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侯爷的娇软小残妃》 第一章 无宠嫡女的重生 天晟二十六年,宁州长史楼其怀府中最偏僻简陋的院落里,一对美衣华服的母女正趾高气昂的斜睨着楼云潇。 这个自七岁起就双腿残废的楼家三娘子前阵子不幸落水,就在所有人以为她命不久矣的时候,她竟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作为楼家一向贤良淑德的续弦娘子,必得来好好关怀一下三娘子。 楼云潇有气无力的坐在纯木的轮椅上,鬓发如云散落在肩头,瘦弱的身驱在轮椅中显得格外娇小。 空气中弥漫着汤药苦涩刺鼻的味道,呛得母女二人只能以丝绢掩鼻,满眼嫌弃。 她们原以为这小妮子会溺死在水里,没想到她竟死而复生了。可她们并不知道眼前的楼云潇是从现代魂穿过来的医学天才韩洛。 两日前,韩洛在连做几场手术后猝死街头,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如此草率,她才26岁啊! 她也在醒来后了解了原主短暂而跌宕起伏的一生。 原主的生母是楼其怀的原配,可不知什么原因在原主两岁的时候与楼父和离,独自上了尼姑庵落发为尼。 原主的外祖父乃顺帝亲封北宸侯,他心疼自个儿的外孙女,于是便接去了自己的府上细心抚育。 直至原主7岁时,百姓对楼父的议论越来越多,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多次上北宸侯府恳请接回女儿,谁知接回女儿的第三日她便双腿无力,再也站不起来了。 楼父不爱过问家事,继母对她百般折辱,嫡妹更是骑到了她头上。她终日住在这阴冷潮湿,鼠虫安家落户的小院子里,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格。 韩洛很快接受了自己猝死并魂穿的事实,她在上一世也只不过是个孤儿,养父养母看中她对医学的天赋不惜花重金培养。 从15岁起,她就是一线城市人人羡慕的医学天才少女,可她却从未真正的感受过亲人间的关爱与疼惜。 小时候她总是被人欺负,可身边没有人为她撑腰做主,她便只能依靠自己让欺负她的人不敢再招惹她,因此性格变得十分刚毅,行事也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她和原主同是孤身一人,命运相似却又性格迥异,或许是上天注定要她替原主好好活下去。既然事情无法改变那不如就顺势而为,从此刻起她便是楼云潇。 “潇丫头,这药可是母亲让人特意为你熬制的,喝了对身体有益。” 傅月薇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实在滑稽可笑,只要是私下无旁人在场,她那贤良恭顺的面具之下便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蠢模样。 “母亲,五妹,这屋里潮湿恶臭,实在不是二位这样的贵人该来的地方,这药有些烫,待药凉了我自会喝的,不如请母亲和五妹先回吧。” 楼云潇尽量表现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初来乍到还是保养好身体为先,至于那药不像是用来治病的,她当然是不会喝的。赶紧打发走这两个瘟神才是要紧事。 她给一旁如临大敌的婢女无忧使了个眼色,她是原主身边从小跟着长大的婢女,楼云潇落水后她一个劲儿的哭,眼睛肿的跟俩核桃似的,楼云潇严重怀疑是她把老天爷哭烦了才让自个儿魂穿过来的。 无忧吞了吞口水只觉喉咙干涩,壮起胆子上前请那母女二人离开。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了无忧的脸上,“什么腌臜货?也敢使唤我?活腻了吧。潇丫头,你真是长本事了!竟敢赶我走?” 傅月薇冷着高傲的脸,那股子呛鼻的味道又充满了鼻腔,看着楼云潇的神情愈发厌恶。 无忧本就红肿的眼睛又噙满了泪水,粗糙的手拂着脸颊,垂头后退到楼云潇身侧。看样子她挨打也是家常便饭,若此时她哭出声,只怕待会儿就不止一个巴掌了。 楼云潇使唤不动双腿,眼看着无忧挨了一记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算是切切实实的感受了一把,就连指甲快要嵌入掌中她都未曾察觉。 “是啊,你对母亲如此不恭只怕又要惹得父亲不悦了。我看你是脑子里进了水,病糊涂了吧,母亲亲自为你送药是你的殊荣,你该恭恭敬敬的喝下才是啊。更何况,你不过是我们楼家养的一个残废罢了,我奉劝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楼云雪端起那碗比毒药还难闻的黑汤步步逼近楼云潇,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命如蝼蚁的三姊喝下这碗汇集了马粪、泥土和虫浆混杂着的汤药了。 她阴冷的笑着,那药分明还冒着滚滚热气,若是真喝下了就算不被恶心死也会被烫出一嘴燎泡。 一旁的无忧哭丧着脸却也不敢多说话,从前这种事太多了,反抗只会换来更残忍的惩罚。 楼云潇本想着和和气气的送她们离开便罢了,可她们如此张牙舞爪不识好歹,若是不以牙还牙倒是对不起她们这么厚的脸皮了。 楼云雪弓着身子准备喂药,就在药碗即将逼近楼云潇的朱唇时,楼云潇突然一掌将药碗掀翻推入对方怀中。 倏地,滚烫的汤药一滴不落的都浇在了楼云雪的胸口上。药碗也摔在地面上,碎片散落了一地。 “啊!烫死我了,啊!”楼云雪花容失色,连退好几步,胸口的灼烧感混杂着阵阵恶臭,她打小从未受过什么皮肉之苦,如今也算小尝一翻了。 洁白的肌肤顿时变得通红,上面还挂着汤药的残渣,她深知这里面都有些什么,一时不知是该喊疼还是该吐。 傅月薇大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她措手不及,怎么这小蹄子倒学会反击了?换做从前她就算含着泪也是会把药喝下去,如今这是中邪了么? 无忧更是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五年了,她第一次见到自家娘子如此厉害,心中竟有莫名的快感。要不是那两个女人还在,她非得拍手叫好再推着三娘子转几圈不可。 “你!你胆大妄为!忤逆尊长,欺凌妹妹,我看主君还容不容得下你!小贱蹄子,怎么不淹死在湖里!” 傅月薇气急了,一手扶着喊痛哭嚷的楼云雪,一手指着楼云潇破口大骂。 楼云潇却面露难色,水葱似的手放在鼻尖处,故作柔弱之态看着她们,“母亲,五妹,我落入湖中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大病初愈难免有些惊慌失措也是情有可原,还望母亲与五妹见谅啊。” “你!” 傅月薇气得差点背过去,这小贱蹄子现在不仅敢还手,嘴皮子也伶俐得很。 就在这时,院内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潇儿,为父来看你了。” 第二章 做人不要太张狂 外面站着的正是楼云潇的父亲,楼其怀。 傅月薇也顾不得旁的,忙去给他开门,她要让楼父亲眼看看这个死丫头是如何乖戾嚣张的,以后也省得她在楼父面前演戏了。 这卧房的门年旧腐化,稍一用力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若再用点力就会散架,所以无忧平日里总是轻轻开门,生怕这门突然间罢工。 可傅月薇不管这些,一把甩开了门,这门哪经得住这么摔打,“咔嚓”一声直接碎成了拼图。 楼其怀素日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被傅月薇粗鲁的行径吓得面如土色,他竟不知自己心爱的女人可以徒手拆门。 傅月薇见状立马腰肢一软倒在楼父怀中,柔声哭诉,“怀郎,我真是活不下去了。” “怎么了月薇。”楼父搀扶着傅月薇,这时他才闻到空气中飘荡的臭味,那味道直冲脑仁,“这是何气味,竟如此恶臭。” “父亲。”楼云雪也跑了出去,泪眼婆娑的捂着胸口,“母亲好心来给三姊送药,谁知她竟然对母亲恶语相向,还把汤药泼在了女儿身上。” 楼父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这个三女儿平日里性格孤僻、脾气也不太好,可傅氏对她尽心尽力,就算对她没有生恩也有养恩,看来平日里还是自己和傅氏对她太过纵容了。 “孽障!”楼父怒目圆睁,冲进了卧房。 母女俩也紧随其后,她们要看看这三娘子还怎么狡辩,最好把她扔去乡下的庄子里由着她自生自灭。 谁知他们一进门就呆住了,只见楼云潇蜷着双腿,整个人趴在地上,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宽大的衣袍包裹着娇小的身躯,肩头微微颤抖着。 任谁看了她这幅娇弱的模样也不会认为她是个嚣张跋扈的人。 一旁的无忧跪在地上,垂头捂脸,泪眼盈盈。 “潇儿,你这是怎么了?”楼父的语气软了下来,却并没有要上前搀起她的意思。“无忧,赶紧把三娘子扶起来啊。” 无忧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将楼云潇费力的扶到轮椅上。无忧虽然身无二两肉,但这些年都是她一人照顾楼云潇,练得力气甚大。 楼父这才看见楼云潇和无忧的脸上一片鲜红,分明是被人掌掴的印记。 装柔弱谁不会,这种情况扇自己两巴掌也无不可,总比被别人打要强。 “父亲,都是潇儿不好,惊惧之下弄伤了五妹,请父亲责罚。”楼云潇双目噙泪,声音娇柔,这哪像是会故意伤人的样子。 “罢了罢了,你大病初愈,还是好好养着身子吧。为父还有要事处理便先回了。”楼父也不再过多追究,看了一眼那母女俩便独自离开了。 他未必看不出今日是母女俩故意欺辱楼云潇,那药的味道恶臭冲天,必是楼云潇抗拒之下不慎将药泼向楼云雪的。 母女俩见楼父不肯做主,狠狠地剜了楼云潇一眼便拂袖而去。 楼云潇长舒一口气,要不是她方才狠心扇了自己两巴掌又摔倒在地,只怕现在就要被劈头盖脸的骂一顿了。 “三娘子,您怎能自毁容颜呢?”无忧心疼的看着她,不过今日三娘子倒像变了个人一样。 “无妨。你的脸还疼吗?” 楼云潇如今很能理解原主为何养成了绵软的性子,她护不住任何人,表现得好一些日子才能过得好一些。 可如今她奋起反抗怕是彻底惹恼了傅氏母女,必须尽快把腿治好才是,否则迟早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相比较傅氏母女的羞辱打骂,还是楼父的态度更让她心寒。 “不疼的。”无忧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可是卧房的门被主母弄坏了,这如何是好?” “不要紧,无忧,咱们院子里有没有银针啊?” “三娘子要银针作甚?”无忧肿着俩眼睛望着她。 “你只管取来就是。” 无忧点点头,凡是三娘子开口她都会尽力去做到。 此时傅氏所居的琴瑟轩内,楼云雪在内室哭天抢地的几度晕厥过去。 傅月薇倚在楼父怀中啜泣着。“怀郎,雪儿这往后可如何嫁人啊。” 楼父轻拍她的肩膀,安抚着说:“好啦好啦,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搽药过几日就好了。” “可是,雪儿这心里怕是不痛快了。还有,怀郎不觉得潇丫头自落水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吗?莫不是中了什么邪气?” 楼父本来没往这方面去想,可傅月薇所言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细想之下潇丫头落水之事确实蹊跷。 傅月薇见楼父沉默不言赶紧添油加醋,“她双腿不便,又是如何落入水中的。救起她后就连大夫都说她命悬一线活不过一日,谁知第二日她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活过来,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要不,我们还是请神婆过来驱驱邪吧,算不为着潇丫头,也得为了整个楼家着想啊。” 神婆是住在城南的一个老妪,整日里神神叨叨的,在宁州城算是颇有名望。 “也好。”楼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傅月薇的脸上总算是挂上了笑容,这次她一定要让那个小贱蹄子从楼家滚出去。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沧澜斋内微弱的烛火摇曳着,映衬着楼云潇的脸忽明忽暗。 “三娘子,您到底要做什么呀,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无忧半跪在楼云潇的身旁,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她的反常让无忧的心又悬了起来。 “我只是想知道,我这双腿到底是怎么残废的。” 楼云潇看着火焰上方的银针,回想起她养父母曾教她如何识毒。既然不是天生残废,那便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半晌后,楼云潇凝视着窗外被乌云遮住的月影,果然是有人给她下了毒。无忧拉开她的衣裙,轻轻擦拭着雪白光滑的双腿上残留着的血渍,可楼云潇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们果真如此容不下我。” 下毒之人用心良苦,是铁了心要让她这辈子都站不起来。可楼云潇也不是吃素的,想用此毒困她一辈子,做梦去吧。 可下毒之人究竟是谁?是父亲?或是继母? 第三章 救星来了 三日后,一位银须白鬓身着暗红紫花纹圆领袍衫的老者站在楼府门前,他整个人气势威武,看着一点都不像耳顺之年。身后是两排精干强悍身着胄甲,远看如铜墙铁壁一般。 守门的小厮也不敢拦着,恭恭敬敬的九十度躬身行礼。 “侯爷,要不您还是容小的去禀报一声吧。”小厮的声音颤抖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来者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北宸侯,年轻时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纵然如今不似年轻时那般杀伐决断,但身上那股子令人生畏的气势倒是丝毫未减。 “不必了,老朽自去便是了。” 北宸侯大摇大摆的进了楼家,身后的小厮擦擦额间的汗赶忙抄小道跑去琴瑟轩通风报信。 晨起的楼父还在与傅月薇耳鬓厮磨,突然就听见门外小厮气喘吁吁地大喊不好了。楼父顿觉扫兴,端正了身形穿好外袍出门询问出了何事。 “主君不好了,北宸侯来了。” “什么?”楼父大惊失色,赶紧整理了一下衣着就往前厅走去。 塌上的傅月薇斜坐着,微蹙秀眉,这老头子怎么这时候来了,怕是来者不善。想到此处,傅月薇赶紧唤人来梳洗打扮。 等楼父赶至前厅时,只见北宸侯并未落座主位,而是在西侧的椅子上坐下,他赶忙上前行了一大礼。 “泰山,您怎么来了?” “我家纤儿已与你和离,还请长史莫要胡乱攀亲戚。”北宸侯冷冰冰的说道,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楼父被揶揄了一下,吞吞口水也不敢起身,“侯爷,还请您上座。” “不敢,万一冲撞了长史或者某些人,只怕是要被扔进湖里去了。” 北宸侯没个好气儿,他听闻楼云潇不慎落水,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而今看见楼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踹他两脚泄愤。 楼父弓着身子,擦了擦额间的汗,他这位前泰山可是敢于当今圣上吵架的人,这般虎劲非常人可比。 “侯爷,您这是哪里的话。”傅月薇从内间走了出来,本是笑盈盈的脸却在看到北宸侯的脸后黑了下来。 “楼长史就是这般治家的吗?什么腌臜泼妇都敢登堂置喙。” 北宸侯出口便是脏话,气得傅月薇身子都止不住的颤,奈何她连个屁不能都不敢放一个。 楼父赶忙说道,“侯爷,您今日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我家潇儿,你们这对豺狼虎豹不知素日里是如何欺负潇儿的,竟让她一个双腿不便的小丫头掉进了水里,真是好父亲好继母啊!要不是老朽这些年一直驻守边关,无法照料潇儿,怎会由得你们如此怠慢她!” 北宸侯斜睨着楼其怀,越想越气,当年说好了要好好照料潇儿他才勉强同意楼其怀接回她去,谁知刚接回去双腿就残废了,如今变本加厉,竟差点要了潇儿的命。 “去把潇儿带来,老朽今日便带她离开这虎狼窝。” “不妥。”楼其怀赶忙起身,若这次再让北宸侯接走,外面还不定如何议论他这个做父亲的呢。 “是啊侯爷,这潇丫头是我们楼家的女儿,您此举怕是不妥的。”傅月薇搭腔,要是这死丫头回到北宸侯身边将她这五年受的罪都说出来,那她就离死不远了。 “什么鬼东西乱吠,楼长史若不能管住此獠的嘴,那就休怪老朽出手整治了。”北宸侯辱骂道。 夫妻俩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沧澜斋内,无忧兴冲冲的跑进了卧房,“三娘子,北宸侯来了,方才我在前院帮忙扫院子的时候听见几个小厮说北宸侯正在前厅大骂主君和主母呢。” 楼云潇略略沉吟,她童年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北宸侯府度过的,偌大的院子里花团锦簇任她撒野,一个小小的秋千架就足以让她开心一整天。正是因为这些儿时的美好才让她怀抱信念苟活至今。 “无忧,推我去见见外祖父。” 前厅内,楼氏夫妇后背都湿透了,北宸侯不光杀人厉害,这骂人的功夫更是了得。三两句就把这夫妇俩骂的人畜皆非,要不是还顾着自己外孙外孙女,他能把楼府祖宗十八代骂个遍。 突然,门外轮毂摩擦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只见门外缓缓推入一个肤色苍白却双颊红肿的小姑娘,北宸侯差点没认出来那是自己的宝贝外孙女。 “潇儿见过外祖父。”楼云潇望着那张苍老而熟稔的脸庞有气无力的说道。 临出门前她还特意扑了点脂粉在唇上,好让自己看起来气血虚弱。 “潇儿,我的潇儿,你怎的憔悴至此啊。这脸是怎么回事?”北宸侯的声音立马软和下来,三座并作两步,满眼心疼的走过去半蹲下轻抚楼云潇的头。 北宸侯长年习武,满手老茧十分粗糙,可手掌温暖厚实,楼云潇感觉自己冰冷的心都被暖化了。 楼父和傅月薇自知理亏,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整个后脊都快凉透了。 “外祖父,潇儿无妨。”楼云潇这乖巧的模样令人心疼不已,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傅月薇问道:“母亲,潇儿多年未见外祖父,思念不已,不知潇儿能否与外祖父回沧澜斋小叙一番?” 这时候楼云潇该问楼父才是,可她偏偏问得是继母,这下傅月薇百口莫辩,怎么回答都不对。 “哼,好啊,我竟不知这楼府已是傅氏的天下。”北宸侯冷哼一声,又温柔的揉揉楼云潇的脑袋,“潇儿,别怕,我们走。” 楼父和傅月薇望着北宸侯远去的身影,双双瘫软在椅子上,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亵衣黏在身子上极其的不舒服。 沧澜斋位处偏僻,北宸侯越往里走越是心寒,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除了杂草便什么都没有了,院墙布满了苔藓,他甚至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耗子,那卧房更是一览无余,就连女儿家用的妆奁镜台都不曾有,用家徒四壁形容都不为过,这哪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该住的地方。 北宸侯红了眼眶,自己当宝的外孙女过着如此心酸的生活,他是又恨又心疼。 “外祖父,潇儿没事,这些年倒也过惯了。”楼云潇反过来安慰外祖父,她也不忍心让外祖父太过忧心。 北宸侯愈发心疼,他坐在楼云潇对面,愧疚的说道,“潇儿,都是外祖父未能护你周全,让你吃苦了。” “吃些苦才能自强,若不是此次九死一生,潇儿只怕早晚会变成一具枯骨。”楼云潇的小手紧紧握住外祖父的大手,她目光灼灼的看向他,“外祖父,您能否为潇儿找几味药来,或许潇儿还能站起来。” 第四章 邪祟附身 这几日北宸侯都住在楼府,还命人将沧澜斋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侯府护院日日守在沧澜斋外。楼父和傅月薇过得胆战心惊,生怕哪里得罪了他老人家。 奇怪的是北宸侯每日命人抬着几个大木箱往沧澜斋而去。 傅月薇有心想上去看一眼却发现上面贴着北宸侯府的封条,这针对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眼看事有蹊跷,她也不能坐以待毙,若再不出手这楼云潇怕是要翻了天了。 连日来楼云潇除了吃饭睡觉都泡在药浴中,再配以针灸,腿已经堪堪能站住了,加大药量后的药浴果然药效翻倍。 初时泡入其中并未有什么感觉,渐渐地她的腿有了知觉,泡得越多越久,那种麻木刺痒的感觉便如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她的双腿,更犹如百爪挠心,豆大的汗珠不出一刻钟便已布满脸颊。 但她不能放弃,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再想站起来就难了。 蒸气如云雾般笼罩着她,藕节似的双臂挂着水珠,柔软的双手紧紧抓着浴桶两侧也变得僵硬,浴桶双侧皆是指甲痕与血痕,娇嫩的指腹已血肉模糊。 此时,一个身材臃肿的仆妇来到沧澜斋院外,她瞧见了两侧守门的护卫立马堆笑上前,脸上的肥肉横生,仿佛下一刻就能挤出油来。 “二位郎君,咱们主母派老妇来请三娘子前往前院,能否行个方便啊。”仆妇名为崔沪,是傅月薇的陪嫁,平日在楼府都是横着走的。 可二位郎君并不给她面子,利落的举起冷冰冰的佩剑交叉挡住了她,“我家侯爷吩咐了,没他的令,谁也不能进三娘子的院子。” 她哪受过这等气,见软的不行便想使硬的,两只肥腻腻的手握住了剑柄就要冲进去。 谁知两名护卫三下五除二便制服了她,吓得她直呼“杀人啦”。 “吱吖”,卧房的门打开了。 “崔妈妈,您真是好雅兴啊,竟有闲工夫在此同二位郎君切磋。”