒火驱使着它向众人再度袭来。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云层里那团黑影却愈加浓厚,韩夜心头一凛,惊道:“杀气!好强的杀气!” 说时迟,那时快,云层之中终于冲出一道黑影,黑影乍看像条蛇一般,他倏地一声窜到猰貐身后,那猰貐还没来得及回头,但见刀光一闪,黑影握着手里的刀刃,竟硬生生把猰貐从头到脚、一劈为二! 在场之人无不惊呆。 但这还并完,猰貐被黑影一刀斩断,正待愈合回去,黑影却不给它机会,忽而旋转起来,周身闪过无数刀光剑影,像一道绞肉的旋风,顷刻之间将猰貐绞成碎末! 黑影奸险笑着,张开大嘴,将猰貐的碎肉全吸到了肚子里,可怜猰貐凶煞一时,如今竟成了黑影的刀下亡魂、腹中美餐! 薛燕厌恶地道:“这个恶心的家伙,虽然杀了大怪物,却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黑影继续沸沸地笑,待云雾稍散,他的模样才渐渐变得清晰,此人身长十丈、人面蛇身,皮肤黝黑,没有后脑,只是一前一后长着两张脸,围绕身体长着三只粗壮的手臂,每只手上都握着一把上古凶刀,一曰龙牙、一曰虎翼、一曰犬神,三大凶刀散布的极煞之气,让昆仑山的整片云海都为之黯然! 韩夜紧紧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问道:“他是……?” 众人之中,惟有星辰的表现最为激烈,他颤颤巍巍地打着哆嗦,惊恐地道:“杀、杀戮凶神!贰负!” 注释: 1“鬣鬃”——某些动物颈上生长的又长又密的毛。 2“猰貐”——又名“窫窳”。《山海经·海内西经》有载:“贰负之臣曰危,危与(挑唆)贰负杀窫窳。帝乃梏之疏属之山,桎其右足,反缚两手(与发),系之山上木。”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邪贰负 贰负有二面、有三刀,前面那张脸是凶煞暴怒,后面那张脸则是青面獠牙,他三手各持一刀,刀上有龙纹、刀身恍若尖牙,名为“龙牙”;刀上有虎纹、刀柄雕有两翼,谓之“虎翼”;刀上有犬纹,刀刃遍布丧气,唤作“犬神”。 传说这三刀便是上古三大邪刀,铸造者不明,却是使用了多种恶毒之物诅咒缠缚,龙牙附有噬天恶龙之魂,虎翼存有玄煞飞虎之魄,犬神注有幽冥凶犬之神,单单一把刀出世便能血染百里,三把同出更是天地浩劫伊始!世传夏桀曾拥有这三把刀,三刀祭出之时,黑云遮天、鬼哭神嚎,把前来讨伐他的商朝大军杀得尸横遍野,其后,汤王弃戈下马,手持轩辕剑单人闯入太庙主殿,挥剑疾斩,三大邪刀被击成碎片封印于地下。只是不知为何,这三把邪刀如今竟然出现在杀戮凶神贰负手中,凶神配上邪刀,便是天地也要为之战栗了! 昆仑仙派的三位掌门见此情状,心里皆是咯噔一声,之前那个猰貐尚且那么难对付,而眼前这个煞星一出来便把猰貐轻松杀死,该有多强啊! 幸好贰负吃了猰貐以后,还在回味咀嚼,给了众人一些决断的时间。 薛燕看着那个杀气腾腾的不速之客,问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你那个什么虹华上仙的状态,赶紧拿出来啊!不然这家伙我们肯定不是对手了啊!” 司徒云梦如何不想,但是越急就越想不出什么招来,她对韩夜道:“阿夜,要不然我上去挨他两刀吧?或许,我之前的状态就回来了!” 韩夜大骇,抓着她的手道:“你还来?!之前你被龙伯萌尸打成残渣了,我心都碎成渣了!又干傻事?” 司徒云梦急道:“六界之内,无人能杀死我!你们别担心我啊!” “你又发神经啊!”薛燕骂道:“等下他把你剁成肉酱,你看呆瓜会不会为你哭晕过去!”说着看了一眼昏迷的韩玉。 司徒云梦见二人极力劝阻,也就暂时断了犯险的念想。 南风子对众人道:“那唯今之计,我们还是先退吧?他把猰貐那么厉害的凶兽都做掉了,对付我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蓝无瑕也道:“是啊,其余掌门马上就来支援了,在此之前,我们理当避其锋芒。” 韩夜冷静地想了想,对大家道:“怕只怕八大派掌门齐聚,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灵炎道人闻言,与其余二位掌门相视一笑,对韩夜道:“剑魔,你有所不知,我昆仑八派当日为魔尊凌峰所败,主要是没做好准备。但我昆仑一脉源远流长,另有乾坤八卦大阵,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对付邪神,相信昆仑之危可解!” 蓝无瑕也双手环于胸前,对韩夜笑道:“是啊韩兄,可不要小看昆仑众仙的实力啊!你远来是客,也不必总抢我们风头吧?” 韩夜点了点头,眼见那贰负打算动手了,便对众人道:“这样,诸位坐我的银雕先撤退,我殿后吧。” 韩夜这么一说,司徒云梦不禁玉眸圆睁,急道:“那怎么可以?要殿后也该是我!” 韩夜还想多说两句,远方的贰负已动杀心,他凶狠地吼着,甩动蛇尾,手持三邪刀朝众人缓缓飞来,韩夜见状也不再多话,一拍雕背道:“银雕,快飞!” 银雕扬起遮天双翼,展翅高飞,很快就把贰负甩在了后头,蓝无瑕见状,松了口气对韩夜道:“韩兄,情况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你的坐骑这么快,贰负怎么可能追得上?这样也不用殿后什么的了。” “你懂什么!”星辰睁大了星眸对蓝无瑕恐慌地道:“我虽是神界小神,却也知道上古众神里,速度第一的就是贰负!他刚才放我们走,并非是追不上,现在他的杀戮游戏才真正开始!” 事实果如星辰所料。 贰负正是放银雕飞一段,不然马上追上还有什么意思呢?银雕刚飞上云霄,众人却见云下有道暗淡黑光突然射了上来,待到反应过来之时,贰负已经到了银雕跟前,截住了众人去路。 “喀拉拉”,贰负的脖子在脆响中扭转过来,凶煞暴怒之面转为青面獠牙的模样,非但如此,那獠牙青面竟然还说话道:“嘿嘻嘻嘻!一堆神仙人魔,够我开心一阵了!只是我不明白,像猰貐那种废物凭什么也复活过来了,难道是上天特意留给我的点心?” 众人惊叹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可怖的怪物,但贰负至此方才展现出自己的强大威力,但见他手握犬神刀,朝着众人一挥,道:“惊犬!” 那犬神刀化作狗头仰天咆哮一声,而后突然散射成上万道刃光,每道刃光都幻化成一只迅猛的凶犬,从四面八方袭向韩夜等人。 凶犬的速度相当之快,乃至于司徒云梦、灵炎道人都没来得及架起防护,韩夜却眼明手快,挥动魔剑,当当两声击退了两只幻刃凶犬的突袭,保住了近前的司徒云梦,那边蓝无瑕的列缺剑旋转出手,在银雕周身转了个来回,雷光迸射,逼开了近前凶犬幻刃,这才让司徒云梦得以化出冰莲镜壁保护大家。 “阿夜!”司徒云梦怫然道:“你不用管我!管好其他人吧!” “我也想!”韩夜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道:“在北冥海看着你被打成那样,我恐怕几个晚上都要做噩梦了!我是不由自主地不想再让你受伤了啊!” 那万千凶犬却不会关心夜梦二人说什么,它们凶狠地撞在司徒云梦的冰壁之上,发出“崩崩崩”的剧响,云梦顿觉压力倍增,与此同时,灵炎道人则把早已在掌心炼好的紫翠之火朝天一举,喝道:“举火燎天!” 但见灵炎道人周身有一紫一青两条火蛇升腾而起,霎那之间,火灵力爆发,以灵炎道人为中心,紫翠神火吞向数十丈之外,将大多数幻刃凶犬皆吞没在其中,因为那些凶犬本是金器所构,自然被神火一烧就归于原形,但它们化为金水落下云端以后,没过多久却又自行融合,变回凶犬的模样汹汹飞来! 韩夜见情势危急,对一旁的星辰道:“星辰,你先射贰负一箭,试试能不能让他停下犬神刀的威力?否则这么密集的攻击,大家根本没法反击!” 星辰沉着脸点点头,继而左手持弓、把弓满弦,右手运足神力朝着前方那贰负奋力一射,但听砰然一声,一道劲头十足的气箭破空而出,将路经的凶犬纷纷卷了进去,更在昆仑云海之上卷起一阵旋风波涛,有如一道横空猛龙,直攻贰负面门。 贰负起初理也没理星辰的这一箭,等到近前才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来,就那么一抓,原本气势盛大的破云箭竟哑然而止,被贰负抓灭在手心。 “破!”星辰剑指一指那破云箭,破云箭迸发出强烈的风灵力,眼看就要把贰负震飞,贰负不慌不忙,张口就将所有风灵力都吸入腹中,化解此招。 星辰挠头道:“果然不是一个档次的!” 韩夜见状,有些懊悔地对众人道:“所以我原就打算让大家先走,我来殿后!这样贰负只注意到我,起码大家还能走得脱!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万犬的包围下,如何得解?” 薛燕也忧心忡忡地道:“是啊,那家伙才用了一把刀的威力,就把我们打成这样,要是另外两把刀一用出来,我们还有命活吗?” 司徒云梦持护着冰莲镜壁,轻轻咬了咬贝齿,焦躁地心道:“要是我和阿夜都能以最强状态来对付他的话就好了,真是让我心烦意乱啊!” 贰负玩得正高兴,自然不会在乎众人感受,手底下的犬神刀继续射出凶犬幻刃,围攻穷途末路的众人,别说众人窘迫难当,连银雕也渐渐被凶犬给刮出一些伤痕来。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一个苍老威凛的声音忽而从下方云海传来。 “凶邪之辈,安敢在我昆仑圣地放肆?”话音刚毕,银雕周围忽而幻化出无数符光与剑影,符与剑如众星捧月一般将银雕笼在其中,符光嘭然迸发灵力,震退了气势汹汹的幻犬,剑影四射开去,斩断无数犬身。 韩夜觉得这出手方式似曾相似,南风子却笑道:“哼,等了老半天,道真这家伙总算是来了。” 与此同时,上方灰天云层之中,亦有一道金光穿破晦暗天穹,罩将下来,把众人笼在其中,深厚的灵力令众人心头为之一暖,而万千凶犬意图再度扑向众人时,即被这金光罩弹开回去,似是撞上了一口金钟一般! 司徒云梦感觉此人法术和灵力都颇为亲切,忙问韩夜道:“阿夜,刚才那招是谁放的啊?” 韩夜淡淡一笑,望向天空,道:“琼华派,金瑶元君。” 只见一泛着金光的金衣道姑缓缓降下云端,虽无九天玄女般的气魄,却也是庄严肃穆,她落到雕背上之时,下方身着太极道袍的道真天师也御剑飞了上来。 南风子不悦地冲道真道:“这么晚才来,我以为你死了呢!” 道真闻言并不愠怒,而是面色正经地问道:“诸位还好吧?”说着,他看向韩夜,目光里尽是友善。 蓝无瑕见来者仅二人,便问道:“各位前辈,其他掌门何在?” 金瑶一脸严肃地道:“他们三个似乎另有一番计划,故而我便与道真师兄先行来救众人。” 昆仑、琼华二位掌门落定众人阵营之中,再看那杀戮之神贰负,无不皱起了眉头,那边厢,贰负也略有些惊讶,但顿了顿之后,又举起犬神刀,射出无数凶犬刀光,攻向大伙。 当当声钝响连连,凶犬撞在金瑶的金钟罩上,虽说伤害不到众人,可长持以久,金瑶便感到了和司徒云梦同样的压力。 薛燕见危机尚未解除,忙问道:“不是说那几个家伙有计划吗?怎不见他们动手?” 这边话刚落下,那边青冥黑云间,却是忽而飘落出一些闪闪发亮的绒球,这些绒球随风而动,洒落在数万凶犬与众修仙之士的战场上,一经触到幻刃凶犬的身体,便牢牢附着其上。 起初,这些幻犬还在化作一道道银光快速冲击着金瑶的金钟罩,但渐渐地,它们才发觉身体愈发沉重,已无法做出迅捷动作,乍看之下倒像一群醉了酒的蔫狗。 正当众人纳闷这些绒球是出自哪里之时,却见上方云岚之中,飞来一绿袍老者,绿袍老者左手握着拂尘,右手掌心捧着一朵金光闪耀的蒲公英,诵道:“天地万物,必有灵法。金簪圣草,铁上开花!” 话音刚毕,那些幻刃凶犬身上忽而传来“嘭嘭嘭”的膨胀之声,所有附着在凶犬身上的绒球骤然之间全面暴涨,一个个地都长成短至三尺、长至一丈的金簪草1,金簪草长成之后,又将它们的种子散播到风中,绒球种子随风而动,复而沾上了更多幻刃凶犬的身体,循环反复,无休无止! 转眼间,场上没有哪只凶犬不被这奇怪的花草给制住,浑身长满了金簪草的它们早已是无法动弹,纷纷向着下方山峦坠去! “好道法!”南风子赞道。 不用想便知,此绿袍老道正是悬圃山玉虚真人,玉虚真人并没有急于和众人打招呼,而是义愤地将拂尘一指贰负,一改往日笑脸盈盈的模样,喝道:“孽障!胆敢在我昆仑一脉之上大造杀孽!我昆仑众仙岂能饶你?!” “前辈好魄力!”蓝无瑕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贰负听得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手中犬神刀一举,那些坠落到山脚的凶犬幻刃全都收回到刀身之上,贰负阴暗笑道:“哼!我杀神诛仙之时,尔等不知在哪,而今胆敢口出狂言,待我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贰负说着,甩动蛇尾,立马朝众人飞来,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下方昆仑山脉里,忽而有以娇小蓝影飞窜上来,纤手一挥,娇喝道:“昆仑道法,碎冰千击浪!” 话刚出口,那蓝影便已凝聚起全身仙力,朝上方贰负打出无数碎冰,碎冰规模盛大,恰如逆空穿梭的玄冰暴雨! 碎冰对贰负影响也不过如此,贰负即便不用手挡,那冰击噔噔打在身上却也是不痛不痒,贰负看向下方那蓝衣女子,矛头一转,便要拿她开刀。 但似乎贰负太过自负,在蓝衣女子打出的漫天冰花之中,还有一个紫黑色身影正借着冰雨向他悄然靠近。 “封魔指!”紫旭真人瞅准了时机,猝然出手,一指便点在了贰负眉心,这一击得手,他便收归袖去,随广寒一同返回众仙阵营,至此,昆仑八派的掌门总算是聚集在了一起。 韩夜不必细想,便知玉虚、紫旭和广寒三位掌门的计划正是如此,玉虚用金簪草耗去犬神刀的威力,待贰负收归神力,广寒出手吸引注意,而后紫旭瞒天过海,一击得手。 不过,即便布局是如此精密,众人却忘了对方的身份,那贰负微微颤了颤身躯,竟是自发冲破天墉城清气的封锁,重新恢复了自如行动,他甩动蛇尾,冲众人嘿嘿大笑道:“嘿哈哈哈!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昆仑一脉,竟止如此?” 这时,玉虚真人和紫旭真人见到别后重逢的韩夜,正打算与他寒暄一番,却不料贰负口出狂言,只得暂且搁下,复看贰负,韩夜则冷峻望着贰负,道:“诸位,过往经历,容后再谈,先解决了这个麻烦不迟。” 贰负自负地笑着,道:“上古时期,我曾效命天帝,斩杀强敌无数,诨号杀戮凶神、神界极速!奈何受部下挑唆,杀了烛龙之子猰貐,天帝竟不顾念我往昔赫赫战功,将我擒杀!今日我受混沌指引,重现世间,必要将尔等生灵,斩尽杀绝!” “住口!”道真正声厉色地一甩太极袖袍,道:“莫要以为昆仑众仙是刀上鱼肉,昆仑八阵一开,你死期至矣!” 蓝无瑕也点头道:“没错!方才我们只合三派,便破了你的犬神刀,依我看,你剩下那二把刀也不过如此!” 贰负听得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嘿哈哈哈!昆仑众徒,如此幼稚可笑!汝命休矣!” 贰负说罢,举起第二把刀——虎翼,虎翼发出凶光,一阵威风凛凛的虎啸从中迸发,震得当场之人魂魄不附,继而,贰负也是蛇躯一抖,背上呼啦一声幻化出两对虎纹翅膀,气焰陡然之间上升了数倍! 怎见得,有诗为凭: 昆仑众仙战邪祟, 八千云海染凶光。 荒古凶神一声吼, 如虎添翼势难当! “小家伙们!痛苦地哭喊吧!现在开始,便让你们领略本尊的可怕!嘿哈哈哈!”贰负阴沉地笑着,化作一道黑影,倏地一声便到了众人跟前。 “饿虎啸月!”贰负不等众人反应,将虎翼刀朝着银雕一指,那把虎翼刀便幻化出一个饿虎的头来,冲着众人一声怒吼,声波震动,万里戛然,天地霎时间失去颜色,金瑶的金钟罩和司徒云梦的镜壁如琉璃坠地般应声而碎! 这一吼,威力足足在长天的索命梵音百倍之上!莫说常人中了即刻碎成齑粉,哪怕是普通神仙吃了这么一招,瞬时也是元神散灭,幸好韩夜这边有金瑶和司徒云梦同时防护,尽管如此,众人却也是被这一吼震得七窍渗血、脑中轰鸣,险些昏厥过去,惟有司徒云梦完好无损。 贰负以出乎意料之速,先手一击,打得韩夜等人是措手不及,但缓过神来,众人却也知道要反击,蓝无瑕一声怒喝,手持列缺剑便迎了上去,南风子和韩夜也是凭借身法制胜,紧随而上。 蓝无瑕化电突击,直攻贰负面门却被当地一声以刀挡下,韩夜与南风子左右齐攻,亦被贰负边侧二刀接应自如,贰负非但反应快、出手快,加上前后两张脸,可谓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比之镇狱明王又少了许多负赘,着实是无懈可击,任韩夜三人如何施展浑身解数,就是近不了他的身,他却是慢慢陪着三人戏耍,并笑道:“有点儿意思,但作为一群地仙,这点攻势终究是不够看啊,我连一成功力都没拿出来呢!” 南风子和蓝无瑕闻言,并不逞口舌之快,而是各自积聚风雷灵力,将身法提升至极限,待时机成熟时,双双照应,使出一招合技,唤作“风雷炫影”。但看场上南风子与蓝无瑕的身形骤然变得模糊,一红一蓝两色身影快速围绕贰负行动,百花缭乱、目不暇接,二人对着贰负你一拳我一脚、你一刀我一剑,来来回回,若即若离,便是洞察细致的韩夜也看不清这二人迅捷的行动了。 可惜贰负终究是贰负,即便是面对如此密集迅猛的攻势,单凭他的龙牙、虎翼、犬神三刀,竟也将昆仑二位地仙的风雷炫影挡得滴水不漏,那三把刀舞动的刀风恰似在身外形成了一个十丈金桶,而南风子和蓝无瑕的招数则像流水一般被这刃风刀阵轻松卸去! 司徒云梦那边的众人,眼见韩夜等人讨不了好,自然也没闲着,纷纷拿出看家本领去攻击贰负,但贰负何等人物?司徒云梦的冰火双花被他身影一晃便躲过,道真的如意飞剑只消他尾巴一甩便被全数打掉,金瑶的金光术打在他身上毫无效果,玉虚的木灵仙术施展太慢完全抓不到他,广寒的满天冰雨只被他当做是在挠痒痒,唯独星辰威力较强的灵箭,也碰不到贰负身子,贰负凭着速度与神力于众人仙法之间纵横驰骋,完全不受半点影响! “弱!太弱!太弱了!多么无趣的昆仑小辈啊!”贰负挑衅地说着,全然不在意许久未见身影的韩夜。 是因为得意忘形吗?不。 贰负游刃有余地正面接下众人合击,后面那张脸却把韩夜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在那红蓝光影之间,有一身着深蓝侠装的男子正凝聚内力,朝这边挥出一计黑光斩龙诀! 但听当地一声,黑光斩龙诀打出之后,旋即被贰负用龙牙刀挡下,韩夜用这招也怀了点侥幸,眼见不中、倒也释然,心道:“到底是上古凶神,这么简单的手法岂能伤得了他?” “雕虫小技!”贰负不屑地说着,挥动三刀,忽而扭动蛇尾旋转起来,喝道:“吃我阵雨狂刀!”说罢,贰负的身体由于快速转动,终于形成了一道强力的龙旋风,而他那三把刀也频频自龙卷之中射出刀光,扫向四周的生灵。 万千刀光借着龙旋风的横扫之势,将昆仑云海斩得支离破碎、烟消云散,非但南风子、蓝无瑕和韩夜只能架剑抵挡和勉力躲闪,连远处的其余之人也是连连后退,不敢接下贰负的自负锋芒! 八派掌门自知这贰负本事高强、迅猛无双,断不敢久持,于是纷纷凝起仙力,朝着贰负刀阵旋风的暴风眼各击出一计仙波,五彩缤纷的仙术撞入风眼,与贰负的强横煞气互拼,短时之间也未看出什么胜负。 司徒云梦却感觉到八派掌门合力也不足以击溃贰负,她隐隐看到刀阵旋风要冲破八派掌门的灵气,正自焦虑,忽听薛燕在一旁提醒道:“小梦梦,别死脑筋啦!想用什么招就用什么招,别人的招也行!” “对啊!别人的招!我可以师法天地啊!”这句话令司徒云梦想起了女娲的教诲,她单手凝聚寒气,朝着刀阵旋风一抬,一道丈余粗的极寒光便射了过去。 这极寒光虽然霸道,但也只是缓了缓阵雨狂刀的攻势。 韩夜提醒道:“火能克金,云梦,试试火灵术!” 说到这火灵术,司徒云梦突然想起一个人,那就是她义薄云天的大哥焚天,念及于此,她的眼睛又变成红玉状态,双手齐出,对着即将冲破灵力包围的贰负打出一计五丈粗的火龙波! 热浪将众人的乌发和衣裳掀起,轰然一声,巨大的火龙波击中阵雨狂刀,两股极强的灵力冲击碰撞后,骤然爆裂,从内里迸射出一股威猛暴风,推向千丈之外,将众人吹散四去,而贰负的绝招也因此告破了。 韩夜临危不乱,一把抓起星辰,与御风而起的司徒云梦一起回到银雕之上,这时,昆仑众仙以及抱着韩玉的薛燕都已安然无恙地站在了银雕背上,南风子看了看司徒云梦,才发觉此女的实力比他想象中要更强,但既已挫了贰负锐气,他自然是朝对方讽道:“看来你的刀法也并不如何。” “哼!”贰负冷哼一声,道:“我不过陪你们玩玩,你们倒还自得其乐了,也罢,我便用这把龙牙刀,送你们同赴黄泉!” 贰负说着,将手中的龙纹宝刀一举,那龙牙刀发出幽芒绿光,忽而变幻成一个恶龙之首,恶龙怒啸一声,化作一条毒龙直冲云霄。 “毒龙空破!”贰负大吼一声,那毒龙便在云霄之端陡然炸开,整片灰空被毒瘴映成一片幽绿,而后,天上的云朵渐渐凝成一条条绿色毒龙,朝着下方的韩夜等人扑来! “我活了近千年,还未曾见过如此怪招!”紫旭真人仰头惊叹道。 “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了,我们一同加护,定要挡下这招!否则以此毒瘴威力太大,即便躲开,下方的昆仑仙境也必受荼毒!”道真提醒众人道。 于是,众人不由分说,纷纷使出自己的强力守护之技,包括道真天师的灵符幻海、金瑶的九幽淬寒剑、玉虚的生生返灵界、灵炎道人的九龙神火罩、广寒散人的冰灵冻气以及韩夜的八荒剑壁,如同一道山峦坚壁,将数千条绿云毒龙挡在了昆仑云海之上! 贰负见状又笑了,道:“不错,你们有强大的意志支持,可惜仅靠这意志,还不足以与我的毒龙对抗!”说罢,贰负把龙牙刀一扬,喊道:“毒龙烟爆,大破天甲!” 龙牙刀上凶光一闪,数千条毒龙忽然齐齐爆开,嘭嘭嘭的炸裂声四响,那些毒龙竟然是爆为一道道毒烟,飘散在众人四周。 “嘿哈哈哈!”贰负笑道:“好好享受吧小家伙们!这正是毒龙烟瘴,连九天之神沾吸了也要形神散灭,何况是你们这些小小的仙家呢?哼!” 贰负说得很对,毒龙在四面爆破之后,产生的浓烟毒性十分强烈,众人只忙着咳嗽,竟然提运不起一丁半点的仙力。 金瑶守定元神,对众人道:“笃守元心,以待时变!” 司徒云梦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化解,只能抓住韩夜的手,以香风为他缓解毒烟的毒性。 而薛燕本来就是避毒之体,也无甚大碍,她看向一旁捂着胸口、锁着眉头的韩夜,摇着他的手臂提醒道:“喂,呆瓜,就算你不想用我这把剑的力量,但现在事关大家的生死存亡,你……!” 经薛燕这么一提醒,韩夜才想起自己并不是穷途末路,他悄悄捋起自己左手的袖子,却不是要去动用魔剑之力。 而与此同时,道真呼吸困难地询问众人道:“诸位……可有破解之法?” 众人皆是茫然摇头, “现在就放弃吗!好戏才刚刚开始呢!”韩夜左手按住自己左臂上端的红鹊魔印,透过重重毒烟,凝视前方那猖獗嚣张的贰负,目光忽而变得愤怒而炽热,他嘴角一弯,冷笑道:“我要放手一搏!” 司徒云梦听韩夜这话,忽而感觉身边一股强大的血气散发出来,血气蒸腾,扩散到数丈之外! 司徒云梦玉眸微微睁大,轻蹙柳眉道:“这次鸣鸿刀应该听话了吧?” 昆仑八派并不知韩夜手里还握有什么制胜的法宝,而下一刻,韩夜就将其展现了出来,但听万里空中,一声洪亮的鹊鸣响起,震得众人为之一怔,而后韩夜手上便借由云鹊血光,化作一把金色宝刀,那正是号称绝世神兵的第一宝刀——霸刀鸣鸿! “鬼、狱、泣!”韩夜一手握着刀,另一手振臂一挥,周身血气迸发,翻涌冲天,染红了八千里云海,昆仑八派的众仙见状无不骇然失色,但此举仅仅只是令韩夜不再受到毒烟侵蚀,其余各人依然饱受毒烟摧残。 但眼见满天红光,司徒云梦也想到如何帮助大家了,她双手交叉于胸前,大喊一声:“阳风,起!”喊完将双手竭力向两旁挥出,登时,司徒云梦的整个身体开始发热放光,体内一股炽热的太阳之风迸发而出,吹向方圆三百丈之外,将龙牙刀的毒烟吹散燃尽! 贰负是上古之神,被太阳之风扫过也只是感觉一阵炽热,并未受到太多伤害,但夜梦二人这么一联动,他既为韩夜的鸣鸿刀惊讶,也为司徒云梦突然发出太阳之力开始紧张。 但韩夜知道,不能让贰负太过注意司徒云梦,他手持霸刀,目露凶光地对贰负道道:“听说,你叫杀戮凶神?你手里的三把邪刀六界无敌?哼!如果你是凶神,我便是屠神的狂魔!如果你手里的邪刀无敌,那就让我用这把霸绝六道的鸣鸿,击碎无敌!” 韩夜说着,眼中血光一射,震得贰负动弹不得,而昆仑众仙不明情况,自是不敢妄动,惟有一旁的小神星辰喝彩道:“好样的!韩哥霸气!” 鸣鸿刀一出,剑魔与刀神的对决,苍古第一刀与上古三邪刀的对决,就此展开! 注释: 1“金簪草”——即蒲公英,我国古代中草药典籍里对于蒲公英的称呼很多,金簪草仅是其中之一。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二十三章 霸刀意 贰负虽然目空一切,却也知道鸣鸿刀的厉害,他脸色变得煞白,口中喃喃念道:“鸣、鸿、刀?” “正是!”韩夜挺立在弥漫的血气之中,深蓝色的衣装染成血红,俨然一副血魔之状,但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笃定清明,他把刀朝着贰负一指,道:“不妨告诉你,贰负!与我的鸣鸿刀相比,你手里的三邪刀不过是三岁孩童的玩具!” “好狂的口气!”贰负闻言一惊,继而面色又镇定下来,三只手齐齐伸出,将龙牙、虎翼、犬神三刀指向韩夜,猖狂地道:“有意思,有点意思,手持鸣鸿刀的剑魔,今日我贰负若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便对不起我杀戮凶神的称号!” 说着,贰负率先挺刀来战,韩夜不敢让他靠近其余人,主动跳向空中迎战贰负,手中血光一闪,鸣鸿刀便与三邪刀交了一合。 贰负与韩夜错身而过,复回看韩夜,那韩夜凭借鸣鸿刀的血气漂浮在半空,似乎过这一招是轻松自如的,贰负见此情状,不由得心底一沉,想道:“这家伙看似平平无奇,拿了宝刀竟然能接下我的攻击!我的刀法,普天上下鲜有人能轻松接住啊!” 当然,能不能轻松接下,此刻也只有韩夜明白,他握着微微发抖的手臂,额冒冷汗,心道:“原来他不止是速度第一,力量也如此惊人,和他打,只能尽量减少正面拼杀了。” 与此同时,一旁观战的昆仑众仙里,蓝无瑕一脸紧张地望着血魔般的韩夜,问司徒云梦道:“兰香仙子,他现在如此狰狞,该不是入魔了吧?万一他大开杀戒,岂不是连我们也……?” 司徒云梦连忙摇头,将玉眸的视线锁在前方那男子身上,柔声道:“他自使用这把刀一来,还从没杀过一个人,诸位尽可放心。”司徒云梦说得轻描淡写,但昆仑众仙却还是心里觉得发憷。 广寒闻言,忍不住多瞅了司徒云梦几眼,却见这上界仙子拥有天仙容貌、窈窕身段,浑体发出清香,令人自惭形秽,她心道:“无怪乎上次和剑魔比试,他浑不把我放眼里,有此一人,天下女子便再入不得他的眼了。” 司徒云梦继续观察韩夜,渐渐发觉了有些的不同之处,便把玉眸微微张大,蹙眉道:“这鸣鸿刀,自从上次把他修理了一顿后,竟然这么老实了,完全让阿夜来控制,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 众人不明白司徒云梦说什么,韩夜却清楚得很,他握着手里的鸣鸿刀,皱眉心道:“老伙计,我并非昊天之境、白昼之身,可你居然也让我一直保持清醒,难道就这么害怕我夫人吗?” 鸣鸿刀闪着耀眼血光,没有告诉韩夜意欲何为,当前情势也不容许韩夜想太多,贰负迟滞了片刻,便回转蛇尾再度出击,他挥动手中的犬神刀喝道:“惊犬!” 贰负此言一出,犬神刀又释放出数万幻刃凶犬,朝着韩夜奔腾袭来。 “腥风!”韩夜双手持刀,大喝一声,自背后刮来雄雄刃风,势如翻江倒海,将迎面而来数万幻犬硬生生迫退回去。 “血海!”韩夜把刀高举过头,霎时间,昆仑百里云海化为鲜红的血海,血海激起一道道滔天巨浪卷向众犬,众犬毫无反抗之力,被血浪侵蚀并卷成散碎铁晶,贰负渐感不妙,将手中犬神刀一举,数万幻犬散尘便收回犬神刀上,此刻的犬神刀虽已复原,刀身上却已是锈迹斑斑。 韩夜首合得势,薛燕和星辰无不拍手称快,而司徒云梦则忧心忡忡地对昆仑众掌门道:“虽然阿夜使用这招不落下风,但仅凭他目前状态,并不能久持,再斗几个回合兴许就不能使用鸣鸿刀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道真一捋长须,颔首道:“嗯,我等明白韩夜师侄是在争取时间,先前有贰负不断干扰,昆仑八阵摆不开,现在他被缠住,是时候了。” 其余七派掌门闻言纷纷点头,不必多说,彼此自是了然于心,便从银雕上四散开去,围绕韩夜和贰负拼斗的场地开始布置阵法。 那边厢,贰负被韩夜用鸣鸿刀击退后,顿知此刀厉害,稳住心神,于虎翼刀上凝聚神力,对韩夜道:“剑魔,有两下子,但是,我这刀是一刀比一刀厉害,那么,接下来这刀呢?” 说罢,贰负大展神威,将虎翼刀横向挥出,刀上化出一个饿虎之首,那虎首朝着韩夜一声怒啸,声波震天,万里惊魂,天地山峦骤然失色! “只有你心有猛虎吗?”韩夜面对快速袭来的饿虎声波丝毫不惧,右手握紧霸刀鸣鸿,左手凝聚血气,朝着前方一掌挥出,喝道:“虎煞!” 话音刚起,韩夜手里的灵气急剧凝化成一个凶神恶煞的血虎之头,吼然一声扑向迎面而来的饿虎,血虎头见风便长,一路卷动积云,到了与饿虎声波碰撞前,已足有五丈之大!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贰负的饿虎与韩夜的虎煞迎空相撞,但听砰然一声惊天动地之响,风中传来猛虎凶狠的嘶吼声,众人纷纷捂住耳朵抵御这股霸道之力,却见霸刀的血虎已是势如破竹,非但冲破了饿虎的声波,更是一口狠狠咬向贰负。 贰负面色煞白,手中的虎翼刀已瑟瑟发抖、无法再战,但毕竟是百战百胜的杀戮凶神,贰负本人并不怯阵,他旋即转变作战方式,将龙牙刀抬起,迎着攻来的虎煞大喝一声:“毒龙空破!” 说话间,龙牙刀发出幽芒绿光,变幻出恶龙之首,恶龙怒啸一声,化作一条五丈粗的毒龙反扑向虎煞,虎煞同时也张开大口要咬破毒龙。 “吟!”毒龙狂啸,迎风上扬、越来越强,而那虎煞因为之前与饿虎啸月对过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渐渐地,毒龙气焰便将虎煞比了下去! 但听乾坤一声呼啸,毒龙穿破虎煞的大口,迎空而上,周围掠过的白云亦被卷为幽绿毒云,虎煞灵力耗尽、被毒龙打散,而后毒龙冲入云霄,上空十里云霄顿时变成一片茫茫毒云,毒云凝化,隐隐要化为无数毒龙,再度攻向下方众人! “岂能让你祸害下界生灵!赤龙轰天!”韩夜说着,双手握刀,怒而朝天一挥,一道凝聚全身血气的血龙便从霸刀之上冲出,轰天而去! 威猛凶悍的霸道血龙破天逆空,长啸一声,一头扎进上方的毒云里,渐渐把那十里毒云搅成一片赤红,赤血燃尽了毒烟瘴气,显然是韩夜又胜了一筹。 “剑魔韩夜在此!岂容你逞凶为恶!”无比清醒的韩夜将鸣鸿刀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将手朝着那十里赤云一张,喝道:“血云尽散!” 霎时间,上空血云膨胀,轰然破开,血雾扩向四周,融入八千里云海,终归平静、了然无痕,韩夜这才收归手来,目光凛然地望着贰负,调侃道:“多美的云啊,能让你用毒瘴玷污了吗?”说着牵了牵司徒云梦的手。 司徒云梦怎么都觉着韩夜是在说她,玉面一红,薛燕在一旁笑道:“这呆瓜,无时无刻不想调戏小梦梦啊,哈哈!” 贰负握紧拳来,在这血刀剑魔面前倍感压力,只道:“哼,或许三把刀的任何一把刀,威力都不及你的鸣鸿刀,但我若将三邪刀合力斩出,看你如何能挡!” 言毕,贰负将蛇尾一甩,手持三刀朝韩夜袭来,毕竟是上古众神里速度第一的武神,贰负瞬时便到了韩夜跟前,手中犬神刀横斩韩夜。韩夜有惊无乱,用霸刀当地一声挡去犬神刀,贰负又握着虎翼刀纵劈韩夜,韩夜一个侧身闪去,手持霸刀反攻贰负胸口,贰负冷哼一声,手中龙牙刀斜砍韩夜腰身,韩夜自知速度赶不上贰负,迫于无奈横刀挡下,也由于贰负的强横神力,韩夜被龙牙刀的蛮力打飞十数丈,方才于空中停下。 贰负不依不饶,飞过去追击气息渐乱的韩夜。 出刀! 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狠过一刀! 韩夜渐渐难以支应,只好手握鸣鸿刀,将刀上的霸气骤然爆发而去,迫开狂热的贰负,而贰负稍作整顿,又手持三刀,流水走马一般砍向韩夜,犬神、虎翼、龙牙,三刀交互,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韩夜额冒冷汗,愈感吃力,一旁的薛燕看在眼里,对司徒云梦道:“喂,呆瓜真是蠢蛋!刚刚那么大优势,贰负都怯战了他还不乘胜追击!现在好了,人家反扑了又使不出力对付了。” “他并非不想乘胜追击啊。”司徒云梦紧张地看着丈夫苦战,蹙眉道:“现在他的玄元真气仅是沧海之境,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灵力续战,他一定是明白继续使用霸刀、身体将承受不住,只会败得更快,现在这样,起码还能拖一阵子,拖到八派掌门使出昆仑八阵,或有转机。” 薛燕闻言,明眸一转,用胳膊撞了撞云梦的柳腰,笑道:“好呀小梦梦,你真是越来越懂他了啊,不枉和本女侠混了这么久!” 薛燕和司徒云梦/交谈着,薛燕怀里的韩玉也渐渐醒了,但这并非她自然醒来,而是前番恶战连连,加之虎吼龙吟之声太过聒噪,所以她揉着眼睛醒了,神智却难免有些模糊。 二女正忙着招呼韩玉,另一边,韩夜却已然技穷了,贰负越战越勇、越战越狂,手中三刀挥舞,身体前后翻转,晃得韩夜眼花心乱,贰负这才张开獠牙大嘴哈哈笑道:“剑魔!还以为和你能打得很开心,想不到你如今竟是黔驴技穷,再打下去也无甚意思,第一宝刀就是笑话!我手中三刀才是六界第一!哇哈哈哈!” 大汗淋漓的韩夜身处在烛影摇晃的血焰之中,不时看向四周,但面对贰负这样高强的凶神,分散注意显然是失策的,贰负一个转身绕到他背后,险笑道:“剑魔成剑鬼吧!” 话还在说,他已三刀齐出,砍向韩夜面门,韩夜回转身来、举刀架挡,却听风中传来八股声音,声音自八方而来,洪亮震天! “贰负!天罚将启,你大限已至,还不领死?!” “什么?”贰负停下三刀,转动头部,用前后的凶面和青面环看四周,这才发现,八方云海里正隐没着昆仑八派众掌门的身影,因为韩夜的努力,昆仑八派终于用充裕的时间结成了规模盛大的昆仑奇阵,将贰负围在了其中。 昆仑八阵,借由八卦与八门而成,拥有昆仑一脉无上威力,传说只有在生死存亡之时,八派掌门齐聚一堂,方能开启此阵。且看此阵,道真居西北天乾开门,金瑶守西方泽兑惊门,紫旭占西南地坤死门,灵炎坐南方火离景门,南风子镇东南风巽杜门,无瑕拥东方雷震伤门,玉虚掌东北山艮生门,广寒控北方水坎休门,此八阵一出,百里云海瞬息退散,八派掌门仙力相互呼应,在方圆千丈之内结成了一个五彩绚烂的天罗地网! 说句实在话,即便场面宏大,贰负也不把昆仑众仙放在眼里,毕竟他可是百战百胜的杀神,仙人即便聚集再多,在他眼里与蝼蚁何异?所以他哼道:“一群废物,原来是想摆什么烂阵,虚张声势!” 道真轻松一笑,道:“说起来倒要感谢你啊,上古凶神。我八派自元始祖师创建以来,素来不合,也就没有机会摆开此阵,如今为了打败你,团结一心,倒想看看此阵威力多大。” “哼。”贰负把脸一沉,撇下韩夜不管,手持犬神刀朝着众人一挥,道:“看我万犬朝神!” 贰负说着,刀上散射出万丈凶光,无数幻犬向着此阵四面扑去,八派掌门起先略有畏怯,但同时发功之时,阵中明光闪耀,那些看似气势汹汹的幻犬被明光照到,竟然缩成一团,退回了贰负的宝刀之上! “这……?”贰负望着自己不听话的宝刀,哑然失色。 “很奇怪吗?”紫旭真人一捋道须,笑道:“此阵之玄奇,岂是你这等浊流能看清的?天有八风,地有八荒,所谓八八六十四也,此阵一开,我八派掌门的仙力即瞬间提升至六十四倍!此阵之威,便是祖师元始天尊亲临也不过如此,何况凶神、魔尊等辈了!” “是不是吹牛啊?嘿哈哈!”贰负不屑地说着,三刀齐挥,朝着昆仑八阵的广寒、南风子、蓝无瑕瞬间扫出三刀蛮横刀光,犬神刀光犹如犬吠刺耳,虎翼刀光恍若猛虎咆哮,龙牙刀光势同狂龙怒吼,三刀气势汹汹打出,到了攻击对象面前,却被一股异常强大的仙力抵消,竟悄然而逝! 金瑶元君威严地道:“上古邪神,竟止如此!” 贰负万万料不到,前番平平无奇的八个人,组成这个阵法以后,竟然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他决不能允许自己被这些个地仙打败,故而奋吼一声,身子化为一道龙卷风,将三邪刀的刀光刃气四射出去,妄图攻破八阵。 司徒云梦意识到韩夜有危险,沉下心来对远方的韩夜施展龙唤之术,心之所愿,终于一举成功,韩夜化作五彩闪现在身边,她赶紧抱住伤痕累累的韩夜,以香风为他疗伤。 八派掌门眼见韩夜被救走,更加放心,他们同气连枝、以逸待劳,将千丈之内的空间控得死死的,接着便一齐出手,朝着贰负发出八道灵气。 “漠视生灵的神啊,接受昆仑的天罚吧!”灵炎道人怒喝着,八派掌门一同出手,八股灵气在阵中垓心交融相合,八八六十四,千般变化,急剧增强,霎时间,八卦灵光便将贰负包围在其中! “岂有此理!”贰负试图用神力撑开昆仑八阵浪潮般涌来的仙气,但此刻,无论神力抑或是身法多么强大,也免不了被这仙力一点点地挤压窒息! “我是杀戮凶神,斩杀无数!”贰负极不甘心地张开三只手,又被众仙仙力逼了回来,蜷缩成一团,眼看便要被此阵收复。 “我!不!!败!!!”贰负震怒无比,不能接受自己被几个地仙收拾,凶面和青面皆是青筋暴涨,用尽全力张开三只手来,朝着天空挥出三刀,龙牙、虎翼、犬神三道刀光合而为一,轰向昆仑八阵的穹盖,但听砰然剧响,昆仑八阵竟然就此崩裂,而昆仑八派的掌门则个个受了内伤,嘴角涌出血来,再也无法维持阵法! 大难不死,贰负哈哈喘着气,气极反笑道:“嘿哈哈哈!昆仑一脉,有点意思啊!把我逼到这个程度,我倒是小觑了你们!不过嘛,既然激怒了我,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像猰貐一样做我的美餐吧!” “可、恶!我得去救他们!”韩夜得到司徒云梦救护,伤口已经恢复,他缓缓拿起鸣鸿刀,又准备出战。 “不行!”司徒云梦拉着他劝道:“你灵力近乎枯竭,强行上去不是对手!不许去!” “他会杀了那些人的!”韩夜眼见昆仑八派最后的绝招都失效了,看向缥缈云端,怒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薛燕灵机一动,提醒星辰道:“小神仙,你不会超远射箭吗?他现在离我们好几里远,这是最好机会啊!快!” “对啊!”星辰一拍脑门,前番他见大家缠斗得紧,不便射箭,后来又见昆仑八阵威力无穷,料想也没机会出手,此刻得薛燕提醒,把手一按雕首,银雕发出银芒,穿过若隐若现的云雾,把五百多丈之外的贰负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的贰负正欲冲向为首的道真,拿他先开刀,星辰握紧角龙弓,飞速连射七箭,灵箭远去,只听得当当当当当当当七声,他把手放在雕首去看,不由得眉头一皱道:“厉害!全挡下了!” “纳命来!”贰负大喝一声,调转蛇身,眨眼就从五百丈之远冲到了星辰十丈之前,在他看来,一个超远射手远比其他人更讨厌。 “好快!”星辰再也来不及射箭,举手去挡,司徒云梦已经化出上百道卷风波打向贰负,令他攻势稍缓。 韩夜眼见大家都有危险,再不犹豫,费尽全力抬起手里的鸣鸿刀,往雕尾跑去,边跑边竭力冲贰负喝道:“来啊!贰负!不是说好单打独斗吗!你这废物,竟敢反悔?!” “谁是废物?!明明是你自己临阵脱逃!竟敢骂我?!”贰负暴怒,转而来攻韩夜,高举三刀,三把刀上渐渐闪起凶光,有龙吟、有虎吼、有犬啸,猛烈的刀光刺得在场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贰负道:“死吧!灭神三邪杀!” 韩夜抬起霸刀,硬着头皮去挡贰负的凶招,贰负出手,风云变色,三道刀光交织成封锁线,封住韩夜的顶面,轰然压向韩夜手中的那把鸣鸿刀,压得银雕也是一沉! 韩夜连躲的想法都没有,双手架刀死死顶住上盘,但听滋滋滋的刀身碰撞摩擦之声,他面如死灰,被贰负的巨力震得虎口渗血,却是没有一丝一毫认输的怯意。 “我帮你!”司徒云梦高举双手凝聚风灵力,披帛飞扬,朝着贰负向下一挥,一计五丈粗的坠地扶摇从云端落下,朝着贰负压了下去,却被贰负抬头轻轻一吸,尽数吸入腹中! “手里拿的是什么刀并不重要!关键要看使刀的人如何厉害!我今天教教你!废物!!”贰负说着,手底猛然使了一股力,韩夜大吃一惊,运足力气去挡,但是!令众人意料不到的事竟然在此时发生,那鸣鸿刀铿锵一声,硬生生被贰负的三邪刀斩成三段,坠下云海,散落成无数暗红色的粉尘。 “小心!”眼看着贰负势如破竹,即将把韩夜砍成五块,司徒云梦凤返过去左手抓住韩夜,右手又对着雕首的星辰使出凤返,虹华闪烁,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传到星辰旁边,救下了韩夜,而贰负的三道刀光则划破了雕尾末梢,远远扫向下方山脉,将一座百丈高的山峰也砍出一个巨大的“大”字! 轰然一声,山体滑落,烟尘四起! 韩夜望着鸣鸿刀逝去的远端,心灰意冷,他做梦也想不到,号称六界第一的鸣鸿刀,竟由于自己的无能而被对手斩破,他缓缓闭上眼睛,眉间生出一些心痛和不舍,似乎,这把刀与他并肩作战多次,已经是他的兄弟、他的知己,可是他却无法挽回,只能手握着残碎的刀柄,垂下手,再无任何战意,后悔地唤了声:“鸣、鸿、刀!” 贰负哈哈大笑,张狂到了无人可撼的地步,他手指雕首的韩夜等人道:“在我面前玩杂耍?你们这些个小崽子!连号称第一的鸣鸿刀也被我给击败了!普天上下,何人能敌我贰负!” 狂妄!得志! 贰负突飞而来,犬神刀一刀砍出,只听得当地一声,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停在了众人身前三丈外,仔细一看,银雕之上、众人之间,竟然有金灵之气狂涌,仿佛罩着一口浑厚的金钟! “有人能敌你!”司徒云梦柳眉轻蹙,右手作诀,以她刚从金瑶元君那里偷师学来的太乙金钟保护众人,三分怒气七分凛然地道:“我丈夫韩夜!!” “嘿哈哈哈哈!”贰负望着一脸悔恨的韩夜,满是鄙夷,笑道:“他和他的鸣鸿刀都是废物!废物!!废物!!!没有实力,还说大话!” “你才是废物!”司徒云梦大怒,双手各施展出一道一丈粗的极寒光打向贰负,贰负只能将三把刀架在身上,被这突然发出的寒光逼退了两丈,方才扛住。 “没错!我讨厌鸣鸿刀!”司徒云梦双手合为一处,将极寒光变成二丈来粗,咬紧牙关推向贰负,喝道:“可他毕竟救了我们多次性命啊!!”贰负虽然调整身姿,却仍被向后又推出一丈! “阿夜别难过!你的刀是六界第一的啊!!他需要你帮他!!!”司徒云梦对韩夜说着,感受到他心头的悲郁,义愤填膺,极寒光又长一丈,变成了三丈之粗,贰负也被逼退一丈。 但那贰负何等人物,岂会就此罢手?他将身前三把刀舞成三道黄光,卸去了极寒光的寒气,朝着司徒云梦挺进而来。 这时,下方云层里那些暗红晶粉似乎听到了司徒云梦的话语,竟然冉冉升起,化作一团黑火窜入太乙金钟内,附到了韩夜身上,熊熊燃烧! “休想挡我!”贰负突破司徒云梦的寒光阻挡,一刀砍在太乙金钟上,这一刀威力无穷,砍得太乙金钟现出一道裂痕,银雕也颤了一颤! “呆瓜!”薛燕见韩夜被黑火焚烧,正想去碰。 “别碰他!”司徒云梦皱着眉头抵御贰负的攻击,道:“上次我揍过鸣鸿刀以后,我听到他的心声了,他现在想和阿夜说话,别拦着!” “你揍过它?”薛燕疑惑地道:“你揍一把刀,手不疼啊?” 司徒云梦没精力回答薛燕的话,只能专心防护,而韩夜身上黑火竟然撕裂时空,呼啦一声急剧收缩,带着韩夜凭空消失在众人面前。 当众人目瞪口呆之时,韩夜却已经身处在血与暗的温暖中。 “这……是哪里?”韩夜跌坐在这神秘的混沌之界里,正当他满脸疑惑之时,混沌之界中却传来一个狰狞的声音,道:“贰负骂你废物,骂得好!骂得妙!!你敢拿起我,却让我被三邪刀这样的三流刀给斩断了!真是废物!!” “你是?”韩夜识得这声音,脱口而出道:“鸣、鸿、刀!” “当然是我!”红色云鹊从黑暗处冲出来,绕着韩夜飞行,道:“不然还有谁?”正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事,绕着方圆十丈的界域环看了一遍,又飞回来瑟瑟发抖地问韩夜道:“喂!尊夫人没跟你进来吧?!” “她没有。”韩夜摇头道:“但是她说,你需要我的帮助?” 红色云鹊扇了扇翅膀,喃喃道:“这家伙……直接就给我说出来了啊!” 韩夜侧耳问道:“你刚说什么?” “哦!哦!”鸣鸿改口道:“尊夫人直接把我想说的说了啊?那太好了!” “对不起。”韩夜郑重地向鸣鸿刀道歉,言辞诚恳地说:“我把你从天地宝库捞出来,实力不够,用了你这么多次,意识也交锋了这么多次,每次都没能让你杀到一个神,是我拖累了你,辜负了你六界第一的盛名。” 鸣鸿刀本来有一堆话要骂韩夜,被韩夜这么一说,竟然呆住了。 “如果你可以附到别人身上去,就离开我吧……或许再等几百年、几千年,你会遇到那个真正需要你的人,拿着你去肆意挥斩,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韩夜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等等!”红色云鹊喝道:“难道你不需要我吗?!” 韩夜转过头去,诚恳地道:“需要。” “那你为什么不用我?!”红色云鹊飞过来,怒道:“韩未央,上次你老婆揍我那一顿!揍得好!揍得妙!!她把我打醒了,我想起了我原来为什么那么恨轩辕剑了!我真的很感谢她……我也感谢你!” 见韩夜一脸讶异,红色云鹊问道:“你,想看看我的过去吗?老伙计。” 韩夜点点头。 于是红色云鹊张开双翼,将血红翅膀护住韩夜的头,云鹊身躯里流光溢彩、画面飞逝,让他看到了鸣鸿刀的过去。 …… 首山。 天降祥瑞,众神与轩辕同立于金炉旁,轩辕右手握着刚出炉的、神光乍现的轩辕剑,那金剑的光芒将人间渲染成一片金黄,然而,这金黄里面却隐隐含着几缕血与暗。 血与暗存在于金光之中,大抵是因为轩辕左手还握着另一把兵器,那是一把刀,刀身上有红色云鹊的刻印,内中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轩辕不由问道:“此刀,因何而成?为何有自我意识?” 旁边的仓颉道:“尊上!不妥,自行而成,无人掌控,乃不祥之物!此刀留之,必为大患!” 众神闻言,诚惶诚恐,纷纷拜道:“对!请轩辕尊上以剑斩之,而后天下安定!” “善。”轩辕思索了一番,自然而然也觉得这把刀难于控制,便举起了右手的轩辕剑,要去斩左手的鸣鸿刀,这时,鸣鸿刀开始剧烈抖动,似乎极不情愿。 “嗯?刀在抗拒?”轩辕面色一惊,继而厉声道:“刀!你不为我等所控,流之人间,必将大乱于世!莫要抗拒,你为轩辕剑的复制之物,本不该出现于世,而今毁绝,合当天命!” 轩辕黄帝举起轩辕剑,正欲一剑斩断刀身,这时,鸣鸿刀化作一只红色云鹊,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入了云端,再不见踪影。 红色云鹊在云中盘旋泣道:“什么不祥之物!什么大患!我只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是被人唾弃的邪物!我不是!我不是!!!” 红色云鹊仰天长鸣,哀鸿响彻云霄:“黄帝!我恨你!为何歧视我!轩辕剑!我恨你!为何要做你的影子!九天众神,我恨你们!天地之大,为什么容不下我鸣鸿刀!为什么?!” “你们用都没用过我!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凶物?!好啊!既然你们都说我是凶物,那我便是凶物!待我得势,必在六界掀起血雨腥风,让你们知道这世上还有我霸刀鸣鸿作祟!”红色云鹊落着泪,飞向远方,从此,注定了它只能背负邪祟之名,为世人所恶。 …… 韩夜从红色云鹊的记忆里出来,望着那血红的云鹊,感觉到那不是它杀人的血,是无人理解的心在滴血! “他们都没有用过我!他们也不配用我!”鸣鸿刀看着韩夜,道:“你是第一个用我的人!!” 韩夜怜悯地、愧疚地道:“可我没用好你。” “不!你已经把我用得很好了!”鸣鸿刀挥舞着翅膀,愈见高昂地道:“你把我从天帝宝库拿出来!痛打黑神,震慑蓐收,令九天群神惊惧,让日月之母胆寒!还诛杀了龙伯萌尸!如果没有你!我只是一把躺在角落里的破刀啊!怎么可能办得到这些?何时才能证明自己是六界第一?我没有主人,却高喊无敌!是啊,没有主人,就没有敌人,我当然无敌!可是这样的我,多么可笑!多么可怜!!多么可悲啊!!!” “鸣鸿刀……”韩夜听着红色云鹊的话,竟然为之心疼,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你在天帝宝库里拿起我,擦去我身上的土灰,让我重见天日,从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主人了啊!主人!!”红色云鹊身上血光绽放,他兴奋地道:“老子跟着你,砍得很开心!你想砍谁就砍谁,你的敌人,就是我鸣鸿刀的敌人!!” 韩夜为鸣鸿刀所感,浑身轻轻颤抖,他喝了一口酒神酿,低下头来道:“所以,今天你才没有再控制我了啊,我懂了。” 鸣鸿刀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已经认你做主人了,不想再控制你了!我反思过了啊,如果是轩辕剑,它会觉得主人弱就不要主人了吗?让自己的主人变得更强大……才无愧绝世神兵之名啊!!” “我懂了啊,鸣鸿刀,谢谢你。”韩夜抬起头,清眸放光,嘴角一弯道:“所以啊!作为你的主人,今天必须让你杀一次神!!就是那个杀戮凶神,贰负!我们拿他祭刀!!” “是!拿他祭刀!!”鸣鸿刀展翅高飞。 “还要把贰负那个废物的三把刀全部斩断!证明你才是第一!!”韩夜冲鸣鸿刀握紧拳头道。 “对!!把它们全部斩断!!!”鸣鸿刀引颈高歌。 “鸣鸿刀需要韩未央的帮助!成就鸣鸿刀的威名!!”韩夜说着,伸出左手,握成拳眼,道:“但韩未央也需要鸣鸿刀的帮助!成就韩未央的人生!!我们……” “人刀合一!!六界无敌!!!”韩夜与红色云鹊齐声喊着,在血与暗的空间里,那些散失的粉尘竟然全数凝聚起来,在韩夜手上,在那残破的刀柄之上,鸣鸿刀如火凤涅槃一般重新化出刀身! 韩夜将刀握于胸前,清明的眼眸散发出必胜之光,而后,四周的血暗空间渐渐褪去,昆仑云海的模样重新映入眼帘,韩夜凭着鸣鸿刀回到了司徒云梦等人身边。 只听哗然一声,太乙金钟被贰负狂刀砍破,司徒云梦只觉胸口一疼,素袖掩胸侧倒地上,呼呼喘气。 “燕儿小玉星辰,替我照顾好云梦。”韩夜虽然话是对众人的,人却冷冷地望着贰负,严阵以待。 “别耽误我杀戮的时间啊!”贰负愤怒地说着,挥舞三把刀砍了过来。 韩夜一手背于身后,一手轻松挥出鸣鸿刀。 当当当! 三声急促铮鸣,贰负退了两步,韩夜纹丝不动。 “他刚干了什么?”贰负大惊心想:“我竟然没瞧见他出刀!” “老伙计,我们究竟能强到何种地步呢?”韩夜心中这么想着,握紧刀柄,极尽所能地释放内力,深红色的黑火开始燃烧,从韩夜体力迸发到十丈之外,众人并不觉得有任何厌恶之感,而黑火冥狱里的那个男子,此刻竟如此正气凛然! 贰负大吃一惊,在那片黑火之海的照耀下,他手底的龙牙、虎翼、犬神三刀更是瑟瑟发抖! “决定了。”韩夜目光冰冷地望着贰负,嘴角一弯,笑道:“你是第一个我用鸣鸿刀砍死的神!!” 当鸣鸿刀满载着希望,以新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敌我阵营的人无不大吃一惊,最为惊讶的当属贰负,但他却不敢在韩夜面前显露出来,只是阴沉地道:“怎么?原来鸣鸿刀还有重组的能力?” 韩夜冷笑道:“他的主人我,也可以解/体,身为我的刀,竟无此能耐,岂不可笑?” 韩夜身处黑火血狱之中,长长的头发飘扬而上,握紧相互信任的宝刀,道:“战意不息,刀身不灭!” “那我便息了你的战意!”贰负先下手为强,卷动蛇尾,朝韩夜疾速攻去,他料想即便鸣鸿刀厉害,但这韩夜自身平平无奇,岂能是他贰负的对手? 然而,贰负这次又打错了算盘,韩夜与之前已判若两人,十丈之中,黑火与热血交织,鸣鸿刀再也不是从前那简单的血色,而是沾染了韩夜的玄魔之气,与韩夜一同成为血与暗的化身!但听嘭然一声,韩夜身上爆发出一股黑炎,单是这黑炎便震退了贰负,而处在韩夜身边的众人却未受半点影响。 “岂有此理!”贰负飞过来三刀齐出,劈向韩夜,韩夜依然站在原地不动,这次,两面三刀的贰负却终于瞧清楚了,韩夜身上分出三股黑气,化作三个韩夜的身影,几乎同时出刀。 当当当! 又是三声急促铮鸣!贰负又退了两步,韩夜依然岿然不动。 “砍完了?”韩夜冷冷问着,见贰负没说话,他跳了过去,弯嘴笑道:“轮到我了!” 贰负大骇,打算三刀放在身前架挡,却见韩夜只是缓缓一刀劈头砍来,正想张嘴说一句“太慢了”。 那个“太”字刚喊出来,还没来及把话说完,一霎之间,韩夜身形陡变,化作一百道黑气从四面八方攻向贰负。 “太慢了!”韩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倒是替贰负把这句话说完了,贰负回头一斩,只斩到一缕黑气。 “在这里!”贰负背心被韩夜踢了一脚,整个人飞下雕背。 “看哪呢!”贰负下巴中了韩夜一计上勾拳,整个人飞上空中。 当当两声,贰负挡住了上方韩夜两道黑气砍出的两刀,被怪力打得往下一沉,接下来就感觉右侧腰上挨了一刀,疼痛无比,挥刀向右一斩,又斩了一缕黑气,马上左肩又挨了一刀, “刚才砍我夫人很开心是吧?”韩夜围绕贰负飞速旋转,转得贰负两个脑袋都不够看,只能捕捉到那一缕缕黑气,身上又突然中了七八刀。 “我陪你好好玩玩!”韩夜如同上百只高速飞行的黑鹰,把贰负围得密不透风,左一拳、右一脚,上一劈、下一砍,眨眼之间,贰负已是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三把刀如何抵挡得住韩夜的瞬发百刀? 非但是薛燕、星辰等人,从远方赶来的昆仑八派掌门也纷纷看呆,他们看到贰负被无数黑气包围,左支右绌,简直毫无还手余地! “可、恶!阵雨狂刀!”贰负实在没办法,扭动蛇尾旋转起来,形成了一道强力的龙旋风,终于破开了韩夜的高速围攻,使得韩夜化作一道黑气回到司徒云梦身边。 “谢谢你,夫人。”韩夜对司徒云梦道:“霸刀刀意,我懂了。” “懂了就好,也不枉费我这么卖力帮你。”司徒云梦调息了周身灵力,终于从憔悴面色中恢复过来。 贰负缓了口气,又持刀杀来。 “天地既暗,何惧无光?”韩夜双拳一握,霸道黑气如洪涛一般从胸口与刀身上涌出,扩向四周,灰暗苍穹竟由于韩夜此举变成茫茫一片暗红,更令人惊异的是,原本暗淡的星月竟也在这暗红中微微闪烁光芒,韩夜气魄惊人地把刀一指贰负,道:“贰负,黑暗永夜,在向你招手!”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天魔变 刚才那一轮交手,贰负已被打得战意渐失,即便是百战不殆的他,又哪里见过这么与众不同的对手呢?因而他的冲刺也渐渐缓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玉虚真人抚摸着白须,微微笑着心道:“外邪内正,浑体为血暗所包围,却不改心志,以夜返昼,拥暗自明,真是后生可畏!” 司徒云梦从容地望着那男子,玉眸里闪过微微明光,她舒展柳眉道:“鸣鸿刀与阿夜人刀合一后,我才发现他真正的能力是什么了啊……” “女主人也发现了吗?”众人脚下的银雕道:“这把刀,就好似人的鲜血,无论仙妖人鬼,只要他们的灵气沾染到上面,马上便会发生变化,融合、排斥、增强、减弱,它之所以能够与轩辕剑齐名,并非仅因为它的霸刀之威。” 星辰听罢才恍然大悟,一拍后脑勺道:“对啊!也只有这把刀,才能创造出无上的奇迹啊!” 薛燕在一旁不悦地道:“刚才小梦梦帮我们挡着,你这家伙箭都不射一下,现在就有功夫看戏了!” 星辰不好意思地道:“他太快啦!上次在鬼界你看马尊那身法,我都射不中,何况是号称神界第一速度的贰负呢?” 司徒云梦叹了口气,把秋水玉眸看向韩夜,对星辰道:“所谓神界第一速度,那都是过去,贰负死了那么多年了,就算有超过他也实属正常啊,你就是太胆小了,一看人家那么快就彻底投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就是!”薛燕不悦地道:“后头没准多的是这种速度快的家伙!别老指望我们帮你拉开距离,自己想办法创造机会啊!白痴!!” 而那边厢,韩夜又出手了,朝着贰负飞去,手中鸣鸿刀一挥,劈向贰负胸口。 贰负稍稍一惊,架刀一挡,突然加快速度,恍若一道逆空闪电,竟拦腰斩断了韩夜的身躯! 众人虽惊,韩夜却淡然一笑,斩断的地方黑气直涌,藕断丝连、相互交融,竟令韩夜的身躯恢复了原样。 “怎么回事?”贰负心中一骇,回看韩夜,想道:“我这三邪刀可以斩断之元神,为什么我明明斩到了他的真身,他却丝毫无损?”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韩夜闭目轻轻吟诵着,转头一刀挡下贰负的龙牙宝刀。 “魔之道,生有尽而灭无穷。”韩夜说着,身影变得虚无缥缈,被贰负一刀砍过,竟如水中倒影般晃了一晃,未受半点影响。 “什么邪门功夫?”贰负额冒冷汗地心道。 “这功夫有点像他之前对我用过的那招,但又更为高深!”资历最老的天墉城紫旭真人哑然失色,他睁大了眼眸,望着实虚难辨的韩夜,道:“那次我输得莫名其妙,后来特地去翻了古籍,才知上次他躲开我的封魔指,乃是用的魔门的解/体!那么这次……” 韩夜岿然不动立于远处,一身黑炎愈发张狂,贰负的出击越快,他的招架反而越慢,起初还抬手抵挡,而后却化为虚幻,贰负正捉摸不透时,韩夜才将总决念完,道:“不争而争,不得而得,问我何名,谓之为魔!天道长衡,而魔道常更,故及不足,乃至无穷者。道归一,天魔生也。” 韩玉前番还没听清楚韩夜的话,现在仔细一听,恍然大悟,清眸圆睁道:“小玉明白了!哥哥最后那几句,再接上魔尊凌峰之前传授的《反玄元心经》,便是《天魔心经》!哥哥在施展天魔解/体大法!” 韩夜双眸炽热,双手作爪,于丹田处做出抱珠之状,大声道:“昊天逆境!天魔解/体!”说罢,韩夜握紧拳头,将玄元真气逆向运行,所有黑炎尽收体内,而后压缩灵力、轰然爆发,刹那间,韩夜的元神与躯壳四散而开,在方圆百丈内形成一个闪烁星光黑暗天幕! “我即是夜,夜即是我。天道生魔,魔道即天!天魔解/体,无生不灭!”韩夜冷冷一笑,笑得贰负胆寒,方圆百丈之中,除了永夜,再找不到韩夜的身躯。也难怪贰负之前斩不到韩夜的元神,原来韩夜自与霸刀人刀合一后,便已经利用霸刀鸣鸿将元神分离,酝酿出这招天魔解/体! 八派掌门见韩夜将魔门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禁大开眼界,一边各论心道,一边细看剑魔斗恶神。 韩夜在永夜天幕之中镇定自若地道:“贰负,自我发动天魔解/体后,一切都归我掌控,此刻你也不过在我掌心罢了。” “是吗?”贰负微微合上眼,翻转蛇身,将凶煞之首朝着永夜天幕喝道:“就让我好好见识见识吧!” 说着,贰负高举三刀,朝着永夜天幕的穹盖扫出三道刀光,黑暗的天幕只是微微震荡,却已被韩夜高深的天魔之气抵消殆尽。 贰负正欲做出下一番动作,这时,天幕之中化出一个黝黑的韩夜身影,那暗影手持黑色鸣鸿刀朝贰负一刀劈来,贰负抬刀架挡,回砍暗影,暗影被一刀斩断,并退回融入天幕之中。 “本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惧汝偷袭?”贰负不屑地道。 韩夜没有回答他,又幻化出一条黑火之龙,围绕贰负旋转,贰负怒从心来,手持龙牙刀一式横扫,斩断了黑火之龙,他恼道:“龟孙子!还以为天魔解/体多厉害,原来就是龟缩在暗地里玩偷袭!” “哼。”四面传来韩夜的冷笑着,那笑声钻到贰负耳中格外锐利,道:“这不能算我偷袭吧?夜在,故我在,整片天幕便是我。” 贰负试着用神灵之息感应韩夜的所在,但天魔解/体强就强在不但精气解/体,连元神也能解/体,此刻韩夜已将元神解/体并分散在永夜之中,他又如何感应得到?只能凭着眼睛去看、凭着经验去挡。 薛燕见韩夜只是时不时变化出一些东西试探贰负,便不满地嘟着嘴道:“又在这里耽误时间!快点打完他啊!我们赶着去蜀山呢!” 银雕则解释道:“不,主人对于这招的掌握还没到火候,肯定不会急于和贰负去拼。” 事实上,韩夜就是这么打算的,他的攻击次数不断增加,威力也越来越大,起初也就是变幻出暗影分身和黑火龙之类的攻击贰负,后来剑影、刀光、血龙、分身,各种形态的招数从四面八方攻向贰负,亏得贰负是眼明手快,倒也全数挡下来了。 贰负只守却不能攻,已立于不胜之地,心中是气恼到了极点,冲韩夜道:“什么天魔解/体,可笑之极!打了这么久,可曾伤到我吗?” 韩夜没有搭理他,整片黑暗天幕开始急剧旋转,如同一盏走马黑灯般呈现在众人面前,而处在这天幕之中的贰负只觉天旋地转、头昏眼花。 韩夜这时才冷笑道:“从一开始,我出手都只是在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现在我看出来了……你这个杀戮凶神是自封的吧?如此不堪一击!没资格当我对手!” 韩夜不断出语挑衅,激怒了贰负,贰负的攻防愈发方寸大乱,韩夜却是于暗夜天幕之中不断闪现身影,左侧一刀、右侧一脚、背后一拳,看似是正面突袭,待贰负回转去斩时,却只斩到一片黑暗,而韩夜却已闪现在身后,一掌打在了他的身上。 快!我比你更快! 强!我比你更强! 身处在韩夜的领域之中,贰负即便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也只觉天旋地转、有心无力。韩夜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发动攻击,越快越强,越急越狠,贰负左手挡去黑火幻龙的冲击,右手卸去鸣鸿刀的霸力,中手逼开暗影,背后却被韩夜一脚踢中,一旦击中,贰负更乱,而韩夜的攻势更猛,他如同深渊里的潮水般拍打着战意全失的贰负,只将其踢过来打过去,打得头昏眼花!打得千疮百孔!比之前空中飞出的黑气攻击更凶狠! “好!”昆仑八派的众仙无不喝彩。 贰负再度被逼入绝境,先前积攒的满腔怒火终于爆发了,他使尽浑身邪力,竟将四周的黑暗喝退开去,于黑暗之中怒而张开三只手,吼道:“我要你死!我要你死!灭神三邪杀!!!” 贰负说着,凝聚三把刀的威力,三刀叠在一起闪出万丈凶光,那凶光眼见着便要刺破漆黑的永夜,韩夜又岂会坐以待毙,凝聚四周的所有黑夜,将天魔解/体之力又合为一团,百丈之内的深渊黑暗如巨鲸吸水一般急剧收缩,最后于贰负前上方凝化成韩夜本尊的模样。 “天魔血刃破!”韩夜右手握着冒着黑火的鸣鸿宝刀,高举过头,迎着贰负使出一式纵劈,刹那间,似乎有把长达百丈的黑火血刃伴随鸣鸿刀挥砍而下,而这次出手也理所当然比贰负更快一步,贰负只能硬着头皮将龙牙、虎翼、犬神三刀叠在一起,迎上韩夜的绝世一击! 方圆千里,血云翻涌。 鸣鸿刀和上古三邪刀哪个更强? 胜负已分。 韩夜握着宝光乍现的霸刀鸣鸿,长发英凛飘飞,刀锋如摧枯拉朽般将龙虎犬三刀斩成碎末,而后鄙夷地望着贰负,道:“贰负!你说得对啊,对武器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持刀之人!但可惜啊,你并三邪刀的真命主,他们只是屈服于你的凶残!而我韩未央!却是鸣鸿刀古往今来唯一的主人!你赢不了我!!” 贰负望着那霸气凌人的韩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兴不起一丝斗志,龙牙、虎翼、犬神被鸣鸿刀砍成粉尘,飘飞而去,与此同时,韩夜也顺势而下,一刀将贰负从天灵盖处劈下,劈成两半! “呃啊啊啊!!!”贰负惨叫着,被劈开的伤口受黑炎肆意焚烧,最终,在昆仑云海之端,昔日的杀戮凶神终化为灰烬! “人刀合一,六界无敌!鸣鸿刀,主人终于让你杀了一次神了,开心吗?”韩夜眼里倒映着贰负的飞灰之景,手底褪去鸣鸿刀的黑炎,鸣鸿刀化作一只红色云鹊,冲韩夜点了点头以表谢意,然后窜到了韩夜左臂,化为云鹊图案。 突然之间,韩夜背后那破碎的三邪刀凝聚成三道红光,绕过韩夜,冲向薛燕! 众人始料不及,那红光已飞速窜进了薛燕的身体里面,薛燕身躯一震,险些倒在地上。 “燕儿!”薛燕身旁的司徒云梦一脸惊诧,赶忙扶住薛燕。 众人误以为,是贰负临死前发起了偷袭,但薛燕朝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惊慌,她的身躯也是微微闪起一阵红芒,继而褪去。 韩夜本来有些担心,想了一想,面色恢复冷静,薛燕稍显虚弱地则对一脸忧愁的云梦道:“呼、呼,傻梦梦,你忘了我是魔剑吗?还记得在天帝宝库里面发生的事吗?” 司徒云梦细细一想,蹙起的柳眉便舒展开了,恍然大悟道:“啊,差点忘了,你虽变成了人,却还是魔剑,所以三邪刀被斩破,其红魄自然而然会被你吸收。” “知道就好。”薛燕纤眉一展,微微点头。 韩夜见大患已除,而众人相安无事,便望向蜀山的方向,见那边已是风云变色,忧心忡忡地对众人道:“连昆仑这样的圣地,也有如此高强的邪灵作祟,相信蜀山那边,已经是浩劫空临了!” 说着,韩夜落回银雕之上,对伙伴们道:“夫人,燕儿,星辰,小玉,现在赶回蜀山或许不晚,但蜀山以一脉之力承受盘古之劫,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 司徒云梦等人闻言,自然转头看向昆仑众掌门。 昆仑众仙一听要援兵,纷纷沉默,他们之中似乎也有意见相左的。 道真天师面色凝重地发话道:“韩夜师侄,蜀山一脉敢于承担如此重任,可敬可佩!无愧仙派之首的大名!而我昆仑一脉势单力薄,自家门前灾患尚未除尽、各掌门又都受了伤,恐怕拿不出更多精力匡扶大义了。” 金瑶也竖掌道:“感谢韩夜师侄解我派之危,唯今之计,我派也应当守好本门,待本门整顿安定,方可驰援蜀山。” 韩夜摇头道:“不,诸位有所不知,这次的事端,皆由盘古虚灵而生,盘古虚灵……” 韩夜还没把话说完,却听玉虚真人喃喃自语道:“天地万物,由虚转实,盘古问世,开天辟地。有生无,无生有,虚灵以无为有、以有化无。” 其余七位掌门听紫旭真人这么一说,面色顿时都铁青了,灵炎道人道:“难道说,今时今日这昆仑山出现猰貐、贰负等邪物,都是虚灵所为?” “这样一来可就糟了。”紫旭真人一捋长须,沉声道:“我昆仑一脉,虽不及蜀山通天晓地之能,却也知太古时期盘古之殇一事,盘古实灵创世、虚灵灭世,如今昆仑出现了上古时的凶兽猰貐和邪神贰负,想来定是虚灵将已故之物转虚为实、无中生有!” “对啊!”韩玉皱着婉眉道:“各位前辈,非但如此,之前北冥那边的龙伯巨人也出现了,异变成了龙伯萌尸,虚灵蠢蠢欲动,将世上至邪之物纷纷由虚转实,凭借这些邪灵,便能达到他将万物从有化无的目的!” 道真天师与金瑶恍然大悟,如果说幕后的操纵者是盘古虚灵,那么这虚灵的所为纯粹便是为了灭世! 薛燕纤眉一挑,双手叉腰对众掌门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亏你们还自诩仙道正派,危难关头却自顾着自己!本女侠今天告诉你们!这次我们护送五灵珠回去,就是为了镇住虚灵,如果蜀山抵挡不住,千千万万像贰负那样的邪物便会冲到你们昆仑山来,到时血染山河、万物寂灭!