楼云潇看着这一幕只想发笑,这画面像极了待宰的肥猪被屠户压制,她还是头一回见崔氏这么狼狈。 崔妈妈只觉颜面扫尽,愤怒的蠕动了一下身子,身上的肥膘也随着晃了三晃。 “三娘子,主母有请,您可别误了时辰,毕竟这还是在楼府,内宅之事还是由主母说了算的。” “崔妈妈不必威胁我,今日有好戏,崔妈妈是打算同去呢?还是打算继续和二位郎君切磋呢?” 楼云潇挑眉看着那坨妇人,她倒也并非仗势欺人,只是若她还如从前那般软弱只会让这些人更加肆无忌惮。 崔妈妈气得喘粗气,面色生生缓和下来,僵硬的笑着,“自然是同去了。”她心中却暗想,这死丫头现在厉害,只怕一会儿哭都来不及。 刚入前院楼云潇便瞧见了临时搭的祭台,祭台之上围了一圈约高一丈的木架,白色的纱幔置于木架上随风而动,飘扬的纱尾朝她飞舞,好似鬼魅一般。 灰沉沉的阴霾天将太阳掩得严严实实,整个前院都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氛。 正座高台的楼父和傅月薇神情各异,瞧着傅月薇那德行必是在憋什么坏招。 想的正出神,一阵刺耳的铃铛声从纱幔中传出,神婆掀开纱幔扭动身姿迈步出来。 楼父站起身恭敬地说道:“神婆,我家三女已到,还请神婆做法。” 神婆身上的服饰像极了一只把所有鸟类羽毛汇集在一起的乌鸦。脸上涂满了彩油,看不清样貌,但她的眼神十分犀利,死死地勾着楼云潇。 崔妈妈见状一屁股挤开了无忧,推着楼云潇往祭台之上走去。 “推进阵法,待我查探。”神婆声音沙哑,若不是那胸前微隆,楼云潇怕是要误会她是个雄性物种了。 不光此人长得像乌鸦,声音也像,不会真是乌鸦变得吧。楼云潇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一刻也不得消停,自从泡了药浴以后,她的脑袋也灵光了不少。 崔妈妈晃动着臃肿的身体将楼云潇推入纱幔中央,随即扭了出去。 那串铃铛声再次响起,神婆围着祭台有节奏的舞动身躯,口中念念有词。 白色纱幔飞舞着,肆意的裹挟飘拂在楼云潇的身上,冰凉而绵滑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纱幔轻薄,她甚至可以看见在纱幔外姿势诡异的神婆围着她转。 终于,神婆停止了她的动作,神色忧愁地冲楼父说道:“此女身上确有邪祟,应搬离府宅,往偏远之处居住,以免累及家族招致祸端。” 一听这话,纱幔里的人一把扯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木架也随之东倒西歪。 “你,你怎敢毁坏阵法?”傅月薇急得喊了起来。 楼云潇将最后一层盖在她身上的东西扔在一边,却并没有理会傅月薇,“神婆,您既说我沾染邪祟,可有证据?单凭一张嘴便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那天下倒也无需父亲这般公正廉明的清官了。” 楼父本想因她的无礼之举发火,可听完最后一句却改了主意,“是啊,神婆,总不能让某不明不白的就将女儿送往他处吧。” 神婆直勾勾的看着楼云潇,那双眼如鹰一般凌厉,她似乎能从别人的眼神中探入人心。 “老妇自不敢妄言,此娘子命中带煞,观其双足更是恶灵纠缠之兆。想必三娘子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落水的了,邪祟纠缠便是如此。” 事实确实是这样,楼云潇醒来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怎么掉进湖里的,以至于她怀疑是有人击晕了她给扔水里的。 “莫非您是想说楼府中有邪祟见不得我,急于处之而后快?”楼云潇的双眸宛如一泓清水清灵透彻,说这话时直直的盯着傅月薇。 傅月薇看到她的眸子赶忙撇开视线,心下有些慌乱,这死丫头别是当日看见了什么吧。 “三娘子答非所问,莫不是心虚而不敢作答。”神婆故弄玄虚的说道:“老妇敢问楼长史、傅主母,三娘子落水之后是否性情大变,犹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傅月薇趁势将冰冷的手覆在楼父的手上,声音柔软微颤,“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楼父还以为傅月薇是吓得手冷,心中本就不对称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 “如此说来,潇儿确实......如神婆所言。” “那便是了,且三娘子双腿有疾,竟在无人之处无缘无故的落了水,这便是邪祟附身的铁证。老妇言尽于此,还请楼长史与傅主母早日决断。” 神婆说罢便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凭着她在宁州积累的威望,一个小小的长史之女还不是她的对手。 楼父长舒一口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来人啊,送三娘子往乡下的庄子去吧。” “且慢!” 第五章 是福?是祸? 楼府紧闭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北宸侯黑着脸看着这群跳梁小丑气不打一处来。楼父和傅月薇不约而同的手抖了一下,原以为北宸侯去驿站与边关斥候接洽一时半刻回不来,没想到偏偏这时候回来了。 “我看你们谁敢动潇儿。老朽拼着这条命不要,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此妄为!” 北宸侯从身侧抽出顺帝亲赐的乾坤剑,寒锋出鞘,顿时凌风肆虐。 据说当年顺帝御驾亲征时,敌方将领以射远器偷袭顺帝,北宸侯在千钧一发之际舍命相救,在倒下前抛出利剑刺入敌方将领胸口,而他也被射远器所伤险些丧命,顺帝感念他的忠义便赐予了这柄乾坤剑。 楼父生咽了一口唾沫,几度想开口却如鲠在喉。 “侯爷,潇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但我们楼家也不能为了一人而不顾全家,自然了,怀郎与妾身会派人前往庄子好生照料潇儿的,侯爷大可放心。”傅月薇 此时楼云潇缓缓开口,“外祖父,若为了潇儿屠杀楼氏满门,那潇儿今后也无法安宁度日。不如,容潇儿再为自己辩驳两句吧。” “此事还有何好辩驳?”神婆镇定地说道。可下一秒,锐利的锋刃就已架在了她的脖颈处。 “潇儿,莫怕,咱得以理服人,你尽管说。”北宸侯粗声粗气的说道。 可这架势哪里像是要以理服人的样子,但在场谁又敢说北宸侯的不是呢,除非上赶着投胎。 “方才神婆说我的腿疾便是邪祟附身的铁证。正巧,昨夜潇儿早早入睡,梦中有一慈眉善目的娘子手持杨柳枝凌空坐于莲花之上,她对潇儿说,楼府确实有邪祟,不过却是这邪祟害得潇儿无法站立。” 这手持杨柳枝,那不就是观世音菩萨吗?相比之下,神婆就逊色太多了。 “这位娘子还对潇儿说,潇儿的生母长年茹素静心礼佛,上苍感念她的慈母之心,所以愿为潇儿祛除邪瘴,令潇儿双腿恢复康健。” 楼云潇一双狡黠的眼眸望向楼父与傅月薇,编出这些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她在现代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最会洞察人心。 楼父眉间微动,这说的是楚玉纤吗?也不知这些年她过得是否还安好。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吧。”傅月薇注意到了楼父的神情变化,顿时慌了神,她好不容易才将那女人撵走,可楼其怀竟还想着她。 楼云潇嘴角微扬,看来她大概率是不用搬离楼府了。 “是不是匪夷所思,那就要看潇儿的腿是否能站的起来了。若潇儿站不起来,那我便听父亲的话长居庄子,绝不拖累楼家。”楼云潇其实还并没有真的验证过她能否站起,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赌一把了。 “潇儿。”北宸侯自然清楚原委,急忙劝阻。 无忧在此时此刻也鼓起勇气,一路小跑走上了祭台半跪在她身边,“三娘子。” “放心吧。” 楼云潇拍拍她的手,又看向北宸侯给了他一个坚定地眼神。随即双手扶住轮椅,以腰腹为发力点,双足向地面探去。 因为常年脚不沾地,所以她的脚上只有薄袜,冰冷的地面透着阴寒之气直窜脚心,她一咬牙,猛地将双足置于地面之上。 此时黑压压的云沉了下来,一颗雨滴落在了她的眉心,冰冷湿润顺着她的鼻尖滑落。 她向天空望去,无数的雨滴打在她的身上,薄薄的衣衫顷刻间便湿透了。而端坐高台的楼父与傅月薇已由身侧的仆妇为他们撑起了伞,那鲜亮的衣裳仍旧干净整洁。 无忧有心扶她却被她拒绝了,这一步,必须得由她自己来,哪怕摔得鼻青脸肿她也不后悔。 她垂下头,咬牙起身,双腿麻木的刺痛感如刀割一般,这短短的几分钟像是过了一年一样,冷意与疼痛险些让她摔倒,可她真的站起来了,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凭自己的力量挣脱了那轮椅的牢笼。 一步,两步,她如婴孩初学走步一般踉踉跄跄。 楼父和傅月薇双双站起身来,震惊得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真的能站起来。 无忧的泪水已和雨水混在一起,她缓缓跟在三娘子的身后,这些年只有她最清楚三娘子的艰辛不易。 狂风暴雨骤来急去,楼云潇已经不记得那日她是怎么回到沧澜斋的了,听无忧说她没走几步就昏倒了,是北宸侯抱回她来的。 而那神婆因招摇撞骗被北宸侯交送给了宁州明府,经此一事,楼父与傅月薇倒是消停了。 北宸侯接了军令,匆匆赶回了边关,临走时塞了一大摞通宝给楼云潇,生怕她再受委屈,无论如何有些银钱傍身也好。 他走那日老泪纵横,纵使当年身负重伤都不曾哼过一声,如今却为了外孙女哭得泪流满面。 这几日阴雨连连,好在沧澜斋翻新了一下,否则必是像从前那般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楼云潇迫于天气阻碍只能在房中练习走步,短短几日她已经能行走如常。 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花容月貌的脸蛋,不禁感叹原主的样貌,虽只有十二岁还未褪去稚嫩,但眉角眼梢都十分俏丽。 若不是外祖父为她置办了这套妆奁,她竟不知自己原来如此貌美,难怪那个五妹这么恨她,大概也有嫉妒的成分吧。 “不好了不好了!三娘子,出事了!”无忧打着伞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裙摆都被雨打湿了,气喘吁吁地说道:“三娘子,宁州刺史梁卫涉嫌收受贿赂,都城派人来彻查了。” 楼云潇疑惑,“梁卫出事,与我何干?” “主君是梁刺史的下属,主君连同其他同僚也被刑部叫去问话了。”无忧说道。 受贿可并非小罪,哪怕楼其怀稍有牵连都会祸累全家,到时候楼云潇便要从官宦人家的千金沦为罪臣之女。 “这事也不是我担心就有用的,琴瑟轩那边有何异动?”楼云潇虽然对这个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她现在毕竟是楼家嫡三娘子,若真出了事她的下场怕就是不得善终。 “主母拿出了许多通宝,似是想去疏通一下。” “愚不可及。”楼云潇忍不住吐槽,“她这是上赶着去给刑部送证物吗?” 楼云潇叹了口气,她才看见未来亮起一盏希望之灯,难道这么快就要灭掉了吗?可是如今的她势单力薄,就算自己去阻止傅月薇只怕也会碰一鼻子灰。 琴瑟轩内,傅月薇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呆呆地看着崔妈妈细数钱财,她当初费尽心机嫁给了楼其怀,如今也愿为了他舍弃家财。 这时,一名小厮冒雨跑到了琴瑟轩,大喊,“主母,主君回来了!” 第六章 姊妹之情 傅月薇听见那喊叫有些恍惚,她拾起裙摆从地上坐了起来,愣怔的站在原地,憋了两日的泪水倾涌而出。 琴瑟轩的门打开,楼其怀也憔悴了许多,短短两日脸颊都凹下去了,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淋湿,紧紧贴着肌肤。傅月薇扑向他的怀中,话都说不出来。 “月薇,为夫没事。幸好我一直不入梁卫之眼,空有虚名并无实职,刑部这才将我放了出来。”楼其怀声音沙哑,被盘问了两日,连一口水都不曾喝过,他实在渴极了,方才还在回来的路上抬头饮了几口雨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沪,快将这些首饰和钱收起来。”傅月薇抹抹眼泪,欢天喜地的和崔妈妈说道。 “你这是?”楼其怀这才注意到满地通宝与首饰,“月薇,你这是打算弃了为夫跑路吗?” “不是的,我是想着为你疏通一下,这才命人清点家财。” 楼其怀一听这话,顿觉头晕目眩,幸好她手脚不算快,若是真将这些交给刑部,他楼家就算完了。 察觉到楼其怀神情有异,傅月薇连忙问道:“怎么了?” “罢了罢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快将东西收起来,以后千万莫要做这种事了。”楼父宽慰她道。 宁州出了这么大的事,城里人心惶惶,不少富家子弟都被牵连了进去。 刑部查案利落,从他们到达宁州开始算起,仅五日内就将梁卫这些年所贪受贿的钱财以及一干相关人等都查了个清楚。 此事上达天听,整个都城人尽皆知。梁卫为主犯,判坐赃罪,处以绞刑。其下凡行贿受贿官员流放三千里并在流放之地服苦役三年。 楼其怀倒成了宁州唯一一个尚存官员,不管是都城还是宁州城都对他赞赏有加,称其为出淤泥不染的清官。 都城太子府中,一抹淡黄色立于书房之中查看刑部所呈卷宗,上面正是宁州刺史梁卫贪墨一案。 “太子,如今九皇子一党财路被斩断,想必他们正急得跳脚,只可惜圣上并未要求彻查,似乎......” 说话之人乃太子太师赵廉,年逾四十,说话温温和和的。 “赵公,有些话搁心里就是了。”太子李擎轩温润如玉,头戴白玉冠,年纪轻轻便已有王者之风。 “是,不过老臣还有一言,宁州出了如此大乱,可偏有一人脱颖而出,此人为人清廉,都城上下对其赞叹有加,或可收为己用。” 想要坐稳太子之位,实力与声望都是必不可少的,而楼其怀如今的名望正是太子所需。 太子也明白这个道理,略略沉吟,便对赵廉说道:“此事由你亲自去办。” 这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的楼府又被一阵叩门声搅醒。下了数日的雨也在今日停了,罕见的阳光明媚。 小厮一路踩着浸湿的石板跑向正门,匆匆开门,却见来者身着朱紫色衣袍,年纪看着不小却没长胡子,身后还跟着四个年纪略小的男人。 “杂家奉圣上之命特来传旨,小郎君快去向楼长史通报,令他携家眷前来静听敕旨。”来者声音扭捏尖利,举止形态虽说端正却并无半点阳刚之气。 少顷,楼其怀与傅月薇快步上前,身后跟着一众儿女,这也是楼云潇第一次见到除了楼云雪以外的其他姊妹兄弟。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宁州长史楼其怀,忠义清廉,远恶明理,慎始敬终,乃国之栋梁也,是以擢升为正四品正议大夫,择日赴任,限期一月,往今后恪尽职守,尽瘁事国,不得有误,钦哉。” 为首的宦官叽里咕噜念了一通,随后将敕旨交于楼其怀手中,说了一通恭喜的话便离开了。 楼其怀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荣升正四品,惶恐之余多为欣喜。 “今日楼府上下同乐,我们一家子也好好吃顿饭,庆贺一番。” 一时间楼府上下到处都是欢腾喜悦,就连傅月薇看楼云潇的眼神都柔和了一些。 只有楼云潇觉得此事蹊跷,楼其怀在此事中只是未有所牵涉,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贡献,为何会突然升迁? 傍晚,楼父端坐主位,左侧坐着傅月薇,右侧的位置空着,是特意为楼家长子楼玄翊所留,楼玄翊与楼云潇皆为原配楚氏所生,十一岁便被傅氏送去了国子监太学读书,就连楼云潇都对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阿兄毫无印象。 楼云潇与楼云雪相对而坐,楼云雪左侧坐着的是楼家六子楼玄卓,看着不过七岁的样子。楼云潇右侧坐着的是楼家二女楼云霜与楼云纯,这两个都是妾室程书琴所处。 程氏虽为良妾,却很少上桌,为人妾室便于仆妇无异,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下人罢了。 楼云霜和楼云纯都十分挂念楼云潇,她们姊们三人感情不错,可是自楼云潇落水后,傅月薇便下了命令,谁也不许探望她。 “三妹,听闻你腿疾痊愈,阿姊与纯儿都十分为你高兴。”说着便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只球形镂空小球,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虽不精致却将锋利出打磨的十分平整。“这是阿姊与纯儿做了好几日的香囊,算是庆贺之礼了。” 楼云霜相貌不算出挑,但行为举止都十分端庄,丝毫不逊于某些自以为是的嫡女。 “三姊,你快瞧瞧喜不喜欢。”楼云纯圆圆的脸蛋十分可爱,眨巴着眼睛等夸奖。 楼云潇先是一愣,然后将那香囊双手接过,冰冰凉凉的,但摸着很顺滑,一看就是花了很多心思做出来的。 第一次感受到了姊妹间的情谊,楼云潇的心里涌过一股暖流。 “我很喜欢,谢谢阿姊,谢谢纯儿。”楼云潇温柔的看着姊妹俩。 傅月薇脸色却不太好看,轻咳了两声,“眼看着就要阖家迁居都城了,你们三人却如此不知礼数,竟在饭桌上窃窃私语,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瞧不上程氏,自然也瞧不上程氏所生的两个女儿。 楼云潇的嘴角的笑意凝固,这个女人总是能在她高兴的时候泼她冷水,不过她对自己的敌意似乎要比对阿姊和纯儿的敌意更加强烈。 而楼云霜则是默默地垂下眸子不敢多言。 “无妨无妨,今日楼府大喜,孩子们也是高兴,无须如此苛责。”楼其怀嘴角始终挂着笑意,“说起来霜儿也已过及笄,是时候该为霜儿物色郞婿了。” “怀郎所言甚是,二丫头的婚事我早有打算了,城东万家的小郎君品行样貌都很合宜,可算是上佳人选,我们在去都城前为二丫头操办了婚礼,岂不是双喜临门。”傅月薇夹了一块炙羊肉放于楼父的碗中。 “万家?那不是商贾人家吗?”楼父蹙了蹙眉,“这似乎门不当户不对啊。” 这个年代虽不重农抑商,但官宦人家也甚少与商贾人家结亲,尤其是自视清流的人家。 “怀郎,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咱们也得问问二丫头的意见啊。”傅月薇看向楼云霜,那眼神里分明藏着威胁,“二丫头,你觉得母亲给你物色的亲事,如何啊?” 楼云霜的脑袋又往下垂了垂,缓缓开口,“霜儿,听凭母亲安排。” 她一庶女,亲事本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如今全家都要迁居都城,到时候她在宁州独自一人,无娘家仰仗日子不定得多难过。 这顿饭吃的各怀心事,唯有纯儿与楼玄卓吃得欢实,直至肚子圆滚滚方才停箸。 夜深,楼云潇从衣袖里拿出那只香囊,想到了今日吃饭时阿姊的神情,她分明是不愿意的,可她...... 楼云潇越想越觉得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对一旁铺床的无忧说道:“咱们去瞧瞧阿姊吧。” 第七章 杀人诛心 静水阁位于楼府东南角,沿着院墙一路走再拐个弯就到了。不过静水阁倒是要比沧澜斋好一些的,外面看上去还像个娘子住的居所。 楼云潇心里暗想,傅月薇果然是最恨她的,单看这屋子陈设布置就看得出,至少阿姊和纯儿的居所合乎规制。 无忧上前一步,轻扣三下,静水阁的门“吱吖”打开了。 “春乔阿姊,二娘子可睡下了?三娘子一心记挂着,特来探望。” 春乔回头看了一眼卧房,房内的烛火还闪着微弱的光亮,于是垂下头恭敬的说,“三娘子,里面请。” 啜泣的声音从卧房里幽幽的传了出来,春乔将楼云潇带至卧房后便退了出去。 楼云霜擦干了眼泪,可烛光还是照出了她那双微红的眼窝,“三妹,你怎么来了?” “我若再不来,阿姊怕是要哭死在这静水阁了。”楼云潇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在她的记忆里阿姊待她很好,她双腿残疾后阿姊怕她闷,便经常给她做些有趣的小物件哄她。 只可惜那些小物件最后都被傅月薇一把火烧了。 “三妹,你是来劝我的吗?”楼云霜知道楼云潇和她一样,都是逆来顺受的人。 “我只是想来听听阿姊真实的想法。”她看得出楼云霜是不情愿的,可她还是想听楼云霜亲口说出来。 楼云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缓缓地摇摇头,“我自是不愿的,可谁又能帮得了我呢?” “不,有一个人可以。”楼云潇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张不太清晰的脸,“程姨娘。” 程书琴并不与自己的两个女儿同住一个院子,而是单独在一个小院子里。 楼云潇这一路紧紧牵着楼云霜的手,身侧的无忧与春乔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到。若是让傅月薇的人瞧见,她又要生出事端了。 娉婷阁的仆妇们大多都是傅月薇的人,不过幸好此时夜色已深,仆妇们都歇下了。四人提着裙摆蹑手蹑脚溜进院子里,弓着身子快步跑到了卧房门前。 “嗒嗒嗒。”楼云潇轻扣房门,屋内的人听到异响,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打开。 “三娘子?霜儿?”程姨娘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样貌不算惊艳,只是稍微瘦了点。 无忧和春乔负责把门,屋内的人一时间有些尴尬。 程书琴望着二人,施了一礼,“二位娘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她只是一个妾,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得恭敬行礼,女儿是主她是奴,这是无法改变的。 “程姨娘,请起。”楼云霜垂下眸子将她扶了起来。 楼云潇没怎么见过这位程姨娘,今日一见只觉得她看上去满腹心事,“程姨娘,不知您是否听说了阿姊要嫁与商贾人家的事。” 今夜守着娉婷阁的仆妇们闲谈时程书琴听了一耳朵,于是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那程姨娘能否在父亲面前......” “不妥!”程书琴还未等楼云潇把话说完便急忙拒绝,“娘子们的事,从来就不是妾身能插嘴的,二位娘子还是请回吧。” 就这么被一口回绝确实是楼云潇未曾预料到的,她甚至都没有把话说完。做为人母竟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顾?可她又很快想通了,自己甚至连亲生母亲的模样都未曾见过就被抛弃了。 如此想来,程氏此举倒也不算特别了。 “三妹,我们走吧。”楼云霜挽着她的手,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满含希望的来却失望败兴而归,楼云霜自小没有养在程氏身边,二人之间或许有母女情分,但迫于傅月薇的阻碍,她们每每见面都生分的像是两家人。 今夜,楼云潇迟迟无法入睡,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香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将来也会像阿姊一般,自己的亲事做不得主,只能像个物件一样任人摆布。 次日晌午时分,城东万家带着重礼登了楼府的门。随行小厮约莫十几个,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只妆匣。 傅月薇心情大好,欢欢喜喜的将万家主母请了进来,两人倒是相谈甚欢,万家自然对楼家这门亲事万般满意。 可傅月薇心里却另打着算盘,这二丫头要是嫁进万家,那拿来一些补贴娘家也顺理成章,到时候入了都城处处都是高门宗室,楼家的吃穿用度自然不能比别人太逊色。 “傅娘子端庄贤惠,教出来的女儿必定乖巧可人。”万家主母颇为富态,一笑起来整张脸就只能看得见牙花子了。 “万家主母爽直率性,想必万小郎君定是人品贵重。”傅月薇说着话,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那些妆匣上瞟。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护吹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二人情投意合呢。 “傅娘子,我呢,也是个急性子,不如让我先瞧瞧楼二娘子吧。”万家主母面色为难,有些不好意思。 “这,虽有些不合规矩,但也无妨。”傅月薇面露难色转而又喜笑颜开,转身便对崔妈妈说道:“快去请二娘子来。” 半晌,崔妈妈慌慌张张的走了上来,弓腰在傅月薇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傅月薇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静心阁内,楼云霜躺在床榻上呕吐不止面色蜡黄,脸上也起了许多红疹,本就不出色的样貌现在看着更加难看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傅月薇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这下这门亲事多半要黄了。 春乔连忙跪下,支支吾吾的道:“回主母,二娘子昨夜......不知是吃伤了还是怎的,早起......便这样了。” “够了够了,快去请柳先生来!”傅月薇听的头疼,方才急吼吼的请万家主母离开,不知万家主母会作何感想,最可气的是就连那妆匣里放的是什么她都没瞧上。 楼云潇坐在床榻上,轻拍楼云霜的背部,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少焉,一个背挎药箱的老者就走了进来,给傅月薇施了一礼便向楼云霜走去。 一方锦帕盖在楼云霜的手腕处,老者把脉片刻,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这时,楼父也回来了,听闻此事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傅月薇看见楼父又神色一变,柔柔弱弱的站起身,倚在他怀中,对柳先生问道:“柳先生,我家二丫头到底得了什么病?” 楼云潇看着傅月薇的神速变脸不禁感叹,方才还凶神恶煞这会儿倒柔弱不能自理,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回主君主母,二娘子的病症实在太过奇怪,恕在下无能为力。” 傅月薇一听这话差点晕厥过去,这下是真完了,这么好的亲事偏这小贱人无福消受,着实可惜啊。 “那霜儿没救了吗?”楼父神情悲凉的问道。 “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长史还是早些备下东西,以防不测吧。” 柳先生匆匆告退,楼父看着奄奄一息的楼云霜长叹一口气,“眼看即将赴任,霜儿这门亲事怕是结不成了,可她如今这般憔悴,随着上都城于她身体无益,不如就让她在此安养。” 楼云潇第一个听出了这话的含义,说白了就是放任她自生自灭,反正命不久矣,跟着他们上路也是拖累。外祖父说得果然没错,这夫妇俩就是一对豺狼,一个凉薄寡情一个攻于算计。 “也好,只是可惜了二丫头这门亲事也黄了。”傅月薇硬挤出两滴泪来,悲悲戚戚的模样让人看着倒胃。 楼云潇见状赶忙坐起身来,扑通跪在了楼父面前。 “父亲,此举万万不可。” 第八章 旋涡 傅月薇率先开口,“潇丫头,母亲知道你与二丫头感情深厚,只是如今你再舍不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父亲因忠义清廉而得以升迁,若是在此时将病重的阿姊独自留在宁州,只怕外人会误以为父亲嫌阿姊拖累全家,若是有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那圣上敕旨称赞父亲的忠义清廉便成了欺君之罪。” 楼云潇一派正义之言,噎住了傅月薇。 楼父一听顿悟了,他若真这么做了,只怕还未到达都城就会被弹劾了。 “此举确实不妥,原定十日后赴任,如今为了霜儿不如早些启程吧,这两日我尽快将宁州剩余事务处理妥当,你们也早些收拾行李。”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甚至都不曾走近塌前看看楼云霜。 一时间,楼府上下忙碌不已,除了楼云潇和纯儿便无人关心楼云霜了。 “三妹,我这病还得多久才能好。”楼云霜脸色依旧难看,但病了两日精神倒还尚可。 “阿姊再忍两日,搬迁的马车什么时候备好了,阿姊的病便是什么时候好。” 楼云潇用帕子细心为她擦拭嘴角,要不是情势所迫,她也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阻止这门婚事。幸而她给阿姊所服用的药物并不伤及内脏,只是看上去厉害些。 总之谁对她好她便护着谁,若谁欺负她,就算现在不还,将来也会一笔笔的还回去。 次日,楼府一家将必需品装了两大马车,驶离了宁州城。 傅月薇坐在马车上,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将死之人到底是如何死灰复燃的,先是楼云潇,现在又是楼云霜,难不成真是楚玉纤那个贱人庇佑着这两个小孽障? 队伍中最后一辆马车内,楼云霜轻轻抚摸着纯儿的脑袋,这小丫头睡得很香,窝在阿姊的怀里就像一只贪睡的小猫儿一样。 马车内轮毂转动的声响听久了便会让人昏昏欲睡,来回晃动的车身更是像摇篮一般,只不过稍微颠簸了些。楼云潇困意袭来,只得闭目养神。 “三妹,若你困了就靠着阿姊的肩膀小憩一会儿吧。”楼云霜注意到了她的困意,柔声说道。 楼云潇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无妨,阿姊匆匆服下解毒汤药,现在正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不过,纯儿倒是睡得很香。” 纯儿圆嘟嘟的小脸儿枕在楼云霜的腿上,粉粉嫩嫩的看着很是喜人。 “她刚出生就被安置在了静水阁,就连程姨娘都不能时常来探望,小小的婴儿没日没夜的哭,也是可怜的很。”楼云霜温柔的看着纯儿。 想那时候阿姊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童罢了,纯儿能这般单纯无忧,想来也与阿姊无微不至的照顾有关。 楼云潇望着阿姊出了神,难怪阿姊处处忍让,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幼妹。 披星戴月连行数日,一家子总算平安到达了都城。 一下马车,凡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华美精致的亭台楼阁,街道上举袖成云,几个小娘子都看花了眼,这是她们在宁州城不曾见过的繁华。 楼父接到敕旨后便命人先一步到都城购置府邸。 一行人看着面前气派的宅门都驻足不前,栩栩如生的雕砖刻画,飞檐高悬宽门大院。 楼云潇的脑海里闪过了北宸侯府的样子,那可比眼前的府邸要气派的多了,更何况她魂穿之前几乎游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眼前这些建筑还不足以让她惊讶。 这时,傅月薇声音沙哑,眼眶含泪的说道:“我终于回到都城了。” 楼父闻言心疼不已轻轻搂住了傅月薇的肩膀,扶着她往里走去。 傅月薇之父乃原国子监司业,其母年轻时早亡,倒是给傅父留下了二女一子,国子监司业俸禄不算多,一家子过得十分拮据,两个姊妹为供弟弟读书便日日做些绣活儿托邻居家变卖,谁知这个傅小郎君不爱舞文弄墨,反而对行军打仗痴恋不已,自个儿趁着夜色悄悄地就从军去了。 傅父知道了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傅月薇更是连哭了好几日,只恨自己这个长姊没有管束好幼弟,后来她嫁给了楼其怀便离开了都城,傅家二娘子一心照顾傅父,直至桃李年华都未出嫁,硬生生熬成了老姑娘。 傅家小郎君也算争气,一路升到了正四品忠武将军。可等他回到都城之时,傅父已驾鹤西归,长姊远离都城,二姊也已病重离世。 楼云霜看着傅月薇,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母亲的嗓子似乎不太好,赶路这几日也没怎么听她说过话,这是怎么了?” 楼云潇莞尔一笑,对阿姊说道:“许是老天也嫌她嘴碎,所以想让她安生些。” 阿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不曾注意到楼云潇微微上扬的嘴角。 临行之前,楼云潇得知傅月薇有喝补汤的习惯,所以特意去庖屋熬了一锅鸡汤,还在其中放了一些特别的“料”。 而后又命人将鸡汤送往了琴瑟轩,那鸡汤鲜美醇香,任谁闻到那味道都拒绝不了,也正因如此这一路上傅月薇嗓子干哑说不出话,她还以为是自己连日忙碌上了火。 如今楼府再无像沧澜斋那样的燕雀之居,每个院子都是整齐洁净,明亮舒适的,最多是有大小之分。 “阿娘,不如还是让楼云潇住个偏僻的小院子,反正这么多年她也是住惯了的。”楼云雪抚摸着宽大的床榻,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以为阿娘不想?从前是因为她双腿残废,以让她静养为由才把她撵去了简陋的小院子,可如今她康健如牛,这理由便不能再用了。” 傅月薇捧着茶瓯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入喉,烫的她眉飞色舞险些扔了茶瓯。 “这有何好担忧的?反正父亲都听阿娘的,用什么理由父亲都不会说什么。”楼云雪双手细细抚摸着淡粉色的纱帐,在她的眼里整个楼家只有她一个配称之为嫡女,楼云潇不过是一个不堪入目的蝼蚁。 楼府的前堂廊院是不用分配的,可这后寝廊院便全权由傅月薇做主。正房自是傅月薇居住,她的一双儿女各居正房两侧小院。程书琴不受主君主母待见,被安置在了最东北角的小院子里,那里不仅偏远而且格局大小都是所有院子里最次的。 楼云潇住在了东院,而楼云霜与纯儿则住在隔壁院。 他们一行人刚入府邸时基本把所有院子都走过一遍,楼云潇自然知道她这院子也就比程姨娘那里强上一些,依旧不是嫡女该住的屋子。 楼云潇对此并未多说什么,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与其做无用的争辩,不如韬光养晦。 果然楼父并未对后宅安置之事过多干涉,他现在正诚惶诚恐的准备着明日的赴任之事,在宁州城这十数年,梁卫对其不冷不热,看不上他那副木讷不识好歹的样子,同僚见风使舵也对其视若无睹,如今虽只是升了个文散官,但与他而言已是千载难遇之事了。 而更令其手足无措的是他手上这封帖子,上面的落款正是太子太师赵廉的印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始终想不明白太子太师为何会见他这个小官。 这时,一个小厮小跑过来,看见楼其怀眉头紧蹙的样子,收了喜悦的表情,上前轻扣了一下敞开的镂空雕花门扇。 “主君,大郎君回来了。” “知道了。”楼父敷衍道。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封帖子,突然他回过神来,愣怔的看向小厮,“你刚才说什么!” 第九章 宠妹狂魔,楼玄翊 数年未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楼父随手一扔那帖子,狂奔了出去。 “主君您慢点,大郎君就在后厅等着。”小厮在后面瞧着楼其怀这般不稳重的样子,知道的是他焦急见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满面春光的是心急幽会小娘子呢。 听闻楼玄翊归家的不止楼其怀一人,整个后宅的人纷纷往后厅赶。自然了,傅氏母女并不是与这位楼大郎君感情有多深厚,而是她们清楚楼玄翊在主君心中的分量。 楼云潇本是不想去的,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兄长,这些年来她在楼府过得生不如死,也不见这位兄长关怀记挂,如今不见也罢。奈何楼云霜好说歹说,她也只得乖乖跟着去了。 后厅内,深色木质地板配以镂空雕花门扇尽显庄重,正座设立两张靠背紫檀木椅,椅背雕刻双鱼戏珠,取年年有余之意。两侧设扶手紫檀木椅,椅背画单线条彩漆。 东侧设立山水画屏风,一名与崔沪年纪相仿的仆妇跪坐其后,从茶盒中拾取适量茶末,放入盛上水的茶釜中煮沸。 楼玄翊身着素色鹤纹圆领衣袍,端坐于右侧扶手紫檀木椅上,闻得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他赶忙起身。 “翊儿,”楼父跑的脸红脖子粗,进门时连靴子都忘脱了,一把抓住了楼玄翊的双臂,“快让为父好好瞧瞧,七年了,想你当年求学时还是一个稚嫩的少年郎,如今再见已是气宇轩昂的君子,翊儿真是颇有为父年轻时的风范啊。” “父亲,儿多年来亦十分挂念您与潇儿,不知潇儿现在何处?”楼玄翊垂首行礼道。 楼父一时语塞,他自知亏欠潇儿,不知如何作答,于是默默地放开了握着楼玄翊的手。 “翊儿回来啦,母亲甚是挂念你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这矫揉造作的身影便知是傅月薇。 她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脸慈眉善目的瞧着他,好似楼玄翊是她亲儿一般。 “母亲。”楼玄翊面色并未有何变化,只是恭敬地施了一礼。 傅月薇见状也没有不高兴,一手一个拉过她的一双儿女,“这是你五妹妹,云雪,这是你六弟弟,玄卓。” “五妹好,六弟好。”楼玄翊冲那两个小人儿微微颔首。 “长兄好。” 正巧另外三个小娘子也姗姗来迟,傅月薇亲昵的拉过站在三人中间兴致恹恹的楼云潇。 “潇儿呀,这便是母亲常与你说起的长兄,你两岁时被北宸侯接走,玄翊离家时你尚在北宸侯府,说起来这也算是你们兄妹二人自懂事起头回见面呢。” 傅月薇这信口开河的本事倒是让楼云潇好好的见识了一番,编瞎话也不打个草稿。 楼云潇闻言沉默良久,整个后厅都鸦雀无声,本以为要冷场,谁知楼云潇缓缓撇开傅月薇的手,朝着楼玄翊微微欠身。 “长兄好。” 楼玄翊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看着她羸弱的身躯赶忙扶起她来,一改方才面对他人时温和而客气的态度,柔声对她说道:“潇儿快些起来,阿兄在家书中听闻你爱吃甜食,特意在回来的路上给你买了些蜜饯,也不知你爱吃什么样的,便各样都买了点,你快尝尝。” 楼云潇听着有些奇怪,眨巴着眼睛抬头看向他,家书?甜食?她何曾爱吃过甜食?她自己怎么不知? 一旁的傅月薇脸色有些发青,楼玄翊总是在书信中问及亲妹,可她从未尽心养过这小贱蹄子怎会知其喜好,这都是她为安抚楼玄翊而编的瞎话。 楼云潇脑子里快速的转了几个念头,猜出了七八分,看来这出好戏她若不跟着演下去,就要辜负傅月薇搭好的戏台子了。 她斜睨了一眼傅月薇转而对楼玄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多谢阿兄记挂,潇儿十分喜欢,只不过潇儿最喜欢辛辣之食,母亲定是事多忘记了才未告知阿兄。” 说罢接过了那一捧蜜饯,又将一直立于门口的云霜云纯姊妹拉了过来。 “阿兄,这位是云霜阿姊,这位是四妹纯儿。” “纯儿好,多年未见霜儿,如今愈发明艳端庄了。”楼玄翊浅笑了一下,云霜和他相差三岁,他对这个二妹妹还算有印象。 “阿兄好。”楼云霜牵着纯儿的手微微欠身。 傅月薇松了口气,这死丫头还算机灵,否则她的一番心血都要毁于一旦了。 认亲大会就此结束,有人尴尬有人欢喜,楼云潇心中这才明白,原来阿兄并不是不关心她,而是有人从中作梗,想绝了他们这份兄妹之情。 若不是楼父突然升迁来到都城,只怕自己也会被草草嫁出去,以后也难见到阿兄了。 当日,傅月薇就命人将后宅中除了正房外最大的院子拾掇了一番,她笑盈盈的看着这院子对楼玄翊说道:“翊儿,这院子你可还喜欢?” “儿甚是喜欢,只是不知潇儿的院子在何处?”楼玄翊又是那副客客气气的态度,让人觉得温和又疏远。 傅月薇脸色微变,打着哈哈,“你先进去瞧瞧自个儿的院子,待你安顿好了母亲再命人带你去潇儿的院子。” 瞧着方才在后厅时楼玄翊对潇丫头的态度,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把他妹妹扔去了那么小的院子,那她可解释不清了。 “儿与潇儿数年未见,只是想去问一下她在家中是否在学业上有所懒怠。”楼玄翊说道。 “她的学业翊儿就不必烦心了,你即将春闱还是专心备考吧,母亲在这院中置了一间书房,不如随母亲去瞧瞧,再看看有何不妥之处,母亲也好吩咐人修整。”傅月薇举止温婉,若非了解她本性之人,必会被她这幅模样给骗了。 “不急,再说儿怎敢劳烦母亲,不如儿自去四处逛逛,母亲请回吧。” 楼玄翊不等傅月薇说话便躬身施礼,面前的人一刻不走他便一直保持着姿势。 傅月薇见他这般生冷的模样,也只好悻悻离开,几度想回头再说几句话却看见他仍旧朝着她的方向施礼,她便将话都咽了回去。 “正德,去打听一下三娘子的居所。”楼玄翊起身对身旁的人说道。他瞧着潇儿的样子似乎与傅氏并不亲密。方才兄妹相见时更是连抬眼瞧一瞧他都吝啬,这其中到底有隐情须得亲自问问潇儿才行。 片刻,名唤正德的小厮跑了过来在楼玄翊耳边耳语了几句,楼玄翊的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急忙拔腿朝东边而去。 第十章 殴打恶奴 都城繁华巍峨,重楼叠嶂,其中更不乏雕栏玉砌之楼宇。 太子太师乃东宫三师之一,其府邸却十分朴素,在这都城之中是很别致的存在。楼其怀跟在小厮身后垂首而行,余光所及之处皆是最普通的摆件。 楼其怀不解,来太子太师府时路过了不少碧瓦朱薨,还以为太子太师府会更富丽,却没想到赵公竟如此简素。 “楼大夫,我家主君已在前厅等候您多时,请。”小厮恭敬有礼,一看便是高门大户教出来的规矩。 “有劳小郎君。”楼其怀施还一礼。 上前两步,楼其怀便瞧见厅内一位深绿色衣衫的人单手捧书立于一侧。他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只得站在门外。 过了半晌,楼其怀的手心已经出了许多汗。 赵廉长舒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将书合上放在了面前齐腰高的方桌之上。他转过身来这才看见了楼其怀。 “这位便是楼大夫吧,”赵廉忙将人请了进来,“不知楼大夫等了多久,是某招待不周了。” 楼其怀跨进门来,躬身道:“赵公博览群书,发愤忘食,实乃通材达识之人,更何况赵公乃太子恩师,某自是心生敬佩。” 赵廉轻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自己却也没坐在主位上,而是坐在了楼其怀的对面。 二人从天南聊到地北,又从儿女聊到夫妻,赵廉得了太子授意查探楼其怀的为人,畅谈一番过后他的心中已有了定数。 等楼其怀从太子太师府出来已是黄昏,都城各处都点上了灯笼,远远望去宛如一条条红色蛟龙,甚是壮观。 而此时的楼府远比都城夜景还要热闹。 后厅内,傅月薇正襟危坐于右侧的紫檀木椅上,楼玄翊坐在右侧,唯楼云潇跪在地上。 今日下午,楼玄翊得知自己的妹妹住在又远又小的院子里就急匆匆赶过去。 而此刻,傅月薇身边的崔沪正拽着楼云潇往院子外拉扯。楼云潇身子单薄,那崔沪却肥膘肉厚,二人力量悬殊,即便是无忧拼命拉着自家娘子都无济于事。 崔沪仗着是楼家主母的陪嫁一向目中无人,可她身后那群小丫头却忌惮楼玄翊不敢对楼云潇上手,只是躲在后面一米远的地方静观其变。 从前在宁州时,在场的哪个没有欺负过楼云潇,可如今都乖觉了。 崔沪不管这些,张狂的撕扯着这个娇小瘦弱的小娘子,手下的力道强劲,就连楼云潇的衣衫都被撕坏了。 楼云潇后背上雪白稚嫩的皮肤暴露了在大庭广众之下,都城的天愈发寒冷,飕飕的冷风顺着破洞吹进了她的衣衫。 无忧赶忙护在她身后怕她受冷,手上还用力的拉着楼云潇的胳膊。 “三娘子,老妇劝你还是莫要做无谓的挣扎,乖乖随老妇去新院子吧。”崔沪使着力,脸上的肉一个劲儿的颤。 她得了主母授意匆匆来为楼云潇搬院子,可奈何这小娘子有个性得很,就是不肯搬。软的不行那就只好来硬的了,想起北宸侯府在宁州时她被两个护卫摁在地上的样子,她的怒气就蹭蹭往上冒。 无忧涨红了脸,咬着牙说道:“崔妈妈,当初是主母要我们娘子住在这院子里,如今大郎君回来你们便急不可耐的要娘子搬院子,这是何道理?” 崔沪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猛地收了力道将二人推了出去。