看你们用什么东西来挡!” 司徒云梦也颔首,用一双动人的玉眸望着昆仑众仙道:“诸位道长,你们说自己受了伤、自顾不暇,可你们知道吗?蜀山顶着盘古之殇的压力,前不久还遭其他妖界偷袭,如今元气大伤,蜀山长老身为仙道领袖,却未曾想过要退却,宁以千年修为换世间片刻太平,而诸位为了保存自己,却瞻前顾后,我原以为昆仑一脉历史悠久、敢为人先,现在看来……唉!” 韩夜看了看天象,锁紧眉头,对云梦道:“算了,不必多言,时间不多,没工夫继续在此耗着,生死各安天命吧!” 于是,韩夜便带着众人欲离开,转身之时,却听身后道真天师一声叱喝:“师侄!慢!” 韩夜闻言,转过头去,此时,八派掌门都面色严峻地望着他,道真天师叹了口气,愧道:“仙子所言甚是。我等一直都认为昆仑一脉合并未必输给蜀山,但今日大难将临,两脉仙宗的优劣尽显无遗!” 金瑶点头道:“这次虽事发蜀山,但仅蜀山一脉恐难应付,而昆仑与蜀山唇亡齿寒,蜀山失守,昆仑即便能够平患,也早晚要付之一炬!” “那就去吧!”蓝无瑕振奋地挥臂道:“天下大事,我昆仑一脉岂能输给蜀山!” 便连最自私的南风子,也开口道:“罢了罢了!老夫窝在这昆仑山数百载,是时候出去会会道友了!” 道真天师见众掌门意见统一,这才将太极袖袍一挥,示意大家停下说话,自己则大义凛然地望着韩夜,道:“韩夜师侄,昔日我昆仑一脉拥兵自守,只为寻仙求道,而蜀山心怀天下,终为世所景仰,昆仑乃被天下遗忘。我等原笑蜀山之徒追名逐利,却不知是我等坐井观天!”道真沉吟片刻,眼中忽而闪出矍铄的明光,他道:“是时候了!我昆仑一脉,亦是找回忘却的责任之时了!仙道正派,不让蜀山!唇齿相依,为之必然!” 其余七派掌门异口同声道:“我等随你同去!” 无为即有为,原本自守无为的昆仑一脉,似乎是受了韩夜一行人的感染,终于下定了决心,各派掌门吩咐弟子守好山门,竟情愿跟随韩夜,驰援蜀山! 韩夜拍了拍银雕的背,令其展开双翼,道:“银雕!快!一个时辰之内,务必赶到蜀山!愈早愈好!” 昆仑八派掌门也上了银雕,对于这场天际浩劫亦是各怀心事。 这时,众人前方,却有一位身着绿衣侠装的中年男子御剑而来,韩玉一眼便看出那是清穆,忙招手道:“清穆师兄!这里!” 清穆见到韩夜等人,严峻的脸上顿时一喜,便拢了过来。 韩夜问道:“清穆兄弟急匆匆赶路,所为何事?” 清穆气喘吁吁地道:“大事不好,韩师弟,蜀山正逢万年不遇的浩劫,盘古虚灵即将出世毁灭六界,师尊们眼看抵挡不住,便叫众弟子一面找你,一面四处请仙家同道前去蜀山帮忙……你的五灵珠攒齐了吗?” 韩夜点头道:“嗯,五灵珠我已经到手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蜀山。” 清穆问道:“那五灵珠现在何处?” 韩夜道:“在内子手里,但由于使用过度,现已失去灵光。” “原来如此。”清穆叹了口气,道:“但愿还来得及。”说着,他又看向韩夜身后的那八位掌门,问道:“师弟,这几位是……?” 道真闻言,一脸庄重地道:“这位是蜀山来的弟子吧,我们正是要前去支援蜀山的昆仑众掌门。” 清穆听罢,先是一阵惊讶,而后信心满满地道:“好,既有昆仑一脉的前辈出手,此劫可渡!” 于是,众人在清穆的引领之下,继续赶路。 行至半路,众人还没有飞出昆仑山范围,远方却隐隐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恍如夜枭的尖叫声,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众人沿着声源处抬头望去,但见昆仑云海的边际,一大片诡异的红云正朝着这边飘来,红云之下是那濛濛血雨。 韩玉望着前方那赤云,皱眉道:“那是什么?火烧云吗?” “不是。”韩夜目光凝重地道:“看清楚,那是成群的九头血鸟!” 众人定眼一看,才发现确如韩夜所说,迎面而来的竟是那密密麻麻的血鸟,这些鸟长着十颈九头,其中那个无头之颈还在不断往外涌出鲜血,数以百万的血鸟飞洒鲜血,所过之处,血雨遍布!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蓝无瑕厌恶地道。 “小玉似乎见过。”韩玉回忆降妖谱,皱眉道:“传说有一种鸟叫做鬼车,以前长有十个脑袋,喜欢群居掠食孩童,周朝时期曾一度泛滥成灾,周公旦为平患,召集了天下能人猎师捕杀此鸟,此鸟几乎灭绝,惟有一只生命顽强的鬼车,被猎师射掉了一个头却勉强活了下来,其后便销声匿迹。” 司徒云梦玉眸中透出几许忧虑,道:“如今看来,这邪鸟经繁衍生息,已是卷土重来。” 玉虚真人缓缓摇头道:“恐怕不那么简单,如此之多的数量,在百万之上,应当也与这次的事有关。” 银雕则紧紧盯着那片血云,对众人道:“杀气,很重的杀气。” 果不其然,这成群结队的鬼车正是冲着韩夜等人而来,原本离得远,倒也不觉得多么骇人,等到了近前,众人望见那遮天蔽日般的血色景象,无不触目惊心。鬼车小者三四尺、大者丈余,它们扑棱着翅膀、甩动十颈,如腥风般袭向众人。方圆百丈,血光遍布,眼看这些孽畜便要将众人吞噬其中,而它们洒出的污血也如同血雨般盖向众人。 司徒云梦恐这血雨对人有害,去握胸前玉坠准备作诀,又发现它空空如也,略为一滞,只好硬着头皮闭目念道:“凌波仙子步微月,洛神香妃唤水仙。水仙冰清境,芳香妙无边!” 原本司徒云梦是打算施展水仙冰清境保护众人,但不知怎地,连这样的招数她都使不出来了,韩夜见她一脸担忧,忙把她抱到怀里,对韩玉道:“妹妹,用蜀山道法吧!” “春夏秋冬,四时净雨。”韩玉心明手快,把四道蓝符拿出来往天上一抛,四符以春夏秋冬的秩序悬于众人上方,中心处落下一阵方圆百丈的幽蓝净雨,将昆仑众仙身上的毒瘴清洗干净,也暂时逼开了鬼车群的血雨。 南风子爽朗笑道:“哈哈,韩玉师侄倒是有两手啊。” 道真则厉声提醒众人道:“诸位道友,现在可不是夸赞的时候,蜀山弟子助我等调养生息,而外围鬼车已然逼近,我等须尽心尽力退敌啊。” 道真正在说话之时,星辰已经化出弓来,朝着吞噬众人而来的鬼车血云射出一支烈焰箭,嗖地一声,箭风穿云,数百只鬼车登时化为灰烬,但更多的鬼车闻到了血腥味,进势更猛,星辰暂且放下弓来,慌张地对众人道:“它们数目甚巨,难以逼退啊!” 金瑶面容凛然地道:“那就使出毕生所学,将它们斩尽杀绝!” 金瑶二话不说,手底凝聚金光,便打向迎面而来的鬼车,这一计金光将数十只鬼车打成齑粉,有金瑶率先出手,各人也是纷纷使出看家本领来,道真使出如意宝剑、玉虚唤出木灵菖蒲、灵炎道人吐火、紫旭真人掷岩、南风子起风、蓝无瑕召雷、广寒散人凝冰,加上星辰、云梦、薛燕以及清穆齐齐出手,场上血鸟惨叫连连,无数鬼车的尸身从云端坠下昆仑仙境。 韩夜见众人发力,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再度拔出鸣鸿刀,打算使出此刀的威力,忽而感觉胸口一阵恶寒,经脉逆流、元神激荡,便捂住胸口,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来。 司徒云梦本就站在韩夜身边,正用霜寒蔷薇和浴火牡丹回击鬼车大军,见韩夜有此异状,也顾不上出手了,赶紧挽住韩夜的胳膊,关切问道:“阿夜!你怎么了?” 韩夜摆了摆手,以示无妨,缓过气来,微微喘道:“想不到天魔解/体如此耗损真元,我元气大伤,现在已经不能使用鸣鸿刀和真武七剑诀了。” 司徒云梦闻言,玉眸里透出许多怜爱,抚摸着韩夜的胸口道:“没关系,我们在就行了,你先休息吧。” 司徒云梦正说着,昆仑上空的混战已趋白热,薛燕用她微不足道的暗器反击鬼车,一只血鸟从她身旁擦过,她迅捷地一闪躲开,那鬼车的污血溅在银雕背上,也发出一阵呲呲的腐蚀声响。 “没完没了啊!”薛燕纤眉一挑怒道。 “是啊。”清穆使出百气连环剑逼退一群鬼车,道:“有这些邪祟阻碍,何时能到蜀山啊?” 星辰边射箭杀敌边道:“真希望别再来什么厉害的家伙了。” 薛燕知道他是出了名的乌鸦嘴,骂道:“你闭嘴!还嫌咱们麻烦事不多吗!” 话还没说完,遮天蔽日的鬼车群中,渐渐现出一个四丈巨鸟的身形,似乎鬼车便是听从此鸟号令才发动攻击的,但看那巨鸟,其状如蛇,浑体通红,长着四翼、六目、三足,此鸟所过之处,鬼车无不簇拥而上,如同卫兵护送将帅一般。 “那是……!”紫旭真人望着那神秘莫测的巨鸟,鬓间落下一丝冷汗。 “惧鸟酸与!所鸣之处,其邑有恐!”智者玉虚真人惊道。 “狎——!”酸与睁着血红的六目,冲众人惊声尖叫,音调高扬,震得银雕身体轰鸣阵阵,在场之人顿觉头痛欲裂,纷纷捂着脑袋、苦不堪言。 酸与本是昆仑邪物,如今借虚灵转实之际再临于世,其实力也和龙伯萌尸一样增强了不少,乃至星辰这样的小神也承受不住它的恐惧叫声。 韩夜忍着头皮欲裂之痛,唯恐众人被酸与的惊叫骇破心胆,奋力一捶银雕雕背,喝道:“银雕!速、速、撤、离!” 银雕不敢怠慢,而且现在也只有他能够保持清醒,他双翅一振,卷起的风暴推开两旁缠斗的鬼车,改道而去,而身后的鬼车虽然速度比不上银雕,却依然穷追不舍。 众人死里逃生,不敢恋战,原以为这样至少能换片刻安全,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打远方又疾速飞来一团黑云,待黑云近了,众人才知那是一个长着两颗脑袋的神人,此人周身十丈内遍布蜂虿蚊蝇,远远看去确与黑云无异。 “这又是什么东西?”蓝无瑕手指那异人问道。 玉虚一捋白须,三分惊诧七分焦虑地道:“平逢山有虫神,名唤骄虫,曾一度作乱人间,后被玉卮娘收伏,现今也来作乱了。” 司徒云梦细看那凶煞的虫神,似乎本领和四阴帅的黄蜂相仿,但此人的灵力却高于黄蜂百倍。 骄虫看到了众人,也是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呕地一声吐出一大堆蜂虫,数目之巨,恍若虫海蜂浪,朝众人铺天盖地卷来! 韩夜心想,前有骄虫拦路,后有邪鸟穷追,长久纠缠,必然难以抵达蜀山,便当机立断,对银雕道:“银雕!绕开敌人,全速前进!” “毕——!”银雕一声长鸣,如银色疾风般绕道而去,而骄虫则与后方的酸与、鬼车合流,对众人穷追不舍。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银雕还没甩开后面的凶物,正前方却又飘来一阵红雾,红雾之中,有只红色的三眼熊,它浑身渗血、身长一丈,眼里遍布的血丝看上去甚是疯狂恐怖。 红色三眼熊漂浮在空中,看到活人便嗷嗷地叫唤,并朝着这边拢来。 “不好!”紫旭真人惊道:“这是浮游怨灵!” 但等到紫旭真人开口,已经来不及了,浮游怨灵朝着众人把眼一瞪,眼里的血丝好像触手一般夺眶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映射到了众人身上! 片刻过后,所有人便如同生了病一样,虚弱地瘫倒在地上,连银雕也舞动不起翅膀,隐隐欲坠,紫旭真人才对众人有气无力地道:“这浮游本是共工手下,奈何共工失败,他亦自杀,之后化作怨灵,但凡被他眼睛瞪到的生灵,无不患病遭灾!这下麻烦了……” 薛燕呼呼喘着气,仰躺着地上,对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昆仑众掌门道:“现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办法应付吗?” 众人正值绝望之际,韩夜亦是心焦不已,他把手牵向倒在身旁的司徒云梦,问道:“云梦,你、你不是说六界之内,无人能杀死你吗?我、我相信你!我们靠你了!” 司徒云梦侧卧在雕背,如鱼儿脱水一般娇/喘着,摇头道:“不、不行啊,它虽不能杀我,但我感觉好不舒服啊!好痛苦!” “难道就要命丧于此……天下……六界……就此覆亡?”韩夜看向娇/喘吁吁的美人,目光也不经意间触到了手臂上那火红的魔族刻印。 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韩夜撑着虚弱的身子,从雕背上坐起身来,道:“夫人!我……我一直忽略了,其实,我们还有援兵!” 司徒云梦轻轻喘着,把泛着波光的玉眸看向韩夜,难受问道:“还、还有谁能帮我们?” “事到如今,惟有一试,我以魔族刻印,逆向传唤,就看他们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韩夜说着,坐直身子,左手按在右手那火红的魔族刻印上,魔族刻印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燃起圣光,韩夜将右手奋力抬起,高呼道:“魔尊!六界存亡,在此一刻!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韩夜右臂上的魔族刻印熠熠发光,从中闪出红、橙、黄三道霸气的魔光,分散到银雕的三面,幻化成重楼、凌峰、怒焱三人的模样。 “哼。”重楼把赤袍一扬,面朝前方浮游,桀骜不驯地对身后的韩夜道:“韩未央,本座侯你多时。” 三魔尊降临人间,场上的气氛陡然凝重千倍,敌方不敢轻举妄动,而韩夜等人也只觉魔尊那雄浑压抑之气令人昏厥。 而昆仑一脉上次差点被凌峰灭派,对于这个魔尊一直心有余悸,不自觉让开了点。 凌峰一抚金袖,傲然望着敌对一众,漫不经心地对身后的韩夜道:“了不起啊剑魔,知道了魔族刻印的秘密。” 韩夜缓缓从雕背上爬起身来,颇有些晃悠地冷声道:“你以为我此刻方知吗?只是你们都太厉害,若是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敢让你们来搅个天翻地覆。” “这混小子!敢恶人先告状?”怒焱怒发冲天,生气道:“说了我不能来人间,现在也被你逼得破戒了!” “破就破了吧,有什么好啰嗦的?”薛燕不悦地道:“人间都打成这样了,还缩在魔界看戏,真有你们的!” 重楼冷漠地道:“本座说了,人间之事,一概与我无关……不过,我倒早知有人会向我求援。” 韩夜微微一笑,昂首看向比他高一个头的重楼,道:“别装模作样了重楼,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就要动手大干一场了,不知我有没有说错?” “哼。”重楼将赤袍裹住前身,面容冷峻地道:“魔尊心思,岂是你能揣测?” 韩夜自信地道:“你说候我多时,因为你知道,这人间,并不是一概与你无关,盘古虚灵现世,大量的邪灵都涌向蜀山,蜀山危在旦夕,作为连通仙妖两界的锁妖塔将如何?作为连通两界的井又将如何?!” 韩夜见重楼不发话,他斩钉截铁地道:“重楼,我知道你做事从不犹豫,这次也不例外!” 而后,韩夜又看向怒焱,道:“还有你!你说过你欠我一个恩情,现在是还给我的时候了,对不对!” 怒焱闻言,沉声道:“可我没说要来人间还!” 韩夜面不改色,道:“你来都来了,岂可空手而回?再说,人间不复存在了,还有魔界何事?于情于理,你都该帮我度过此劫。” “你!”怒焱火冒三丈,对着理直气壮的韩夜举起了拳头,片刻之后,他出手了,他将拳作掌、朝后一挥,一道曜日火光横空扫出,将身后的十里云海烧成熊熊火海,无数鬼车在魔焰之中化为灰烬! “真是被你给吃定了!混小子!”怒焱放下手来,眉间怒气渐消,他看向韩夜道:“知道为什么本座不来人间吗?因为本座杀意过甚,看到活物就想杀!远祖有训,不可祸乱六道,既然这次有这么多的小家伙陪本座耍,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韩夜心想,怒焱口中的远祖应当就是蚩尤。 而魔尊凌峰见另两位魔尊皆已妥协,便明知故问地傲然高声道:“重楼与怒焱都有出手的理由,那本座呢?” 薛燕闻言,笑道:“你出手的理由不正是本姑娘吗?” 凌峰将金瞳望向此刻已是人形的薛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道:“嗯?你是……?那个自愿封魂魔剑当中的姑娘?” “没错。”薛燕颔首道:“黄毛,我知道你一直就对自己构想的剑感兴趣,你猜猜,我现在的威力达到何种程度了?” 凌峰冷月眉微微一蹙,沉声道:“何种程度?” 薛燕见凌峰上钩了,把手放在鼻前,做扇风状,吐舌道:“本姑娘偏不告诉你!你把呆瓜送到神界,经过重重考验,魔剑的威力胜过从前百倍,而本姑娘现在也掌握了剑的诀窍,由剑化人,人剑一体!” “果真?”凌峰闻言,面上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他靠向薛燕,双目金芒闪烁,只道:“你快告诉我吧,这魔剑到底达到何种程度了?” 薛燕朝凌峰晃了晃手指,笑道:“嘿嘿,想知道的话,跟着我们来就好啦,我和呆瓜都铁了心守护人间,你要是不出全力帮忙,我和呆瓜就要双双殒命,到时候你想看什么都不行啦。” 凌峰脸色变得铁青,不悦地道:“你要挟本座?” 薛燕双手环于身前,不以为然地道:“堂堂魔尊大人,小女子岂敢要挟?这是一桩买卖,事成之后,你会得到想要的快乐,事不成,大家一起完蛋,有问题吗?” 凌峰被薛燕一番巧舌给说服了,他微微握紧拳头,闭目沉思,似乎,这一番沉思让他看到了美好的将来,他将双眉一展,金眸的精芒扫向众人,忽而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很好啊!看来本座是需要帮你们一回了!哼哼、哈哈哈哈!” 三魔尊重临人间,原先那些邪灵受魔气震慑不敢妄动,但三魔尊迟迟未动手,邪灵们也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 重楼见邪灵靠近,非但不惊,反而面色冷然,对另外两大魔道绝顶高手道:“怒焱,凌峰,远祖有训,魔界虽不能侵占人间,然人间一切都与魔界利益攸关,今日我等便大开杀戒了。” “好!正合我意!”怒焱咆哮道。 “哼,悉听尊便。”凌峰屹立在云海之端淡然道。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二十五章 势不挡 说话当口,正前方的浮游也开始行动,它又朝着众人三目一瞪,病疫血丝夺眶而出,铺天盖地般罩向众人。 众人都吃过这家伙的苦头,身体十分虚弱,哪敢再中此招,纷纷抬手遮蔽,惟有三魔尊如同看猴耍一般看浮游撒野,重楼把右手一抬,掌心红光一闪,无数病疫血丝便被他收到了手心。 司徒云梦见状,睁大玉眸惊道:“怎么?他敢以一人之力承受浮游的怪招吗?” 重楼右手一握,浑身红光四溢,赤发高高飞扬,他冷声道:“哼,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说罢,他右手握拳,看也不看浮游,抬起左掌朝它一打,道:“心波!” 登时,一股赤红波纹便从魔尊重楼的掌心击出,赤波如圆桶般罩向那通体红色的三眼怪熊,可令人奇怪的三眼怪熊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兀自悬浮在那里。 星辰诧异地道:“他这是要干嘛?” 道真天师捋须道:“魔族之人素来出招古怪,我以为韩夜师侄已经够邪门了,如今一见,倒是孤陋寡闻了。” 众人尚大惑不解,此招之效却在下一刻发生,但看魔尊重楼张开右手,手心的病疫血丝逐渐褪色,而远方那只三目怪熊则愈见虚弱,摇摇晃晃的模样似乎马上就要坠入昆仑云海之中一般。 “中了自己的招,一定很好受吧?”赤发飞扬的重楼桀骜地笑着,笑中藏着三分邪念和七分杀意。 浮游渐感不支,面对实力深不可测的重楼,它惟有拼死一搏,但见它张开大嘴巴和三只眼,凶咆一声,眼中和口中皆喷出艳红血柱,射向岿然不动的魔尊重楼。 “自寻死路。”重楼漠然面朝前方那轰天血柱,再一次张开右手,将血柱全数吸到掌心,这一次,他没有再释放心波,而是将右手用力一握,道:“汝大限至矣!” 说时迟那时快,重楼掌心的血光尽消,而浮游的身躯却是一震,紧接着猛然从内向外爆开,在云海之上炸成无数血末,染红了八百里白云! “业火魔障!” “傲剑光阵。” 怒焱和凌峰唯恐浮游的血末有害,一个于身前化出赤火壁障,一个用金光剑阵围住众人,那浮游的碎尸或被业火燃尽,或被剑光阻挡,未能伤到任何人。 “心波?”韩夜见重楼一出手便做掉了浮游,不断回想他此招的精妙,喃喃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招匪夷所思啊。”一想到与重楼比武之期临近,万一六界之危化解,他与重楼必有一战,便在心里思考今后如何破解此招的对策。 玉虚道:“依我看,魔尊此招是让对手承担自己所受的伤害吧?” “所言甚是,却没那么简单。”韩夜蹙着秀眉道:“这必然是种魔族的咒术,但任何咒术都要做施放的准备,也许是他刚刚对浮游发出的波纹,那波纹便是施咒的开端。” 星辰怔怔然望着气魄非凡的三大魔尊,道:“应该是这样吧。” 而那边厢,重楼出手消灭了浮游,正准备迎战其余对手,怒焱见状有些不悦地道:“重楼!行了!你一个人过了瘾,我还没活动筋骨呢!剩下那俩说什么也得留给我!” 重楼闻言,冷然回看怒焱,嘴角一弯,道:“哼,也罢,剩下的两个也不过是杂碎,给你玩玩吧。” “好极!”怒焱摩拳擦掌,忽而瞟到身旁的凌峰,脸色一变,沉声问道:“喂!剑痴,你不会和我抢吧?” “没兴趣。”凌峰傲然仰着头看怒焱,一脸不屑和漠然。 怒焱听罢大喜,吼道:“好!本座今日便大开杀戒啦!哈哈哈哈!” 说着,怒焱如同一头饥饿的猛狼跃身一跃,化作一道飞火流星,冲向骄虫和酸与。 “就你了!”怒焱指着酸与和它的鬼车大军,如赤箭一般疾速冲去,鬼车见魔尊来袭,无不胆寒,俱有退意,而酸与却是一声尖鸣,逼迫鬼车上前抵挡。 “把你们全都撕成碎片!哈哈哈!”怒焱赤发冲天,迎空狂笑,只把通红的赤手一挥,挡住他的那数千鬼车体内便无故燃起火焰,化为飞灰! “狎——!”六目酸与惊声尖叫,响声将周围十里的白云都震成残碎,而这叫声却对三大魔尊无甚作用,凌峰的金光剑阵仅被叫声激起一阵波荡,而怒焱则愈发一往无前。 酸与大骇,周围的鬼车齐齐涌向怒焱,而怒焱却似一团火焰旋风,将鬼车搅入其中、烧成焦灰,很快便穿过了酸与之旁,然后以一式速火回环落到了韩夜等人身边。 “狎!”当众人还不明所以之时,酸与又开始尖叫了,这次它却不是攻击众人,而是身体从内向外燃起了业炎,只消片刻工夫,这数丈之躯便化为尘埃! 鲜有人看清这位怒火魔尊一连贯的动作,但怒焱出招速度之快,六界罕见,除了重楼、凌峰,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银雕道:“主人,方才他在一瞬间将手底魔焰打入酸与身上数百处部位,致使酸与瞬间燃烬。” 韩夜皱眉叹道:“好个厉害的魔尊,下手之快,出招之狠,便在方才一瞬展现出来。” 不过,怒焱的表现显然还没完结,他又转身去看那边的骄虫,把手一指,咆道:“好!轮到你了!” 重楼见怒焱那股子兴奋劲,不悦地道:“这家伙,平时找他比武他推三阻四,一脸不快,现在欺负小喽啰倒来劲,哼。” 怒焱怕是在魔界憋惨了,如今借着正义之师的大名,他可就一点都不收敛了,转瞬之间便到了骄虫的面前,赤拳朝着它的面门击去。 骄虫胆颤心惊,断不敢与怒焱硬碰硬,便呼啦一声化为万千飞蝗,散漫开来,并将怒焱围在其中。 “想死得更快一点吗?”怒焱说着,双目冒出火来,两手一张,大喝:“烬灭!” 说时迟那时快,自怒焱体内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魔焰之力,那火焰赤纯霸道,见风即扩,便在眨眼间将千里云海染成火红一片,众人有魔尊庇护而不至于受损,骄虫可就没那么走运了,它分成的所有飞虫皆在一霎扬为灰烬。 韩夜抬手抵御赤红魔光的绚烂,对司徒云梦道:“有些类似羲和的太阳神风,但威力更大!” 司徒云梦举袖颔首道:“嗯。” 不过片刻工夫,魔尊怒焱便将昆仑云海之上的邪祟清了个干干净净,这才落回众人身边,动了动筋骨,意犹未尽地道:“好!看着这些蝼蚁被烧成灰烬,很痛快!哈哈哈!” 凌峰傲然道:“也对,总比闷在魔界强。” 怒焱用拳推了推韩夜,道:“小子,既然来了,本座也决计不空手回去,说,还有哪里要清场?一并办了!” 韩夜不慌不忙地把手一指远方的蜀山方向,道:“那里,正是盘古之心所在,我估计那里的邪祟绝不比此地的少,我们一起过去,必有收获。” “那还等什么!”怒焱双手怒张,道:“走!” 韩夜知道,魔尊虽然并没兴趣拯救苍生,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利益攸关,他们还是或多或少听一些指挥,于是把手朝着蜀山一指,道:“那好!现在我们就向蜀山出发了!” 众人行进不到三百里,韩夜望着脚下的云雾,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忙向韩玉道:“妹妹,我记得,昆仑各派都在神州大地的最西边,而我们蜀山派却在西南方……我们从北冥出发,怎么会途径昆仑山呢?” “对啊!”韩玉也突然意识到了这点,赶紧拿出罗盘,这才发现罗盘上的指针飞速转动,骇然道:“哥!不妙啊,罗盘失灵了!” 众人正大惑不解,凌峰孤傲地望着远方的云海,道:“大惊小怪,你们以为,人间现在只是天空失色、日月无光吗?” “大地也在移动。”重楼双手环于胸前,面色冷峻地解释道:“因为盘古之殇即将出世,整个大地正以蜀山为中心,由西向东旋转,昆仑山现在已经转到了北边。” 众人大骇。 “那……”司徒云梦素袖放在胸前,柳眉轻蹙道:“我们去蜀山会不会受到影响吗?” “不会!”薛燕提醒道:“蜀山是悬空山,而我们现在也一直在飞行,彼此都不受大地移动的影响。” “那就好。”司徒云梦对韩夜道:“阿夜,我们抓紧时间去蜀山吧,真的一时一刻都不能再耽误了!” 韩夜将手放在银雕雕首上,问道:“铁雕,你现在一个时辰能飞多远?蜀山距此还有多远?” 银雕发出红芒,回应道:“主人,蜀山距此仍有六千里,铁雕保持全速,一个时辰可飞一万两千里,半个时辰可抵蜀山。” “好!尽快飞往蜀山,我看看四周还有什么敌人。”韩夜点了点头,借着银雕的视野,忽而看到身后有几十股强大灵气正逐渐向着这边靠拢。 “大家小心!”韩夜运足真力,大声提醒众人道:“右后方有三十只长着翅膀、背上全是刺、像老虎一样的凶兽,距此五十里,正快速逼近!比我的坐骑还快!!” “三十只?”玉虚真人大惊:“如果韩夜师侄所说不错,那是穷奇!据说此凶兽一次能射出一千根软猬刺,与我悬圃山英招实力相当……没想到一次竟然来了这么多?” 除三魔尊之外,其余人正思考如何对敌,韩夜又道:“穷奇距此仅五里,它们开始从背上发出刺了!正往这边射来!做好防护!” “好。”司徒云梦下意识握了一下胸前玉坠,打算施展太乙金钟,结果胸前空空如也,这一下又法术失灵了。 幸好金瑶元君已使出太乙金钟防护,司徒云梦也只好使出洛神流壁来协助防护,紧接着,满天软猬刺就从右后方的云丛那边射了过来,如同一阵黑雾将银雕吞噬在内,众人只听得当当当如同下冰雹的声音响起。 “哼!”漫天软猬刺到了怒焱身前三丈外全部化为灰烬,他站在雕尾处,双手凝聚业火,合而为一,轰然一声,一道十丈粗的烈焰猛龙从他掌心破空而出,映亮百里天地,朝着右后方云端扑去,而后天空才渐渐暗淡。 “十只化为灰烬!还有二十只!”韩夜汇报数量。 “飞得倒快!”怒焱还准备继续出手,凌峰却已经在右手凝聚起一道金光剑气,抢到怒焱身前横向一挥,大家只见远处一条规模百里的金线横向延展,将天地分为两半,远处隐隐能听到穷奇哀嚎的叫声。 “十只被斩成两截!还有十只!”韩夜继续报道。 见两位魔尊都出手了,重楼也兴致来了,握紧右拳、朝前一挥,登时身上发出如同雷电般激射而出的火焰,呈扇形四射,打向百丈外已经显出身影的所有穷奇,炫目焰光令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只听得砰砰砰响声四起,十只穷奇尽数被燃雷炸成漫天血块! “追兵告破!”韩夜喊完,准备叫星辰像斗神台时那样飞高一点帮大家看敌军情况,但又想起他们都在银雕之上,不可能再变出另外一只银雕,于是便看向了司徒云梦,心想:“接下来不知道还要面对多少敌军,云梦的潜力是我们当中最强的,她现在有心结未能解开,我无论如何要帮她。” 而司徒云梦见韩夜看着自己,略带愧意地道:“对、对不起,阿夜!刚才我又失误了,从北冥回来就不知怎地,这法术时好时坏!” 韩夜走过去把她轻轻抱在怀里,抚了抚她的背笑道:“没关系啊,你不要太有压力,有时候我也会这样,突然就很有压力,就发挥不出来了……可刚才我观察到了,你施法的时候总爱去胸前摸什么东西,是不是因为没有玉坠了,不习惯?” 司徒云梦回顾之前的战斗,重重点头道:“是啊!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 韩夜怜爱地摸着心上人的秀发,回忆满满地道:“在北冥海,你被打成灰烬后,我以为你永远离开我了,那时的我,万念俱灰,只想为你报仇之后随你同赴黄泉!你真的让我很意外啊,突然就出现了好多个你,不同的你,我真的被你的神通广大惊呆到了!” 司徒云梦嫣然一笑,道:“那么多个我……你更喜欢哪一个我呢?” “每一个你,我都喜欢!”韩夜双手搭在司徒云梦肩上,深情地看着她,脸上竟微微泛起红晕,他幸福地道:“小小的你,大大的你,白衣的你,红衣的你,温柔的你,坚强的你,甚至我可以看到我们的未来,我们相扶到老,眼角有皱纹的你!满头白发、牙齿掉光的你!每一个你!只要是司徒云梦我都喜欢!!” 司徒云梦迎着韩夜炽热的目光,感动不已,柳眉低耸道:“阿夜,每次你都说得我很开心,你到底……还有多少甜言蜜语可以对我说啊?” “想听吗?等这仗打完,这辈子我慢慢说给你听。”韩夜嘴角一弯,露出自信的微笑,道:“但是现在我们很需要你啊,我承认,刚才打贰负我太想保护你了,现在你我都放轻松点,就像在斗神台、在北冥海,没人能限制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你不习惯,你就摸一下我的手,把我当成你的玉坠!!” “好!我知道了!”司徒云梦点点头道:“谢谢你,阿夜!” 夜梦二人刚沟通完,天空中突然落下一阵如同陨石般的巨石之雨,遮天蔽云,司徒云梦右手抓住了韩夜的左手,单手作诀施展太乙金钟,一股浑厚的金灵之气在十丈之内凝结成一座金钟,罩住了银雕和所有人。 金瑶元君看到司徒云梦使出比自己强大数倍的灵术,瞠目结舌。 只听得砰砰声四响,巨石在金钟之外炸开,银雕却未受到半点影响,继续振翅高飞,带着身上巨大的太乙金钟撞碎无数巨石,在碎石的海洋里穿行如梭! 有司徒云梦如此防护,韩夜终于放心,又把手按在雕首上探看周围情况,在银雕右侧百里之外看到了一片盆地,盆地里有约一百只体格像老虎、脸像人、嘴上长有野猪獠牙的凶兽,正全部蹲坐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口里先后吐出巨大的石头,咚咚咚地高射而出,打向这边! “注意右边!”韩夜记得这凶兽,降妖谱里曾有记载,于是提醒大家道:“距此一百里,一百梼杌!正在往这里发射巨石炮,云梦!你先帮大家顶住!” “不必坐以待毙!”怒焱以业火之风吹开四面的碎石,怒道:“手痒了!待本座去把他们消灭干净!”说着化作一道橙光飞向银雕右边那茫茫云海,不见踪影。 星辰慌道:“喂!你们不是说好护送我们吗?可别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啊!” 韩夜对星辰道:“星辰,他去得对!一来,他肯定不会听任何人的调配,率性而为;二来,梼杌不停地对我们投射出巨石,其实会阻碍我们前进,他去干掉也好!” 薛燕则不满地冲星辰道:“小神仙!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箭没射,也不帮大家看视野,你就这么懒啊?呆瓜都帮你干活啦!你走点心好不好?!” 星辰挠头道:“可我现在只能和你们挤在一起啊,我怎么帮你们看?你们都坐在铁雕身上。” 韩夜对司徒云梦道:“夫人,你能变出另外一只铁雕吗?” “我试试。”司徒云梦点点头,左手牵住韩夜的手,右手作兰,兰心五彩之光闪耀,她念道:“师法天地,幻化无穷!变!” 银雕身上放出五彩光华,这光华从银雕身上渐渐脱离开来,在银雕旁边投射出另外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雕,与银雕比翼双飞! “哇!!”薛燕两眼放光道:“小梦梦!你成功啦!!” “就像斗神台时那样,让它飞上百丈高空。”韩夜提醒道。 “好!”司徒云梦右手化兰指为剑指,一指头顶,对幻化银雕道:“上去吧!” 幻化银雕展翅高飞,飞到了银雕之上百丈高空。 “还愣着干嘛!上去干活!”薛燕纤眉倒竖踢了星辰一脚,骂道:“又呆又笨的小神仙!” 星辰赶紧飞上幻化银雕的雕背,将手放在幻化银雕的头上,银雕双目发出白芒,虽然天空晦暗无比,但星辰也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情况。 “雕首右后,距此一百二十里,只剩五十梼杌!魔尊怒焱施展法天象地,已变作三百丈巨身,正一脚一个把梼杌踩成肉泥!”星辰高声喊道。 韩夜点头回应道:“很好!梼杌不管了,有怒焱料理它们!你帮我们看前面的敌人!我怀疑有很多!!” “是!”星辰对众人道:“前方一百里有很多缠绕成一个环的双头龙……蟠螭!对!就是蟠螭!数目约三百!不好!它们要对我们射出雷火柱了!!” 话刚说完,前方已经有数百道雷光缠绕的火柱射了过来,每根都有三丈来粗,火光晃得众人连眼睛都差点睁不开,轰隆隆,一道火柱打在司徒云梦的太乙金钟上,那金钟也暗淡了不少。 “火克金!”韩夜提醒司徒云梦道:“改用五彩玄光壁!” 司徒云梦握了一下韩夜的右手,撤去太乙金钟,双手齐推,在银雕之前化出一道盛大无比的旋转五彩光壁,一道道雷火柱打到其中烟消云散,而后从蟠螭的上空落下,众人放眼望去,前方云山之间,一阵阵火焰爆燃,竟如同迎接他们去往蜀山的盛大礼花! 韩夜对上空的星辰问道:“怎么样?蟠螭都消灭了吗?” 星辰高声回应:“韩哥!没有啊!它们本属雷火,被自己的招打中了也没事,没什么伤亡!” “本座去送他们归西!哈哈哈哈!”凌峰张狂大笑,化作一道金色剑光朝前方飞了过去,眨眼就飞到了蟠螭的阵营,施展出他当日在昆仑山上使出的金剑俱灭,将金光剑气扩散至三百丈之外,无数蟠螭被金光笼罩、绞杀,顷刻之间便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众人闻着前方飘来的腥风都只觉恶心欲吐,司徒云梦释放出香风驱散了这腥气。 凌峰正欲回来,忽然感觉头顶有大量绿色粘液像下雨一样喷来,在他三丈护体剑光之上哧哧冒出青烟,转头一看,南方有一大群蛇身九头、浑身墨绿的怪物正御风飞行,每一个蛇头都朝他吐出一口绿水,绿水吐到的岩石土壤均化为毒沼! “你们这些渣滓……”凌峰鄙夷地望着它们,狂笑道:“恭喜你们!成功激怒了本座啊!哼哼、哈哈哈哈!”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了出去,以金剑魔光肆意残杀凶兽。 远方的星辰对众人报道:“雕首向右,三百相柳!距此一百里!魔尊凌峰正在斩杀!” “让他杀个尽兴!”韩夜高声回应道:“相柳能飞,且个个都有九头,很难杀死,凌峰缠住它们对我们有利,继续前进!” 至此,薛燕才明白为什么韩夜要努力帮助司徒云梦恢复状态,因为三大魔尊虽然是极强的战力,但并不听任何人调遣,这样护送五灵珠前往蜀山可能会有差池。 一想到魔尊们都不愿听从调遣,薛燕灵机一动,对重楼道:“红毛,你不是会传送法阵吗?要不然你先拿着五灵珠直接送去蜀山?” 韩夜见重楼不置可否,对薛燕道:“燕儿,如果我是重楼,我一定不会这么做……眼下正是名正言顺大杀四方的时候,魔尊岂能当什么信差?” 重楼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说的也是。”薛燕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了她与韩夜在领队上的区别,韩夜不但与她一样有随机应变的机智,并且在意志力上坚不可摧、在前瞻性上见解独到,能包容队伍每个人的个性、令他们各展所长,这点,薛燕确实是自叹弗如,于是她对上方的星辰道:“小神仙!别愣着啊!快给我们报敌军方位!!” 星辰报道:“雕尾正后方,距此三百里!火灾凶兽,五千毕方!来得飞快,要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我们!” “雕首正前方,距此五百里!风灾凶兽,五千大风!” “雕右!距此五百里!旱灾凶兽,五千旱魃!” “雕左!距此五百里!冰灾凶兽,五千白毛犼!” 昆仑八派闻言,无不骇然失色。 灵炎道人惊道:“没想到这盘古之殇竟如此厉害!复活出这么多的凶兽来阻拦我们!” 蓝无瑕问韩夜道:“韩兄,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吗?” 韩夜微一沉吟,对昆仑八派道:“诸位,敌军数目虽多,但由内子和星辰来清扫,问题不大,诸位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保全我军已有实力!”而后他仰头高声对星辰道:“兄弟!你就盯着大风去打!大风是凶鸟,双翅能刮起飓风,会大大阻碍我们前进!传说它又是后羿射杀的,它们就交给你了,成为后羿吧!” “没问题!交给我!”星辰闭上星眸,再度张开,将角龙弓抛向天空,角龙弓振翅高飞,变化为应龙振翅弓,他跳起来手握此弓,喝道:“凶鸟大风!上古时期,天有十日,汝等在人间作乱,致使大树被连根拔起、房屋成批倒塌,今日吾必将汝等除尽!还人间安宁!暴风骤雨箭!!”落回雕背后,星辰右手满弦,朝着前方射出一支灵箭、十只灵箭、百支灵箭、千支灵箭!越射越快,右手热得冒出白焰,一瞬间发出一千只箭,但听嗖嗖嗖声音连绵不绝,星辰身前化出无数支灵箭如同一道五丈来宽的星河向着前方云端喷涌而去,远方不停地传来凄厉的鸟叫声! “四千九!”“四千八!”“四千七!”星辰无比兴奋地报着残敌数,也就没空去管其他事情了。 薛燕抬头望着星辰英姿,笑道:“这小神仙,说话虽然傻里傻气,但确实发挥越来越好了啊!” 韩夜却对司徒云梦道:“夫人,毕方应该要来了,快用神水灵域!” 话刚说完,银雕背后云丛里突然闪烁出无数火光,原来五千毕方确已追来,它们外形象丹顶鹤,仅有一条腿,浑身冒火,朝众人吐出上万个火弹,司徒云梦见状牵了一下韩夜的手,右手作诀,流玉戒上闪耀五彩光芒,上千道水龙波从戒指里冲出、飞向四面八方,很快在银雕及众人周围形成了一个三百丈范围的巨大水灵球,将所有攻来的火弹尽数扑灭。 司徒云梦又玉指一点银雕背上,施展辟水诀,令银雕十丈之内的所有灵水都排了出去。 众人沐浴在海洋一般的界域内,顿觉玄奇无比,司徒云梦剑诀一指飞扑而来的毕方,喊道:“水生如众生!万鸟朝凰!!”话音刚落,神水灵域哗然破散,变化出十万只三丈大小的水凤凰,二十只为一组扑向毕方,将毕方身上的火焰尽数熄灭,没有了火焰的毕方如同拔了毛的乌鸦,纷纷朝着山峦坠落,如同下了一阵黑色之雨。 薛燕笑道:“当然,小神仙发挥再好,也没有我家小梦梦发挥得好!” “二千二!”“二千一!”星辰正专心扫射三百里之外的凶鸟大风,突然从左侧的云丛里穿出五千道凝冻光,射向众人,魔尊重楼眼疾手快,双手聚起赤色灵力,在银雕右侧飞速化出一道高五丈、宽十丈、厚丈余的赤色光墙,将寒光柱尽数挡在了外头,但星辰却没那么好运了,被数百道寒光射中,化为冰晶尘粉! “星辰!”韩玉惊呼道。 “我没事。”星辰竟然拍了拍韩玉的肩膀,出现在银雕之上、众人面前,他双手环于胸前道:“上头是我临时化出的幻影,我现在可是后羿啊,会那么容易被敌人射中吗?” “没事就好。”韩玉情不自禁抱了抱星辰,星辰脸蛋一红。 韩夜却提醒道:“小玉,星辰的任务没完成呢!赶紧让他上去把大风射完!” “好。”韩玉略为有点失落,但毕竟听哥哥的话,让星辰又回到原位开弓爆射。 这时,银雕左侧的白毛犼都逐渐从云雾里显现出来,它们长得像一条条恶狗,有着白色鬃毛,獠牙伸得老长,张开嘴巴又要朝众人齐齐射出凝冻光。 “太阳神风!”司徒云梦凝聚羲和神力,双手竭力向两旁挥出,登时,司徒云梦的整个身体开始发热放光,体内一股炽热的太阳之风迸发而出,吹向方圆十里之外,不但抵消了所有凝冻光,还将靠近他们的一千多条白毛犼尽数化为灰烬! 重楼在一旁观察多时,微微点头心道:“起初在神木林,我以为她只是个跟着韩夜的小仙女,现在看来,她的身世绝不简单!她此刻的实力已隐隐在水落樱之上了,此仗打完,若想以她为要挟、逼韩夜动手比武,倒也有些棘手了。” 这时,一道橙光从远处射来,投到了银雕雕背之上,九尺之躯的魔尊怒焱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梼杌都被本座一个个踩死了!还有哪里要打?” 薛燕一指远处密密麻麻的白毛犼,道:“橙毛!快去,把这些白狗子宰了炖汤!!” “求之不得!”怒焱又化作一道橙光朝着众多白毛犼飞来,一计业火燎原横扫过去,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五百只白毛犼化为飞灰! 怒焱刚放手去杀白毛犼,银雕右侧便有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吹了过来,将众人淹没在黄沙的世界里,强大的风沙吹得银雕也晃了一晃。 “是旱魃!”道真提醒众人道:“如今它们规模甚众,催动这万里黄沙来袭,诸位可有什么法宝破解?” 韩夜想起骗子大仙余万春的定风珠,便拿了出来,登时,一丈之内的风沙便绕开他朝着身旁两侧吹去。 “好法宝!是上清派的定风珠!韩夜师侄真是拿出得及时啊!”紫旭真人慧眼识宝,对其余七派掌门道:“各位师兄弟妹,我们一起催动此宝,可解旱魃之危!”于是韩夜将此宝给了昆仑八派,他们坐在雕背上围成八卦阵势,一同催运仙器,一瞬间便将三十丈之内的黄沙吹散! 虽然有了定风珠庇护,韩夜却感觉到非但是他们已经看不清前方,百丈之上的星辰估计也够呛,这样非常不利,于是牵了一下司徒云梦的手道:“小梦梦,看来还得靠你啊,想到什么就用什么吧。” 司徒云梦感受着源源不绝的风灵力在涌动,也确实想到了招,那是她在彤天曾见识过的风灵神绝技——风神芭蕉扇! 司徒云梦傲视满天黄沙,左手牵了一下韩夜的手,右手风力凝聚,形成了一把绿色的气化芭蕉扇,有她本人那么大,她双手将气扇扛到肩上,冲到银雕右侧边缘,把扇子一把扇了出去,喝道:“吃本宫一扇!” 一扇下去,满天黄沙如同帘子一般迅速被掀开,一股强横的远古风暴向着四面八方吹出,众人能看到远方有很多黄沙龙卷风,龙卷风里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此时惊惧不已,呼啦一声,五千旱魃被旷世奇风远远吹飞出去,不见踪影! 昆仑八派纷纷赞叹司徒云梦法力无边,紫旭也将定风珠还给了韩夜。 有了司徒云梦这一扇,方圆千里之内再无飞兵滋扰,银雕也得以高昂挺进,但这时,大地已经旋转过了一半,众人脚下变成了南方十万大山,星辰细细一看,好家伙!漫山遍野全是刀劳鬼! 这刀劳鬼体格有常人大小,浑身幽绿,没有眼睛,嘴里满是獠牙,双手如同两只蟹钳,他们一同发出呼喊,响声震天! “脚下!距此五百丈!刀劳鬼,规模约有三十万!”星辰报道。 “这么多?”韩夜眉头一皱,对星辰道:“赶紧扫掉一些,尽快通过!不恋战!!”又指挥银雕道:“银雕!尽量往上飞,避开交锋!” 刀劳鬼虽然视力不佳,也终于发现了众人,朝天射出如雨般的绿色毒箭,被重楼的赤色光墙挡了下来。 星辰对准下方射出如雨般的灵箭,刀劳鬼即便数目甚巨,毕竟单个实力也仅人类程度,星辰一箭便可射死一只,大概射死一万只后,站在银雕边缘的司徒云梦俯瞰脚下那些面目狰狞的恶鬼,心生厌恶,牵了一下韩夜的手后,将双手高举过头,在头顶凝聚羲和神力,化出一个五丈大小的太阳灵球,披帛与乌发映着太阳光辉高高飞扬。 司徒云梦眼睛盯着下方的蚁聚之师,问韩夜道:“阿夜,下头……已经没有活人了吧?” 韩夜点头道:“夫人,刀劳鬼生性凶残,能射出绿色毒箭,被射中者立即生病,半日即死!这十万大山,恐怕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那就都化为灰烬吧!”司徒云梦义愤地说着,朝着下方把太阳灵球掷了过去! 砰然一声,太阳灵球撞在山上,火光闪耀苍穹,众人眼前一阵明光,在那十万大山中,方圆十里烈火丛生,五万刀劳鬼被太阳之火烧成灰烬! “有意思。”重楼见司徒云梦屡次大发神威,也兴致勃发,双手各凝聚起一股强大红电,合而为一,千丈雷光刹那间照亮了十万大山,单手一挥,红色闪电打向另一边的刀劳鬼大军,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响,红光吞没了脚下茫茫大地,二十万刀劳鬼瞬间化为灰烬,十数里尘烟随风四起! 昆仑八派这时才想起韩夜对他们说过的,不需要帮什么忙,因为不但是司徒云梦法力超乎想象,韩夜还有三大魔尊助阵,恐怕就算天帝伏羲亲自下凡,也未必拦得住这样的阵容啊! 正当大家认为眼前再无阻碍时,忽而听到四面八方风声攒动,继而噗噗声四起,韩夜预感不妙,勉力化出剑气壁抵御,但韩玉、清穆和广寒散人却先后软倒在地、一脸泛白,薛燕上去观察她们的情况,惊道:“是鬼弹!这些家伙无形无影,比蚊蝇还小!几乎瞧不见它们,被它们射中会中毒!我因为避毒所以没事!”说到这里,高声对上方的星辰道:“小神仙!你看看脚底下有多少鬼弹?!” 星辰把手放在雕首探看,惊道:“无数!至少百万!” “天呐!怎么这么多啊?”薛燕甩了把冷汗,道:“被它们盯上太糟糕啦!” 司徒云梦一咬下唇,牵了一下韩夜的手,道:“阿夜,虽然没有活人了,但我还是不想破坏这十万大山的草木,帮我!” 即便司徒云梦不说,韩夜也懂了,对银雕道:“银雕往高处飞!快!越高越好!” 银雕雄鸣一声,展翅高飞,一直飞到看不到云朵了,司徒云梦这才双手调出日月神力,交叉于身前,突然向两旁展开双臂,喝道:“日月九重天!!!” 言毕,她的身体绽放出耀眼的五彩光华,一道太阳神风刮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道冷月神风刮了出来,再又是一道太阳神风刮了出来,如此反复,就像一个方圆三十里的波纹向着四面八方推去,等到第九道日月神风刮出去的时候,众人只见四面八方有无数黑尘被吹飞出去,那都是鬼弹的尸体,如烟如雾、飘飞万里! “仙子无上法力!我等拜服!!”昆仑各派掌门诚惶诚恐地向司徒云梦竖掌施礼,而广寒散人、清穆和韩玉也得到薛燕驱毒,很快恢复了面色。 这时,凌峰化作一道金色剑光、怒焱化作一道橙光,二人双双回到了银雕之上,皆是一脸诧异地望着司徒云梦。 韩夜忙向大家解释道:“内子是女娲娘娘亲选的虹华上仙,是来帮助大家渡过此劫的!刚才大家也看到了,盘古之殇化出如此之多的邪祟阻碍我们,正说明他害怕,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勇往直前,为了我们各自的地盘能得以保全,务必同舟共济!” “好!!”昆仑八派和司徒云梦、薛燕、韩玉、清穆、星辰齐声应道。 三魔尊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去响应,却轻轻点了点头,似乎还是认可了韩夜的所作所为。 于是,大家奋勇直进,终于来到了蜀山地界,此时情况已经非常糟糕,天空彷如一口沉闷的大锅,重重地扣在了神州大地之上,原本正气浩然的蜀山,如今也蒙上了一层晦涩难明的灰暗,众人身处其中有些伸手不见五指,凭着重楼、怒焱、凌峰的三色魔光照耀,方能看清前方的路。 看到此等情况,连三魔尊的脸上都不免紧绷,重楼环臂于胸前,冷冷道:“人间七十二仙界,竟至于此。” 凌峰也道:“我魔族若不鼎力相助,仅凭凡人和仙类,着实不够。” 怒焱忿忿地道:“哼!神界自诩六界最高层,现在六界垂危,我们在人间打生打死,他们却坐享其成,神仙!真是愚不可及!” 韩夜心道:“他们估计也怕撞上你们三个,不然你们要是见面再打一架,不用等盘古虚灵出世,这人间就已经千疮百孔了。”这么想着,他严峻地观察蜀山,见蜀山之上已是死气沉沉,也不知那里的师父师伯们现在如何,他心下一焦,便道:“重楼、怒焱、凌峰,你们能鼎力相助,韩未央当真感激不尽,唯今之计,我们宜速速赶到太极殿,将五灵珠交予家师守正,希望这次能平安渡劫。”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韩夜心里却明白,兴许是蜀山低估了盘古虚灵的力量,即便能够交予五灵珠,一则此时五灵珠灵力微乎其微,二则状况已至于此,恐怕并不那么轻松了。 当然,未免乱了军心,韩夜没有将这层顾虑说出来,他抓着司徒云梦的手,对银雕道:“近在咫尺了,银雕,快!” 然而,事情往往没有那么顺利,银雕又飞出十数里,众人看到那悬在空中的蜀山后面,有一股高达三千丈的巨浪正席天卷地而来,眼看要把蜀山吞噬进去,巨浪之上有一古神,身高两丈、人脸蛇身、头发赤红,手持水神戟,双目发出血光,正是上古时期头撞不周山的大神——共工! 司徒云梦骇然道:“连共工大神也被盘古之殇复活了,这可就有点难对付了。” 重楼傲然望着滔天巨浪,身躯因为兴奋而颤抖,只对韩夜说了一句话:“韩未央,我去会会老朋友,接下来看你们的了。”说完,他化作一道红光飞向共工,一掌击出,三千丈巨浪哗然退散,冲刷向人间大地,紧接着就和死而复生的共工斗了起来,只斗得天昏地暗、万物失色! 韩夜正准备号令众人上蜀山,忽觉背后遮天乌云快速压境,万里狂风奔袭而至,带着雨水将银雕掀得差点没飞稳,众人回头一看,后方五里之外,在那电闪雷鸣的乌云中,风伯和雨师一左一右飘飞过来! 风伯相貌奇特,身穿一袭灰色长袍,鹿身豹纹,头上立着三根孔雀羽冠,更有两只峥嵘怪角从长袍的连衣帽上伸出来,背后的蟒蛇尾巴还在不住扫动。 雨师是一名蓝衣雪肤、文雅柔美的绝色男子,右手打着一把冰凤雪花伞,左手托着一个水月游龙钵,身上散发出极强的水灵力,他将水月游龙钵朝着众人一抛,那钵盂飞到空中,噗地一声喷出万千洪波,每冲出一丈便扩张一倍,到了众人面前竟已成铺天盖地之势。 “业火燎原!”怒焱施展深厚无匹的火灵力,对上雨师的洪波,但听哧哧声震天响起,水火相抵,水雾飘到千里高空。 “没想到有天要和老朋友打啊!好怀念啊!哈哈哈哈!”怒焱放声大笑,忽而眼中猛火燃烧,厉声喝道:“但是!做了盘古虚灵的走狗,就该死!”说着化作一道橙光攻向雨师。 凌峰则对韩夜道:“剑魔,这些家伙不是尔等凡夫俗子能对付的。就交给我三人阻挡,你快快前进,不要误了时辰!”言毕,也化作一道金色剑光迎上风伯。 韩夜当机立断,对众人道:“其余人!快上蜀山!”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二十六章 混沌祖 韩夜带着众人飞速前进,忽听上方的星辰报道:“距此五十里,蜀山山脚下,八千巴蛇,正沿着蜀山铁索欲爬上蜀山!” 薛燕闻言大怒,冲星辰道:“你个小神仙只会偷懒!刚才干什么吃了?老早就该报啊!还不快点把它们射下去!” 星辰施展暴风骤雨箭快速杀敌,大声回应道:“刚才不是去注意那些上古大神去了吗?” 韩夜望着远方密密麻麻爬上蜀山的青首巨蛇,对星辰道:“星辰!巴蛇是食象之蛇,体型巨大,难以杀死,如果延着铁索上了蜀山会非常麻烦,但它们不能飞!你就把所有铁索全部射断,它们上不去就没关系了!不用都杀死!” “好!”星辰得韩夜提醒,对准蜀山下方的铁链精准射箭,众人只见那些黑蛇如同枯柳落叶一般往下洒落,等到大家飞到蜀山之上时,蜀山下方的铁索也已尽数为星辰射断。 众人终于来到蜀山,放眼望去,此刻蜀山的首峰、主峰、炼气台、演武坪、思过峰以及镇妖顶皆笼罩在一片阴沉沉的黑暗中,不远处横七竖八倒着不少蜀山弟子的尸体,更令人骇然的是,那些尸体的头颅皆已不见,徒剩僵冷的躯干。 眼见这么多的同门死于非命,韩夜紧锁眉头,抓着司徒云梦的手重重喘气,司徒云梦感觉那手很紧很紧。 “阿夜?”司徒云梦蹙眉望着韩夜,道:“到底是谁如此残忍?” 昆仑八派的掌门见状无不胆战心惊,而最为焦急的当属韩玉,她急匆匆赶过去,扶起一个奄奄一息、幸免于难的男弟子,问道:“师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男弟子微微睁开眼,望了一眼韩玉,才知是他清玉师叔,面色煞白地哆嗦道:“好可怕!好好、好可怕的邪灵!他杀了师兄弟们,把他们的头……把他们的头都……!” “你慢慢说!别怕,师叔在呢~!”韩玉紧紧抱着男弟子,悲愤地道。 “是啊。”金瑶怜悯地道:“蜀山弟子,尔等不要害怕,此役,我昆仑一脉必鼎力相助!且说说遇到何种危难了?” 清穆见此情此景,不免叹息,便对身边的司徒云梦道:“飞凰公主,请先把五灵珠拿给我吧,我赶紧送到师尊们面前,以扼制盘古虚灵的邪风。” 司徒云梦正为这些蜀山弟子的死而难过,也无心想那么多,便素袖一扬,化出五颗暗淡的灵珠,飞向清穆。 “慢!”韩夜满腹狐疑,正欲夺回五灵珠,清穆却抢先一步接在了手里。 而那边,神志稍稍清醒过来的男弟子紧紧抓着韩玉的水绿道袍,心有余悸地道:“掌门说,群邪出世,仅蜀山一脉已难以遏制,便让所有掌握御剑术的弟子赶往神州各地求援……我们这队本来正要出发,忽而空中飞来一个无头邪祟,他的身体有些似站立起来的狗,身上还环绕着两条不知名字的怪蛇,还对我们说话……!” 道真天师一脸严肃,抓着蜀山弟子的手腕,问道:“竟有此事?他说些什么?” 蜀山弟子战战兢兢地道:“他说,我们的头看起来很不错,要拿去收藏,为首的清穆师伯气不过,上前要战他,哪知这家伙厉害得很,身上一只怪蛇突然冲出,咬住师伯的脑袋,将他……” 众人听着听着,反倒不再注意这个蜀山弟子,而是纷纷偏头,目光投向一路跟随他们而来的那个“清穆”,“清穆”坦然自若地看着韩夜,道:“师弟,你不会怀疑我吧?” 韩夜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怒道:“你、这、个、畜、生!” 蜀山弟子没有注意这些,他双手捂着脸,痛苦地道:“将他的头颅咬了下来,生生扯断,鲜血溅满长空!很多修为尚浅的弟子差点被吓晕了,然后他还攻击我们,一个个地……” 蜀山弟子还在说,众人的心思却早已不在他身上,韩玉恍然大悟,把目光盯着“清穆”,一脸恨意。 韩夜咬牙道:“我刚才总觉得哪里不对!清穆师兄侠骨豪情,如果他回来看到大家惨死了,怎么可能只是叹一口气?如果他是大家惨死之前过来找我,又怎么能不告诉我这些事?!” “清穆”吠吠地笑了笑,手握五灵珠,耸肩道:“师弟啊,你确实警惕心很强了。我嘛,自己本来是没有头的,所以经常把生灵的头颅当做战利品挂在头上,然后我身上的气息都与这颗头同化,并且享有这颗头里保存的所有记忆,时至今日,我也收藏了十万个人头了吧,是不是很厉害啊,吠吠吠!” 说着,他看向一脸惊愕的众人,把目光定在韩玉身上,双目射出两道精芒,邪笑道:“清玉师妹,放心,一会儿我也会把你安在头上的,吠吠吠!” 玉虚真人竖掌叹道:“无上天尊,看来,这邪祟比其他邪灵更具智慧,察觉到了我们这拨人的威胁,故而奇袭蜀山,夺了蜀山弟子的头颅来与我们相会,凭借他的特殊能力,便轻而易举拿到五灵珠,阻碍我等救世大计。” “后知后觉似乎有些晚了,吠吠吠!”“清穆”阴冷地笑着,右手的手掌突然涨大,包住五灵珠,将其吸收到体内,而后他才对众人道:“诸位,成为我奢比尸身体的一部分吧,吠吠吠!” 昆仑八派的掌门稍作迟顿,义无反顾地攻向奢比尸,星辰并未闲着,化出角龙弓,找准空隙,对着奢比尸的头部嗖地射出一箭,此箭盛含神灵之息,奢比尸正在大意之间,冷不丁被人群中穿出的此箭正中/印堂。 昆仑众掌门回头一看,才知是星辰在助力,再看奢比尸,奢比尸的那颗头从印堂出突然爆开,无数灵光迸射,而正因清穆的头颅爆裂,奢比尸再也无法维持人形,身躯渐渐长出毛发,变成兽状。 不过,令人惊讶的事情在下一刻发生了,奢比尸的内体咕噜噜发出几下蠕动声响,呼啦一声,另一颗人头又顶替原来所在长了出来,人头张开双眼,目露凶光,对众人道:“不是告诉你们了么?我已经收藏了十万颗人头,不过你们破坏了我的一个收藏品,我有点不太高兴了!吠吠吠!” 奢比尸大怒,反攻向众人。 韩夜虽然盛怒无比,但一直忍着未出手,乃是在观察奢比尸的特殊能力,他看了一眼身旁握紧了秀拳的薛燕,面色冷峻地道:“燕儿,他像不像一个人?一个在蜀山上曾猖狂一时的人?” “没错!”薛燕义愤填膺地道:“十分令人讨厌!” 韩夜闭上眼眸,叹了口气,对薛燕道:“燕儿,你愿意帮我,为我蜀山同门报此血仇吗?” “废话少说!”薛燕握住韩夜的手,纤眉倒竖道:“我们一起把它碎尸万段!” “云梦!” “小梦梦!” 韩夜和薛燕同时看向司徒云梦,司徒云梦知道,这个仇韩夜今日是非报不可了,她一手牵起薛燕一手牵起韩夜,以五彩光华作为牵引,将薛燕体内的昊天真气传给韩夜,道:“好!阿夜,燕儿,你们就先变回去,我们等仗打完了再找蚩尤就是。” 那边厢,奢比尸也使出真功夫,但见他双手一张,体内那九万多颗带血的头颅便四面飞出,冲向昆仑八派的掌门,如同血首浪潮,昆仑八派难敌那些头颅的邪力,纷纷被迫退开来。 “恐惧吧!战栗吧!感受一下邪灵的恐怖吧!”奢比尸立于悬浮的血首之中,哈哈大笑道:“原本我倒忌惮魔尊的厉害,现在他们都忙着去对付外围的凶邪,没工夫管这里,你们除了等死,还能作什么?吠吠吠!” 昆仑众仙面色铁青,都不说话,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了长空,众人回头一看,却见韩夜正牵着司徒云梦,而司徒云梦又牵着薛燕,韩夜将炽热的双眸盯住奢比尸,道:“奢比尸!你残杀我蜀山同门!韩未央立誓,必将你挫骨扬灰!” “举世华光我为暗!”韩夜右手握拳放在胸前,左手抓着司徒云梦的手,身上五彩光芒绽放。 “举世昏暗我为光!”韩夜说着,烛龙酒袋上的烛龙闪闪发光,他身上的五彩合为一体,成为白昼之光! 与此同时,薛燕身上发出的五彩之光也逐渐转为白光,耀眼白光中,纤俏的身姿化为宽厚的剑影! “神光破晓!白昼再临!”韩夜高声喊着,左手继续牵着司徒云梦,化为魔剑的薛燕飞到了他的右手上,刺破苍穹的神光从体内迸射而出,照得八百里蜀地恍若白昼,照得十万头颅纷纷退到了奢比尸身后躲避。 白袍、护臂、白衣、战靴、明眸、乌发,闪烁着阵阵白芒! 那男子手持银色魔剑,傲然立于蜀山之巅,身上所散发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凛然正气! 昆仑八派见韩夜竟然幻化成这般模样,错愕不已,道真怔怔望着剑魔的新姿态,喃喃道:“这是……?” 司徒云梦收紧眉头,道:“昊天之境,白昼剑魔。” “剑魔……竟然可以比九天众神更为煌煌!”玉虚惊叹道。 昆仑众仙唏嘘不已,而另一边,韩夜已经和奢比尸交上了手。 奢比尸目前所使用的这颗头颅是属于某位火灵仙士的,额上标着赤火印记,双目冒着炯炯的紫色异火,他单手挥掌,一团紫色火焰便朝韩夜打来,那火焰速度很快,乃至于众人稍稍反应过来,火焰便打到了韩夜身上。 只听轰然一声,紫焰炸开,将地面也炸出一个丈宽大坑,但弥漫的尘烟里却看不到韩夜的身影,但听空中白芒一耀,韩夜的英姿已于奢比尸头顶十丈之上闪现,伴随着他的是周身旋绕的七把玄天光剑。 “喝!”韩夜一声叱咤,向奢比尸打出一式镇天英魄,强大如浪潮般的神威灵气朝着奢比尸盖顶而来,奢比尸不慌不忙抬起右手,右手膨胀变大,掌心发出一股吸力,竟将韩夜击出的英魄尽数吸收! “吠吠吠,美味!”奢比尸舔了舔舌头,放下手来,待将镇天英魄的灵气完全吸收后,身型便长大了几分。 魔剑薛燕见状道:“不妙,他在吸收你的灵气,呆瓜。” 韩夜面容冷峻,道:“他能吸收灵气,但能吸收我刺破苍穹的灵光么?” 韩夜说罢,一计破天刃气向着奢比尸挥斩过去,奢比尸反应不慢,又举起涨大的左手抵挡韩夜的攻势,众人眼里只见白光一闪,待那白光散去、定睛一看,除了地面被刃气划开一道百丈长的口子外,其余刃气皆已被奢比尸吸到体内。 “吠吠吠!此消彼长!不要忘了五灵珠还在我体内,别说你现在杀不死我,就算杀死了我,又怎么把五灵珠拿回去呢?”奢比尸奸险说着,身体已长到了三四丈高,宛如一幢三层楼阁。 “这下高兴了吧!”薛燕在韩夜手中摇晃,没好气地道:“你最好把他再喂肥一点儿!” 韩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平静,对薛燕道:“你忘了冷渊是怎么败的了吗?”经韩夜这么一提醒,薛燕恍然大悟,明白了韩夜的意图。 韩夜刚把话说完,奢比尸又朝着这边吐出一口紫焰,韩夜不败之身发动,人已经闪烁到了空中,七星龙袍高高飞扬,脚下的岩地被炸得粉碎。 龙腾一跃,韩夜在空中化出一道水月幻影,下一刻便推进到奢比尸身前,奢比尸毕竟惧怕韩夜的神力,心下一骇,往后退去。 “光遥击!”韩夜脚一点地,化作一道白光冲向奢比尸面门,右拳顺着极速挥出,轰然将奢比尸的头部击爆! “现在你看不到了吧。”韩夜心知这招是杀不死奢比尸的,一个翻身落地,右手握剑,左手运足白昼灵光朝着地面一按,喝道:“万剑诀!” 话音未毕,他掌心覆盖的地面上幻化出一个闪着白光的圆,这个圆不断扩大,一丈、十丈、百丈!乃至于以韩夜为中心的百丈之地,已然渲染成了一片明光剑气,而后,这光阵里射出亿万道银光之剑直冲云霄。 处在这么密集的攻势之中,而奢比尸又看不见,韩夜心想即便不能一举击杀奢比尸,好歹也能消灭他数万颗头颅了吧? 但这次却是韩夜误判了,奢比尸被无数光剑抬到空中簇射,非但不怕,还吠吠大笑道:“小子,你难道不知道,我全身都可以吸收灵气么!” 说罢,百丈之内的冲天光剑都如同万川入海一般被奢比尸吸入体内,奢比尸的身躯再度涨大,渐渐达到了宫殿一般的十丈规模! 司徒云梦柳眉一皱,看向微微喘气的韩夜,心道:“阿夜,你到底如何打算呢?这奢比尸既然能吸收任何灵气,我帮你恐怕也只会添乱啊。” 奢比尸落回地上,高大的身躯在地上笼起一片恐怖阴影,他不无得意地道:“看起来你有些虚了,那么,轮到我了,吠吠吠!” 奢比尸言罢,大逞威风,将体内数以万计的头颅都从身躯里吐了出来,那些头颅聚于项上,颇如一棵参天大树的茂密树冠,不同的是,那些树叶都是人头。 “我便是尔等的噩梦,好好享受吧!万怨!”数万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着张狂之言,继而纷纷张开嘴巴,有的嘴巴口吐雷电,有的嘴巴口吐毒炎,更有冰刺、毒沼、黑烟、金器、蟒藤、流萤、瘴气,这些恶灵之气从奢比尸的各个头里一股脑喷出,霎时间蜀山上怨念四起、乌烟滚滚,昆仑一脉及蜀山弟子只能全神贯注抵挡万怨冲击,而道行尚浅的人被这些恶灵击中则立时毙命! “差不多了,下一招可以赢他。”韩夜将魔剑背于身后,默念心咒,于战火中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迅疾白弧,待到奢比尸头顶,把手里早已凝聚圣力的魔剑朝空中一甩,道:“去吧!旋光吞日月!” 魔剑打着转,飞到了奢比尸头顶上空,愈转愈快,白袍飞舞的韩夜则将手一指旋光魔剑,怒道:“破!” 话音刚落,魔剑之上闪烁出比从前耀眼亿万倍的强光,白色的苍穹圣芒刺破了晦暗的天空,将奢比尸以及在场所有修仙之士笼在其中! 奢比尸起初有些慌张,将所有头颅朝向天空,张开嘴巴来吸收韩夜此招,纵然旋光吞日月再厉害,到了奢比尸身上竟也被尽数吸收! 奢比尸轻蔑地笑道:“吠吠吠!剑魔,我以为你用了什么了不起的招呢!原来还是这么愚蠢!” 韩夜落回地面,倒是摆出一番志在必得的模样,道:“哼,你败了,败在太贪心。” 昆仑和蜀山一众从危困中缓过气来,却听韩夜如此说话,不免大惑——这韩夜明明就处在下风,奢比尸却愈发强大,怎么说他就败了呢? 别人不明白,这奢比尸倒是明白了,越发觉得心里没底,赶紧将项上人头都往身体里收,似乎是不想再接受韩夜的白芒圣光。 “迟了!”韩夜立于空中,双手环臂,怒道:“浩荡乾坤,物极必反,即便是你大名鼎鼎的奢比尸,吸收灵气也要时辰转化,否则如何撑得住这么强的灵气!你在得意之际,竟放出数万头颅来显摆,如此一来……”韩夜把手指着奢比尸,秀眉一竖,道:“你的吸收速度也随之增强万倍!当你吸收这些灵气却无法消化时,便是你的死期!” 韩夜所料不错,这奢比尸可谓正中下怀,即便现在想把人头收回,但他的身体已经涨得像一个圆球,哪还有工夫将灵气化为己用! “不、不可能!这……”奢比尸极力想吐出韩夜的白昼灵光,但韩夜的灵光仍然源源不断地注往他的体内,如何收得住?! “啊啊啊!!!”奢比尸握紧双手,难受至极,终听千里之内一声轰然巨响,万千白芒刺破奢比尸的身躯,破壳而出!比白天更耀眼百倍的光芒瞬间照亮神州大地,奢比尸也在这片爆裂的圣光里化为乌有! “我说过啊,我要把你挫骨扬灰!!”韩夜立在白茫茫的苍穹之下,披风飞扬,心怀怜悯地看着死去的同门,落下了两行热泪,咬牙道:“各位同门,韩未央来迟一步……只能替你们报仇了!!” 司徒云梦伸出手来,将白光里的五灵珠复收回掌上,然后跑到韩夜身边替他擦拭泪水,见他稍显疲态,抚了抚他俊秀的脸庞道:“阿夜,你还好吧?” 韩夜收回魔剑,叹了口气,对云梦道:“我没事。” 司徒云梦却知道啊,这种情况下男人说没事,其实就是有事,她环着韩夜的脖子、踮起脚在韩夜脸颊上亲了一亲,柔声道:“不要难过了,阿夜,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同门,他们惨死你怎么可能没事?但死者已逝,我们快点去太极殿吧,这样就不会有更多人牺牲了!” 韩夜缓缓点头,带着蜀山和昆仑两派前往太极殿,此时,蓬莱、瀛洲、方壶、九华、五台、普陀派出的仙派代表也赶到了蜀山,崆峒二仙、天山五老、洞庭竹翁、南海圣君、大漠宗主相继驰援抵达,韩夜一方的力量渐渐壮大。 行至殿前,韩夜见到一群武林人士竟还围在阶下,为首的便是了尘、裘安、梨花等人,他不禁眉头一皱,道:“各位,你们怎么也来了?” 梨花转头一看韩夜,纤眉一扬,道:“韩小哥,大半年不见,人变漂亮许多了啊,跟仙女处得怎么样啦?” 司徒云梦却尤为关心众人安危,恭敬地向众人施礼道:“各位,如今正值我上三界齐心捍卫人间之际,此战艰险万分,实非各位肉体凡胎所能承受,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还请速速远离此地!” 薛燕也晃动剑身道:“是啊!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你们是怎么爬上来的?” 了尘哈哈一笑,道:“蜀山底下不是一直都有铁索吗,我等皆会轻功,一早就上来这里了……这次的事我都听蜀山弟子说了,六界存亡,难道就一定是上三界的事吗?我等空怀武艺,却不能来?” 看来,在韩夜命星辰摧毁蜀山铁索之前,这些武林人士就已经来了,并且帮助蜀山弟子守护着太极殿。 “哎呀!不是!”薛燕晃了晃剑身,急道:“神仙妖魔太过强大,你们要上阵去打,一不小心就要灰飞烟灭你们知道吗!” 裘安作揖,道:“我虽不知魔剑为何发出女声,但此次我带梨花前来,早已明了实力悬殊,难道瞧瞧这千年盛况也不允吗?” 梨花点头道:“死不死倒不算什么,只是听说神州各地的仙人圣贤都来了,我们武林人士却蜷缩着,要这么说,还不如来山顶死个痛快!”梨花豁朗地笑着,又望了望魔剑,疑惑地道:“奇怪,听你这把剑的声音,倒像是我一个逝去的姐妹。” “什么逝去的姐妹!本姑娘还在这呢!”薛燕道。 梨花听这话音语气,立时一愣,继而咯咯笑道:“原来妹子尚在人世,只是不知为何变成这副熊样。” 薛燕道:“这话说起来就多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进大殿把五灵珠交给老头们,看这事怎么解决再说吧!” 于是乎,在韩夜带领下,众人进入了太极殿,由于来访的人数足有数千,偌大的太极殿此刻竟然也显得有些狭小。 视线随着一排排龙柱扫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残破而布满灰尘的老君圣像,圣像前端坐着长风、元云、元颐、守真四位老态龙钟、精疲力竭的修仙之士,若非耗尽元力,他们可算是仙界洞天的绝顶高手了。而长风、元云、元颐和守真之前,有一位白袍长者席地盘坐,凛然的正气令人只觉威不可犯! 司徒云梦望了一眼头顶上的四时法阵,见那灵球几近枯竭,不免玉容惊愕,急问守正道:“守正师父,不是说可以支撑一个月吗?那现在……?” 守正摇头叹息道:“我们低估了苍古元灵的厉害啊!飞凰公主,你只消晚来半个时辰,说不定我这几个师兄便要形神俱灭了,幸好你们还是来了,也不枉费我在此殿苦苦守护众师兄。” 司徒云梦上前一步,摊开掌来,白兰手心闪出五道灵光,现出五灵珠的模样,守正接过那五灵珠,端看一眼,面色登时便铁青起来,叹道:“呜呼!想不到五灵珠现在储存的灵力,连一成都不到!” 司徒云梦玉眸暗淡地道:“是啊,先前我们过度使用它,后来路上还被那奢比尸吸收了许多,莫说一成,有半成也是幸运了。” “那怎么办?”薛燕焦急问道。 正当众人惊慌失措之时,殿上忽而传来长风那苍老无力的声音,道:“聊……胜于无,有一成……便也多一成机会……师弟,把我等阵型解开……只能破釜沉舟,做最后一搏了!” 守正明白,这四时法阵一旦解开,众人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马上筑起五灵法阵,方可镇住盘古虚灵,可如今五灵珠灵力枯竭,这么做还会有效么? 守正闭目思考了一番,睁开眼道:“师兄,此时解阵,可是要以性命相搏吗!” 殿中飘散着长风的声音,道:“已数百年了,连师叔都想通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难道还嫌命短吗?” 韩玉闻言一惊,对守正身后的长风道:“师父!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或者小玉也可以!” 守正伸出掌来,示意韩玉不要多言,他痛定思痛,把袖袍朝后一拂,但见白芒一闪,四时灵球暂时焕发生机,而加持灵球的四位长者也恢复了几丝气色,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 长风庄重地对在场的人士道:“诸位,很庆幸在此六界存亡之际,大家能够聚在一起,我蜀山既处于盘古之心,如今盘古虚灵复苏,我等自然责无旁贷要守护人间、解救苍生!” 在场众人纷纷沉默,唯独韩玉跪下身来,低着头,似乎在听师父教诲。 长风又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四时法阵只能暂时拖延灾劫降临的日期,现在它已经解开了,即刻,我便与众位师兄弟借灵珠结成五灵法阵。” 守真接话道:“但话说回来,现在我们成功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成,一旦成功,盘古虚灵便能再度沉眠地脉之中;如若失败,诸位就尽快离开此地,逃难去吧!” 在场之人听了这话,或慌张,或惊恐,太极殿里立时人声鼎沸起来。 昆仑八派的掌门闻言不免自惭形秽,他们面面相觑过后,由道真带头振臂一举,示意众人安静,而后向着蜀山众长老严肃地道:“我昆仑一脉从前与贵派蜀山老死不相往来,亦不知蜀山竟有如此心胸,如今大劫将临,蜀山一脉敢于独挑天下大梁,我辈又有何颜面临阵脱逃!昆仑一脉早已决定,誓死捍卫人间正道!” “对!”昆仑八派的掌门齐声道:“誓死捍卫人间!” 崆峒二仙也道:“哼,都自诩名门正派、仙家正道,既然来了,何必再走!” 了尘也道:“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们又有活路吗!” 蓬莱、天山、九华等派本来尚有些举棋不定,如今也颇受感染,纷纷随着大家举臂高呼,道:“誓死捍卫人间正道!” 守真见众人齐心,也不再多言,而是面有难色地对长风道:“前掌门,虽然众人齐心,把握又多了几分,可是五灵阵法需要牺牲五个仙力深厚的人,我们人数不够。” 守正闻言忙道:“师兄,加我不正好吗?” 元云唉地叹气道:“师弟有所不知,这上古五灵法阵要求不同,需要五位分别掌握雷、风、水、火、土的绝顶高手,加上五灵珠,方能成功开启,如今长风为风,我为火,元颐师兄为水,守真为土,可你从没修炼过雷灵力,你能上阵吗?” 蓝无瑕闻言,上前抱拳道:“那么,晚辈自幼研习雷灵术,不知可否有此殊荣?” 元颐拂袖道:“你且下去吧,既是我派法阵,非我派弟子启阵不可!” 长风捋须叹道:“莫非真是天意?天要亡我六界?” 蜀山长老们正一筹莫展之时,忽听殿外传来一个坚韧的女声,道:“诸位师哥,莫非忘了师妹?” 众人随着声音看去,却见太极殿阶前缓缓走上来一名紫衫女子,这女子腰配紫色宝剑,相貌约莫在三十左右,朱唇若樱,粉面如霜,正是韩夜当日在扬州见到的苍月! “苍月师妹!”殿前蜀山众长老惊呼。 “是啊!哼!”苍月屹立在殿上众人前,冷艳不改,对长风等人道:“师哥们真是偏心,如此盛况,我苍月岂能不来?” 元云摇头道:“不是!师妹,你都成了寡妇,咱们几个师兄还能让你来送死不成?” 苍月微微一笑,道:“这不正好?了无牵挂!我年少入派,艺成下山平妖,习得一身雷灵之力,如今五灵阵法,独缺我一人,不是上天让我再入轮回吗?”说着,苍月更是大义凛然道:“天下大事,岂容儿戏,快些启阵吧!” 长风等人见苍月去意已决,尊重地点了点头,于是,众人让开一条道,让苍月缓缓步向老君圣像之前,苍月走着走着,偏头望了一眼殿前韩夜,又若有所地的转过头去,五味陈杂,思绪万千,却不再回头。 “苍月前辈……”韩夜深深看了这女子一眼,闭上眼来,握紧拳头道:“我懂了啊,你这是决意随我的前世而去……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既然五位长老都已聚齐,蜀山一脉自然不敢多耽误片刻,他们各持一灵珠,凝聚仙力,冲破殿顶,飞向蜀山山顶各处,长风拥风灵珠坐镇首峰,苍月持雷灵珠坐镇镇妖顶,守真带土灵珠坐镇思过峰,元颐携水灵珠坐镇炼气台,元云握火灵珠坐镇演武坪,如此,五人五珠以蜀山主峰为中心,摆开了五芒阵势,守正则带着大家去往主峰中央,安静地等待着五人聚力。 道真环看四周,问守正道:“道友,如今贵派全力施为,我们又该做些什么?” 守正摇头凝视天边,道:“不,此刻你们做不了什么,只须安心见证、潜心祈愿,望乾天安定、大地回春!” 长风环顾四下,将意念以风灵力传播四周,对众师兄妹道:“诸位师兄弟妹,马上上古五灵法阵便要开启,我等皆非神灵圣体,所以要维持此阵需耗尽极元,届时便一去不返,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众长老摇了摇头,似是去意已决。 长风会意地点点头,开启了五灵法阵,五位长老念动法咒,释放出自身最大的灵力,渐渐地,首峰、镇妖顶、思过峰、炼气台、演武坪相继被绿芒、紫芒、黄芒、蓝芒和红芒笼罩,两颗灵珠发挥出四倍威力,三颗发挥出十二倍威力,四颗发出四十八倍,五颗增强为二百四十倍,五位长老将自己的灵气融入其中,也使蜀山整体的实力瞬间增强了二百四十倍! 仙家正道望着那五道盛世灵光,只觉叹为观止,想不到蜀山除了请神术,还有如此超群的瞬间提升灵气之能力,借由此阵作用,方圆万里的大地立时焕发出春天般的五彩! 少顷,首峰的绿芒最先打破平静,从那里射来一道灵光,正中主峰八卦城的中心,随后,镇妖顶、思过峰、炼气台和演武坪也纷纷发出各色灵光,这五道灵光交织在八卦城正中央,形成了一个五色灵球,把整个八卦城照得五彩缤纷、通明透亮。 苍天的阴霾渐渐散去,大地也不再那么暗淡无光,人间在那一霎仿佛恢复了生机,正当众人以为就此结束时,那五色灵球竟然急剧收缩,继而迅速扩张开来,形成一个盛大的五色灵光法球,将蜀山所有峰峦悉数笼罩其中。 道真天师大惑不解,忙问守正道:“贵派掌门,这是何故?” 不想,守正也是一脸困惑地道:“这……我也不明白。” 司徒云梦举目四顾,喃喃道:“就像是……就像是要困住什么东西一样!” 正当众人不明就里时,长风用风灵之气将话语传递到蜀山上空,他道:“诸位,着实可惜,老朽还是低估了盘古虚灵的实力,现在这个五灵法阵并不能永久困住它,以我五人目前能力,只能暂缓他一个时辰重现人间。” 道真面色严峻地望着苍穹,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长风道:“好在五灵法阵对此物尚有扼制的奇效……现在,我们只有最后一个机会,就是趁它能力没有全部恢复之时,令其元灵显现于我蜀山之上,凭借在场众人的能力,将其击破,那么便天下太平了。” 玉虚真人问道:“反之呢?” 长风叹道:“反之?如若诸位不能击败,抑或是时辰一到,盘古虚灵必重现人间,天地崩塌,昼夜无光,我六界毁于一旦!”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少数人神情略显慌张,而韩夜握紧拳头、道真紧闭双目,似乎是下定决心,要与这虚灵殊死一战! 长风道:“老朽对不起诸位,原本把诸位召集到此,心想也不必走这最后一步,但现在大难临头,只能求诸位齐心协力,度此劫难了!”说着,长风预感到了邪灵汹涌的劲头,急忙补充道:“现在老朽也不能和诸位说话了,需全力维护五灵结界,六界存亡,全看各位发挥了!” 言毕,长风缄口不言,与诸位长老加持结界,众人一听要和前所未见的太古虚灵打,不免紧张万分。 司徒云梦牵起韩夜的手,问道:“阿夜,此战,你仍有信心吗?” 韩夜喝了一口酒神酿,笑道:“当然,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星辰却垂头丧气地对道:“你们肯定还不了解盘古虚灵的可怕!盘古是谁?他是开天辟地的古神啊!他的影子能比他弱到哪里去?就算削弱了一些,打我们这些小神小仙还不是如同捏死蝼蚁一般?” 韩夜又问身后的韩玉道:“妹妹,你怎么看?” “我?”韩玉在掌心画着圈圈道:“小玉只能说,尽力吧……” 韩夜叹了口气,对司徒云梦和薛燕道:“就算星辰和小玉有心,却也无力,看来还得我们三人协力共渡难关了。” 正当大部分人都心生怯意之时,里蜀山也已经产生了相当大的动荡,延绵的地脉不住摇晃崩落,赤炎城里的妖精们纷纷向城外逃难,与此同时,地脉之中更是升起一丝丝灰色阴霾,向着缥缈的虚灵之空聚拢过去,原先镇守于此的黑虎太尉察觉到异常,特命镇守的军队往后撤离。 远在火云宫里的鹦鹉大夫飞到空中眺望现状,问白羊丞相道:“丞相,你说,那灰烟是朝哪里去的?” 白羊丞相捋了捋胡须,忧心忡忡地摇头叹道:“地脉动得如此剧烈,看起来已到了盘古虚灵横空出世的时候,按理说,盘古虚灵重出人世,地脉立时便会崩塌,但以现在的情况看,似是有什么上古灵术镇住了地脉,而那些烟气,恐怕正是传说中盘古虚灵的元灵!” “哦?”鹦鹉大夫闻言一惊,问道:“那,要不要把公主召回来,共商此事?” “不,她现在一定知道了。”白羊丞相摆手道:“她非但知道,恐怕,她还正在人间某处地方召集力量,想帮助里蜀山镇住这个邪灵。” 鹦鹉大夫闻言,凝重地点头道:“如果是这样,倒也能解释为什么邪灵没有完全现世,只是……” 白羊丞相捋须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去吧,立刻召集太尉和九卿,我们在此待命,方便公主发令,接我等过去相助!” 鹦鹉大夫会意,即刻便御起妖风,赶往赤炎城各处传达意思…… 与此同时的人间,原本恢复光采的天地渐渐又失去了颜色,八卦城中凭空延伸出一团灰暗,那灰暗看起来极是贪婪,起初只有丈余,随后不断地生长扩张,眼看有遮天蔽日的规模,蜀山五长老见势不妙,加强了灵力的震慑,这灰暗之灵才停在二三十丈的大小,而后幻化成一个人形,那人形虚灵有模糊不清的五官和变幻莫测的手脚,最令人觉得莫名恐慌的,是他体内蕴藏的无穷无尽、深不可测的灵力! 青巽面带崇敬地望着那尊虚灵之神,道:“这便是盘古的影子吗?纵然能力被限制,却仍能感受到那无上的神力,盘古不愧是我们的恩主。” “可你面前的这位却不是。”金瑶神色庄重地道:“他是要毁灭六界的恶灵,如果我们不全力以赴,那么必将招致灭顶之灾!” “别那么多废话了!什么创世盘古,都是些挂羊头卖狗肉、徒有虚名的家伙,今日,我蓝无瑕便要击破这个可笑的神话!”蓝无瑕不等金瑶把话说完,化作一道闪雷冲向身形庞大的盘古虚灵。 “不可莽撞!”玉虚真人连忙摆手道。 蓝无瑕哪里顾得上那许多?他这一出手,便使出了生平最强的绝学——九阳玄雷诀。但见他手持列缺剑,冲刺的同时在周身幻化出九把真雷幻剑,这九把真雷幻剑最终与蓝无瑕那一人一剑合为一起,以一种极其凌厉的攻势攻向盘古虚灵,想必是神仙面对此招,也要生出三分胆怯。 但蓝无瑕攻的却是盘古虚灵啊!那盘古虚灵什么事也没做,蓝无瑕的九阳玄雷却直接从他胸膛穿过去了。 “这……?”蓝无瑕冲出去百丈之远方才停缓下来,大惑不解地望着背后的盘古虚灵,道:“这是什么怪招?” 蓝无瑕脚步刚停,崆峒二仙、昆仑众仙、蓬莱派、天山派、九华剑派等等也纷纷出手,但无论什么攻击,都打不中盘古虚灵的实体。 韩夜细细一想,顿知因由,他道:“诸位,你们这样是没用的,但凡上三界修为高深到一定程度,便可虚化自身,这盘古虚灵既称虚灵,恐怕用普通仙法对他也无甚作用。” “那怎么办?”了尘急问道:“难道就眼瞅着他降临人间、毁灭苍生吗!” 韩夜道:“我见识过砍破虚空的招式,但无奈自己使不出来,先边打边摸索吧,看看什么招式对他有效。” 于是,韩夜便开始指挥众人发动攻势,各派仙家你来我往地释放仙术,把八卦城的地面都打得坑坑洼洼,连武林人士的暗器、兵器都用上,可就是一下也打不中这个盘古虚灵,而盘古虚灵则有恃无恐地渐渐竭力撑大自己的体型,维持五灵法阵的众位长老可以说压力倍增。 韩玉心里很急,见一旁的星辰只是象征性地射几箭,便颇有些生气地道:“你也多出些力啊,我哥一个人在阵前努力,你却站在后面跟有事没事一样。” 星辰挠头耸肩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也看到了,我帮了有用吗?六界之中,根本没人能打得着他,我们除了等他降世受死,还能干吗?” 众人尚且一筹莫展,这时,盘古虚灵却另有异动,他那模糊的嘴巴忽而变得清晰,那嘴巴一张一合居然说起了话来,道:“盘古降世,开天辟地,以我身躯,开创万灵。然而,方今六界浑浊,人心险恶,也罢,是时候了,六界天地,尽归尘土。” 盘古虚灵说罢,忽而嘴巴大张,朝着天山派那边射出一口灰色暗光,暗光规模不大,但被它扫过的所有人物、房屋、土壤,竟然就此凭空消失,再不在六界之内! 南风子惊诧得目瞪口呆,望着远方那一条被暗光扫过的长长空隙,口中喃喃道:“天山一派,竟被这光给打得……消、消失了!” 韩夜见状大喊道:“大家小心!一旦被这招打中,便会消失于六界之中,再无轮回来世!” 众人惊魂甫定,盘古虚灵又发话道:“尔等何须惊慌?六界,乃是有,虚空,便是无,一切都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而今,是万物归于无的时候了,吾将遵循盘古遗愿,带着这世间,归于混沌。” 盘古虚灵说罢,把嘴巴朝着上空张开,悬空的八卦城剧烈摇颤,从地面和房屋上剥离出许许多多的岩石土壤,那些岩石土壤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在虚灵的正上方形成了一个足有三百丈宽广的巨大石球,石球遮天蔽日,仿佛正是上天要落下来毁灭人间一般!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回仙梦 待石球凝聚到足有八卦城一半之大时,盘古虚灵以手托天,将这巨大石球朝下一抛,那坠下的石球如同灭世的陨石,轰隆隆向众人头顶罩了下来! 在场之人深知石球范围广大,如不全力抵挡,众人无一能幸免于难,于是蜀山、昆仑、崆峒、蓬莱等仙派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绝活,将灵气悉数轰向那遮天巨石,但仙家与太古巨神岂是一个层次?众人的抵抗不过如冰花入海般激起一些碎屑罢了。 韩夜凝神屏气,在魔剑之上注入昊天真气,然后怒而挥剑斩向空中拢近的巨石,喝道:“剑气破乾坤!” 魔剑斜上挥击,空中立时化出一道接引天地的宽广剑气,将众人头顶的巨石一分为二,尽管如此,那两块巨石仍旧巨大无比,砸向八卦城的两侧! 韩夜不敢怠慢,双手凝聚灵力,把白昼状态的混天剑壁施展开来,方圆数十丈的地方立时进入韩夜的剑壁保护之中,原来韩夜自知难破盘古虚灵巨石轰击,便想要代众人硬接此招。 仙派众人和韩夜的同伴自然不想让韩夜孤身犯险,纷纷拿出自己的灵力,为这混天剑壁助力,混天剑壁也增强到了两百多丈之广,这时,遮天巨石也狠狠压了下来,但听九霄之内剧响连连,一阵盛大的尘烟在蜀山之上扬起,八卦城因为不堪重压而龟裂得不成样子,尘烟散去,众人却大多已躺在灰土石砾之中,只有韩夜和司徒云梦还挺立着。 星辰趴在尘土里绝望地仰望盘古虚灵道:“他……他太强了,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满布尘埃的道真亦是万念俱灰地单跪在地道:“可笑,我等竟敢与天争,盘古虚灵降世,万物俱灭,六界尽毁,吾命休矣!” “我们要反击,阿夜!”司徒云梦一手牵起韩夜,另一手翻出一掌打向远方的盘古虚灵,盘古虚灵周身百丈之内一阵剧烈动荡,哗啦一声,四面空间如琉璃一般破碎、散落为粉尘! “呃啊啊啊!”盘古虚灵痛苦地甩动身子,似乎感受到了疼痛! “天门碎?你连这招也会了啊!”韩夜惊讶看向司徒云梦,道:“夫人,看来打这盘古虚灵,还得靠你啊!” 韩夜还想说什么,盘古虚灵却朝此地又吐出一口归虚暗光,韩夜虽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却闪烁到了十丈之外躲避,而司徒云梦则以风灵力吹开四周之人,右手护在身前,硬生生吃下那道暗光! “梦!!”韩夜大声惊呼,向着司徒云梦飞去,但暗光褪去,司徒云梦却丝毫无损地站在那儿,长发飘飘、披帛飞扬! 韩夜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司徒云梦无恙,终于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还给你!”司徒云梦玉眸坚定,双手聚起虚无之力,朝着盘古虚灵轰出一道五丈粗的暗光,射到盘古虚灵身上。 “呃啊啊啊!!”盘古虚灵又是一阵惨叫,虽然未受致命一击,但也痛苦不已。 毫无疑问,司徒云梦硬扛盘古虚灵的绝技并两次把盘古虚灵打痛,令大家士气大振,又纷纷拿出看家本领去打盘古虚灵,期待着或多或少能对盘古虚灵造成哪怕一点伤害。 韩夜非常肯定这场战斗到了后头就基本是他和薛燕、司徒云梦发力了,于是手握魔剑飞到司徒云梦身边道:“夫人,我感觉星辰和小玉状态都不好,你先把他俩安排好,我们三人再联手斗盘古虚灵。” 薛燕也摇晃剑身道:“是啊小梦梦!他们俩不知道在干嘛,留着反而还得分神照顾,你神通广大,就用点什么招把他们弄出去吧!” 一人一剑跟司徒云梦说完,韩夜便化作一道银芒冲向盘古虚灵,一瞬间向四面八方击出上千道银辉,单手一抓,繁星般的银辉齐齐打向盘古虚灵,但除了噼里啪啦的巨响,也只是延缓了一下盘古虚灵的攻势。 司徒云梦见韩夜喘得越来越急促,认为他灵力即将枯竭,准备施展烛龙睁目助他恢复灵力,右手作诀,左手一牵,才想起自己不在韩夜身边,这一招又失灵了。 于是司徒云梦打算用凤返先到韩夜身边,再牵他的手施放灵力,但韩夜在空中飞得太快,司徒云梦刚闪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牵到,他就与魔剑薛燕飞到远处去了。 “阿夜!燕儿!”司徒云梦望着率领人间力量向盘古虚灵发起一波波攻势的韩夜与薛燕,却一点忙帮不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轻轻跺了跺脚道:“要是玉坠在胸前就好了!可这玉坠在现世已经不存在了啊!我到哪里去找呢?” 一想到玉坠在现世不存在,司徒云梦脑中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种法术,那是她玉坠破碎以后,女娲残留在玉坠内的法术——回魂仙梦! …… “你此刻所在之处,唤作回魂仙梦,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过去、现在、将来,也可以看到现世之中已不存在的事物……而我,就是现世已经不存在的人。” …… “对啊!”司徒云梦幡然醒悟,手在胸前握了一握,玉眸睁得大大的,喃喃道:“现世没有,梦里却有啊!我施展女娲娘娘的回魂仙梦去找,就算找不到,也可以去找以前接触过这玉坠的人,看他们能不能帮我!”回首过往,司徒云梦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曾在碧湖之下从韩夜手上夺过玉坠的义兄焚天,一个是曾将玉坠赠与她的九天玄女。 “好!就这么决定!”司徒云梦心意一动,又看向后方一脸焦急的韩玉,便施展凤返来到了韩玉身边。 “梦姐姐?”韩玉眼见司徒云梦突然过来,秀目微微睁大,面有愧色地道:“对、对不起!小玉这次帮不上哥哥姐姐们的忙了,盘古虚灵太厉害,请神也没什么大用,小玉还在想办法……!” 司徒云梦却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虽是韩夜的亲妹妹,却如同自己的亲妹妹,她轻轻地抚摸着韩玉的秀发,问道:“小玉,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啊。” 韩玉才知她并不是过来催促自己上阵的,婉眉稍舒,点头道:“嗯,梦姐姐请说。” 司徒云梦摊开韩玉掌心,望着掌心上由内到外那成千上万个圆圈,略为惊叹,望向韩玉道:“小玉,我察觉到了啊,从神界回来,你就总是有意无意地用手指在掌心画圈圈,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韩玉把手收回来,在身前紧紧牵着,清眸暗淡地道:“不知道……但在小玉心中,总觉得有什么遗憾。” “是吗?你也有遗憾呐……我也是。”司徒云梦颇为理解地点点头,郑重地右手牵起韩玉的左手,对她道:“既有遗憾,就当解决!你跟我来吧!” “好!”韩玉见识过司徒云梦的神通,对她说的话也深信不疑。 于是司徒云梦又对星辰施展凤返,拉着韩玉闪现到星辰身边,一过去就问:“星辰,你也有遗憾吗?” 星辰虽然能感觉到司徒云梦要闪现过来,但见她如此突然地出现,仍是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道:“啊?哪方面的遗憾?” 司徒云梦道:“譬如……你一直说自己想超越后羿啊!” “这么说来,的确!我的确想要超越他!”星辰说着,星眸又暗淡了下来,垂头丧气地道:“可是,我只能成为他,没法超越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这确实是我的遗憾!” “好!”司徒云梦点头道:“你想超越他,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和小玉都站到我边上,我要送你们进回魂仙梦!” “回魂仙梦?”星辰与韩玉异口同声地惊呼着,他们都知道,这是女娲娘娘的无上密法,但从未亲眼见过。 而远处的魔剑薛燕看到司徒云梦既不上来帮忙攻击盘古虚灵,又迟迟不将韩玉、星辰二人送走,不悦地道:“小梦梦这个白痴!在那里干什么?” 韩夜施展冥天暗魂避开盘古虚灵吐过来的浩劫黑炎,对薛燕道:“燕儿,不管云梦打算做什么,我们先坚持住……还记得之前我们在蜀山打长天吗?她不但把里蜀山的大军招过来了,还化身为真正的妖主去打万毒,她一定是我们的制胜奇兵!” 那边厢,司徒云梦也开始施法,左手作兰,右手高举过头并伸出一根如葱玉指,在空中划了个圈,她和韩玉、星辰三人的头顶上便形成了一个三丈大小、五彩斑斓的漩涡,漩涡中的五色之光将三人笼罩其中,三人也冉冉上升,眼看就要被吸入到那未知领域。 “阿夜!燕儿!”司徒云梦大声对韩夜道:“坚持住!我们马上回来!”说罢,又对韩玉和星辰叮嘱道:“小玉!星辰!等下不管你们看到什么、遇到什么,一定要记得!你们的梦,就是我的世界,愿力越大、信念越强,愿望就越可能实现!去吧!!” 说完,三人便一同进入到五彩漩涡之内,消失在众人面前。 “小梦梦!你们去哪?!”薛燕喊道:“我叫你把他们送走,没让你自己也走啊!怎么老干傻事呢?!” “或许她并不是在干傻事,我们先调整一下,等她回来。”韩夜对薛燕说完,朝盘古虚灵使出一招破天刃气,十数丈宽广的银光刃气穿过盘古虚灵飞向远方,扫到五灵结界之上,令结界又亮了几分,他才以昊天真气向在场的众人道:“各位!从现在开始,大家以防守为主,减少无用的进攻,保全自己,以待转机!” 众人不明所以,但刚才无论何种招数,对盘古虚灵确实也没造成任何伤害,因此也就缓了下来,以自保为主。 盘古虚灵则漠视众生,沉重地道:“六界苍生啊,放弃无畏的抗争吧,随吾一同步入虚无之混沌,此乃尔等唯一的宿命!” “盘古老儿!”薛燕大声对盘古虚灵挑衅道:“有本事就别把身躯虚化,露出来给我们打,当了缩头乌龟还在这里大放厥词,像个大神的样子吗?” 盘古虚灵不吃她这套,一道归虚暗光朝着她和韩夜扫来,韩夜一抓魔剑剑柄,与她一道闪烁到十丈之外,避开了危险。 “既然要和他耗时间,咱们先救些人吧,用极咒返阴阳!”薛燕提醒韩夜道。 “好,言之有理。”韩夜点点头,高举魔剑,一股强大的昊天真气自龙臂传至剑上,魔剑上的魔族经文为之闪耀,紧接着这些经文竟然从剑上流了出来,淌到蜀山八卦城之上,以韩夜为中心渐渐组成了一个黑白交互的太极圈,此圈之内遍布黑白咒印,范围约有十丈左右。 韩夜继续将魔剑高举,左拳紧握,对天怒喝道:“太极、两仪、四象,循环往复,世态无常!凭此魔剑,混沌复开,八卦城所有生灵给我回到一个时辰前的模样!” 韩夜说着,将浑体灵气猛地一下释放开来,极咒阴阳的范围瞬间扩大了上百倍,魔族黑白咒文将八卦城尽数冲刷,所过之处,白骨血水变回血肉之躯、空中的灰烬也凝聚成健全之体。无论仙人凡人,在这强大的魔剑技之下纷纷变回了一个时辰前的模样,只有中了归虚暗光的人不幸未能复活。 薛燕观察入微,对韩夜道:“呆瓜,你还有多少灵力可用?” 韩夜对薛燕小声道:“五成左右。” 薛燕点了点剑柄,道:“假若小梦梦得力,回来对你施展烛龙睁目,那么灵力就够用了!我观察过了,只有被盘古老儿的那个奇怪的光射中不能复活,在此之前,我们就施展浑身解数与他缠斗,就算不能伤到他,起码要压住他的气势,减小五灵结界的压力。” 韩夜深以为意,这时候,复活的蜀山同门也纷纷从各处飞了过来,韩夜运气玄元真气对众人道:“各位注意!一定不要被盘古虚灵的暗光给扫到!除此之外尽可放心,我可以把你们都复活过来!” 众人闻言士气大振,于是又使出各自的能力与盘古虚灵缠斗起来…… 与此同时,在一片神秘未知的区域里。 司徒云梦睁开双眼,坐起身来看向四周,四周时聚时散地漂浮着一些五彩的岚雾,看不清远方的样子,只有朦朦胧胧的一团黑影。 司徒云梦将素手放于胸前,胸前依然空空如也,她回想之前的所作所为,喃喃道:“这里的确该是回魂仙梦了啊,难道说,一定要遇到我觉得留有遗憾的人,才能助我幻化出胸前这玉坠吗?” 司徒云梦环顾四下,却并无他人,而一想到韩夜可能还在与盘古虚灵奋战,心里便不免有些焦急了,正欲起身找寻线索,却听远方传来一阵欢快的、细微的歌声。 歌声越来越大,也让司徒云梦越来越觉得熟悉,忽而心念电转,张大玉眸惊道:“这歌声……正是我里蜀山的碧湖渔歌啊!” 是啊,那歌声欢快里带着悠扬,不正是里蜀山的妖精忘却尘世烦恼所唱起的歌谣吗? 司徒云梦很是好奇,一手挽着素袖,御风而去,周围的岚雾聚散流离,而前面的景象则渐渐清晰,出了这片神秘的五彩幻雾,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碧波粼粼的里蜀山碧湖,远目眺望,更能看到湖中央那梦中的小亭。 那一刻,司徒云梦忘却了焦虑,不由自主地往前飞,玉眸里泛起水雾,思绪也变得模糊,周围妖精们可爱的渔歌就像是一阵阵的暖风,把她簇拥在中间,而她,却又看不到这些妖精的存在。 司徒云梦落到了湖心亭,正恍恍惚惚,一个声音却把她惊醒,但听哒地一声,司徒云梦听得真切,这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哈哈,焚天兄,你的棋艺实在太烂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道。 “非也,不是我棋艺差,是炙心兄弟境界过高。”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么威严,那么沉重,不住地在司徒云梦胸膛里回荡。 “好了,两位后生,下棋就下棋,何必说这些棋外话呢?”一个忠厚的声音道。 “老伯就是无趣,我们妖界首领好不容易今日聚在一起,下一把棋,您老就观棋不语真君子吧。”洪亮的声音诙谐地道。 “是啊,老前辈,我三人不想竟能在此相聚,似是冥冥之中有人安排啊。”威严的声音道。 司徒云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这是她心之所愿,但真正到了实现之时,却不知是梦是醒,在那满岛的赤桃树之下,她站在亭外看亭内,看到了三个人。 其中一个坐在棋盘侧旁,体格魁梧,浓眉宽目,模样敦厚,一袭土黄色的装束,身上蕴含着超绝妖类的土灵之气,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一副老实的神情,不卑不亢地端坐在其他两人中央,似是在观棋。 棋盘的一端,是一个外表与翩翩少年无异的紫发妖精,长发飘逸、额前落下几缕超然发丝的他,身穿一袭紫青相间的儒袍,他虽身上蕴含很浓厚的雷灵力,却很不庄重地挑逗着棋盘另一端的人,与其他二人形成鲜明对比。 而棋盘另一端那人,则是赤发如流火、凤眸似丹霞、忠肝而义胆、威严不张狂,眼眸里充满的炽热、龙袍散发出的暖风,令司徒云梦如坠梦中。那分明就是司徒云梦逝去的义兄——妖主焚天! 司徒云梦心中五味陈杂,眼泪忍不住要流出来了,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听到那个温和的声音,道:“相逢不饮空归去,亭外桃花也笑人,贤妹,为何只在亭外站着?不愿与大哥畅饮欢谈吗?” 司徒云梦原本欲闭上的玉眸猛然睁开,她讶然望着焚天,惊问道:“你……你真是我大哥吗?” 焚天与其余二位妖界高人互看一眼,忽而齐声大笑,旁边的少年笑道:“焚天兄,你义妹着实可爱,哈哈哈!” 焚天也笑着看向司徒云梦,爽朗地道:“傻妹子,我不是你大哥,谁是你大哥?怎么?数月不见,连大哥的模样都不认识了?” 司徒云梦表情变得很是认真,她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指着焚天身边二人,问道:“那,大哥,你身边那二人是……?” “此事怨大哥,忘了与你引荐了。”焚天将赤袖一挥,手指身边的那少年,道:“贤妹,这位是我里蜀山上届妖主,名唤炙心,想那铁刀犬王与他也是异姓兄弟,别看他是妖主,性格却好似孩童一般。” 炙心故作不悦地对一旁的长者笑言道:“厚德老伯,这刚见面,焚天兄就在他的好妹子面前出言中伤我,我多没面子?”说着,炙心便对司徒云梦道:“妹子,别听你老哥的,我啊,虽然看起来顽皮,但是心里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哈哈!” 焚天庄重一笑,不置可否,又将手轻轻放在那妖类长者膝上,崇敬地道:“至于这位前辈,就更了不得了,他曾是三十三妖界创界恩主——妖尊厚德!” “什么妖尊?言过其实了。”厚德表情敦厚地道。 司徒云梦笃定心中所念,颔首想道:“对,这里便是我自己创造的回魂仙梦了!只是不知,为何除了我大哥,还会有其他人呢?” 焚天似乎明白司徒云梦的心事,哈哈大笑道:“贤妹,炙心和厚德前辈,是大哥特意从别的回魂仙梦里请来的,大哥知道,你现在遇到难处了,需要我们的帮助!” 司徒云梦恍然大悟,对焚天道:“大哥!我自从胸前没了那个玉坠,总是发挥失常,现在阿夜和燕儿他们在外苦战,大哥快帮我做个玉坠吧!” 焚天点点头,道:“贤妹莫急,此事从长计议。” “小事,小事。”炙心笑道:“好妹子,你放心,回魂仙梦里的时间过得很慢,这里一天的时间,外头才烧完一炷香呢!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 于是,司徒云梦就暂且搁置了外头的事,被焚天、炙心拉到亭中,下棋畅饮起来,一旁厚德也是不停地憨笑,伴着碧湖的渔歌,着实欢快。 焚天一边下棋,一边嘘寒问暖,众妖听说了司徒云梦与韩夜之后的种种经历,或紧张,或感叹,恰似星河波涛,跌宕起伏。 厚德中肯地道:“嗯,焚天,看来你这义妹经历了许多啊。” 炙心更是哈哈笑道:“好不容易我们这些妖界首领能够齐聚,焚天兄,我老听你说令妹飞凰公主的琴技如何了得,你不让她展示一下,给大伙开开眼吗?” 焚天望向司徒云梦,司徒云梦默然点头,焚天便威然一笑,道:“那便有劳贤妹了。”说罢,焚天赤袖一挥,火光扬起,桌上的棋盘便不见了,换成琴案与白玉古琴。 于是乎,司徒云梦便深吸了口气,低头抚琴,悠扬的琴声在碧湖在荡漾,亭外四周的桃树迎风摇摆,从上面飞下许多桃花瓣,伴着司徒云梦的琴音幻化成歌女的模样,翩然起舞,天籁般的琴音加上优美的舞姿,这是何等玄妙啊! 焚天、炙心和厚德沉醉在司徒云梦的琴声里,良久,他们才回过神来,桃花歌女飞散四方,惟有司徒云梦的琴声尚在亭中梁上回荡。 厚德浅叹一声,道:“妙,我生于天地数千载,极少听过如此高妙的琴音,即便神界仙女,也难有飞凰公主这般造诣。” 炙心点头道:“《醉花阴》虽好,但比起我们故乡的《骊歌》,却还少了些意境。” “《骊歌》?”司徒云梦颇为不解,却很是好奇。 “炙心兄弟提醒了我。”焚天笑着,把手搭在司徒云梦的肩上,道:“是啊,贤妹,在我们的故乡里蜀山,有一首《骊歌》,传了许多年了,是谁创作的也不清楚,可是每当送别的时候,一奏起这首歌,人人都会觉得悲伤,你要听么?” 司徒云梦看向几位前辈,诚恳地点头道:“嗯,小妹愿听。” 炙心一改轻狂模样,竟然细心地从怀里拿出一支白羽玉箫,就那么吹了起来,很快,亭中飘荡起他深情的骊歌,司徒云梦起初并不能理解这歌的意境,焚天、厚德、包括炙心本人,眼中却渐渐泛起泪来。 厚德深怀感触地道:“妖界创界数千年,妖类多与世无争,虽与其他界有些磕碰,却也相安无事,不是吗?” 焚天点头道:“现在想想,过去侵略他界的想法同样也是不公正的,即便我族能逞威一时,他界也必然不满,早晚这仇恨会毁灭我族的。” 炙心停下箫声,痛恨地哭道:“可是,现在不同了,六界要亡了,要亡了啊!那些无家可归的妖精们一定会死得很惨的!我们几个老东西却在这里饮酒享乐,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厚德叹了口气道:“这炙心,终究管不住嘴了,唉。”见司徒云梦略为惊讶,便对炙心道:“为了妖界,当竭尽全力守护,我等三人虽不能从这梦境出去,但眼前不正还有一人吗?尽可托付!” “不成。”焚天摆手道:“我义妹不成气候,做事瞻前顾后,岂能轻易托付?” 炙心则急道:“你说不行就不行啊!焚天老小子,行不行,你让你的好妹子说说再看吧!” 于是,三位妖族高人齐齐把目光投向司徒云梦,却见司徒云梦站起身来,双手端庄置于腹间,玉眸坚定地道:“大哥,炙心哥哥,厚德前辈,不打,又怎知小妹是否已成气候?” 焚天盯着司徒云梦看了许久,沉声道:“这么说,贤妹认为有把握赢我们三人?” 司徒云梦点头道:“小妹在大哥面前,从不说假话!有十足把握!” “那好!”焚天将身前石桌一掀,一股带着敌意的炽热火焰从焚天身上涌出,他对左右的炙心和厚德道:“炙心,厚德,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炙心与厚德心领会神,一人发出闪耀雷光,另一人则运足浑厚土灵妖力,整座湖心岛开始摇颤,三妖飞到空中,小亭由于不能承受他们强大的妖力而毁于一旦。 焚天凭借火灵气悬浮半空,赞许地点头道:“贤妹真的成长了啊,竟然敢主动挑战大哥了?” 司徒云梦昂首望着焚天道:“是啊大哥,我们在一起时,只论琴棋书画,从未痛痛快快一战。我想,如果能再得大哥指教,才能找回最好那个状态的我,进而帮助阿夜一起解救六界苍生!” 厚德郑重其事地看着司徒云梦,道:“很好!焚天没白认你这个义妹!相信我,只要你能战胜我们三人,玉坠自然就会回来!” 炙心笑道:“二位,我早就手痒了,开打吧,也看看飞凰公主是否有资格做这里蜀山的妖主!” 司徒云梦仰望岛上那三位超群绝然的昔日妖灵,面无惧色,先将水风两种灵气调用出来,大战一触即发。 司徒云梦那边即将开战,而在另一个回魂仙梦里,星辰也在茫然地走着,他的四周,也是时聚时散的五彩岚雾,但与司徒云梦不同的是,渐渐地,他登上了一道长长的,直通九霄的天阶。 “这里是什么地方?”星辰边挠头边左顾右盼,用手紧张地握着计蒙赠予他的玉笛,心道:“这里似乎是神界,却又不是。” 星辰往上走着走着,周围的彩雾缓缓消散,天阶两旁立着许许多多挺立悬浮的巨石圣像,有天王,也有神将,整整齐齐,像是迎接圣王的卫兵! “难不成,这就是兰香说的,回魂仙梦?”星辰不解地回看一眼脚下的阶梯,朦朦胧胧,幻化五彩。 他明白自己只能向前走,不能回头,如果一直向前走,或许能回到韩夜身边,也或许能返回他的故乡神界,但是这天阶实在太长,也不知走了多久,星辰才气喘吁吁地看到那天阶的尽头,而更令他错愕不已的是,天阶尽头是一座石台,石台上,立着一个英武的身姿。 那人背对星辰,身穿质朴的藤甲,脑后两束丝带迎风飘飞,他身上虽并未显露出多少神力,星辰却能隐隐感觉到一种孤傲和英气。 “请问,你是……?”星辰歪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从没见过这么没用的天箭手,上个天阶,竟然还能气喘吁吁,可笑。”那人背对星辰道。 星辰不明所以,但是仍然辩解道:“不是,那个,小神适才在人间奋战,几乎耗尽神力,所以……” “撒谎!”那人斥责道:“偷懒、怯懦,不敢面对现实!你根本就没动过手,何谈奋战?简直混账!计蒙那小子真是白养这么个窝囊废了!” 星辰闻言一惊,听这语气才知是高人,连忙单跪在地,道:“敢问是哪路神仙,小神有眼不识泰山!” 那人微微抬起头来,但还是不转身,笑道:“我听五彩之心说,你叫什么星辰,对吧?” 星辰被训斥了一番,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那人见星辰不答话,便终于回转身来,朗声讽道:“五彩之心说,你很仰慕我,把我当做你要超越的目标啊,果有此事?” 星辰细看那人,但见他眉含英气,双目被一束皂色丝带蒙住,面容微白,额上火云印记闪闪发亮!虽说双目被蒙住,但此人却拥有比视觉更为灵敏的神觉,他将手一指呆若木鸡的星辰,道:“你学我说话学得实在不像!其实你连我人都没见过,凭什么觉得能超越我?” 星辰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注视这个英灵良久,终于缓缓从口中说出的他最想说的话:“前辈就是……号称神界第一射手的……” “后羿?!” 后羿听着星辰惊愕地呼喊他的大名,依然从容自若地矗立在石台云端,一点也不把这个小神放在眼里。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二十八章 水龙吟 星辰确信眼前这人正是后羿,不禁于天阶之上双手合十拜道:“老天保佑,终于让小神一睹尊容,此生无憾了!哈哈哈!” 后羿不屑地道:“枉费五彩之心花那么大力气把你们弄来,我还以为是些什么英雄人物,太令我失望了!既然是个废物,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了,从这里滚下去吧。” 星辰挠头道:“前辈,我再不济,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吧?我早听说你的厉害,现在好了,外面那什么盘古虚灵闹得正欢,不如你就出去收拾他一番,保卫神界,顺便让我也瞧瞧你的英姿啊!” 后羿侧耳闻言,微微怒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回魂仙梦里凝成的人并不能回归现实,我若能够出去,还需你开口啰嗦吗?” “哦。”星辰诚惶诚恐地点头道:“那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后羿长舒一口气,又用神灵之息仔细探知了星辰一番,这才道:“我倒是可以送你出去,但是我刚看了你在阵上的表现,真是滑稽可笑,你这样的人除了给别人添乱、扰乱军心,还能做什么?” 星辰低着头,不愿争辩,道:“前辈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多嘴性懦,恐怕改不了了。” 后羿不置可否,手伸出来朝着星辰微微一抓,星辰手里的玉笛呼地一声便飞到了后羿手中。 玉笛易主,星辰着实吃惊不小,忙向后羿道:“前辈,等等,那笛子!” 后羿似乎没听到似地,一挥手对星辰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沿着老路,从天梯下去,便可回归现实。” 星辰愈发着急,哪里还顾得上回去,忙解释道:“前辈,你听我说!那笛子是计蒙送给我的,我这辈子做神仙,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他送我的东西,我绝对不能丢啊!” 后羿轻蔑一笑,道:“丢了岂不更好?狼狈逃窜,了无牵挂。” 星辰攥紧拳头,求道:“前辈,我求求你,把笛子还给我,好不好?” 后羿不再多言,把那笛子背在身后,缓缓朝着石台深处转身离去。 星辰望着后羿离开的身影,想起计蒙昔日的恩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星眸圆睁,朝后羿大声吼道:“前辈!我说!把笛子还给我!!!” “嗯?”后羿转过身去,感受到星辰的愤怒,明知故问道:“这笛子对你,就那么重要?” 星辰笃定地点头道:“是!计蒙殿下虽不理我了,可这是他送给我最好的东西,蒙他不弃,照顾了我这么久,我星辰虽胆小懦弱,却也知恩义!请前辈将笛子还给我!” 后羿仰起头来,朗声笑道:“原来,你胸中还存着几份血气啊,小神星辰。”说着,后羿将玉笛握在右手,放到身前给远处的星辰看了一眼,语气冰冷地道:“既然你想证明你是个有血性的神灵,那就杀了我,从我手里抢过这笛子。” 星辰闻言,退却拜道:“万万不可!前辈,我绝不会为了笛子对你那样做的!” 后羿将玉笛收回去,用手指了指地面,道:“要么你躺着拿这笛子,要么我躺着,让你拿走这支笛子!二选一。” 星辰被后羿一席话说得甚为纠结,正惶惶不知所措,后羿却又补充道:“这样吧,别说我以大欺小,我右手就抓着玉笛不松手,左手拉弓射箭,你若能胜得了我,这玉笛便还你,如若不胜,就自觉从天阶滚下去!如何?” 星辰苦思良久,摇了摇头,道:“我……我做不到,别说我不想打,就算真的要打,前辈可是神界第一射手啊,而我……” “孬种!自己说要超越我,临到关头就打退堂鼓!瞧不上你!”后羿轻蔑地说着,将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化出一把比他自己还高大的神弓,那神弓朱雕玉缀,上面蕴含着深厚的灵气,它唤作射日弓! 后羿朝星辰竖起一个手指,道:“星辰,你知道对于一个射手来说,单手使用弓弩会降低到多少战力吗?一成!我现在便用一成神力对付你这种窝囊废,足矣!” 星辰还在挣扎着要不要接受,后羿却不给他机会,用意念张开神弓,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便要取星辰性命! 与此同时,韩玉从一片变幻莫测的地域中爬起身来,看了看四周,四周的岚雾依旧时聚时散,带着五彩的微芒,神秘而又深邃。 “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韩玉揉了揉眼,四周的岚雾也不知何故,渐渐退散,而后韩玉才看清四面的轮廓。 这里的场景十分令人熟悉,那光线有些昏暗,地上排布着八卦的图案,八卦的中央是一个阴阳太极圆图。 韩玉细细一回忆,忽而惊诧睁大了灵眸道:“啊!这里不是道祖他老人家的太极图么?” “原来你还记得?”这时,冥冥之中有个英武的女声传来出来。 如果说韩玉先前只是吃惊的话,现在这个声音的出现,直接就令她吓了一跳,她手足无措地道:“你是……你是我的前世?可我听哥哥说你已经……!” “别跟我提什么哥哥!”女声语气愤怒地道:“你这个累赘,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哥哥!” 韩玉正不知所以,太极阴阳图上灵光一闪,闪现出瑶光那英武不凡的模样,一袭天衣散发着傲人的银辉,她双手环于胸前,将英眉紧蹙着道:“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兰香为什么会把你送来这里?哥哥呢!” 韩玉被瑶光一个个问题问得头都不敢抬,她兀自低头道:“那个……是梦姐姐说我还有遗憾,就让我进来了,我根本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我只知道他正在和一个没有人能够战胜的敌人打……”韩玉说着说着,忽而看向瑶光,急忙忙向她靠近,道:“对了,前世,既然你都在这里了!快帮帮我们吧!这次还是让你上,只要你能帮我哥哥和嫂嫂他们!我就把命给你!” 瑶光目光深邃,仰天长叹,而后漠视韩玉,道:“后世,你想得倒挺美的,我若能出去,早化作一道银光冲出去了,可我在现实里已经不存在了,我出不去了。” 韩玉闻言,渐渐沉默,又在掌心画起了圈圈。 瑶光见她那奇怪的动作,气不打一出来,对韩玉道:“别一副委屈样了!我刚问你呢!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了!你想让我们的哥哥孤军奋战吗!才不过多少天啊,是你自己说要照顾好他的啊!是你自己说照顾好兰香的啊!你全忘了吗!” “我没忘!”韩玉连连点头,闭着眼睛很难过地认错道:“可是我……我真的尽力了!对不起!” 瑶光盯着她看了良久,忽而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也对,我在和你闹什么呢?你不过肉体凡胎,平常打斗就只能龟缩在哥哥身后,除了这个,你还能做什么?”说着,她又轻蔑地对韩玉道:“喂,后世,知道你在我眼里算什么吗?” 韩玉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无辜地摇头。 “你根本就是我的影子!一个没人要的影子!”瑶光杏目圆睁,手指韩玉道:“哥哥带着你,打架都要瞻前顾后,但有我在就不同了,我可以披荆斩棘帮他打头阵,这就是我俩的区别!你明白了么废物!” “那你就出去帮他啊!”韩玉皱着婉眉道。 “我跟你说了我不能出去啊!我在这世上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你还活着!!只有你这个软蛋还活着!!!”瑶光见韩玉那般模样,真是越想越气,竟飞身朝她冲了过去! 韩玉一介凡人,哪里反应得及,待她抬手下意识去挡时,人却往后一飞,摔倒在地。 瑶光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一脸茫然的韩玉,怒道:“看看你这没用的孬样!连我挥拳时带起的风都能把你掀翻,为什么活着的是你而不是我!” 韩玉低着头,把眼睛望着地面,难受地道:“这里还能用转世重生咒吗?” “不行不行!也不行!”瑶光愤怒地三两步冲到韩玉身前,一手抓着她的衣襟把她提了起来,双目怒视着愧疚的她,喝道:“就算你把命送了,能救得了哥哥么!能救得了兰香吗!不!你什么也做不了!我一直在想,为何上天如此不公,你这般无用,却把你留在哥哥身边!我这般厉害,却只能活在众人梦中!为什么!!!” 韩玉听了瑶光的话,倒是颇为理解,只缓缓地道:“是啊,为什么是我活下来了呢?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比你弱,活下来的应该是你啊,前世。” 瑶光对于眼前这个韩玉,真可谓是怒其不争,但又不知这无名火向哪里去出,她生了一会儿气,忽而把手里的韩玉往地上一摔,手指着她,道:“行,行!不必说了,今日你必须和我做个了断,如果你输给了我,你也别打算离开这里了!听到没有!” 韩玉从地上爬起身来,拍了拍起皱的衣装,而后才想到瑶光说的话,有点吃惊地道:“等等!你是说?你要和我比武?!” 瑶光双手环于胸前,自负地道:“如何?你怕了?” 韩玉不知所措地道:“可是!你和我,一个是神,一个是人,实力相差太悬殊了,便是一万个小玉也打你不过!” “借口!废话!”瑶光痛骂韩玉道:“你就只知道吃软饭吗!叫你照顾哥哥和兰香,你说你尽力!叫你和我打,你说实力相差太悬殊你打不过!还没打你就成了个软蛋,你说,我能放心把哥哥交给你吗!” 瑶光这话说得真叫一针见血,给了韩玉当头一棒,韩玉怔在那里想了一阵,忽而表情变得很是认真,她点头道:“前世,你说得对,你为了哥哥都牺牲了性命,放弃活下来的机会,如果我太弱了的话,确实对不起你的牺牲!” 瑶光不耐烦地道:“废话就不要那么多了!总之你今天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你输了就乖乖留在这里,哪也不许去!省得回到哥哥身边又当累赘!听到了吗?!” “那可不行啊!我已经答应过要照顾他们了啊!”韩玉慌张地争辩着,忽而锁定清眉,道:“我没说我不打!梦姐姐把我送过来,还是她懂我啊……”韩玉在掌心又画了一个圈,叹了口气,终于语气也变得强硬,看向瑶光道:“我可是做梦都想赢你一次啊!” 瑶光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一向并不出奇的后世,竟然能当着面对她说这句话,立时便松开环抱的双手,英眉舒展,微微一笑道:“你刚刚明明说你打不过我,现在又说要和我打,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打不过和不想打是两码事!就算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但我还是要想和你打!”韩玉握紧拳头,伸出一根指头道:“只要一次!我必须赢你一次!!无论如何也想你赢你一次!!!” 看起来,这前世与后世的一战也是在所难免了。 再说到另一个回魂仙梦里的司徒云梦,她已经和焚天交上了手。 焚天右手凝聚妖力,朝司徒云梦打出一计爆炎,司徒云梦在身前凝成冰莲镜壁,但听轰然一声,妖艳的烈火爆炸在冰壁之外。 焚天又在手底聚起一道爆炎真龙,朝司徒云梦轰去,炎龙火光冲天,将方圆数里的碧湖水面染成通红!司徒云梦也使出横空龙卷,迎着焚天的爆炎真龙推了过去,只听得砰然一声爆炸,两股灵力对撞,焚天纹丝不动,司徒云梦却被焚天的妖力震飞出去。 “好,我也来!”炙心双拳一握,周身噼噼啪啪闪起耀眼电光,远远看去,恰似一个由紫电化身而成的妖人。 “妹子当心!”炙心疾速移动,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紫电弧,待到他话说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司徒云梦身边,一拳朝着她肩头攻去。 司徒云梦正被焚天的妖力震到空中,哪里还有工夫躲避炙心的紫电冲击,只能化作一团花瓣,让炙心从中穿过去,炙心一击未中,在十丈之外停了下来,司徒云梦则在更高处凝聚花瓣、变回人形。 炙心见她气喘吁吁、还把手轻轻护着右肩,摇头道:“身法不行啊,这样还被我打中了。” 司徒云梦惊魂甫定,但听头顶又传来一个深远的声音,道:“姑娘,这样打下去可不行啊,看我巨灵震击!” 司徒云梦抬头一看,登时睁大玉眸,但见她上方三十丈处,有一只十丈大小的巨掌朝她压了过来,速度极快,司徒云梦再无能力躲闪,被这一掌硬生生打到地上,轰隆隆巨响连连,待尘烟散去,司徒云梦早已躺在凹陷的地里,众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厚德收回掌来,落到焚天与炙心身边,炙心笑道:“老伯,你这巨化妖术真可以随心所欲地用啊,了不得!” 厚德面容祥和地纠正道:“后生,此乃法天象地之术!若非这湖心岛地域有限,否则我变个数百丈的巨身亦非难事。” 言罢,三位妖界高手将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司徒云梦,焚天非但不可怜她,还是一腔怒火地骂道:“司徒云梦!你不是说有十足把握赢我吗?站起来!继续打啊!” 司徒云梦表情平静地站起身来,用风灵力吹散身上的土灰,道:“大哥、炙心哥哥、厚德前辈,多谢。” 三人大惑不解,却见司徒云梦胸前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五彩玉坠轮廓。 司徒云梦轻轻抚摸那玉坠,竟然能够摸到了,她看向三位妖界高手,说道:“从前,小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仙女,一直觉得成为妖精是离经叛道的,直到那日在蜀山之巅,小妹感受里蜀山万千妖精的决心,成为了真正的飞凰公主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焚天问道。 “六界……无/界!”司徒云梦说着,将焚天的火灵力、炙心的雷灵力、厚德的土灵力尽数吸收,转化为深厚的火灵妖气,双目也变得如同红玉一般灿烂。 “大哥,还你!”司徒云梦单手凝聚火风灵力,一股五丈粗的火龙卷朝着焚天打去,在映红了三十里碧湖的火光照耀下,她衣裙轻舞、乌发飞扬。 焚天双手聚起爆炎真龙,迎着司徒云梦的火龙卷打了过去,只听砰然一声,大地震颤,司徒云梦的火龙卷击破了焚天,将他推飞出十丈之外。 “炙心哥哥,我们再比身法!”司徒云梦眼见焚天被挫败,背上幻化出凤凰火翼,双手抱珠,她将所有灵力又尽数转化为雷灵力,周身闪耀出紫色雷光! “来了!”司徒云梦的话音还没传到炙心耳朵里,人已经突飞而来,炙心大骇,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紫电弧想与她拉开距离,司徒云梦化作凤凰雷电立刻追上,左手掌心神雷劈了过去,炙心只能下意识双臂护在身前,被雷电打到了碧湖水中。 这时,司徒云梦忽听头顶又传来那个深远的声音,道:“打得好,看我巨灵震击!”司徒云梦抬头一看,但见头上百丈处,有一只比湖心岛还大的巨掌朝她压来,遮天蔽日。 “厚德前辈,多谢赐教!”司徒云梦双眸绽放五彩华光,左手握住逐渐成形的玉坠,右手朝天打出一掌,迎向厚德的巨掌,她的身躯也飞速长大,两只脚踩到了碧湖湖床,十丈、百丈!碧湖之水化作绿色浪花打向岸边,当她的右掌对上厚德的巨掌时,已经有厚德手掌的一半大小,但司徒云梦还未停止长大,她继续长,一直长到千丈规模,长到焚天抬头也只能看到她的裙摆和绣花鞋时,她才高声道:“法天象地!!”那声音响彻了整个赤炎城。 厚德再也挡不住司徒云梦的掌力被推飞出去,终于缩小为原来大小,而司徒云梦也缩小身躯,变回了常人大小,以辟水诀褪去绣花鞋和裙摆上的水渍。 炙心从水中飞回焚天身边,厚德也到了焚天跟前,三人面色惊讶地看着司徒云梦。 “喂!焚天!你可没说过你义妹这么强啊!”炙心对焚天不满地道。 “那不是好事吗?”焚天哈哈大笑,把炽热的凤眸看向司徒云梦,对其余二人道:“我们一起上吧,使劲浑身解数,帮她幻化出玉坠!” “好!”厚德点点头,三人便化作三道身影攻向司徒云梦。 先是焚天,他赤袖一挥,身后化出九道火龙扑向司徒云梦,司徒云梦右手食指一抬,还以九道水龙波,水火灵气碰撞引得三十里碧湖剧震连连、水雾滚滚,唯独岛上四人尚能在灵力冲击中安然无恙。 “漂亮!”炙心在水雾之中化为雷电之身,朝着司徒云梦俯冲过去,道:“妹子接招!” “十里桃花。”话音刚落,司徒云梦的身躯化作一大团旋转随风的桃花,飞速散布到湖心岛四周上下,炙心的电光触到的不过是几片桃花罢了。 “可以啊!”浑身雷电的炙心避开司徒云梦从右后方打出的上百道卷风波,双拳紧握于身前,亢奋地道:“好久没这么放手打了!好妹子,看你能不能躲过我这招!雷霆朝贺,万妖来迎!”言毕,他周身释放出耀天雷光,刺穿了所有桃花。 司徒云梦在空中幻化成原型,继而双手朝天一举,迎奉道:“以我之水,还情于天……龙王一怒,海龙破空!” 说罢,湖心岛一阵剧烈震动,也使炙心停止了作法,只听一声九霄巨响,湖心岛被碧湖冲起的一道百丈粗的弥天水柱撕成了碎片!焚天、炙心与厚德无一幸免地被这水柱一举冲到天空,困在水里。 厚德沉着冷静地释放土灵力,道:“做得很好,可惜仅仅这样还不够,地灵镇岳!” 说着,厚德把手一挥,方圆百里的大地土壤被吸了过来,在碧湖之上凝集成一座大山,将司徒云梦的海龙水柱硬生生压了下去! 司徒云梦不慌不忙,双手控住胸前那即将成形的玉坠,轻轻道了一声:“海螺化梦,琉璃漩涡。”说话间,玉坠放出五彩之光并不停旋转,恰如琉璃一般精巧,将脚下的碧湖之水与头顶的五里大山分解成水土灵气,以极快的速度吸入这玉坠之中,顷刻间,三十里碧湖干涸并形成了一个三十里范围的巨坑! 焚天、炙心与厚德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被玉坠吸进去,他们似乎都拿司徒云梦这招没辙了,焚天却是不悲反笑,抚掌道:“哈哈哈!贤妹,你真让大哥开了眼界啊!很不错!” 炙心则道:“还等什么!机会来了啊!” 厚德道:“焚天,炙心,我们三人赶快使出生平最强的绝招吧!” 焚天双手施展龙唤,把炙心和厚德都召唤到了身边,三人同时出手。 “妖火焚天!无上真炎!”焚天双手聚起一团熊熊的烈火太阳,朝着司徒云梦打去。 “看招!绝天雷鸣!”炙心右手竖指于眉心聚集雷灵力,然后手指朝着司徒云梦一挥,一股极强的紫雷灵力便冲击过去! “地势坤!后土显威!”厚德双手怒张,朝着前方一推,全身的土灵力如同巨浪一般奔袭过去,冲向司徒云梦! 于是,司徒云梦的灵气与焚天的火灵气、炙心的雷灵气、厚德的土灵气终于剧烈地碰撞在了一起,但听回魂仙梦里惊天一响,莫说三十里的碧湖,方圆千里皆被五灵齐聚的妖光映亮! 由于灵气太过强横,百里回魂仙梦化为尘烟,碧湖的水、湖心岛及岸边的土壤尽数轰成雾霾,司徒云梦轻轻漂浮在那五彩的迷雾里,抚摸了一下胸前已然成形的五彩玉坠,四面八方所有的五灵元气也全然不漏地被这宝玉吸收! “终于……都回来了啊……”司徒云梦闭上玉眸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圣力,五彩的光岚在胸前闪现,将司徒云梦的长发与素袖、披帛吹飞出去,场面甚为惊人。 这时,焚天、炙心与厚德也相继从五彩迷雾里显现出来,焚天望着炫丽的五彩华光,庄重地道:“贤妹,大哥总算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啊。” 炙心也双手环臂,点头道:“在焚天的印象中,妹子只会水风灵术,所以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够,才把我和厚德前辈从别的回魂仙梦里请过来,这样五种灵力就凑齐了。” “而高深的五灵元气经过强烈碰撞,所产生的威力便能够激发出五彩之心的全部潜力。”厚德虔诚地向天祈愿道:“这也是我这些已故之人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司徒云梦此刻方知三位妖界英雄的用心,她在万丈光华之中睁开双眼,铭感五内、泣不能言,只得双手置于腹间向他们一一行礼。 焚天将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放在身前,道:“贤妹果真没有说大话啊,你确实有十足把握赢我们,大哥也同意你的观点了,六界可以和平共处,就像今日这般。六界无/界!”说着,焚天端看司徒云梦一眼,温和道:“贤妹,你真的变强了啊,强大到不再需要大哥我了。” 司徒云梦闻言睁大玉眸,连连道:“不,小妹何时不需要大哥?” “算了吧。”焚天双手负于身后,淡然一笑道:“大哥早已不存在于世间,幸得你施展回魂仙梦,终于能在此地重现,如今,我心愿已了,再无遗憾。” “不,还有个遗憾。”司徒云梦怀念过往,伤感地对焚天道:“小妹终于知道了,为何会在这碧湖湖心亭里与你相会啊!因为你走的那天,你对我说,你要去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赤桃园、有碧湖岛、有亭、有花、有棋……有酒……你就在那里等我,直到我再来找你,大哥~!” 说话间,司徒云梦一挥素纱披帛,身上绽放五彩光华,脚底下光芒闪耀,又幻化出三十里碧湖、湖心亭、赤桃园和满天的桃花花瓣,亭中棋盘、美酒、古琴也一应俱全。 司徒云梦眼中泛起水雾,道:“还记得吗?那天,大哥还没陪我奏完那首《高山流水》,琴声便断绝了,今天……难道还要留有遗憾吗?” 焚天闻言浑身颤抖了起来,凤眸里竟然流出两行热泪,滴落在胸襟上,缓缓点头道:“想不到贤妹还记得。好!大哥陪你奏完!!” 于是,四人飞到湖心亭中,司徒云梦取琴调拨了一下音调,焚天也取琴调拨了一下音调,二人泪流满面地合奏起来,焚天弹得庄严高亢、低沉雄浑,正是峨峨兮若泰山;司徒云梦的琴音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正是洋洋兮若江河,但比起上次焚天临终前的演奏,兄妹二人再无忧伤,越弹越快、越弹越悠扬! 炙心环顾四面,碧湖之外仍是一片五彩混沌,他换下嬉笑的面容,变得有些伤感,道:“还记得我们里蜀山,也有很多年了吧,妖精们在这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里,饱受外界欺凌排斥的妖精们,找到了他们的家园,但是若像我们这样毫无顾虑的大战乱斗,一切便会烟消云散。”说着,炙心用玉箫又吹起了他那首骊歌。 焚天叹了口气,继续弹琴,目光变得深邃,道:“无论如何,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什么盘古虚灵、上古混沌,也决计不能让他们摧毁我们的家园。” “还有那些散布在人间的妖界。”厚德听着大家的合奏,感怀地说着,看向司徒云梦,道:“姑娘,为了妖界的未来,希望你从这里出去,竭尽全力,守护大家!” 焚天奏完曲子,把手按在琴上,双眸炽热地道:“用我们最后、也是最强的力量,战胜盘古虚灵!” 司徒云梦听了大家的话,收起琴来,她用素袖拭去脸上的泪,道:“多谢大哥、多谢炙心哥哥、多谢厚德前辈,小妹,再无遗憾,从此跟着阿夜一心向前!” 焚天点头道:“韩夜确实不错,能与他喜结良缘,贤妹啊,你也要好好珍惜。” 厚德道:“时候不多了,该为你送行了。” “那,大哥你呢?”司徒云梦深深地望了焚天一眼。 “我?”焚天豁达地仰头大笑,道:“哈哈哈!贤妹,你大哥不过是过眼云烟,只要你好好活着,大哥的在天之灵也会天天高兴、夜夜开心!去吧!不要再回头了,微笑面对未来,做你自己!” 司徒云梦背过身去,回忆着过去与焚天的点点滴滴,心道:“大哥……谢谢大哥……也谢谢大家,我司徒云梦,定然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守护六界,守护这里的人,守护这里的风景!” “我走了,大家保重!”司徒云梦坚定着信念,御风而起,向着远方的五彩岚雾里隐去,直至不见踪影。 炙心放下玉箫,问一旁的焚天道:“喂,焚天,你义妹就真的不回头了?” “不回了。”焚天摇了摇头,不失威严地笑道:“她心愿已了,再无遗憾!她要是再回头,寡人要骂她两句了。” 厚德笑道:“呵呵,不过,我们只是回魂仙梦里的一个梦,她走了,我们也就不复存在了。” 焚天远望司徒云梦离开的方向,道:“是啊,但是做了这场梦,她会比以往更强大,因为她并非一个人,她的身后是妖界千千万万的先灵!” 司徒云梦微笑着飞离幻梦中的碧湖、里蜀山,抹去眼角上挂着的最后两颗泪珠,她知道,无论养父司徒胜、大哥焚天、花雨谷三徒弟还是瑶光,都已经不在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仍然在身边的人珍惜缘分,好好在一起,快乐地活下去!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二十九章 神箭手 穿过那厚重的五彩岚雾,司徒云梦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回魂仙梦。 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回到蜀山八卦城,而是来到了神界赤天。 这是一片庄严肃穆的神境,云中漂浮着许多规模宏大、金碧辉煌的殿堂楼阁,但却是精要而不繁多、沉稳而不嘈杂。 整片天空透着沉重的赤光,将其下的所有物体皆照得通红,空中的云朵好似火烧一般翻涌着,徐徐吹来的清风给人一种空灵孤高之感,天地交泰,仙鹤齐飞,五殿七堂、昆仑八宫、日月回廊等神界建筑交相辉映,好一派祥和的神界圣景! “奇怪?”司徒云梦环顾四周,惊讶地道:“难道我还有遗憾吗?” 正当此时,空中的赤云深处射出一道金光,金色祥光从那个地方向四面蔓延开来,祥光渲染赤空,而后,有一天然妙目、正大仙容的女神降了下来。 正是头戴九龙飞凤冠、身穿金缕绛绡衣、腰系山河日月裙、脚着云霞珍珠履,女神迎着身后的金华,一派祥和庄重之貌。 九天玄女不怒而威地道:“兰香,你来了。” “玄女?”司徒云梦抚了抚胸前五彩玉坠,惊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回魂仙梦里?难道说……你已经战死?”念及于此,司徒云梦突然心里非常失落、痛惜。 “非也。”九天玄女望着司徒云梦道:“兰香,你还不明白吗?回魂仙梦里不只是能幻化出逝去的人,现实当中存在的人,也一样可以被传唤过来。” 司徒云梦松了口气,喃喃道:“你还好好的,就够了。” 九天玄女道:“兰香啊,我反思过了啊……你那么温柔,上次在赤天却掌掴了我,足见你心里是多么恨我,我以前对你确实是过分了,我……向你道歉。” “不,你不用向我道歉!”司徒云梦急道:“我不恨你,你知道吗?有个人也曾打过我一巴掌,现在她成了我最好的朋友,那天你当着我的面欺负阿夜和她,我确实很生气,但我一点都不恨你……没有你,就没有兰香仙子,没有兰香仙子,就没有我在鸣剑堂的人生,没有鸣剑堂的人生,就不会认识阿夜、燕儿、小玉,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九天玄女略为惊讶,只是口里喊了一声:“兰香……” “所以啊!”