失去重心的主仆二人一下就摔在了地上,楼云潇被无忧护着倒是没受什么伤,无忧的后背却伤了一大片。 可崔沪并未打算放过她们,还未等二人起身她便举起肥厚的手“啪”一声甩在了无忧的脸颊上。 “小贱人竟然敢诋毁主母,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再把你发卖到窑子里去!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张狂!”崔沪狰狞着脸便又扬起了手。 楼云潇心中本就攒着气,这下崔沪是彻底把她惹恼了。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倒了崔沪,坐起身来上前一步整个人坐在了崔沪的肚子上。 “啪啪啪。”清脆响亮的三个巴掌。 楼云潇压在崔沪身上,又连甩了她三个大嘴巴子。 崔沪人都傻了,还是一旁看热闹的小丫头们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把楼云潇从人肉座椅上拉了下来。 崔沪身子笨重,小丫头们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她扶了起来。 情势愈发焦灼,眼看着两头的人就要拉不住了,正好此时楼玄翊赶了过来,看见两方人气势汹汹的,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便大步上前将楼云潇护在了身后。 “崔妈妈好大的架势,如今连主家的小娘子都敢欺辱了。”楼玄翊面相正派温文如玉,可生气起来的表情却比一般人要更吓人。 崔沪的气焰在看见楼玄翊的那一刻便殆尽了,她吞了吞口水,解释道:“大郎君误会了,老妇是得了主母授意,特来请三娘子回自个儿的院子呢。” “哦?此处难道不是三娘子的院子吗?”楼玄翊不慌不忙的问道:“怎的这楼府上下都说这院子就是三娘子所居,偏崔妈妈一口咬定不是?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去母亲那里分说分说。” 后厅上,楼云潇披着外袍,身后跪着无忧与崔沪。楼玄翊将除了楼云潇以外的在场者都审了个遍,转而看向了傅月薇。 “母亲,事情的大概您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不知崔氏之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傅月薇正喝着茶,就被楼玄翊的话呛住了,默默地放下了茶瓯看向楼玄翊,“崔妈妈年纪大了,耳聋听不清话也是常理,母亲只是让她去关心一下潇丫头罢了。至于殴打一事,她出手伤人确实不对,可潇丫头也还手了,崔妈妈的脸现在都还红肿着,如此便算扯平了吧。” 楼玄翊轻抿了一口热茶,闻言说道:“崔妈妈与母亲年纪相仿,瞧着身强体魄却不想有如此病症,既然如此不如早些离开母亲身边,以免办事不力倒累及母亲的名声。” “这如何使得?”傅月薇急忙问道。 但楼玄翊并未搭理她,只是继续说道:“且潇儿乃主家三娘子,而崔氏不过是随着母亲嫁过来的陪嫁,如此欺凌主家,何为扯平?父亲一向爱重母亲,若他回来了知道这仆妇这般乖张仗势欺人,又当如何想母亲呢?所以,此祸端不可留。” 楼云潇跪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她今日打崔沪时就报了必会受罚的决心,可没想到阿兄竟会赶来护着她,且处事井井有条公正不阿,将来阿兄做官定是个好官。 “玄翊如今长大了,处理后宅之事竟也如此利落,真是让母亲刮目相看啊。”傅月薇磨得后槽牙生疼,可她也只能依着他。凭着楼其怀对这个儿子的疼爱,就算傅月薇当场哭昏过去也是无用的。 “母亲谬赞。还有一事,潇儿如今的居所实在不是楼家嫡女应该住的地方,所以儿自请将自己的院子挪出来给潇儿。” 第十一章 寿宴前夕的风波 楼玄翊算是看出来了傅月薇对潇儿的刻薄,纵使傅月薇对他再好,也容不得她欺负自己的亲妹妹。 “玄翊做主就是了。”傅月薇只觉得胸闷气短,她还不得不保持着微笑,她花尽心思想让他跟自己一条心,这些年好吃好用给他往太学送,可到头来他还是惦记着这个数年未见的死丫头。 “至于崔氏,她毕竟是母亲的陪嫁,是母亲唯一的近身之人,不如就让她好好静思己过半年,以示惩戒,再顺道好好养养她这耳聋眼瞎的毛病。母亲意下如何?”楼玄翊也不好当众打傅月薇的脸,稍退一步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玄翊思虑周全,倒比我这个当家主母还会治家。母亲乏了,先歇了。”傅月薇语气微酸,缓缓起身,身子软得差点没站起身来。 走了个北宸侯又来了个楼玄翊,怎么总是有人要护着这个小贱人,她也着实了低估了楼玄翊对楼云潇的爱护,本以为是碍于脸面做做样子罢了,没想到他竟真能为了那丫头当众让她难堪。 要不是当年楼其怀将楼玄翊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让她找不到机会下手,这楼玄翊就该跟他妹妹一道变成瘸子了,怎还轮得到他在此多言。 楼云潇见碍眼的人走了,便扶着地板起身,可她双腿早就跪麻了,一时间起也不是,跪也不是。一旁的楼玄翊走到她面前,将她缓缓扶起。 “潇儿,让你受苦了。”楼玄翊蹙眉柔声的说道。他心中亏欠她太多,他不敢想象自己不在的日子里潇儿都吃了多少苦。 “多谢阿兄,今日若非阿兄及时出现,还不知事情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楼云潇望着阿兄,眼前这个俊朗清秀的少年郎不过十八岁,处事张弛有度,言谈适度合宜,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怪不得是国子监太学的优秀毕业生,有文化的就是不一样。 “潇儿这般看着阿兄作甚?”楼玄翊疑惑道。 楼云潇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她想知道傅月薇究竟瞒了阿兄多少事,于是试探性说道:“潇儿很是高兴,自从双腿残废后我便如蝼蚁一般,而今不仅重新站了起来,还有阿兄相护,未来一定一片光明。” “什么?双腿残废?”楼玄翊惊道。 从后厅出来,兄妹二人一同回到了大院子里,楼云潇这才将这些年的事都讲给了阿兄。楼玄翊听后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竟然不知道傅月薇表面对他无微不至,背后却对潇儿如此恶毒。 楼玄翊命正德将楼云潇的东西都搬到了大院子里,自己则住在了楼云潇的院子里。 长夜漫漫,他却毫无困意,早知潇儿会受到虐待,还被弄得双腿残废,他当年就不该听傅氏的话来都城求学。 前尘往事不可逆转,但他从今往后绝不能再让潇儿受苦了。 楼其怀回到楼府便听说了此事,他也懒得去理会这些后宅闹剧,于是为躲清静干脆搬去了书房睡。 总之不过是些女人之间的争斗,也闹不出什么花儿了。 隔天傅月薇就命人给楼玄翊又重置了个院子,她虽气恼,可也不能薄待了他。后宅各院落皆按从前在宁州时的院名上匾额,唯楼玄翊那个院子是由楼其怀亲自取名为扶光轩。 这几日为避免见面尴尬,傅月薇干脆称病不愿见人,楼其怀统共就来瞧过她两回,这便更让她气恼了,什么匪石之心、山盟海誓都是假的,换做从前楼其怀早就买了珍品宝钗来哄她了。 这日天微亮,一封描金彩刻的请柬送上了楼府,傅月薇顿时有了精神。 原来是太师府的老夫人大寿,邀了都城各家郎君娘子前去寿宴。 正一品太师宁伯尧的长女宁歆婉乃当朝皇后,他的外孙就是当朝太子李擎轩。当年他力排众议辅佐圣上登基,圣上为感念宁伯尧之恩便娶宁歆婉为皇后,更是敬他为三公之尊,诰封他的母亲为承国夫人。 傅月薇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的看,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此次寿宴必定是请了全都城的所有高门贵族,若是能顺道为云雪物色上一位高门郞婿,那她这后半辈子也能扬眉吐气了。 可转念一想,那其余三个丫头也得跟着去,若是让她们抢了先机占了风头,她能气到吐血三升。 思及此,她连忙命人备了马车前去为楼云雪挑布匹,若是能在寿宴时艳压群芳,那郞婿的人选岂不是也能多些。 另一边的楼云潇自从那日之后便常去阿兄的院子里“转悠”,名为转悠,实为读书。 “阿兄,这么多书都要念啊。” 楼云潇满脸懊恼的看着面前书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卷,她的脑子里此刻已经嗡嗡作响了,若是让她研究研究毒药医理倒是在行,让她读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催眠咒。 “这些书也不指望你能一两日就读完,不过女子读书方能识礼,你再过两三年也要及笄了,若你总是莽莽撞撞的哪还有郎君敢娶你?” 楼玄翊至今想起那崔沪脸上的巴掌印都有些难以置信,如此瘦弱的潇儿竟能打得崔沪两颊肿起来一圈,这要是让未来夫家知道,怕是退婚都得用跑的。 “阿兄,能不能少一些啊。” 楼云潇趴在那座书卷堆成的小山上,歪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向他。 楼玄翊看着她这副怜人的模样,心一下就软了。 “罢了罢了,自今日起往后五日,便准你只读两卷就可,过几日太师府遍邀各府郎君娘子为承国夫人贺寿,阿兄为你准备了一件新衣裙,你先来瞧瞧合不合身。”楼玄翊说着便从罗汉榻上取来一只紫檀彩漆描金的衣匣。 楼云潇冬日里没几件新衣服穿,北宸侯给她买的大多都是夏装,如今北风肆虐,她只能穿着从前单薄寒酸的旧衣裳,既不漂亮也不保暖。 阿兄捧着匣子走到她身边跪坐下,她缓缓打开匣子,那里面是一橙色梅花纹齐胸襦裙,这颜色瞧得人心中暖洋洋的。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摸着那裙子,她还从未见过这般飘逸美丽的衣裙,衣料厚实却又飘逸,想来阿兄是为她精心挑选了许久的。 楼玄翊看见潇儿露出笑容他便高兴,兴冲冲的命正德把衣裳先送到了沧澜斋。 整整一个下午,楼云潇都捧着书在半睡半醒中度过,那书看得实在累人,读又读不懂,念又念不通。 好不容易熬到了阿兄肯放她走,可当她回到沧澜斋时整个人都惊了。 那件齐胸襦裙已被剪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的碎布条散落在整个屋内。原本华丽娇艳的衣裙如今就像老仆妇用来擦洗地板的抹布,这件衣裙她甚至还没有穿上身就变成了这样。 “这,怎么会这样?”无忧一脸诧异的站在楼云潇的身侧。 楼云潇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屋内淡淡的檀香味始终不能平复她的心情。 她蹲下娇小的身躯,捡起脚边的一块碎布料,随后跪在地上将它们一块块捡起,无忧见状也跪在地上跟着捡。楼云潇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手中紧紧攥着那些衣裙残骸,直至捡完所有碎布条,她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些碎布条放回了衣匣子里。 盖上盖子的那一刻,楼云潇微红着眼眶想起了小时候在孤儿院被别的小朋友围起来撕衣服的场景。 “无忧,从今天起留意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但凡是哪个没事就往琴瑟轩那边瞎溜达的,一律回来告诉我。记住,别打草惊蛇。” 第十二章 献礼 都城东侧有一宣阳巷,此巷所居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或是高门宗亲,可众多朱楼碧瓦之中有一座府邸格外庄严肃穆,平常人见了都会以为是皇家宗室的小行宫,而此处正是开国大将忠国公慕夷川的府邸。 “沧渊,为父也是希望你早些为慕家绵延子嗣,你若是不去这寿宴,那为父便自此绝食,你看着办吧。” 只见忠国公府内,一位年过半百而样貌端方的男子顶着簌簌寒风疾步前行。 而他身旁的那位小郎君昂藏七尺,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冷峻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淡淡的回应道:“父亲若要以死相逼,只怕等祖父回来了您又要挨板子了。” “啧,你这小子又拿你外祖父压我。你父亲我好歹也是银青光禄大夫,就不能给为父留点面子么!” 中年男子名为慕丰,乃忠国公二子。 忠国公慕夷川为顺帝的江山立下赫赫战功,他的长子与三子更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顺帝感念慕家忠义便亲封慕夷川为忠国公,又将都城最大的府邸赐予了慕家。 慕丰作为慕家二子,是最昏懦无能的那个,他对慕家做出的唯一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下了独苗,慕凌辞。 慕凌辞长叹一口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气喘吁吁的慕丰,“父亲放心,承国夫人大寿时儿自会前去奉礼,鸿胪寺还有公务,儿先告辞了。” 慕丰擦着额间的汗,望着慕凌辞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落寞。 这慕凌辞自幼丧母,慕丰为了躲懒,也为了攀附皇家,便将年少的慕凌辞送到了皇姑的公主府中教养,皇姑年少守寡,膝下无子,所以对慕凌辞视如己出,并将其收为了义子。 幸而慕凌辞并未遗传他父亲的昏庸,十岁时便随着忠国公上战场,十三岁时便可用巧计取下敌方将领首级,正可谓是少年英雄,又长了一副俊朗不凡的容貌,都城之中多少贵女们都对他倾心不已。 只是慕丰担心他这根独苗也同他长兄三弟一般不幸战死沙场,所以在府里一通寻死觅活,这才迫使慕凌辞弃武从文走了仕途,可慕凌辞也因此事结下了心结。 北风肆虐,如同一群急吼飞驰的狼群,从人身边刮过都吹得脸生疼,而承国夫人寿宴当日确实难得的大晴天。 一群郎君贵女们乘着自家的马车款款而至,那派头一个比一个大,好似自己才是今儿个的主角似的。 楼家马车内,楼云雪双手扯着丝绢,恨不得把那丝绢扯个稀烂。她瞧着面前一袭淡红白莲纹齐胸襦裙的楼云潇,又气又疑惑。 明明已经将楼云潇的衣裙剪烂了,为何还有一件,这件甚至比那件剪烂了的还要漂亮。 “五妹为何这般瞧着我?”楼云潇注意到楼云雪的神情,故意问道。 楼云雪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随即又恢复如常,“没什么,不过是瞧着三姊这身襦裙鲜亮才多看了几眼,这么好的衣裙定是长兄所赠吧。” 楼云雪满含醋意,她就是见不得楼云潇身边有人对她好。 楼云潇玩味的看着楼云雪却没搭理她。 少焉,听得车外一声马儿嘶鸣声,马车缓缓定下,楼云雪瞥了楼云潇一眼便提裙下马车,楼云潇也不与她争,跟在她身后款款下了马车。 跟在她们身后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楼云霜牵着纯儿的从那上面下来走向楼云潇,姊妹仨并肩走进了太师府。 不过,傅月薇并未与她们同行,她一早便来了太师府贺寿,也是为了在这些官太太们面前留个好印象。 晌午,各家郎君娘子基本都到齐了,寿宴正式开始。太师府各设男女两席,中间以屏风作隔断。正座之上,女席这边是承国夫人,男席那边是当朝太师。 太师府富丽堂皇,连碗筷都是以银器锻造的,喝酒的偏提更是用上好的的美玉制成。楼云潇光是看着这些布置和楼阁都觉得奢靡无比,可再想想阿兄与她所讲的太师一家在当朝的地位,便觉得用这些合情合理了。 承国夫人双鬓斑白,慈眉善目的看着众人,她是当朝第一位诰命夫人,又是当今皇后的祖母,地位崇高,即使是坐在那儿不说话,底下的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楼云潇坐在最末席,她远远地瞧着承国夫人,第一次见识到了地位高的女子是何等端庄持重。她又望着那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心中不解,不过是参加寿宴罢了,何至于打扮的像是要去选秀一般。 她想得正出神,突然听到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席外传来,“长鹤公主到!”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明黄色牡丹纹的女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那样貌明艳可人,发髻上的步摇丁铃当啷的作响,这一身装扮下来显得有些成熟,可她那张脸稍显幼态,看着不过刚及笄的样子。 一直端坐着的承国夫人见状在仆妇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向迎面走来的长鹤公主施了一礼,“公主大驾光临,老身倍感荣焉。” “老夫人不必多礼。”长鹤公主也并没有要扶起承国夫人的意思,只是径自坐在了女席的最前端。 众人对长鹤公主的行事做派似乎见怪不怪,承国夫人也只是浅笑一下,在仆妇的搀扶下又坐了回去。 接下来便是各府献上寿礼,自然了,这礼也不是想送多贵重就送多贵重的,都是要按着官品来送的,这样不会太出风头也不会失礼,也省得落下个行贿受贿的罪名。 楼云潇也是今日才从那些官眷们阿谀奉承的言辞中知晓,原来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叫做夫人,只有诰命加身才配得上这两个字。 承国夫人看着每一个来献礼的人都是那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她虽上了年纪,但依旧耳聪目明,言谈举止都不失大家风范,当真称得起“夫人”二字。 坐了半晌,楼云潇发现这种宴席最是无趣,为了保持贵女的仪态只能小口吃饭,那桌上的烤驼峰看着很是鲜美,可它切得太大块,楼云潇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贵女们一个个都时不时往席外望去,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她们一个个不知道往身上扑了几斤的香粉,熏得楼云潇头晕恶心,看着这一桌子的美食她渐渐也没了胃口。 正当楼云潇觉得无趣打算尿遁的时候,一名仆妇急匆匆的穿过人群,跪在承国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片刻,承国夫人抬眼扫视了一圈这些围着她谄媚殷勤的官眷,“各位娘子们且坐下吧,老身敬各位一杯。” 此话一出,众官眷都乖乖坐了回去,承国夫人形同枯木的双手捧起一只镶金兽首玛瑙杯,朝众人微微颔首,随后便仰头饮尽,众人也纷纷举起偏提附和。 一股薄甜微辣的凉酒入喉,初入口时有些冰冷,入腹后却觉得灼热暖胃,一下子身上就暖和起来了。 楼云潇回忆起从前养父母令行禁止她喝酒,她那时十分叛逆,便托了一个学弟帮她买了瓶白酒,可那酒辛辣呛喉,她只喝了一口便再没喝过了。 可今日这酒实在好喝,回味甘甜暖身暖心,她便忍不住又饮了几口。 突然,一众小娘子突然躁动了起来,什么矜持端庄,什么贵女仪态都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看着阔步走来的郎君。 只见慕凌辞一身墨色长袍,外披青狐毛领外袍,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护卫,二人合力抬着一个大物件儿,那上头还用红布盖了起来,神神秘秘的。 一众小娘子恨不得把眼珠子挖下来安在慕凌辞的身上,楼云潇这才明白,原来她们都是为了这个慕家小郎君而来。 也难怪,这慕小郎君长相确实神采英拔,小女孩儿心生爱慕也是正常。不过她什么帅气的病患没见过,才不会像这群没见识的小娘子们一样呢。 “慕少卿真是仪表堂堂,不管何时何地都是那般的天人之姿,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能嫁嫁与慕少卿。”一个小娘子呆呆地看着他满脸花痴的说道。 周围的小娘子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更是讥讽道:“反正啊看不上你就是了,全都城谁不知道长鹤公主与慕少卿青梅竹马,就凭你也配与长鹤公主相争吗?”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二女乔南伊,她素来与长鹤公主交好,仗着公主的势一向目中无人。 众小娘子闻言都不再说话,果然,慕凌辞一来,长鹤公主眼睛都发直了,神情也变得温柔起来。望着慕凌辞一步步向前走来,她的脸倏地就红了。 “沧渊,你来了。”长鹤公主一改方才眼高于顶的模样,变得娇怯怯的。 “臣拜见长鹤公主。”慕凌辞躬身一礼语气冷冰冰的,甚至眼睛都不曾看向她,转而望向承国夫人,“沧渊代祖父与父亲恭贺老夫人大寿之喜,特来奉上贺礼。” 长鹤公主被当众泼了一脸冷水,可眼神还是忍不住望向他,前阵子她的及笄之礼特意请了慕凌辞,奈何他都不曾赏光,生生让她盼了一整天,今日能看见他那还不得多看两眼才行。 承国夫人顿时笑逐颜开,“沧渊不必多礼。” 慕凌辞侧过身去,抓住那物件上红布的一角,长臂一挥便将那贺礼的全貌展现了才出来。只见一方碧色松柏花纹彩釉之上端放着一株质地莹润且色泽鲜红的红珊瑚。 在场所有人,包括男席那边都透过若隐若现的屏风不自觉的被这株红珊瑚所吸引。 “此乃波斯进贡珍品,一株价值千两黄金,慕少卿虽为鸿胪寺少卿,这些进贡珍品自是司空见惯,但各府都是依着规制献礼,偏慕少卿献上如此重礼,难不成宁州梁卫受贿一事不足以警醒慕少卿吗?” 说话的正是乔南伊之父乔洪石。 慕凌辞垂着眸子,面对乔洪石的指控,仍旧面不改色的说道:“乔尚书,方才某已言明,此贺礼乃是某替忠国公与家父所献,此物即便再贵重也合乎礼制。乔尚书如此义正言辞指摘在下,不知是对我们慕家有何不满?又或是,年事已高,连别人说什么话都听不明白?乔尚书,还请慎言!” 第十三章 英雄救美? 乔洪石被怼的无地自容,心里暗自窝火,周围同僚的目光如芒刺背,他只得闭了嘴。 楼云潇轻笑,这慕凌辞的性子她倒是挺喜欢,和她一样容不得别人瞎扣屎盆子。 众人鸦雀无声,乔南伊觉得面上无光,方才昂起的头现在却微微垂了下来,两手紧紧攥拳,贝齿狠狠咬着朱唇,无意中却瞥见了楼云潇嘴角的笑意,顿时怒气更盛。 而此时楼云潇也注意到了乔南伊,瞧她那恼羞成怒的神态,想来定是乔尚书家的小娘子。