司徒云梦微笑着看向玄女,道:“跟着阿夜下凡间的时候,我对你说,你不忙的时候可要来看我哦,不管你想不想我……我会想你!” 九天玄女不解地道:“你把我召唤到你的梦里,就只是为了说这些话?” 司徒云梦面容坚决地道:“上次在赤天,我们还有一战没有打完啊!我想和你打完!” 九天玄女更加疑惑了,道:“兰香,我不是已经同意你和他在一起了吗?我也同意你是对的。我们没有再打的理由了啊。” “有!”司徒云梦说着,握紧粉拳,身上绽放出五彩之光,五彩化为虹华,虹华又变幻为九天光彩,她道:“我不想你再担心我了啊,我要向你证明,我对得起你的付出!” 九天玄女盯着司徒云梦良久,颔首道:“好,我尊重你,我能看出来你成长了,今日,我会使出全力的。” “那我可就来了。”司徒云梦抬起双手,朝着九天玄女张开,喝道:“降妖除魔千重神威!” 话音刚落,以九天玄女为中心,百丈之内祥光凝结,九天玄女大惊,身躯也陡然变重万倍,但是她还能勉力支持着不坠落,于是她也抬起双手,朝着司徒云梦张开十个手指头,三百丈之内祥光凝结,齐齐向着司徒云梦压去,司徒云梦顿觉耳中轰鸣不止,身体陡然重了十万倍,眼看就要向着云端坠落。 玄女感受到她已经不再受到千重神威的震慑,便对司徒云梦点头道:“兰香……学得不错,可是你……” “万重神威!!”司徒云梦大喝一声,突然抬起双手、朝着九天玄女十指张开,千丈之内祥光飞速凝结,压向玄女,玄女身躯突然重了百万倍,五感顿失,眼前一黑,向着云端坠去! 司徒云梦见玄女坠落,也没有继续震慑,化作一道五彩光弧朝她飞了过去,道:“不是说要使出全力啊!来啊!” 九天玄女稳住身形,停在空中,双手划圆,两手所过之处即化出手形的金色幻影,每只幻影之手都从掌心发出一道金光,直攻司徒云梦,约莫有万道之多。 “海螺化梦,琉璃漩涡!”司徒云梦迎着金光奋勇向前,双手控住胸前五彩玉坠,将九天玄女那如大江狂澜般的万道金光全部吸到了玉坠里! “还你!”司徒云梦冲到玄女十五丈之外,单手打出一计十丈粗的黄龙金光,那粗大的金光一下击碎了玄女的护体神光,将她轰飞到百丈之外。 “玄女。”司徒云梦越打越有信心,胆子也越来越大,对远方的玄女道:“今时今日,你赢不了我了!” “那可未必。”九天玄女疾飞而来,右手携着袖子朝旁边虚空一划,空中凝起一本幻化的金灵天书,然后她又左手作诀向上一挥,天书快速翻动,即将翻到空白页。 “你的天书装太多了,该换一本了。”司徒云梦一抬右手食指,身前也凝成一本幻化的金灵天书,但比九天玄女那本大了一倍,她左手作诀向上一挥,下一页便是空白页,于是一指九天玄女的天书,喝道:“天书!收!” 话音刚落,玄女的天书化作一道虹光,投到了司徒云梦的天书上,司徒云梦的那本天书上,从此便多了个金灵天书的图案! 司徒云梦见玄女面如死灰,她才道:“玄女,你被你所谓的六界秩序束缚了界限,而我……” “没有界限!” 这话一说完,司徒云梦又施展出法天象地,身躯不断扩大,十丈!百丈!千丈!万丈!玄女化作一道金光朝她飞了过去,渐渐已经看不见司徒云梦的人了。 “去哪了?”玄女向前疾飞,只觉脚下一片庞大的云带升了上来,约莫十里之广,似乎要把她裹在里头,她赶忙飞出去,忽听头上远方传来司徒云梦的声音。 “玄女,你在我的披帛上干嘛?” 九天玄女闻言大骇,用尽全速朝着远方疾飞,这时,赤天的大地剧烈晃动,快速向上升起,头顶的天空也向下压来,玄女大感不妙,在天与地即将合为一线之时,终于冲出了这片天地。 “这都没抓住你啊。” 九天玄女看向头顶百里高空,终于看到了司徒云梦那一百多里高的窈窕身躯,长发如九天星河,绕臂披帛似盘旋云带,她横跨无数层云,正把一双盈盈如水的玉眸瞧向这边。 “玄女,还打吗?” “不打了。”玄女摇了摇头道:“我与你天差地别,你的实力,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于是,司徒云梦逐渐缩小,慢慢变回了常人大小,与玄女在空中再度相会。 玄女回顾刚才惊心动魄的一战,半晌没有说话,司徒云梦却道:“玄女,我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可以吗?” 玄女点点头。 “我从小是爹爹司徒胜养大的,没有娘亲,也没有亲兄弟姐妹,只有我夫君阿夜,好姐妹燕儿……但说起来,女娲娘娘可以算得我娘亲,焚天是我大哥,小玉是我妹妹,星辰也算得我的弟弟吧。”司徒云梦见玄女专注地听着,把素袖放在胸前,道:“你虽为九天执法天神,也没有亲人,唯一的朋友瑶光也不在了。你把我安排在六界中实力最强的神界,青天空气清澈、风光无限,为了让我感受到这世间的美好,你费劲了苦心。为了让我不被天帝送回天外天、继续留在神界,你冒死直谏;为了让我成长,你又把我放到人间,一直关心着我……你照顾我,却不想让我知道……这些,我都感觉到了啊……” 九天玄女道:“我素来匡扶正义、守护苍生,这都是我该做的。” “不。”司徒云梦摇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我只想和你说说我的感觉,其实那天我在赤天说错了,你根本不是我的朋友……” “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姐姐!” 玄女听了司徒云梦的话,竟然动容了,努力克制着情绪上的波澜,只道了一声:“兰香……” “玄女姐姐。”司徒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向玄女行了个礼,道:“我长大了,你不用再担心了,我会好好守护这个美丽的世界,守护可爱的家人,守护这里的风景!接下来,交给我和阿夜、燕儿吧!” 说罢,司徒云梦幻化出金灵天书,翻开第一页,纤纤玉指点了一下书中的天书图案,天书闪出五彩光华,化为一道金光射向玄女体内。 “我的姐姐,是九天执法天神,不可以有私情,这本书今后还要陪着她降妖除魔!”司徒云梦看向玄女,道:“谢谢你,玄女姐姐,和你说完这些,我就真的没有一点遗憾了。” 玄女点点头,道:“去吧!你已经远胜于我了!女娲娘娘说得对,你是六界唯一的希望,六界,就拜托你和尊夫了。” “再会。”司徒云梦微微笑着,化作彩色光弧飞向赤天的尽头,飞出了五彩斑斓的岚雾。 “兰香……”九天玄女望着司徒云梦离去的方向,心道:“原来如此,就算我不逼你做任何事,只要你热爱这里,遇上了对的人,你就会努力去守护它了,这才是你啊!” “祝你幸福。福同海阔,寿与天齐!”九天玄女难得地笑了,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回魂仙梦里。 司徒云梦在自己的回魂仙梦里经历了这些后,不但情感上不再有遗憾,实力也相较以往大大增强,再说到另一个回魂仙梦,小神星辰此时正单跪于地,左手握着角龙弓,右手支撑着天阶呼呼喘气,他的正前方仍是那号称神界第一射手的后羿。 后羿双手环于胸前,侧耳倾听星辰的喘息声,傲然道:“这才几个回合?堂堂九天之神,竟然沦落到跪在别人面前喘气?” 星辰断断续续地道:“前、前辈,小神不是没和您打,可您也看到了,您没出手,我却连您一根头发都沾不着,小神、小神实在是没办法。” 后羿闻言,便用前辈的语气教训道:“小家伙,你知道身为一名射手,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星辰听了这话,抬头去看后羿,眼中流露出几丝崇敬,握紧手中的弓道:“作为一名神界射手,最重要的是将手中之箭准确地射中敌人!” 后羿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小家伙,看来你非但是实力不济,脑瓜子也不好使,你说用箭射中敌人,万一这箭你射不着,敌人却过来对付你了,你怎么办?” 星辰闻言一惊,睁大星眸想了想,肯定地点头道:“那我就继续射!直到射中他为止!” “哈哈哈哈!”后羿愈发笑得大声,不知那是开心还是嘲讽,他不屑地道:“小家伙,错了!大错特错!你所说的百步穿杨,那是凡间射手才要追求的目标,而神界射手本来就具有将灵气变幻为灵箭的能力,灵箭经过灵气赋予,怎能不百发百中?”说着,后羿竖起三根指头,严肃地道:“身为一名神界射手,需要具备三点!” 星辰听后羿说得头头是道,慌忙低下头来道:“请、请前辈赐教!” 后羿昂起头来,道:“其一,神界射手要学会保命,连自己的命都不能保了,谈何消灭敌人?像你,虽说号称神界射手、护殿亲兵,可你连一点保命技能都没有,也难怪和剑魔呆在一起做了人家累赘,你不能老是指望别人帮你掩护啊,要自己创造机会!” 星辰回忆过往战斗经历,会意地点头。 “哪怕是凡间射手,也知道在丛林里跑动、在城楼上躲闪,而你呢?完全就是一个站着挨打的靶子,这样别说消灭别人了,还要害惨保护你的人……所以,射手需要具备敏捷的身法。”后羿说着,将手一指星辰,轻蔑地道:“至于第二条,那就是灵力!天地六界,无论你的招式有多花哨,只要灵力深厚,就没有什么不可战胜的敌人。” 星辰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神就是灵力不济,而前辈灵力盖世,小神断不敢和前辈过招!” “愚蠢!”后羿骂道:“你以为是你的灵气不足才无法战胜我吗?莫说我没有用动多少灵气,你身上的灵力也未能尽数激发,否则,你以为我俩便不能一战?” 星辰惊愕地看了看自己和手上的角龙弓,向后羿点头道:“前辈倒是没说错,小神尚有所保留,但即便小神将角龙弓幻化成应龙振翅弓,也绝非前辈对手。” 后羿面朝天空摇头叹息道:“五彩之心啊,真不知道你把一个草包送过来做什么,这样的蠢材,根本愧对射手之名,我教不了他。” 星辰微微抬头去看后羿那略显苍白的脸庞,道:“前辈,您刚说了两条,那第三条呢?” “第三条?”后羿闻言将玉笛背在身后,道:“想知道第三条,非战胜我不可,战胜了我,笛子也一并还你。” 后羿说着,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单跪着的星辰左旁,头也不转,面朝前方道:“只是,不知道你这样的小辈……” 后羿的话还在星辰耳边响着,本人竟然在星辰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其右边,并继续说道:“能否射中我一箭呢?” 星辰大惊失色,看看自己左旁,哪里还有后羿的人影?他死死盯着右手边的后羿,哆哆嗦嗦地道:“前、前辈!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是说了吗?”后羿用飘忽不定的身法复回到天阶之上,淡然地道:“身为一名射手,最基本的就是保全自己。” 星辰见后羿这般行踪诡异,不免来了兴趣,又拿起手中的角龙弓,朝着天阶上射出一计寒冰箭雨,蓝色飞箭如同一道寒光射向天际,继而从天上落下无数寒冰,密密麻麻打向后羿。 后羿将玉笛背在身后,理也不理,但当那些寒冰箭射来时,他的身形却在方圆百丈之内不住地晃动,一会儿到了星辰身边,一会儿落在旁边的巨像上,寒冰箭雨纵然密集,却奈何不了后羿半点。 “这招你不是刚用过吗?”后羿的身形时近时远、时明时暗,晃得星辰眼花缭乱。 “难道黔驴技穷了?”后羿落到星辰身前,神情甚为蔑然。 星辰从惊讶里回过神来,张弓朝着后羿前方一射过去,道:“前辈当心!彗星袭月!” 后羿这次倒是没有用动诡异身法,只是侧身一转,让那灵箭从身前穿过,而后他才回转身来,冷声对星辰道:“如何?是不是感觉你的箭术再高,到我这里却没有一次不射偏了?” 星辰连连点头道:“对啊!” 后羿高傲地道:“这正是我和你说的那两条。身形诡秘,任你箭法再高/也射不到,而灵力充沛,所有追踪灵箭到了跟前就会失效。” 星辰顿觉受益匪浅,却对后羿道:“感谢前辈告诉我这么多,但是我一没有高明的身法,二没有强劲的神力,就算您教了我这些,我又拿什么回去保护大家呢?” “前面两条其实都是次要的。”后羿拿起笛子在身前晃了晃,道:“可唯独这第三条,是你最缺的,所以你至今都强不起来,明白吗?” 星辰听得一头雾水,忙道:“那,我到底最缺什么啊!前辈不能说吗!” 后羿自然是没有揭开谜底,只道:“看起来你真是黔驴技穷了,好了,轮到我出手了。” 后羿说罢,面朝星辰单手一挥,也没做什么多余动作,只道:“百龙腾!” 星辰根本察觉不到发招的征兆,却听下方呼啸声四起,数百条灵箭幻化而成的巨龙竟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从下往上升腾而去,巨龙一掠,天阶、巨像无不毁成碎石,星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式打到半空,被千百巨龙夹在其中撞来撞去! 巨龙远去,终究化为天上的繁星,而星辰则重重从空中摔了下来,把天阶砸得石屑翻飞,他衣衫褴褛地从地上爬起来,那模样当真灰心丧气。 后羿眼睛虽看不到,却感受得真切,嘲笑道:“一招都应付不了,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既然如此,下次我也不儿戏了。” 星辰哭丧着脸道:“前辈,您是随性所欲地放箭,我却……算了,不说了,我不打了,打你不过,我还是自觉下去吧。” 说着,星辰转身便要走。 后羿见星辰要走,把手一扬,多时不用的射日弓便到了身前,他二话不说朝着星辰射出一箭,那箭疾速非凡,在空中掠起一股凌厉的神风。 但听耳边嗖地一声尖锐响动,神风穿过,星辰忽觉右肩剧痛,转睛一看,右肩竟被此箭射了个窟窿! “啊!”星辰两眼发黑,捂着右肩伤口,愤恨地看向身后的后羿,怒道:“前辈!你暗箭伤人!” 后羿厉声道:“我说了,这次绝不儿戏!两名射手对射,岂能让对方活着离开?” 星辰捂着伤口,穿孔处有银色鲜血涌了出来,他大骇不已地心道:“糟了糟了!他这回真是下了狠心了,一箭射伤了我的元神,因而这躯壳的血也止不住了。” 后羿见星辰面状惊惧,便抚摸了一下身前的射日神弓,道:“小家伙,我便是杀了你,神界也不过少个废物。这招叫做神风破灭箭,它会摧毁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即便单手使出也可以在眨眼间射出上万道箭风,箭风的威力想必你的身躯也体会过了,那么,赶紧逃命吧!” 后羿说着,用灵力将射日弓架在身前,右手将玉笛背在身后,左手不住地发动灵气,那灵气穿过射日弓后马上化为一道道神风,直射星辰,万千神风在空中穿梭并发出嗖嗖响声,场面却比万箭齐发、暴风骤雨骇人得多! 星辰哪敢再被这招射中一下?赶紧拔腿向着下方跑,但他也明白这样绝对来不及,神风破灭箭马上便要把他的浑身上下打成马蜂窝,于是他一个机敏朝旁跳去,躲到旁边的神像后头。 后羿冷冷一笑,掉转神弓,神风破灭箭便朝着巨像扫去,星辰纵身一跳,又躲到另外一个石像之后,他回望先前那石像,石像此刻早已在神风破灭箭的轰击中化为了尘粉! “我的老天!”星辰惊出一身冷汗,但容不得他多加喘息,神风破灭箭又朝这边横扫过来,星辰万般无奈只得不住地在数个石像之间跳躲。 “这样躲下去,石像都要被打光了,总归不是办法。”星辰望着身后纷纷碎裂的石像,心里清楚情势有多严峻,于是一个纵身跳到空中,朝着后羿射出一支闪光的灵箭,灵箭在后羿前上方爆开,发出刺眼白光。 “闪光?对一个瞎子有用吗?哼。”后羿冷笑一声,身前的神弓转动,神风破灭箭便紧追着星辰轰去。 星辰是又飞又跳,实在找不到一个很好的掩体遮挡后羿的强攻,只是心中无奈地想道:“他太强了,就连闪光箭都对他没用,我便是使出全力又能如何?反正他也追我不上,不如趁现在赶快走吧!” 星辰如此一想,便运足神力避开暴雨箭风,背朝后羿飞离而去,后羿虽然箭术超凡,但神风破灭箭毕竟不能追踪,只能眼瞅着星辰逃遁。 “懦夫!只知道逃跑!”后羿不屑地骂道。 “我才不管呢!”星辰边跑边道:“前辈,您教我的我都心领了,但您非要取我性命,我才不会傻得留下来呢!”说着,星辰回望了身后一眼,到这个位置终究已看不到后羿影子了,只能依稀听到对方元神发出的声音。 星辰细细一想,那玉笛还在后羿手里,他如何能空手回去?但他又怕后羿追来射他,只好找了一尊巨大的神像,躲在后头,冲上方远处道:“前辈,我差点忘了,那笛子请还给我吧!” 后羿不听倒好,一听便大为光火,道:“你一个逃跑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向我要笛子?既然你想跑,不如就多跑几步,从回魂仙梦里滚出去吧!” 星辰忙道:“那可不行啊!我来的时候带着笛子,走的时候却把它落下了,这样怎么对得起计蒙殿下呢?” 后羿怒火中烧地道:“你还有脸提他?你非但没脸提他,你连你的伙伴,韩夜、司徒云梦、薛燕、韩玉,一个也没资格提!为什么?因为你已经逃了!你已经把他们留在敌人手里任人宰割了!” 星辰不解地挠了挠头,望向上空,道:“可您手里分明就只拿着玉笛,又关他们什么事?” “吒!”后羿怒喝一声,响声威震九天,震得天阶与石像皆是微微晃动,他道:“你忘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就是因为你什么也不能做,五彩之心才把你送过来的!星辰,今日你可以逃,逃到哪里都行,可你的朋友呢?他们能够逃离被混沌吞噬的厄运吗!既然你最珍惜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尽最大努力,把它拿回来?!” “拿回来?”星辰听了后羿的话,转过身去,背靠神像望着天上的云彩,怔怔然想起过往,韩夜的自信笑容、司徒云梦的温柔模样、薛燕的欢快言语、韩玉的乖巧神情,无不近在眼前,忽然那么一会儿,他犹豫了,手中的角龙弓隐隐松动,口中只道:“是啊,我若是逃了,他们呢?” 后羿余怒未消,道:“五彩之心还说你要超越我,你只是在说大话!你不配称为一个天箭手,对不起神界的荣耀!” “荣耀?”星辰又紧紧握起角龙弓,陷入深思,想起他无数次对别人说过的话。 …… “我叫星辰,是神界弓箭手,神界那边称之为天箭手,我有信心,将来一定能超越后羿!” …… 不知不觉,星辰想起当初在蜀山下邂逅韩玉时所说的话,又想起斗神台上他对韩夜说过的话,他皱起剑眉、攒紧手心,痛恨地想道:“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做梦都想超越的那个男人,现在就站在我的眼前,而我却连与他战斗的勇气都没有!” 星辰犹记北漠镇那短暂的温暖,大家吃着火锅,夜梦二人将韩玉托付,可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他黯然心道:“长处清冷神界的我,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福气能遇上你们呢?” “所以!我要把他们都拿回来!我也有我自己的荣耀!!”星辰念及于此,终于下定决心、握紧神弓,一个翻身从神像后飞起,落到天阶之上,仰望晦明晦暗的前方,星眸里闪着光辉,他对自己道:“今天到时候了,是该超越你了,后羿前辈!!” 星辰找回了自己,也找回了莫大的勇气,他快步冲上天阶,朝着前上方那号称神界第一射手的男子冲去。 后羿以为星辰远去,浅叹几声,正准备收回射日神弓,忽而听到一个渐渐接近的登阶之声,惊讶地心道:“嗯?难道说,他又回来了?” 星辰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坚毅的星眸望着后羿,一往无前地狂奔而上,后羿顿时兴致盎然,张开射日神弓又朝着星辰射出神风破灭箭来,并道:“小家伙,虽然你有了一战的勇气,但这招你又如何躲掉呢?” 话音刚落,后羿的箭风便扫到了星辰身前,但令人惊奇的情况却在此刻发生,星辰的身形忽而变化为数十个幻影,分散到天阶上下各处,而后羿的箭风却只打到其中三两个,将那些幻影打成飞灰。 “这是?”后羿侧耳倾听星辰的脚步声,忽而镇定下来,笑道:“哼,不过是些幻影罢了,而我双眼失明,完全不受障眼法的影响,小家伙,你的真身在这里!” 后羿说着,把射日神弓朝上一扬,数千道箭风便引弓射出,正中空中那个星辰的身影,只听嘭然一声,那星辰化为飞灰,后羿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心道:“竟然是身外身!” “对!”天阶上其余的星辰共同发声,毅然决然地道:“这是身外身的一种,叫做神踪疾影步!天尊他老人家从神界传至蜀山,幸被我窥得一招半式,摸清了门道,前辈,你说我身法不好,我便使与你看!” “神踪疾影步?”后羿收拢眉头,会心一笑,道:“看来,这小家伙是从韩家兄妹那里看会了疾影步,而后将自己的灵气分散投入这些身影之中,每一个都成了实体,如此一来,我即便射中其中几个,他也无恙,这星辰看似平凡,确也有点意思!不过……”后羿将手朝着射日神弓一张,脑后的丝带高高飞扬,他高傲地道:“即便幻影再多,也会被我的无上神力轻易击溃!” 后羿说着,神风破灭箭的威力瞬间增强十倍,数十万道箭风嗖嗖地如同暴雨横空一般袭向星辰,把天阶都刮得面目全非,星辰那寥寥数几的幻影也经不起如此规模轰击,嘭嘭十数声化为尘烟。 “前辈!我是不会输的!”星辰大喝一声,从尘烟里飞出并化为一道银芒,此举勇猛异常,眼看便要窜到后羿身前。 “这小子……!”后羿大惊不已,而射日神弓也来不及上抬爆射以阻止星辰了。 “玉笛还给我!”星辰在撞向后羿之前,伸出手来,一把抓向后羿右手上的那笛子。 “但很可惜……”后羿淡然一笑,身形忽而变得诡秘,待星辰手抓来时,他亦是身影一晃,很快便退到数丈之外,星辰不料后羿有此一招,身体兀自往前冲而无法收回。 “结束了!”后羿有了施展空间,便张开巨大的射日神弓,朝星辰射出神风破灭箭来,无数箭风如暴雨般轰向星辰,星辰连拆挡和躲闪的机会都没有,身躯瞬间被射穿七八个窟窿,终究是一头栽倒在天阶上,并沿着天阶滚了下去! 后羿听着星辰滚下天阶的声音,自傲地道:“我早和你说过了,连自己都不能保全的射手,根本不能称为射手,你失败了。” 但事情往往出乎预料,星辰在天阶之上滚着滚着,忽而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天阶,他因为疼痛而半闭着眼,看向前方的后羿,竟然气喘吁吁地开心笑道:“不,前、前辈,我成功了!” 后羿听这话,忽而发现手里的玉笛不见了,待他仔细回想,才知那玉笛此刻正被星辰抓在左手手心之中! 后羿虽是有些惊讶,却略显镇静地道:“那又如何?你现在这样如同废人,如何能伤的到我?” “呼、呼!”星辰解颐地笑道:“之前我不敢说能射中你,但是现在!我一定能射中你!” “哼,无知小辈,凭什么说……”后羿一边说着,一边又抬起右手,这不抬倒好,一抬便感觉到了右手上湿漉漉的血迹,后羿大惊失色地心道:“什么!这是……?” “那是我的血!”星辰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得意地笑道:“呼、呼!就在刚才你射中我的时候,我伸手去拿你手上的笛子,于是,这血也就沾到你身上了!”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后羿惊诧不已地连退三步,道:“你从一开始就决定,明面抢玉笛,暗地把血沾到我身上,如此一来,我即便行踪再诡秘,只要有了你的鲜血作引,你就必能射得到我?” “嘿!嘿、嘿!”星辰孩子气地笑了笑,不顾浑身的血,从天阶上跳将起来,飞到空中,手中的角龙弓顷刻之间张开翅膀,化为应龙振翅弓,他拿起弓来,凝聚神力朝着后羿一射,大声道:“前辈觉悟吧!落日式,玄冰破魔箭!” 星辰原以为这样就能射中后羿,但他却忘了,这玄冰破魔箭本是后羿自创的招式,作为原创者的后羿焉能不知如何躲闪? “哼,棋差一着了!我不会躲吗?”后羿见那打着回旋的箭射来,赶紧带着射日神弓往空中一跃,那箭也就射在了石台之上。 星辰见箭射在石台上,居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反而是对后羿大笑道:“哈哈前辈!我说什么你就信啊?”说着,星辰睁大星眸,大喝道:“八荒裂光箭!破!” “什么?!”后羿闻言大骇不已,却见那射到石台上的箭忽而转变灵气模样,变为无数道神光,从石台裂缝处迸射开来,直冲天际,即便后羿下意识抬手抵挡,却如何抵挡得住数以万计冲天烈光的轰击? “啊啊啊啊!”毫无防备的后羿经受不住此等强招,顷刻之间便被星辰的神箭之光从地上打到空中,只被打到百丈高空! “我赢了……”星辰望着神光刺破的天空,望着后羿远去的方向,怔了片刻,忽而颤抖着对天大喊道:“我赢了!我打赢了~!”喊了两声,星辰似乎再无气力,晃晃悠悠从空中坠下,摔在天阶之上,身躯流下的银血顺着阶梯淌了下去。 星辰无心再顾身体汩汩流出的鲜血,他轻轻擦拭了一下手中的玉笛,抱在怀里,黯然心道:“殿下,韩哥,瑶光,兰香……还有小玉……你们看到了吗?我赢了,我是……我是战胜了后羿的……神界天箭手……星辰啊……” 星辰想着想着,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三十章 辨真我 身受重伤的星辰以为自己要薨没于世,忽听上方传来一声:“很遗憾,你输了,我说过,灵力是致胜关键,你灵力始终是逊于我啊,小家伙。” 星辰猛然张开星眸,朝天阶之上一看,却见后羿一尘不染地落回了破损的石台上。 “唉!”星辰叹了口气,道:“前辈就是前辈,我已无计可施了。” “你尽力了,我承认你做得还挺不错,但是……”后羿将射日弓对准天阶上的星辰,道:“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就在他即将射出致命那一箭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呼呼呼射来三支灵箭,后羿大骇,停下射箭化作幻影避开,但他背后也射来三支灵箭,其中一支射中了他的腿! “哪里来的箭?”后羿大惑不解。 “八百里之外。”星辰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但他也爬不起来了,他虚弱地笑道:“前辈,刚才我总共化出八十个幻影,其中有十个趁你不备,偷偷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此刻应该已经在八百里之外了,我知道啊,八荒裂光箭的灵力不足以打败你,岂会没有后招?” 后羿惊叹星辰竟有此盘算,却道:“我可以沿着射箭过来的方向追过去,把他们全部射死!” “前辈,你做不到的。”星辰闭着一只眼笑道:“八百里,等你过去,他们早跑了,你身上有我的血,他们闭着眼睛都可以射到你,一直拉开距离射你!” “你在吹牛!”后羿面色凝重地看着星辰,道:“我最远也只在五百里开外射人,你如何能做到在八百里开外射箭还能射中?” “因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经常把自己当做是你啊!”星辰嘿嘿一笑,道:“在斗神台,我就在八百里开外射得哼哈二将丢盔弃甲,韩哥总对我说,先把我当成是你,但是有那么几下我觉得,我是超越了你!前辈!” “好啊。”后羿道:“那么,我先把你杀了再说,不管八百里之外你有多少分身,你一死,他们也就慢慢会消失。” 说着,又拿起射日弓要射星辰,远方突然射出很多支灵箭,令后羿只能化作幻影躲闪开来。 星辰感觉自己大限已至,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后羿喊道:“我承认我胆子小!我怕死!但是既然现在要死了,那就让我完成最初的梦想吧!就算我死我也要超越你!!大家快射他!!!”说着,远方不停有箭朝着后羿射来,后羿左支右绌,终于将射日弓吸入体内,射日弓也同样具有吸收灵箭的特效,如此一来,远方的星辰分身就再无威胁了。 星辰眼见后羿轻松化解,终于瞳孔放大、万念俱灰,道:“我……输了。” “不!你赢了,赢得很光彩!”后羿任由远处的灵箭射入体内,将手轻轻一扬,天阶上的星辰便悬浮到空中,他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身为神界射手,这第三条是什么了……是决心!” “决心?”星辰感受到一股暖流从体外涌入体内,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倾听后羿的话语。 “只有下定了决心,射手才能坚定自己的目标!只有下定了决心,射手才有莫大的勇气!只有下定了决心,射手才能找回自己的荣耀!想当初,别人也是对我说,天上的九个太阳非造物者不可熄灭,但是我依然坚定决心,冷静地将它们一一射灭,因此创造了奇迹。”后羿回顾当年,和颜悦色地说道:“而刚才阵前那番表现,我很满意,你的灵力远逊于我,竟然屡次令我感到意外,你把自己当做是我,却做了我都没做过的事,你对得起成为一名神箭手了!” 后羿接着道:“你说得对啊,你还活着,我已经不在了……因此,我不能让如此好的苗子陨落尘世。” 借由后羿发出的灵气,星辰隐隐感觉到内在的元神在不停地复原,伤口不再涌出银血,身上的窟窿也渐渐愈合。 待后羿把手收回时,星辰已感觉到浑身充满了灵力,他落回天阶之上,心悦诚服地向后羿跪拜道:“多谢前辈!” 后羿双手负于身后,背过身去,将朱雕玉缀的射日弓变出来,抛到星辰手里,道:“这把弓以后就交给你了,善加使用,还有你手里的那应龙振翅弓,用得恰当威力并不逊于此弓,你可知,计蒙给了你多大的好处?” 星辰望了一眼手里的振翅奇弓,冲后羿摇了摇头。 “这应龙振翅弓本是神界圣物,乃千年应龙寂灭之后所化,看来,计蒙对你这小家伙尤为重视,居然肯将此弓赠予你。”后羿说着,又面朝天空,道:“非但是这弓,连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玉笛,他也愿意交给你,由此可见,那日他与你道别,非下极大的决心不可。” 星辰回忆临别计蒙的场面,似乎明白为什么计蒙当时的心情。 后羿叹道:“我是看着计蒙长大的,计蒙是天帝伏羲的孩子,他深居星羽殿,很难找到一个知心的人陪他度日,所以他把希望寄托给你,盼你能够在凡间好好生活,不要像他一样孤寂无奈……其实,他从没忘记过你。” 星辰跪在后羿面前,浑身不住颤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倏倏地往外流,只道:“殿、殿下……我对不起殿下……” “好了。”后羿舒展眉梢,对星辰道:“你要记住,你是神箭手,曾经或者将来,你以此为傲,如此便能下定决心去守护世人!你想想,蜀山之巅,旷古一战,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六界从此陨落,如此,你是否愧对计蒙对你的期望呢?” 星辰紧紧握着手里的笛子,向后羿磕了个头,诚恳地道:“嗯!” 后羿听到星辰磕头时,似有所感,又把他手里的射日神弓收过来,道:“后辈,既然你都给我磕头了,我就再教你一招吧。” 说着,后羿纵身一跃,跳到空中,双手拉弓朝着天空奋力一射,一道时明时暗的箭光便迎空而上,那箭光到了半空,似乎触碰到什么东西,忽而震开,而惊奇的一幕却发生了,天空方圆百里的范围受到此箭影响恍如琉璃般碎裂,后羿那一箭,竟然射破了虚空! 星辰看呆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碎裂的百里天空。 后羿落回地上,道:“外人都说我后羿是用玄冰破魔箭射灭太阳的,其实他们都错了,玄冰破魔箭威力尚不足以射落太阳,而用这招震天一箭,莫说是太阳,连日月星辰、青冥太虚,亦可一箭射破!” “了、了不起!”星辰此刻方知后羿造诣有多高深,竟能一箭射破天空混沌。 后羿将射日弓还给了星辰,双手负于身后,高傲地道:“这招你要好好领会,射破虚空的要诀在于物我两忘,当你全神贯注、坚定决心时,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星辰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抱拳道:“多谢前辈赐教!” “好!好啊!”后羿叹息着,眉间流露出万般无奈,他道:“星辰,其实我很羡慕你,你比我好太多了。曾经,我在凡间也有个妻子,但是为了射日、为了铲除妖邪,我把她留在了家里,有一天,她等我不及,独自吃了仙丹飞到了神界,神界之大,我追到这里,却再也寻她不着,失去所有的我万念俱灰,终于郁郁而终。” 星辰仔细听着,便道:“我听说,她在月亮的背面找了处地方,叫什么广寒宫?” 后羿摆了摆手,道:“算了,恐怕她也不想再见到我了,而况我已不在人世,星辰,我原是你命里的黄粱一梦,现在你战胜了我,这个梦也就完结了,去吧,珍惜身边的人,打倒盘古之殇!” “是!小神遵命!”星辰向后羿抱拳施礼,便将应龙振翅弓和射日神弓交叉挂在背后,拿起玉笛吹起了悠扬的曲子,缓缓沿着天阶而下,回魂仙梦里满是那清脆的笛声。 后羿面朝星辰离去的方向,心道:“没发现吗?方才我把平生所学都传授与你,而你又尽得我神力,此刻,你已经是一名超越我的双弓神射手了。” 星辰却不这么想,他只是一边吹着笛子一边沿阶而下,心道:“韩哥,兰香,小玉,我马上就回去了,等我。” 而此时此刻,星辰心里挂念的那个小玉,却陷入了苦恼之中。 银辉护体的瑶光怒不可遏,一拳打散了韩玉施法飞过来的道符,震动的气流顷刻间便将韩玉震飞出去,她望着趴在地上一脸愕然的韩玉,喝道:“你就这点三脚猫功夫吗!除了摆弄这些臭道符,你还有什么本事?” 韩玉坐起身来,皱着清婉的眉,没有办法去回复瑶光。 瑶光接着怒道:“用剑就是个花架子!武斗连习武的凡人都斗不过!人也不聪明,不会出谋划策,难道你不觉得,有你和没你是一样的吗?” 韩玉低下头来,羞愧得无话可说。 “给我起来!”瑶光一步闪到韩玉面前,那速度快得连韩玉惊讶都来不及,瑶光却是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忿忿然道:“打啊!再打啊!” 韩玉立稳身子,蹙着清眉嘀咕道:“前世,你也太胡搅蛮缠了。” “我胡搅蛮缠?”瑶光真是哭笑不得,她只得道:“好,我是胡搅蛮缠,可如果你不和我打,我还就不放你出去了。” 韩玉咬了咬下唇,伸手探向腰间青丝囊,从中取出十张天干道符,在空中化出玄天镜的轨迹,而后她拿去成形的玄天镜朝着瑶光一照,瑶光冷哼一声,使出混天壁来,轻易便将这软弱无力的灵光挡了开去。 瑶光挡去灵光,双手环于身前,蔑然望着韩玉,道:“说了天师符法对我半点用都没有,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看你那柔弱的样子,我真怕一不小心下重手把你给杀了!” 韩玉镇定地吸了口气,心道:“我的前世太厉害了,如果不用请神符,什么招都对付不了她,但是现在五灵珠用来镇灵,而瑶光的元神此刻又不归我所用,那我只能用七星请神咒了吧?” 韩玉万般无奈,只好在自己青丝囊里翻找请神符,在翻找的过程中,大量不知名的神符都掉到了地上,瑶光见韩玉那般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便道:“你就找吧,反正我也不会要你的命,给你点时间,多出点丑。” 韩玉根本不把瑶光挑衅的话听在耳里,她翻啊翻,竟然真的在囊中找到了七张七星请神符,把七张符贴在怀里,犹豫了一会儿心道:“就算我有这些符,但一则师兄师姐都不在,二则这地方也不知道能请谁出来,算了,试试吧。” 于是韩玉甩开七张请神符,将它们抛到空中环绕周身飞旋,自己则挥开绿袖,双手作诀,大喝道:“三清在上,天尊无量!七星齐聚,诸神临现!” 七张请神符同时发出辉光,将回魂仙梦之内的百里灵气都吸了过来。 “好多灵气!”韩玉感受着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灵气,惊讶地睁大了秀目,继而又闭上眼去承受这股莫名的神力。 “请神咒吗?”瑶光双手依旧环于身前,不动声色。 待到灵气吸收完毕,韩玉娇喝一声,猛然张开她炯炯有神的清秀之眸,仰着苍天,一股强烈的罡风自她娇躯中迸发而出,她剑指一挥,腰间的碧云剑飞出鞘来、落在手里。 “这是女娲娘娘的回魂仙梦?”请神的韩玉望了望四周,一脸困惑。 瑶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韩玉身上附着的神灵气息,似有所察,朗然一笑道:“这是兰香的回魂仙梦。对了,好像你就是守护蜀山与里蜀山的天罡剑神吧?” “嗯?”剑神持剑复看向充满自信的镇天女武神,道:“汝认得吾?” 瑶光不悦地道:“喂,别老用老古董的口气与我对话,现在都什么朝代了?” 剑神豁然一笑,道:“听语气,似乎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不敢。”瑶光双手环于身前,自负地道:“镇天女武神,斗神台之主,瑶光是也。” 剑神哈哈一笑,去摸下巴的胡须,但是韩玉怎会有胡须呢?他这一把什么也没摸着,倒也不大惊讶,只是收归手去,端详了瑶光一阵,道:“嗯,原是上古随玄女征讨蚩尤大军的瑶光将军,难怪如此出言不逊,那好,既然这凡人姑娘把我请来了,我们便过过招吧。” 瑶光不屑地道:“我是和你过招,不是和这家伙过招,不过既然你来了,打打也好,不然我的拳头痒了没地方出气。” 瑶光说罢,朝剑神抱拳施礼,便迫不及待地化为一道银光向他快冲而去。 “这么快?”剑神右手作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那圆圈之中化出数万道剑气,射向瑶光。 “雕虫小技!”瑶光将混天壁撑开,那混天壁恰似一个盾牌,将剑神的剑气都挡在外面,而后继续勇往直前。 “五岳剑柱。”剑神剑指一挥,但听轰隆隆之声响起,地上升起五道如同山岳一般盛大的剑气神柱,大地震颤,灵气四溢,瑶光撞到上面,硬生生退了回去。 瑶光毫不惊慌地落稳身姿,看了看剑神的五岳剑柱,饶有兴致地笑道:“哼,有点意思。” “瑶光,既然你如此自信,尝尝我这招乾坤剑网如何?”剑神韩玉把右手碧袖一挥,无数剑影便划过道道光弧,在方圆百丈之内织成了一个蔚为壮观的乾坤剑网,将瑶光罩在内中。 瑶光英眉一扬,笑道:“好一个乾坤剑网,但是……”瑶光说着,双手凝聚神力,而后朝着两旁甩开,周身登时便迸发出一股强大的灵气并延伸至六合八荒,她怒喝道:“混天壁!破!” 混天壁越撑越广,剑神岂能料到,瑶光就这样硬生生破开了他的剑气网! 乾坤剑网因混天壁而破坏,剑神一脸愕然,瑶光则落回地上,把目光投向剑神,道:“区区剑神,也不过如此。” 剑神只叹瑶光英雄盖世,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双手朝天一举,诵道:“浩然天地,岂容奸邪?降魔神剑诀!” 话音刚毕,四面八方的灵气都聚拢了过来,在剑神的上方和四周凝成一道道灵气之剑,灵剑围绕剑神不断地回旋,瞬间便达千万之众,遮天蔽日! “走!”剑神扬袖一指瑶光,无数剑气便朝她射去,虽说这招盛大密集,瑶光凭借不败之身躲避却还游刃有余,而后她一招镇天英魄打向剑神的降魔剑圈,降魔剑圈只是晃动了几下,并无大恙。 剑神道:“降魔神剑诀是攻防一体的招数,普通攻击如何奏效?” 瑶光一边躲闪剑神的密集剑雨,让那些剑将地面射出无数窟窿,她却道:“攻防一体?你的意思还要用我后世的身体打持久战吗?那可不行!” 剑神不解地道:“为何不行?” “你不知道灵媒使用请神咒过度会昏迷不醒吗?那样我的计划就全毁了!”瑶光说着,跳到空中,在右拳之上凝聚神力,喝道:“所以趁着她还没用光灵气,干脆就把你从她体内打出来吧!南天神拳!” 瑶光大喝一声,挥动拳头,天空之中忽而化出一个巨大的气化拳头,朝着底下的剑神飞速轰去! 剑神还没来得及在空中布防,那拳头却折断无数剑气、冲破重重阻碍,狠狠地砸在剑神降魔剑圈之上,由于力道极强,巨拳不仅砸破了剑圈,还完完全全轰在剑神身上! 剑神无奈地叹息一声,被那气化之拳打散,从韩玉身体内脱离开来,四面的沛然剑气皆散,而韩玉却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瑶光落回地上,双手环于身前,不屑地望着倒在地上无精打采的韩玉,道:“蜀山请神咒?一塌糊涂!再说了,就算你用请神战胜了我,那也不算自己赢,韩玉啊韩玉,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凭真功夫赢我啊?你永远只是一个影子,明白吗?” 韩玉听着瑶光的话,苦闷地在地上画起了圈圈,说到:“你说得对,我除了请神,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天师符法也就这样子,剑术不及哥哥,法术不及梦姐姐,谋略比不上燕儿姐,连远攻射箭都有星辰,大家还要我干嘛?再说了,你连天罡剑神都能打败,我也在想啊,我凭什么不输给你呢?” 韩玉苦恼万分,望着地上的圆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我叫韩玉,是一名蜀山女弟子,我的家人被坏人杀死了,哥哥也被坏人掳走了,不过我知道他终有一天会来找我的,所以我就在蜀山痴痴地等,每天清晨看看书、御御剑,伺候师父师叔,和师兄师姐们论论道,这就是我一天的生活。” 小韩玉坐在蜀山的那棵树下,怔怔地望着天上的白云,一本翻开的经书放在膝上,她却没心思去看,她想着想着,眼眶有些湿润,心道:“但是,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平淡日子,日子就像圆圈一样,从结尾到开始,从开始到结尾,我是多么希望兄妹能够团聚啊,这样,这个圆圈就会解开,我就能永远留在哥哥和梦姐姐身边,开始新的团圆。” 小小的韩玉充满了梦想,她合拢经书,站起身来,遥望青冥苍云,坚定地点头道:“所以我要努力,直到和他们团聚的那一天。” …… 见韩玉望着地上刚画的圆圈发怔,一旁的瑶光不耐烦地道:“喂!好姐妹叫你呆瓜妹,看来你是真的呆了,我不过是打了你几下,有这么受打击吗?” 韩玉站起身来,望着瑶光道:“我不是你的影子,我就是我自己!我有信心,接下来,我就可以赢你了!” 瑶光道:“可你的招都使完了啊!之前还给我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赢我一次,我就看不出来你怎么赢我!只会说大话!” “首先。”韩玉对瑶光说:“我灵力远远不如你,所以,我要先把你灵力都吸走。” 瑶光疑惑地看着韩玉,道:“你用什么办法吸走?” “吸灵符。”韩玉单手作诀,之前掉到地上那些不知名的神符都飘到了十丈高空,约有三千多张,她朝着瑶光一指,道:“银光收来!” “什、么?”瑶光错愕不已,但已然来不及趋避,身上的银芒尽数被韩玉的三千吸灵符吸走,在空中绽放出闪耀的银光! 韩玉对瑶光道:“前世,你神力强大,这些吸灵符也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时间一到,就都会归还给你。” 瑶光闻言双手环于胸前、哈哈大笑道:“那你就输定了啊!就算我暂时没有神力,可我有不败之身,光凭武力,你也绝非我对手,如何能赢?” “然后。”韩玉对瑶光说:“你的不败之身,我已算出规律,所以我才说可以赢你啊!” 瑶光大怒:“韩玉!别逞口舌之快了!手底下见真章!”说着朝韩玉飞奔而来。 “吐故纳新,自在回环。”韩玉将之前在掌心画着的无数圆圈朝瑶光打去,喊道:“回环道法!” 瑶光毕竟暂时失去神力,不敢托大,双手护在胸前,却见那些黑色圈圈自韩玉掌心飞出,在方圆二十丈的地面上形成数千个圆圈,每个圆圈都是半丈大小,恰好能站住一个人! “你在做什么?”瑶光大惑不解,继续朝着韩玉挺进,一拳打向她的面门,喝道:“吃我一拳!” 韩玉面不改色,右手拔出碧云剑一剑刺向瑶光腹部,同时口念咒文,左手将备好的五张雷符朝着远处数个圆圈上一抛,喝道:“五雷符咒!” 瑶光不败之身发动,身形一闪避开了韩玉那一剑,却意外地掉到了五雷符的范围内。 “什么?!”瑶光双手护住顶门,硬挨了这一计雷击,浑身冒烟,惊讶地望着韩玉,道:“你刚才干了什么?” “这就是回环道法啊。”韩玉将三张火符背在身后道:“凭借这个道法,你的不败之身就会出现规律,我才可以破解啊!” “简直荒谬!”瑶光高高跃起,一腿朝着韩玉扫来,韩玉在胸前画了个三角,三只火鸦扑腾而出,其中一只扑向瑶光,但听嗖地一声,瑶光的不败之身又发动了,但正好又落到了被另外一只火鸦扑到的圈圈里,烧坏了她的衣角。 “可、恶!”瑶光怒不可遏:“后世!竟敢在我面前玩这种小把戏!” “你不要生气了!”韩玉对瑶光道:“生气有什么用呢?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 瑶光闻言,平息了怒气,对韩玉施展的道法充满了好奇,竟然双手环于胸前,道:“好!你且说说,你是如何破解我的不败之身的?” 韩玉不紧不慢地道:“从神界回来后,我多次看到哥哥施展这个能力,当然,它非常有用,但它也有个缺点,就是每次都被迫发动,发动以后,随机闪现在十丈之内,所以我估算,你最多只能在十丈范围内闪现。” “不错。”瑶光道:“这是我在斗神台多番斗战领悟出来的,千锤百炼之躯,作为转世的你也继承了,而我把神力给哥哥的时候,他也继承了。” “既是随机,就没有规律,按理说我也赢不了。”韩玉说道:“可是啊,我从神界回来后,因为特别想赢你,就不停地翻阅经书,终于让我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这个回环道法!看到这回环道法,我就想到了自己啊!在蜀山等待哥哥上山那八年,周而复始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在住所、清律堂、经楼、太极殿、食堂来来回回,注定会在某个时间呆在某个地方,所以……” “所谓回环道法,就是让我的随机变成固定!”瑶光惊讶地道:“一旦固定,你精通算术,就可以算到我下一刻出现在哪!关键是这是被动施展,我自己无法取消,所以必定被你击中!” 韩玉笑道:“所以啊,从神界回来后,我一直都想赢你,我一直都在画圈圈,这数千个圈圈刚好能把二十丈范围内的地面填满!我只要记住圈圈顺序,就能摸清规律,破解你的不败之身!” “好!很好!”瑶光开怀大笑,鼓起了掌,道:“那么,今天我就克服自己的不败之身,堂堂正正赢你!” “好啊。”韩玉开朗地笑着,走到身旁三丈之远,在那里布好天干十符,而后朝着瑶光跑去,瑶光迎着韩玉一掌打来,韩玉挥出一剑,瑶光被迫闪现到天干十符之上。 但奇怪的是,天干十符并未发动玄天镜,韩玉却已经御起六道风符,一计风鞭甩了过来,瑶光终于暂时克服了不败之身,向上一跳,韩玉将碧云剑朝她射了过去,唰地一声,瑶光终于又闪现在天干十符之上。 “玄天镜!破!”韩玉瞅准机会,一指天干十符,一道粗大光柱激射而出,轰然一声正中瑶光,将她射上高空,不见踪影。 韩玉这才将地上的圈圈都收回手上,对着昏暗天空道:“前世!我赢你了!你没有白白牺牲!!” 这时,吸灵符上的所有银光也嗖嗖飞出,一齐投向百丈高处,在那里,银辉女武神瑶光收回神力、银华闪耀,终于落回到韩玉身前。 “你赢了。”瑶光心悦诚服地道:“这里是回魂仙梦,如果是现实,或许你的想法不能实现,但一旦成功,刚才那一招玄天镜我确实也难以活命。” 韩玉道:“前世,玄天镜我是看着发动的,第一次没有发动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避开,我就在等你想要放弃不败之身的时候,再用玄天镜打你。” 瑶光问道:“你怎么认定我会第二次进到那个符圈里呢?” 韩玉笑道:“我刚才用风鞭缠你,如果你不躲开,我就把你拉进符圈;如果你凭借不败之身躲开风鞭,就会直接闪进符圈;如果不用不败之身,自己躲开,我就再用碧云剑射你,你还没办法对不败之身收放自如,依然会被动施展,还是会闪进符圈!” “佩服!我输得心服口服!”瑶光向韩玉抱拳,然后又问道:“可是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一定要赢我一次呢?为何会有如此之深的愿力?” “因为我已经没选择了!”韩玉收拢婉眉道:“没错啊!在转世重生咒里,我放弃了自己,选择让你活着,是因为我可以选择!但现在你不在了,我却还活着!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只能靠自己,连同你那份一起,保护哥哥、保护梦姐姐、保护燕儿姐、保护星辰!!” “后世……”瑶光第一次见到韩玉,就为她的乖巧所感动,第二次再见韩玉,又为她的坚强和愿力所感动,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韩玉目光敬佩地看着瑶光道:“你是那么地熠熠生辉,为了我们的哥哥付出了生命!所以,作为你的后世,如果不能比你更强,就对不起你的牺牲!!哪怕只有一次机会,我也要打赢你!!!” “明白了,不愧是我的后世啊!你真的很不错!”瑶光笑道:“你能够作为大家的妹妹照顾大家那么久,任劳任累,从无怨言。最重要的是,你区区一介凡人,却能够用自己的方式赢我,如果把我的灵力给你,岂不是要飞龙上天?” “什么?”韩玉睁大清眸,问道:“你是说,你要把灵力给我吗?可是……” “还什么可是?”瑶光双手环于身前,道:“其实,没人比你更适合做他们的妹妹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灵气都给你,你本来就具有强大的灵容,如此一来,你既得充沛灵力,又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保护大家!能力不可限量!” 韩玉犹豫了一番,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瑶光温和地摇了摇头,道:“我人是出不去了,只能把我信念和灵气都传递给你。”说着,瑶光英眉一扬,问道:“怎么?难道你不想出去帮助我们的哥哥姐姐们了吗?” 韩玉想了想,坚决地点头,道:“嗯!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尽我所能照顾他们,说到做到!” “还有那个胆小鬼。”瑶光朝韩玉伸出小指,一歪头笑道:“这是我们的约定,永远的约定。” 韩玉收拢清眉,与她对勾,并笃定地点了点头,道:“嗯!我们的约定!” 瑶光开心地笑了,一把抓住韩玉的手,道:“后世,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瑶光,只有韩玉!你要把我那份也算上,好好珍惜他们!明白吗!” “小玉一定会的!”韩玉说着,只觉瑶光体内那源源不绝的银光灵气都传入了自己体内,不一会儿,银火便在躯壳内熊熊燃烧! 瑶光双手环于身前,望着银辉护体的韩玉,满意地点头道:“好,还像那么回事,去吧!从巽门那边出去,应该可以找到出路。” 韩玉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回望了瑶光一眼,而后绕过太极八卦的巽门,步入了前方未知的五彩迷雾。 韩玉走啊走啊,眼前皆是流动的五彩灵光,渐渐地,她看到了一束白光,心料那定然是回魂仙梦的出口,便急匆匆地飞了过去。 眼前明光一闪,她来到一片广阔的白茫茫之地,可巧的是,正前方司徒云梦和星辰已经等在那里了! 韩玉见到司徒云梦安然无恙,高兴不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喜道:“梦姐姐!还是你懂我!知道我想赢前世!” 司徒云梦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问道:“还有遗憾吗?” 韩玉点头道:“没了!” 司徒云梦又看向星辰,问道:“你呢?” 星辰坚定地道:“再无遗憾!” “好!走吧!我们去帮阿夜和燕儿!” 于是,司徒云梦左手牵住星辰,右手牵住韩玉,闭上玉眸,念道:“凤返!” 司徒云梦念毕,忽而感觉现实那边吹来的阵阵凉风,便凝神屏气,解开幻梦,登时,只听凤鸣声响起,司徒云梦等皆三人化为五彩流光,消失在回魂仙梦里…… 再说到蜀山之巅,盘古虚灵肆无忌惮,身形愈发变得高大起来,眼看即将冲破上古五灵法阵的天顶,而众人连躲避盘古的攻势还来不及,哪有功夫去阻止? 筋疲力尽的韩夜将魔剑插在地上,倚着魔剑喘着粗气,望着那不可一世的盘古虚灵,说不出一句话。 薛燕却道:“这个小梦梦!去了多久啦,还不快点回来?我们都快顶不住啦!” 薛燕话音刚落,身前却闪出三道五彩幻光,正是那司徒云梦带着星辰和韩玉回归战场。 韩夜望着眼前三人,松了口气,只道:“终于回来了!” 而那边厢,盘古虚灵见韩夜有异动,便放弃欺凌其余仙家道派,转而朝着韩夜这边吐出一口归虚暗光! “小心!”薛燕大喊道。 司徒云梦松开星辰和韩玉的手,张开白皙单掌朝前一推,收拢月眉道:“五彩玄光壁!” 司徒云梦自从解开心结后,心随意动,施法极快,瞬时便在身上化出一道盛大的旋转五彩光壁,归虚暗光打到其中顿时烟消云散,而后意外地从盘古虚灵上方冲出,不偏不倚射在他身上! “唔啊啊啊!”盘古虚灵一个踉跄,竟然险些摔倒在地。 在场之人这才留意到司徒云梦,不禁叹服她的身手。 “北冥圣光!”司徒云梦左旁的星辰取下应龙振翅弓,奋然一射,一道极寒的北冥之光便射在盘古虚灵胸膛,竟然也射中了,盘古虚灵承受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银华升龙!”韩玉怒喝一声,对着盘古虚灵隔空一计上勾拳,一股二十丈粗的气化神龙腾空而起,将盘古虚灵揍飞到空中,雄风吹得众人举袖遮挡,盘古虚灵落地一个趔趄,竟然第一次跪倒在众人面前! 场上众人虽不明情况,但见盘古虚灵单跪在地,情况有了转机,纷纷欢呼起来。 道真和崆峒二仙更是赞叹道:“了不起,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司徒云梦目视前方落于下风的盘古虚灵,牵起韩夜的手,温声道:“阿夜,你辛苦了啊,现在开始,就让我们一起打倒他吧!” 韩夜岂能满足于只被司徒云梦牵着手,把她搂到怀里,司徒云梦能感觉到那喘气的胸口一起一伏,不禁玉面一红,却听韩夜笑道:“你要是再来晚点,我怕你要守望门寡了,小梦梦!” “不会,只要我回来,你就一定能活着!”司徒云梦说着,用手一拂韩夜的烛龙酒袋,酒袋上的烛龙活了过来,自酒袋上飞出,腾升而上、迅速扩张,头入云端、尾盘八卦城,在夜梦二人身后化作一条宽百丈、长十里的巨龙,从苍穹之上的暗云里探出一个百丈大的五彩龙头,龙头猛然睁开巨目,巨目如同两盏白茫茫的刺眼神灯,朝着前方百里哗然照去,第一个便照在了韩夜身上,第二个便照在了盘古虚灵身上! “嗷嗷嗷!”半跪在地的盘古虚灵拿手去挡那耀眼的光芒,看起来甚是痛苦不已。 韩夜得司徒云梦助力,不但重回巅峰,还感觉灵力暴增,一袭白袍迎着身后的龙光熠熠生辉,他握紧双拳,从体内迸发出席卷千丈的灵气风暴,手指盘古虚灵大喝道:“盘古之殇,来吧!今日韩夜一家,誓要破你不灭神话!!” 场上的人听了韩夜的话,先前的种种恐惧都烟消云散,而韩夜一行人也正式以最巅峰的状态,迎战眼前这个从未战胜过的敌人!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忿元灵 盘古之殇自然不是什么等闲,虽说接了司徒云梦三人各自的绝技,却仍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冲韩夜等人低声咆哮。 司徒云梦松开韩夜的怀抱,对众人道:“所幸这盘古虚灵被压制住了元灵,相信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还是足以对付他的。” “六界之内,皆尽归无,此乃天意使然。” 空中响起盘古虚灵的沉重话语,却见那虚灵又吸了口气,又准备韩夜等人吐出粗大的归虚暗光。 薛燕惊讶地道:“还来?” “几次都一样。”司徒云梦张开若兰五指,五彩玄光壁又再度闪现在跟前,百丈的庞大规模甚为惊人,盘古虚灵的暗光打到上面,立马又从其他地方传送出去,折返给了盘古之殇。 “唔!”盘古之殇用手挡住了此光,手臂略显颤抖。 韩玉点头道:“小玉知道这招为何奏效了,因为那暗光显然也是虚空之法,普通的招式虽然对付不了他,但他却会被自己的招数所伤。” “没错。”星辰盯紧那巨大的虚灵,道:“刚才就是了,他被自己的暗光打中,我们接着又出绝技,想他虚体既破,自然也就中了我们的招。” 盘古之殇望了望司徒云梦,似乎是不敢用归虚暗光了,他将自己的手高高抬起,朝着众人一挥,一道雄浑的浩劫黑炎如浪潮般推向四面,眼看那些功力不济的人都要被这黑炎吞噬,司徒云梦镇定自若,竖起兰指、闭上眼睛,将灵力传播到八卦城各处,待到所有灵力与她遥相呼应,她便睁开玉眸一拂素袖道:“龙唤之术,众生来迎!” 司徒云梦这一出手,身后恍若大地回春,千万道五彩莲华绽放开来,蜀山昆仑等仙派人士以及武林人士都纷纷被召唤到其后,脸上的恐惧与惊愕尚未消去。 韩夜料想司徒云梦使出如此盛大的仙法,来不及幻化五彩玄光壁,于是他握紧双拳,先行一步将混天剑壁施展开来,浑厚的混天剑壁竟然能覆盖到三百丈之外,把浩劫黑炎挡在了外面。 司徒云梦向韩夜解释道:“阿夜,这次我施展烛龙睁目,不但单独给了你灵力,也把你之前从燕儿那里收回的灵力完全恢复了,因此你体内有两倍的昊天玄元真气。” 所幸司徒云梦施法及时,除了韩夜所保护的地域,八卦城其余地方无不堕入黑狱火海,那黑炎在石头与土壤之上不住地燃烧,仿佛不把眼前的所有烧掉便誓不罢休。 众人隔着剑气壁去看那黑火炼狱,无不胆战心惊,守正道:“黑炎如此烧下去,即便伤不到众位,把蜀山烧尽也绝非什么好事。” “对啊。”薛燕道:“得想办法把这火给扑灭了。” “扑灭算什么?”星辰淡然一笑,一指盘古虚灵道:“我要让他以后都不敢在我面前吐火!” “你这有这本事?”薛燕不屑地问道。 “瞧好了。”星辰说着,纵身一跃跳到空中,手中的应龙振翅弓迎风展翼,而他自己身后竟也幻化出两片呼呼扑棱的翅膀。 正当众人为之惊讶之时,星辰凝聚神力,把弓一拉,朝着天空射去一道蓝光,喝道:“沐雨星河。” 蓝光冲入云端不见,继而穹盖被蓝芒染透,从空中突然落下一片广至百里的玄冰碎雨,玄冰过处,黑炎皆化为阵阵黑烟,而那盘古之殇被这雨淋得很不自在,渐渐蜷缩了起来。 星辰落回地面,复看向魔剑薛燕,道:“怎么样?” “好好好,了不起的大英雄。”薛燕没好气地晃了晃剑身,却小声嘀咕道:“小神仙就是小神仙,就这德行。” 盘古之殇见黑炎被破,似乎很是不解,但他停顿片刻,又朝上空长大了嘴巴,俄顷,八卦城再度剧颤,地上的土石不住地晃动起来。 “大家当心!他又要用那一招了!”蓝无瑕提醒道。 众人深知这招可没办法防得住,便稍稍往后退却,唯独司徒云梦很淡然地望了一眼渐渐飞向上空的土壤石屑,一拂素袖,对神情凝重的韩夜问道:“阿夜,你这辈子觉得风景最美的地方在哪?” 韩夜本来还在想如何破盘古虚灵的这招,被这么一问,倒是一愣,继而很配合地道:“论风景,有你在的地方都美啊,不过呢,青天花海确实最美!” 司徒云梦听了韩夜的回答,颔首微微笑道:“还是阿夜懂我啊!既然我们都喜欢那地方啊,我就把这里幻化成神树花海,如何?” 说罢,司徒云梦嫣然一笑,右手做出折枝之状,素袖一扬,便将一根幻化的小小五彩灵枝抛到地上,而后才柔声道:“万丈灵源,神树之界。” 奇妙的事情随后便发生了,灵枝在地上生根发芽,并且吸收了土石的养分迅速疯长,一丈,十丈,百丈,千丈,万丈!只消片刻工夫,灵枝便生长成了一棵镇守人间的神树,那神树把整片主峰都包裹起来,枝条遍布八卦城、盘根错绕悬山底,非但如此,神树的根枝还伸向首峰、镇妖顶、思过峰、炼气台、演武坪,将这六座大小不一的山峰以绿树藤条连成一片,好不壮观! 借由司徒云梦神树之界的影响,长风等五位长老施展五灵法阵似乎压力减缓,眉间的皱痕明显少了许多。 玉虚真人见此情状,更是惊呆不已,连连叹道:“神迹!神迹啊!” 星辰亦是兴奋不已,对司徒云梦道:“漂亮!太漂亮!现在我就感觉我们好像是在神界作战一般!手里的弓都轻了几分!” “别自己骗自己了。”薛燕道:“你们神界的兵器根本就不重。” 韩夜望着绿意盎然的蜀山,也不由得赞叹司徒云梦此举,心道:“云梦越来越聪明了,神树盘根错综,这样一来盘古之殇便不能将土石吸走了,非但如此,众人对这厮的恐惧也顿减三分。” 星辰亢奋地一手拿弓一手指着盘古之殇,喝道:“盘古老儿,还有什么本事你就都使出来吧,看我们不给你一一破了!” 盘古虚灵惊讶不小,但他顿了顿,又张开大嘴朝前方吐出一股巨大的黑色玄风,那玄风盛含恶瘴,神树枝叶一经碰到便化为灰烬,眼看着这黑色玄风便要朝众人袭来。 “你还真来啊!”星辰取下射日神弓架在地上,一手握着宝弓,一手迎着那玄风发出灵气,得意地道:“你有没有见识过后羿前辈的神风破灭箭?使给你瞧瞧!” 星辰说话之际,手底下无数箭风便射将出去,虽说没有后羿使得那般精妙,规模却也足有数万道,盘古虚灵的黑色玄风便在这暴风雨般的箭风中烟消云散。 司徒云梦此刻也没闲着,素手一翻,掌心便化出一朵白花,她闭上玉眸,轻声念道:“个,十,百,千,万,青天日暖,万里飞花!” 念毕,司徒云梦睁开绽放光彩的玉目,手中的白花飞了出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变化无穷,霎时间,空中便有了桃花、兰花、杏花、桂花、菊花、梅花、莲花、梨花、牡丹花,万花齐放,整片蜀山便在一瞬间进入了花的海洋。 薛燕看的开心,过去用剑身撞了一下司徒云梦的柳腰,笑道:“嗳!真有你的,说到做到啊!” 亿万飞花让众人顿觉忘却劳苦,也让盘古虚灵身处其中极为厌恶,他张开双手,沉闷地道:“万物皆由吾盘古所造,如今临近寂灭,为何回光返照?” 司徒云梦一挽素袖,怫然望着盘古虚灵道:“既知世间五彩,何谈毁天灭地?快快回到你的地脉中去,还天下一个太平!” 盘古虚灵沉重地道:“天下没有太平,人们尔虞我诈,即便太平,不过昙花一现、南柯一梦,早晚也要千疮百孔,只有将之毁灭,才得真正太平。” 韩夜将魔剑指向体型巨大的盘古虚灵,道:“废话少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有什么资格决定?” 盘古虚灵不喜不怒,只道:“无知的六界众生,岂知吾被困在上古五灵法阵之中,功力不到半成,因此汝等尚未殒命,但即便如此,汝等也逃不过归无的宿命。”说罢,盘古之殇抬起手来,朝前一张,空中便化出一个混沌无光的黑洞,那黝黑的大洞足有十丈之大,如同饥饿的顶天巨兽张开嘴巴一般。 韩夜并非没见过类似的招式,对周围的人道:“大家小心,他要把我们都吸进去!” “众生,回归混沌虚无吧!”盘古虚灵高亢地说着,身前黑洞陡然发力,一股极强的吸力便从洞中传出,眨眼间,前方十丈内的神树枝叶、五彩飞花和房屋土壤皆被吸了进去! 正当众人犯难时,韩玉却道:“各位勿虑,小玉可破此招!” 众人闻言,便把目光投向神光护体的韩玉,韩玉却对司徒云梦道:“梦姐姐还记得离此地不远处的锁妖塔里,有一神界传下的护法奇阵吗?” 司徒云梦寻思片刻,点了点头道:“有的。” 韩玉眼见黑洞的力量很快扩散至此,右手运足银辉神力,朝着镇妖顶的锁妖塔奋力一打,那锁妖塔沾染了韩玉的银光,忽而闪闪发亮,变成了一座神光银塔! “太乙八门!此时不出,更待何时!”韩玉这话说得好似锁妖塔主人一般,可锁妖塔偏偏就听她的,毕竟是镇天女武神的号令,塔中第四层忽而白芒闪烁,从中射出八道灵光,直投八卦城的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个方位,继而在这主峰之上幻化出八张巨大无比的神门,盘古的黑洞被此门震慑,竟然渐渐消退! 守正见状,恍然大悟道:“小师侄造化无量!我早知这五灵峰与八卦城有蹊跷,原来蜀山之所以造成这样,乃前人刻意为之。” 韩玉点头道:“对,师叔,其实我也只是看过蜀山典籍,加以猜测,我蜀山一脉原是谨遵道祖爷爷的授意,在外道五峰摆成五灵阵势,而后在这主峰建成八卦城,为的就是防止他日盘古之心有异,蜀山门人可凭此地利摆阵。” 司徒云梦此刻方才明白过来,道:“那神塔之中的太乙八门乃神界所设,平时便只能镇守塔中生灵,但一旦有神灵开启,八门阵法便会映射出塔,继而在这八卦城之上重组阵法!妙,真妙。” 韩玉连连点头,而后看了一眼环绕掌心的银辉,心道:“前世,谢谢你的帮助,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韩玉想着想着,皱起清眉,拿出腰间十张天干符,以圆圈之状摆在地上四周,自己则站在中央。 薛燕提醒道:“喂,呆瓜妹,你不会以为这玄天镜能够对付得了他吧?” “活学活用吧。”韩玉说着,双手朝天一举,深吸一口气,道:“我有前世之助,能将此阵威力发挥到最大!大玄天镜,玄心八门阵法!” 众人听韩玉这么一说,都有些目瞪口呆,却见韩玉/脚下的十张天干符熠熠发光,圆圈之中闪出一道灵光冲到韩玉身上,而后协同韩玉的银辉化为一道银光天柱,射向五灵结界的穹盖,轰然一声,五灵结界如同铜铸铁打一般强化,而从那上面又返射回八道银光,以八个不同方位投到幻化的八门之上,八门阵法至此与五灵阵法相交辉映,内外连成无数道金索,牢牢把盘古之殇锁在了里面,盘古之殇也因此再也无法动弹。 韩夜望着矗立银光天柱中的韩玉,心道:“我妹妹真是一块美玉,而今,这块美玉终于发出了耀眼的光辉,玄心八门阵法加上五灵阵法,可保天下太平。” “哥哥。”韩玉在银光天柱之中睁开闪烁银芒的秀目,望着韩夜道:“现在盘古之殇什么动作也做不成了,一个时辰快到了,你须想办法消灭他,否则莫说两阵,十阵也困他不得。” 韩夜望着一动不动的盘古虚灵,对司徒云梦和星辰道:“我妹妹虽然发挥出色,但盘古虚灵只会被自己的虚灵神技打中,除此手段,再无他法,恼的是这盘古不会再用归虚暗光了,难道只能靠云梦的天门碎了?” 司徒云梦看向星辰,道:“星辰,你得后羿真传,可有击破虚空之法?” 星辰笑着道:“嘿嘿,我正等着你问我呢,有!除了我偷学后羿的神风破灭箭,后羿前辈还传了我一招震天一箭,虽说只是刚刚接触这招,但要对付盘古虚灵应当够了。” 薛燕迫不及待地道:“那你还啰啰嗦嗦干嘛?快使出来呀!” “瞧好了!看我这招‘物我两忘,震天一箭’。”星辰扫视了一眼身后众多六界生灵,骄傲地纵身一跃,跳到三十丈高空,展开应龙振翅弓的翅膀和身后的飞羽,引弓朝动弹不得的盘古虚灵射出一箭,那箭忽明忽暗,正中盘古胸膛,初时没有任何响动,却忽见盘古胸前如同琉璃陶瓷被一击即碎,无数碎片哗啦啦从盘古胸膛掉落下来! “成功了!”星辰脚下的各派人士欢呼道。 “唔!”盘古虚灵痛苦难当,捂着碎裂的胸痛跪下身去,天地忽而一暗,盘古之躯变得模糊不堪并融合在一起,待复原之后,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又重新站了起来。 “蚍蜉撼树。”盘古之殇冷漠地道:“吾之身躯无生不灭,即便有个别生灵习得击破虚空之法,却又为之奈何?” “死到临头还嘴硬!”星辰忿忿然望向下方的韩夜,道:“韩哥,我就说我刚学会这招,威力自然不大,不如我们一起合力把他打成碎渣,这样大家也都安生了!” 司徒云梦地牵着韩夜的手道:“是啊,盘古的元灵何其厉害,绝非星辰一人能轻易消灭,不如我们连同在场所有一同发力,必能除此恶患。” 韩夜也是这么想的,他对身后的众多仙派及武林人士道:“诸位,成败在此一举了,我们都将自己最强的绝招轰向虚灵吧!” 韩夜此言一出,自然是一呼百应,星辰理所当然先使出绝技震天一箭,韩夜紧随其后挥出剑气斩乾坤,司徒云梦也毫不含糊地双掌打出天门碎,而后便是昆仑八派掌门、崆峒二仙、蜀山等高手以及其他仙派武林人士,他们将所有的灵力都一齐凝聚到星辰那一箭之上,原本忽明忽暗的震天一箭瞬间闪亮数十倍,神箭划破阴阳昏晓,猛然一头扎进了盘古虚灵的胸膛! “唔啊!!!”盘古虚灵双手捂着被震天一箭射中的胸口,叫声极度扭曲痛苦,而后胸膛开裂,一道道裂缝从胸口蔓延到全身上下,但听天地之间砰然一声,盘古虚灵就像尊瓷像般被神箭射至碎裂,碎片掉落化为尘粉,尘粉更是化作灰烟,飘扬而上。 “赢了!”众人见如此高大无比的盘古虚灵就此陨落,无不欣喜万分,拍手称快。 司徒云梦却见韩夜一个人怔怔站在那里表情严峻,便问道:“怎么了?不是成功了吗?” 韩夜凝视空中大片飞舞的灰烟,沉声道:“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星辰飞回了地面,笑道:“哪里不对了?这回帮神界做了回大好事,想必殿下也就不会怪罪我了。” 韩夜表情冷淡,对司徒云梦和星辰道:“创世盘古何其厉害,这虚灵与他阴阳相生,即便此刻受到限制,但你们真的觉得,他会被我们这几个人轻易打败吗?” “唉。”星辰不耐烦地道:“韩哥你就是生性多疑,人家都说了这家伙实力连半成都不到,前面我们怕死怕活的时候,你又说我们一定赢,现在好了,赢了你又非说他不止如此,我也拿你没办法了。” 星辰虽然这么说,但司徒云梦如何不了解韩夜,她望了望韩夜,又看了看满布天空的灰烟,蹙着月眉、神情凝重地道:“如若他并未就此消亡,我们也有一战之力,没关系的。” 韩夜仰望苍穹,口中喃喃道:“我不怕他再度凝聚,只怕会有更糟的情况……”说着,韩夜便问魔剑薛燕,道:“燕儿,我们到底和他斗了多久了?” “这个嘛……”薛燕想了想,正要开口回答,忽然间天空变得极度黑暗,日月星辰消失不见,蜀山下方远远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又听四面八方哗然如惊涛拍岸,再过一会儿,乾坤颠倒、天地无光,除了被五灵结界包裹的蜀山,其余地界似乎都已不太平。 众人隐隐也觉察到了什么不对,碧水宫的梨花更是不经意望了一眼身后蜀山下的大地,连忙惊呼一声:“不好,大家快看!” 韩夜等人纷纷赶至主峰边缘向下一看,但见下方山峦挤压成一片,大地如同石浪一般层层推进,因而也造成许多裂缝,无数熔岩石浆从缝中冲出,许多城池顷刻之间化为废墟,众人即便身在遥远的蜀山之上,仍能听到人们在劫难中痛苦的叫声与哭喊声。 而在海边,情况则更为严重,由于乾坤颠倒、大地加速崩裂推移的缘故,大海也变得凶猛异常,一波波海啸朝着岸边打去,一冲便是数十里,海啸过处,人兽鸟虫顷刻间便成了水中亡魂。 守正面如死灰,道:“大事不妙,如今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不要过多久天地便要覆灭了。” “确实不过多久了,你们自己看吧。”韩夜把手一指远方天地相接处,众人望去,无不瞠目结舌,原来他们只是处在悬空山之上,并不知道此刻天地已经倾倒过来,此刻那地平线早是变成了一条斜线,而且斜线还渐渐朝着竖直方向偏转! “这才是盘古虚灵的真正意图。”韩夜很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却又毫无办法地开口道:“他从一开始就要倒转乾坤,乾坤一旦偏转,那么大地便会向着一个方向推动过去,大海也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流动,当大地和大海糅合在一起之时,这人间便再无一样东西能够存活下来了!” “那大地和大海怎么糅合?”星辰不解地问道。 “还真是个呆子,这都不能理解。”薛燕没好气地道:“你炒过菜吗?这乾坤好比一口盖着锅盖的大锅,大地就是菜,大海就是锅盖上的水,如果把锅盖盖上,这么一翻转过来,那菜和水不就混到一起了么?” 司徒云梦和梨花在一旁听得哧哧只笑,星辰使劲挠头道:“别跟我说什么炒菜吃饭,我从不弄那些的。” 气氛莫名有些缓和,而身处银光天柱里的韩玉则对韩夜道:“哥哥,我们不是应当除掉盘古之殇了吗?为什么?” 韩夜凝望高空飞舞的灰烟,道:“恐怕是我们方才那一击并未伤及他的根本,他倒是化作混沌漂浮于天地之间,而现在也快过一个时辰了,他灵力渐渐在恢复。” 司徒云梦拧着柳眉愁道:“那该如何是好?下方的生灵已经在受苦了。” “恐怕不止人间。”韩夜一把牵住司徒云梦的手,望着倒转的乾坤,目光深邃地道:“妖界、洞天福地、鬼界、魔界,乃至神界,此刻怕也不得安宁了。” 韩夜说的一点没错,人间三十六洞天的仙山圣水由于没有上古法阵的庇护,已然尽数崩塌;鬼界十八地狱的寒冰烈焰早已席卷到了十殿阴司;魔界即便地域辽阔也变得天翻地覆;神界的神树更是不住摇晃,仿佛下一刻便要轰然倒下! 而此刻的里蜀山亦是人间地狱,地脉喷发熔岩,无数火石尘烟一飞冲天,整片里蜀山大地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众多妖精四处逃难,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身处蜀山的司徒云梦听了这话,似乎想到什么,一双流波玉目睁得大大的,她道:“盘古之殇既然已经把人间搅得天翻地覆,那么里蜀山最靠近盘古之心,必然更加危险,不行,我得把他们都召到这里来。” 司徒云梦说罢,松开韩夜的手,用龙唤之术把三公九卿召到了蜀山之巅,而三公得救,亦是开启了妖界之门,将其余妖精们都放了过来,但里蜀山妖精众多,也只来了一小部分。 “公主!”焦头烂额的白羊丞相朝司徒云梦跪拜道:“虚灵出世,地脉不保,里蜀山早已体无完肤,请公主住持大局!” “是啊!”黑虎太尉抱拳急道:“请把里蜀山的子民都接过来吧,暂避此等万年浩劫!” 司徒云梦心急如焚,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不知如何回答,薛燕却对这些妖精道:“都接过来?你们想得也太容易啦!要是能都接过来,你以为小梦梦只会接你们么?她巴不得把下面人间那些人都接过来!那站也站不下啊!” 韩玉伫立在银光天柱之中,点头道:“里蜀山的妖精们,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即便蜀山的上古五灵法阵,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只能尽力召集更多的人,想办法除掉盘古之殇,如若不然,六界覆灭,我们全都葬身于此!” “除掉他?”三公九卿为首的白羊丞相望着结界里飘飞的灰烟,道:“我等有何能耐能除掉他?” 司徒云梦深吸口气,冷静地道:“丞相,你见多识广,且告诉本宫,如今这情况可有良策?” 白羊丞相与鹦鹉大夫面面相觑,纷纷摇头,白羊丞相道:“公主,盘古虚灵化为虚无,我等没有办法消灭,但是……” “但是什么?”星辰问道。 “但是可用击破虚空的办法对付他。”鹦鹉大夫扑腾翅膀道。 “哎!早用啦!”薛燕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绕着妖界三公九卿和猫鼠二仙飞旋,并道:“这种程度根本不够!远远不够!你看!那家伙还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呢!之前起码还看得到,现在好了,连他人影都瞧不见,更别提打了!” 白羊丞相一捋胡须,想了片刻,这才对司徒云梦道:“老臣倒是有办法让他现出原形,只是他现出原形我们也没办法对付,所以……” 韩夜一把抓住白羊丞相的拐杖,道:“老丞相,你且直说,他若现了原形我们起码还能看到他,现在他躲在天地之间,我们便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驸马爷稍安勿躁。”白羊丞相道:“办法很简单,但必须是我们之中有人拥有转换时空的仙法,诸位想想,如若这虚灵变回半个时辰乃至一个时辰前的样子呢?” “说到点子上了!”韩夜恍然大悟,把拳头一握,对薛燕道:“听到了么?你和我上去,在上空施展那一招,投到五灵结界里,这样盘古虚灵就会现形!” 薛燕摇晃了一下剑身,道:“呆瓜!废话别多说了,你只管去做吧。” “把我送上去。”韩夜对身边的司徒云梦随口说一句,而后朝着前方冲去。 司徒云梦心领会神,右手作诀,地上的神树根枝腾地升起,拍向韩夜,韩夜借着这根枝的弹力用力一蹬,冲上天际,而后将腰间的灵鹫羽匕朝前一掷,灵鹫羽匕化为振翅银雕,卷起扶摇,乘韩夜往高空飞去。 这一动作连贯得很,眨眼间韩夜便到了五灵结界的穹顶,韩夜把手中之剑朝着穹顶一掷,喝道:“去吧!五灵缺火,极咒转阴阳!” 魔剑旋转着飞入五彩的结界之顶,而后其上的咒文如同水墨一般渲染四方,沿着穹顶一直游走而下,很快五灵结界便被魔剑的咒文所包围! 这一招用在五灵结界之上,主要还是针对盘古之殇,也正是多亏了五灵奇阵的神效,盘古之殇化作的灰烟便在八卦城的中央逐渐凝聚,变回了混沌原型。 “就是现在!星辰,再来一次!”韩夜握紧右拳,臂上闪现出红色云鹊的幻影,继而那幻影射到空中变为鸣鸿刀的摸样。 星辰当下顿悟,跳到空中奋力一射,震天一箭正中盘古之殇真元,韩夜便拿起身边的鸣鸿刀,凝聚全力,朝着那盘古之殇掷去,这正是鸣鸿刀的绝技——十绝霸光! 鸣鸿刀不偏不倚插入盘古虚灵的胸膛,裂开,而后绽放出十色光芒,司徒云梦双手朝前一张,素袖飞舞地道:“万花绽放!十绝霸光!” 鸣鸿刀的十色光彩瞬时映射十方,恍若五彩的海洋将整个五灵结界淹没,众人置身五彩光华之中,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韩夜落回地上,鸣鸿刀化作一道红影飞回了左臂上,魔剑则随后飞了过来,星辰抬手抵挡炫目光芒大声问韩夜道:“赢了?” 韩夜望了一眼渐渐湮没于五光十色之中的盘古,缓缓点头道:“这次,我想应该是吧。” 司徒云梦立于华光之中,淡然笑道:“大家都没事就好。” 众人正在沉浸于喜悦之中,只听身处银光天柱中的韩玉一声惊叫:“不好!来不及了!” 听了这话,韩夜积郁心中的疑虑又再度袭来,他见韩玉猛然开眼、一脸惊悸,便顺着韩玉的视线去看,这时候十绝霸光的光芒渐渐褪去,而五灵结界却从穹顶开始崩裂。 “这是怎么回事?”韩夜问道。 “太迟了。”韩玉在银光柱中不住地摇头,道:“我们比之盘古实在渺小得可怜,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但四时、五灵、七星、八门的力量加起来也困他不得。” 司徒云梦一听,脸上的微笑顿消,道:“如此说来……” “虚灵现世,混沌降临。”韩玉虽然只吐出这八个字,众人却已如堕入九幽寒狱,再无一人能笑得出来。 星辰更是把手按在额上,悲怆地道:“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 事态发展得实在太快,五灵结界下一刻便从上往下裂开破碎,韩玉更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从银光柱里逼飞出来,韩夜很及时地把她接在怀里,但银光天柱却随之烟消云散。 “汝等晚矣。” 只听空中传来一个深沉贯耳之声,十色光芒完全消散,一个灰色身影立于蜀山之巅且不断张大,十丈、百丈、千丈、万丈,乃至大到众人抬头也看不到他的脚,盘古之殇的身形横跨八卦城东西两侧,遮天蔽日,悬空之山也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身躯而险些翻覆。 见到此情此景,施展法天象地、身高百丈的怒焱将雨师搓成飞灰,愤怒地道:“这帮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凌峰双手负于身前,心高气傲地望着前方,身前的风伯已被万丈剑光破开身躯、形神俱灭,凌峰传话给远方的重楼道:“喂,此事你怎么看?神界那帮老东西来都不来,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会大祸临头了吗?” 重楼目光深邃,从火云战衣、烈日魔袍的形态又变回了原样,脚下五丈处,上古大神共工已经被炸成了万千血块,他口里只冷冷吐出五字:“与本座何干?”说罢,便向着韩夜那边飞去。 怒焱和凌峰不知道重楼是打算出手还是不打算出手,但看到重楼向着韩夜飞去,他们自然而然也就跟了过去。 时辰已过,盘古之殇的元灵终于临世,蜀山五峰的长老如今都一头白发,奄奄一息地躺在各自所站的方位上,韩夜等人除了握拳顿足,却只能望着盘古之殇的脚趾头愤慨。 盘古之殇不带任何情绪地道:“众生,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即便费尽心力,蚍蜉如何撼树?浮生不过空梦,如今,六界已到了归无之时。” 说罢,盘古之殇开始释放他的太初神力,灰色的气流从体内迸射出去,周身的飞花化为枯朽,脚下的神树顷刻成灰,就连蜀山之巅的土壤也渐渐碎裂剥离,似乎,苍天与大地在下一刻便要化为混沌虚无!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三十二章 灭六界 与开天辟地相对的,便是毁天灭地。 势态已然发展到众人无法控制的地步,脚下的圣土一点点化为尘埃,当盘古虚灵的混沌气息即将把众人逼到主峰的悬崖边时,三魔尊落到了韩夜身边。 重楼、怒焱、凌峰三人分别朝盘古射出三色魔光,这三位魔尊的造诣也到了击破虚空的境界,倒是让盘古为之一顿,继而暂时停下来混沌归虚的扩张。 “多谢三位。”韩夜皱着眉头道:“没想到这盘古虚灵的实力远超我们想象。” “呸!现在说这话顶屁用!”怒焱口中喷出紫焰道:“刚才我们忙着收拾共工、风伯、雨师,这几个家伙都不好对付,现在好了,盘古之殇恢复了所有能力,莫说我们三人,就算是魔尊全齐了都不能得胜!” 凌峰昂着头,用高傲的金瞳望着韩夜,对怒焱道:“废话,本来盘古就是六界之祖,仅凭一两界合力也不能战胜,神界如今袖手旁观,摆明了要大家一起死。” “哼!”重楼看也没看凌峰,双手环于身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天空忽而拨云见日一般绽放出金色莲华,云中隐隐闪现出始青、元黄、玄白三股气息,乃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清幻影。 太上老君的声音在高空中回荡道:“非是袖手旁观,只是时机未到,何况五灵法阵一开,除三皇外,外界生灵都进去不得。” 薛燕忍不住哼哼道:“这三个老头可算是来了。” “哼。”凌峰不屑地仰头道:“什么时机?盘古虚灵被困五灵结界不是时机?如今他横空现世便是时机?” 太上老君道:“一切都是天意使然,盘古之殇源于盘古元灵的杂念,若六界众生归于一心,它也就没有存在之理,可偏偏众生各有异心,因此我等迟来早来也不过如此。” 凌峰闻言,扶额仰头哈哈大笑,道:“哼哼,哈哈哈哈!好啊,在天上看戏看不下去了,老本都保不住了,这才想起下来解决难题……”说着,凌峰把金眸一瞪,怒道:“晚了!” 三天尊都是道派始祖,自然不为魔尊的狂妄言论所动,而那边厢,盘古之殇在天地之间猛然张开了双臂,如同开天辟地一般,身躯还在不断长大,蜀山之巅眼看承受不住就要塌陷,太上老君便对其余二位天尊道:“事不宜迟,既然凡间众生已无法阻止此事,我等天道还须出力,遏制他疯长下去。” 于是,太上老君联合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将玄、元、始三气一并发出,青、黄、白三道前所未有的强大灵气缠住盘古虚灵的头与双手,盘古虚灵挣扎了一下,但身躯似乎还在微微增长。 这时,整片天空突然变得红亮通透,如同被烧红的锅盖盖住一般,从空中云端闪现出一个威严的十里人首,那十里大小的人首沉稳地道:“盘古之殇,千万年了,你无时无刻不想从地脉中涌出来毁灭六界,现在如愿了吗?” 盘古之殇朝天怒吼一声,苍髯随风飘荡,他道:“首皇伏羲?想当初以吾元灵幻化三皇,本愿三才丰茂、天地祥和,可而今中皇女娲只留后人,兽皇神农薨没于世,皆尔等自相残杀之果!若是三皇在世,兴许吾还怕得三分,如今徒留尔一人,尔拿什么对抗?” 盘古之言触及了伏羲的内心伤痛,但他只是顿了顿,继而道:“虽说女娲、神农都已不在人世,但他们的灵气一直都留在这六界天地之间,相信这股力量,你在之前便感受到了!” 盘古闻言怔了一怔,道:“吾道先前为何异军突起,原是受了三皇指引,不过即便如此,天地之间也再无一人能阻止吾!” 说罢,盘古又张开双臂来,一团无上宽广的蚀空混沌自巨大的身躯内发出,方圆千里之内瞬间便要化为虚无,三魔尊、三清天尊都没有袖手旁观,纷纷拿出自己的灵力对抗盘古虚灵,与此同时,红光盖顶的天空也压低了万丈,这便是天帝伏羲在空中助力。 “啊!!!”盘古一声怒喝,乾坤剧震,脚下的韩夜等人纷纷摔倒在地,惟有司徒云梦还站着,把韩夜扶了起来,眨眼间,万里山河便被虚灵的暗光照射成一片灰暗! 天帝唯恐阻止不及,便大声道:“九天众神听令!一同发力,力挽浩劫!” 天帝都发话了,九天众神安敢不从?包括九天玄女、句芒、蓐收、计蒙在内,无数九霄灵光冲破苍天穹顶,射向盘古那足有三百里广阔的巨大身躯上,刹那间,天与地之间像连成了万千五彩丝线,盘古之殇成了被丝线控住的傀儡。 然而,盘古之力竟止于此吗? “神、魔、仙、妖、人、鬼,六界众生,不过尔尔!今日且随吾混沌归无!”盘古在九天众神和三魔尊的控制之下硬生生撕破灵力束缚,振臂高呼,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盘古之殇的体内迸射出一股浩荡灵力,推到人间万里之外,不但将三魔尊震飞出去,更让满天红光褪为灰暗! 盘古之殇没花多大力气便迫退了满天,他的身躯继续长大,蜀山再也承载不起他的重量,他两只脚先后踏在人间大地上,大地也为之震了两震,这才仰头道:“这天,太过明亮,这地,太过辉煌!正因世间多彩,故而徒增纷扰,三皇互斗,相伤……首皇伏羲啊,今日尔明白了吗?世间错乱的根源就在于种类过多,如果让六界回归原始,天地一色,那么就再也没有纷争!天地从此安宁!” 天帝伏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已经默然接受了六界众生与盘古的差距,此刻的他能清清楚楚看到,天底下那些被海啸淹没、被地震吞噬、被火山烧成灰烬的无辜生灵,他们在哭喊、他们在哀求,但是太古之神的愤怒永不停息,直到灭世! 盘古脚下的韩夜等人就更不好受了,守正万念俱灰地道:“想不到连满天也不是这厮的对手,苍生哀矣。” 星辰和韩玉都望着韩夜,不知如何是好,司徒云梦也在思考对策,韩夜沉吟片刻,问一旁的星辰道:“喂,星辰,你说震天一箭需要物我两忘,什么才叫物我两忘?” “你还有闲情问这个啊?”星辰见韩夜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便挠了挠头,道:“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物我两忘,只是当我射箭的时候眼里没有别人,只有那个盘古虚灵,所以就成功了。” “无人……无我……”韩夜细细思考了一番,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便是炼神还虚的境界。”重楼在一旁提醒道。 “炼神还虚?”韩夜听了这话,问重楼道:“怎么还虚?” 重楼双手负于身前,一头蓬松的赤发飞扬着,他遥望天地,道:“这天地之间,掌握招数还虚的人很少,掌握灵气还虚的人更少,连我等魔尊,也只懂得招数上的虚化。” 韩夜仰视着无上高大的盘古之殇,那里只有一团漆黑,根本看不到顶,他突然说了一句令在场之人都惊讶的话:“我想赢他!” 怒焱闻言,耻笑道:“痴人说梦!谁都想赢他!可是谁都赢不了他!他就代表了六界!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比六界更强!” “他凭什么代表六界?就凭他创造了我们吗?”韩夜冷冷一笑,继而清眉倒竖,激动得浑身颤抖地道:“看到他这么强大,我突然很兴奋了啊!这些天屡次战胜比我强大的对手,我的眼界也越来越开阔了!输是命中注定要输,赢了却是意外之喜!所以我才想赢啊!我无论如何也想赢他!!” 凌峰傲然道:“我们努力过了,但实力相差太悬殊了!在这世间,实力就是一切!!与其做梦,不如面对现实,各自回去珍惜彼此身边的人,坦然度过余下的时光吧。” 就连魔尊都认命,韩夜却没有认命,他不再理会这些认命之人,看了一眼星辰,郑重地道:“星辰,等下我飞出去,你射箭帮我掩护一下……我妹妹就暂时交给你照顾了,或者说,以后就交给你了。” 司徒云梦听了这话总觉得不对味,忙问:“阿夜,你说这话……?” 韩夜喝了一口酒神酿,为之一笑,道:“没什么,虽然认命了,那也是他们认命,我还没认命呢!我韩未央大好男儿,如果就这样认命,岂不是枉来世间走一遭?!” 司徒云梦沉默片刻,目光坚定地开口道:“如果你要去,我就陪你一起,同去同归!” “好!”韩夜握起手中的剑,眉头紧蹙,眼中流露出一股英武之气,他道:“燕儿,恐怕,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了,要打得漂亮!” “没问题!”薛燕点头应道。 于是,韩夜将银雕匕首扔到空中,待银雕展翅之时,他跳上其背,等司徒云梦施展凤返过来后,他便把剑朝着晦暗的高空一指,道:“银雕!什么都不要管!给我冲上去!” 银雕得令,如离弦之箭一般迎空而上,笔直冲上暗天,那男子的长发和白袍由于烈风向后飞散,但他眼里却满怀着一股永不言弃的信念! 似乎是感觉到仍然有人想要反抗,盘古那悬挂四百里之上的日月双目终于盯上了韩夜,远方飞来了不少凶兽,穷奇、相柳、毕方、大风,纷纷来阻碍韩夜,星辰取下应龙振翅弓,施展暴风骤雨箭帮韩夜扫清敌障。 司徒云梦也没闲着,她不断释放日月神风将靠近的敌人吹成灰烬或者冰渣,对想要挥剑破敌的韩夜道:“阿夜!靠近的敌人不用管,把灵力留着对付盘古之殇!” 韩夜有星辰打远处敌人、司徒云梦打近处敌人,确实也不用太费心思,一直在想那个“炼神还虚”的法门,始终不得头绪。 待到飞到一百里高处,空气变得非常稀薄,司徒云梦感觉到韩夜呼吸困难、面色发青,忙问薛燕:“燕儿!我怎么帮阿夜?” 薛燕提醒道:“你把那个金钟罩开了啊,把呆瓜护在里头,再将身上香风放出来,他肯定没事啦!” 得薛燕建议,司徒云梦又施展太乙金钟,将十丈的太乙金钟罩住银雕和众人,身体发出的芬芳也令韩夜只觉心旷神怡。 “多谢夫人。”韩夜好受多了,看向深蓝天际,这里依然晦暗无光,但云朵渐稀,抬头望去,巨大的盘古虚灵站在仅淹没膝盖的茫茫云海之上,也在看着他! “蝼蚁孤军深入,简直死不足惜!”盘古虚灵发出响彻天地的声音,膝盖两旁各化出一个方圆百丈的虚空之洞,洞中无数长着翅膀的邪灵凶兽飞了出来,直扑银雕,竟是源源不绝! 司徒云梦双手凝聚金光神力,朝着其中一个虚空之洞打出一计十丈粗的黄龙金光,将途径的邪灵凶兽尽数打成齑粉! “不行啊小梦梦!”薛燕提醒司徒云梦道:“你跟下面的小神仙说一声,让他帮我们守住这两个洞,我们没有那么多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 司徒云梦心领会神,以心语传话给百里之下的星辰。 “星辰!我们现在遇到点麻烦了!盘古之殇弄出了两个虚空洞,里头全是凶兽在往外飞,快帮我们把他们清理掉!” 星辰透过暗云感觉到了司徒云梦的声音,左右开弓,用灵力将应龙振翅弓和射日神弓一左一右架在身前,右手通过射日弓射出数万道神风破灭箭,左手通过应龙振翅弓射出上万道星河般的暴风骤雨箭,万千箭雨逆空而上,穿破暗云,分别射到了百里高空的两个虚空洞里。 但听哗啦啦声音响起,两个虚空洞里的邪灵凶兽瞬间死伤数万、掉落凡尘,远远看去,如同两股污水洒向人间大地,尸流成河! 有星辰掩护,韩夜命令银雕振翅高飞,天空的云越来越少,四周也越来越冷,司徒云梦单手放在银雕背上输送火灵力,银雕便化作火雕为众人驱散了寒冷,再往上飞得约六七十里,已经再也看不到暗云了,只有一种薄如蝉翼、似五彩素纱般的波状云环绕在众人周围,如梦如烟。 “哇!”薛燕惊叹道:“好漂亮的云啊!这叫什么名字?” 司徒云梦道:“我听神界前辈提到过,在人间有一种云,到了高空两百里才会出现,好像叫……夜光云?”说着玉面微红看了韩夜一眼。 韩夜环看人间奇景,牵起司徒云梦的手笑道:“韩夜光顾云梦?好你个小梦梦!到了这个时候你也不忘撩拨我一下?” “哪……哪有?”司徒云梦任由韩夜牵着手,忍不住笑了,玉波流转地道:“它就是叫这个名字啊~!” “所以我们注定有缘啊,云梦。”韩夜继续令银雕往上飞,感叹道:“如果不是盘古之殇逼我们上来这么高的天空,夫人、燕儿,六界还有很多风景我们也没机会看到了。” “嗯。”司徒云梦温声说着,把头倚在韩夜的肩膀,看着这美妙的景色,道:“反正跟着你走,我就很开心。” 三人忘却了烦恼,忘掉了恐惧,穿过重重夜光云,天空也越来越热,司徒云梦吸走银雕上的火灵力,施展水仙冰清境,放出的清凉香风令韩夜顿觉神清气爽。 到得离地三百里高,韩夜手臂上忽而红光骤闪,韩夜明白这是鸣鸿刀想说话了,便将它放了出来。 鸣鸿刀化为红色云鹊飞舞在韩夜身边,道:“主人,到了这个高度,也差不多了!我曾和你说过我不甘,眼下正是一个证明我的机会,轩辕剑做不到斩杀盘古元神,但我相信你带着我就一定能够做到!” 韩夜问道:“如何做到?” 鸣鸿刀道:“在很古老的时候,魔族那个最强之人曾经用过一招,那一招的威力震撼天地,相信连盘古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韩夜一听有希望,忙问道:“果真如此?” 鸣鸿刀说道:“蚩尤就用过一次,也只用过那一次,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用了,因为这招威力太大,足以将天地分开,但是我想,魔剑既然是魔族心血所成,其中必然记载了这一招的残式。” 韩夜与魔剑薛燕面面相觑,薛燕对鸣鸿刀道:“喂,傻鸟,你也真够异想天开的,我和呆瓜研究这破剑这么久了,我还和它合为一体了呢,怎么就不见魔剑有这招?” 鸣鸿刀闻言哈哈大笑,道:“难道在主人升至昊天境界之前,你便知道旋光吞日月怎么用吗?不妨告诉你,魔剑中的所有咒文都是魔尊收集魔界过往灵气注入的,只要魔界用过的招式,它都或多或少有记载,这把剑是遇强则强的!” 司徒云梦讶然道:“鸣鸿刀知道的真多。” 红鹊飞舞在韩夜身边,对司徒云梦道:“女主人,身为天下第一名刀,如果连主人身边的武器都不了解,岂不有损自己名头?你们几个难道平时真没想过一个问题?” 鸣鸿刀看了看众人,见他们欲言又止,便道:“这把剑包含五灵!天地也有五灵,你喊口诀的时候常说五灵缺火、五灵缺水……如果五灵齐集呢!” 鸣鸿刀一席话,令韩夜之前的疑惑顿消,他道:“我原也想过,炼气化神之上还有更高境界,而这把魔剑,也一定还有没有发掘的秘密在内,可一直苦思不得要领。” “要领很简单。”鸣鸿刀对韩夜道:“在适当时机,魔剑会吸收兵器的魂,这些魂积累在其中,强化了它本身的能力,当到达一定程度时,更有足以一击毁灭天地的力量!” 薛燕恍然大悟,道:“难怪啊!我说魔剑怎么这么贪婪呢!” “就差一点点了!”鸣鸿刀对韩夜道:“魔剑就差一点点就能变成最终的形态了!” 韩夜问道:“还差什么?” 鸣鸿刀围着韩夜飞舞,道:“还差我!” 三人闻言一惊,韩夜更是问道:“可是,你若是祭剑,世上就再也没有鸣鸿刀了啊!” “真的吗?”鸣鸿刀不愁反笑,道:“主人,我都看开了!事到如今,你还是这么看不开,我被你从地狱般的金水中拿起来,不就指望有一天能发挥自己的全部能力吗?世人误解了我,以为我从轩辕手里逃走是贪生怕死,我要告诉他们,他们大错特错了!我鸣鸿刀不怕死,只是不想默默无闻地消失在天地之间,我要活着,为自己正名!!!” “鸣鸿刀,不知不觉,你也成为了我们中的一员了啊!”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眉间流露出说不出的崇敬、。 鸣鸿刀见韩夜仍是一脸疑惑,便又道:“主人,我知道在你心里一直有个结,以前你对我说过,说你师父索命阎王曾经留给你一把龙泉剑,后来那龙泉被魔剑吸进去了,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韩夜迟疑片刻,握紧拳头,对鸣鸿刀点头道:“从此以后,我就把这魔剑当成了龙泉剑,在我心里,它一直存在着,就好像我师父一样!” “对!”鸣鸿刀激情洋溢地道:“我鸣鸿刀祭剑,并没有消失,而是永远地活在魔剑当中!我就是魔剑,魔剑就是我!活着就要死去,死去却永远活着!无便是有,有便是无!” “无便是有……有便是无?”韩夜将这八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道。 “我很开心!哈哈哈!”鸣鸿刀放声笑道:“主人,用尽全力,放胆去干吧!鸣鸿刀需要主人的帮助,成就鸣鸿刀的旷世威名!!”鸣鸿刀说罢,没有半点犹豫,以红色云鹊的姿态一头冲入了魔剑之中,魔剑随之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红光! 薛燕只觉剑身都快被鸣鸿刀的无上灵力给撑破了,只道:“好、难、受、啊!”她正忍受着痛楚,忽听冥冥之中传来鸣鸿刀的声音,道:“小姑娘,给我认真点啊!接受我们六界兵器最后的意愿,成为超越轩辕剑的最终秘剑吧!” 薛燕的灵魂立在暗红色的魔剑之中,隐隐约约仿佛看到了那红色云鹊,还有它身后的龙牙、虎翼、犬神、龙泉、太阿、工布、巨阙以及天帝宝库众兵器。 “我做刀的时候是天下第一刀,祭剑也要让这把剑超过我的宿敌轩辕!从今往后,最强的宝剑再不归轩辕!它叫至终魔剑!”红色云鹊说罢,带着身后的万千刀枪剑戟投向薛燕那娇小的身躯。 “救命呐!关我什么事啊!会痛诶!”薛燕慌忙抬手抵挡众兵器的冲击,却一点点地感觉到了内蕴在不断强化,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在魔剑中张开纤臂仰头怒喝! 而韩夜见魔剑没有说过话,只是不住地绽放红光,便把它握在手里,问道:“燕儿?你怎样了?” “啊!!!”随着薛燕一声尖叫,银色魔剑从剑柄处开裂,一直裂到剑尖处,只听砰然一声,一道道金光从魔剑原本的躯壳里迸射出来,映亮了天空整个穹顶,让身长长到五百里的盘古之殇也为之一骇。 “难道说,最强宝剑,终于要现世了?”重楼望着漫天金光,惊讶地放下双手来。 “应该就是!”怒焱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道:“恐怕连凌峰也想不到,吸收六界全部神兵的魔剑可以达到如此境地!” “居然可以这样!剑魔,你居然……能让那把剑变成连我也想象不到的形态啊!!”凌峰止不住狂喜,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无上天尊~”太上老君一捋白须,闭目养神。 “这是……!”韩夜握着手里的金光宝剑,银色的外壳化为尘粉随风飘散,映入眼帘的只有那把映满五彩咒文的金色魔剑,那便是魔剑的最后态势——至终魔剑! 韩夜用不可思议地目光望着这破茧成蝶的宝剑,在空中挥了两挥,觉得再没有兵器比这个更称手,金剑却在此时开口道:“喂,姑奶奶可是难受死了啊,虽然说鸣鸿刀很野蛮,但连他都不再自私了,你可要长进点啊!臭呆瓜!” 韩夜皱眉道:“虽说魔剑成为了这副模样,但是我仍然无法用动最后的绝技啊,甚至我连那绝技的名字都不知道。” 薛燕道:“我也不知道,从魔剑里面找不出线索,这里面只有一片金色海洋,正中央刻着一个‘无’字。” “又是无?”韩夜疑惑地思索着,道:“看来这最强绝技的要诀在于一个无字,可我怎样才能做到‘无’呢?” 司徒云梦在一旁提醒道:“先前星辰不是说了要物我两忘吗?我想,可能是暂时封闭五感,心中只存着你的对手,然后出招。” “有道理。”韩夜听了司徒云梦的建议,便纵身高高一跳,白色的战袍在空中猎猎飞扬,他闭上双眼,在气流中张开双臂,怀抱苍穹,心道:“物我两忘,天人合一。” 魔剑薛燕在韩夜心底说话道:“这样真能行吗?” 韩夜蹙了蹙眉,感觉到天空之外还有茫茫星云、未知世界,兴奋无比,心道:“就像这人间的天空,不知多高、不知多广,浩瀚无垠,无便是有,有便是无!” 盘古之殇被金光照射之后,也变得有些慌乱了,朝着韩夜走了过来,每走一步就跨越两百里,引得大地剧震、海啸频发,他沉声道:“六界毁灭,实乃天命!尔等竟妄图逆天改命,简直荒谬!” 魔剑见盘古之殇有异动,便在韩夜身边飞旋,急道:“呆瓜!呆瓜呀!那家伙动了,你快想办法呀!” 韩夜耳边,薛燕的声音却一点点远去,渐渐清晰的却是最初索命阎王教他炼气时的声音。 …… “闭眼,不要想别的东西,专心感受天地间那些游离的灵气,一旦感受到它们在你的身边飘荡,你可以试着用自己的意念将它们引入躯壳中,这一步成功后,再将灵气转为体内的真气,巩固精神魂魄,便已完成了一次练气循环,也可说是运行了一个周天,而周天运行的次数越多,吸纳的灵气就越多,玄元真气的境界也越高。” …… 闭着眼睛,韩夜想起了很多东西,一切仿佛都回到了起点,从他跟随张括学习炼气的时候开始,逐渐失去,有些虽然已找不回来,有些却永远留在心底。这时,他体内的昊天之境真气与昊天逆境真气也在不知不觉中交会、抵消,归于无形。 薛燕见韩夜没了动静,慌忙用剑去撞他的臂膀,道:“喂!这个时候就别发呆啦!!” 韩夜闻言睁开眼来,一身白衣竟然就此褪去,他又变回了那个深蓝衣装的质朴韩夜,只是淡淡然握着手边的魔剑,道:“我什么也没感觉到。”正如他当年对索命阎王说的那句话一般。 “糟了糟了,这下我们可怎么办?你又倒退回去了!”薛燕问道。 “但我感觉到……我要赢了!!”韩夜坚定不移地说着,抓住魔剑薛燕,双手握着高举于头顶。 “诶诶诶!先说说你到底打算干嘛?”金剑薛燕慌忙问道。 “打!赢!他!”韩夜自信笑着吐出三个字。 “什么嘛!那……!”薛燕听了这话,渐渐安静下来,道:“那就来吧,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那边厢,盘古已经走了过来,伸出一只如同昆仑山脉那样大的巨臂,带着一阵呼啸之声朝着韩夜打来。 韩夜不慌不忙,回顾以往,心道:“鸣鸿刀说,这招能够一剑分开天地,那么必能斩破盘古元灵,既然如此,这招便该叫做……” “五灵齐备!天地元灵斩!”韩夜猛然睁开眼来,双手将高举过头的金光魔剑朝着盘古虚灵的手臂一劈,一道金光如同雷电般从空中划下,天地为引,身躯为剑,将天空、巨臂、暗云、大地,一分为二! “呃啊!!”盘古之殇一声痛叫,手臂被一剑斩断,掉落云端,下方的三魔尊、星辰、韩玉同时施展绝技,不停地攻击这只手臂,终于在它离大地仅五十里的天空时,将它打得支离破碎、散落人间! 韩夜对准五百里盘古又出一剑,将天地分为两边,盘古体型虽然巨大,却也被这一剑从顶门划开,直至胯部,斩为两截! “呃啊!”盘古之殇嘶叫着,两截身子向左右裂开,天地倾斜得更为厉害。 薛燕长吁了口气,道:“这下总算赢了,可以回家抱媳妇儿了。” “什么?”韩夜疑惑不解地问道:“你是女的怎么抱媳妇儿?” 薛燕笑道:“那,本姑娘不是替你说的吗?你抱小梦梦啊!” 司徒云梦闻言玉面一红。 二人正嬉笑怒骂着,却听头顶上一个沉闷声音响起。 “大难临头,尔等还只知取闹,真是可悲啊。” 韩夜和薛燕震惊不已,抬头一看,却见空中有一对如日月般的双眼正紧紧盯着他们看,那正是盘古的双眼,而盘古先前被韩夜一剑斩断的身躯竟然又复原了过来。 “怎么可能!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韩夜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盘古高举双手,道:“无知众生,吾早已说过,吾之身躯元神无生不灭,天地皆吾所造,天地元灵斩又为之奈何?” 说罢,盘古抬起手掌,朝着韩夜一拍过去,那手掌足有五十里宽广,到了跟前黑压压如同一座巨大城池逼近,韩夜哪里来得及躲闪,就连魔剑薛燕、银雕和司徒云梦都一同被盘古之殇给拍了下去! 魔剑和银雕倒不至于有什么事,但司徒云梦明白韩夜返璞归真回到了原来的状态,未必能承受得住盘古这一击,便朝着韩夜使出凤返,瞬间传到了他的背后,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众人只见三道火流星冲下地来,轰隆隆三声砸在八卦城的地里,先是魔剑从尘烟中飞了出来,银雕也在其中振翅而起,最后才是韩夜,他咳了两声,扶起为他垫挡的司徒云梦。 “怎么这么傻?”韩夜用手抚了抚司徒云梦面颊上的灰尘。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司徒云梦温声道:“我说过,六界之内,无人能杀我,而你却舍弃白昼之身,我不护着你怕你有事!” 韩夜没说什么,抱起了她,而后想起什么,又看向其他人,其他人本来是重燃希望,这会儿眼里又充满了失望乃至绝望,在他们看来,这场浩劫始终是无法避免了。 韩夜低头对怀里的司徒云梦道:“云梦,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天地元灵斩也没能斩破他的元灵,让你受累了!” 司徒云梦摇了摇头,道:“不,你做得足够好了,盘古身高五百里,你一剑把他砍成两半,我自认也做不到!可救世绝非数人之力而能为之,我们都竭尽全力了。” 韩夜握紧拳头,司徒云梦能感受到他胸膛里的火焰仍未熄灭,却听他道:“不,我们还没竭尽全力!我们还能打赢他!” 司徒云梦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韩夜,道:“阿夜!可我们明明已经……!” “你的界限,绝不仅如此!只是你认为自己竭尽全力罢了!”韩夜抱紧怀里的司徒云梦道:“我也一样!遇到任何困难,不管多大!我们都不应该骗自己说已经竭尽全力!不要等到失去最后的机会才后悔!只要还活着,只要六界还没毁灭!我们就还有机会!!就可以打赢他!!!” “对!”薛燕对司徒云梦道:“别忘了,姑奶奶从前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直到遇到了呆瓜,遇到了你,人生才这么精彩啊!” 韩夜也对司徒云梦道:“我也是,孤身一人在外八年,只会单干,直到遇到燕儿,直到你来扬州找我,我才觉得,人生没有白过!” “我也是啊……”司徒云梦看着那一人一剑,道:“我在鸣剑堂独守空闺八年,一无所有,直到遇到了你们……我才会感到我还活着!!” “所以!!”韩夜、司徒云梦、薛燕望着头顶苍穹的盘古虚灵,异口同声、坚定地道:“我们还没输!!!” 这时,天空中落下无数灰暗的雷电,那些雷电一旦触到东西,便将其炸成混沌尘埃,大地顿时千疮百孔,盘古之殇屹立在这雷电之雨中,仰天长叹,道:“六界,本不该存于世间,即便今日不毁于吾手,早晚也会自取灭亡,仙妖人鬼,上至三皇内斗,下至鬼魂撕咬,无不充斥着私欲和暴戾,到此结束了,六界众生,尔等便将……” “够了!!!” 盘古正说着,不知从哪传来这么一个洪亮而愤慨的声音,他抬头一看,苍穹暗淡无光,低头一看,脚下的生灵全部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那么,是谁在说话呢? 是韩夜! 韩夜松开怀中的司徒云梦,将银雕变回灵鹫羽匕收回腰间,抢前一步,运足玄元真气,用他从没用过的最大声音对盘古之殇说话,这声音穿透了整个人间。 “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你说的都是古语,谁听得懂?!”韩夜握紧拳头,冲天呐喊道:“没错,我们感谢你创造了六界!但六界已经发展至今,各种各类,丰富多彩,岂容你就此夺走!!你问问这六界苍生,他们只是惧怕你的蛮横、你的淫威,又有谁真的服你?!” “阿夜!”司徒云梦被韩夜的愤慨感染得心胸激荡。 “呆瓜说得好!”魔剑围绕着韩夜说道。 “哥哥。”韩玉看着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道。 “韩哥真有胆子啊。”星辰站在韩玉身边感叹道。 韩夜握紧双拳,一股强烈而看不见的真气从体内迸发,飞扬到四方,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他的炽热,他怒朝盘古之殇握紧拳头,挑衅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别人都怕你,天帝也怕你!跟我韩夜有什么关系吗?我并不怕你!相反,我很兴奋啊,能够亲手斩杀六界之祖,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盘古之殇望了一眼脚下的沧海一粟,道:“如此渺小,怎敢口出狂言?六界毁灭,一共有一亿三千七百六十五万四千八百三十三种方式,无论怎么算,你们都没机会活下来,此乃天意。”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意!就让剑魔韩夜来证明给你看吧,你的想法是错的!!”韩夜怒而冲向天空,地面也被强大的灵力震起一片尘埃,话音刚落他便到了数十里高空,拿着魔剑朝盘古之殇的腹部刺去。 “阿夜!”司徒云梦施展凤返闪过去,抱住了韩夜的腰身,与他一同朝盘古巨灵飞了过去。 “你!”韩夜微微一惊,对司徒云梦道:“你这样也跟过来?” “你不正希望如此吗?”司徒云梦微微笑道:“如果你不希望我陪你,我怎么能凤返到你身边?既是夫妻!当同去同归!永不分离!” “好!”韩夜又问魔剑薛燕道:“燕儿呢?你会分开吗?” 薛燕生气地道:“你要是再问这样的傻问题!姑奶奶和你翻脸了啊!” 韩夜问罢,便带着一人一剑坦然地迎向盘古之殇那灰暗的身躯,就像两滴清水滴进了浑浊的大海,下一刻即被那无穷无尽的暗芒吞噬,消失不见,再无动静。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无极斩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憔悴的母亲坐在椅子上,抚摸着身旁一个四岁小男孩的头,温声地讲着故事道:“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伏羲造神,女娲造人,神农造兽,但是这三皇为了维护自己创造的东西,从来都是面和心不和。伏羲就想消灭渎神的人类,而女娲要保护她创造的凡人,神农则倡导人兽共存,为此,神农和伏羲女娲打过一仗,女娲也和伏羲打过一仗,最终只留着伏羲还在这苍天之上。” 四岁的小男孩懵懂地道:“为什么啊,娘,上次你不是说伏羲和女娲是兄妹吗?为什么他们还要打?” 母亲看了看小孩,正要开口,身边摇篮里那不足三岁的女娃突然哇哇哭了起来,她只得探过手去摇了摇,直到女娃停止哭啼,她便道:“所以说啊,你不能像他们一样,你是哥哥,以后一定要照顾妹妹。” “嗯,孩儿记住了。”小男孩点头应允道。 母亲看着一左一右的孩子,轻声怨叹道:“唉,两个孩子都这么不好带,我身子骨也不大好,风哥也真是,非要什么儿孙满堂?” 正说着,窗子忽而吱呀一声被风吹开,母亲缓缓起身,去掩那扇窗户,凛冽的风把她原本憔悴的青丝吹得愈加凌乱。 小男孩心智初开,又问母亲道:“娘,那,您说的那女娲和神农,现在是不是死了?” 母亲掩上窗,轻轻坐到两个孩子身边,怜爱地抚摸小男孩的头,道:“娘也不知道,这故事也是你外婆告诉娘的,但是娘想,这伏羲和女娲就算斗得再狠,却总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小男孩目光呆滞地望着母亲,道:“什么……事实?” “他们永远都是兄妹啊。”母亲抱着小孩,遥望窗前的红烛,疼爱地道:“好像你和娘,你永远都是娘的孩儿,哪怕有一天,娘先你而去,你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亲娘了。” “哦。”小男孩点了点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 “呆瓜!呆瓜!你在哪里?” 四周一片昏暗,耳边却传来了薛燕那玲珑剔透的声音。 “别找了,我在这里。”韩夜沉静地说道:“倒是你,灰蒙蒙一片,我连你的影子都瞧不见。” “你以为本姑娘看得到你啊!”薛燕没好气地道:“你这人真要死了!什么也不做,就带着姑奶奶和小梦梦一起冲到盘古的身体里来啦!”一提到司徒云梦,她连忙问道:“诶!小梦梦呢?” “我在这呢。”在韩夜和薛燕身边闪过一道五彩光华,素衣黄裙的司徒云梦出现在二人面前,也驱散了三丈之内灰暗。 韩夜牵起司徒云梦的手,心中清明一片,对二女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在外头怎么也不可能战胜盘古之殇,倒不如进到他体内试试虚实。” 薛燕嘿嘿一笑,道:“你这一试可好啊!咱们仨都被盘古之殇给归虚了!变成了亿万尘埃中的三个小点!你满意啦?” 化为尘埃的韩夜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盘古体内那无边无际的混沌,他道:“云梦,燕儿,现在我们都变成无了,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无便是有,有便是无’。” 薛燕闻言问道:“那你且说说,什么叫无?” 韩夜在鸿蒙之中答道:“无就是什么都有。什么都有的人才真正会一无所有,你想想,如果一个人该得到的都得到了,他还需要什么吗?” 司徒云梦觉得韩夜突然说出的大道理很有意思,嫣然一笑道:“有道理……那什么叫有呢?” 韩夜淡然答曰:“一无所有的人,就什么都有。” 薛燕明知故问地道:“你是一无所有的人吗?” 韩夜道:“我是。八年多以前我不是一无所有了吗?而现在呢?” “你依然一无所有,你想这样说,对不对?”薛燕道。 “冰雪聪明的薛女侠。”韩夜道:“当一个人什么都无的时候,恰恰就是什么都有的开始,他要喝水,所以他会自己去找水,他要吃饭,所以野果树根也成了他的食物,他会去找世间的牵绊,天为帐来地为床……真气也是一个道理,一个人的真气练得再高,终究是他一个人的,但是天地间的灵气从来都不属于一个人。” 薛燕嗯嗯地应着,笑道:“情全体会了才能无情,要想煮一锅水,先得把锅子洗净了才能盛水,这么看来,你要当盘古之殇的传人咯?” “到底是个厨子,聊什么都离不开锅碗瓢盆。”韩夜冷讽道:“盘古之殇的传人还是由你洛阳薛女侠来当吧,我要出去了。” “喂!你给本姑娘开玩笑吗?咱们仨这样子能出去?”薛燕问道。 “我们不是已经没有了吗?还有哪里不能去?”韩夜道:“你忘了,无便是有,有便是无。”说着又把牵着司徒云梦的手紧了一紧,对薛燕道:“再说了,如果没有小梦梦,我也担心会消失在尘埃里,可我们没有,就等于有了,她能帮我们凝聚神魂,这样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搞得好像领悟了什么大道理一样。”薛燕嘀咕道。 于是,化为尘埃的韩夜与薛燕便由司徒云梦带着,化作一道五彩弧光从盘古体内飞了出去,来到外界,这时,盘古之殇正张开双手,身躯无止境地扩大到了千里,乾坤已然倾斜颠簸得如同大浪中的舢板。 盘古之殇道:“待吾之身躯长到天地之大时,尔等便将尽数收入吾之腹中,届时,万物便终将化为混沌!” 九天众神,十地魔尊,人间仙道,武林豪侠,此时也并未完全坐以待毙,朝着盘古之殇打出自己的绝技,只见得那晦暗的原始身躯上一阵蓝光、一阵红光、一阵金光,轰隆隆响声连连,但却没有一人能真正伤到他! 众人正当万念俱灰之际,空中却传来一个娇俏玲珑之声,道:“混沌倒是不错,不过姑奶奶刚到里面玩了一趟,发现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所以我建议大家都别去了,各回各家,各抱各妈,嘿嘿嘿!” “嗯?”盘古之殇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只是皱起了眉头,向下看去。 “东张西望看什么看?”玲珑之声道:“像你这样的大神,眼里怎么会有我们这些尘埃?” 韩玉正悲愤交加,一旁的星辰还在安抚,他们听了这声音,竟然皆是一惊,这分明是燕儿姐的声音啊! 韩玉在欣喜之际,抬头一看,虽然只能看到司徒云梦的那个小点,却又明显感觉得到韩夜和魔剑的灵气在空中游离! 太上老君见此情状,恍然大悟,把拂尘搭在肩上,和煦地笑道:“呵呵呵,炼神还虚,该当如此,该当如此。” 天地之间,尘埃之中,韩夜运足真力开口对盘古之殇道:“盘古,你说得没错,三皇互斗,相伤……可你忘了,伏羲和女娲斗得再厉害,他们也是兄妹,相伤再严重,最终,他们也希望能够安然共处于世!有些东西虽然消失了,有些东西却永远存在在这个世上,那就是天地之义、万物之情!” 司徒云梦紧跟着道:“无情无义,了此残生,何其悲哀?!你要把这天地又变得无情无义吗?!” 薛燕也辩道:“姑奶奶和呆瓜、小梦梦都吵过架!可姑奶奶越来越喜欢他们了啊!打一打闹一闹又怎么了?难道都安安静静不说话才有趣吗?你真是个大白痴!” 在场的人听了薛燕的话,或多或少为之一笑。 盘古之殇被韩夜三人的话所震惊,急切地在空中寻求说话之人的身影,却只能看到司徒云梦,脚下的蜀山也为之剧颤,他问道:“尔等,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韩夜冷然一笑,道:“如果硬要我告诉你我是谁,我就是刚才那个敢用剑指着你的渺小剑魔,是六界那千千万万想活下来的人中的一个!” “对!”薛燕道:“我们死了,还会有许许多多人站出来打倒你的,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怕你你就赢了吗?错了!人活着,就是为了改变自己悲怆的命运!” “女娲补天,神农授业,他们只是在告诉大家,人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要活下去!六界众生,都要开开心心活下去!”司徒云梦握紧双手高亢地对盘古喊道。 “这些家伙说得我浑身热血都燃烧起来了!”怒焱摩拳擦掌地说着,看了看重楼和凌峰,在他们眼睛,分明看到了重燃的烈焰。 迎着韩夜三人宏亮的呐喊,蜀山之巅上的人们都爬了起来、站了起来,乃至奄奄一息的长风等人握紧了手里的灵珠,重新坐起身要与盘古之殇作最后一搏! 韩夜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但是他意念一动,四周的游离灵气便涌了过来,但凝成什么模样,韩夜还没想好。 “阿夜,你喜欢五彩的剑,我来幻化一把给你吧!”司徒云梦知韩夜心意,抬起双手,帮助韩夜在空中凝成了一把五彩闪耀的魔剑! “这个好!”薛燕的元神凝聚于魔剑当中,对韩夜道:“呆瓜,快点动手砍他吧!姑奶奶等不及啦!” “天地元灵斩。”韩夜用意念去驾驭那把剑,幻灵魔剑便高高立起,在盘古身旁的右边奋力一划,将人间的东方划开了一道三百里长的虚空裂缝。 星辰不解地问道:“韩哥干什么?” 韩玉摇头道:“不知道,哥哥必有自己的打算吧。” 星辰苦恼地道:“胡说,明明是他砍偏了吧?” 韩夜继续挥剑,一剑把人间的西方砍出一道三百里长的裂缝,另一剑又把人间的南方也砍出一道三百里长的裂缝,惟有盘古所在的北面他没有出剑。 众人皆不明白韩夜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却听韩夜道:“盘古,我想明白了啊,天地元灵斩终究只能斩断天地,而你是六界之祖,只有集结天地六界的所有灵力,才能把你送回老家!如今我化为尘埃,便与六界融为一体,就再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了,因此,炼神还虚、混元一气的诀窍就在这里!这才是玄元真气的至高境界,混元无极,无天无我!”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很好。”重楼露出兴奋的表情,心道:“等这事完了,一定要找你比武!” 云端的太上老君则笑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让你闹了这么久,这就送你回家!”韩夜将金光魔剑高举凌空,喝道:“破!” 那魔剑终于在天地之间再度化为尘埃,散布到天地各处,而后,人间的东方,有神界的灵气从裂缝中涌了出来,西方,有魔界的灵气从裂缝中冲了出来,南方,有鬼界的灵气从裂缝中聚了过来!加之人间与依附其上的仙妖两界,六界的灵气源源不绝地向着蜀山之巅、盘古之心凝聚,渐渐凝成一把巨大的五彩光剑!那巨剑立于天地,足有百里,直上云霄,熠熠生辉! “这就是……六界之力?”盘古之殇惊讶地看着还在长大的五彩光剑,眼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惊慌,于是他张开双手,不停地扩大自己的身躯。 “你终于畏惧了吗?”韩夜大义凛然地说道:“你能长多大,这剑就能长多大!你有多强,剑有多强!因为它代表六界所有生灵活下去的意念!!” 望着空中的幻剑,司徒云梦提醒在场之人道:“诸位,我们也是天地六界的其中之一,不若把希望都寄于此吧?”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张开手来,把各自的灵力都投到那把剑上。 “了不起的人类啊,女娲,你是对的。”天帝伏羲在叹服之余,号令九天众神,将神界所有的灵气都传到了那把剑上。 重楼望了望身边二人,道:“哼,看什么?动手吧。”言毕,三色魔光也投入了五彩幻剑之中。 “哦?”身处阎王殿的阎罗王望见了裂缝那边旷古绝今的灵剑,对聚集在此的其余阎罗、鬼吏道:“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召唤,但这可能是鬼界最后的机会了,大家务必助其一臂之力。”于是,阎罗王也带着鬼界众灵把鬼气传了过去。 与此同时,蜀山众长老重新筑起的五灵结界,其上的灵气也尽数为幻剑所吸收。五彩幻剑飞速增长,渐渐已经大到人们看不到它首尾的规模,连盘古之殇也只能瑟瑟仰望,韩夜便道:“看到了吗?人们活下来的愿望越大,这把剑的威力便越大,如此看来,没人愿意随你回归混沌,所以,请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阿夜,也算上我一份!”司徒云梦朝着那把剑释放出全身能调用的所有灵力,言毕,五彩幻剑上光芒刺破苍穹,那把剑已经延伸到了九天之上的星河里,竟有万里之广! 盘古之殇疑惑地道:“天地六界,当真有如此齐心之时吗?既然如此,那么吾之存在,又是为何?” 冥冥之中,下界众生仿佛看到了韩夜的身影,韩夜双手仍旧是高高举着,举起的却是一把六界意念凝成的灵剑。 “十地……九霄……八卦……七星……六界……五灵……四方……三才……两仪……太极……无极!”韩夜睁开眼来,意志坚定地道:“到此为止了!盘古,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天地咸宁、六界太平!” “炼神还虚,混元一气,五灵齐集,六界归一!”韩夜高喊着,双手做出握柄之状,朝下一挥,当头一斩,喝道:“无极元灵斩!” 霎时间,无极幻剑的光芒照射到六界的每一个角落,连盘古也只得抬起手来抵挡此光,砰然一声,天崩地裂,那没有长度、没有止境的幻剑砍在盘古之殇抬起的手臂上,盘古之殇还存着一丝抵抗,但他知道,一旦身躯被这一剑斩破,那么即便是无生不灭之体,也要在这天地之间化为虚妄! “六界,真的还没结束吗?”盘古之殇抬头仰望幻剑的光芒。 “回地脉里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吧,恕不远送!”身影模糊的韩夜说着,双眉倒竖,沉重如天地的幻剑便完完全全斩了下去! “六界,真的还没结束吗?”盘古之殇手臂断裂,并且从天灵开始,身体一寸寸被无极元灵斩的光芒吞噬,眼看千里身躯即将化为乌有。 “赢啦!!!”六界众生见无极元灵斩势不可挡,不免欢呼雀跃。 但是这一剑快砍到盘古巨灵的心脏时,韩夜心中却涌出一丝不安,说不上来的不安,他的眉头越拧越紧。 “阿夜?”司徒云梦也察觉到了异常,忙问道:“怎么了?” “不对!”韩夜对司徒云梦道:“或许……这也在他算计当中!!” 但是,无极元灵斩何等威力,韩夜已经无力再收回这一剑。 这时,忽听六界之内盘古虚灵的声音突然响起,不住地在六界每一个人的耳中回荡着。 “六界……结束了!” 等到无极元灵斩砍破盘古的心脏,它那千里身躯终于因承受不住六界众生的威力,轰然爆炸!一股旷古绝今的冲击波自他体内发出,以极快速度扩散到人间各地! “咚!!!”一声巨响,司徒云梦只觉眼前一阵灰暗,连忙飞到韩夜身前举袖遮挡迎面吹来的气流,等她放下素袖时,人间山川河海、城池田野、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乃至于所有六界生灵,全被这一个冲击波炸成了灰色、失去了全部色彩,并如时光静止一般停在那里,再无生机! “阿夜!!!”司徒云梦望着一片死寂的天地,回看韩夜,却见韩夜也是全身变灰,悬在空中一动不动!非但是韩夜,不远处的魔剑薛燕也变成灰色,停在半空一动不动,说不出的诡异! “咚!!!”司徒云梦听到鬼界裂缝那边传来一阵巨响,阴间十殿、十八地狱,尽数变成死灰! “咚!!!”司徒云梦又听到魔界裂缝那边传来一阵巨响,魔界十地、各大魔尊,也悉数变为死灰! “咚!!!”司徒云梦再听到神界裂缝那边传来一阵巨响,神界九天、一众神仙也全数变成灰色! 终于,六界众生用无极元灵斩斩爆了盘古之殇后,也同时引爆了盘古之殇的心脏,令其自行爆炸,将六界所有生灵炸成死灰、炸成静寂! 虽然这不是司徒云梦第一次感到恐惧,但见到大家全部失去生命,尤其是她一直依赖的韩夜和薛燕,她六神无主、万念俱灰! 这时,整个六界响起了盘古那低沉的声音。 “吾之前已说过,六界毁灭,一共有一亿三千七百六十五万四千八百三十三种方式,无论怎么算,都不会有机会活下来,此乃天意!韩夜的无极元灵斩确实威力无匹,但六界众生只是给出了各自灵力,却不可能全部给完,总要留些在体内,那就达不到六界灵力总量,就无法将吾杀死!反而与吾体内虚灵激烈对撞,致使六界爆炸、天地失色!” 原来,盘古之殇自被盘古封印到地脉当中后,这千万年来什么也不干,只在思考如何令六界毁灭,他甚至想到了有一天自己会被六界之力集于一体的招式所摧毁,因此也盘算好了这天来临时如何爆破自身、令六界毁灭! 司徒云梦手握五彩玉坠,低头陷入了沉思,沉思着如果韩夜不在身边、她如何去面对未来。 在她沉思之际,连接神界、魔界和鬼界的三道虚空裂缝里飘出无数混沌之气,与人间各地的混沌之气如万川汇海一般凝集,向着司徒云梦身前五丈外的空中聚拢过来。 不一会儿,天地六界所有混沌之气合而为一,幻化出色彩,凝成了一个七尺过半的男相之身,此人身着一袭深蓝侠装,腰间系着烛龙酒袋、挂着灵鹫羽匕,面容俊俏、眉目清秀,两拨青丝垂在耳畔颊边,乌亮长发迎风飘摆,不正是韩夜本人吗? “云梦,我的妻子。”韩夜嘴角一弯,朝着司徒云梦伸出手来,笑道:“虽然没能救下六界苍生,可事情也过去了,这世上只剩我俩,以后我们就与天地同寿,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好吗?” 司徒云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看那个韩夜,又望了望身后变成灰色的韩夜,疑惑地道:“阿夜?你不是已经……?” “变成灰色了?”韩夜笑道:“那只是我的一具躯壳,自从修炼到炼神还虚的境界后,我与天地同寿,就算是盘古之殇的爆炸也伤我不得,你自己不也是在北冥海被打成灰烬以后,幻化出千千万万个你了吗?” 见司徒云梦玉目顾盼、似有犹疑,韩夜又对她握紧拳头道:“小梦梦!难道这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人比我更懂你吗?你是不是在神界对我说过?你只想要我带你走!无论哪里!一直在一起!陪你去更多地方!看更多风景!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懂你。”韩夜双手环于胸前笑道:“你在想,燕儿呢?小玉呢?星辰呢?六界众生呢?他们怎么办?那些都不重要,你的丈夫身怀盖世神通,你作为我的妻子,也是六界无敌,我二人联手,再创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人的世界,岂不更妙?!” “两人的世界……”司徒云梦将素袖放在胸前想了很久,对韩夜微微一笑道:“听起来挺不错的。” “来吧夫人!我需要你,一起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韩夜朝着司徒云梦飞过来,伸出右手道:“执子之手,天长地久!” “啪!!!” 司徒云梦一把打开了韩夜的手,冷声道:“可我不需要你!” 韩夜错愕不已,忙问道:“为什么?” 司徒云梦面色一沉,怒道:“你别再假扮我的阿夜了!一点都不像!!” 韩夜一脸无辜地道:“可是!我就是你的阿夜啊!!” 司徒云梦冷若寒霜地看着韩夜,道:“第一。我的阿夜是很主动的。和他在一起,我时而会觉得心跳得厉害,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他会做出什么动作来,并非千篇一律、循规蹈矩,人生才充满期待!但跟你一起,我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 韩夜的表情渐渐冷漠,问道:“第二呢?” 司徒云梦厌恶地看着“韩夜”,说:“第二。我的阿夜善良、感恩、有责任心。在他心里,燕儿很重要、小玉很重要、星辰也很重要,六界苍生,都很重要,如果他知道大家都活不下去,他一定会带着我把他们救活!如果做不到,他也会很愧疚,根本不会像你这样云淡风轻,这才是我的阿夜!” “韩夜”饶有兴致地点点头,道:“还有第三吗?” 司徒云梦目无表情地道:“你不懂我。” “这条说不过去了吧?”“韩夜”笑道:“我能读到你心里想什么,如何不懂你?” 司徒云梦道:“就算你会读心术,也没什么了不起,阿夜之所以懂我,是因为他的神魂能与我共鸣,他为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开心!而你不一样,你只是把我的想法读出来罢了,你读不懂我!你没有感情,不懂生命,才会一心想着毁灭六界!盘古之殇!” “韩夜”闻言低下头,肩膀抖了抖,阴沉地笑了,再抬起头时,司徒云梦只看到他那模糊不清的灰暗五官,仿佛一个黑洞,里头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六界灵力,却听他道:“不不不。不管是盘古还是盘古之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凝聚了六界余下的全部灵力,精炼了所有元灵,合归一体,你可以叫我……” “盘古极元!”七尺半的男子说着,深蓝侠装和烛龙酒袋都相继不见,全身变成了模糊的灰色,一会儿晦暗无光、一会儿五彩斑斓,躯干忽明忽暗,手脚变幻莫测,令司徒云梦顿生恐惧之感。 盘古极元双手环于胸前,点了点头,道:“之前你在我脚底下时,六界生灵太多,我未曾留意到,直到你帮助韩夜施展无极元灵斩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啊,你不属于这六界,我是杀不死你的……来自天外天三千世界的五彩之心!” 司徒云梦虽然害怕,却柳眉微微一皱道:“不,我属于六界,这里就是我的家园!” “家园?”盘古极元俯瞰脚下死气沉沉的灰暗大地,二人之间忽而呜呜吹过一阵悲风,他将黑洞般的脸对着司徒云梦,问道:“是指像现在这样安静祥和的家园?还是之前那样热闹喧嚣的家园。” 司徒云梦握紧粉拳,怒道:“没有被你破坏过的家园!有阿夜、燕儿、小玉、星辰的家园!!人们互帮互助、风景独好的家园!!!” “家园可以再创造。”盘古极元道。 “但家人不会再回来!!”司徒云梦争道。 “之前的韩夜,也配算是你的家人吗?”盘古极元挑拨道:“难道你不愿意创造另一个韩夜吗?一个不丢下你在鸣剑堂独守空闺八年的韩夜?” “我的阿夜只有一个,谁都创造不了!”司徒云梦摇头道:“而且你说错了,他从没丢下过我,我之所以能好好待在鸣剑堂八年,就是因为每隔一段时间他会来看我,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但突然来了我会很开心。人生就是如此啊,当你完全知道明天会怎么过,完全按照自己想法来过,一点都不出差错、一点都没有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又怎么能让你满怀期待呢?!” 盘古极元叹息道:“简直匪夷所思!五彩之心,你太倔强了,我想,我确实是劝不动你了。” “既然劝不动就别多费口舌了!”司徒云梦朝着盘古极元伸出手来道:“把我的阿夜还给我!” 盘古极元闷不做声。 “不想还给我是吗?”司徒云梦飞到身后那灰暗的韩夜身边,一手握着五彩玉坠,一手牵着他的手,将温暖灵力传到了他的体内,她怒视盘古道:“那我就自己拿回来!!” 话音刚落,韩夜身上闪出五彩光芒,全身恢复了色彩。 “愚蠢!”盘古极元提醒道:“你本和我一般拥有无上灵力,与天地同寿!如果把灵力给他,寿命便会减少、实力也会减弱!牺牲自己的永恒不朽,去换取别人的生命,多么愚蠢啊?” “你又错了啊!盘古,你为什么老是错呢?”司徒云梦一手继续牵着韩夜,另一手将素袖放在胸前,玉眸坚定地道:“如果没有真正的阿夜陪我,那么就算与天地同寿,也只是虚耗光阴、徒增岁月,再活亿万年又有何用?那样的我,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吗?!” 恢复色彩的韩夜这时才明白,原来司徒云梦已经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勇敢地与这神秘人物交锋了许久,他牵着司徒云梦的手,听司徒云梦继续向神秘人物诉说自己的渴望。 “就算我会牺牲所谓的永恒,但换来了和我的阿夜长相厮守、永不分离,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值得去做吗?”司徒云梦看着身边的男人,对二人的未来充满了希望,环看天地六界,说道:“可如果就只有我们俩,这六界是否太过单调了呢?” “阿夜既然都回来了,燕儿也肯定要回来啊!”