楼云潇收起笑意,她可不想在此处与人发生冲突。 “此珊瑚甚美,难为沧渊寻来如此珍品,老身十分喜欢。来人,为慕少卿安置座椅。”承国夫人和善的说道。 “多谢老夫人。” 慕凌辞原本是打算送完礼就走的,可他此时却不想走了,既然有人看不惯他在这儿,那他就偏要留下来,反正不痛快的一定是对方。 吃过席后便是自由游园时间,如今虽无花鸟树木,可园子各处都有乐官舞姬,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楼云潇拉着阿姊和纯儿远远地躲开了那些贵女们,尤其是乔南伊,瞧着她方才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一般,还是躲个清静好了。 三人走到一处池塘停下脚步,此处种植的松柏被修剪的蜿蜒遒劲,梢上还落着一些残雪。 楼云潇心想,此处琪花玉树,倒比那株红珊瑚美得多,于是便拉着阿姊与纯儿坐在了廊下。 丝竹之声从远处传来不绝于耳,闭上双眸静听,心也跟着安定了不少。鼻腔里那腻味的香粉味儿总算是消散了,可总觉得喉咙里还是有些残余气味,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想把那恶心人的味道过滤掉。 “潇儿,你快瞧,那群小娘子似乎是冲我们来的。”楼云霜看着气势汹汹迎面而来的一群贵女顿觉不妙,紧紧地抓着楼云潇的手。 楼云潇睁眼往那边瞧去,秀眉微蹙,那为首的不正是方才席上面色铁青的小娘子吗,她速速起身,拉起阿姊和纯儿便要往反方向走。 “前面的是楼家的三位娘子吧!”乔南伊提高了嗓音冲着她们喊道。她这一喊不要紧,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楼云潇:踏马的!惹不起还躲不起! 她堪堪转过身,将阿姊与纯儿护在了身后。 “想必这位就是乔尚书家的小娘子吧,失敬失敬。”楼云潇微微欠身,一双灵动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 楼云霜和楼云纯见状也随着行了个礼,但都垂着眸子,不敢直视乔南伊。 乔南伊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又给身后的贵女们使了个眼色,便径自上前拉起了楼云潇的手往池边走。那群贵女们便一齐拦住了姊妹俩的去路。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乔南伊有心找楼云潇的麻烦,可谁又会为了一个小官家的娘子得罪乔南伊呢,一时间周围的人都驻足观望,其他闲逛于各处的人也都闻声而来。不出半盏茶的时间,走廊下,木桥上,池对岸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楼云霜和纯儿被其他的贵女们围着,想去给阿兄报个信都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楼云潇被乔南伊拽走。 楼云潇极力挣脱,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太过无礼,最后干脆放弃了挣扎,反正她如果受伤,也绝对不会让这个乔家的小娘子安然无恙。 众人皆知乔南伊跋扈,她也不顾忌旁人的目光,死死地拽着楼云潇的手直至池边才放开手。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故意提高了嗓门,冷嘲热讽的说道:“楼三娘子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宴会吧,毕竟是从穷乡僻壤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不通礼数也属正常。不过听闻楼三娘子的亲生母亲早早就出家了,这么说来你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野种,如此看来倒也是情有可原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议论起来,人群之声甚至盖过了丝竹之声。 这本就是楼云潇心中的心结,也是她的痛处。可她还是极力的压制着怒火,指甲嵌入掌心的刺痛感传来才让她稍微平静下来。 “乔娘子,不知我有何失礼之处得罪了你?要真论起来,乔娘子在太师府的寿宴上如此闹事,还口出恶言,才是真正的失礼吧?” “你竟敢顶嘴!”乔南伊还是第一次遇见敢和她顶嘴的小娘子,这下她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而此时,慕凌辞悄悄地站在了木桥上,出挑的身姿在那群郎君之中更显得矫矫不群,一众小娘子的目光瞬间汇聚了过去,而他的目光却望向了乔南伊对面的那位楼家小娘子。 虽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脸蛋也稍显稚嫩,可这样貌已经出落得十分娇俏可人。 细长的柳叶眉,一双杏眼双目如潭透彻清亮,小巧笔挺的鼻子如秀山一般,樱桃般的朱唇不点口脂也红润透亮,一张鹅蛋脸圆润精致,阳光的衬托下她仿佛镀上了一层模糊又明亮的光芒,即便是不施粉黛也足以令他目不转睛。 慕凌辞还是第一次这样望着一个小娘子出神。 可他不知,池对岸的长鹤公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向楼云潇的眼神都恶毒了几分,暗暗骂道:“狐媚子。” 楼云潇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恭敬道:“若是因为方才席间得罪了乔娘子,我在此给您赔罪了。” 乔南伊冷笑一声,她又怎会轻易放过楼云潇,一步步向她逼近,“你以为赔罪便有用了吗?” 周围议论的人声越发强烈,都想看看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娘子该如何应对,此刻楼云潇想起了曾经在动物园观赏大猩猩互殴的画面,只不过此刻自己成了那只被殴打的大猩猩。 眼看着乔南伊步步紧逼,楼云潇只得步步向后退。 楼云潇余光瞥见了身后仅一步之遥的池塘,立刻停住了脚步,也提高了嗓音,“我已向乔娘子道歉,你却还是苦苦相逼。乔娘子莫不是因为方才席上慕郎君与乔尚书的对话心生气闷,所以故意找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小娘子撒气,乔娘子仗势欺人,这就是名门大族的做派与教养吗?” 似是被说中了心事,乔南伊脸色变得更不好了,她刚想扑过去动手就感觉双臂被面前的人死死钳住。 “噗通!” 两个人双双落水,溅起的水花甚至在阳光下形成了一道彩虹。 在别人看来是楼云潇被乔南伊逼得后退一步,重心不稳才抓住了乔南伊,使得二人一同掉入了水里。 可只有乔南伊看见了楼云潇在落水时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 看热闹的众人一片哗然,这么冷的天就算是郎君掉进池水里也未必扛得住,更何况是两个娇气的小娘子呢。人群一时间骚乱了起来,有去告知宁太师的,有去找竹竿救人的,还有继续看热闹的…… 湖水中的二人不停拍打着水花,乔南伊身体强健尚有力气挣扎一阵子,可楼云潇因为常年在轮椅上坐着,身子骨已变得羸弱不堪。 冰冷的池水迅速浸透衣裙,侵袭了整个躯体,那一瞬间楼云潇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她屏住呼吸想驱使四肢再扑腾两下,可四肢已经麻木,任由她缓缓下沉。 她是会游泳的,但此刻好像失灵了。她心想着,许是这副身体太过娇弱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在她意识慢慢模糊的时候,似乎听见了池边阿姊的呼喊声。 “救命啊!潇儿她不会水,求求你们救救她!”楼云霜急红了眼眶,哽咽着拼命地喊着救命。 一边的纯儿已经吓傻了,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面露惊恐之色,拾起衣裙跑出了人群的包围。 木桥之上的人也开始骚乱。 慕凌辞俯视着楼云潇落水的位置泛起一圈圈涟漪,却一直见不到楼云潇游上来,眉头微蹙,她果真不会水?瞧着她方才故意激怒乔南伊,又假装脚下打滑拖着乔南伊一同落水还以为她会自己游上来,可这情势似乎哪里不对劲,莫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吗? 想到此处他一把解开外袍上的绳子,脱下外袍扔给了身边随行的侍卫,纵身一跃跳入了池塘之中。 第十四章 求亲之喜 一群小女娘顿时炸开了锅。 “天呐,慕郎君竟然入水救乔家娘子了!” “好帅啊,英雄救美吗?” “莫非慕郎君一直中意的是乔南伊?那长鹤公主又算什么?” ...... 议论之声落入长鹤公主的耳中,即便她与乔南伊交好,心中也不由得醋意横生。 水中的楼云潇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个黑影向她游来,朝她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她抓住了那只手,竟然是温热的。 她已经忘记她是怎么被他带上来了的,但她的脑海中似乎想起了一些原主死亡之前落水的片段。 众人都以为慕凌辞会救乔南伊上来,谁知他救上来的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楼家三娘子,大家面面相觑,慕凌辞可是从不多管闲事的,如今怎么会出手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娘子。 楼云潇此刻全然听不见旁人的议论,她浑身湿透,狼狈的坐在岸边,身上还滴滴答答的掉着水珠,出了水的她更冷了,哪怕有一点点风身子便会止不住的颤抖,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努力的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本就白皙的脸现在冻得惨白惨白的。 楼云霜抹了抹眼泪,也不顾楼云潇身上有多湿,将她护在怀里为她取暖。 “乐极!”慕凌辞站在楼云潇的身边冲木桥上喊道。 衣摆吧嗒吧嗒的滴着水,他垂头看着这个小娘子,随后接过乐极手上的外袍附身披在了她的身上。 楼云潇瞬间觉得暖和了许多,她抬头望向他,这张脸哪怕是用死亡视角看都那么好看,难怪这些贵女们这么迷恋他。慕凌辞衣衫湿透紧贴着肌肤,他那绝美的倒三角身材和线条分明的肌肉,再配上这张脸,就连她这种对身体构造了如指掌的人都看得入了迷。 楼玄翊先前被乔南伊安排的几个婢女死死围住,碍着男女授受不亲,楼玄翊也不得脱身,后来纯儿找到他报信,他便让纯儿拉开了一个婢女,给了他一个出口,他匆匆赶到时就看见楼云潇蜷缩在一个宽大的外袍之下。 “潇儿,你没事吧。”楼玄翊穿过人群,半跪在她身边摸摸她的脑袋,心疼不已。 楼云潇望着阿兄瘪着嘴摇了摇头,若是让阿兄知道她是故意拉着乔南伊落水,恐怕又要被罚背诵一大堆的书卷了。 另一边乔南伊也被乔家长子乔昌引救了上来,她将呛住的水咳了出来,颤抖的手指着楼云潇破口大骂,“你这个小贱人,竟敢谋害我!” 乔昌引连忙捂住了乔南伊的嘴,可已经为时已晚。 “哦?谋害?难道不是乔娘子将楼三娘子逼至池边的吗?乔娘子莫不是以为在场的人都患有眼疾?不过我看乔娘子倒是有病可医,比如黑了的心肠还有方才进了水的脑袋。宫中的陈太医令医术高明,不如我为乔尚书与乔娘子引荐一下,好好为二位治治身上的毛病!” 慕凌辞那双眼眸冷若冰霜,如刀子一般指向乔南伊,那张嘴一张一合吐出的都是利箭。这下乔南伊彻底面上无光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长鹤公主急忙从池对岸赶了过来,走到了慕凌辞对面,“沧渊,你怎么能这么说南伊呢?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是有情分在的,如今你却当众羞辱南伊,”伸出玉指指向他身旁的楼云潇,“就为了这个无母教养的小丫头?” 慕凌辞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向她,只是冷淡回应道:“臣亦无母教养!” 长鹤公主自知说错了话,美艳的脸顿时黑了下来,音量也降低了几分,“姑姑待你如亲子一般,你说这话怕是要让姑姑伤心了。” 而此时宁太师闻讯而来,众人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今日乃家慈寿宴,不想竟闹出如此祸事,二位娘子若有任何损伤太师府一力承担。” 众人吃瓜没吃尽兴,但碍于宁太师和慕凌辞的面子只能悻悻离开。 此事算是不了了之,可众贵女私下的议论却极其不堪,大多是说楼云潇生了一副狐媚相,慕凌辞何等谪仙般的人物竟然会去救她,还有人说楼云潇痴心妄想,妄图高攀忠国公府,都城上下对楼云潇满是嫉妒的酸话。 “慕少卿,在下修行巷楼府长子楼玄翊,今日多谢慕少卿出手相救。”楼玄翊等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散去,才郑重的向慕凌辞躬身一礼。 “不必言谢,某只是见不惯仗势欺人之辈。更何况楼三娘子聪慧伶俐,区区一个乔南伊未必是楼三娘子的对手,只是某也要劝劝楼三娘子,下次还是不要行如此危险之事的好,毕竟不是每次都有人舍命相救。”慕凌辞斜睨了一眼那一团小小的人儿,看着像只狡猾扮弱的小兔子。 舍命?有这么夸张吗?他是怎么看出来她故意拉乔南伊落水的,长的如此好看却偏偏生了一张毒舌的嘴,这下阿兄不全知道了吗。 楼玄翊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却并未当着外人的面多说什么,“慕少卿的外袍,改日某会亲自携礼登门归还。” 话说完,楼玄翊和楼云霜在楼云潇左右两边,搂着她离去了。而慕凌辞停驻在原地望着楼云潇远去的背影,脸上居然露出了笑意,这小丫头着实有趣。 次日,楼云潇便发起了高烧,她的身子骨实在太弱了,昏昏沉沉的躺在塌上,稍微动一下就觉得头痛欲裂,连脑袋里都能感觉脉搏的跳动。她抬眼模糊的木架上的青狐毛领外袍,想起了落水时回忆起的一些片段,那日似乎有个身影站在水边,看身形像个女人。 “三娘子,您醒了。”无忧端着药碗穿过屏风,欣喜的看着她,她一直半昏半醒了两日,现在看上去倒是有些精神了。 “嗯......”楼云潇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宫里的陈太医令医术果然不凡,您一碗药吐了一大半,竟然也能好的这么快。”无忧从药壶中盛出来一碗滚烫的汤药,不停地拿勺子搅动。 楼云潇缓缓坐起身靠在床架上,“陈太医令?”她似乎在哪儿听到过这个称号。 “可不是嘛,还是忠国公的独孙慕郎君请来的呢。” 楼云潇:又是他? “哦对了,太子太师赵公也来了,似乎是来求亲的。”无忧八卦的说道。还不忘吹吹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求亲?为谁?娶谁?”楼云潇也曾在阿兄嘴里听到过赵公的名号,据说他是个勤俭朴素的官员,为人很是和善,也十分健谈。 “为他家五郎君赵枫畔,求娶的是咱们家二娘子。”无忧放下药碗将楼云潇扶了起来。 一个从一品大官竟然要为他家儿子求娶正四品小官的女儿,难不成他家五郎君患有什么隐疾? 楼云潇思及此,自己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诶诶,您慢点喝,小心烫着。”无忧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一碗药就进了楼云潇的肚子。 楼云潇嘴角残留着药渍,这汤药实在是太苦了,她的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嘴里的苦味还在等着她慢慢品味,不过她喝得出来,这药确实是极好的药材所制,想来今夜便能好得差不多了。 “这药真不是一般的苦,我现在要好好休息了,无忧,记得戌时喊我起来,我要去一趟静水阁。”楼云潇说完便躺了下去,蒙上被子又睡了。 无忧半张着嘴,嘴里的话愣是憋了回去,她缓缓端起药壶和药碗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一转眼已是皓月当空,无忧轻轻推了几下楼云潇,楼云潇只觉得身上汗津津的,这药果然厉害,她现在头脑也清晰了,身上也不酸痛了。 “三娘子,无忧为您擦擦身上的汗,您换件衣裳再出去。”无忧生怕她再着凉,赶忙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厚实的衣服。 楼云潇收拾了一番,急匆匆的出了门。静水阁的烛光摇曳着,只是这次没有听到阿姊的哭泣声,楼云潇这才松了口气。 “阿姊,你睡下了吗?”楼云潇轻声问道。 少焉,阿姊穿着亵衣走来开门,将她请了进去。姊妹俩坐在楼云霜的塌上,腿上搭着楼云霜的被子。 微弱的烛火轻摇着身姿,门外的狂风呼啸急吼,这屋里却暖洋洋的。 “潇儿,你身子还未痊愈怎的跑来我这儿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若再着了凉岂非辜负慕少卿一番好意。”楼云霜捧着一杯热茶端给了楼云潇。 “我也是听闻了赵公上门求亲,心中担心阿姊。”楼云潇捧着茶瓯身子也暖和起来。 “潇儿是否担心赵家郎君身有隐疾?否则何以会娶我这个小官家的庶女。”楼云霜柔声笑道。 “阿姊。”楼云潇蹙眉,她很是明白身为庶女的苦楚,前日席上许多庶女们无论家中为官的父兄品阶高低,她们一个个都得看人脸色,活得卑如草芥。 “潇儿安心,赵家五郎君身体康健,赵公前来求亲时言道:赵五郎君在昨日池塘边对我一见倾心,他说我虽不貌美却十分端庄。他也是个庶子,所以瞧着我便心生怜爱。” 楼云霜那眼神里分明充满着柔情,她活了这十六年,从未得到过别人的认可,如今终是柳暗花明了。 “他这人说话怎的如此直来直去,也不知道说话迂回些。”楼云潇心想,还真是个大直男,说话连个弯儿都不拐。“不过这世上真有一见倾心吗?” 楼云潇听着阿姊的话,呆呆地望着床帐上的花纹,脑海里却闪过了了前日那一抹挺拔俊朗的身影。 第十五章 白玉钗 “或许有吧,我只知道赵公与他的正房娘子和唯一的妾室都是相敬如宾,正房娘子与妾室更是相处如姊妹一般,想来这样的家族教出来的郎君必定十分懂得疼人。” 小娘子的心思总是单纯的,可楼云霜不同,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能寻得赵家这样的郎君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若非上一次潇儿替她躲过了宁州万家的求亲,只怕她也不能有如今的造化。 “潇儿,阿姊已经很知足了,你这般聪慧伶俐,想必日后的妹婿定是这世上最好郎君。”楼云霜说着便从枕下拿出了一只粗陋的锦盒,“这是母亲留给你的,打开来看看。” “母亲?”楼云潇脑子第一个闪过的便是傅氏那张惹人生厌的嘴脸,可她再瞧阿姊温柔的样子,似乎猜到了她口中的母亲是何人。 小心翼翼的打开来看,是一支双股并蒂莲花白玉钗,此钗雕刻精美栩栩如生,触手温润绵滑,做工精美至极却与这锦盒不太配套。 “这是母亲临走时托我保管的,她知道傅氏必定会将你身边的财帛洗劫一空,于是便把它交给了我。世人将白玉钗视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象征,这也是母亲对你的祝愿,她希望你能觅得良人。阿姊即将嫁人,今日便将这白玉钗完璧归赵。” 楼云潇抚摸着白玉钗,她不明白为何母亲会将白玉钗交于楼云霜,而不交给她自己的亲儿子。还有父亲、母亲、傅月薇,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紧紧握住手中这只白玉钗,她似乎能感受到母亲对楼云潇的不舍与怜爱。 此后的数日,楼云潇时常来静水阁,可阿兄日日遣正德到静水阁“请”楼云潇去扶光轩,那日她故意托着乔南伊落水的事被那个姓慕的揭穿,阿兄为让她静心思过便给她准备两座小山堆似的书卷,并不是阿兄不许她反击,而是气恼她不顾自己的安危以身犯险。 说起来也奇怪,她每每去扶光轩都能遇见慕凌辞,自从阿兄前去慕家送了一次外袍后,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成了至交好友。 不过也是,这两个人的嘴都能把人活生生气死,大概是毒舌之间心有灵犀吧,楼云潇十分好奇这两个人是不是在偷偷交流骂人心得,若是他俩吵起嘴来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嘭——” 楼云潇捂着脑袋生气的抬头望去,却看见了楼玄翊严肃的看着自己,她瞬间变成了一副乖巧的模样。 “潇儿在想什么呢?竟如此出神?” “我,我在想阿姊那边忙着筹备婚事,而我却在此处躲懒实在不妥。”楼云潇笑弯了眼睛,看上去人畜无害,趁阿兄还在思索,她飞快的将书卷扔在一旁,一溜烟跑了出去。 等跑出了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扒在门框上,只露出个脑袋,娇软呆萌的眨巴着眼睛说道:“阿兄,潇儿这几日就不过来了,你可千万别再叫正德去抓我了。” 楼玄翊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若你乖些,我又何须如此?往后每隔两日来一次就可。” “多谢阿兄。” 楼云潇莞尔一笑,转身准备离去,谁知正巧撞上了慕凌辞。 两人四目相对。楼云潇一袭淡粉色长裙,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慕凌辞的眼眸不经意透着一丝温柔,为何每次见她都如此惊艳。 楼云潇迅速避开了他的目光,匆匆施了一礼便跑了出去。慕凌辞刚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面前的人儿已经不见了。 数日来,静水阁倒是热闹起来了,府里那些素日看不起楼云霜的婢女仆妇小厮都上赶着去帮忙,这却让琴瑟轩那位心里不是滋味。 “这个楼云霜,摇身一变竟攀上了太子太师府,老天真是不开眼。”傅月薇愤恨的将手里的发钗掷了出去。 “母亲,发钗无错,何须拿它撒气?”楼云雪不以为意的翻看着书卷。 “你也不着急,眼看着那个小蹄子就要入太子太师府了!”傅月薇走上前去,一把拿开了书卷。 楼云雪长叹一口气,“那赵枫畔不过是个庶子,即便赵家门第高显他也还是个庶子,庶子配庶女,母亲有何好眼红的?” 