司徒云梦朝着灰色魔剑一挥素袖,魔剑发出五彩光亮驱散了灰暗,五彩化为金芒,金芒照亮了整个人间大地。 “啊!”薛燕惊呼道:“洛阳薛女侠还没死?” 韩夜冷讽道:“一把剑怎么会死?最多是生锈断掉。” “好你个韩未央!”薛燕摇晃剑身道:“姑奶奶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就咒我?你嘴巴这么毒,怎么不说自己舌头烂掉、牙齿掉光呢!” 司徒云梦抬袖笑道:“燕儿,你别忘了,就算你死,我和阿夜也会把你从阴间硬拉回来的,你不许离开我们!” “好啊!”薛燕格外高兴,围绕着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你不叫我走,本姑娘还真就赖上你啦!” 盘古极元认真看着三人对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薛燕也终于关注到了他,围绕着这个混沌之祖上下飞舞、观看,问道:“你是谁啊?看起来面熟啊!” 司徒云梦为韩夜和薛燕解释道:“这位是凝聚天地六界所有元灵、合为一体的盘古极元。” “连脸都看不到,把脸丢家里啦?”薛燕望着盘古极元灰暗无光的脸,笑道:“那本姑娘就叫你——丢脸男吧?” 盘古极元无视薛燕,问司徒云梦道:“五彩之心,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司徒云梦朝盘古极元握紧拳头、针锋相对地道:“错!是你要与我作对!我只想和我的阿夜一直在一起,陪他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如果有人要破坏,无论他来自哪里!不管是谁!!我司徒云梦也一定与他抗争到底!!!” “好!小梦梦说得漂亮!!”薛燕喝彩道。 “哈哈哈哈哈!”盘古极元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六界,他将黑洞的脸看向那二人一剑,笑道:“可惜啊!五彩之心,如果你不把灵力分给韩夜和薛燕,我俩还胜负难料,可现在……” “你必败无疑!”盘古极元握紧双拳,将全身灵力释放出来,一股灰暗之风吹向万里之外,穿过虚空裂缝蔓延到神界、魔界和鬼界! 韩夜牵着司徒云梦的手,面不改色,与魔剑薛燕稳稳立在灰暗之风里,冷声道:“盘古极元,正是因为她把灵力分出来了,一生二,二生三,我们三人在一起,就一定不会输了啊!” “我们打个赌吧!”韩夜竖起一根手指,信心十足地对盘古极元道:“一个!你只要能杀死我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就让你毁灭六界!如何?” 第十四卷·天地同寿 第二百三十四章 生万物 韩夜之所以敢于与盘古极元打这个赌,是因为当时判断,他已将玄元真气修炼至虚无之境、返璞归真,而薛燕也吸收了六界神兵成为了至终魔剑,再加上身为五彩之心、天外飞仙的司徒云梦,三人协力,确实有与盘古极元一战的实力。 只是盘古极元并未搭腔。 司徒云梦提醒韩夜道:“阿夜,他会读心术。” “没关系。”韩夜喝了一口酒神酿,笑道:“我们与他见招拆招,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其实他读不读无所谓。” “没错!随便他怎么读!”薛燕摇晃剑身道:“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仗没少打啦,会读心术的也不少了,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三人同心、其利断金!” 盘古极元不与他们争辩,朝着东方伸出手,将那被魔剑砍开的三百里虚空裂缝修复如初,紧接着,将南方和西方的虚空裂缝也轻描淡写地修复了,他才对三人道:“五彩之心,剑魔韩夜,剑魂薛燕,你们三人同不了心,等下就会被拆散,我要把你们放逐到六界各地,逐个击破!” 说着,盘古极元对着司徒云梦一伸手,司徒云梦便被传送到了神界! “这招叫做六界放逐!我把她送到别的界域去了,等她千辛万苦回来,你俩已经死在我手里了。”盘古极元望着韩夜和薛燕道,正准备出招,话音未落,司徒云梦就已经化作五彩光华,闪现在韩夜身边。 “凤返?”盘古沉声说着,朝着韩夜一伸手,韩夜被传送到了魔界。 司徒云梦意念一动,韩夜又化作五彩之光,闪现在她的身边。 “龙唤?”盘古沉声道:“你们就这么不愿意分开?” 夜梦二人手牵着手,齐声道:“我们已经分开八年了,没有人可以再把我们分开!” “那就一起走吧!”盘古双手齐出,对着夜梦二人同时施展六界放逐,将韩夜放逐到了神界、司徒云梦放逐到了魔界,只留下了魔剑薛燕。 “只要有燕儿在,我就不会迷惘!”司徒云梦凤返来到魔剑旁,素袖一挥,韩夜又回到了大家身边,她道:“我们就能一起找回阿夜!!” “那就把她也送走!”盘古朝着薛燕和司徒云梦张开双手,将薛燕放逐到了鬼界、司徒云梦放逐到了神界,只留下了韩夜。 “只要有阿夜在,我就有了方向!”司徒云梦凤返来到韩夜旁,素袖一挥,薛燕又回到了大家身边,她道:“我们就能一起找回燕儿!!” “可恶!”盘古极元恼羞成怒,又将韩夜放逐到鬼界、薛燕放逐到神界,司徒云梦施展龙唤,又将他们一起召了回来! “只要有我在,阿夜和燕儿,一个都不许离开!!”司徒云梦左手牵着韩夜,右手握着魔剑,态度毅然决然。 盘古极元加快施展六界放逐,但他只有两只手,根本没办法一次将三人全部放逐,无论放逐哪两个,只要留着一个人,司徒云梦就会凤返回来,以龙唤之术拉着另一个回到盘古极元面前,如果自己留下来,就施展龙唤把两人都拉回身边。 盘古极元怒道:“你们就非要黏在一起吗?” “非要!”司徒云梦玉眸坚定地道:“我与阿夜生死不离,燕儿除非自己想走,否则必须黏在一起!” 薛燕哈哈大笑道:“丢脸男!你就两只手,姑奶奶看你怎么放逐三个人!本来小梦梦如果不把力量分给我们俩,你可以不停地放逐她,跟她耗着,她还真拿你没辙!但现在呢,你看起来神通广大,想做什么却做不到,真是丢脸啊!姑奶奶笑死啦!哈哈哈哈!” 韩夜对盘古极元道:“你拆不散我们三人,这招已经没用了!面对现实吧!” 盘古极元认同了韩夜说的观点,他点了点头道:“就算六界放逐对你们无效,可我有的是招对付你们!孤寂黑暗!!” 盘古极元双手高举,从他体内迸发出无穷无尽的黑暗,整个身体分散到天地六界,三人顿觉眼前黑暗无边、伸手五指不见! “天昏地暗,六界无光。万年孤寂,终日惶惶。”与六界融为一体的盘古极元用天高地阔的声音对三人道:“你们能理解千万年来我一人被封印在大地之脉中的孤独吗?” 司徒云梦对于黑暗一向是相当恐惧,她想要强忍紧张,娇躯却瑟瑟发抖,这时,一只手从旁伸出、搭住了她的肩膀,司徒云梦能感觉到那温暖,也能在这无间黑暗中听到对方的心跳。 韩夜虽看不见司徒云梦,但闻到她身上芬芳也就确认了是她,笑道:“你怎么这么怕黑啊?老婆。” 司徒云梦努力克制内心的不安,反问道:“难道你不怕吗?” “我当然不怕!过去那些年我在外孤身一人,无人理解,也没好好和你说过话,还有什么比那时更黑暗?”韩夜说着,突然在司徒云梦的俏脸上亲了一口,话锋一转,兴奋地笑道:“再说了,天黑了,我就能好好占你便宜了!难道我不该高兴吗?” “讨厌。”司徒云梦玉面飞红,那恐惧感一下子就减轻了。 “黑夜过后就是黎明,黎明以后就是白昼!在黑夜里,我能安安静静地幻想我们的未来,幻想有一天带着你去更多地方,看更多的风景!所以我为什么要害怕黑暗呢?”韩夜牵着司徒云梦的手,身上绽放出白昼的光芒,这光芒也照亮了身旁不远处的魔剑薛燕,他问薛燕道:“燕儿,还记得我和你掉到魔剑地洞里吧?那时也是一片黑暗,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薛燕闪烁着金色光芒问道。 “我当时想,我虽然不害怕黑暗,可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啊!”韩夜一手牵着司徒云梦,一手朝着魔剑释放白昼之光,魔剑开始旋转并将那白芒投射到万里之外,他亢奋地道:“人生!不能老是呆在孤寂与黑暗里,我要出去!!带着你们一起走出这黑暗!!!” “旋光吞日月!!”韩夜与薛燕齐声喊着,白昼之光刺破黑暗,照耀十万八千里的天地! 司徒云梦炽热的内心被韩夜点燃,不再有任何的恐惧,她双手朝着旋转的魔剑释放出五彩光华,五彩尽数转化成白昼,让白昼光辉照遍六界、扩散到六界的每一个角落!! 黑暗无所遁形,被逼得只能汇聚在韩夜三人身前,凝缩成盘古极元的真身。 沉寂片刻,盘古极元又说话了。 “既然有心,就会害怕疼痛。”盘古极元面朝韩夜等人,右手抬起、轻轻一抓,冷声道:“万痛钻心!” 话音刚落,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身上闪起一阵猩红色波纹,韩夜和司徒云梦猛然感觉心脏被万箭钻过,痛得双双单跪在地,紧捂胸口、汗如雨下! 盘古极元道:“先把你们痛晕过去,再一个个杀死,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可姑奶奶是把剑!不怕痛!”薛燕摇晃着剑身,轻巧巧摆脱了万痛钻心,冲到盘古极元面前喊道:“燕鹊鸣天!” 言毕,她金色的剑身上飞出一只似鹊似燕、蓝红相间的气化神鸟,展翅高歌,音波之声震得盘古极元连连后退,也令夜梦二人痛觉顿消,站起身来。 盘古极元连连被破招,惊讶不断,他上下打量魔剑,道:“你到底是剑,还是人?是剑,为何五彩之心可以对你施展龙唤凤返?是人,为何又不怕这万痛钻心?” 韩夜对盘古极元道:“没错,燕儿对你来说,确实是剑!” 司徒云梦对盘古极元道:“但她对我们而言,是活生生的人!” 薛燕摇晃剑身笑道:“他懂个屁啊!千年老光棍,万年丢脸男!” 韩夜冷眼看着薛燕道:“对了,你既然不怕痛,为什么那些兵器融到你身体里时,你又说自己会痛?” 薛燕道:“那是姑奶奶自己认为会痛嘛!无缘无故多了武器融入进来,身体不会发胀啊?!” 韩夜冷哼一声,道:“莫名其妙。” 薛燕不悦地摇晃剑身说:“懒得和你说!” 司徒云梦又抬起素袖笑了,二人一剑聊得正欢,浑没把盘古极元放在眼里。 盘古极元双手交叉胸前,对众人道:“我虽杀不了五彩之心,但韩夜和薛燕都属于六界众生,我要把你们再褪去色彩、重归灰暗!乾坤寂灭!!” 言毕,盘古极元运足灵力,从体内迸发出灰暗冲击波,扫向八方六合。 司徒云梦还没等盘古极元说完话就预感不妙,抢先一步,左手朝韩夜张开、右手朝薛燕张开,喊道:“六界放逐!”话音刚落,韩夜被传到了魔界,薛燕被传到了鬼界。 等到灰暗冲击波轰过来时,只剩司徒云梦一人稳稳立在那里,妙发飞散、披帛飘扬,待灰暗冲击波席卷到北冥和南极后,她才施展龙唤把韩夜和薛燕召回身边。 司徒云梦双手端庄置于腹间,朝盘古极元行了个礼,温声道:“失礼了。你的六界放逐放了那么多次,已被我偷师到了。” “哈哈哈哈!”薛燕嘲笑盘古极元道:“你这个大笨蛋!一开始用这招不好吗?非要让小梦梦学会六界放逐,才用这招?” 韩夜喝了一口酒神酿,对盘古极元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招很消耗你的灵力吧?别再用这种让你很累的招数了,我们还没玩够,不想太早结束。” 二女皆笑。 “玩?”盘古极元语气略带愤怒,道:“我开天辟地,为六界之祖!竟然被你们三个宵小之辈玩弄?!”他握紧双拳,身躯飞速长大,眨眼长到一里、十里、百里、千里!长到三千里之高,大到他的脚趾头都能遮住韩夜三人头顶的苍天! “我才是把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盘古极元伸出一只手,那手从千里之高就遮住了整个穹盖,他将手掌一把朝着众人拂来,将二百里广阔的土壤都犁了一遍。 眼看着山峦一般压过来的巨掌,司徒云梦对夜燕二人道:“我会法天象地了,我和他比大吧?” “不!”薛燕灵机一动,摇晃剑身道:“比大未必比得过!咱们和他比小!!” 韩夜心领会神点头道:“燕儿聪明!”于是对司徒云梦道:“云梦,你可以把我们都变小么?” “嗯……我试试。”司徒云梦闭上玉眸,单手作诀,念道:“师法天地,幻化无穷,变!”念完身躯立刻迅速缩小,小到如同一只飞虫。 “变!”司徒云梦把韩夜也变小得与自己一样。 “变!”司徒云梦又把魔剑也变得比飞虫还小。 “哈哈哈哈!好玩好玩!”薛燕大笑道:“让他把我们抓上去,快!让他抓!” 薛燕刚说完,山峦般的巨掌已经推来,一把将他们四周方圆三百里内的土壤都抓了起来,一同带着上到两千里之高。 “哪去了?”盘古极元摊开掌心,仔细看手掌,哪里还能看到韩夜等人? 此时的司徒云梦正为韩夜施展风灵力,令他不至于在高空中窒息,抬头望着满天星河,问薛燕道:“燕儿,接下来怎么办?” 薛燕低下剑柄,只看到脚下盘古极元的掌纹如同一道道巨大的山脉沟壑,掌心上的每一块纹理都如同一座浩大的城池,壮丽无比,她道:“还用问嘛?他看不到我们啦,我们给他挠挠痒!” “好主意。”韩夜点头说着,凭借炼神还虚的境界,汇集天地灵气,对着脚下的盘古极元的掌心使出一式混沌斩龙诀,一道万丈剑气横挥而出,在盘古极元的手掌上划出一道口子。 “呃!!!”盘古极元突然感觉掌心一痛,把本来准备放下的手又抬起来看,却只能看到掌心那条多出来的伤口。 “燕儿真是个鬼灵精!”司徒云梦嫣然一笑,双手交叉于胸前,凝聚日月神力,奋而朝着两旁挥出,喝道:“日月九重天!!”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绽放出耀眼的五彩光华,一道太阳神风刮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道冷月神风刮了出来,再又是一道太阳神风刮了出来,如此反复,就像一个方圆百里的波纹向着四面八方推去,等到第九道日月神风刮出去的时候,盘古极元只觉掌心奇痒难忍,攥紧了拳头,怒道:“捏死你们!!” 但是他的手实在是太大,只能把韩夜三人攥到掌纹里,根本伤不到他们分毫,四面八方又变回漆黑一片。 “天地元灵斩!”韩夜握紧魔剑,朝着前方竖向一劈,一道五百里的金光剑气穿破盘古极元的掌心,他运足虚无之境的玄元真气冲盘古极元道:“怎么样?变这么大有用吗?” “可恶!!”盘古极元自知太过吃亏,逐渐变小了身体,韩夜便牵着司徒云梦、握着魔剑,朝着下方大地疾速飞去,跟上了盘古极元变小的身躯,二人一剑也变回正常大小。 “变那么大有什么好炫耀的?”魔剑薛燕冲盘古极元道:“丢脸男!你空怀六界神力,连我们三个小角色都搞不定!真是丢脸丢到家!” 盘古极元怒道:“我能倾听六界之声,为何总是读不到你们的想法?被你们屡次破招!这不可能!” 薛燕摇晃剑身道:“打你还要动脑筋?你以为你是谁啊!” 韩夜则淡然地道:“因为你的读心术不但对我们没用,对你却是大大有害,不信,你读一下吧。” 盘古极元凝神去听三人声音,这时,韩夜施展幻天错影和司徒云梦互换了位置,又和薛燕互换了位置,再和司徒云梦互换位置,又找薛燕互换位置,因为真气已至炼神还虚之境,就算他不抬手,意念一动就可以与心意相通的梦燕二人互换,这么一换,盘古极元可就难受了! 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三人在前方忽近忽远的心声:“我换小梦梦。”“我换燕儿。”“我换夫人。”“你去换小梦梦啊!”“阿夜换我。”“阿夜别换我。”“小梦梦在哪?”“呆瓜别换我!”“呆瓜换我!”“呆瓜是笨蛋!”“夫人快让我换!”“小梦梦别跟他换!”“阿夜换燕儿吧。”“我不换燕儿。”“呆瓜别换姑奶奶!”“呆瓜换洛阳薛女侠!”“老婆我换你!”“本姑娘不让你换!”“我根本没想跟你换!”“呆瓜你这个混蛋!”“云梦来换!”“阿夜换燕儿!”“臭呆瓜不许换我!” “救!命!啊!”盘古极元痛苦地双手抱头,跪倒在地,呼呼喘气,朝着三人摆手道:“我不读了!不读了!!你们三个的心简直是乱七八糟,我头好痛!!!” 韩夜闻言这才停止与梦燕二人互换,对盘古极元道:“你现在理解我的烦恼了吗?本来她们俩想法就特别多,我自己也想法多,我们仨揉成一团已经够乱了,你还读,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司徒云梦素袖掩唇笑了,道:“阿夜,你别老欺负他。” 薛燕则哈哈大笑道:“丢脸男真是个大笨蛋!哈哈哈哈!” 盘古极元平复了心情,对三人道:“我们堂堂正正比拼实力吧,不玩这些把戏了。” “是你自己老是跟我们玩把戏诶!我们就是和你见招拆招罢了!”薛燕摇晃剑身道:“你也好意思说这话?丢脸男!” 司徒云梦看向韩夜,柳眉轻蹙道:“阿夜,真要和他比硬实力,我们恐怕要吃亏啊!” 韩夜看着盘古极元,喝了一口酒神酿,忽而哈哈大笑,握紧拳头道:“好啊!就比硬实力!你是六界之祖,必须先答应我,堂堂正正比斗,别打着打着使阴招,我就答应你!” 盘古极元对于刚才韩夜三人的表现心有余悸,确实不敢随便再用特殊招式了,点头道:“如果这样我还不能打败你们,我就认输。”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韩夜等的就是盘古极元这句话,魔剑飞到手上,他化作一道白光朝着盘古极元攻去,强大的灵力震起一阵尘埃。 “慢了。”盘古极元双手环于胸前避开韩夜这一剑,一脚将他踢到百里高空,那气劲吹得远处的司徒云梦只能举袖遮挡。 “比硬实力。”盘古极元追飞而出,又化作数十道闪影将百里高处的韩夜踢来打去,一瞬间击出上万拳脚,而后将韩夜踢向地面。 “我……”盘古极元闪到地面,飞起一脚将韩夜像流星一样踢出三百里,这一脚扬起的风吹散了千里之内的土灰! “赢定了!”盘古极元又闪到三百里之外,迎面一拳将韩夜打了回去。 司徒云梦唯恐韩夜承受不住盘古极元的重击,凤返闪到他背后抱住了他,与他一同如流星坠落般撞向地面! 只听得轰然一声震天巨响,大地颤了一颤,夜梦二人被一同打进地里,形成一个方圆十里的巨坑,尘土扬到万丈之高。 幸好有司徒云梦帮助承受伤害,韩夜未受重伤,他双手抱珠调息了一番内力,又有司徒云梦香风回暖,终于复原如初。 司徒云梦用风灵力吹散了二人身上的土灰,带着韩夜飞出巨坑,又施展龙唤把远处的魔剑薛燕召到了身边。 薛燕一闪现过来,就埋怨韩夜道:“你这笨呆瓜!没必要和人家硬拼啊,小梦梦已经会六界放逐了,不停地把他放到别的地方去,玩死他就好啦!” “不。”韩夜对二女道:“既然他说了不耍花招,我们就要堂堂正正打赢他!” 司徒云梦点头道:“阿夜,我同意你说的。” 盘古极元这时也从远处极速飞来,停于三人身前,身后带起来的强风卷起一阵海啸般的扬尘,他这才道:“论身法,我已是六界第一,论灵力,我也是六界无敌,硬实力我必胜无疑!” 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如果连韩夜的速度和力量都远逊于盘古极元,司徒云梦确实会担心是否能打败这个盘古极元,因此她默然不语地望着韩夜。 韩夜却对盘古极元说:“盘古极元,我们也交手不少回合了,你不妨想想,我和云梦、燕儿破了你那么多绝招,固然会令你觉得不高兴,但如果我们能轻易被你杀死,你空有一身绝世神通,都没机会尽数施展,有什么意思呢?就算再创造一个新的世界,那里的人个个都不如你,都在你意料当中,又有什么意思呢?” 盘古极元不置可否,把模糊不清的五官看向韩夜。 “我承认!单打独斗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这不是应该的吗?你是名副其实的创始元灵、万物之祖啊!如果以我一人之力就可以战胜你,你又怎么配称得起盘古极元呢?”韩夜嘴角一弯,笑道:“不过,我们三人同心,却又未必……能容我缓口气,调整再战吗?” 盘古极元被封于大地之脉时,一心只想消灭六界,却不曾想遇到了司徒云梦这个不在六界当中的意外,又因为司徒云梦复原了夜燕二人,三人协力同心,屡次令他感受到了更多的意外,他渐渐开始理解司徒云梦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 “人生就是如此啊,当你完全知道明天会怎么过,完全按照自己想法来过,一点都不出差错、一点都没有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又怎么能让你满怀期待呢?!” …… 盘古极元双手环于身前,道:“刚才我想了一想……你们让我感到很意外,你们顽强地与我相抗,我无法预见那未来,不知不觉,我竟然期待从你们身上再看到意外……我给你们一点时间,准备好了再战,不要令我失望。”于是盘古极元不但给了韩夜时间,还往后飞出去三十丈,他生于这天地之间,第一次遇到能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不想太快结束这一切,他不再恼怒于三人屡破奇招,反而有了一丝丝兴奋,创世大神不该有的兴奋。 薛燕感叹道:“韩大侠,你比本女侠还能说啊!连盘古都能被你说动了!” “他本来就有这个想法了。否则他速度那么快,百里之距、瞬息而至,如果不想和我们谈,刚才我们还有喘息的机会吗?”韩夜对薛燕道:“无论他怎么想,反正我打得很开心,我尊重自己的对手。” 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蹙眉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和他打呢?无论身法还是威力,他都比我们三人中任何一个都强!” 韩夜抚摸着司徒云梦的盈香秀发,笑道:“与其费力去思考怎么赢他,不如想想未来吧!夫人,这仗打完,如果六界太平了,我们还有机会遇到这样的对手吗?” 司徒云梦摇摇头,不假思索地道:“不会有了。” 韩夜又淡然笑道:“万一输了,大不了六界毁灭,你也不会独活,那么,我们也没有机会再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啊!” 司徒云梦睁大了玉眸,点了点头,看向韩夜道:“对啊!” “如果我们知道这是唯一一次,能和这么强的对手交战!”韩夜抓紧了司徒云梦的双手,毅然决然地道:“夫人!请务必用出你的十二成功力,不要打完了再留遗憾!!” 司徒云梦郑重地点点头,道:“好的,阿夜,我一定竭尽全力,不留遗憾!”一想到和韩夜、薛燕并肩作战到今天,无论对手多么强大,韩夜都能让她充满希望、薛燕都能出点子扭转战局,她信心倍增,双手也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薛燕思考片刻,灵机又动,对司徒云梦道:“小梦梦,他的所有招式都伤不到你,你何不像上次在北冥海那样,变出无数个你,帮呆瓜一起打那个丢脸男呢?” “是啊!刚才打那么激烈,我都险些忘了。”司徒云梦从韩夜那里借来灵鹫羽匕,分出一大束柔顺青丝放在胸前,一匕首割下三寸,抓住手里那一撮青丝对着前方空地上一吹,道:“似僧有发,似俗无尘,做梦中梦,见身外身!1” 上万根青丝随风飘飞而出,每根青丝都发出五彩光芒、幻化出一个司徒云梦,片刻功夫,韩夜身前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司徒云梦! 盘古极元见那二人一剑终于有了动作,也只是微一点头,道:“身外身,不错。” 薛燕对夜梦二人道:“呆瓜,小梦梦,你们二人分别能施展幻天错影和龙唤凤返,但都需要媒介,现在小梦梦有这么多分身了,呆瓜可以多多互换,这样就能弥补身法上的劣势,适当时也多和本女侠配合,那就所向无敌啦!” “好的。”司徒云梦回应薛燕道:“多谢燕儿提醒。” “明白。”韩夜自进入了炼神还虚的境界后,形貌变化也已随心所欲,他又变成了白衣白袍,被一万个绝代佳人围在中央,将魔剑一指盘古极元道:“盘古极元,我们准备好了,再来打过!” 盘古极元急不可耐,三十丈的距离对他而言不过流光瞬息之间,他一拳掀起千里雄风打向韩夜,却被发现眼前再也不见韩夜,只有一堆司徒云梦! 盘古极元这一下冲进来,才知是韩夜设下的陷阱,四周如同白云与黄花的海洋,盘古极元再也找不到韩夜的身影。 “在这呢!”韩夜突然与近前一个司徒云梦互换,一掌打向盘古极元后背,盘古极元后发先至,回身打出一计十丈粗的归虚暗光,穿过重重司徒云梦射向天际,却被韩夜与远处司徒云梦互换而避开。 司徒云梦也没闲着,令一万个分身纷纷向后退开,分散在千丈范围内,左边司徒云梦凝聚一个五丈太阳灵球扔向盘古极元、右边司徒云梦凝成一道五丈粗的极寒光射向盘古极元。 “盘古化女娲,女娲创五灵!”盘古极元抬起手来,将太阳灵球和极寒光的灵气尽数吸收,他才道:“五灵仙法,尽归我有!” 正说着,头顶突然被数十道气剑射中,微微一痛,原来韩夜已经换了头顶上的司徒云梦,正对他施展万剑诀中的百气连环剑。 “我的气剑不属五灵。”韩夜不断与附近的司徒云梦互换,右手一抬,化出一柄十丈大小的巨大气剑,朝着盘古射出,喝道:“天剑!!” 盘古极元又抬起手,将天剑的灵气全部吸入掌心,道:“盘古生伏羲,伏羲造干戈!天下武功,无所不破!” “还有姑奶奶没出招呢!”薛燕从万千司徒云梦之中穿出,化作一道金色剑光射向盘古极元,被盘古极元抬手挡住。 “燕鹊鸣天!”薛燕金色的剑身上飞出一只似鹊似燕、蓝红相间的气化神鸟,展翅高歌,音波之声震得盘古极元连连后退。 “虎煞!”薛燕施展出鸣鸿刀中的霸气,剑身上凝化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血虎之头,吼然一声扑向盘古极元。 盘古极元不慌不忙,抬手一抓,气化燕鹊与血虎之首便消散无踪,他道:“盘古变神农,神农育百兽!六界生灵,皆为臣服!” 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见盘古极元分别破解了自己的招式,反而各自更加兴奋起来,韩夜不断与司徒云梦变幻位置,一下使出乾坤万剑诀、一下发出银光天剑、一下施展混沌斩龙诀,从四面八方将剑气射向盘古极元,盘古极元左拆右挡。 上方的司徒云梦召唤一计二十丈粗的坠地扶摇从顶面压来,盘古极元抬起左手抵御,身躯微微一震;左侧的司徒云梦双手使出掌心神雷劈向盘古极元,盘古极元抬起右手抵御,往后退了一步;后方的司徒云梦打出一道十丈粗的黄龙神光,正中盘古极元后背,盘古极元朝前一个踉跄。 薛燕也飞舞在盘古极元周身十丈之内,伺机专攻他的软肋。 当二人一剑将所有攻势都合作一团后,盘古极元就再也没办法同时化解他们的招数了,只见得千丈之内剑气纵横、风雷交加,盘古极元左支右绌、进退两难,当真是双拳难敌万手! 一百个司徒云梦幻化出一百柄五彩魔剑,射向盘古极元,被盘古极元以极快的身法挡开,薛燕却引着这些魔剑再度攻向盘古极元。 一千个司徒云梦同时施展横空龙卷对准垓心的盘古极元,但听轰然一声震天巨响,强大无匹的风灵力将盘古极元轰进了十里之深的地里! 五千个司徒云梦朝着地里左右手各扔出一朵霜寒蔷薇! 五千个司徒云梦朝着地里左右手各扔出一朵浴火牡丹! 只见大地深处一阵蓝芒、一阵红光,韩夜高举魔剑竖向一劈,喝道:“天地元灵斩!” 话音刚落,无上的金光剑气将大地与苍穹分为两半! 变作两半的盘古极元从天地裂缝中飞了上来,断开的身躯中间闪过一阵暗光,便又合为了一体。 薛燕摇晃着剑身笑道:“怎么样?丢脸男,没让你失望吧?” “还不错。”盘古极元点头道:“不过,如果我不陪你们打阵地战,把身法施展开来,五彩之心的分身便跟不上了,非但是她,你们全都跟不上。” 韩夜喝了一口酒神酿,哈哈大笑道:“前辈,你这么早就下定论,可不太好啊。”言毕,韩夜收了烛龙酒袋,握紧双拳道:“刚才我还没使出全力呢!” “炼神还虚,太虚解/体!!”韩夜高声喊着,身躯扩散为亿万混沌之气,朝着人间方圆万里吹出去,而后那些气流又被快速吸回来,凝成深蓝衣装的韩夜。 “追上我再说。”盘古极元化作一道暗光朝着天空飞去,瞬息之间便到了三百里之外,韩夜迎空而上,地面被他踏出方圆百丈的裂缝,眼前所有景象如流光飞逝,他倏然冲到了盘古极元的身前,回身一脚把盘古极元踢了回去。 盘古极元顺势转向,眼见韩夜穷追不舍,他也终于施展出最快的身法,眨眼就飞出千里,掠过大地时,扬起千里尘土! 韩夜紧随而去,却始终与他差了百里之距,盘古极元调转方向,一下冲到了千里高空,待韩夜追来,迎面一拳打了过去。 韩夜大感不妙,双手护在胸前,却仍被这一拳的百万担之力打飞下去,化作一道彗星轰向地面。 脚下那一万个司徒云梦眼见韩夜有危险,同时在上空凝结成万重流风壁替韩夜延缓冲击,又同时施展出凤返垫住韩夜后背,这才勉强把韩夜接在香怀。 被一万个司徒云梦簇拥,韩夜也不由得脸微微红了。 薛燕飞过来道:“呆瓜,想不到这丢脸男身法实在是太快啦,你都已经使出全力了,还差了点。” 一万个司徒云梦点头道:“是啊,在他眼里我们比蜗牛还慢,根本插不上手,有什么办法吗?” 韩夜道:“燕儿跟着我走,云梦,等下我飞出去换你上去,你就对燕儿用凤返,不用管我,其他的我和燕儿会灵活处理。” 司徒云梦将所有分身都收归一处,以使自己灵力更为集中,她颔首道:“嗯,好。” 这时盘古极元也落回地面,引起了大地一阵剧烈的地震,他将黑洞之脸朝向韩夜,道:“我有点失望啊,你如果再追不上我的速度,我就彻底毁灭六界!” 言毕,盘古极元又化作一道暗光冲向天际。 韩夜握紧魔剑,化作一道蓝光追了过去,眨眼就追到了九百里之外,将手中魔剑朝着前方掷出,喝道:“燕儿!冲!” 带着韩夜的力道与速度,薛燕高速旋转,化作一道金色弧光,终于超过盘古极元飞到了他身前。 韩夜一个幻天错影把地面上的司徒云梦换过来,司徒云梦瞬即明白,凤返到魔剑身上,韩夜又是一个幻天错影换回司徒云梦,朝着迎面而来的盘古极元一拳打了过去! 盘古极元挡住了韩夜那一拳,魔剑薛燕却已经绕到他背后刺了过来,盘古极元侧身避开,司徒云梦又凤返到魔剑边上,将手上极速凝成的五彩玄光壁摁在了盘古极元脸上,盘古极元的脸被传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韩夜与司徒云梦心意相通,知道司徒云梦会在哪里开出五彩玄光壁的出口,便化作一道蓝光飞到百丈之外,等五彩光晕闪现、露出盘古极元那黑洞之脸时,韩夜一计上勾拳将他打了回去。 “呃!!!”盘古极元的脸被韩夜从五彩玄光壁里打了回来,偏向一旁,韩夜又用幻天错影与司徒云梦/交换,抬起一脚把盘古极元如飞火流星般踹了出去,不等盘古极元反应,魔剑薛燕已经飞到了盘古极元下方,司徒云梦凤返过去,将双手凝聚好的破灭紫光朝着上方的盘古极元一推,但听轰然一声,二十丈粗的破灭紫光将盘古极元轰上穹顶。 韩夜已经预料到司徒云梦会得手,化作蓝色光弧追过去,一脚将盘古极元踢了下来,司徒云梦双手施展五彩玄光壁,迎着盘古极元推了过去! “把出口开到入口上面去!连成一线!”薛燕灵机一动,大声提醒道。 司徒云梦等盘古极元整个身子飞入五彩玄光壁后,便在自己头顶十丈之高凝结出五彩光晕,并把自己的五彩玄光壁对准光晕出口,从那光晕里倏地一声窜出盘古极元的身影,又马上飞入到司徒云梦的五彩玄光壁内。 眨眼之间,只听得倏倏倏倏倏倏倏倏倏倏十声连响,盘古极元已经从五彩玄光壁的出口飞到入口循环飞过了十次,如同一道流动的灰暗光柱! “别把他打出来!控在里面不停揍他!”薛燕提醒道。 韩夜心领会神,化作螺旋弧光环绕四周,施展出上百道百气连环剑,对着这个十丈的流光之柱射出无数光剑。 “呃啊啊啊!”盘古极元施展浑身解数想脱离五彩玄光壁,韩夜哪里给他这个机会,飞到旁边瞅准他过来,就朝着司徒云梦那边打过去一拳,一直打,不停地打。 只听得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拳头打在盘古极元身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韩夜感觉右手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岂有此理!”盘古极元大怒,朝着前方的五彩玄光壁一挥手,五彩玄光壁如琉璃般破碎,他在空中停稳身姿,抬手挡住了侧旁韩夜挥击,正准备一拳将韩夜打飞出去,司徒云梦却已经凤返到了韩夜身边,左手施展五彩玄光壁将盘古极元的拳头收了进去,并从侧旁飞出揍了他自己一拳。 “琉璃凝缩,幻彩漩涡!!”司徒云梦右手托起胸前玉坠,玉坠发出赤、彤、橙、黄、绿、青、蓝、靛、紫、白十色幻彩之光,急速旋转,将方圆千里内的云气、水滴、火焰、尘土都吸入到玉坠里,盘古极元大骇,但任他速度再快,此刻也只能被牢牢吸在夜梦二人身前三丈外,能不被吸入这漩涡已经很难得了。 司徒云梦左手撤去五彩玄光壁,用龙唤之术把魔剑薛燕召了过来,控住魔剑令其不住旋转,在方圆五千里之内掀起一阵惊天罡风! 韩夜唯恐盘古极元能够挣脱,左手不停地对着他使出镇天英魄,自从进入虚无之境后,镇天英魄可以延绵不绝地朝对手震慑而出了,他同时将右手灵力不断注往魔剑内,金色魔剑逐渐闪耀出五光十色的灿烂辉光! 盘古极元突然有了一丝恐惧感,凝聚全身灵气,试图顶住三人这合力一击,并喊道:“我与天地同寿!你们杀不了我!” 极速旋转的薛燕绽放出耀眼金芒,与剑身十色、玉坠幻彩融为一体,她高喊道:“丢脸男,别把我们想得和你一样冷血啊!” 韩夜继续施展镇天英魄道:“我们从来就没说过要杀你!” 司徒云梦继续控住幻彩漩涡道:“只是想向你证明一件事!” 三人同声喊道:“三人同心,所向无敌!!” 夜梦二人肩并着肩,同时挥出左右手,齐声喝道:“燕儿!去吧!!” 魔剑带着闪耀天地的光辉激射而出,瞬间钻破了盘古极元护体灵气,洞穿了他的胸膛,韩夜三人发出的亮光也将整个人间照亮得色彩缤纷。 盘古极元望着胸口那五光十色的大洞,感慨良多,喃喃道:“我……竟然输了?” 见薛燕已经从远方飞了回来,司徒云梦牵着韩夜的手,对盘古极元道:“我承认你很强大,论实力,我们最多平分秋色。” 韩夜表情严肃地道:“但你赢不了不是因为你实力不够。” 司徒云梦道:“我们有三颗心,三颗不一样的心,我只是其中一颗,我永远不知道另外两颗心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在和我一起跳动着。” 薛燕摇晃剑身道:“这才是生命最可贵的地方呀!” 司徒云梦舒展柳眉,微笑道:“盘古极元,你不妨想想,如果这世上有亿万颗不同的心,亿万个生命,充满了意外,远超我们想象!在这洪荒宇宙,灿若星河!如此可爱,如此精彩!你,还要毁灭他们吗?” 盘古极元修复了伤口,但全身也散发出五彩光芒,他忽而仰头开心地笑了:“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啊,虽然盘古已经不在了,但我想,这或许才是他想看到的世界吧,你们真的很不错,我玩得很开心!” 薛燕对盘古极元道:“那你说话算话,把大家都变回来吧!” 盘古极元摇头道:“不,我只能毁灭,无法创造,你们没看到刚才我连分身都变不出来吗?只有五彩之心才有这个能力。” 韩夜和薛燕闻言都看向司徒云梦,他们觉得,这个决定只有她可以做。 司徒云梦牵着丈夫的手,把魔剑抱在怀里,玉眸里装满了希望,微笑道:“我在天外天三千世界里,不知道漂泊了几亿年,是女娲娘娘把我带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我最爱的人、有我最亲密的姐妹,有养母女娲、有爹爹司徒胜、有大哥焚天、有姐姐玄女,有妹妹小玉、有弟弟星辰,这里……” “就是我的家啊!”司徒云梦满怀热爱,那份炽热令韩夜落泪、令魔剑颤抖,她对盘古极元道:“你一直说我不是六界之人,你又说错了啊,我是韩夜的妻子,是薛燕的姐妹,是韩玉的梦姐姐,是星辰的大舅嫂,我——本就属于这六界啊!!” 盘古极元双手环于身前,钦佩地点头道:“五彩之心,如果没有你,六界真的就不存在了,希望被你救活的那些人,还会感激你放弃永恒、舍己为人吧!” 韩夜牵紧了司徒云梦的手,对盘古极元道:“人各有异,不强求他们都感激,但无论如何,是内子选择了用永恒换取六界太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陪着一生一世,不再虚度光阴!” 薛燕也点头道:“只要小梦梦想吃什么,我就给她做什么,想去哪里玩,我和呆瓜就带她去哪里玩……要让我的小梦梦不再孤独,天天开心,吃更多的美食,看更多的风景,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谢谢你们。”司徒云梦热泪盈眶,将闪耀五彩的玉坠高举过头,那光芒将人间照耀得格外辉煌。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司徒云梦吟诵着李清照的《小重山》,玉坠中射出一道五彩光束,投向蜀山的锁妖塔,锁妖塔变得五彩斑斓,塔底,那五色光又折射到里蜀山,照亮了整个里蜀山、赤炎城、火云宫,盘古之心苏醒、大地之脉修复,蜀山冉冉上升,破碎的悬峰一点点回归原样,以此为中心,天地一线转回水平,大地恢复原貌,灰幕退却。 “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司徒云梦将玉坠以灵力推向天空,玉坠中射出亿万道彩光,有粗有细,射到人间、神界、魔界和鬼界的众生之上,令他们全部恢复了色彩,至此,五彩的玉坠变得暗淡无光。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日月星辰重现人间,白云蓝天又展现在世人面前,土石不再流动,海水退入海中,熔岩也落回了裂缝里,神界的花朵又变回五彩缤纷,魔界众生继续了未完成的争斗,鬼界魂海又浩浩荡荡地向着轮回井前进、投胎往生。 “八年几度负夫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2”司徒云梦望着漫山遍野的花草,春意盎然,人间仙境,一派祥和,感觉自己很累很累,她闭上玉眸,耳中回荡着喧闹的六界众生欢呼之声,依偎在心上人怀里,像一只温柔的小猫。 韩夜紧紧抱着司徒云梦,抚摸着那泛着清香的秀发,已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尊重妻子的选择。 盘古极元见六界复原,敬重地向司徒云梦点头示意,身躯却一点点化为飞灰,他对韩夜三人道:“无论如何,谢谢你们陪我打了一场,我打得很开心,这个尘世也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要走了,珍重。” 韩夜、司徒云梦和薛燕齐声道:“珍重!” “六界……存矣!” 盘古极元朗声笑着,消逝于天地之间。 注释: 1“似僧有发,似俗无尘,做梦中梦,见身外身。”——出自宋代黄庭坚的《写真自赞五首(其五)》,身外身这个法术在明清小说里是常见的分身之术,足见在我国,各类神通早就已有,如果情节合理,可适当选用。 2“八年几度负夫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全词出自李清照的《小重山·春到长门春草青》,只是对倒数第三句略有改动,以表达司徒云梦当时的心境。 第十五卷·但愿长久 第二百三十五章 子夜歌 六界回归安宁后,人间各大仙派武林人士都纷纷聚集在蜀山八卦城,里蜀山群妖也向着司徒云梦这边赶来。 司徒云梦依偎在韩夜怀里,抬起头来,食指放在唇前对他道:“阿夜,我不想太多人围着我转,这次危难,你就说是你带着我和燕儿化解的,我五彩之心的身份就别再对大家提了。” 韩夜点点头,他在思考以后怎么才算对司徒云梦更好,至少有一点他很清楚,五彩之心的身份对于现在灵力尽失的司徒云梦来说,麻烦远大于荣誉。 薛燕笑道:“本来也是呆瓜带着我们化解的,他来当英雄就好!” 于是,三公九卿引着里蜀山群妖拜见过司徒云梦后,在镇妖顶同结妖界之门,率领来此逃难的妖精陆续返回里蜀山。 昆仑八派、崆峒二仙、九华剑派等众多仙派人士向夜梦二人竖掌施礼,以示感谢,并道:“既然此间事了,我等也都回山整休去了,浩然天地,正气长存!” 韩夜与司徒云梦皆回礼道:“本次危机得解,有劳各位驰援。” 众多仙道人士也纷纷乘云御剑飞离蜀山。 梨花等武林人士见韩夜三人无恙,寒暄了两句,了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既然人皆安好,那我们也该回去了。” 梨花向薛燕挥手道:“我们也下山回去了,门派现在肯定一团糟,有时间再来看你啊,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 “喂!”薛燕摇晃剑身道:“我不用跟谁修成正果啦!要跟也是跟我们家小梦梦!” 司徒云梦抬袖笑了。 武林人士遂拜别蜀山众人。 天帝伏羲没有多话,引着众神消失于天际,太上老君则在空中赞许地道:“兰香、小徒孙韩夜,你们果然没有令大家失望,今后若无甚要事,欢迎常来神界游玩,在老夫神像前点三炷香拜一拜,老夫就带你们来神界。祝你们在人间幸福美满,无上天尊~!”话音未落,他也与其他二位天尊化作玄、元、始三清之气,消散在云端。 其实韩夜知道,司徒云梦应该是不会去神界了。 重楼望了一眼偃旗息鼓、打道回府的九天众神,再看韩夜,难掩心中的兴奋,道:“好!很好!其实看着剑魔一天天强大,我也很庆幸当初留他一命,既然神仙都回去了,也是我和他较量较量的时候了。” 怒焱问道:“怎么着?你现在要在蜀山上开打吗?” 重楼冷然一笑,道:“哼,我有说现在吗?” 凌峰劝解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不过我劝你还是把这事搁下,剑魔已至炼神还虚之境界,全力施展,只怕我们三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那才更好!”重楼抬手一扬,兴奋得浑身颤抖道:“就是因为他强到超乎我的预期,我想要与他一战的心就越来越强烈……我已有一番计划,要不了多久,剑魔会自动上门找我比武的!” 怒焱和凌峰皆不明白重楼这个所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不过重楼已经开启了红光法阵,缓缓向其中步入,临行前看了一眼与司徒云梦心手相牵的韩夜,道:“剑魔韩夜,你既拯救了六界,就暂且让你与你的女人缠绵个几日吧……一想到要熬好几天,本座确实心痒难耐啊!所以,到了比武之时,你也必须让本座尽兴!” 凌峰和怒焱也分别返回魔界,凌峰走前也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夜和魔剑一眼,而后匆匆离去。 终于,八卦城上只剩下蜀山的人了,司徒云梦牵着韩夜,抱住魔剑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燕儿?” “你们有件事拖了好久啦!还问本姑娘去哪?”薛燕把剑尖指向韩夜,道:“呆瓜!你一直说要带小梦梦去里蜀山完婚,上次在这里跟她那些臣子说得信誓旦旦!现在事全办完啦,再找不了任何借口了吧!可别说话不算数了啊!” 毕竟太多事情耽误,韩夜也觉得亏欠了司徒云梦,因此薛燕的话直接戳中了他的痛点,他怒道:“我需要找借口?我说话不算数?!我巴不得早点娶了她好不好?行啊!我现在就在这里跟她拜天地!”说着抓着司徒云梦就要双双对着天地跪下。 司徒云梦在他腰间捏了一把,不悦地道:“你跟燕儿斗嘴归斗嘴,怎么能当真呢?这里这么多你蜀山的同门,我不要面子吗?我跟你日子起码还有几十年呢,差这一时半会儿?” “噗~!叫你猴急,被老婆教训了吧!活该!”薛燕摇晃着剑身道。 “你别太得意。”韩夜又好气又好笑地对薛燕道。 “姑奶奶就要得意!”薛燕把剑翘得老高,哈哈大笑道:“以前你总欺负我,现在有小梦梦替我撑腰,你最好老实点!当然,你要是对她不老实,姑奶奶也不会跟你客气!” 韩夜笑着摇了摇头,喝了口酒神酿,突然想起没看到韩玉和星辰,清眸微微睁大,放下烛龙酒袋对二女道:“对了!小玉和星辰呢?” “是啊!”司徒云梦惊讶地把素袖放在唇边,环顾四周道:“我记得我首先就把他们复原了啊。” “两个笨蛋!”薛燕晃了晃剑身道:“他们肯定是去太极殿看那些老头去啦!” 这么一说,韩夜想起他那些师伯也是生死未卜,便带着司徒云梦和薛燕急匆匆赶往太极殿…… 翌日子夜。 蜀山附近的隐竹林狂风大作,三十里云烟被那狂风吹得消散无踪,独有一个悲叹之声在上空回荡。 “走了……唉!都走了!师兄弟们都走了,惜月也走了!”竹林屋舍内,上官定文把书放在一旁,呆呆望着前堂,泪水从脸颊两侧滑落。 “咕~!”熊猫趴在圣书医仙的身边,蜷成一团,看起来也很是悲哀。 “几百年了,这段缘分也该走到尽头了。”上官定文把书合起来,掌心发出一股赤焰,书本瞬间化为灰烬,连同一旁的桌子也燃了起来。 上官定文想了很多,他想着想着,竟是眉梢一扬,拍案而起,吓得脚旁的熊猫往边上咕噜一滚,上官定文这才满怀憧憬地道:“走得好啊……走得好!惜月,你跟着师兄弟们这一走,我也就可以随着去了!长空已经投胎转世,九幽之下,只有我俩了,我们便可再续前缘!妙!实在是妙啊!” “苍月也好,孟惜月也罢,你让我叫什么都随你。”上官定文愉悦地、痴痴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绿色药丸,凝视片刻,道:“其实我早也准备好了,这碧龙玉殒丹可是用千年蛟龙的毒龙胆炼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练成的,等你一闭眼,我就把它服下,便是大罗神仙也阻止不了我了!” 熊猫赶紧去抱上官定文的腿,咕咕啾啾地叫唤着,似乎是求他不要做傻事。 “石头……”上官定文闭上眼来,深吸一口气,对他道:“你师妹跟着飞凰公主和那小子,他们自不会亏待,师父倒也不担心,只是这一去,师父唯独放你不下……原谅我自私,还没帮你修成人形仙体,我却走了……听话,去里蜀山吧,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妖精仙灵,而且你师妹、飞凰公主和那小子都在,你去了会活得比现在更开心,你我师徒缘分已尽。” “咕~!师……咕叽!”熊猫恋恋不舍地冲上官定文叫唤。 “话都说不清,还不去找你师妹好好修炼?跟着我这老东西作甚!”上官定文说着,把那绿丸一下拍进喉中,而后儒袖一挥,一阵仙风便将熊猫吹出了屋外,这时候,桌子已经被火焰烧得一干二净,火焰渐渐布满整个堂屋。 熊猫站在屋外,望着在熊熊火焰中摇摇欲坠的竹林屋舍,在火光中悲伤地抹着眼泪,圣书医仙与他最爱的书籍、草药,慢慢在火中化为灰烬。 临走前,上官定文在火焰中望了一眼堂外明月,七窍涌出血来,他感觉双腿在发抖,便坐下身去,目光一点点地变得灰暗,只是口中轻声道:“焚心以火,不灭我心……九幽之下等着我吧……惜月……” 最终,上官定文与那晚的大火一起,化为飞扬月夜的尘烟。 “丝……师……师父……”熊猫背对着熊熊火光,抹了抹泪水,离开了他生活了百年的故地,去往蜀山…… 数日后。 妖界里蜀山迎来了一场百年难遇的雨,住在赤炎城的妖精们很开心,一是因为这雨来得好,二是因为他们的主上不日便要与韩夜喜结连理,因此,虽然冒着大雨,还是有很多妖精出来张灯结彩、在门外贴喜字,当然,这种习俗多半也是效仿人间的。 司徒云梦迈着莲步缓缓走到殿外,乾心殿外的视野非常广阔,一眼便能看到万家灯火,殿檐上滴滴答答落下一串串雨水,司徒云梦表情淡然地看着,伸出若兰素手把那些雨水接在掌心之中,素袖也为之略为浸湿。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沉静的男声,道:“夫人,我们来这里有好几天了吧?不知道蜀山怎么样了。” 司徒云梦不用回头便知身后那人是谁,把玉眸望着天边,道:“嗯,那一役,蜀山的前辈几乎全部牺牲,连圣书医仙也随着苍月前辈去了,搞得燕儿都哭了好几天,现在只有守正师父还在蜀山上执掌门派。” 韩夜把背倚在大殿门旁,望着司徒云梦婀娜的背影,道:“所以小玉现在还没过来,也是这个原因吧。” “是啊。”司徒云梦眸里映着赤炎城的万家辉火,抚了抚胸前青丝,道:“毕竟师父过世,对小玉而言,这打击也非一般的大……再说了,蜀山仅凭守正师父一人恐怕是忙活不过来,而你又急着要来这里陪我完婚,所以她才让我们先把事情办了。” …… “哥,你就先去吧,小玉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等你们选好黄道吉日再通知小玉,我来喝你和梦嫂嫂的喜酒啊!” …… 韩夜回想着韩玉把他硬生生推给云梦的情景,笑道:“哼,这丫头,等我们选好黄道吉日去通知她,她还未必赶得过来啊。” 这时,魔剑薛燕也从殿内飞了出来,埋怨道:“那你不是还没选好吗?来了几天,姑奶奶哭哭啼啼,你就天天跟小梦梦夜夜笙歌,快点把正事办了吧!” “哪有天天?!”司徒云梦脸蛋唰地一声红了,急忙辩道:“我也就是第一天来了陪了他一晚上,后来我们一听说圣书医仙不在了,我就没心思陪阿夜了,不都是陪着你吗?” “等等!”韩夜抓起司徒云梦柔若无骨的手,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好你个小梦梦!那天晚上是我陪你好不好?你一晚上没让我睡觉!这就叫陪我啊?” “说了不许在燕儿面前说这个啊!”司徒云梦又羞又怒,玉胸起伏,冲韩夜怨道:“我就是在陪你啊!你敢说你不开心吗?!” “不敢不敢。”韩夜连忙摇头,双手搭在司徒云梦的香肩上,在她柔唇上亲了一亲,道:“我当然开心,但关键是你也要开心啊。” “我开不开心……”司徒云梦把头微微压低,玉目看向一旁,偷偷又瞧向韩夜,轻声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薛燕一听他们聊这个,绕了几个圈,大笑道:“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你们就说吧,开心了几次?” 韩夜清秀的脸庞微微泛红,只道:“七八次!” 司徒云梦红着脸道:“五六次。” 夜梦二人看着对方,双双露出惊讶的表情,又似乎突然理解,一同恍然大悟。 “诶呀!奇了怪了!”薛燕大感蹊跷,环绕二人道:“为什么小梦梦说的次数比呆瓜少了两次呢?” 司徒云梦玉面红得发烫,吞吞吐吐地道:“你问他,我……我不说了!” 魔剑薛燕又追着韩夜去问,韩夜也不想回答,薛燕威胁道:“呆瓜!你要是今天不把这事说明白!姑奶奶天天缠住你们、天天睡你们房里,你们就别想开心了啊!” 韩夜被逼无奈,只能一咬牙道:“她帮了我两次!” “哈哈!哈哈哈哈!”薛燕见司徒云梦恨不得往地缝里钻,乐得剑身直颤,差点就想问二人到底怎么个帮法,又觉得不该继续再追问了,便话题一转,笑道:“那照你们这么个开心法,本姑娘岂不是很快就要当燕儿姨啦?” 韩夜纠正道:“是燕儿娘,等我们真有孩子了,难道不该认你做干娘吗?” 薛燕点了点剑柄,道:“好啊好啊!本女侠到时候帮你们带带娃,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没有?” 韩夜心情格外地好,仿佛自己已经当上爹了,他满怀憧憬地对二女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果夫人为我生了个儿子,就叫做韩千里,生了个女儿,大的叫韩婵,小的叫韩娟!”说着看向一脸忧郁的司徒云梦,问道:“夫人,你觉得怎么样?” “韩婵?韩娟?感觉有点土诶!”薛燕看了看司徒云梦,对韩夜道:“看你老婆,脸色都变了,不好听!她是才女啊,让她给孩子取名不更好吗?” “说的也对。”韩夜去牵司徒云梦的手,笑着道:“夫人,你觉得我们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我……”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玉波顾盼、柳眉凝愁,说道:“我还不想取什么名字……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宫休息了。”眼看外头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司徒云梦快步离开了乾心殿,竟把韩夜和薛燕都晾在一旁。 一人一剑呆在那里,半晌,韩夜才道:“难道真是我不会取名字,她生我气了?” 薛燕摇了摇剑身,道:“会不会她又有什么心事啊?不是大事情都忙完了吗?”说到大事情,婚姻也是人生大事,薛燕恍然大悟,冲韩夜骂道:“臭呆瓜!都是你不好!说了快点娶她过门!你看你这都来了几天了,到现在成婚的日子还没选好!没娶过门就跟她说什么给孩子取名字,人家心里舒服才怪呢!” 韩夜面露愧色道:“燕儿,来了里蜀山,日子就不是我选了,是鸡奉常来选!他说云梦是里蜀山飞凰公主,嫁给我要风风光光,这样才不违背先主遗愿,结果商量了好几天还没定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薛燕气呼呼地道:“这些个阿猫阿狗办事太不利索啦!要不是怕委屈了小梦梦,那天你们还真该在蜀山拜堂的!结个婚真麻烦!”一想起司徒云梦可能要受委屈,薛燕用剑脊拍了拍韩夜的背道:“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小梦梦受委屈!这是我俩都决定好的!你快去陪她吧,这几天都不用管我了!我要出趟远门。” “去哪?”韩夜不解地道:“你现在不是人形,出远门不方便。” 薛燕叹了口气,道:“眼看要头七了,本姑娘带笨师兄去医仙居拜拜师父。” 韩夜道:“那里都烧成灰烬了,有什么好拜的?” 薛燕生气地摇晃剑身道:“起码要做个饭给他祭奠一下吧?你怎么这么冷血啊?不是你师父你就不心疼是吧?”见韩夜清眉低耸,又觉得韩夜并不是那个意思,于是叹道:“唉,也不知道他在阴间和苍月前辈有没有终成眷属……以前跟师父在一起呢,天天骂他老书呆子,他这么一走,倒还挺想他的。” 韩夜宽慰道:“那你带着石头过去一趟也好,看看还有没有医仙前辈的遗物,带回蜀山清律堂做个衣冠冢吧,让他重归蜀山,然后安排蜀山弟子再做个灵位,和长空师伯、苍月师伯的灵位放一起。” “还把他们仨放一起啊!”薛燕道:“你是嫌他们不够乱是吧?” 韩夜解释道:“燕儿,长空转世不就是我吗?现在我都和云梦在一起了,那个灵位其实就是个空的,苍月师伯反而没个伴,你师父正好又想和她在一起,难道不应该放一起吗?” 薛燕点了点剑柄道:“到底还是呆瓜想得周全!好,就这么办!到时候叫笨师兄帮忙去弄呗,你先留着陪小梦梦!这样的话,那个老书呆子也就不再是老光棍了,希望他能开心点。” 韩夜又道:“其实你变回魔剑,很多事自己想做又不方便做……可自从上次解救六界危机后,云梦神通尽失、灵力也微乎其微,我也再找不回当日一战的状态,我和云梦还是想带你去魔界绝地把你变回人形。” “那也得把小梦梦的事都办妥了再说吧!”薛燕说着说着,用剑柄顶着的韩夜背将他往外推,道:“好啦好啦!废话少说,姑奶奶要准备东西了,明天就动身去隐竹林,你看到那只熊猫跟他说一声,叫他也准备一下,别天天只想着吃!还有你!赶紧给我去陪小梦梦去!还在这里跟我罗里吧嗦说一大堆!快去!!” 韩夜也确实担心司徒云梦,虽然里蜀山臣民上下一条心,都拥戴司徒云梦,不至于会让司徒云梦有什么危险,但他还是会关心司徒云梦的情绪,总想亲口问问司徒云梦今天突然不高兴的原因。 这时,赤炎城里的雨已经停了,地面上还存着许多雨水,韩夜出了乾心殿,独自一人若有所思地在皇宫大道上走着,碰巧被犬卫尉和郎中令遇上了。 “嘿嘿、嘿嘿!”犬卫尉獒兴拍了拍郎中令的背,指着低头思索的韩夜道:“猴子,那不是驸马爷吗!” 郎中令沿着犬卫尉指的方向一看,点头道:“嘿啊!可不正是吗?” 犬卫尉疑惑地道:“他今天怎么没陪公主一起,一个人出来了,看上去心事重重啊?” “你傻啊!”郎中令猴眼一瞪,继而得意地道:“他出来正好,咱们多个喝酒的人你知道不?” “对啊!”犬卫尉一拍脑门,道:“借机还拉拢拉拢关系,也让公主知道我俩的忠心。” 火猴郎中令笑道:“跟俺混了这么久,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于是,犬卫尉和郎中令便凑了上去。 “这不是驸马爷吗?”犬卫尉笑道。 “驸马爷,你今晚在此遇到俺们两个,可算有缘了,走,咱哥仨喝几杯去!”郎中令拍了拍韩夜道。 韩夜见是这二位,淡然推辞道:“多谢二位美意,我今日没什么心思。” 犬卫尉一手搭着韩夜的肩,一手指着他的脸道:“诶诶诶!我最恨别人磨磨唧唧了!别装了啊驸马爷,你嗜酒如命大伙儿都知道!” 郎中令双手环臂在一旁装腔道:“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俺们驸马爷身份高贵,怎么可能赏脸陪俺们两个喝酒呢?还是识趣点吧。” 韩夜一听这话,分明是被两个妖精逼得没了退路,只好指了指他二人,淡淡笑道:“你们俩啊,就陪你们喝两口,喝完我还要去找你们公主有事!” “嗐!还给老子装!你天天陪公主,差这一时半会儿?!”犬卫尉和郎中令二话不说,拉着韩夜就往火云宫的迎宾堂去了。 这迎宾堂是三公九卿里典客管辖的地方,当然,现在它由白猫阿妙执掌,白猫阿妙一方面在宫外安排小猫照顾有鱼饭店,另一方面又强迫花斑鼠小斑陪他呆在这里,一般到子时才会熄灯。 韩夜被犬卫尉和郎中令热火朝天地拉到了迎宾堂,这殿堂装潢比起火云宫其他宫殿都差了些,而里蜀山又很少有外族来客,这里就自然而然成了三公九卿偶尔歇脚的地方。 “笃笃笃!” “老鼠,臭猫!快开门!”犬卫尉率先踹着大堂的门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是白猫阿妙开的门,他打了个呵欠道:“喵呵~!你这死狗,每次来的时候用手敲门好不好,你手用来撒尿的啊!” “废话!你见过哪只狗用手撒尿啊,我就爱用脚踏!”犬卫尉骂道:“你和那只老鼠这么早就把门给关了,两个在里面搞什么鬼?” “你管得着嘛?”阿妙白了一眼,然后才看到站在犬卫尉和郎中令中间的韩夜,不由得猫眼圆睁,惊道:“喵呀~!驸马爷!哪阵风把你吹来啦?” 韩夜苦笑着摇头道:“我正赶着去见公主,被郎中令和犬卫尉硬拉着过来了,对了,石头呢?我有话要和他说!” 阿妙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手指了指身后大院,众人朝门里一看,却见一只满身花斑的小老鼠正踩在一个黑白相间的大球上,那巨大的球滚了一段路,似乎累了,终于咕噜噜趴在地上,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圣书医仙的那只熊猫徒弟吗? 小斑从熊猫身上下来,道:“吱吱,实在不行就别吹牛啊!还说自己能滚五丈,才滚了两丈就累趴下了,太逊了!” 熊猫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地道:“咕咕……刚……吃饭……肚子……太大……” 小斑道:“那你也太没用了,我晚上可是吃了十斤灯油呢!照样踩着你跑得飞快!你要想修仙,先把体魄练上来好不好,不然渡劫一个雷非把你劈死不成!” 阿妙见这两人还聊得起劲,赶忙咳嗽了两声,石头和小斑这才看到韩夜进到了迎宾堂里。 “吱吱!”小斑赶紧去抱韩夜的右脚。 “咕叽~!”熊猫也奔腾过来,要抱韩夜的左腿。 郎中令和犬卫尉见状,赶紧一左一右护着韩夜,指着他俩道:“诶诶诶!今天你们想都别想啊!驸马爷是我们请来喝酒的,一边玩去!” “吱——!狗仗人势。”小斑转头没趣地离开。 “咕咕……欺负……熊猫。”石头哭哭啼啼地跟着小斑要走。 “石头!”韩夜喊住熊猫,道:“你燕儿师妹说了,过两天就是你们师父圣书医仙的头七,叫你准备准备,明天跟她一起动身去隐竹林。” “咕咕!知道啦。”石头回应了一声,打着滚往自己住所去了,看来确实也要准备一番。 韩夜见交代完了,转身就要离开,身子还没转完就被犬卫尉和郎中令架住了,犬卫尉道:“诶!驸马爷!我们肯定会让你去陪公主的,必须陪!但是呢,酒必须喝好再去陪!” 犬卫尉也劝道:“俺虽然不是很懂男女之情,但人类有句俗话说得好,酒壮英雄胆,再过美人关!喝了这酒,驸马爷只管去找公主,我们还要送你去呢!嘿嘿!” 韩夜实在拗不过二妖,只好进到屋里,犬卫尉把一个硕大的酒坛子往桌上一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坛子道:“驸马爷!别说我不给你面子!这坛酒大有来头!前几天不是闹灾劫吗?没想到,我府上地震震出个酒窖,我喊人顺便下去就把它们给刨出来了。” “看上去藏了好久了啊!一定香醇美味!”韩夜毕竟爱酒,满怀期待地望着那布满尘土的酒坛。 郎中令眼中放光,对犬卫尉道:“你就别吊俺几个的胃口了,快快快!盖子打开着!” “哼哼!”犬卫尉不无得意地解开盖子,一股浓香瞬间遍布内屋。 韩夜嗅了嗅,闭上清眸道:“犬卫尉,有你的!这可是足有三十七年的杏花美酒啊!” “哇!”郎中令竖起大拇指,赞道:“驸马爷,您可真是酒神呐!几年都搞得清!俺服你!” 韩夜擦了擦鼻子,淡然笑道:“没办法,老酒鬼了!事不宜迟,这种酒开盖就要喝完,不然浪费,喝完我还要去找夫人呢!” 于是,一人二妖便拿着碗干了起来,痛饮杏花美酒,韩夜虽然口头上说就喝两口,但难得遇到除酒神酿以外的人间美酒,这一沾就上瘾了,半个时辰便把这酒喝了个底朝天! 犬卫尉唯恐韩夜喝得不尽兴,拍了拍韩夜的肩,道:“兄弟,别急,我可不止带了一坛,我带了足足十坛,保管你喝得爽快!” “嗝!”火猴打了个嗝,骂道:“你这癞皮狗!哪那么多废话,快拿上来啊!” 韩夜连忙摆手道:“两位兄弟,使不得使不得!我真的要找云梦去了!” “嗐!就是为了公主,我们才非要拉你喝酒啊!”犬卫尉一把夺过韩夜桌前的碗,给他一边满酒一边自己喝道:“剑魔,老子告诉你!公主真的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啊,她又只喜欢你,别的我就不说了,你对得起她!够意思!我们都懂!” “嗝!就是!”郎中令喝完一碗,抹了抹猴嘴道:“你有事就让俺们帮你去弄,别整那么多公事!多陪陪公主!她现在没几个亲人了,俺们都是臣下,完全替代不了你,只要你让她能幸福,其他都不算事!!你是她最最珍贵的人,你要离开她,她可怎么活啊!!”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韩夜酒意上头,自然也就没什么顾虑,他一拍桌子,蹙着眉头道:“我就是怕她受委屈啊!!今天我一说给孩子取名字这事,她就走了,这不正要去问她吗?” “呸!”犬卫尉一听,蹦的老高,都蹦到了桌子上,他指着韩夜道:“这就是你不对了啊!我们公主嫁给你,她亲口说过要给你生孩子了吗?她如果不想生呢?生孩子不痛吗!你问都不问,就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她能不委屈吗?” 韩夜又把桌子一拍,喝道:“对啊!就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犬卫尉和郎中令听罢,面面相觑,而后一齐指着韩夜道:“你明白什么了?” 韩夜脑子里一片热,听了犬卫尉和郎中令的话更是心血来潮,便把碗一摔,站起身来,道:“我不要孩子!我只要她!!我只想要和她在一起啊!!不行,我马上要告诉她,叫她别想多了,只要她不想要,我可以不要孩子!!!” “哈哈哈!这才对嘛,公主没白喜欢你一场!”犬卫尉躺在椅子上指着韩夜笑,看起来已经醉的不行了。 “去吧去吧!赶、赶紧找公主去,别让她受委屈!”郎中令趴在桌子上把手往门外一指。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答案,韩夜豁然开朗,踉踉跄跄地出了迎宾堂,跑到司徒云梦的寝宫去找她,到了门口,发现里面已是漆黑一片。 “现在应该……到子时了吧?难道睡着了?”韩夜想了想,一股热感又流到了心里,他心道:“不行!睡着了也得叫醒!!” 念及于此,韩夜便开始敲门,一边敲一边大声道:“梦!开门啊!今天是我错了!我不该没经过你同意就提孩子的事!我只想要你啊!!” 喊了半天,敲了半天,里面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韩夜纳闷,又用肩撞了撞门,接着酒意道:“夫人!你开门啊!!我想过了,我只是想要你!你全身上下、灵魂每一个角落我都喜欢啊!!我不要孩子,只要你!!!” 寝宫里面还是没有一丝动静,这时候,大雨又哗啦啦开始落了下来,韩夜站在寝宫外,衣裳已有些湿漉。 韩夜只好冲里边道:“云梦,你若再不开门,我自己进去了!”说罢,便撞开了宫门,而后又进到房里,绕过纱帐,却没见到司徒云梦半点身影,只闻到司徒云梦留下的余香。 “到哪去了?”韩夜思索道:“不应该啊,就算出去散心,她那么怕黑,寝宫的灯不会灭的。” 这么一想,韩夜倒有些慌了,他不停地在寝宫里搜寻司徒云梦的芳踪,最后他才留意到妆台上有留言,韩夜点燃两旁的灯盏去看那留言,那是一种魔族中人专用的红色咒文,不过韩夜也算看得明白,上面分明刻着:“剑魔,这一年你成长倒也迅速,不枉费我苦心栽培,如今万事皆休,也到了你我一战之时,明日午时前来绝地找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韩夜不用看也知道署名人正是重楼,他怒而一拍妆台,台上的铜镜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好你个重楼!你虽有恩于我,怎能以我爱妻要挟!”韩夜愤懑地望着宫外,那边的雨下得很大,却依然盖不住韩夜胸中的怒火,他蹙着清眉温声道:“司徒云梦,等我。” 第十五卷·但愿长久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决死战 第二天。 眼看快到午时了,该动身去魔界了。 一宿未眠的韩夜,酒已经醒了,薛燕听闻此事也无心再去隐竹林,执意要随韩夜去找司徒云梦,于是韩夜便带着薛燕踏上了离开里蜀山的路。 等到出了赤炎城时,围绕着韩夜飞舞的薛燕问道:“呆瓜,你真的谁都没告诉吗?” 韩夜头也不回地道:“你让我告诉谁?犬卫尉吗?还是白羊丞相?就算告诉他们,他们去魔界也不过死路一条!重楼要的就是我与他一战,我们速战速决、快去快回。” 薛燕道:“是啊,本姑娘也觉得这事应该很快能解决,不管怎么样,小梦梦的事肯定优先要管!但我们两个去打红毛,没什么胜算啊,别看我现在号称六界第一剑,可你这个用剑的人只有沧海之境这样的层次了,可别跟我说又变成尘埃什么的和他打啊。” 韩夜望着天边的赤云,道:“打不过也要打!再说了,我虽然暂时发挥不出之前的境界,到了绝地可以相机行事,不管用什么办法,我妻子一定要夺回来!!” “当然!”薛燕追着韩夜边飞边道:“只是,我也担心这次去会有什么不妥,总觉得哪里不对。” 韩夜瞥了魔剑一眼,道:“有两点是肯定的。第一,重楼确实到了要与我决战的日子,是我答应他的,这个我认。第二,除了重楼,还有谁有能耐避开里蜀山所有卫兵,将我妻子掳走?” 薛燕点了点剑柄,道:“无论如何,绝地我们肯定是要去,万一不是他抓的,跟他打一场,他舒服了,叫他帮我们一起找也行。” 二人正说着,这时,他们的面前忽而橙光一闪,一个方圆两丈的橙光法阵升腾而起,怒发嗔目的魔尊怒焱从中走了出来。 韩夜见了,道:“来得正巧,怒焱,我正不知如何去魔界,你倒来了!” 薛燕道:“橙毛,现在连你也能直接找到我们了?” 怒焱难得地安静,点头道:“是的,魔剑是我制作的,我当然大概知道你们在哪,只是以前不能随意穿梭人魔两界,上次我们一起化解六界危机后,神界那帮家伙对我们态度也好很多了,所以除了重楼和凌峰能自由出入人间外,我也可以随意施展传送法阵了……好了,闲话不多说,重楼对我讲了,这次事成,他便了却心愿,今后也就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他还告诉我,要你务必使出全力,生死相搏是再好不过。” “哼,他可真够下狠手啊。”韩夜冷讽道:“把别人心中所爱掳走,别人自然要拼命,还有得选吗?” 怒焱用异样的目光望了望韩夜,继而又问道:“奇怪,我还没找你,你却想来魔界,难道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韩夜目光里闪起一阵凛寒,道:“当然,重楼那家伙要约我比武,肯定不会自己来接我,不派凌峰就肯定派你了,只是派你的可能更大一些。” 怒焱一愣,继而道:“你倒也聪明。” 薛燕小声嘀咕道:“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蠢啊。” 似乎是感觉自己要解脱了,难得开心的怒焱也没把薛燕的话听到耳里,只是右手一翻,其上燃起一阵明亮的魔焰,而后他对韩夜道:“我即刻便将你们送过去,记住,万事小心。” 韩夜带着薛燕走到橙光法阵里,道:“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去。” 于是,怒焱便双手一扬,橙光法阵闪起耀眼魔光,而后,他们二人一剑便消失在阵中。 怒焱本是上古时期便存活下来的魔尊,自然也知道绝地所在,他带着韩夜和薛燕到了魔界中心处,那九色混光领域尚在不停地交织转动,怒焱这才转过身对韩夜道:“其实重楼也把这事告诉我了,他之所以挑了这处地方,无非是考虑到六界里其他地方都不适合打斗,毕竟魔尊出招,一个不好便殃及百里。” “不过这事除了我们几个,我不希望让其他人知道,知道的人多了对里面那个人来说不好。”怒焱说着,转过身去,对韩夜道:“先帝有训,除了重楼,其余魔界之人不得踏入此地半步,故而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好自为之吧。” 韩夜心领会神,道:“你所说的我都明白,我一定会把内子夺回来的!” 怒焱闻言,又回看了韩夜一眼,而后才匆匆离去。 怒焱一走,薛燕便对韩夜道:“诶,你这么快就放他走了,有没有问过他怎么进去啊!” 韩夜望着错综复杂、眼花缭乱的九色混光,道:“问了又如何?他也不能带我们进去。” “那你自己就能进去吗?”薛燕没好气地道:“上次要不是那个大舌头带我们进去,咱们还不是只能傻站着?” 夜、燕二人正苦思入绝地的良策,这时,忽听铿锵一声,从九色混光区的深处闪出一道红光,那红光如同镰刀一般破开路经的混光,并朝着韩夜袭来。 韩夜不慌不忙朝旁一躲,目送红光镰刀渐渐远去,而后才发现前方的九色混光已被这一招分开,暂时还没办法聚拢过来。 韩夜抓住这机会,召出银雕,跳到其上一拍雕背道:“银雕,冲进去!” 银雕雄鸣一声,卷起一阵旋风,没有九色混光的干扰,他轻而易举便冲到了中心最深处。很快,人、雕、剑都渐渐淡化,继而消失在混光之地里。 待韩夜睁开眼时,他已立在辽阔而不知边际的绝地里,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被无穷无尽的火光所包围! “好强的战意,连绝地的亿万混沌都被他染红了。”韩夜心里这么想着,往前飞了一段,终于见到了那人。 那人立在乾坤火光之中,一头蓬松的赤发高高飞扬,赤色软甲与朱雀战袍映着辉火闪闪发亮,即便双手负于其后也难掩他浑身散发出的霸道之气。 “你来了?”重楼在火光中转过身来,赤月眼眸中盛含斗意。 “我来了,我当然会来!你不是都知道吗?”韩夜恨恨地道:“魔尊重楼,你可真算煞费苦心啊!我韩未央顶天立地,既已答应了你,当然会信守承诺与你一战,你何必玩这种把戏?”说着,韩夜朝着重楼把手一摊,怒道:“司徒云梦呢?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你的女人?”重楼面带不解地看着韩夜,道:“女人女人,又是女人!世人为何总要为情而执着呢?” 韩夜强压心头怒火,道:“重楼,你有恩于我,我还道你是正大光明之人,为何要趁我不在,把她掳走?!” 重楼上下打量了韩夜一番,忽而笑了,道:“哼,没错!我是掳走了你心爱的女人,如果不这样,你怎会全心全意和我打呢?所以,那女人我也就暂时不给你了,免得到时候你意志消沉,无心与我一战。” “托你的福,我意志怎么可能消沉?!”韩夜火冒三丈,手指重楼道:“司徒云梦呢?我必须先看到她本人!我有话要对她说!!快把她放出来!!!” 重楼桀骜地看着韩夜,道:“放?我说了,你必须令本座尽兴!如果做不到,你连她的面都休想见到!” “畜生!!”韩夜痛骂道:“你知不知道?!我妻子是为了整个六界,为了让你们活下来,她耗尽灵力、失去永恒!这才给你可乘之机!否则她岂能惧你?她是大家的恩人啊!你为了逼我和你决斗,竟敢如此对她?!简直忘恩负义!!” 重楼双手环于胸前,不屑地道:“对于我们魔族,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谁的拳头硬谁说话!本座既是魔尊,只信奉强者,如果你的女人像之前那样神通广大,坚决不让你和本座决斗,本座或许还有些犯难……但你的女人却为了复原大家而变弱,这才让本座能够轻易地抓走她,那只能说明一点——她傻!” 喀拉拉! 重楼能清楚听到韩夜握紧双拳、指节摩擦的声音,他见韩夜已盛怒到无以复加,轻轻点头,似乎对韩夜现在的状态非常满意。 薛燕也生气了,道:“红毛!你真是个混蛋啊!你这么说小梦梦,姑奶奶也饶不了你!不废话了,要打就打!我们还怕你吗?!” 韩夜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了,便把仅存的玄元真气施展开来,一股黑气从体内迸发而出。 重楼不动声色地望着,似乎很是失望,他道:“怎么?那一役声震六界的剑魔,今日便只这般程度?” 乌发飘扬的韩夜怒视重楼,道:“男儿存于天地间,只在乎两者,一是天下,二是女人。很可惜,天下与我韩夜没半点干系,但司徒云梦,我要定了!!” 薛燕见韩夜血气方刚的模样,在一旁提醒道:“喂,话虽如此,可是呆瓜,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韩夜一边盯着重楼看,一边对魔剑道:“比武是他邀的,夺我云梦也是他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最起码,他辱我妻子,这账必须先算算吧?” “当然!揍他一顿是应该的,这么说小梦梦,姑奶奶也忍不下这口气!”薛燕提醒道:“但你别忘了小梦梦对你说过的话。喝酒别喝醉,打人别上头,你跟红毛千万别生死相搏啊!” 那边厢,重楼早已迫不及待,化作一道红影朝韩夜袭来,韩夜暗道这厮出招极快,抓起魔剑往前一挡,但见银光一闪,重楼已从韩夜身旁穿过,绝地之中回荡着刀剑相交的碰撞声。 韩夜摸了摸右肩上的伤口,再看背对自己的重楼,心中一凉,道:“好快!身法似乎还在我白昼身之上,看来,要想打败他,非恢复到昊天之境不可!” 魔尊重楼展开双臂,露出臂上带着的银玄刃,凛然道:“剑魔,好生无趣啊,本座全心全意与你对打,你却如此收敛,分明是瞧不起本座。” 韩夜心中苦笑,他哪里敢瞧不起号称魔界第一的魔尊重楼?实在是没办法找回之前的状态了,仔细想来,当日一战是因为六界众生都想活下去,而韩夜恰好领悟了虚无之境,众生才将灵气给韩夜尽数施展,又有司徒云梦在旁支持,所以能够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此一时彼一时,司徒云梦已经失去了无上灵力,六界也恢复太平,要找回当日状态真可谓千难万难。 “找死!!”重楼可不管这些,见韩夜不尊重自己,眼中寒光乍现,右掌朝韩夜一扬,臂上的银玄刃化作数百万刀光攻向韩夜,韩夜大骇,在刀光剑影之中双拳一握,将红莲落神剑施展开来,怎奈魔尊的攻势恍若暴风骤雨,即便解/体也被射中了几刀。 韩夜一个幻月诀闪过银玄刃的围攻,而后又重新凝聚身形,朝着重楼孤注一掷攻去。 重楼依然瞧不上韩夜解/体后的身法,甚至不屑一顾,意念一动,身前便聚起一道丹火赤墙,将韩夜挡在外头。 “本座敬你是个英雄,你却三番两次视本座如无物!本座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重楼刀眉一收,对韩夜竖起三根指头,道:“再给你三招机会,三招之内还不能令本座开心,你必死无疑!” 说罢,重楼朝着韩夜打出一道赤色魔焰,如天柱般粗大的二十丈魔焰卷起热浪,眼看就要将渺小的韩夜身躯吞噬进去,韩夜原本有意躲开,手中的魔剑却提醒道:“别躲,挡下来。” 即便是一霎思量,韩夜也觉得薛燕说得对,重楼这次出手佯攻正面,倘若自己躲开,他必然从其他方向猛攻自己,倒不如先挡下这看似惊人的一招再说。 没太多时间给韩夜思考,他张开双手,化出剑气壁,赤色魔焰何等厉害,一下就冲破了剑气壁。 韩夜竖剑一挥,使出一式玄灵断魂风,玄灵断魂风灵气虽然不强,但显然对于赤色魔焰有极大的克制作用,竟将赤色魔焰一分为二! 重楼放完烈焰,倏地一声不见,眨眼到了韩夜跟前,果真是要突袭,但当他把臂上的银玄刃刺向韩夜胸膛时,韩夜的身影也是一晃,继而消失于眼前。 重楼冷哼一声。 韩夜借助残影掩护,迅速飞到重楼头上,声东击西地朝他掷出飞剑,重楼往后一闪躲过这无力的一剑,韩夜却是双手作诀,大喝道:“真武诛仙阵!” 魔剑射出七道灵光,投在重楼十丈之外,灵光排成真武七剑的模样,不断向重楼射出一阵阵的剑光。 此等雕虫小技,重楼如何放在眼里,他浑身红光一绽,人也瞬间传到了百丈之外,韩夜倒也等着这一刻,右手将凝聚好的圣冰封魔诀使出来,九道破风寒气同时射向重楼,重楼就那么不屑地立着,单手一挥,寒气便在身外尽数消散。 “三招已过,死吧!”重楼早已没了耐心,刀眉一竖,便以迅猛无匹之势冲向韩夜。 韩夜这次连施展解/体的机会都来不及,被重楼一掌轰中胸膛,清眸圆睁,扑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朝后疾飞而出。 “嗡嗡嗡。” 韩夜只觉脑中一片轰鸣,体内经脉贲张,足见魔尊重楼这一掌威力巨大,下一刻他说不准便要爆体而亡了! 韩夜往后晃晃悠悠地飞去,周围的混沌之气变成一团幽蓝,他黯然道:“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韩夜愤怒了,对无能的自己愤怒了,跑到这绝地来赴一年之约,不但没见到他最爱的司徒云梦,连自己最尊重的对手也无法满足。 “我到底在干什么?!”韩夜忽而握紧双拳,全身的血液竟然就那么喷发了出来! “呆瓜?”薛燕惊呼一声,朝他飞了过去。 重楼双手环于身前,道:“哦?无颜面对本座,这就要自尽了?” “我确实该死,但还没到那么废物的程度。救不了最爱的女人,也无法和你尽兴一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韩夜擦了擦嘴角的血,全身喷涌的血化为血雾,血雾又炽热燃烧为烈火,烈火起初是赤红的,继而闪耀如白光,将周身十里混沌映成白茫茫一片! “让你久等了,魔尊重楼!”韩夜从白光之中渐渐现出身来,一袭七星战袍迎风飘荡,他手持金色魔剑,眉目变得异常英凛。 “终于下定决心了?”重楼嘴角一扬,冷然笑道:“那么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没得商量!夫人还我!虎煞!”韩夜大喝一声,一手握着金色魔剑,另一手凝聚魔气,朝着重楼击出一个恶虎巨首,那巨首比之以前大有不同,在白昼真气之下绽放着炫目明光! 眼看着恶虎巨首咬了过来,重楼右手护在身前,前方凝成一道三丈赤墙,但听砰然一声巨响,赤墙被一往无前的猛虎轰破,重楼更是硬生生吃下韩夜这招,虽说并无大碍,却也往后退了数丈。 重楼一脸疑惑地望着韩夜,道:“这不是鸣鸿刀里的招式吗?” 韩夜俊冷地看着重楼,道:“没错,但鸣鸿刀已经与魔剑合为一体,所以鸣鸿刀的招式自然成了魔剑的招式。” “开始有那么点意思了。”重楼略略兴奋起来,朱雀战袍一扬,化作一道红光朝韩夜冲来。 韩夜周身闪起七道玄天剑光,以手作刀,朝重楼挥出破天刃气。 重楼双掌相叠,朝着推出一道赤色魔光,魔光与刃气在空中硬碰硬,从而炸裂开来,借着混乱的混沌之气,重楼一往无前直逼韩夜。 韩夜将魔剑竖立于身前,身后卷起一阵阵白光海浪,以铺天盖地之势打向迎面而来的重楼,这便是白昼状态下的“血海”一式。 重楼单手作刀,身躯便如同一把势如破竹的宝刀,一路乘风破浪,劈开韩夜的层层浪击,眼看着就要近身攻向韩夜。 韩夜乌发飞扬,展开混天剑壁,重楼的魔功与剑壁对撞,电光石火之间,十万里绝地隆声四起。 韩夜没有占得什么便宜,重楼也并不讨好,二人只是眼神对撞,旋即分而退开。 “剑魔韩夜,还不错。”重楼桀骜不驯地笑道。 “魔尊重楼也不赖。”韩夜兴奋地道。 薛燕摇晃剑身道:“喂!呆瓜,你越来越上头了啊!给你说了不听是吧?” 韩夜没说话,重楼却笑道:“剑魂,你阻止不了他,本座早看出来了,六界之内,他只听那个女人的话,现在本座抓了他女人,他就只能做一件事……” “要么杀了我!要么死在我手上!哈哈哈哈!”重楼双目炽热地说道。 “你们这些男人真的有病!”薛燕痛骂道。 韩夜确实也听不进薛燕的话了,与重楼很快又斗了起来,重楼以银玄刃快攻韩夜,化出上百道身影,韩夜则凭借不败之身左躲右闪,也留下上百道残影,二人一红一白,上至千里高空,下到方圆万里,混沌绝地,旁若无物,随心翱翔,任意驰骋,只打得天昏地暗、绝地无光! 韩夜一套弥天银辉打过去,重楼化作无数赤影躲避,而后赤影如巨鲸吸水合为一体,一肘攻向韩夜,韩夜随即使出冥天暗魂,让重楼从自己身体穿过,趁重楼不备,一个转身抓住重楼的右臂,朝他轰出一式镇天英魄。 重楼被韩夜那招轰得赤发往后翻飞,却嘴角一扬露出邪笑,左手一挥减缓了镇天英魄的神威,右臂震开韩夜的擒拿,化为一道红光闪到韩夜背后,朝他一脚踢出。 韩夜凭借昊天战意锁住了重楼动向,转身双手护胸,但魔尊一脚足有十万钧力道,生生将他踢飞到三十丈之外。 “我要见她!”韩夜不屈不挠,化作白光,一拳轰向重楼。 “废话少说!胜得了本座再说!”重楼纵身一飞躲开韩夜,而后朝下方韩夜打出一招魔宗降临,霎时间绝地之内万千魔魂涌动,如同噬天黑夜一般扑向韩夜。 韩夜怒不可遏,一手抓住魔剑,一手凝聚龙气,朝上砰然打出一招赤龙轰天,这赤龙轰天也变成了条闪着白光的真龙,倏地钻入噬天魔魂之内,但见万丈光芒从黑暗中迸射而出,赤龙轰天与魔宗降临双双抵消。 韩夜并未停下攻势,手握魔剑,默念心咒,便把这剑朝天空掷去,喝道:“五灵缺土,旋光吞日月!” 魔剑打着旋转飞到重楼上空,忽而绽放盖世明光,将重楼包围在其中。 重楼抬起手来抵御圣光照耀,很快便有了应对良策,握紧右拳,朝前一挥喝道:“极焰燃雷!吼!” 登时,魔尊身上发出如同雷电般激射的火焰,呈扇形四射,巨响几乎贯穿了韩夜的耳朵,那强大震荡侵袭百里,顷刻间便将空中旋转的魔剑震飞出去,魔剑晃晃悠悠飞回韩夜手中,道:“哎哟……头晕死了。” 魔尊重楼不给韩夜喘息之机,又化作赤影飞攻而来,韩夜手握魔剑铛铛抵御,躲闪了几招后,被逼无奈,只好双拳一握,朝天怒吼一声,身后升起巨神祝融的十丈元神! “炎神怒?”重楼被霸道的之气硬生生逼开,看这祝融元神,周身赤红,外围却泛着熠熠银辉,更添几分神明之感。 韩夜虽然一心夺回爱妻,但并未丧失理智,只是越斗越酣、渐入佳境,右掌朝重楼一拍,身后的祝融元神也朝重楼把手一拍,带起一阵雄风,重楼红光一闪、往后退开,韩夜朝前移了两丈,双手一合,妄图以祝融双手困住重楼。 重楼可不是冷渊那样的角色,他凭借超凡速度,轻松脱离了两只巨手纠缠,继而将朱雀战袍一扬,背后腾地升起一个熔岩巨魔的赤灵元神,那熔岩巨魔与祝融元神一般高大,冲着韩夜与祝融元神怒吼不止! 韩夜双手作起剑诀,把背一挺,对重楼道:“祝融出征!” 重楼格外兴奋地一握双拳,道:“元神出窍!” 话音刚落,祝融元神与重楼的熔岩巨魔便一齐冲出躯壳,在绝地之中对撞,恍若上古天火般恐怖的赤焰染红万里混沌,韩夜与重楼在火光中双双退开,放眼四周,目光所及,混沌之气皆化为烈焰熊熊燃烧,久久不熄! “哈哈哈哈!”重楼放旷大笑,道:“痛快!真痛快!剑魔,你与我旗鼓相当、难分伯仲,不过,实在可惜啊,因为你没赢,所以你的女人本座便不还了。非但不还,还要取她性命,令你们永世不能相见!!” 韩夜拿起烛龙酒袋喝了一口,道:“就算你不拿她激我,事已至此,我也会竭尽全力!她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有恩,你断无杀她的理由!” 重楼高仰着头,冷然看着韩夜道:“你当真不想见她吗?她可是很想你啊,被本座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噬魂之渊,受尽折磨,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重楼不激韩夜倒好,一用司徒云梦激他,他当真是斗志激昂,把魔剑指着重楼道:“重楼!我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必须快点让我看到她、陪着她!因此,我只能使出绝招了,此招一出,休怪拳脚无眼、刀剑无情!” 重楼嘴角一扬,道:“韩夜,你也是魔道中人,两魔相斗,必有一伤,不用跟本座客气!” 重楼都这么说了,韩夜也就放开手脚,朝重楼攻来。 重楼不知他如何打算,但也只是立在那里,以逸待劳。 “天魔解/体!”韩夜大喝一声,化为一道黑影,围绕重楼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广,最终融入混沌,在方圆千丈的区域内形成了一个黑暗的永夜! “哦?这招有点意思。”重楼双手环于身前,眼中充满了兴奋。 “接招吧!”韩夜说着,从四面八方攻向重楼,一拳一脚一剑,如同阵阵海潮般拍打着重楼。 重楼化作一道红光在永夜天幕里高速飞行,与成百上千个韩夜的黑影拼斗,一时间金光银光四射,铮鸣震天,斗得五十回合,重楼越来越难以招架,身上背上接连中剑,终于放弃架挡,坦然昂首立于黑暗永夜之中,哈哈大笑道:“剑魔,不得不说,你是第三个逼本座使出全部实力的人,好!好得很!!” 韩夜不明白重楼的话,但他知道一旦停下攻击,重楼必定反扑,便继续在黑暗天幕里化为无数黑影击打重楼。 “魔道秘技!第二真身!”重楼双拳一握,全身竟然收缩成一团小型烈日,而后这烈日猛然升腾,在空中爆开,妖艳的明火把韩夜的黑暗天幕烧得通明透亮。 “终于又要用这副真身见人了。”重楼从烈日中缓缓走了出来,韩夜定睛一看,才知魔尊此刻也变了模样,火红的蓬松长发闪着金芒,赤月眼眸满布红光,一身赤色软甲化为火云战衣,朱雀战袍也幻化成了烈日魔袍,体内散发出的魔气更较之前强了一倍! “这才是红毛的真正实力!”薛燕惊道。 “当然。”重楼双手环于身前,轻描淡写地与上千个韩夜黑影见招拆招,道:“这天下间,惟有魔族精通变幻强弱之术,而魔神之中更只有极少数掌握了其真正变化,你是一个,我自然也是一个。” 重楼说着,又一掌击散身前数百道黑气,道:“只可惜,魔神释放全部能力,势必反噬自身、减少寿元,所以我平时不用这副身体,不过,上次杀共工我确实用了,这家伙太难缠,没有上千个回合分不出胜负。” 韩夜倒也把重楼的话听了进去,但是他只是迟疑片刻,又再度攻向重楼,化作万千夜影,重楼握拳一挥,喝道:“天魔解/体?给本座散!” 重楼绝地之中一声震喝,千丈黑夜为之退散为尘烟,回归为韩夜的真身。 韩夜右手握着闪烁金光的魔剑,高举过头,朝重楼头顶一劈,道:“天魔剑光破!” 一式纵劈,刹那间,似有把长达两百丈的金光剑刃伴随魔剑挥斩而下,魔尊重楼抬手一挡顶门,金光剑刃便停在了重楼臂上,剑刃与重楼的银玄刃擦出万千火花。 “那日我见你和盘古之殇打得甚欢,还有绝招没出吧?”重楼说着把手一扬,韩夜的天魔剑光破竟然就此偏向一旁,划了下去。 韩夜知道这招对重楼也没什么用了,只得将金光剑刃尽数收归魔剑,而重楼则双手抱珠,朝韩夜打出一道小型心火。 韩夜不明所以,以混天剑壁挡下此招,心火只是闪过一阵明光便归于无形,薛燕见状不屑地道:“这是什么招?不痛不痒。” “这招叫心波!非同小可!”韩夜见识过这招厉害,不敢托大。 “不错,正是心波,正所谓意随心动。”重楼说着,又以红光之势攻向韩夜,韩夜下意识一剑砍去,就这样竟将重楼斩为两段! 韩夜怔怔然望着变成两截的重楼,却听身后有人道:“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韩夜大骇,回头一看,却见重楼正双手环于身前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他再看前番被斩成两段的重楼,那重楼竟还冲他诡谲地笑着。 韩夜只觉心头一阵剧痛,又听身后的重楼缓缓道:“从你中了本座的心波开始,即堕入心魔幻境,也就是说,眼前所见不过是你心中产生的幻觉,而且每一个我的幻象都是你心中一部分,你若斩破,便会伤及自身,直至心力衰竭而死。” 韩夜岂能认输?他奋力一剑横斩重楼,把身后那个重楼也腰斩了,重楼的上半身飞在空中,依旧双手环于身前对他道:“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已赢不了了啊,这些幻象,你若不攻击,则他们便会将你吞噬,你若攻击,伤的则是自己的心力。” 说罢,四周渐渐幻化出更多的重楼,他们都用一种冰冷的神情望着韩夜,向他缓缓涌来,韩夜捂着胸口,竭尽全力地挥砍,只觉得心脏如刀割般阵阵绞痛。 “呆瓜!别斩啦!”薛燕在韩夜手心里也察觉到不妙,连忙控制剑身停了下来。 韩夜半闭着眼,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一手放在身前,狠狠一握,道:“斗魂、惊四海!” 喊罢,韩夜体内散发出一股强大的黑色灵气,将四周成千上万的重楼幻象卷入其中,不停地绞杀,韩夜对天怒喝道:“事已至此!哪怕拼上这条性命,我也要赢你!” “真的这么执着?”被黑色灵气卷入其中的重楼幻象异口同声地问道。 韩夜七窍都流出血来,只觉心头有万千重锤在敲打着、挤压着,心脏好像要被碾压成肉泥,但他握紧的拳头却没有放下,他只是想着:“我要赢!一定要赢!这样才能看到她!” “呃!!”等到重楼众多幻象被卷成碎片之时,韩夜往后一仰,险些从空中摔落下去,多亏魔剑抵着他的背才让他得以支撑下去,但胸口已被嘴里流出的血染成鲜红了。 重楼又闪现在韩夜面前,道:“这是何必呢?本座早和你说了,就算你把自己心中的‘我’全部抹杀,却伤不到本座一点,伤的全是你自己。” 薛燕也连忙点了点剑首,道:“是啊是啊!这招根本没办法破解的啊!你中了心波,就不要这么辛苦啦!” 韩夜血染胸襟,却还能淡然一笑,抓紧了魔剑的剑柄,道:“重楼,如果你认为我输了,我就输了,毫无意外。就对不起你苦心栽培我这一年了,对吗?” 重楼点点头。 韩夜笑道:“所以我并没有输啊!” 重楼闻言微微一惊,道:“怎么?难道你还有办法破了本座的心波?” “你此招高妙,我自认破不得,但是……”韩夜低下头来,乃至重楼也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见得他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这笑,笑得连魔尊都有些不自在。 “你把魔族刻印种在我手上,相信在神界也看到过这招吧?鸣鸿刀的血魔斩!”韩夜把剑放在腰间,作出要拔剑的样子,看这姿势便知那正是霸刀鸣鸿的“血魔斩”! 重楼抬手看了一眼,这才发觉手臂上已经刻印上红鹊的印记了,他惊讶地道:“这……什么时候刻上的?!” “血魔……斩!!!”韩夜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把剑从腰间拔出一挥。 重楼双手护在胸前,面状终于有些惊恐,韩夜却是闭上眼来、露出自信微笑,顺势将金光魔剑朝天一举,剑上飞出红色云鹊的幻影,那云鹊仰头高声尖叫,叫声凄厉震耳,四周不断幻化出的重楼幻象随之烟消云散。 韩夜睁开眼来,重新看向一脸错愕的魔尊重楼,眼前便只有那重楼的真身了,他确信自己已经摆脱幻境,便把剑搭在肩上,笑道:“哼哼!重楼,你的心波已被我破了!” “了不起……”重楼惊叹道:“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做下记号的?” “记号?”韩夜秀眉一扬,道:“我哪有机会在你身上做记号?你现在再看看自己的手。” 重楼闻言,再看双手,哪里还有红色云鹊的影子? 韩夜便解释道:“我知道在心波里是必输无疑的,但你对我施展心波,必然也要受我心中所想的影响,我便假想你手上已经中了血魔斩的标记,佯装使出血魔斩诱你上当,这样你在惊慌之余便不能全力加持心波幻境,于是一计鹊鸣,破除了心波的干扰!” “妙极!”薛燕赞道。 重楼听着听着,刀眉舒展,放旷大笑道:“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倒是我被自己的心波骗了,好!真好啊!!” “重楼!不会给你机会使出第二次心波了!”韩夜说着,眉间一凛,跳到空中,在魔剑之上凝聚所有魔功,那魔剑忽而变得五光十色! “去吧!十绝霸光!”韩夜把沾染十色魔光的魔剑掷向重楼。 “还早着呢,剑魔。”重楼迎着五光十色、气势如虹的魔剑,双手凝聚魔气,朝前一推,喝道:“残天!” 重楼这招可谓是破碎虚空的绝技,全身的魔气如同海浪一般迎面卷去,四面被波及的混沌恍若冰川破碎一般哗然开裂,只听轰然一声,十绝霸光与残天的威力撞在一起,整个绝地都变得明亮绚丽! 那么,最后是谁胜得一筹呢? 韩夜捂着胸口,一脸痛苦,明秀的眼眸里满是诧异,手里的魔剑更是不翼而飞,看来当是重楼赢了。 但奇怪的是,重楼同样也捂着胸口,满脸疑惑,他和韩夜一样,目光都望向一处。 韩夜与重楼望着的地方起先遍布十色魔光,当魔光褪去时,终现出另一人的模样。 那人眉如冷月、眸似孤星,面容俊美无瑕,头发浅蓝若晴天海水,皮肤黄白如阳光冰雪,眼神却饱含孤傲与野心。 “看来打扰了二位的雅兴,真是不好意思。”黄袍加身的凌峰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抓着金色魔剑孤傲地笑着,笑得韩夜与重楼不寒而栗。 第十五卷·但愿长久 第二百三十七章 凌峰志 凌峰突然出现,非但是韩夜,连斗地魔尊重楼都十分惊讶。 凌峰看了看手中泛着五彩/金光的至终魔剑,满意地点头道:“哼哼,一年了,这剑终于成长到令我都惊叹的地步了。” 韩夜冷声问道:“凌峰,你竟然跟踪我?” “什么跟踪?别说得那么难听。”凌峰高昂着头,哈哈大笑道:“剑魔韩夜,你明知道这把魔剑有我的魔族刻印,我只要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说着,凌峰又看了看绝地漂浮的混沌之气,道:“嗯,上次也是这样,你突然来到魔界某个地方后,我就感知不到了,这次我特意早早跟了过来……此地充满混沌之气,原来就是两界传闻中的——绝地?” 重楼厉声问道:“我和剑魔比武之事,除了怒焱,魔界其他人根本无从知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凌峰拍了拍黄袖,看了一眼韩夜,道:“难道你从没和重楼说过,魔剑上有我的魔族刻印吗?” 韩夜道:“我以为他知道。” 凌峰又看向重楼,高傲地道:“斗地之尊痴迷于武学,哪里有工夫关心我这样的人呢,你当真以为我平日里只是坐在金珀宫里发呆吗?” 韩夜看了一眼胸口,胸口隐隐闪烁着黄光,似乎在压制着他的灵气,他沉声问凌峰道:“在我眼里你也算个英雄,但你趁我和重楼比武暗中偷袭,这却是为何?” 凌峰望着韩夜,只是哼哼哈哈地狂妄笑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了,我凌峰自认算不得什么英雄。” 凌峰说着,他手中的魔剑薛燕忽而剧烈晃动,大骂道:“笨呆瓜!你还不明白吗!我们都中了他的圈套啦!” 凌峰把魔剑牢牢抓在手里,明知故问道:“哦?什么圈套?” 薛燕痛恨地骂道:“狗贼!把小梦梦还给呆瓜!听到没有!不然姑奶奶绝饶不了你!” “哦?”凌峰故作一脸茫然地看着重楼,对手中的魔剑道:“你说那个仙女啊?她不是在重楼手里吗?” 薛燕摇晃着剑身道:“本来我也这么想的,但细细一想,我又觉得不对!红毛何等人物,他完全可以当着呆瓜的面抓走小梦梦,这样更能激发呆瓜的斗志,有必要背着呆瓜把人掳走然后留字吗!那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凌峰望了望面色凝重的韩夜,点头道:“有道理,接着说。” 薛燕又道:“后来我们遇上了怒焱,怒焱才是红毛/派来接我们过去的,我想,红毛起初只是想托怒焱给韩夜报信让他去绝地接受挑战,根本也没想过要掳走小梦梦!所以怒焱听到韩夜说要夺回小梦梦,才会一脸错愕!” 重楼听着,面容变得铁青。 韩夜似有所悟,便对重楼道:“既然不是你做的,你为何要认?就是为了逼我和你生死相搏吗?” 重楼缄口不言,薛燕却抢着道:“大笨蛋啊你!红毛本意就是要和你死斗,看你那么在意,不就顺水推舟说人在他手里咯,这种事你还想不明白吗!所以我叫你不要打得那么上头,我就怕这种事!” 韩夜阻住薛燕说话,看着重楼,道:“重楼,我感激你帮了我那么多,但我还是想听你说两句,为什么宁可骗我?” 重楼双目暗淡,叹息一声,道:“那天六界毁灭,我在失去全身色彩时,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涌出一丝遗憾……我在想,剑魔,我还没机会和你一战就要离去,我有点后悔!所以啊,一旦恢复色彩,我便不想再留遗憾!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我重楼生于天地之间,就是为了战斗!而且,是和势均力敌的高手穷尽所能地战斗!” 韩夜惺惺相惜,点头道:“明白了。” 重楼道:“我原想,只要你以性命相搏,令我开心,我们打得痛快了,你的女人我帮你一起找,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切谜题都解开了,薛燕这才把凌峰的计划和盘托出,道:“你这该死的蓝毛怪!一早就了解到红毛要与呆瓜比武,但这绝地你又不知道在哪,只好趁小梦梦与我和呆瓜分开,抢先下手将小梦梦掳走,然后以红毛的手迹刻下留言,这样呆瓜心急,没了往日的冷静去细想,而红毛迫不及待要比武,也自然背了这个黑锅!等到两人死斗,无瑕顾及其他之时,你便趁虚而入,从而坐收渔利!快说,把我的小梦梦藏哪去了!” “真聪明啊。”凌峰赞叹地望着手中魔剑,而后才把冷月眉一收,道:“但是也因为你太聪明了,所以从现在开始,给本尊闭嘴吧!” 凌峰说着,手底下发出一股金光,镇住了魔剑,魔剑便不再晃动,变得十分安静,与一把普通的宝剑无异。 韩夜怒火中烧,对凌峰道:“那把剑不属于你。” 凌峰一听,愣了愣,继而右手按着额头仰天大笑:“哼哼,哈哈哈哈!” 重楼在一旁道:“蠢材,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 凌峰目光闪过一丝凛寒,他道:“魔剑一直都属于我啊,只是你帮我不断完善罢了!韩未央啊韩未央,你且想想,如果我不放消息出去,说这剑非你这个主人莫属,六界之中,有多少人会觊觎此剑?你觉得,是让这把剑一直留在一个人手里好呢?还是让它被六界众生争来抢去好呢?” 韩夜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预谋的?” 凌峰孤傲地整了整黄袍,气宇轩昂地道:“谈不上预谋,重楼让我构思一把剑,我便收集天底下所有古籍,把这剑的制作方法刻在兽皮之上,我本想,这剑做得成便罢,做不成也在预料之中,因为它需要吸收天地灵气、六界结晶、日月精华、阴阳虚魂,对于魔尊而言要去的地域有限,太难了。” 凌峰对韩夜的愤恨不屑一顾,他高昂着头道:“然而,我心中总抱着一丝幻想,万一这剑机缘巧合,成为六界第一的剑呢?于是,我就散布消息,让六界众生都知道这剑很特别,非主人不能驱使。这剑被怒焱拿去铸造,费尽心力,投入人间吸收人界灵气,直到有一天……” “你出现了!”凌峰兴奋地指着韩夜道:“其实我一直都挺欣赏你的,还记得司徒云梦给你织的那个剑鞘么?自从司徒云梦给你织了那剑鞘,你这一生戎马便全掌握于她手中,她就如同你的命一般重要!在这点上我们是一类人,我懂!所以你那晚在蜀山做梦,我趁此机会,抓住你的最大弱点,把魔道心经灌输给你!让你不知不觉修炼反玄元真气。不过这两套路数本也殊途同归,竟然给你练到这般层次,实属难得。” 凌峰又道:“你带着我的魔剑,挑战武林人士,又下到锁妖塔、进到里蜀山,如此一来,在你到达魔界见我之前,这把剑已经吸收了人气、妖气,以及蜀山的部分仙气!哈哈哈!” 韩夜皱着清眉道:“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你便想利用我,所以才一掌打散我的魂魄,将我送到鬼界?” “当然了,哈哈哈哈!”凌峰黄袖一挥,不无得意地道:“我一见你,就预感到这把剑终将破茧成蝶!你这么好的棋子,怎能不好好利用呢?于是,我把你送到鬼界,你为了鬼界太平勇于拼斗,吸收了鬼界的灵气,又在我的提示下,将魂剑合一,促成了魔剑的完全态势!” 重楼沉声接话道:“即便如此,你仍不满足,而且你当时也知道了剑魔与他的青梅竹马必有一番坎坷,所以你还不打算拿那把剑。” “果子还没熟透呢,我怎忍心摘得太早?”凌峰一手握剑,一手负于身后,道:“而后,蜀山仙妖大战,那一役使魔剑大放光彩,剑魔还手刃了长天,把长天身上那万魂灵气全收了,好得很!” 韩夜顺着说道:“所以说,内子被九天玄女抓走,我决意上天,你并没有马上出现,你知道我去昆仑山必有一番恶斗,让我斗了再说,而后才现身,送我去井。” 凌峰冷月眉一扬,道:“这样昆仑山的万古仙气也被魔剑吸收,魔剑经过井再度变强,到了九天更是吸收了大部分神灵之气,但是……”凌峰双手微抬,望着魔剑,欣喜若狂地道:“连我都没想到你剑魔能与镇天女武神瑶光称兄道妹,她还把所有灵气给你以及魔剑!哈哈哈!” 重楼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你如此工于心计,然后呢?” 凌峰道:“等韩夜回到人间,我原想时机大概成熟,打算出手,但听说盘古之殇要出世,我凌峰不是傻子,如果盘古之殇不灭,六界都没了,要了魔剑何用?” 重楼嘴角一弯,笑道:“你倒识时务。” 凌峰双手托着魔剑,心花怒放地上下打量,而后望向韩夜,道:“剑魔韩夜,不得不说,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凭着你的信念与执着,你们一次次克服难关,甚至于,你拿着它与龙伯萌尸斗、与贰负斗、与奢比尸斗,更敢与盘古巨神一斗!越战越勇,竟然把天下第一名刀鸣鸿刀也融进去了,让这把剑成为了至终魔剑!那可是连我都不敢想的形态啊!” 凌峰说着,又仰望苍穹补充道:“那日我站在蜀山之上,看你一剑斩破盘古虚灵,威风八面,我便想,是时候将这把剑拿回来了。” 韩夜心想:“这凌峰布局周密,却独独不提我上次来绝地挑战刑天之事,再看他先前进入此地的言行,可以断定他不知道这里还有蚩尤刑天存在,也对,魔剑到了这里与外界几乎隔离,不在他掌握之中也不足为奇。” “时机虽然已到。”凌峰感慨万千,道:“不过魔剑把人界、妖界、仙界、鬼界、神界的灵气吸收到巅峰状态,独独魔界还差了些许,怎么办呢?” 重楼道:“你就利用我和剑魔比武这点,你唯恐剑魔不去,便掳走他的女人,逼他发狂与我一斗,如此,魔剑便终将六界灵气吸收殆尽。” 凌峰傲然笑着,道:“掳走仙女于我有很多好处,为什么不做?剑魔为了她,刀山火海都愿意闯,这个我已了然于心,于是我就趁她与韩夜分开,将她抓走了,她不再是五彩之心,自然抵抗不得。” 重楼长吁一口气,道:“想不到连本座也被你算计了。” “这就不好意思了。”凌峰说着,高举金光闪闪的至终魔剑,蔑然望着韩夜道:“韩夜,你劳苦功高,本尊绝不为难,现在你最爱的女子在我手中,只要你发誓跟随于我,那么六界之内,给你封个王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你就可以带着你的情人享尽荣华富贵了!” 韩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沉声道:“那燕儿呢?” 凌峰冷月眉舒展开来,狂妄地道:“本尊都贵为六界之主了,自然随手便能将她从剑中分离出来。” 韩夜沉声道:“凌峰,我了解你,你人虽狂,却对天下并不在意,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凌峰孤傲地昂首,金眸里闪着寒光,他道:“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吗?你刚和重楼打斗的时候说得好,男儿存于天地,在乎的不过两者,一是天下,二是女人。” 韩夜抬起头来,对凌峰道:“那你就是为了水落樱!” 韩夜一语中的,凌峰面容顿时僵住,叹了口气,推心置腹地道:“哼哼,剑魔,你果然和我是一样的人呐。事已至此,我便不妨告诉你,我,狂地魔尊凌峰,只有五百年寿命了!” “五百年?”韩夜疑惑地看向重楼,道:“魔不是永世不灭吗?” “永世不灭?哼哼哼!”凌峰狂放地大笑着,道:“我还想天长地久呢!可谁知道……”凌峰怒而指着上天,喝道:“谁知道天不容我!我贵为魔尊,却终有一天要消散于天地!造物弄人呐!” 重楼这才颔首道:“剑魔,你有所不知,凌峰当初为了保护水落樱不受魔界其他强者的欺凌,频频施展第二真身,虽说总归占得一席之地,却折损寿元,终至于此。” 韩夜心道这第二真身的坏处太多了,怪不得重楼往常死活不肯用。 “你能想象吗?”凌峰手指韩夜,金眸里闪着可怕的狂光,他道:“让心爱的女人看着自己一点点老去,让她看着你死!你能想象这有多难受吗!如果让你那仙女看着你死,你还能坦然面对这命运吗?!” 韩夜沉默不言,心中隐隐同情这魔尊。 凌峰痛苦地按着额头,悲伤地笑、痛彻心扉地笑,他笑道:“哈哈哈哈!所以我远离她,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我宁愿她恨我,不再喜欢我!我曾许诺与她天长地久,可是和她在一起时,我总看到身边光阴飞逝,看到自己即将死去的未来!看到她痛苦万分!!无人可依!!!” 韩夜叹了口气,道:“凌峰,你错了,几百年很长,你却不知珍惜,把她一个人扔在痴地……你知道吗?她因为你的冷落,日日饱受折磨,别人说她残忍,又如何明白她内心的痛苦?” “我知道。”凌峰把剑背在身后,苦叹道:“那天你在金珀宫对我说的话,隐隐触动了我的心弦,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我和她不能这样,绝不!!!” “剑魔,真的很感谢你啊,打盘古之殇的时候,我都心灰意冷想要去陪水落樱了此余生了,是你教会了我!不能认命!一定要放手一搏!!”凌峰说着,将魔剑高举于头顶,魔剑泛着金光,把凌峰的身影映得无比高大,他继而说道:“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既然天不容我,我便自己做这上天,做这六界之主!只要我现在冲上神界,斩杀伏羲,自立为帝,那么我便是天,我便与天地同寿!”说着,凌峰仿佛解脱一般,舒展容颜,道:“这样,我就能与我最爱的水落樱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哈哈哈哈!” 韩夜冷声道:“如果做了六界之主,你依然不能与落樱天长地久呢?” “那就一起毁灭!!”凌峰张狂大笑道:“本尊穷尽所能,既然不能与她长相厮守,那也没有遗憾了!本尊还没试过统御六界,便就此放弃,岂不可笑?!” 凌峰说着,看向韩夜与重楼,张开双手,道:“来吧,剑魔,重楼,我们没必要压抑自己!放开双手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只要你们归附于我,那么大事可期矣!” 韩夜与重楼冷眼望着这个几近痴狂的人,皆是默默不语。 凌峰见韩夜与重楼都不说话,便指着韩夜道:“剑魔,似乎,你还有什么想说?说吧。” 韩夜深沉地笑了笑,道:“你的计划听起来不错,你做了天帝,而我则封了剑王,还能抱得美人归,岂不快活?” “明智之举,哈哈哈哈!”凌峰仰头狂笑道。 “不过太可惜了。”韩夜清眉一扬,道:“我已经对内子做了承诺,要带着她过清贫的生活,封王封侯太高了,万一哪天有人不服我,找我麻烦也罢,再来找我身边的人呢?云梦?燕儿?抑或是我妹妹?星辰?我岂不是防不胜防?” “胡说八道。”凌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道:“司徒云梦还是里蜀山的飞凰公主呢,你不照样和她郎情妾意?” “那是因为云梦的子民都爱戴她,我作为驸马,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忧的。”韩夜把手一指凌峰,道:“但你若给我封王,我韩夜无德无能,下头的人岂能服我?我与云梦如何过得安稳?你且说说看!” 凌峰为之一顿,继而恢复狂妄的面状,仰头道:“这个好办,既然你们管得好里蜀山,就把里蜀山封给你,让你逍遥快活去。” 韩夜摇了摇头,冷然笑道:“那你又错了,我的云梦本来就是里蜀山的一界之主,还需要你封赏吗?如此说来,你对我便无半点恩泽了,叫我如何服你?” 凌峰被韩夜这么一说,怫然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无心跟随我咯?” 韩夜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屑,他道:“凌峰兄有此凌云之志,也不必对我说什么顺者昌来逆者亡了,一句话,我韩夜就是不服你,你耍这么多阴谋诡计,还不如老老实实陪自己女人过一天是一天。” 凌峰眼中盛含杀机,但他很显然克制了下来,又问重楼道:“重楼,你乃斗地之尊、魔尊之首,如今我即将一统六界,你愿意屈尊来当我的左膀右臂吗?” 赤发飞舞的重楼双手环于身前,冷冷一哼,道:“本来你直接与本座商量此事,本座觉得有意思兴许会陪你耍耍,可如今……”重楼眼里闪着红光,他语带杀机地道:“本座最恨被人利用!你把本座玩得团团转竟还想让本座帮你,有可能吗?” “那也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凌峰无奈地笑了笑,神情狂妄而怪异,他道:“你们两个中了我的金魔封印,连灵气都用不出来还口气这么硬,真不愧是盖世英雄啊,哈哈哈哈!” 凌峰笑着笑着,脸色一变,对韩夜道:“韩夜!亏我还以为你对仙女痴心一片,现在她在我手里,你却不就范,是不是非要她死了你才甘心?” 韩夜惋惜地摇了摇头,叹道:“凌峰啊凌峰,这正是我们不能称为同一类人的原因,内子从小喜欢我,就是因为我善良,如今她知道我为了她要去作恶,即便此刻救回了她,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她?”说着,韩夜把拳头朝着凌峰一握,道:“我与梦从来都是一条心,所以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事,你想也别想!!” 重楼也道:“凌峰,看在与你多年同辖魔界九地的份上,奉劝你一句,安心呆在魔界吧,你若要自立为帝,魔族与神界自然又要激战,从而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而我们刚从盘古之劫中走出来,有何道理再陷进去?” “没志气的东西!英雄岂有仁慈念?一将功成万骨枯!”凌峰黄袖一甩,怒视重楼道:“这还是那个动辄血洗满门、灭人全族的魔尊重楼吗!” “别把本座说得与你一样愚蠢。”重楼道:“本座虽是魔,却也要遵循六界天道,本座要杀的人,也都是该杀的!今日的你,也该杀!” 凌峰见商谈不成,也就露出了他的凶相,他将金光魔剑指着韩夜与重楼,道:“其实本尊也早知与你们说话是白费功夫,罢了,不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 此刻没了薛燕在身边,韩夜虽不知如何是好,但还是试着用玄元真气突破凌峰的金印封锁,只觉黄庭之中狂涛激荡,却无论如何不能恢复真气运行。 魔尊重楼的造诣到底比韩夜高了许多,将手按在胸口,全身红光猛然绽放,继而一股强烈的魔气便从体内冲出,周身百丈混沌又燃起火光! “啧啧啧。”凌峰漠视重楼,道:“不愧是斗地魔尊,这么快就冲破金魔封印了。” 重楼自得知被凌峰蒙在鼓里后,心里不知有多恼怒,如今自行突破金印,哪里顾得其他?化作一道红光,右手作爪径直抓向凌峰,怒道:“给本座死!” 凌峰一个侧身躲了开去,道:“重楼,在此之前本尊还忌惮你三分,但本尊隔岸观火、瞧得很清楚了,你与剑魔激斗上千回合,如今不在全盛状态,又强行冲破我的金印,恐怕只余四五成实力了。” 重楼不想听凌峰啰嗦,下手便是绝招,朝他一招残天打去,撕破虚空的巨浪一往无前卷向凌峰,凌峰不慌不忙将剑立于胸前,身前便结成一道金光幻阵,竟将重楼绝技挡在了外头! “哼哼哼!”凌峰狂妄地盯着重楼看,道:“一来,你没了往日功力,二来,本尊与至终魔剑已融为一体,我即是剑,剑即是我!功力更胜以往十倍,此消彼长,今日你绝不是本尊的对手!” 韩夜了解重楼心性,知他绝不甘心败于凌峰之手,便在一旁劝解道:“重楼,先不要冲动,待我突破金印,我们一同……!” “哼,废话!我若不动手,他能给我们机会恢复功力吗?先照顾好你自己吧!”重楼说着,化作一道赤光冲向凌峰,凌峰不慌不忙,一手握着魔剑,另一手单掌迎上重楼。 重楼与他互斗三两回合,顿觉这厮灵力强大得非同以往,往后退了退,使出心波,一道小型心火攻向凌峰。 “哈哈哈哈!如今魔剑吸收的所有灵气皆归我所用,这可是六界之力啊!你重楼便有天大能耐,却也奈何我不得!”凌峰说着,持剑一挥,金光一扫,便将重楼的心波斩于无形。 重楼不甘示弱,连续打出无数心火,如同倾盆暴雨般轰向凌峰。 凌峰与重楼同处魔界千年,岂能不知重楼这招的厉害,一旦中了,那便保不住要输,所以他也不给重楼机会,手握魔剑双拳一振,喝道:“鬼、狱、泣!” 说着,凌峰周身迸发出强烈的金色灵气,那灵气如同金光海洋,把万里混沌化为一片金黄,重楼的心火才到凌峰百丈之外便消散无踪。 “剑气破乾坤!”凌峰手握魔剑,随心所欲地朝重楼挥出一剑,金色剑光横扫过去,百里混沌瞬间被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重楼大惊失色,双手护在胸前,连臂上的一对银玄刃都被这招斩得粉碎! “好强!同样的招式,比我往日所用更强!”韩夜大骇不已。 重楼被击退十数丈方才停下,放下颤得发麻的双手,一脸不甘地望着凌峰。 凌峰目中无人地仰头狂笑,继而将一双冷芒射向重楼与韩夜,道:“先把你们两个绊脚石杀了,挡我者死!” 第十五卷·但愿长久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无妄心 凌峰手持金色魔剑,朝着韩夜与重楼渐渐紧逼,那孤傲狂放的眼神仿佛要吞噬掉眼前的一切。 重楼虽说武器被毁、双臂被伤,却也不改斗志,果敢地再次冲向凌峰,掌心凝聚赤色魔光直攻其胸膛,凌峰蔑然一哼,单掌就去接重楼的赤光,迎着激荡碰撞的灵气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孰强孰弱,一眼明了。 韩夜在一旁观战,如何不心急如焚,却苦于短时间内无法突破胸口金印以上前助阵,他蹙着清眉心道:“重楼出手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分明是叫我潜心冲破封印,他则为我争取时间,可是,云梦在那家伙手里,我早已心乱如麻,如今也没了燕儿从旁指引,此战凶多吉少,或者说根本无望!如果她二人就在我身边,就算是盘古极元复苏,我也不惧!!” 没错,韩夜是战胜了盘古极元,但他靠的是铁三角心意相通,靠的是六界众生千千万万要活下来的信念,而现在完全不同,司徒云梦为凌峰所俘,魔剑又到了凌峰手里,韩夜便只能赤手空拳与他相斗,可自己除了玄天七剑诀、蜀山剑法,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绝技呢? 韩夜正费尽心力冲撞胸口的金魔封印,不远处,凌峰却迎着重楼的赤光缓缓向前逼近,孤傲地道:“哼哼!重楼,你已是强弩之末,可悲的是却还幻想着能赢本尊?这不是螳臂挡车、自寻死路吗?” 孤注一掷的重楼奋力施展赤光,那耀眼的光芒将周围百里都染得通红,他怒不可遏地道:“你这小人!以往比武不胜,今日暗施偷袭!不配做本座对手!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便不叫重楼!” 重楼的竭力一击,在凌峰看来是那么地羸弱无力,凌峰一手握着剑,另一手掌心震出一道金光,并道:“死到临头还嘴硬,给本尊消失吧!” 凌峰的金光煌盛无比,远强于重楼的赤光,眼看着就要盖过赤光轰向重楼,但重楼却视死如归,一步也不退却,重楼想的是,宁可死!不受辱! 韩夜在一旁看着,短短一瞬却想了很多,这魔尊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如今也有山穷水尽之时,回顾自己一路经历,重楼虽行事极端,却总归不是大奸自私的恶人,谁正谁邪、谁好谁坏,他韩未央又岂能不明白? “若无他,我和云梦早已殒命神木林,他是我们的恩人!所以……要救他!不惜一切代价救他!!”韩夜心底闪过这丝念头,竟然硬生生冲开了胸前金印,飞身过去用肩一把撞开重楼,又因为自己拥有不败之身,瞬间闪到十丈之外,双双避开了凌峰的金光,金光射到远方,令五百里混沌闪闪发亮。 重楼望着韩夜,勃然大怒:“谁让你帮手?信不信本座连你一起杀!” 韩夜露出他特有的笑容,道:“我刚才不小心撞了你一下,没打扰你和凌峰决斗吧?” 见重楼不说话,韩夜喝了口酒,看向凌峰,道:“凌峰,无论如何,你和重楼都是我与内子的恩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我们输给你,你可以拿我们祭剑!但在这绝地之内,我们并不是你的绊脚石,而是垫脚石!难道你得了这把至终魔剑,不想多试炼试炼,便去挑战神界?” 凌峰手持魔剑,兴奋地道:“好!你说得不无道理。既然你俩已非本尊对手,与其轻易杀死,不如你就劝劝重楼,和他两个一起上,本尊也能多试试招!” 既然凌峰暂停出招,韩夜也就能和重楼多说两句,他问重楼:“你既然不想让我帮手,为何刚才又要我冲突封印?难道你想的是……!” 凌峰哈哈大笑道:“他想让你逃啊!逃出绝地,勤练武功,为他报仇!” 重楼没有说话,但这个时候不说话,就等于是默认了。 “为什么!”韩夜怒道:“你是魔界第一高手——魔尊重楼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重楼将一对赤月之眸望向韩夜,道:“今日一战,你对得起我,谢谢。” 凌峰英雄惜英雄,对韩夜道:“我和重楼相识千年,我之前比武诈败、今日暗施偷袭,他自然是瞧不上我了,但他瞧得上你啊,剑魔。” 重楼看也不看凌峰,只对韩夜道:“你救了六界,依然信守承诺,正当光明与我决斗,屡次突破极限,与你一战,本座十分开心……你不该死。” 韩夜惊呆了,本来以为重楼掳走自己爱妻逼迫比武,甚至有些厌恶,但方才种种经历,他突然理解了重楼,在重楼心里,尊重每一个愿意全力与之一战的对手,眼见这局势无法收拾,重楼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韩夜远离纷争。 但韩夜却只会握紧拳头,浑身颤抖,沉声道:“懂了。你是觉得,与我一战,如果能让我安然离去,便再无遗憾!” 重楼默然不语。 “可你还是有遗憾啊!!”韩夜看着重楼,指向凌峰,喝道:“你想杀了他!!!” 凌峰自负地望着二人,以手扶额,哈哈大笑。 重楼依然没有说话。 韩夜飞到重楼跟前,表情郑重严肃地道:“重楼,我问你三个问题,如果你尊重我,请如实回答!” 重楼坦然道:“说吧。” “第一!你想不想杀了凌峰?”韩夜问道。 “想。”重楼回应道。 “第二!凌峰配不配和你堂堂正正决斗?!”韩夜又问。 “不配!”重楼刀眉微微一收道。 “第三!!我有没有资格与你联手!!!”韩夜再问。 “有!”重楼怒道。 “凌峰是个小人!没资格和你单打独斗!”韩夜生气地道:“你明明想杀他,为何不与我联手!!!” 重楼被韩夜一番话说得心头波澜微动,韩夜接着道:“那天在神木林你想要杀我和云梦,我确实畏惧你,不理解你,只能与你周旋!后来你不止一次帮我救我,渐渐地,我开始在想,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 “我韩未央只是一介凡人、非亲非故,凭什么你应该帮我?”韩夜反问自己,指着重楼道:“如果是为了一年之约!我满足你!如果彼此相聚你能开心舒服,我满足你!你帮过我、救过我,就是我韩夜的——朋友!!” “如果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他不开心!”韩夜胸膛起伏,大怒道:“你是憋屈地死在小人手里更开心?还是和我联手杀了他更开心?难道分不清楚吗?!” 重楼终于被韩夜说动,道:“想要联手,直说便是。废话连篇!” “朋友?”重楼朝韩夜伸出手,想起很多自己的往事。 “朋友!”韩夜坚定地点了点头,和重楼握了握手。 凌峰见二人终于联手,点头道:“你们当然应该联手,否则我拥有六界第一的宝剑,却不能尽数施展威力,有点浪费啊……不过,两只跳蚤即便加在一起,难道就能飞龙上天吗?” 说罢,凌峰单掌发力,又发出一道盛大金光,直轰韩夜与重楼,重楼刀眉一收,推开一旁的韩夜,自己也就势朝着反方向避开。 “自己小心着点,别那么没用。”重楼飞离韩夜时说道。 “我有不败之身,不劳你操心。”韩夜回敬重楼,继而将玄天七剑诀的绝技施展开来,周身七把光剑环绕。 “躲到哪里都得死!”凌峰狂妄地说着,一手握剑,一手放在身前下方狠狠一攥,喝道:“斗魂惊四海!” 凌峰体内涌出源源不绝的金光斗气,与绝地混沌混为一团,片刻工夫,方圆十里便都成了他的杀阵,韩夜与重楼也被囊括在其中! “重楼!”韩夜双手护于身前,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被斗气吸引过去,对重楼大声道:“这招我用得多了,只要不进入此阵中心就没事,赶紧逆向逃出去!” 重楼不大了解这招的破解之法,正想着如何破招,听韩夜这么一说,立马化为一道赤光,朝十里之外飞去,待到脱离危险后,他又担心韩夜出阵有些困难,随手一扬,数百丈外的韩夜旋即化为红光闪现在身边。 韩夜疑惑地望着重楼,重楼却道:“龙唤凤返也没那么高深,本座会使也不稀奇!你如此清楚魔剑招式,若是死了本座就难以取胜,不必谢我。” 韩夜淡淡一笑,心道:“救就救吧,偏偏还那么多话掩饰。” 这时,两人都感觉到凌峰的强大灵气在渐渐往这边靠近,重楼对韩夜道:“我们速速分开,呈掎角之势,这样他顶多只能出招攻击一个。” “正有此意。”韩夜与重楼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即便第一次正式合作,也算得心应手,很快便分开到两端。 随后凌峰即化作金光闪到这里,他互看左右的韩夜重楼,仰头大笑道:“改变战术了吗?好得很!” “群龙轰天!” 凌峰依旧用单掌释放魔剑技,掌心轰出无数道赤龙轰天,群龙如爆竹开花一般冲向韩夜与重楼,韩夜、重楼沉着应对,凭着不败之身和敏捷身法穿梭在光龙之中,未受什么伤害。 但凌峰此招不过是为了封锁二人的躲避路线,他考虑到重楼可能对他威胁更大,便趁重楼潜心躲避群龙轰天之际,猝然改换招式,双手握剑迅速凝聚灵力。 韩夜把凌峰的手势看得一清二楚,冲远处重楼喝道:“龙唤!” 重楼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手底聚起一股红光,但韩夜却另有打算,他抢先一步把手朝着重楼一张,道:“幻天错影!” 话音刚出,重楼已经被韩夜替换了位置,这时,凌峰的剑斩已经出手,一道剑气破乾坤朝着韩夜横扫过来,进而又幻化为十数道,这招显然本是要斩重楼的。 电光火石之间,重楼也正因为韩夜先前说了那番话,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动了,红光闪过,韩夜已经空移到自己身边,如此一来,两个人都避过了凌峰的剑斩。 重楼一阵兴奋,心叹韩夜应变能力之强,问道:“你知道他要斩的人是我?” “他用的都是魔剑技,只要起手,我便知他如何打算。”韩夜说道:“但我担心你没时间反应,就先说让你召我,这样一换一召,变幻极短,他的剑斩也就只能斩空了。” “哼,两只青蝇!”凌峰目光里露出些许厌恶,他自负地道:“在本尊面前玩跳梁把戏,找死!” 说罢,凌峰一手握剑一手出拳,朝着韩夜与重楼一挥,喝道:“百虎煞!” 到了凌峰手里,恶虎之首平添百倍,向着前方二人猛扑过去,重楼不敢硬拼,一边闪避一边对韩夜道:“我俩这样只躲不攻,却近他身不得,终归无法逆转劣势,你有何良策?” 韩夜边躲边观察凌峰的出招,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便大声对重楼道:“重楼,不管是群龙轰天、百虎煞还是剑气破乾坤,我们都可以避开!不必理会!但如果他用瞬间覆盖千里的绝技,我们就要当心了!” 重楼略感奇怪,韩夜说这话如同是废话,反而是在提醒凌峰?而凌峰却心领会神,释放完万千猛虎之首,又双手握剑,朝着二人当头一劈,使出天魔剑光破,虽说出招迅猛,却仍没能斩到重楼与韩夜,只把他俩身后的绝地斩成阴阳两半。 趁着凌峰收剑,重楼便朝其打出一招魔宗降临,万千噬天魔魂扑向凌峰,而另一边的韩夜也没闲着,同时向凌峰挥出一道破天刃气,横扫而去。 凌峰狂傲地哈哈大笑,双拳一握,周身便凝成一个极强的金光护罩,魔魂与刃气轰在上面愣是只激起一股股波纹。 “总做些无谓之举!”凌峰不屑地说着,在手中凝聚魔光,道:“罢了,玩也玩够了,全都去死吧!” 言毕,凌峰把闪着金光的魔剑朝天一掷,韩夜知道这种手势必然是旋光吞日月,便冲重楼喝道:“来了!上!” 重楼不假思索,与韩夜一前一后猛冲过去,趁凌峰还没完全将旋光吞日月施展出来,重楼以赤光之势一掌直拍他胸口,韩夜则化作白芒一拳直攻他背心。 凌峰还没缓过神来,重楼与韩夜已经拳打脚踢攻了他几百套路数,只打得他身躯狂震、魂灵激荡! 在两位魔界绝顶高手的前后夹击猛攻下,凌峰渐渐承受不住,嘴角流出血来,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中了无数招竟还能狂冷大笑,很快灵气回流,身躯如金刚般坚硬无比。 重楼与韩夜唯恐凌峰有机会反击,一前一后将掌拍在凌峰身躯之上,赤色魔气与白色神光如阴阳两仪般冲击着凌峰的身躯,令他大感难受! “凌峰!你到底还是中计了!”韩夜自信地笑道:“你自恃有了魔剑便目中无人,唯一能瞬间打到千里之外的功夫,只有旋光吞日月!这招看似炫丽,却是所有魔剑技里最不实用的,因为只要一抬手掷剑,你整个身躯便暴露在我等攻击之下!” 重楼也道:“事到如今,还不死心?” 重楼韩夜此番占得先机,而凌峰将灵气注入飞旋的魔剑之上,一时之间又收回不得,看起来胜负既定,可凌峰偏偏不愿认输,他怒喝道:“没人能够阻止我!没人!!我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要和她永远在一起!挡、我、者、死!!” 凌峰有着极强的意志,即便身体被重楼与韩夜牢牢镇住,他却仍能握紧拳头,对天怒吼道:“魔挡杀魔!神挡杀神!魔道秘技,第二真身!” 形势急转直下,凌峰将体内灵气逆行,黄袍化为龙纹金甲,金眸熠熠生辉,连浅蓝的头发都化为延绵无尽的深蓝,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彷如新生! “喝!”凌峰大喝一声,周身释放金光冲击,轻而易举便震开了重楼与韩夜。 重楼被这一震可伤得不轻,擦了擦嘴角的血。 韩夜也不好受,捂着胸口,汗如雨下。 凌峰收回空中的魔剑,魔剑上的玄光也尽归体内,他孤冷地看着韩夜,道:“了不起,倒会些小聪明,然后呢?”说着,凌峰一手握剑,一手按着额头,肆意狂笑:“哼哼,哈哈哈哈!” 凌峰的狂笑令人毛骨悚然,重楼双手环于身前,对韩夜沉声道:“这下不妙,第二真身令他功力又增一倍,加上魔剑的六界之力,恐怕真的已六界无敌了。” 凌峰朝着精疲力竭的重楼与韩夜一握拳头,傲然道:“现在,才是我展现真正实力的时候!二位在死前能领教六界之主的可怕,可算不枉此生了!” 韩夜感受着凌峰那足比自己强数十倍的灵气,却依然没有觉得绝望,他另有打算…… 当莫名的危机即将重袭六界时,天下众生却浑然不知。 蜀山首峰太极殿里,头发花白的守正端坐在太上老君的神像之下,如今的他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将手微微抬起,朝向身前水绿道衣的清丽女子道:“小师侄,以你今日造化,这掌门之位让给你也无妨,师叔也就安心去清律堂当个戒律长老罢了。” “小玉不敢。”韩玉虔诚拜揖,道:“做师叔,便一辈子是小玉的师叔,而况小玉生性愚钝,师叔却是德高望重,如今师父与其他师叔皆已殉道,师叔若不出面,还有谁能主持大局?” 此刻,韩玉身旁还有一人,那便是神界射手星辰,他拽了拽韩玉的衣摆道:“不是还有韩哥吗?他是守正的亲传弟子,也能主持大局啊!等他和兰香完婚以后,他坐镇蜀山,兰香坐镇里蜀山,天下太平啊!” 韩玉秀眉一皱,冲星辰小声道:“这个时候你就别闹了!我哥和嫂嫂长相厮守便好,还有什么必要各担重责?师叔在训我话呢!你别插嘴!” 星辰轻声道:“喂!你来太极殿找老道士,可不是听他训话的!把该说的早早说了吧!堵在心里难受!” “我知道,不用你管。”韩玉撇嘴拉了拉衣摆,又在蒲团上跪直了身子,见守正若有所思,连忙睁大清眸竖掌施礼道:“师叔,我朋友是神界之人,素来不失礼数,还请勿怪。” “非也,星辰乃神界贵客,师叔岂会怨怪?”守正摆了摆手,肃然望着韩玉,乃至于站起身,上前抚摸了一下韩玉的头,而后双手负于其后叹道:“唉,该留的总也留不住,师叔其实也知道你今日是来辞行的。” “蜀山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恩重如山!小玉不做忘恩负义之事!”韩玉面朝守正深深一拜,低头道:“只是小玉这段时间帮师叔整顿蜀山、安抚弟子、送还五灵珠,时常想起我哥、想起嫂嫂,还有燕儿姐,实在是思绪纷乱、凡心未了,这样又如何潜心修道呢?所以,小玉只想相伴他们左右,不过蜀山一旦有难,小玉也必来相帮!” 守正听着听着,颇为理解,颔首道:“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其实你又何必如此郁结呢?大可做个云游弟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道,只在心中即可,哪里不能悟道?” 韩玉一听,喜上眉梢,连连拜道:“多谢师叔成全!” “小师侄言重了。”守正面容威严地道:“这些天我见你废寝忘食要整顿蜀山,便知你有去意,鸟儿关在笼中,便少了歌唱,美玉埋入泥土,便少了光华,何况里蜀山现在虽与我们交好,但始终少个蜀山嫡传弟子守在那里、以防突变,不对吗?” “师叔所言甚是!”韩玉喜不自禁,朝守正连磕三个头,乌发与翠绿的丝带在身后飞舞。 于是,韩玉正式拜别了守正,出了太极殿,走到首峰广场,她回看大殿,本是挂念蜀山众弟子,却见星辰就在身后,便蹙着清秀之眉问道:“你怎么还跟着我啊?” 星辰挠了挠头道:“那……我不是也跟你说了吗?是你哥哥和你嫂嫂叫我照顾你的。” 韩玉很是不解,闭上秀目,转过身去,紧握腰间碧云剑道:“既然是我兄嫂托你照顾,那我现在跟你直说了吧,你不必照顾我,我好得很,去吧,回神界去。” 星辰一脸困惑,双手一摊,问道:“为什么?” 韩玉望着蓝天与时聚时散的卷云,轻轻看了一眼身后的星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情况也分得明白。我并非瑶光,可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她的影子,这样骗自己,你难道不累吗?” 韩玉很期望星辰能在这时说上两句话,但星辰却傻傻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开口,韩玉睁着清丽的眸子苦笑了笑,便缓缓离开了星辰的视线。 星辰呆呆望着韩玉的丽影,想起很多往事,他微低着头,泪水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只是口中喃喃道:“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韩玉其实心里也很苦,但她答应过瑶光,要连同她那一份去照顾大家,她也明白,一旦薛燕恢复肉身,如果薛燕想自由自在去做自己的事,那么她就该留下来照顾梦姐姐,一想到星辰在勉强着自己,内心善良的她便只能做下如此决断。 “韩玉!”星辰鼓起勇气,抬头冲韩玉的背影道:“你说得对!我是曾经仰慕瑶光,可那天在神界,她转世重生,我筋疲力尽倒在她怀里,却没闻到你身上的味道,突然有那么一会儿,我感觉,其实我真正喜欢的人并不是她,是你!!” 韩玉停下了脚步,身躯震在那里,但还没有回头。 “从前我不懂人间情感,瑶光走了以后,我拼命地找、拼命地找,觉得总有一天我会在人间找到她。”星辰怀念地道:“直到那天在蜀山之下,我正睡着觉,你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掉到了我怀里……后来我吹着笛子,你在我旁边轻轻入睡,我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挺舒服的,可以一直呆到天荒地老。” 韩玉微微睁大了清眸,却依然没有回头。 星辰叹道:“在神界再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瑶光附身了,那时我却把她认错了,认为她就是你,可我明明追寻了她那么久啊,为什么不记得她的感觉了呢?后来我才明白了,因为自从遇见了你,找不找她已经不重要了,从那以后,我只记得真实的你,而瑶光,只是我过去追逐的一个梦想,那么飘渺、那么虚幻,靠太近了反而会破灭……你不一样,靠得越近,越真实!” 韩玉听得忘乎所以,双手自然地垂了下来,深长地呼着气。 “我没有骗自己!是你在骗自己!我有一次跟你说过你是瑶光的影子吗?”