被楼云雪这么一说,傅月薇才稍微缓和了些,“说的也是。可那个楼云潇更让我生气,莫名其妙的在太师府落了水,又正巧让慕家小郎君救起来,那慕家小郎君又与楼玄翊成了好友时常去扶光轩,楼云潇那个小狐狸精天天去扶光轩往慕小郎君的跟前凑,只怕她是想攀了忠国公府这根高枝,把楚氏那贱人接回楼府。” “楼云潇天生狐媚,都城里都传遍了,她就是故意勾引慕郎君。偏长兄又是那样的心疼她,恐怕巴不得她与慕郎君在一起呢。”楼云雪一想起楼云潇那张脸她就恨得牙根痒痒。 “她会往上凑,你怎就不行?明日我便将你的学业交于你长兄教导,想来他也没理由拒绝。” 傅月薇那双眼中透着精明,忠国公的地位可比太子太师府要高得多,要是雪儿攀上这根高枝,那她后半生便可无忧了。 次日,傅月薇便带着楼云雪登上了扶光轩的门,正巧一进门就看见楼云潇脑袋埋在书堆里呼呼大睡。 楼云雪瞧见了楼云潇这副样子就来气。这只野麻雀从前不过是任由自己玩弄的死丫头,再看看现在不仅穿着光鲜,身边还有长兄处处维护偏爱。她越想越气,干脆抄起了一卷书向楼云潇的脑袋砸了过去。 “嗵!” 楼云潇还在睡梦中与周公下棋,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狠狠砸了一下。她扶额抬眼一看,没想到竟是楼云雪和傅月薇。这两个瘟神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呢? 楼云潇忍着疼站起身来,她本想怒骂这个丫头片子,却想起正在隔壁屋对弈的两个人,于是表情软和下来,声音也娇娇怯怯的说道:“五妹这是何意?” “哎呀,真是对不住啊三姊,你躲在这书堆里睡觉,我都没瞧见你。”楼云雪一双丹凤眼挑衅的看着楼云潇,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幸亏五妹没瞧见我,若是瞧见了怕就不只是砸我了吧,三姊还要谢谢五妹手下留情了呢。”楼云潇说完还挑了下眉,不就是挑衅嘛,谁不会似的。 隔壁书房与正厅仅一墙之隔,正在书房中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听见了声音便急匆匆赶了过来,慕凌辞跟在楼玄翊的身后,一进门便瞧见了柔柔弱弱的楼云潇与楼云雪对峙着,他早已将楼家所有人的性格样貌都了如指掌,随即便猜出了这两个来者不善的女人是谁。 楼玄翊看着书案上那堆摆放的形似枕头的书卷,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傅氏母女。 “母亲,五妹,今日来此是有何事?” 傅月薇没顾得上理楼玄翊,她一眼便看见了慕凌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灿烂的笑了起来,“这位便是慕小郎君吧,果真是少年英雄,一表人才啊。” 可慕凌辞却冷下了脸,他最厌恶这副谄媚殷勤的脸,冷淡的回道:“傅娘子过奖了。” 楼云潇扶额坐在了下来,趴在书案上用两只手支着脑袋看戏,这娘俩就 傅月薇察觉到了他的冷漠,尴尬的转头对着楼玄翊说道:“翊儿,母亲在想,如今潇儿的学业全权交由你来负责,眼看着她日益长进雪儿也十分羡慕,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如你也费费心教一教你五妹吧。” “母亲,您瞧我半点不识礼数的样子便可知阿兄实在不适合教书育人,您又何必将五妹往火坑里推呢?” “是啊,潇儿多年来缺少管教,性子顽劣怠懒须得由儿亲自管束,五妹自幼在母亲身边教导,必是乖巧温顺,学识广博,想来不必儿在此卖弄学问,到时候反让五妹笑话。”楼玄翊字里行间处处暗讽。 “可是……” “况且,儿即将春闱,也是分身乏术,不如让父亲去学堂里请女书学前来教授五妹,此举便可两厢合宜。” 傅月薇还想多说两句就被楼玄翊噎得说不出话,现在楼府最重要的事除了楼云霜的婚事就是楼玄翊的考试,事关楼家的未来,她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一旁的楼云雪被当众拒绝,心里又愤又羞,她忍不住看向慕凌辞,却发现他的目光始终看向楼云潇,此刻的她又愤又羞,就如跳梁小丑一般,从衣袖里伸出手默默地拽着傅月薇的衣袖暗示她想走,这个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母女俩败兴而归,楼云潇却笑得开怀,但她并未注意到慕凌辞那双深邃明亮的双眸一直含着笑意注视着她。 而无忧早已等在扶光轩门外,等那母女俩离开她才在门外冲着楼云潇打手势,楼云潇见状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开溜了。 “三娘子,这半个月以来,我一直盯着沧澜斋的婢女仆妇们,我发现夏兰数次往琴瑟轩而去,还都是夜深人静之时,我还瞧见她在您来扶光轩后偷偷溜进过您的卧房,不过我时刻谨记三娘子的吩咐,并未打草惊蛇。”无忧的声音控制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还时不时的往四周看去。 楼云潇笑着拍了拍无忧的肩膀,“做得好。只是眼下阿兄备考,阿姊成亲在即,就先再容她几日,这狐狸露出了尾巴,想要抓住它便轻而易举了。” 第十六章 阿兄受伤 寒风肆虐了整个都城,积雪斑驳的屋檐和院落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枯颓的树上寒雪压弯了枝头,梁下的红帐显得格外醒目,这一场大雪来的突然,北风簌簌也比往年要更凶猛。 “要不我说这霜丫头就是贱命一条,眼看着喜事将近,奈何天公不作美,这雪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保不齐婚事都要推后。” 傅月薇又命人在屋里添了两个暖炉,还拿出了裘皮毛毯盖在身上,懒洋洋的躺在罗汉榻上。 “母亲,您还有心思想这些,自从上一次我们去过扶光轩以后,父亲就明令禁止我们去打扰长兄备考,父亲有了儿子便不要我们了。”楼云雪心中更气恼的是楼云潇可以去扶光轩见慕凌辞,而她却不行。 “那楼玄翊也是个白眼儿狼,若是让他一举中榜,到时候他再让你父亲把楚玉纤那个贱人接回来,这楼府就没有咱们娘儿三的立足之处了。”傅月薇一把掀开了毛毯坐起身来。 “说到底,父亲还是更疼长兄。在宁州城时,父亲什么都依着我和卓儿,可现在呢?就连母亲把卓儿送去太学,都不见父亲有多高兴。”楼云潇忿忿的埋怨着。 “不行,不能让楼玄翊去参见春闱!” 外头的雪花不停飘落,今日阿兄大发慈悲特遣人来告知她无须冒雪前去扶光轩,她终于能做些自己的事情了。 无忧取来一盒银针,托着腮疑惑地看着她,“三娘子让我取来这么多银针,是要做甚?” “做些防身的东西,之前在宁州时外祖父给我买了好些药材,幸亏搬来都城时没舍得扔,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楼云潇摆了一书案药材和工具,石臼和药杵碾压药材的声音十分助眠,不一会儿无忧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只要不让楼云潇念那些之乎者也,她便动若脱兔,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将每一根针尖都浸在药中,再用铜盒改造一下,将针置于其中,方便她随身携带。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有人一路小跑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 随即便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惹得无忧睡眼惺忪的抬起了头。 “三娘子,您可在屋里?扶光轩出事了。” 楼云潇听得出来这是正德的声音,匆匆忙忙安顿了无忧几句话便夺门而出。 一路上听了正德的讲述,原来是楼玄翊今日出门时不慎摔了一跤,右臂摔得有些狠,现在已然提不起笔了。楼玄翊的身上寄托着整个楼家的兴旺,他这一摔几乎断送了似锦前程。 “这楼府上上下下都是豺狼,难保不是有人存心谋害。今日外头一直下雪,何事这般重要,竟让阿兄急着出门连路都看不清了?” 楼云潇心里着急,她生怕是琴瑟轩那位不长脑子的继母因为上次的事而恼羞成怒加害阿兄。 她心急如焚,可奈何步子小,雪天路又滑,难免脚程慢了些,等她赶至扶光轩时楼父与傅月薇已经离开。 “阿兄,”楼云潇冲进了内室,看着满头大汗的阿兄忧心不已,“你好些了吗?” 楼玄翊费力的扯出了笑容,安慰道:“无妨,只是小伤罢了。方才有人来报,说你又染了风寒,你怎的不好好休息,还穿的如此单薄就跑过来了?” “风寒?” 楼云潇这下知道阿兄为何会受伤了,她将身上单薄的外袍挂在了木架上,上手摸了摸楼玄翊受伤的位置。 尺骨鹰嘴骨折,只要处理的及时妥当一般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这伤势似乎哪里不对劲。 “阿兄,方才是什么人给你诊治的?” “是城南的王先生,怎么了潇儿?”楼玄翊也看出了她脸上细微的变化。 “没事,”楼云潇说着便从一旁的木盆上取来一块擦脸布,垂头卷了起来,“来阿兄,含着它,待会儿别咬了舌头。” 楼玄翊的喉结上下微动,他有些害怕的看着楼云潇,身子也不自觉的往后仰,他从未见过楼云潇这种眼神。 “潇儿,为兄平日里对你的学业是苛刻了些,但你应该不会借机报复的,对吧?乘人之危也非君子所为,更何况,阿兄素日里待你十分和善。” 楼云潇歪着脑袋有些不明所以,自己现在的形象很吓人吗? “阿兄不必害怕,很快的。” 她说着便趁势把布卷塞进了楼玄翊的嘴里,然后抬起他的手“咔咔”两下,动作迅速,一看便是老手。 “嗯!” 楼玄翊毫无防备的闷哼一声,但似乎现在没有方才那么疼了,手肘处的拖拽感也消失了。 “现在是不是好多了?”楼云潇伸手想要拿出那坨布卷,却发现楼玄翊还死死咬着,拉扯了好几下才取出来。 “潇儿,下次能不能商量好再动手,阿兄还以为……” “原来阿兄怕疼啊,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怕疼呢?”楼云潇掩嘴偷笑。 “非也,只是瞧着你有些害怕罢了,不过你这移骨复位的本事是什么时候学的?我竟不知道。”楼玄翊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小人儿,总觉得她体内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不过是挨得打多了,自然就会了。”楼云潇随口说着,忽而又严肃的说道:“阿兄的手臂本无大碍,只是那位王先生故意在复位时多使了些力,若是不及时矫正只怕日后阿兄的手臂就要废了。” “害我之人居心叵测,就连为我诊治的先生都事先收买好了,看来是铁了心要断我仕途之路。”楼玄翊心中已猜测出是何人要害他。 楼云潇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是阿兄回来以后处处维护她,傅月薇也不会动了害阿兄的心思。 她命正德取来了四块长木板,固定在了楼玄翊的手臂上,吩咐道:“阿兄,从今日起,无事就不要出扶光轩了,安心静养。若是父亲和琴瑟轩那边来问,就让正德把人撵出去,父亲那么疼你,想来也不会怨怪你的。至于琴瑟轩,阿兄只需闭门谢客就行。” 扶光轩即日起便大门紧闭,楼父几次想进来探望都吃了闭门羹。 傅月薇得知楼玄翊手伤愈加严重暗自窃喜,既然他不能为她所用那便只好让他彻底成了一个废人,将来她的卓儿成年继承家业,这楼家照样是她傅月薇的。 扶光轩内,院内的积雪都扫在了一起,过了好几日总算都化了,楼云潇日日都来照顾楼玄翊,奇怪的是自阿兄手臂受伤以后就没见过慕凌辞的身影,他不是一向与阿兄交好吗,她还曾一度怀疑慕凌辞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莫不是知道阿兄断了仕途之路,便觉得阿兄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便不来了。 楼云潇胡思乱想着,手里摆弄着书卷,突然一封信从夹缝里掉落了出来。 她俯下身子去捡,那是一封简单朴素的信封,上面写着:吾儿玄翊亲启。 “这是?母亲的信?” 看着这信封还是崭新的,应该是近几日才寄来的,难道母亲和阿兄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信封已经被打开过了,但她没有拿出来看,而是将信封放回了那本书卷里。 既然不是写给她的,那不看也罢,这些年何为母爱她从未尝过。既不曾拥有,那如今也谈不上难过了。 “三娘子。”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楼云潇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慕凌辞。 “你,你走路没声音吗?”楼云潇慌乱的把书卷放回了书架上,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看来背后不能随便议论人,刚还在想他,现在就出现在面前了。 “三娘子满怀心事,沧渊也不好打搅,”慕凌辞眼带笑意的望着她,“正巧玄翊说他想再翻阅一下《文选》,托我来取,不如劳烦三娘子替在下找找。” “阿兄是托慕少卿来取,那就请慕少卿自己找吧,告辞。”楼云潇微微欠身,便起身要走。 慕凌辞一个跨步拦住了她的去路,但还是与她保持着距离,生怕她觉得自己轻佻无礼,“怎的三娘子每次见了在下都忍不住想跑,是在下长得太骇人了吗?” “怎会?全都城的贵女们看见慕少卿都如苍蝇见了……都如蜜蜂见了花朵儿一般,足见慕少卿的谪仙容貌。” 慕凌辞微蹙剑眉,他怎么感觉她刚才那句话是想骂他呢? “也并非我有意躲避慕少卿,只是那日落水后外界对你我的言论太多,所谓三人成虎,若是因此毁了你我清誉那便得不偿失了。况且慕少卿是少年英雄,而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即便现下都城流言满天飞,可曾有一句是对慕少卿不利的言语么?告辞。” 楼云潇说罢便匆匆离去了。慕凌辞看着她的身影心里似乎懂了什么,又没完全懂,她是因为那些舆论,所以才刻意回避他吗? 第十七章 秦晋之好 十二月十八,楼赵两家高挂正红色的灯笼,府内也是一派喜色,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楼云潇瞧着镜中身着青蓝色嫁衣的楼云霜,只觉得她此刻就是全都城最美的娘子。那身华贵的衣裙与头上的珠钗虽然艳丽却没有抢了那张脸的风头,反而极好的衬托了楼云霜的端庄。 “潇儿,怎的一直盯着我?”楼云霜柔声问道。 “阿姊真是太美了,二姊婿也不知哪来这么好的福气。”楼云潇轻笑道。还不忘打趣阿姊一番。 楼云霜被她逗得脸颊都泛红了,抬手掩面笑道:“你何时这般油嘴滑舌了,将来可得让长兄给你找个伶牙俐齿的妹婿,否则如何治得了你。” “阿姊,纯儿舍不得你,”楼云纯微红着眼睛,附在楼云霜的膝上,声音哽咽,“纯儿想阿姊一直陪着纯儿。” 这丫头自小就跟在楼云霜的身边,这个阿姊又当姐又当娘,对纯儿几乎是无微不至,也难怪纯儿舍不得她。 “纯儿,阿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楼云霜的泪水也顿时噙满了眼眶,她极力隐忍着说道:“阿姊没用,不能将你带在身边,日后阿姊不能再半夜给你盖被子了,也不能给你做蜜饵酥了,阿姊不在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楼云潇看着这一幕,鼻子竟也犯了酸。 “纯儿,日后有三姊照顾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楼云潇轻轻拍着纯儿的背,虽然这话说得有些生硬,但句句发自肺腑。 楼云潇退出了房门,距离迎亲队伍来还有一刻钟,就让那姊妹俩好好再说说话吧,她见不得这种场面,所以干脆自个儿出来透透气。 今日阳光甚好,院子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宾客,上回太师府设宴她只见过娘子们,那些郎君们她一个也认不得,所以见了谁她也只是微微欠身,然后匆匆离开。 行至廊下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说来这楼云霜也算不得美人,赵五郎君怎会昏了头央求赵公上门求娶她呢。”乔南伊不屑地说道。 “这楼家不是有个现成的狐媚子吗?楼云霜耳濡目染,想学些皮毛勾引郎君那不是手到擒来吗?”身边的女子娇声笑道。 楼云潇闻言快步走了过去,笑盈盈的欠身道:“二位娘子,今日是赵楼两家的大喜之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我家那群仆妇婢女也真是不懂礼数,竟然都没有人前来为二位娘子奉上一杯清茶,实在该打。” “哼,知道自己得罪错了人,现在想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可晚了。”乔南伊还记着上回落水之仇,纵然楼云潇再怎么恭敬有礼她都恨的牙痒痒。 楼云潇却没理她,转而看向了另一个娘子,“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我乃正四品尚书左丞之女万乐潼,原来你就是都城里人尽皆知的小狐狸精啊,长得也不过如此嘛,竟能让慕少卿舍身相救,想来是有些狐媚本事的。” 嚯,一样的傲慢无礼,怎么这些小娘子都是拿鼻孔看人呢?一个个家世显赫却如此不端庄,真不知道这都城哪来这么多妖风,竟吹出了这么多阴阳怪气的家伙。 “二位娘子在我楼家的喜宴上,口口声声辱骂我与我家阿姊,满嘴妒恨之言,这便是高门大户家小娘子的做派么?论起狐媚,二位娘子只怕也为了博慕郎君青眼费了不少心思吧,只可惜慕郎君瞧不上某些胭脂俗粉罢了。”楼云潇一通明嘲暗讽,要不是碍于今日是阿姊的大喜之日,她说出的话恐怕会更难听。 “你竟敢讽刺我们!”万乐潼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了楼云潇的脸上,“楼家就是这般教养么?我等是楼家请来的贵客,你竟如此不知礼数。” 万乐潼此举,不仅乔南伊没想到,就连在不远处的桥廊上看热闹的两抹身影都被惊到了。 “没想到万家小娘子素日里温顺娴静,如今却如市井泼妇一般。”太子那眼神里的嫌恶险些没藏住。 “太子以为,是乔万两位小娘子会胜还是楼家小娘子会反胜?” “九弟以为呢?”太子挑眉反问道。 九皇子笑了一声,说道:“楼家小娘子身单力薄,家世不显,如何能赢乔万二人。” “吾倒不这么认为,楼家小娘子看上去沉稳老练,两句话就能击中要害,乔万二位小娘子眼高于顶,受不得辱,此乃骄兵必败之理。” 太子眼光凌厉,这楼家的小娘子身量娇小,若真打起来只怕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他心中竟不自觉的担忧起来。 “好啊,那我便斗胆与太子打个赌,若我输了,府中美姬任太子挑选,若太子输了,明年选秀便让我先挑选王妃。”九皇子不正经的笑道。 太子缓缓开口道:“好。” 廊下楼云潇摸摸了脸颊,不怒反笑,“万小娘子这是对号入座了吗?” “楼云潇,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万乐潼说罢便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 鱼儿上钩了。 “乔小娘子可别动气啊。”楼云潇也扑了过来,算好了距离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扑向了乔万二人。 三家娘子撞了个满怀,没人注意到楼云潇的手里多了两支银针,几乎是一瞬间,那两支银针便刺中了乔南伊和万乐潼的章门穴。 站在拐弯处目睹这一切的慕凌辞想上前搭救楼云潇,却想起了那日在扶光轩书房时她说过的话。 “乐极,去帮帮三娘子。”慕凌辞对身后的护卫吩咐了一句便躲在了隐蔽处,而他视线环视一周,发现了正巧在桥廊上看热闹的太子与九皇子。 三个娘子还扭打在一起,楼云潇孤军奋战难免落下风,这时乐极走了过来说道:“三娘子,楼大郎君正满屋子找您呢,快起身随在下走吧。” 楼云潇还以为阿兄手臂又出了什么状况,赶忙抽出身来跟着乐极往拐弯处走。 “楼云潇,有本事你别走啊!”乔南伊整了整衣裳,这才觉得身上有些痒痒的,但她也并未在意。 “南伊阿姊,这个楼云潇简直就是个泼妇!也不知道那日慕少卿为何会救她而不救南伊阿姊,若是让慕少卿瞧见她这副模样,一定会认清她的真面目的。”万乐潼身子骨不似乔南伊那般强健,还没说两句话身上便起了红疹,手开始止不住的搔痒。 “乐潼,你这是怎么了?”乔南伊看着万乐潼脸上冒起的红点惊讶不已。 不消片刻,万家的小厮便将万乐潼接回了万府。 “皇兄,楼三娘子临阵脱逃,这局可算是皇兄败了。不过皇兄也别灰心,往后你我兄弟二人博弈的地方还多着呢,兴许有一天这赌注就不是女人,而是太子之位了。”九皇子嘴角的笑意愈发张扬,“皇兄,承让了。” 说罢,九皇子便得意的往阶下走去。 太子只是淡淡一笑,刚才出现的那名护卫分明是慕凌辞身边的人,再加上这段时日都城的流言,看来这个慕凌辞是要在男女之事上开窍了。 楼云潇步履匆匆,差点与站在拐角处的人相撞,幸而她急忙收住了脚步。 “慕少卿?” 她看看慕凌辞又看看身边的护卫,明白了一切。 “霹雳吧啦!” 楼府门外迎亲的队伍已至,赵家几十号人围在门外高呼,此礼节被称为“催妆”。 黄昏之下,楼云霜手持团扇,在喜婆和婢女的搀扶下款款踏上了花轿,自此开始她犹如新生的人生。 周围人群皆欢呼叫好,只有楼云潇注意到前厅廊下的柱庄后面藏着一个消瘦的身影。 程书琴的眼泪夺眶而出,拿着手帕悄悄拭泪,女儿大婚,她甚至都不能上前送一送。 楼云潇心想,或许她也很疼阿姊吧,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对两个女儿冷漠待之,可想而知傅月薇平日里是怎么打压程姨娘的。 迎亲的队伍迎着夕阳接走了楼云霜,坐在红轿内的楼云霜珠泪涟涟,紧紧握着手中的一支素银发簪,她知道这是程姨娘变卖了廉价首饰,东拼西凑为她买下的嫁妆。 楼府上下的喜气似乎也随着那顶轿子一同走了,楼父微红着眼眶招待余下宾客。 按照礼制,本还有个下婿的礼节,只不过因楼云霜是庶女又是高嫁,不宜太过张扬,所以便免去了。 众人为着楼云霜的亲事忙碌数日,如今总算是能歇歇了,楼云潇把纯儿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一应布置陈设都和静水阁的一模一样。 纯儿哭了醒醒了哭,折腾了好几日,楼云潇也没怎么休息好。 