星辰指着韩玉,勇往直前道:“我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你都不肯和我说说你的感受,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韩玉!” 韩玉深吸一口气,道:“那天我在蜀山下听着笛声睡着了,旁边只有一个陌生的你,如果我不喜欢,我会睡得着吗?”说着说着,脸也红了。 “哈哈?哈哈哈!”星辰惊喜万分,差点就扑过来抱韩玉,被韩玉一把甩开了,他兴奋得手足无措,连忙道:“你怎么不早说啊!早说我就不纠结啦!” “你怎么不早说啊?早说我就不纠结啦!”韩玉抹了抹眼角的泪,整了整水绿道衣,对身后的星辰道:“呐!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告诉你,就算我嫁给你,哥哥还是我哥哥,梦姐姐和燕儿姐也还是我姐姐,别耽误我照顾他们!” “当然!当然!大舅子、大舅嫂那也是我亲人啊!你家的事不就是我家的事?”星辰笑逐颜开,拿起玉笛,轻轻吹奏了起来,并随着韩玉一道,与笛声渐行渐远。 “谢谢你,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掉进了我心里,我会一直珍惜的。”星辰静静想道。 惜缘 恩怨倦,笛声远, 旧恨新仇过云烟, 但惜缘,不羡仙, 千山万水共缠绵。 韩玉仰望青空,阳光正暖,她满怀期待地心道:“哥,小玉马上就回来了,你和梦姐姐的喜酒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啊?” 韩玉憧憬着未来,却还不知她哥哥已身陷危难之中。 “腥风!”凌峰野心勃勃地把手一扬,登时,绝地百里内满是浓烈的血腥之气,一阵阵如利刀般的血气纷纷刮向重楼与韩夜,重楼与韩夜除了奋力抵御、连连退却,再想不出什么办法破解。 “血海!哈哈哈哈!”凌峰痴狂地笑着,把剑一挥,铺天盖地、如同海啸一般的巨大血浪便朝韩夜和重楼扑去,二人被这血海一阵阵扑打,灵气衰竭,眼看支撑不住。 “哼哼哼!什么天道?什么天命!”凌峰单手朝天一举,狂妄地喝道:“本尊就是天命!本尊要逆天改命!” 重楼固然清醒,但他渐渐觉得实力差距太大,获胜艰难,而韩夜却在心里喊道:“蚩尤!上次六界有难,你躲在绝地不出去,我不怪你!那次的事,也算是我和内子、燕儿替你做了!今天凌峰在你地盘撒野,你还任由他发疯?!” 正当韩夜脑中一片轰鸣之时,有一个声音却对他说:“糊涂!用冥天暗魂靠过去,镇天英魄一式,破他血海!” 韩夜在重重血浪之中睁开眼睛,看了看重楼和凌峰,他们显然都听不到这个声音,但经这个声音点醒,韩夜却是心中清明,便施展冥天暗魂,使自己变为飘渺虚无,如此,凌峰的万重巨浪便对自己毫无作用。 韩夜疾飞到凌峰身前,怒而打出一招镇天英魄,凌峰正当施放绝招之际,猝不及防,被英魄震得往后一仰,血海随之得破! 重楼从血浪中脱身,微微喘气,对韩夜此举可以说是刮目相看,心道:“方才凌峰用远强于我等的灵力压制,我身为魔尊之首尚且自保不能,他竟能在此情况下冷静想出破解之法?” 韩夜自然不会说有蚩尤暗中指点,他手指凌峰,道:“凌峰,你的这些魔剑和霸刀的招式,我用得多了,早也了然于心,敢不敢不用魔剑技?” 凌峰先是一愣,继而傲然笑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也无怪乎你能屡屡破我绝技,毕竟你也熟悉这些招式,罢了,我便用自己的招式……”说着,凌峰朝重楼、韩夜竖起五指,道:“只消五招,金光诀五闪,送你们去见盘古之殇!” 凌峰究竟强到何种程度,重楼与韩夜心里都没底,所以他们也只能看着凌峰,不做言语。 “金光一闪分天地!”凌峰孤傲地双手握剑,朝着韩夜与重楼一式横斩,韩夜与重楼惊叹此招极快,若迟躲半步,只怕早就一刀两断了,而这招效果与天地元灵斩倒也类似,一条万里金线横向延展,继而将上下分为两半! 莫说是韩夜,连魔尊重楼额前都落下了一丝冷汗,但凌峰可不给他们机会惊叹神技,又双手握剑纵向一劈,道:“金光二闪断乾坤!” 韩夜、重楼左右闪开,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中间已经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那口子朝着上下方向无限延伸,其中更是发出一股吸力,似乎要把重楼与韩夜都吸进去。 重楼与韩夜竭尽全力要离开魔剑砍开的界域,几乎耗光灵力才勉强脱险,韩夜惊魂甫定,又听那声音在耳边道:“你听不到吗?那把剑在凌峰手中哭泣啊!” 韩夜被一语点醒,去看凌峰手中魔剑,似乎真能从上面感受到一股哀痛。 “哼,看你们躲得了几招!”凌峰高傲冷漠地说着,双手做出抱珠之状,让魔剑浮于上下掌心,然后他便从其中提炼出太阳与月亮,继而双掌朝前一推,把日月退至左右两旁,喝道:“金光三闪绝日月!” 炽热的太阳与冰冷的月亮双双发出强大的压力,将韩夜与重楼挤压在中心,二人与凌峰苦战多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灵力抵抗,被寒冰冻魄、烈火灼身,着实痛苦不堪。 “在本尊的无上灵力之下崩溃吧!哈哈哈哈!”丧心病狂的凌峰放声大笑,继而眼中寒光骤闪,他朝着身前的太阳与月亮斜向一斩,狂吼道:“金光四闪诛!” 太阳与月亮应声而断,登时便爆发出无穷无尽的烈焰与寒冰,万里绝地一片混乱,重楼与韩夜完全处在在冰火交轰之中,连意识都渐渐淡薄,纵然身为魔界绝顶强者的他们,也经不住凌峰那无边无际的暴轰狂击。 “如果我还是炼神还虚的状态就好了,未必输给他。”韩夜神志模糊地望着屹立冰火之中的凌峰,那凌峰就像一个誓要摧毁六界的混沌魔皇。 这时,先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不,剑魔!无便是有,有便是无!当你认为自己不是炼神还虚境界的时候,恰好就说明,你一直都在这个境界啊!你明明就有十足把握赢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还在犹豫什么?” 远古的声音在心底回荡,冥冥之中,韩夜猛然睁开了醒悟的双眼! 第十五卷·但愿长久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余梦幽 “虚无之境……太虚解/体!”韩夜握紧双拳高声喊着,身躯扩散为亿万混沌之气,与绝地那十万里混沌合为一体,而后在混沌中心凝成深蓝衣装的韩夜。 重楼和凌峰从未见过韩夜有这招,皆是一惊。 而凌峰感觉不到韩夜的气息有所增强,还道是他已经退化到了沧海之境,蔑然笑道:“连重楼都挺不过我四闪,你却还不倒下,是不是要我用第五招将你斩得形神俱灭才罢休?” “也罢,那你就去死吧!金光五闪破混沌!”凌峰说着,抬剑向韩夜一刺,一道宽约万丈的无上剑气便朝他袭去,而后由剑尖开始,剑气所经之处,四面混沌哗然碎裂,像是一个不断向外塌陷的巨型洞穴,迅速碎裂至韩夜身前。 韩夜面不改色,他一手抬起,四面混沌到了他的跟前竟戛然而止,万丈剑气顷刻间消散无形! “魔剑还我!”韩夜身子与凌峰相聚三百丈之远,只是说了这句话,人却出现在身旁三丈外,凌峰竟突然双手护在胸前被击飞五十丈之远,魔剑也被韩夜轻易地握在手里。 “什么?”重楼瞧不清韩夜出招,大惊失色。 “好快!!”凌峰却比重楼更理解韩夜身法的恐怖,在一眨眼之间,韩夜已经冲过来打出上万拳、夺走魔剑,然后飞了回去,因为无法与之前的位置重合,让人误以为他往旁边移动了三丈! “你有什么资格拥有这把剑?”韩夜的乌发在空中高高飞扬,他一手指着凌峰道:“剑本凡铁,因血而活,因心而动,它体内流的是我和燕儿的血!它体内跳动是燕儿的心!它在你手里,与凡铁又有何区别?” 凌峰面容一僵,继而把手一挥,怒道:“一派胡言!本尊用得好好的,岂是凡铁!”说罢,韩夜手中的魔剑金光一闪,又到了凌峰手中,凌峰甩袖道:“无论你带着它到天涯海角,本尊都是这把剑的主人!” “可惜啊……等下你就不是这把剑的主人了。”韩夜说这话的时候,凌峰已经架剑抵挡,但仍被韩夜瞬间击出的数万道拳风打得后退三十丈! “可恶!!”凌峰恼羞成怒,决心做最后一搏,他高举魔剑,面朝韩夜道:“给本尊消失吧!天地元灵斩!”说着双手将高举过头的魔剑朝着韩夜一劈,一道金光如同雷电般从空中划下,天地为引,身躯为剑,将韩夜头顶的千里混沌之气劈为两半! 韩夜面无惧色,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剑诀朝天,二指硬生生顶住了这一剑,剑气的威力却掀起一阵烈风,吹到万里之外,连魔尊重楼也只能举臂抵挡。 重楼兴奋得嘴角一弯,双手环于胸前心道:“了不起!你能够化用绝地的所有混沌之气,归为己用,这正是炼神还虚的境界了啊!” “不、不可能!”凌峰眼见自己的魔剑最高绝技被破,已经感受到与此时韩夜的巨大差距。 “现在就觉得不可能了啊?”韩夜笑道:“要是我把你的魔剑解/体,你不是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哦?”重楼饶有兴致地看着韩夜抬起手来,忽而哈哈大笑。 “老伙计!回来吧!”韩夜对着凌峰手里的魔剑把手张开,魔剑从内向外碎成金粉,他五指成爪、将手一收,金粉化作无数金光,射到韩夜手中,凝成一把真金构成的三尺宝刀,正是霸刀鸣鸿! “我到底算不算魔剑的主人,我想过这个问题了啊,凌峰。”韩夜一手抓着鸣鸿刀,一手背在身后道:“我既不是燕儿的主人,她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也不是魔剑的主人,内子、舍妹,都用过它不止一次,也不差你一个了……我只是我手里这把鸣鸿刀,的主人!” 鸣鸿刀上的深红云鹊发出耀眼血光,似乎在说:没错! “有控制,则安全,无控制,则不安。”韩夜望着面如死灰的凌峰,道:“当我发现魔剑很多人都能用的时候。我是不安的。我这些天反复在想,如果有人能够用到,尤其是魔界中的人,你,怒焱,还是重楼。那么,将是六界最大的威胁!我要控制这股威胁!所以鸣鸿刀只是暂居于魔剑体内,一旦有事,他自己可以解/体。” 凌峰怒道:“那你还让我用魔剑用了那么久?” 重楼理解韩夜,道:“是因为那个剑魂姑娘吧,不到万不得已,他应该也不想解/体。” 韩夜道:“是啊,燕儿已经被封魂,一旦解/体,她无处可去。” 这时,却听身旁传来一个玲珑翠燕的声音道:“呆瓜!姑奶奶就知道你犯这个老/毛病啦!你早就该把魔剑解/体啦!姑奶奶被他脏手摸过,别提多恶心!生不如死好不好?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韩夜抬头一看,分明是游离在混沌里的薛燕在和他对话,他道歉说:“燕儿,对不起!我又让你牺牲了一次!” “什么叫牺牲?姑奶奶心甘情愿被解/体好不好?!”薛燕的魂灵围绕着韩夜,道:“就算你可以打赢黄毛怪,他总是把我召过去,握在那脏手上,恶心的是我好不好?你帮我解/体、让我解脱,才是我的好呆瓜!!快点吧,把他砍了,替我出出这口气!!” “凌峰,对不住了。”韩夜双手高举,做出握剑之状,方圆万里的混沌之气化作五彩之光凝聚在他手上,于是,曾经斩杀盘古虚灵的巨大五彩幻剑又重现于世! 庞硕无朋的幻剑照耀着凌峰,把他身后黑暗的影子照射得无比宽广,凌峰遮挡着盖世神光,战栗地吐出五个字:“无、极、元、灵、斩?” 韩夜把心一横,双手一挥,将头顶上举世无匹的五彩巨剑斩了下来,五彩光芒刺破十万里混沌,三人眼前一阵闪亮,闪亮过后,韩夜和重楼还好端端站在那里,而两人对面的凌峰,同样安然无恙。 “唉。”韩夜取下烛龙酒袋,喝了一口酒,道:“失误了,砍偏了。”使出这招无极元灵斩之后,他也算是耗光了虚无之境的灵气,体内灵气都还原到了绝地混沌当中,退回了沧海之境。 “你!你明明有机会杀死我!!”凌峰面色煞白,怒道:“你在侮辱我?!” “我承认,我确实下不了手。”韩夜看向凌峰道:“凌峰,无论如何,你教我反玄元心法,算是我的半个师父。你的至爱水落樱教内子武功,也算是内子的半个师父!你们夫妇助我们夫妇良多,如果换作别人,我一点都不会犹豫!刚才那一剑,算是我和内子还你们的!” 凌峰见韩夜已无战力,而重楼又气喘吁吁,他以手扶额,哈哈大笑道:“哼哼、哈哈哈哈!魔,是无情的,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包括任何亲朋好友!所以你还不配称之为魔!你既然阻挠了我推翻神界的大计,以为自己能活着离开吗?” 韩夜淡然笑道:“我当然可以活着离开……因为不等你杀我,有人就会杀了你啊,凌峰!” “谁?重楼?”凌峰又看了一眼重楼,见他灵力实在虚弱,并无一战之力,疑惑地道:“我见识过他的实力了,他的第二真身的确强过我不少,但经刚才激战,他已使出全力,现在实乃强弩之末了!” “全力?你真的见过重楼的全力吗?”韩夜又喝了一口酒神酿,对凌峰道:“凌峰啊凌峰,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狂妄了啊!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这道理你不懂吗?刚才我施展太虚解/体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重楼还有第三重身他一直不肯用啊!” “什、么?”凌峰今天一而再、再而三惊讶,绝望地看向重楼。 重楼也终于将环住胸膛的双手放了下来,坦然道:“也罢,如果不是韩未央开口,本座今日也不想用,但是他说的对,你欺骗本座!利用本座!偷袭本座!还威胁本座!因此,六界之内,最想杀死你的人……” “是我啊!!” 重楼握紧双拳,躯壳从中向外裂开,内里红光闪耀,他怒喝一声,外身震成齑粉,体内迸发出的红色魔光令十万里绝地也变成一片赤红,韩夜与凌峰睁不开眼来,待能够看清楚时,重楼已经又变了一副模样。 他依然是眉若横刀、眼如赤月,额上的火云印记熠熠生辉,但头上的犄角消失了,背后若隐若现闪出日冕光晕,一袭流火般的长发耀眼夺目,一套丹火轻装将手臂上的魔族经文显露了出来,比起第二真身,重楼个头略小了半个头,但韩夜和凌峰感觉到灵气更为内敛,简直深不可测! “天地初开,一片混沌,显身真身,皆为我身!魔道无极,第三原身,天地六界,唯我独尊!”重楼左手作诀放在胸前指着天,右手作诀放在右旁指着地,气魄非凡地看着凌峰道:“毕竟相识千年,凌峰啊,在你死之前,让你开开眼界!魔有第一显身、第二真身、第三原身,很不幸,我是魔尊当中唯一参透第三重身的魔!” 一般而言,所有魔尊都是从第二真身修炼到第一显身,将灵气内敛,如此方能维持魔体生生不灭,一旦变回第二真身,魔尊灵力膨胀,虽然实力倍增,寿元却会减损,而第三原身则与此大不相同。天地初开,一片混沌,只有最原始的魔尊,参悟了真我,才能达到第三原身的状态,此状态的魔尊在形貌上已然佛魔不分,重楼借由此身,可与蚩尤不分上下,这也是他被称为魔界第一高手的真正原因。 韩夜惊叹道:“朋友,你既有此绝技,为何刚才被打成那样都不用?” 重楼道:“第二真身用出来只是折损寿元,第三原身一经使出,可能彻底变为凡人,风险太大,我本来打算你不和我联手,最后关头我再用,你既已和我联手,难得有趣,我又何必再用?” 韩夜哈哈大笑道:“重楼到底是重楼啊!他的命你来取,我不管,但给我个面子,留他一时半刻性命,再入轮回,可以吗?” 重楼自变成第三原身后,已经气定神闲,他双手环于胸前,凝重地点点头道:“可以,本座给你这个面子。” 凌峰战意已失,根本无心再战,但一想起水落樱,他只能硬着头皮朝重楼使出金光剑气,但刚一抬手,重楼就已经化作一道红光穿过他的身体。 “凌峰,你该死。”重楼穿过凌峰身体后,依然双手环于胸前、头也不转,但也就是那一霎之间,凌峰全身上下中了数之不清的拳掌,第二真身也退回第一显身,眉如冷月、眸似孤星,一袭黄袍变得黯淡无光。 “哼,韩未央,面子给你了。有什么想和他说的,自己和他说吧。”重楼身体发出一阵红光,又变回第一显身的样子,只看了韩夜一眼,便不再多话。 韩夜向重楼抱拳道:“多谢,朋友!”而后他才怒视凌峰道:“凌峰,既然我也不欠你了,有句话我还是想告诉你!” 凌峰万念俱灰,道:“说。” “你对不起水落樱啊!”韩夜失望透顶地对凌峰道:“司徒云梦为了和我在一起,放弃了所有,从她第一次踏出鸣剑堂,在扬州向我告白,我就发誓,她那么好!我韩未央一定要对得起她喜欢我!我要带她走,一直在一起,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天涯海角,永不分离!而你呢!你明明还能活五百年,凡人都奢求不到,为什么要折腾?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问过水落樱想要什么吗?给过她吗?!对得起她那么喜欢你吗?!” 凌峰叹了口气,将金袖一挥,一道白影便从袖底飞出,且渐渐放大,那素衫菱巾、披帛罗裙,不正是司徒云梦吗? “我原本是不打算把你的妻子还你的,除非我和水落樱能天长地久,否则你俩也休想长相厮守,不过你确实很好,好得我没有理由再拆散你们……”凌峰说着,双手负于身后,缓缓朝着绝地外飞出,临走还道:“只是你那燕儿,恕我无能为力。” 薛燕看着凌峰离去,不解地问韩夜道:“你就这么放他走啦?” 韩夜似有心事地望着凌峰离去的背影道:“让他和水落樱去见一面吧,他肯定有话想说。” 司徒云梦睁开玉眸来,有些错愕,但当她看到韩夜就站在面前时,一切忧虑便都烟消云散,只是盈盈如水、脉脉含情地喊了一声:“阿夜!” “没事了没事了。”韩夜一把抱住司徒云梦的娇躯,抚摸着她的如瀑长发,道:“你没事就好。” 司徒云梦劫后能与韩郎相拥,自然喜极而泣,但是她看到韩夜身边的薛燕竟然已是漂浮的魂灵,便松开韩夜的怀抱,望了望他手中的鸣鸿刀,蹙眉问道:“魔剑呢?怎么鸣鸿刀又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薛燕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逢年过节替本女侠烧烧黄纸呗?” 司徒云梦不明所以,再看韩夜,才知他浑身是伤、精疲力竭,内心忽然就乱了,忙贴着他的身躯发出水风与温香,关切地道:“你是为我受的伤吗?” 韩夜稍稍恢复了些精力,这才一五一十把刚才的经过都对司徒云梦说了,司徒云梦越听表情越复杂、柳眉皱得越紧,她道:“想那凌峰也是个痴情之人,可惜啊,明知时日不多,却不珍惜,可苦了水落樱了。” 韩夜失而复得,不停地吻着司徒云梦的额头,道:“夫人,孩子我不要了!我只要你!让你受委屈,是我不好!!” 司徒云梦安静地听着韩夜说这些话,并没有特别感动,只是摇了摇头,道:“阿夜,你怎么能不要孩子呢,九年前,当我知道你家人都离开你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还在呢,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有个家……我很小的时候,除了爹爹对我好,二叔和二婶都对我不错……虽然我没正式过你韩家的门,但你和我都知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作为你的妻子,不能为韩家留下血脉,这对我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 韩夜没想到司徒云梦竟然不是因为这个才生他的气,反而有些意外,司徒云梦微笑着望着韩夜道:“儿子叫做韩千里,女儿叫做韩婵、韩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觉得很好听啊!只要是阿夜取的名字,都好听!所以啊,你是那么想当一个好父亲,我怎么可以不帮你?” 韩夜见司徒云梦如此支持,当真开心,把她抱在怀里,紧紧抱在怀里。 司徒云梦又道:“可是燕儿现在很危险,我们不能不管。” “是。”韩夜心想,既然司徒云梦不介意生孩子,那么薛燕的事情反而更重要了,他和司徒云梦一起看向薛燕。 “喂!”薛燕连连摆手道:“本姑娘等下就灰飞烟灭啦,哪里还有办法救,你们就别折腾了!” 重楼见这三人生离死别,插话道:“剑魔,你运气不错,在外界若是这丫头如此,那便是真死了,但在这绝地混沌里,或许还有的救。” 韩夜三人一听,恍若拨云见月,忙问重楼办法。 而另一面,凌峰从绝地出来,没有去别的地方,径直朝着痴地水落樱的徘徊水榭飞去。 水落樱依旧坐在痴地的湖畔水榭前,心神不宁地抚琴,如镜的樱柳湖面映着她妖艳而模糊的身影,这时,一阵风从湖的那一头吹了过来,波纹搅碎了水落樱的倒影,一个身着黄袍的俊美男子如蜻蜓点水般落在水落樱前方的湖面上。 水落樱感觉到了那人的存在,手中的琴锵啷一声,琴弦险些断掉。 水落樱缓缓静下心来,柳眉收拢,冷哼道:“有人居然还没死?” 凌峰立在湖面上,双手负于身后,道:“哼哼,当然,我心爱的女人还在这里,我怎么舍得死?落樱,还好吗?” 水落樱听了这话,眉头一蹙,继而大怒,一拍琴案站起身来,右手朝着凌峰一扬,一道琴风便袭了过去,她愤然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欺骗本座!” 凌峰依旧双手负于身后,坦然地用灵气将水落樱的琴风挡在了外面,脚下的湖面也因此激起一阵强烈的波涛,凌峰却立在其上傲然地道:“水落樱,上次我俩见面也没多久,怎么?这么快便忘了我?” “一派胡言!”水落樱气得粉衫飞扬,怒指凌峰道:“那无耻之徒连本座的样子都不想见,岂会在本座面前妄语多情!分明是你扮作他的模样,以此接近本座!说!有什么企图!” 凌峰听罢一愣,继而仰头大笑:“哈哈哈哈!落樱啊落樱,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我不过说说实话罢了,难道我不说你是我心爱的女人,偏说你是我的仇人?” 水落樱又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才终于坐回了琴案之前,故作冷漠地道:“哦,这么看来,还真是狂地之尊啊,到寒舍有何贵干?” 凌峰目不转睛地盯着水落樱看,啧啧叹道:“上次未曾细看,今日一看,你还是那么娇媚动人啊。” 水落樱表面上不知多么厌恶,心里却非常高兴,口里骂道:“有屁快放!” 凌峰忽而放下高傲的姿态,叹了叹气,一往深情地对水落樱道:“落樱,够了,我此行,其实是想与你和好,这些年一个人的日子好生无趣。” 水落樱心中骂道:“好你个凌峰!平日里要完成你的宏图大业,我在你眼里便连根草都不如!现在不顺又想起我,我岂能便宜了你?”于是,水落樱粉袖掩面笑道:“咯咯咯!堂堂狂地魔尊竟然也有无趣之时啊?只是可惜,本座的男宠太多了,阁下要来的话,只恐这小小水榭容不下啊。” 听了这话,凌峰眼中的柔情反而更甚,他缓缓往水落樱靠拢,道:“落樱,这些年是我亏欠了你,所以,之前你找几个男的发泄都没关系,但现在我来了,若让我再看到他们,必将他们挫骨扬灰!” “哎哟哟~!”水落樱睁大了水晶明眸,故作惊恐地道:“狂尊好威风啊!吓得奴家都不敢说话了!所以还是请狂尊早早回去吧,奴家这痴地太小了,怕经不起阁下冲冠一怒啊。” 凌峰也不和水落樱斗嘴,只是渐渐朝她飞近。 水落樱可不敢真让凌峰靠近,旋即警告道:“凌峰!再往前一步本座就杀了你!” “杀吧!”凌峰金眸圆睁,快步拢向水落樱。 水落樱收紧柳眉,粉袖一挥,手底那琴的琴弦便忽而增长万千,像无数丝线一样缠向凌峰,但凌峰似乎势在必得,单手作剑朝前猛进,轻而易举地破开了琴弦的缠绕,直取水落樱。 “狂地之尊,竟如此无礼!”水落樱愤恨交加,食指朝着前方湖面一挑,湖面的樱花和水便尽数升起,构成一道高墙将凌峰挡在外头。 凌峰狂妄一笑,化作一道金色剑光,顷刻间便穿过了那高墙,水落樱双手一抬,粉袖飞扬,樱柳湖畔的所有湖水便凝成一个十里之广的水牢,将凌峰牢牢压在里面。 凌峰虽被水牢所压,却仍有余力对水落樱道:“落樱,多年不见,你的灵术似乎又有长进啊!” “少废话!”水落樱柳眉倒竖,怒道:“凌峰!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就让我死吧,哈哈哈哈!”凌峰笑着笑着,浑身发出金黄色的魔光,那些魔光穿透水牢,折射到外面,继而收拢成一团,幻化成凌峰的模样。 等水落樱意识到要改换招数应对时,凌峰已然化作一道剑光,到了水落樱身边,一把抓起她袖中柔荑,笑道:“只是在我死之前,我也要像从前那样陪在你身边。” “你!我不需要!”水落樱虽右手被凌峰抓着,却左手作爪,狠狠一把抓在凌峰胸膛上,那一招看似平常,实则狠辣无比,凌峰背后一股阴气猛窜,身后七八里地被水落樱的爪风打得飞灰四起。 凌峰嘴角涌出一丝鲜血,但他依旧抓着水落樱的右手不放,还含情脉脉地道:“落樱,气出够了吗?” “永远不会出够!”水落樱媚目圆睁,左手粉红的指甲深深嵌进凌峰的胸膛。 凌峰盯着水落樱看,虽说胸口鲜血直流,却似乎忘了疼痛,他又抓起水落樱左手的手腕,傲然问道:“你打算就这么一辈子恨下去吗?” “还用说吗!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剁碎了你的心肝扔到湖里喂鱼!”水落樱愤恨地睁着水晶明眸吼道。 凌峰听着听着,松开双手,就那么突然把水落樱抱在怀里,坦然道:“我不该丢下你,对不起。” 水落樱可算是压抑了许久许久,被凌峰这么一抱总归是忍不住发作了,捶打着凌峰的胸膛狠狠哭了起来…… 不久之后,水落樱倚着凌峰的肩,两人在樱柳湖畔奏起了琴来。 水落樱问一旁的凌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怎么有心思来找我?” “很简单。”凌峰揽着水落樱的柔肩,抚了抚琴弦,傲然笑道:“想你了啊。” 水落樱三分不屑七分开心地道:“哼!狂地魔尊也有想我的时候啊?” “当然!”凌峰微微一笑,道:“今天我赶时间,先陪你把这首曲子奏完,行吗?” “又赶什么时间?不是说好了,如果你再回来这里,就永远陪着你,不回傲山了吗?你这不要脸的骗子!”水落樱佯装生气地推了凌峰一把,把头扭了过去。 “有你真好。”凌峰看着水落樱可爱的模样,心头隐隐升起几率温暖,他便自己弹起琴来,那一霎,樱柳湖畔的樱花落了下来,凌峰望着湖中的倒影,额上的裂痕微微发亮。 水落樱很爱听凌峰的曲子,把头枕在他的膝上,睁着水晶之眸看天上落英缤纷,痴痴地道:“其实你上次来找我,说要永远陪着我,我就很想你了啊,可你是男人,有自己的抱负,我不能留你一辈子,你只要想着我,偶尔来一下,我就不会再恨你了啊,凌峰。” “你的要求竟然这么低吗?”凌峰弹着弹着,琴弦当地一声断了,他望着怀中的女子,认真地问道:“落樱啊,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啊……”水落樱闭上美眸,如痴如醉地道:“我要你陪着我,陪我弹弹琴、下下棋,哪怕一天都好,没有你在身边,我杀再多的人、跟再多的男子寻欢,也了无生趣。” 凌峰很后悔,原来他最爱的女人,要的就是这么简单,并不是什么天长地久,只是简简单单的陪伴,他把水落樱抱在怀里,柔声道:“对不起,以后,又要苦了你了,我的女人。” 水落樱怅然道:“你还是要回傲山对吗?为什么我就留不住你呢?你的心里就只有铸剑、只有六界,没有我吗?” “有啊!一直都有!没有你,铸剑、六界,都毫无意义。”凌峰淡然笑了笑,他已经没办法把这琴曲再奏完了,只能站起身来,背对水落樱,缓缓向前走,樱柳树落下的樱花沾在他的肩上,他也无心拭去。 “琴还没弹完呢!你又要去哪?”水落樱一脸不悦地道。 “说了,我赶时间。”凌峰凄然一笑,再也不敢回头看水落樱一眼,只是口里喃喃道:“天长地久?哼。天长地久也比不过陪在身边过一天是一天……剑魔,你说的真对。” 水落樱似乎担心自己阻挠了凌峰的大事,便又妥协地道:“好吧,既然你非去不可,答应我,不要让我等太久,成吗?” “你的这个男人,不必再等了,不值得……”凌峰冷言冷语地说着,闭上眼来,泪流满面,一道红色魔光从天灵处缓缓射出! “凌峰!”水落樱察觉到什么不对,起身要靠近凌峰,惊慌地道:“我刚才对你下手太重了吗?不应该啊!” “止步!”凌峰金袖往后一挥,道:“落樱,杀我的是重楼大哥,是我要害他,他被逼无奈将我杀死,跟你无关。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要走了,以后……找个更好的人过日子吧,一心向善,永无杂念。” “为什么?为什么!”水落樱无力地跪倒在地,哭了起来,那声音痛彻心扉。 “多亏了剑魔韩夜,重楼才给了我一次轮回的机会。”凌峰仰天长叹,红色魔光从天灵一直开裂,裂到胸前,他懊悔叹道:“如果再有轮回,我还会回来找你,再做你的男人!” 凌峰说着,悲壮地一声叹息,红色魔光从头一直裂到胯部,强横的内力从他身体里迸射出来,终于,在那片落英缤纷的樱柳湖畔,黄袍男子化为金色的尘粉,飘散在风中。 “凌峰……”水落樱用粉袖盛着金粉,晶莹的泪花打湿了那些粉末,她却无怨无悔地道:“我等你,我就在这樱柳树下,安安静静地等着你,一千年,一万年,直到你再来看我……” 更多的金粉随风飞向远方,渐渐只能看到湖畔水榭,渐渐只能看到痴痴坐在樱柳树下静心奏琴的那个女人,女人粉红的长发在风中起舞,四周环绕着晶莹的水珠,不知那是花露,还是泪。 …… 在绝地混沌里。 司徒云梦把魂魄状态的薛燕抱在怀里,身躯悄然发出一阵五彩之光,众人听了重楼的话,全都陷入了沉默。 “唉!够啦够啦!”薛燕生气地道:“说来说去,这算哪门子办法?我不活算啦!” 司徒云梦看了看韩夜,他此刻是一脸凝重,又看了看重楼,重楼的面容铁青得不能再铁青,她便对薛燕道:“燕儿,你怎么能任性呢?好好活着不好吗?” 薛燕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小梦梦!他说要五彩之心的灵力才能换来我的身体,可你已经为了六界耗光灵力了,再弄下去就会要你的命了你知道吗!” “不会。我是五彩之心啊,永恒不灭,我不会死的。”司徒云梦微笑望着薛燕,抚摸着她纤俏的脸庞,充满怜爱地道:“燕儿,你跟着我和阿夜受尽了委屈,他什么都没给你,我也什么都没给你,就让我一次性都给你吧,我把阿夜给你,我的命也给你,只要你能让阿夜的人生完整,我什么都给你!!” “不要!!”薛燕纤眉倒竖,怒道:“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你跟呆瓜都要好好的!不然姑奶奶活着也不会开心!” 韩夜一把将司徒云梦拉过来,拽到怀里抱住,道:“燕儿不会让你把命都给她的,你又要干傻事?” 重楼双手环于胸前,提醒道:“她已经干了。” “什么?!”韩夜和薛燕齐声大惊道。 重楼敬佩地看着司徒云梦,然后问薛燕道:“你想过没有?你是魂魄,司徒云梦为何能抱住你?” “对啊!”薛燕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此时已经变得白里透红,有了肉身,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在绝地里小梦梦可以抱住我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韩夜抓住司徒云梦的手,怒道:“我同意你这么做了吗?!” “因为我怀不上你的骨肉!!!”司徒云梦紧闭玉眸,冲韩夜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是五彩之心,不能创造任何一颗心!生孩子也是创造一颗心!!我不能为你们韩家生孩子,懂了吗?!昨天我确实生气,可我并不是生你的气啊!我是生自己的气啊!!你明明那么爱我,为什么我却不能给你想要的家?!你明明那么想做一个父亲,我却害得你的人生不完整!!我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说着说着,司徒云梦哭了起来,韩夜把她抱在怀里哄道:“可我说过了啊,我不在乎这些!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不做父亲也有什么关系呢?” “可我在乎!!”司徒云梦摇着头,泪如雨下,道:“你明明就很想要个孩子!在青天你感动过我,你对我说,就算是你让我受委屈了,也不允许!!今天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身为你的妻子,就算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也不允许!!”司徒云梦睁大了玉眸深情地望着韩夜道:“我已失去永恒,与你终会一同老去,那时你膝下无子,我有何颜面做你妻子?!凭什么我最爱的阿夜要为了我委屈自己啊?!” 韩夜道:“我们还有很多办法去想啊!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倔,非要拿你的命来换燕儿?” 司徒云梦把素袖放在胸前,道:“昨天和你们分开,路上我想了很多,我很挑啊,如果是别人,我一定不愿让!因为她们都不配!!只有燕儿,她就像我们的亲人一样,她与我们江湖携手、患难与共,没有她就没有我们!!现在她要活不下去了,她需要我们,那么我牺牲自己去救她,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司徒云梦拉着薛燕道:“燕儿,难道你不喜欢阿夜吗?我们相处这么久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为了成全我们,没少受委屈!” 司徒云梦又看着韩夜道:“阿夜,你一直很专一,为了我,哪怕对燕儿动心你都不敢,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懂你……可是,没办法了啊,六界虽大,如果一定要让我把你让给另外一个人,那只能是燕儿!” 薛燕怒道:“喂!什么叫让!你凭什么替本姑娘做决定!我同意了吗?” “燕儿,这次,不管你同不同意,这决定我也算是做下了。”司徒云梦玉眸里一阵坚定,道:“如果没有我,你和阿夜也很般配啊!阿夜这辈子吃了好多苦,要让他的人生完完整整!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见韩夜无语凝噎,司徒云梦捧着他的脸,道:“阿夜,你会是个好父亲的,把我们的孩子一点点养大,教他们做人,告诉他们要天天开心,勇敢面对未来!” 司徒云梦把韩夜的手和薛燕放在一起,劝道:“我的阿夜,今后就和燕儿好好在一起吧,少斗几句嘴,多念着对方的好。” 韩夜没有去牵薛燕的手,只是忘情地拥着美人,想起他和司徒云梦小时候常诵的一首诗歌,便禁不住缓缓念了出来:“如果这只是梦,那就快点醒来吧。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薛燕呜呜地哭着,重楼双手环于胸前面色沉重地看着,韩夜闭上清眸,泪流满面地道:“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到头来,终归只是一场美梦。 “不要太想我。”司徒云梦痴情地望着韩夜,身体一点点地化作五彩的花瓣,随着绝地的悲风向四面飞去,她在韩夜的唇上浅浅地一吻,徒留淡淡余香,这才道:“别了,我的阿夜!” 说罢,司徒云梦从脚到头,尽数化为五彩缤纷的飞花,韩夜痛不欲生,望着司徒云梦最后那一抹芳华,伸出手去,却只抓到飞散的几片花瓣。 韩夜在飞花的缠绕中,冷冷地立着,苦苦地笑着,痴痴地仰望繁花散尽、余梦流香。 “小梦梦!!!”薛燕痛苦地喊着,难过到了极点,骂道:“你这个臭混蛋!!!” 重楼望着此等别离愁伤,感叹道:“剑魔携香的故事,结束了。” 第十五卷·但愿长久 第二百四十章 误佳期 一年后,人间某个不知名的小镇。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纳凉的棚子前讲故事,他煞有介事地比划道:“那剑魔端的是厉害,一剑就把这天地给斩断了,连大神盘古也命丧他剑下。” “你就吹吧!”坐在棚子里的大婶一甩手道:“糟老头,你这故事编的太没边没影了,谁听啊?” 不过,站在老头边上的几个孩童倒是拉着老头破破烂烂的袖子,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唉。”老头低头叹道:“然后剑魔的女人就死了,从此啊,他便孤孤单单一个人,到处行侠仗义。” “怪可惜的。”一个男孩冲旁边的小姑娘瘪瘪嘴道。 “是啊。”小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问老头道:“还有别的故事吗?这个故事我们都听腻了。” 老头眉头一挑,把手朝着几个孩童伸出去,问道:“枣子呢?”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把手里的枣子都交给了他,老头这才眉飞色舞地继续讲故事,道:“跟你们说个更玄虚的啊,这几个月咱们镇子特别不平静,好像有很多神仙妖怪大驾光临,这说明又要有大灾难要来了,你们每天来听我讲故事,觉得好听呢,给点枣子,这样你们的爹娘就都没事了。” 孩子们未经人事,一听老头的话,便都深信不疑地点点头。 而离这个纳凉棚不远的地方,是镇上最繁华的大街,大街有一处住宅,宅子里有个房间的一直掩着门,里面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身着深蓝衣袍,清眉秀目,手底正不停擦拭着一个灵位,灵位上写着“爱妻司徒云梦之灵位”,他叹道:“都一年了,回想以往的日子,真是惊心动魄啊。” “嗯啊!”女的身穿水蓝衣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去抚摸那灵位,道:“呆瓜,你说那时小梦梦她如果不救我……” 男的把手微微一抬,道:“燕儿,过往的事,还有什么可说?” “是啊。”女的叹息着,与男的就那么呆呆坐着。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只绣花鞋越过门槛轻轻踏了进来,韩夜与薛燕抬头一看,门口阳光正茂,只看得清一个婀娜多姿的白影。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司徒云梦微蹙柳眉,缓缓入内,弯起肘来,双手贴在侧腰上道:“守正师父已经带着蜀山弟子来了,我一个人招呼不来呢!” “没有,我们也就想想往事,发发呆。”薛燕吐了吐舌头,一边说着一边抢过韩夜怀里的灵位,把它放在前方的神龛上,神龛上还有两个灵位,上面写着“郎君韩夜之灵位”、“挚友薛燕之灵位”。 韩夜抬起头来,对司徒云梦淡然一笑道:“你的灵位我可是每逢初一十五都擦。” 司徒云梦怫然道:“阿夜,你这是咒着我比你早死吗?” 薛燕捂嘴笑道:“他怕你灵位长霉呢,他最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三个现在都是凡人了,指不定哪天要死,早点做了灵位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韩夜把薛燕的灵位拿了下来,道:“我说了好多次,你的灵位没必要跟我们放一起!” “有必要!就要放一起!”薛燕一把从韩夜手上夺过灵位,硬生生放到夜梦二人的灵位一起,道:“鬼界那地方,姑奶奶熟得很!万一你俩要走,姑奶奶带带路总行的吧?到时给孟婆奶奶说一声,不喝孟婆汤就去投胎,下辈子我早点和呆瓜碰一起,呆瓜的心里就先装满了我了!哈哈哈哈!” 司徒云梦抬袖而笑。 “你想得倒美!”韩夜道:“下辈子你确定你会投胎变成人?不会投胎变成一只燕子?” 薛燕道:“那这样的话,小梦梦可能会投胎成一朵花。” 司徒云梦问道:“阿夜呢?他投胎成什么?” “他投胎成一只呆呆的小冬瓜!”薛燕哈哈笑道。 司徒云梦掩唇咯咯直笑,笑得柳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韩夜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回忆那天在绝地里的情景。 …… 韩夜肝肠寸断地看着掌心的花瓣,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绝地混沌里喝道:“蚩尤!看也看够了吧!出来!” 韩夜之声在绝地中回荡,这时,那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道:“我已自绝于天地之间,因此刚才我并不想直接出面,只能暗中指点。” “魔帝蚩尤?”重楼双手环于身前,眼里带着一丝崇敬。 “你们做得很不错,正合我意。”蚩尤道:“剑魔,上次你和五彩之心、魔剑剑魂一起打败了盘古极元,我一直在这里看着呢,他的乾坤寂灭波及不到我这绝地,回想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我感触良多……天地六界如果实在要挑出三个人和他一战,也非你三人不可了,好啊,真是好啊!” 韩夜沉声道:“你真够意思啊!明明没有失色,也不见出来助阵!” 蚩尤道:“你们三人齐心协力、打他绰绰有余,而我去了反而会影响你们发挥,为何要出去助阵?” “少废话!”韩夜把手一指天空,道:“上次内子牺牲永恒救了六界,这次我又替你消灭了祸患,你说你欠了我多大的情?我也不要求多了,帮我把司徒云梦救活!” 蚩尤哈哈大笑,道:“剑魔啊,你的要求还不多啊?你已经有个红颜知己了,还要老婆,岂不是太贪心?” 薛燕握紧粉拳对蚩尤道:“空空怪,你这话就说得不对啦!老婆重要还是红颜知己重要?哦对!你是万年光棍,不懂这些,怪不得你!” 韩夜则毅然决然道:“司徒云梦待我情深意重,我的命就是她的命,我想过了啊!如果救不活她,我也不必活着了!!自绝于此,化作冤魂天天缠着你!” 蚩尤略略一惊,道:“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有!”薛燕也道:“小梦梦那么好,为了六界放弃永恒,又为了我放弃生命,姑奶奶必须救活她!!如果救不活,姑奶奶就到处去外面宣扬,说你这个空空怪就在魔界绝地里!叫大家都来麻烦你!哼!!” “罢了罢了,救吧,救!”蚩尤故作无奈地对韩夜道:“但是你要交给我一些东西。” 韩夜一想到能救活司徒云梦,便无所顾忌,问道:“你且直说。” 蚩尤道:“其一,你手里的鸣鸿刀虽然认你为主,但他威力太大,会影响六界平衡,为保天下太平,你不用他的时候他就留在我身边吧。” 韩夜有些不舍地看着手上的鸣鸿刀,对蚩尤道:“可以。” 见鸣鸿刀上的云鹊闪烁血光,韩夜道:“鸣鸿刀,放心,我和内子会经常来看你的。” 蚩尤又道:“其二,要救活她,所耗灵气巨大,而我又不想用自己的灵气,这点你必须清楚,因此,你此次消耗灵力后,修为会直接退到沧海之境。” 韩夜一脸不屑地笑道:“多谢,我的灵气随便拿去用,只要不把我弄死就成,免得我的女人守寡。” 蚩尤又道:“我知道前两条你肯定会答应我,把你的一身灵气都用来复活五彩之心,你和她就都成了凡人,想做什么都能做了,你自然不在乎其他,不过这第三条,你做起来可就难了。” 韩夜听了,与薛燕面面相觑,便问道:“什么事?” 蚩尤道:“五彩之心舍弃永恒不灭,如今又耗尽核心救剑魂,我刚才勉强帮你保存了她的记忆,但也只能保全一个时辰,要复活她就必须集齐天地五灵圣兽身上的东西作引,助她恢复肉身,再注入她的记忆,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韩夜闻言,顿时皱起了秀眉,问道:“五灵圣兽身上的东西?是哪五个圣兽?” 蚩尤道:“这对你来说太难了。它们分别是金凤羽、雷兽毛、火麟角、饕餮刺以及巨鲲鳞,如果你在一个时辰内不能找回来,尊夫人就香消玉殒了,饕餮倒是好找,就在我身边,而且它也很感谢尊夫人之前帮过他,可是其他几个如今都不知去了哪里,要找起来十分困难,几乎是不可能了,唉,这是上天有意要为难你啊,剑魔。” 韩夜听罢,放开心怀哈哈大笑,薛燕听了,也捂着小嘴吃吃笑个不停,只有蚩尤还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俩。 …… “天不亡我韩夜啊。”韩夜低头露出一丝微笑,不经意间,梦、燕二女已经聊到一起去了,正当此时,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星辰慌慌张张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韩夜,便赶紧往他身后一躲,大呼:“大舅子救我!” 司徒云梦吃了一惊,花容失色,薛燕纤眉一挑,恼怒不已,双手叉腰骂道:“你又惹什么事啦?” 星辰躲在韩夜身后,抓着他的腰带,畏畏缩缩地道:“我是无辜的!还不就是……!” 星辰话没说完,但听门口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盘髻的韩玉大步流星冲入房内,先是看到了韩夜等人,转怒为温,上前一一行礼,双手叠在身前乖巧地笑道:“哥哥好,嫂嫂好,燕儿姐好。” 而后她用眼睛余光扫到韩夜身后的星辰,立时清眉倒竖,捋起袖子露出白皙的双手,上前就要揪星辰的耳朵。 星辰畏妻如虎,人都快缩成一团了,韩夜也没办法坐视不理,便把手一抬,挡住韩玉,道:“妹妹,有话好好说。” “哥,你让让。”韩玉自是不敢与自己的亲哥哥作对,但一看到星辰,眼里似喷出两道猛火,她怒道:“这家伙偷看隔壁女孩子洗澡!太可恶了!小玉不教训教训他,人家会说小玉驭夫无方的!” “冤枉啊!夫人!”星辰躲在韩夜腰身后,露出半个脑袋,苦笑道:“昨日你让我查一查镇子附近有没有妖魔,我就开了一下天眼,你也知道我是神仙,不知不觉就看到隔壁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已为人妇的韩玉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泼辣,一把揪住星辰的耳朵,把他从韩夜身后拧了出来,道:“你用得了一次,便用得了二次三次,说!到底看了多少女子洗澡了?我梦嫂嫂和燕儿姐是不是也被你给窥过了!” 司徒云梦一脸骇然,薛燕更是双手护着胸,骂道:“哎呀!这天杀的星辰!呆瓜妹,给姐姐拖出去揍!狠狠地揍!” “遵命!姐姐!”韩玉言毕,二话不说,拧着星辰的耳朵便往门外走。 星辰惊慌失措,只能抓着韩夜这根救命稻草,求道:“大舅子,我是冤枉的!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韩夜正准备搭腔,司徒云梦掐了一下他的腰,道:“小玉要训夫,那是她的事,你要我也训你吗,阿夜?” “夫人,我可没说要帮他啊!”韩夜淡然一耸肩,对星辰道:“妹夫,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看到了,我夫人管得严着呢……再说你是神仙,挨几下打不妨事,安心去吧。” “没义气啊!”星辰哭喊着被韩玉拖了出去。 司徒云梦见此情状,抬袖莞尔一笑,对薛燕道:“燕儿,看你教的,小玉都快骑到星辰头上去了。” 韩夜心道:“我觉得分明是你教的,夫人。” “不好!呆瓜妹既然要教训小神仙,外头肯定是一团糟啦,咱们得赶紧出去招呼!”薛燕捋起蓝袖,快步便朝门外而去,夜梦二人紧随于她,来到了院外。 略显宽广的院子,此刻却不是一般的热闹。 “呸呸呸!贼猫!你不让我吃灯油,我就不让你吃鱼!”花斑鼠顶着一个大盘子从薛燕身后嗤地一声溜了过去。 “灯油不够了,晚上要用来点灯的!你这只蠢老鼠!快把那盘鱼交出来!”猫仙阿妙从司徒云梦脚边四肢蹦跳地一窜而过。 “什么!”薛燕猛然反应过来,冲小斑阿妙追了过去,急道:“那鱼不是给你们吃的!是招待客人的!你们两个蠢蛋快住手啊!” 薛燕急着追人,没留神脚下,忽觉脚底一滑,便一屁股摔在地上。 薛燕捂着纤腰爬起身来,这才发现地上一堆鸡骨头,她沿着这些骨头往旁边看去,但见一只熊猫正躺在地上,撕着另外半只鸡在开心地吃,边吃还便道:“烧鸡……好吃……咕叽!” 薛燕纤眉倒竖,握紧粉拳正要发作,又看到院子角落里有几只妖精在偷偷吃着从厨房里顺出来的佳肴。 “完了。”薛燕耷拉着脑袋,彻底绝望地道:“我一上午的心血,全毁他们手里啦!” 司徒云梦牵着薛燕的手,温和地道:“我和阿夜帮你吧,再做一些又何妨?” 薛燕明眸一转,朝司徒云梦摆了摆手,道:“不了,小梦梦,你都有了三个月身孕了,要好好休息,让呆瓜陪着你吧。我叫那些妖精还有地仙帮忙也是一样的,你们先去正堂,那里有好多熟人要招待,时间紧迫,我要忙去了!” 于是,薛燕朝夜梦二人挥了挥手,便冲着厨房跑去。 韩夜与司徒云梦面面相觑,皆笑着摇了摇头,便推开了正堂的大门,正堂此刻何止是热闹?简直是拥挤! 只见左边一桌坐满了武林人士,梨花在了尘、王德面前大大咧咧地讲着,甩手笑道:“那天我和他回八卦门,八卦门的人问他,掌门,这是你小妾?我差点就发火了,当着他那些门下弟子的面问他,裘安给老娘说你正妻是谁!敢情是讨我当小老婆啊!” 玉儿在一旁哈哈大笑,裘安只好抱拳朝众人解释道:“误会误会,因为我上次去的时候没带梨花,又跟他们说我讨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他们以为这次带的不是那个,嗐!” “身正还怕影子斜啊?”梨花胳膊肘一撞裘安道:“这说明你平时在门派里肯定也是勾三搭四、沾花惹草!” 裘安闻言,诚惶诚恐,一手环住梨花的腰身,一手按着她的肩膀,道:“夫人,岂敢岂敢。” 夜梦二人收回视线,往右一看,右边一桌坐满了仙道人士,修仙之人显然比习武之人安静多了,相互施礼示敬。 “幸会幸会。”守正对崆峒二仙道:“上次二位到我蜀山,也没好生招待就走了,有机会一定要光临敝派啊。” “哪里哪里。”赤离笑着拱手道:“你收了个好徒弟啊,崆峒派才是时刻恭候着道兄大驾光临呢!” 南风子改不了老/毛病,在一旁冷讽道:“你们崆峒山就去得,独独我们昆仑山就是穷乡僻壤,去不得。” 莲峰大师则道:“昆仑山是穷乡僻壤,那我们九华山算什么地方?山沟吗?” 道真赶紧打圆场,肃然而笑道:“话说过来,最近昆仑山又要举行新的一次论道大会,这次的目的是广邀天下道友,齐聚昆仑切磋道法,不知守正道兄、青巽赤离道兄、白云莲峰师弟赏脸与否呢?” 其余仙派相互看了看,而后守正冲道真竖掌道:“无上天尊!既然道真师兄盛意拳拳,无妨,等今日我回了蜀山,让门下弟子代为照料几日,带几个有天资的弟子来昆仑山会友。” “甚好甚好!”道真一捋白须愉悦地颔首道。 “弟子?你不要带韩夜师侄啊!他把我们昆仑八派都挑尽了,带他就不跟你玩了!”南风子半开玩笑道。 “正是!”白云禅师道:“你徒弟威名远扬,他一去,昆仑大会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守正嘴上说着,但被众仙派轮番夸奖他的徒弟,心里别提多开心。 堂中众人聊得正欢,然而最先发现司徒云梦的还是里蜀山那一桌的人。 “公主!”白羊丞相上前向司徒云梦鞠了个躬。 司徒云梦把素袖一抬,柔声道:“丞相,不必如此,你去坐吧。” 白羊丞相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公主何时带驸马回里蜀山呢?” 司徒云梦看向韩夜,而后柳眉微微一收,道:“丞相,我现在没了什么法力,治理里蜀山可谓有心无力了,不妨这样,改日我和阿夜去里蜀山再择个妖主,禅让与他吧。” “唉。”白羊丞相叹道:“在妖民心目中,公主你才是他们的主上。” “不妨事。”韩夜牵着司徒云梦的素手,豁朗地道:“内子并没说离开你们,只是做不成的事她不可能勉强答应,只要有事,我和她一定会去,再说现在里蜀山与蜀山关系融洽,可保万世安定了。” 白羊丞相知道夜梦二人心意已决,自然不再多劝,轻轻摇了摇头,回到三公九卿那一桌。 “说了没用吧?”犬卫尉敲着筷子对白羊丞相道:“那天我们那样求公主,她还不是决定到人间安窝?她说和驸马爷一天都不想再耽误了。” 黑虎太尉点头道:“是,我们若是想念,来这里看看就是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何况是我们的恩主呢?” 白羊丞相抹了抹老泪,道:“君臣一场,君臣一场啊。” 那边厢,韩夜已经拉着司徒云梦的手走到堂中央,对众人道:“各位,光阴荏苒,回想去年这个时候,正是我和内子成婚的日子,梦说也想和大家见见面,所以就在寒舍开了这么个宴会,人手有限,招呼不周,还望见谅。”说着,他还向众人抱了抱拳,以示歉意。 客人们自然不在意,朝着韩夜抱拳恭贺。 韩夜这么抬手,就又看到了手臂上的红色云鹊,心道:“鸣鸿刀,想不到你又给蚩尤玩花招,把假刀身留在绝地,真身留在了我手上,一定要跟着我吗?” “是!”鸣鸿刀与韩夜在心底对话道:“我鸣鸿刀,只认一个主人!就是韩未央!你阳寿未尽,我就陪你到阳寿尽,再回绝地!” 韩夜淡淡一笑,坦然接受了鸣鸿刀,忽听冥冥之中一个刚武的声音传到耳边,道:“剑魔,本座也来了,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吗?” 韩夜在喧哗的人群中放眼看去,终在正堂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披着黑袍,混在人群里完全感觉不到其存在。 韩夜便用心语传话道:“哼,你这丧门神,可别再找我比武了。” 那人冷然一笑,黑袍下的嘴角微微一扬,道:“你没什么灵力了,比起来没多大意思,顶多切磋一下招式,而且,你手上的魔族刻印那天就已经消了,本座要找你也不大容易……本座此来,无非见见故友。” 韩夜闻言微微一笑,道:“我在这里安家了,没事来找我喝酒吧。” 黑袍男子道:“朋友?” “朋友!”韩夜微微一笑,目光里带着坚决。 “哼。”黑袍男子双手环于身前,道:“看起来你挺忙的,做你的事去吧,本座自便惯了,不必管。” 于是,韩夜又携自己的爱妻去招呼其他人。 司徒云梦在守正那桌嘘寒问暖了一番,忽而感觉人群里有股莫名熟悉的灵气,那灵气此刻正向门口离去,渐行渐远。 司徒云梦相信自己的感觉,先向守正等人微笑暂辞,便追着到了正堂门前,见一身着黄衫、凡人模样的女子,飘飘忽忽地向外飞出。 “等等!”司徒云梦一手提着罗裙,一手朝那女子张开若兰五指,将她喊住。 女子没有回头,只留给司徒云梦肃然的背影。 “你也来啦?”司徒云梦双手置于腹间,柔声道:“玄女姐姐。” 女子语气冰冷地道:“你说过的啊,叫我不忙的时候来看你,我兑现了。” 司徒云梦闻言温和地笑了,恍若白莲初开,她道:“谢谢玄女姐姐!我和小玉都活得很好。” “我能感受得到,你与韩未央天赐良缘、幸福美满。”女子颔首,翘首青冥,说:“兰香,此刻当知人生苦短、儿女情长,多加珍惜吧。” “嗯!多谢姐姐眷顾!我会一直想你的!”司徒云梦感激地低头行礼,当她抬头时,那女子也已消失不见,天空中徒留一道金色的残光。 韩夜一家人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才算忙活完,这时候,各方人士都打道回府了,薛燕掩上宅门,走回到院内,见韩夜和司徒云梦正坐在石凳上赏月,她便也坐在一旁,毫无顾忌地往司徒云梦背上一靠,望着夜空的星星,道:“可累死本姑娘啦!给本姑娘揉揉肩,小梦梦。” 司徒云梦温和地笑着着,伸出手去,给薛燕摸骨揉肩,对一旁的韩夜道:“阿夜,你刚说什么去了?” 韩夜喝了口酒,笑着摇头道:“刚说的就忘了,你自从怀了我们的孩子,这记性也不好了……我是说,反正我们闲着无事,不如在镇里开家客栈算了,给孩子挣点钱。”说着,韩夜左手牵起司徒云梦另一手,右手轻轻抚摸她的腹部,痴迷而温和地道:“你会琴棋书画、才貌双绝,燕儿会做菜、精通医术,加上小玉和星辰照顾,应当没什么问题。” “赞同!”薛燕大声道:“这主意不错诶!可是,该叫什么名字呢?” “嗯……”司徒云梦蹙着柳眉想了想,道:“我想起以前的经历,我曾是兰香仙子,你曾是魔剑,不如叫仙剑客栈算了。” “仙剑客栈?好像在哪听过诶!感觉一大堆人会叫这个名字!”薛燕坐起身来,睁着水汪汪的明眸去看司徒云梦,伸手去抚摸她的秀发,嘿嘿笑道:“我和呆瓜跟你都有缘分,不如叫仙缘客栈吧?” “你取名字也不见得多有水平!”韩夜讽道:“那你跟我和云梦都有缘分,为何不叫燕缘客栈呢?” “叫夜壶客栈吧!”薛燕手指韩夜哈哈大笑道:“韩夜给我们端茶壶!” “叫燕舞客栈吧!”韩夜嘴角一弯反击道:“薛燕给大家跳舞!” “夜猫子客栈!”薛燕纤眉一挑道。 “燕不归客栈!”韩夜清眉一蹙道。 “夜半惊魂客栈!”薛燕怒道。 “马踏飞燕客栈!”韩夜冷哼道。 司徒云梦被韩夜和薛燕逗笑得花枝乱颤,感觉跟他们两人在一起,就会有源源不绝的快乐。 韩夜一脸不悦地对薛燕道:“你是不是一天不和我斗嘴,浑身就不自在?” 薛燕纤眉一扬,道:“韩大侠,是你惹姑奶奶在先好不好!姑奶奶好好给客栈取名字,你给姑奶奶捣蛋,有种你也取个名啊!” “今天没兴致!懒得和你争!”韩夜转过头去,扶着司徒云梦的香肩问道:“夫人,今晚月色不错,前几天你不是说扬州有个花灯会很好看吗,其实我们第一次在外头正式见面就是在扬州,今天又是我们成婚一年的好日子,我看就别误了佳期吧?” 司徒云梦很是期待,双手叠在膝上,笑道:“好啊!别误了佳期,我们赶紧动身吧!御剑去,还是乘雕去?” 韩夜笑道:“乘雕快些,我可以省点力,也可以多搭个燕儿。” “我可不去啊!”薛燕道:“告诉你俩啊,本女侠忙累了,今晚不想跟你们去凑热闹了!” “你不去正好,少了一只燕子在旁边聒噪。”韩夜说着便起了身,把腰间的匕首取下来,往前方空地上一扔,匕首迅速延展开来,化为一只雄风凛凛的银雕。 “好久没带你去看花灯了,走吧。”韩夜自己先行爬上,又拉起司徒云梦的素手,帮她上了雕背。 “铁雕,去扬州。”韩夜一拍雕背。 “是!主人!”银雕怕吵到镇子里的人,低声叫了一声,便展翅而起。 韩夜从后面抱着司徒云梦,把脸贴着她的俏面,在耳边轻声道:“既然燕儿不来,今晚我们就在扬州过夜,随你怎么开心,如何?” “好……好啊。”司徒云梦在韩夜怀里动了动肩,柳眉舒展,一脸羞红,又睁大了玉眸道:“对啊!不行呢!我都怀了我们的孩子了!!” “你已经三个月了,燕儿不是说,只有前三个月、后三个月不行吗?今天是我们成婚一年啊,你不想试试吗?”韩夜望着怀里的美人道。 “嗯……好吧,都依你。”司徒云梦面泛桃红地笑道。 于是,银雕便载着二人向着远方飞去。 误佳期·完美结局 千金难求珍宝, 家和易得欢笑。 人生自是有情痴, 愿做双飞鸟。 情两难分付, 是一丝烦恼。 蓦然回首神仙地, 还道人间好。 ——摘自《仙剑奇侠传三》 薛燕见夜梦二人真的飞出去了,不由得美眸圆睁,快步跳上房檐,追着那银雕而去,气恼地边追边道:“喂!呆瓜!别带小梦梦在外头飞来飞去啊!她要好好养胎!喂?!真的要去啊!这就撇下本女侠不管啦?!说了游山玩水必须带着我!起码带姑奶奶去买几串糖葫芦吃啊!等!等!我!” “天长地久,不若此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司徒云梦想着想着,一手抚摸着腹中的孩子,一手牵着韩夜的手,任由男子吻着她的含香秀发,面色绯红地望着夜空,今夜,空中那瑶光星异常明亮…… (全文完) 第十五卷·但愿长久 写在最后的话(十年一梦) 时间飞逝,光阴荏苒。 不知不觉,自从2012年完本,又过了十个年头。 从2013年我就想把这本书从头改一遍,这十年却发生了很多事,几度令我无法下手。 2012年完本的时候我还是单身,2022年新修以后,我已经是孩子的父亲了,但我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我还是作为作者,渴望大家去珍惜身边的缘分。 我知道,网文界,说什么不赚钱就是一件很搞笑的事,大家都适应了快节奏,凭什么要相信我的书可以给大家带来感动和快乐? 习惯了快节奏的大家,可能看我的书看第一章就弃了吧?因为临剑实在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大家没理由相信临剑不浪费大家时间。 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初心了,我设置世界、刻画人物、构思情节,已经穷尽我所能!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读给我妻子和孩子听,为这美丽的世界留下点什么,如果你们之中与我有缘,看到了这本书觉得不错,愿意去和别人说,这本书是仙草大家都可以看看,便已足矣。 十年前我就意识到了啊,网络是一个载体,比之书本纸张,加快了整个写作进度,糟粕和精华以传统十倍百倍的速度在传递和更新,无论金庸、古龙、梁羽生,他们固然是神,却都已逝去,只有活下来的各位,才有机会再将武侠仙侠发扬光大! 我之所以坚持,不是希望我通过自己的作品还能得到什么,因为我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在生活方面我已无憾,但精神世界,我觉得这本书没修订完是一种遗憾,至少,亲爱的读者们,你们还没感受过,原来一本小说还可以这么写! 十年前的韩夜曾经是个很悲伤、很迷茫的人,因为那时候他的创作者、他的父亲——我还在大学里读书,不知道未来如何,不知道什么样的伴侣才适合相守一生,这十年来,我的人生经历飞速增长,尤其我谈过几场失败的恋爱再遇到我现在的妻子,突然有天决定拿起笔再写我的小说,那灵感源源不绝爆发出来了,我的初心,被唤醒了!这才是我最开心、最兴奋的地方啊! 写完《第十四章·乌夜啼》,我开始特别心疼司徒云梦了,心里骂小韩夜直男,非得去看到后面韩夜去鸣剑堂追回司徒云梦我心里才舒服。 写完《第十八章·满庭芳》,我感觉司徒云梦活了,有侠女的感觉了,而且风格也从之前的扭扭捏捏变得落落大方。 写完《第二十三章·临江仙》和《第二十四章·定风波》,我找到了第三版夜梦二人独有的甜蜜,韩夜对两人的感情不再那么迷茫,他相当于找回了遗失的美好,也为司徒云梦的初心奠定了基础,很开心! 写完《第三十四章·玲珑心》,我为薛燕的聪明和侠义之心叫好,心情舒畅。 写完《第三十六章·云鬓乱》,我又为司徒云梦忠贞刚烈的个性以及她险恶的处境而担心。 写完《第三十八章·旧盟主》,第三版守正终于有资格成为一代大侠的师父,那气魄也高于前面两版。 写完《第四十四章·忆仙姿》,第三版韩夜总算是对得起第三版司徒云梦了,他清醒了,他明白了男人最重要的侠义,就是去保护他最想保护、最需要保护的那个人,那个人在第三卷和第四卷不是别人,就是他最喜欢、从未忘记的梦! 写完第四卷·暗香盈袖,主角团几个人的个性就非常鲜明了,最重要是铁三角的表现异常精彩。 写完《第六十九章·霎时念》,韩夜的古龙风格就展现了出来,而且我认为,这才是一个被优秀女一号深深爱着的男人,应该有的表现! 写完《第一百零四章·壁上观》和《第一百零五章·镜重圆》,夜梦的cp感就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而且焚天的聪明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写完《第一百零八章·患难情》,司徒云梦的侠义心凝结成形,铁三角的风格也定型了。 写完《第一百二十三章·莲华闪》,韩夜新设计出的武打动作一出来,狂揍百目真君就特别解气。 写完《第一百二十四章·旖旎情》,薛燕奉血牺牲,依然令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写完《第一百四十四章·真如幻》,司徒云梦实力大幅提升再见韩夜,来了个三岔口剧情,二人cp感又一次提升。 写完第十卷·相聚时忧,女一号的心境又有升华,她毅然决然与男一号同进攻退,甚至不惜自己受伤也要抢在男一号和女二号的时候,我感觉,这个女一号我终于写活了,她真的和你们以往看到的女主大不一样。 写完《第一百六十五章·天与地》,司徒云梦眼看着韩夜和薛燕为她拼命,一次次受苦,她痛苦万分、决意封心随九天玄女返天的时候,头也不回,心中委屈万分,而韩夜则看着司徒云梦逝去的天空狂笑不止的时候,那也是我结束了一段用心的感情的时候,大家可以感觉到感情被现实打败的无奈,这种无奈、遗憾,驱使着我们更加努力去珍惜缘分! 写完《第一百八十三章·两同心》,韩夜完全搞懂了司徒云梦,施展浑身解数,把司徒云梦吃得死死的,让她大声喊出她的初心的时候,我的心情无比舒畅,我的初心还在。 写完《第一百九十九章·灼灼华》,司徒云梦大声喊着“一看到阿夜我就守不住了!我心中的那个司徒云梦又活了!你杀不死她,我也杀不死她!阿夜叫她活着,她就得活着!!!”那股子轴劲儿,深深打动了我的内心! 写完《第二百零三章·日月彰》,韩夜面对选a(能力弱小没关系,但要对得起自己内心)还是选b(逃跑,反正反派也会保护我走)的时候,他反思再三,最终选了a,他用波澜壮阔的话语,集乔峰、令狐冲、杨过、陆小凤、楚留香于一体诠释着侠义之光的时候,满天神佛都为之震惊!这才是我要的韩夜韩未央!心情特别振奋! 写完《第二百一十九章·破天惊》,揭示司徒云梦的最后一重身份,司徒云梦把韩夜对她的好全部一股脑还给韩夜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写完《第二百三十四章·生万物》,六界最强的盘古极元对铁三角毫无办法,我回顾这一路三人的经历,豁然开朗,三人同心,性格互补,招式互补,六界之内,再无敌手!这才是充满仙侠风的中华儿女、盖世英雄! 写完《第二百四十章·误佳期》,为这本书画下句号的,我明白了,这就是人生啊,没有丰富的人生经历是写不好这本书的,我依依不舍地与我创造的人物话别,我衷心希望他们过得幸福美满。 所以,写完的时候,我觉得,我没遗憾了。唯一真有遗憾,就是我认为不错的故事,没有分享给大家。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所以我才发表作品到这里,尽量不让自己遗憾。 这本书能修完,我要感谢两个人。 一个就是我现在的妻子,她为了我去对抗自己的原生家庭的时候,我突然懂了,司徒云梦到底该怎么写才是真的活了!以前的司徒云梦不食人间烟火,离得太远,现在她愿意和她的阿夜一起承担,心里装着小家,才有大家。 一个就是云童,现实里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很爱他,他就像我书里走出来的韩夜,让我感觉到我写这本书是很有意义的。 当然,也要感谢更多喜欢这本书的读者们,希望大家在看完精彩剧情之余,还能珍惜缘分、珍惜每一个人曾经对自己好的人,勇敢面对未来,把人生当做一场游戏,输了不后悔,赢了一起开心。 写完这本书,我自认为已经穷尽我三十多岁的眼界和见识了,发挥出我这些年的想象力了,我没有遗憾了。 希望看完这本书的你们,也不要有遗憾。 谢谢,珍重。 仙道一脉,正气长存! ——临剑 2022.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