值得庆幸的是,楼云霜回门之日,赵枫畔对他这位新娘子赞许有加,如影随形。赵家上下为免楼云霜回娘家时让娘家人以为她过得不好,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些布匹首饰一道送去了楼家。 看着阿姊这般幸福,楼云潇和纯儿也算放心了,看来也并不是所有婆家都会欺凌儿媳妇。但像赵家这样知书识礼,宽容豁达的人家普天之下也十分少见了。 半个月一眨眼便过去了,自从阿姊成亲那日见过慕凌辞一面,此后再没见过他。 楼云潇望着院内萧索的树枝出了神,连手里的书卷都拿反了,不知为何慕凌辞的身影总是浮现在脑海里。 第十八章 元正之日,新年之乐 元日乃北圣朝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都城乃至普天之下皆是一派喜庆祥和之气,北圣朝之下各附属国皆在元日之前的几日派遣使臣送来了贡品,鸿胪寺上下官员也愈发忙碌,慕凌辞作为鸿胪寺少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迎使送客,清点贡礼,几乎所有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算算日子也有二十多天未曾去过楼府了,慕凌辞立于树下,望着那一弯月亮像极了楼云潇嫣然一笑时的眼睛。 当日楼玄翊登门来还外袍时,他便打定主意要与楼玄翊结为好友,而这一切都只是他想找个正当理由方便他去楼府见想见之人。 乐极抱拳倚着柱子,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郎君,主君那边已经来请了您三回了。” 慕凌辞的视线收回,万般愁绪悉堆眼角。 他九岁时亲眼看着母亲郁郁而死,而他的父亲慕丰却在那时与众妾室寻欢作乐,母亲身边的仆妇三番两次去请慕丰来探望一下他的妻子都被骂了出去,直至母亲油尽灯枯都不曾见到她的丈夫来看她一眼。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忠国公眼见着慕凌辞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干脆带着他一同上了战场,日日教授他武艺,他把所有怒气都用在了杀敌之上,那怨气也渐渐消散了。谁知后来慕丰拼死拦着慕凌辞不许他再上战场,忠国公也念及慕凌辞是慕家唯一的血脉便同意了此事。 本以为慕丰终于良心发现准备好好补偿慕凌辞,没想到他却转手将慕凌辞送往了皇姑的公主府,自个儿仍是逍遥快活,甚至又纳了两名美妾。 “你去回禀主君,就说鸿胪寺近日公务繁忙,我已歇下了,让他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慕凌辞每每想起母亲死去时无助空洞的双眼就恨得攥紧了拳头。 “沧渊,为父亲自来见你,不必让乐极去给为父回禀这些瞎话了。”慕丰阔步走来,径直坐在了院中安置的石凳上。 慕凌辞抬抬手,示意乐极退下,自己则坐在了慕丰对面,可他的身子却没有面向慕丰。 “父亲有何事?” “为父听闻了近日都城关于你和那修行巷楼家三娘子的事,又听闻你与楼家长子倾盖如故,你能结交良友自然是好,可这样的小门户根本就不能与你相配,你往后也尽量离楼家远些,以免长鹤公主心中不悦。” 慕丰一脸严肃,若不是今日与同僚出去喝酒,他还不知道这些事儿呢。 “此事已经过去许久,那些个长舌之人最爱以讹传讹,父亲也无须听那些腌臜之言,况且儿作为朝廷官员吃着粮饷,自然不能对无辜之人的性命视若无睹。” 慕凌辞加重了最后一句话,那双如星辰般的眸子下藏着冷漠与愤怒。 慕丰咳了咳,他也自知对不住慕凌辞母子。然而这些年他一直想再与妾室们生个儿子,谁知怀一个流一个,人人都说是过世主母在惩罚慕丰,他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沧渊,反正你别想着娶那个什么楼三娘子就是了,长鹤公主与你青梅竹马,自是佳偶良配,正巧长鹤公主已过及笄,你们也是时候该预备亲事了。” 慕凌辞闻言站起身来,说道:“儿的婚事自有义母操持,就不劳父亲费心了。” “你……” “天色已晚,想必父亲房中的姨娘们已久候多时,父亲还是请回吧。”慕凌辞躬身施礼,可那腰板却只是微微倾斜。 “罢了罢了,反正除了长鹤公主,我不会认任何人为儿媳!”说罢,慕丰拂袖而去。 而此时的皇宫内,一座玉阶彤庭的殿宇内,长鹤公主正气得摔东西。 “区区一个勃律小国也敢求娶本公主,真是痴心妄想!” 两侧跪列的侍女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就在今日下午,勃律国使臣觐见,当众求娶北圣朝的长鹤公主,顺帝当即拒绝,可勃律国使臣却扬言,若不让公主和亲,那只能沙场上见高低了。 一时间众朝臣议论纷纷,各执一词。 长鹤公主听闻此事气得摔了一下午东西,看着手中的白玉瓷瓶,她猛地摔向了地面,飞溅起来的碎瓷片割伤了一旁侍女的脸,那侍女也只能忍着痛,任由鲜血流满脸颊。 “来人啊,把这个破了相的侍女拖下去,送去冷宫伺候。” 那侍女惊恐的抬起头望向长鹤公主,脸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流血,“不,不要啊公主。” 冷宫里关着的都是些心狠手辣或是疯癫痴狂的女人,去伺候那群女人的宫女大多活不过一年,那地方只要进去了,就不用想囫囵个儿的出来了。 可长鹤公主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多看她两眼,只是任由两名公公将那婢女拖了下去,与她而言,生命向来如草芥一般一文不值。 半晌后,殿宇门前出现了一位墨色锦袍的男子,凌冽桀骜的眼神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长鹤公主的身上。 “长鹤,为兄来看你了。” “九兄,你来做什么?”长鹤公主甩了甩酸痛的手,拂了一下袖子坐在了椅子上。 “自然是来瞧瞧未来的勃律王妃了。”九皇子打趣地看向她,一屁股坐在了她身侧的椅子上。 “李世澈,你还是不是我亲兄长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气我!父亲不疼我就罢了,连你也不疼我了吗?”长鹤公主噘着嘴愤恨的说道。 九皇子摆了摆手,示意侍女们退下,随着殿门关上,他对长鹤公主神秘兮兮的说道:“你我一母同胞,我怎会不疼你。你不就是不想嫁去勃律国吗?为兄有办法。” 长鹤公主一听,拧紧的五官松弛了下来,忿忿的说道:“父亲不愿大动干戈,说不准现在已经允准了使臣的求亲,皇兄又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皇兄替长鹤去攻打勃律国吗?儿时父亲为你和太子都请了武艺学士,太子仅用两个月就已小有所成,可你呢,不是装病就是逃课,倒是气得母妃病了好几日。” “舞刀弄枪我自是不在行的,可有些人天生就是做将军的料,若他出马,小小勃律国又能成什么气候。”九皇子看着长鹤公主邪魅一笑。 “皇兄是说,沧渊?”长鹤公主乌黑的眼珠子一转,“可慕伯父怎会同意,你怕是忘了当年慕伯父是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吧。” “慕丰那个老东西一心想让他儿子攀高枝,如今放眼整个皇庭就剩你一个待嫁的公主,他此刻必定比你还着急。” 九皇子随后将他的计划全部说与了长鹤公主。 他算准了慕丰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于是今日特意让人去请慕丰饮酒作乐,并刻意透露出楼云潇与慕凌辞之间的流言蜚语。 如此一来,慕丰担忧失去公主这根高枝,又生怕慕凌辞真的被这小门户的娘子勾了魂,他即便再不想让慕凌辞重拾戎装也不得不同意,总不能让别人白白抢了这份功劳去。 而慕凌辞对于当年弃武从文之事本就耿耿于怀,能借此事重回沙场他断然不会拒绝。那么慕凌辞为长鹤公主出征的事一旦板上钉钉,世人都会以为忠国公府已经投靠九皇子。 此计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忠国公府这么一座大靠山,到时候九皇子想要扳倒太子就容易得多了。 “还是九兄思虑周全,要论计谋,太子绝对不是九兄的对手,若非太子是皇后嫡出,又怎配居住东宫,授封太子之位。说起来,还是九兄更适合做太子。”长鹤公主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心里也畅快多了。 两日后便是元日,到了这日各家都将宅子打扫的一尘不染,还挂起了红灯笼,楼府与赵府自喜事后干脆就没拆那些红灯笼,倒是省了不少事。 天色渐暗,月色笼罩,都城各处人人欢喜着准备着家宴,楼府亦是如此。 楼云潇牵着纯儿到了后厅,恭恭敬敬的向楼其怀和傅月薇行了礼问了安才坐下,而她坐下才发现,今日程姨娘也罕见的露面了,不过她看上去更清瘦了,眼下也是一圈乌青。 楼玄翊遣了正德来告知手臂受伤仍旧不便用饭,楼父便让人端了些他爱吃的菜让正德带回扶光轩去。 后厅的布置很是温暖舒适,可一家子人齐坐一桌,彼此之间却没什么话可说。 吃完晚膳后,楼云潇让无忧先将纯儿送回了沧澜斋,自己则提了个红灯笼,又拿了些点心往程姨娘的娉婷阁而去。 第十九章 我命由我不由爹 “三娘子,咱们也是在主母手下当差,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一名仆妇满眼堆笑,看着楼云潇手中的钱袋子眼睛都发直了。 “二娘子如今嫁得风光,心里也惦记着自己的生母,二位妈妈照看程姨娘十分辛苦,二娘子心里都是知道的。这些通宝是二娘子一番心意,二位妈妈就收下吧。”楼云潇也不等守门的两名仆妇回应就把钱袋子塞进了她们手里。 “这……既然是二娘子的心意,那咱们也不好拒绝了。”仆妇表面上难为情,身体却很诚实,一边把钱袋子往怀里塞,一边给楼云潇开了门,“三娘子请进,不过至多一刻钟,否则咱们以后可不敢放三娘子进去了。” 楼云潇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进了门转身就把门合上了。 娉婷阁就一间主屋,屋内的陈设家具也是傅月薇让人低价购置的劣等货。这程书琴说起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只可惜她命不好,摊上了这么一户主家。 “三娘子。”程书琴垂首行礼,然后退在了桌子一旁。 楼云潇本是对她有些偏见的,可当日阿姊成婚,她目睹了程氏哭泣目送阿姊的样子,便有些心软了。 “程姨娘不需多礼,请坐吧。” 程书琴一直垂着头,踌躇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多谢三娘子,听闻是二娘子让您来看我的,若您见了她,也请您替我向她道声谢。” “并非阿姊让我来的。”楼云潇将食盒放在了桌几上,从里面拿出了三盘点心,摆在了程书琴的面前。 “是我方才晚膳时瞧你吃得也有些少,所以来给你送些点心。” 程书琴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三娘子竟然会关心惦记她。她抬眼望向楼云潇,仿佛在她的身上看见了楚玉纤的身影。 “多谢你,三娘子。”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只是顾念着阿姊和纯儿罢了,毕竟,你是她们的生母。”楼云潇拿起一块蜜饵酥递给了程书琴,“这是纯儿最喜欢的点心,你也尝尝吧。” “是。”程书琴的眼睛微红,能看得出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将那精致的蜜饵酥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谁知程书琴只吃了一口便呕吐起来,可她却不敢发出声响,只是连忙起身找出了痰盂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楼云潇蹙起了眉头,赶忙跑过去为她拍了拍后背,“程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程书琴擦擦了嘴角,一把推开了楼云潇,喘着粗气,“我,我没事,三娘子还是快些离开吧。” 瞧着她这样子,不像是生病,倒像是…… 楼云潇蹲在地上一把抓住了程书琴的手腕,这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确实是喜脉无疑。 “你有身孕了!”楼云潇压低了声音说道。 “嘘!”程书琴惊恐得望向窗外,见没有人影她才放松了警惕,她反手握住了楼云潇的双手,目光惊恐中又带着恳求,“三娘子,请您千万不要声张,若是让主母知道了,只怕妾身就活不成了。” 有孕本事喜事,可程书琴的模样让楼云潇觉得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像是个会随时夺走她性命的炸弹。 原来在来都城的前两个月时,楼其怀曾来过一次娉婷阁,傅月薇得知此事后便在第二日让崔沪送来了避子汤,可谁知那药并未起作用,程书琴就这样有了身孕。 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如枯柴的女人,楼云潇最终还是于心不忍,治病救人乃是医者的天职,她没办法坐视不管。 两日后,楼云潇让正德悄悄去买了许多保胎药,又彻夜未眠的研制了足足六个月的保胎丸,还顺道制了些补品药丸一并送去了娉婷阁。程氏这些年被傅月薇折磨得身体孱弱,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就要看程氏自己的造化了。 宅内争斗往往是妇人之争,可朝廷之争关乎的就是天下之争,而其中又夹杂了许多私利与大义。 皇宫位于都城北侧,远远望去一片巍峨壮丽,而这华丽之下却有着重重波谲云诡。 大明宫的正殿名为含元殿,坐落在三米高的台基上,整个殿高于平地四丈,唐哉皇哉。此处便是顺帝听政之处,两侧文武官身着官服跪坐于蒲团之上,手持笏板,正襟危坐。 “众爱卿争吵半日,可有良策?”顺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双龙金冠,以手扶额,紧闭双目。 “圣上,如今我朝兵强马壮,国力强盛,攻打一个勃律国根本不在话下,若是用公主和亲来平息战争,传出去怕是有损国威。”一名意气风发的武官说道,此人乃是云麾将军苏景天。 “云麾将军说得轻巧,勃律国数年来韬光养晦,又与吐蕃来往密切,一旦开战,吐蕃便会趁乱夹击我军,到时我北圣朝败于勃律小国才是真的有损国威。”说话的正是尚书左丞万训庭。 “泱泱大国的公主屈尊嫁去弹丸小国,若开此先例,那将来周边小国纷纷效仿,我朝是允还是不允?万左丞可曾想过这后果?” “即便此仗该打,吐蕃与勃律联手难保不是一场硬战,忠国公年事已高不便出征,北宸侯为国驻守边疆数年,朝中哪还有可用将才?” 这两人一边是太子的人,一边是九皇子的人,两边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反观太子和九皇子,两人始终一言不发。 此时,慕凌辞利落的站起身来,大步行至大殿中央扑通跪在了顺帝面前,两边的争论也因他的举动戛然而止。 “圣上,臣自请出征,攻打勃律。”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一片寂静。 “沧渊啊,朕知你是个爱国忠君的好儿郎,可慕丰那边……”顺帝也十分为难,忠国公为国厮杀,四处征战,慕家两个儿郎都死于疆场,若这根独苗也丧了命那他怕是将半壁江山都给了慕家也难以弥补。 “圣上无须担忧,家父已同意此事。勃律国敢如此张狂,必定是与吐蕃有所勾连,既知吐蕃必定趁虚而入,那想要应对也并非难事,只要用兵得当,臣敢保证不出两月必定得胜归来。” 别人若说这话,大抵会被这些朝臣们怼个体无完肤,可慕凌辞敢说这话,无人不信。慕夷川将毕生用兵行军之策都教给了他这个宝贝孙子,而慕凌辞天赋异禀,比他的大伯父和三叔父都要强上许多。 顺帝长叹一口气,朝中确实没有比慕凌辞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今日,就先议到这儿,沧渊随朕回宫,退朝。” 众人躬身,恭送顺帝离去,而慕凌辞也起身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了大明宫寝殿,此处相比于含元殿要更加富丽堂皇,所添装饰皆是不下万金之价的奇珍异宝。 顺帝摘下头冠,叉着腰来回踱步,一旁的祁公公接过头冠,俯身对身边的小黄门耳语了几句,那小黄门便悄悄退了出去往椒房殿的方向奔去。 祁公公将头冠恭敬地放置好了,躬身对顺帝说道:“圣上,您早起就没用膳,再这么耗费精神怕是有损龙体啊。” 顺帝又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看向慕凌辞,语重心长的说道:“沧渊,慕家于朕而言有恩呐,若是允你出征,朕实在于心不忍。这些年长姊视你如亲子,朕也待你如子侄,即便不论慕家的功劳,朕也不舍得你去上阵厮杀。你可明白?” “臣明白。”慕凌辞说罢又跪了下来,“然,慕家不敢夸耀过往功绩,而臣虽是慕家独子,却不能因此置国于家后,慕家祠堂之上悬挂着圣上亲笔题写的赤胆忠肝四字,若臣畏缩不前,那便是有负皇恩,臣不敢。” 顺帝见说不通他,气得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你这孩子比你祖父和你老子还要倔,当初给你取字时,朕就不该给你取沧渊二字,合该取名为倔驴才是!” 他是看着慕凌辞长大的,说句难听的,他比慕丰这个亲爹还要疼这孩子,可奈何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儿,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时,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殿内升腾的怒气。 “我们家沧渊乃是旷世之才,岂能以倔驴喻之?” 第二十章 春闱 皇姑径自走了进来,敷衍地给顺帝行了个礼后便自顾自的将慕凌辞扶了起来。 李婼汐乃是顺帝的长姊,早年间顺帝还是顽童时便是由这个长姊一手带大,都说长姊如母,顺帝也确实将她当作母亲一样供着。 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却依旧容光焕发,岁月匆匆却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如果是不认识她的人见了,必定会觉得她是个三十几岁的美妇人。 顺帝匆忙摆摆手,让祁公公打发了在殿内侍奉的黄门侍女,还顺道把殿门关了起来。 “长姊,你不是在皇后那儿赏画吗,怎么来这儿了?” “自然是前来为圣上分忧啊,沧渊是天生的将才,这些年却一直屈就在鸿胪寺。这孩子命苦,摊上了一个昏庸无能的父亲,明明是天上翱翔的雄鹰,却只能整日在园子里拴着,如今有大好的机会让他去挣功绩,圣上却拦着不让,这是何道理?” “长姊,慕家……” “圣上不愿绝了慕家之后,那便等沧渊得胜归来之后为他物色个娘子,早日完婚,早日开枝散叶。” 李婼汐早就想着给他物色妻子了,可奈何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一心只想着重拾戎装,重振慕家声望,如今他能得偿所愿,自然也不会再拒绝选妻之事了。 慕凌辞想出声说话,却对上了李婼汐的眼神。他动动嘴唇,把话咽了回去。 “既然长姊也觉得沧渊出征可行,那就让他去吧。”顺帝拿李婼汐没办法,血脉压制这一说法在他们姐弟二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拟旨,命鸿胪寺少卿慕凌辞平调宣威将军,拜前锋赐玄铁虎符,率五千玄甲军听命。云麾将军苏景天,拜兵马大元帅赐军营虎符,率两万精兵听命。” 玄甲军是北圣朝最精锐的军队,当年顺帝平定四方时这些士兵经历了最残酷的训练,能够活下来的人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玄甲兵。而他们正是由慕夷川亲自训练出来,一般的将领根本不配调遣玄甲军。 “臣,多谢圣上成全。”慕凌辞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半月后,勃律国率铁骑大举进犯北圣边境,慕凌辞身着一袭黑色盔甲与敌方激烈厮杀,中途吐蕃伏兵利用险峻地势突袭北圣军队,然而却被慕凌辞早已设下埋伏的玄甲军一举歼灭。 北圣首战告捷,顺帝悬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些。 慕凌辞为公主出征的传言在他离开都城的第二日便散播开来,不少人都在暗地里嘲讽楼云潇,当初还以为她真的俘获了慕凌辞的心,没想到一转眼慕凌辞便为了青梅竹马的公主毅然决然去攻打勃律,楼云潇一时间又成了风口浪尖上的笑话。 这日,楼云霜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楼府,傅月薇见着这些珍宝眼睛都直了。楼云霜寒暄了几句便直奔扶光轩而去。 “阿姊?你怎么回来了?”楼云潇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楼云霜,这才嫁出去多久,不仅气色红润,就连气质仪态都与高门贵妇别无二致了。 “长兄,潇儿,我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楼玄翊微微点头,命正德将扶光轩的大门紧闭起来。 “潇儿,这几日城中的小娘子们议论纷纷,都说慕将军是为了长鹤公主而去攻打勃律,此事你可知晓?”楼云霜紧紧握着楼云潇的小手,满目担忧。 楼云潇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原来他一直没来楼府,是在为了长鹤公主和亲之事奔走,现在甚至为了公主弃文从武。 “慕将军为谁出征,这关我什么事?”楼云潇神色如常,还表现得满不在乎。 “当日慕将军舍命救你,多少人以为他对你一见倾心,那段时日人人都在私底下羞辱你,可后来枫畔告诉我,慕将军曾派人去殴打了一个说你坏话的酒馆掌柜,后来又有好几人接连挨打,且都是对你口出恶言之人,这都城里的流言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竟为了自己做这种事?楼云潇陷入了沉思,难道他真的心悦自己吗? 一旁的楼玄翊更是纳闷了,慕沧渊爱慕自己的妹妹,他竟然丝毫未曾察觉,亏他还将慕沧渊视为知己。 “兴许,他只是因为阿兄的缘故才对我照拂一二吧。”楼云潇给了他们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毕竟那个家伙从未亲口对她表达过心意,她也不愿做一个自作多情的女人。 “可世人并不都这么以为,他们口口声声说你痴心妄想,有些人甚至说得更难听,简直是令人不忍耳闻。阿姊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可这铺天盖地的谩骂对一个女子而言是致命的。”楼云霜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楼云潇突然神色紧张的问道:“对了,赵府没有因为我的事而难为你吧?” “放心吧,赵公一家待我极好,枫畔知道我担心你,还买了许多珍品让我带回娘家,不过都尽数被母亲拿走了。” 楼云潇听到这回答才放心下来,相比于自己的安危,她更在意身边人的安危。 “潇儿,别人的话你也别太在意,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她们爱说什么便随她们好了。”楼玄翊宽慰道。 “我才不在意呢,更何况,我自始至终都不曾认为慕将军对我有什么心思,从始至终不过是旁人胡乱臆测罢了,如今他为了公主去打仗正好证明了慕将军并非对我有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转身背对着楼玄翊和楼云霜,将怀中的书卷一个个摆放在书架上,他们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琢磨不透她的语气。 安兴巷公主府内,李婼汐端起金玉锻造的偏提抿了一口甜酒,脸上的表情冷漠至极,而她对面的长鹤公主却满面春风。 “姑姑,这甜酒是长鹤亲自酿造,不知姑姑可还喜欢?”长鹤公主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尚可。”李婼汐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直言道:“公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拿这些东西来讨好我。” 长鹤公主的笑意僵硬的挂在脸上,尴尬的说道:“长鹤也只是想来尽尽孝心罢了,毕竟待沧渊回来,长鹤与姑姑便是亲上加亲,日后也是要日日侍奉在姑姑身侧的。” “亲上加亲?”李婼汐冷笑一声,“公主这是想嫁给我们沧渊不成?可沧渊并未向我提及他要迎娶公主之事啊。再者言,即便是沧渊要娶你,我也是不允的。” 长鹤公主一听急了,“可这都城里都在传沧渊是为了长鹤才去出征的,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姑姑为何不允?”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流言都是你让人散播出去的,如此诋毁一个清流官宦家的小娘子,让人家往后怎么做人!堂堂北圣公主,行事如此不择手段,当真是沈淑妃教出来的好公主!”李婼汐说罢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沧渊的婚事,自有我与忠国公商议决断,长鹤公主还是尽早另觅良婿吧,送客!” 长鹤公主吃了一记下马威,灰溜溜的离开了公主府。 春闱将至,楼玄翊也不再装病,傅月薇知道后气得失眠了好几天,楼其怀却是高兴得整日不眠。先前因为楼云潇的那些流言,楼其怀和傅月薇差点对她动了家法,幸好楼玄翊出面才平息。 几日后,楼玄翊进了考场,春闱足足有九天,楼其怀茶不思饭不想,甚至在卧房摆了一尊孔夫子像,一尊佛祖像,日日供奉祈祷。 楼云潇也因阿兄赴考而得了空闲,沧澜斋内的钉子也是时候拔除了。 第二十一章 请君入瓮 报春鸟在嫩芽初生的树枝上叽叽喳喳,院子里一方灰秃秃的花圃露出了嫩芽,沧澜斋里的仆妇婢女们也忙碌了起来。 “三娘子,您当真要这么做吗?” 屋内,无忧为楼云潇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裙。 “母亲当年为何会突然与父亲和离,为何不选择改嫁而选择出家,明明有着大好年华却要长伴青灯古佛,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楼云潇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衫,又继续说道:“说不定父亲的书房里有线索,正巧今日父亲去了赵府,这是天赐良机,我一定要去亲自查探一番。” 门外回廊下,夏兰手持扫帚,侧着耳朵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少顷,楼云潇身着碧色海棠襦裙走了出来,故意高声说道:“无忧,今日春色倒好,我们去逛逛园子吧。” 夏兰自然清楚她们到底要去干嘛,待主仆二人一走,夏兰立马装起了肚子疼,紧随其后出了沧澜斋。 楼府的布局不算复杂,可回廊极多,夏兰悄悄跟在她们身后保持着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奈何楼云潇步子极快,岔路又多,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跟丢了。 “对了,她们说要去主君的书房。”夏兰想到此处沉住了气,赶忙往书房走去。 可等她行至书房门口却不见楼云潇与无忧的身影,平日里紧闭的书房门也敞开着,正当她疑惑之际,书房内传来了一丝异响,夏兰小心翼翼的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往传出动静的地方望去。 这时,无忧已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后,对准臀部,飞起一脚。夏兰尖叫一声便摔了进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方手帕捂在了她的口鼻处,她就昏死了过去。 楼云潇站起身来,收起手帕拍了拍手。 “无忧,干得漂亮!” 无忧回以一笑,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楼其怀平日里回府的时间大约是在晚膳之前半刻钟,楼云潇算好了时间,制出的迷药刚好能让夏兰在楼其怀回府的时候恢复清醒,而她则与无忧将夏兰拖进了书房的隐蔽之处。 然后若无其事的在楼其怀回府的必经之路等候。 约半个时辰后,楼其怀捧着两幅画卷回到了府中。 “纤儿?”黄昏之下,楼其怀看着楼云潇端坐亭中的样子有些恍惚,曾经纤儿也最爱穿碧色海棠裙,当年的她是那样的明艳清丽、柔情似水,可惜…… “父亲,您回来了。”楼云潇放下书卷款款起身,走到了楼其怀的面前。 “潇儿啊,你怎么在这儿?”楼其怀的神色恢复如常,可眼底还是藏着一份失落。 “阿兄春闱前跟我说,他有两方上好的画眉墨送给了父亲,可原本其中一份是要给我的,谁知正德看都没看就都送到了父亲那儿。” “原来是来问为父要东西的,听翊儿说你日日去扶光轩读书习字很是刻苦,这些年为父忙于公务也不曾得空探望你,看你如今端庄得体,为父很是欣慰啊。”楼其怀边说边往书房的方向走着。 他们父女二人第一次这样并肩走过,虽谈不上有多温馨,却也稍稍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正走到书房门口,里面传来了一阵响动,楼其怀顿时黑下了脸,一进门便撞上了神色慌张的夏兰。 “你,你是何人?竟敢在我的书房鬼鬼祟祟?说!你是来做什么的!”楼其怀呵斥道。 夏兰被吓得后退两步跪了下来,“主君,婢子是三娘子院里的夏兰。” 楼其怀闻言警惕的看向楼云潇,“潇儿,她是你的婢女吗?” “回禀父亲,夏兰似乎是潇儿院子里的人吧。不过潇儿也没见过这丫头几面,当初分配院子和仆人时都是母亲一手操办的,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来历,潇儿也不甚清楚。”楼云潇一脸无辜的说道。 “好啊,我们楼家竟然也出了家贼,来人!请主母来书房一趟!”楼其怀怒气更浓,甩甩袖子坐到了书案后面的椅子上。 半晌后,傅月薇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瞧见了跪在地上的夏兰,心里咯噔一下。 “怀郎,怎的不去用膳?”傅月薇转头瞧见了楼云潇,假笑道:“潇丫头也在啊。” 楼云潇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母亲好。” “月薇,你瞧瞧,此人你可认得?” “这不是潇丫头院子里的人吗?她是犯了什么事儿吗?”傅月薇故作镇定的说道。 楼其怀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傅月薇,眼里的怒气丝毫未减。 “内宅之事,我从不过问,一直相信你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如今内宅中却出了此等蠹虫,月薇,这便是你精挑细选的下人!” 傅月薇吓得身子都软了,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楼其怀和她成婚数年,从来没有这么凶过她。 “当初是我安排了她去沧澜斋当值不假,可她一直伺候潇丫头,难保不是潇丫头指使她来偷盗啊,怀郎怎能单凭这一点就认定是我的错?” “这么说,母亲与夏兰并不熟稔了?”楼云潇神情自若的反问道。 “自然了!她是你院里的人,如今她犯错,必定与你脱不了干系!”傅月薇抓住了突破口,死咬楼云潇。 楼云潇听了这话对夏兰说道:“夏兰,你且告诉父亲,今日你为何来书房?” “是,是因为……”夏兰跪地垂首,她哪敢说出实情,只能撒谎道:“是三娘子让婢子来盗取有关楚娘子的东西,这一切都是三娘子指使的。” “怀郎可听见了,夏兰是受了楼云潇的指使啊!”傅月薇赶忙附和道。 “你既说是受我指使,我可曾给过你什么好处?否则你来伺候我不过几个月,你凭什么为我以身犯险?只要你拿得出来证据,我便认了!”楼云潇不急不躁,甚至还抿了口茶。 夏兰赶忙在身上摸摸索索,随后拿出了一块晶莹通透的玉佩说道:“这便是三娘子赠与婢子的证据!” 楼云潇轻笑一声,“父亲明鉴,楼府上下皆知我身无长物,就连我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外祖父和阿兄送的,更遑论以上等玉佩收买婢女?” 这话说得楼其怀一脸羞臊,他深知这些年亏待了楼云潇,如今若还冤枉她,那他就枉为人父了。 “夏兰,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是何人指使你的?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那我便将你押去大理寺审问!” 夏兰吓得魂儿都快飞了,她认命般的瘫在地上,哽咽道:“主君,无人指使婢子,是婢子迷了心智,请主君饶过我吧。” “这样都不肯说,难道指使你的人是朝廷中人?”楼云潇面露惊讶之色,对楼其怀说道:“父亲,绝不能轻饶夏兰,她怕是见不惯高升父亲的政敌安插在我们楼府的细作啊!” 就在这时,崔沪闯了进来,扑通跪在了夏兰身边,声泪俱下。 “主君,夏兰绝不是什么细作!她是老妇的亲侄女,是老妇因上回被罚之事痛恨三娘子,所以才暗中将夏兰送去了沧澜斋,监视三娘子的一举一动,找机会陷害三娘子,这一切都是老妇一人所为。” “竟然是你!”楼其怀大发雷霆,“除了监视陷害三娘子,你们还做过什么事?一并说来!” “还有,大郎君受伤之事,也是老妇所为,当初便是大郎君惩罚老妇,老妇心存怨怼才做了这些糊涂事。”崔沪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干脆把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傅月薇痛心疾首,崔沪对她一片忠诚,她却保不了她。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这老货所为!来人,将崔氏软禁,崔夏兰发卖给人牙子,若此后谁还敢做此糊涂之举,便是此等下场!”楼其怀怒喝道。 他说完这话,不经意的看向了傅月薇。 楼云潇将茶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今日发生的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她只是布好了陷阱,与无忧做了一出戏,只为请君入瓮。 第二十二章 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 春闱结束,楼玄翊回到了家中,楼其怀早早备下了宴席,傅月薇更是备下了厚礼送给楼玄翊。 “翊儿,你考试辛苦了,这些薄礼就当母亲为崔氏做的糊涂事向你赔罪了。”傅月薇降下身段,亲自为楼玄翊奉上了礼物。 “儿岂敢怪罪母亲。”楼玄翊接过礼物,其实是谁做的,他心里清楚得很。 傅月薇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楼其怀,见楼其怀依旧面如死灰,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坐了下来。 饭桌上,楼其怀一个劲儿的给楼玄翊夹菜。 “翊儿啊,这几日你定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赶紧多补补。” “多谢父亲关怀。”楼玄翊转头就给楼云潇夹了满满一碗,“潇儿,你这几日定是又惊又怕,现下阿兄回来了不会有人陷害你了,多吃些。” 楼云潇捧着碗差点笑出声来,阿兄可比她损多了,虽句句不提那件事,却句句含沙射影。 专心埋头吃饭的纯儿和楼玄卓不明所以,只觉得今日的菜肴十分可口。 “父亲,今日出考场时,儿见到一名考生,那人虎口处有一红色胎记,儿记得玄齐堂弟手上也有一处胎记。” “玄齐?他也来赴考了。”楼其怀若有所思,想起了过往之事。 楼玄齐是楼家二房楼其仁的独子,当年楼家老太爷刚过世不久,楼家二房指责傅月薇这个续弦娘子行为不检,后又为了钱财撕毁了老太爷亲手所书的遗书,明目张胆的抢走了所有家产,最后更是在家祠中与楼家大房割袍断义,将楼其怀一家撵出了祖宅。 要不是楼其怀后来考取了功名,现在他们一家还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不过好在现在都苦尽甘来了。 两日后,楼府门前出现了三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人。 年长的男人身材中等,与楼其怀长得有些相似;身旁的女人身形有些胖,但也算前凸后翘,样貌艳丽却透着一股市井气。他们身后的小郎君算不得高大,样貌也平平无奇。 “母亲,此举似乎不合礼数。”楼玄齐窘迫的站在最后面。 “好歹也是同袍兄弟,我就不信他们能见死不救。”刘氏说罢便上前一步叩门。 片刻,楼家二房被请进了前厅。 “哎呀,这都城里的房子就是气派啊。要说还得是长兄福气好,这几年一路高升,居然也搬到天子脚下了。”刘氏左翻右看,眼珠子发着亮光。 而楼其怀和傅月薇却满脸嫌恶的看着面前这一家三口。 “你们来作甚?” “长兄,当年之事是我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们吧。”楼其仁稍显局促的坐在椅子上。 “楼其仁,你怕是忘了,你我已经当着楼家列祖列宗的面割袍断义,什么长兄不长兄的,还请慎言。”楼其怀仍忘不了当年自己这位二弟是怎么对他的。 楼其仁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不瞒长兄,后来我做了些小本生意,也曾富甲一方,可后来遇见个不厚道的商户,卷走了我所有的钱财。这些年我一直想东山再起,可做一门黄一门,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投奔兄长的呀。” “这便是因果报应!”傅月薇也愤恨的说道。 当年傅月薇刚把楚玉纤撵出楼家,楼老太爷就过世了,当时她还怀着身孕,楼家二房就以她行为不检为由将他们赶出了楼府,连一分钱财都不曾留给他们。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旧记得那两年过得猪狗不如的日子。 “长嫂,以前是我们不懂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楼其怀坐着的身子越来越弯,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你们也不用在此惺惺作态,我们楼家庙小,供不起你们这尊大佛!”傅月薇狠狠的说道。 这时,一直不表态的刘氏开口道:“如果长兄和长嫂不肯收留我们,那我们就只好沿街乞讨,到时候护城侍卫撵我们的时候,我们就说是楼大夫家的亲眷,可惜楼大夫得了势不肯收留我们这些穷亲戚。有我们这么替楼大夫做宣传,想必嫁给赵家的楼娘子和待嫁的娘子们都没脸见人了,哦对了,还有玄翊和玄卓也要断送仕途了。” 刘氏刁钻刻薄,是个商户家的女儿,打得一手好算盘,她今天是铁了心要住进楼家,要是达不到目的,她还真能沿街乞讨去。 楼其怀气得直拍桌案:“你竟敢威胁朝廷命官!” 刘氏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她很快看向了傅月薇,不过那眼神不是恳求,而是威胁。她不经意撩起了袖口,露出了手腕上带着的红玉手钏,那位置刚好可以让傅月薇看见。 “既然长兄仍旧记恨,那我们……”楼其仁吞了吞口水,就准备起身了。 刘氏却在一旁暗骂了一声:“窝囊废!” “慢着!”傅月薇打断了楼其仁接下来的话,“怀郎,若真让他们离开了楼府,只怕外人会觉得我们自私凉薄,这污名我们可担不起啊。不如就先让他们住下,正好西北角有处偏院,也够他们暂住几天了。” 现在这一家子就是落灰的豆腐,撵不得、打不得,楼其怀思索良久,压了压怒气说道:“当年你们不仁,如今我们却不能不义,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楼府就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二房一听有戏,赶紧千恩万谢,唯独刘氏冲着傅月薇微微一笑。 沧澜斋内,楼云潇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无忧喊了她七八回才把她从床榻上拉下来。 楼云潇打着阿欠,无精打采的梳着头发,一旁的无忧铺好了床铺,将她手里的木梳拿了过来,“刚才听仆妇们说,二房一家来投奔主君了。” 她对楼家二房当年做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一家子,也就我那个堂兄还算个人了。” “只是二房的住了进来,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呢。” “我倒是觉得往后的日子越来越热闹了,玄齐堂兄也参加了春闱,若他考中了那是要授官的,二房的人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传出去只会给他们儿子丢人。可若是他考不中,我那续弦继母又岂能容他们骑到头上去?二房的人在楼府住不久的,不过我可是很期待狗咬狗的戏码呢。” 无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只知道,三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对了,昨日前线来报,苏将军和慕将军大败勃律与吐蕃,不日就要回都城啦。”无忧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住了口。 楼云潇却淡然一笑,拍了拍无忧的手,“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这副表情?放心吧,你家三娘子内心坚强得很,区区几句流言罢了,我若往心里去,再气出个好歹来,那些人岂不是更得意了。”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小门户的小娘子,而慕凌辞身份高贵,她是高攀不起的。这段日子她早就为自己打算好了后路,将来让阿兄为她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罢了。 可慕凌辞却在那枪林箭雨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自从离开了都城,他日日都能在梦中见到那一抹勾起他心弦的身影,那般明艳,那般倾城,却总是触不可及,既遥远又模糊。 第二十三章 名满帝都 北圣朝与勃律和吐蕃的战役以勃吐两国俯首投降而告终。北圣军凯旋的消息传遍了都城,一大早老百姓们就在承天门大街分立两侧恭迎将士凯旋。 其实北圣朝自顺帝开国以来战事不断,但鲜少有战败的劣绩,因此老百姓们对北圣军的战斗力深信不疑,也从不会这样兴奋的跑到街上迎接将士们。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们想一睹慕凌辞的英姿罢了。 “沧渊,你这魅力也太夸张了吧。”苏景天骑着马一进都城就看见了整条街上站满了围观百姓,不禁感叹,“幸亏你不是个娘子,否则上门提亲的人都得排到波斯去了吧。” “苏兄调侃,他们也未必的都是来看我的。”慕凌辞一身戎装坐在马背上,眼睛在人群中不停地寻找着某个身影,被他眼神扫过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慕凌辞那神采奕奕的英姿不知撩动了多少少女的春心,可这其中却没有他想要见的人。 军队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皇宫门前,苏景天和慕凌辞上殿听宣。 顺帝早早就在含元殿等着了,那龙椅上好像有针一样,扎得他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苏将军,慕将军觐见!”一阵尖锐的声音传进了含元殿。 “快快快。”顺帝赶紧给祁公公示意,祁公公立马弓着身子走出去,将二位将军请了进来。 “臣等拜见圣上!”二人进殿,齐声躬腰说道。 顺帝摆摆手说道:“免礼免礼。”而他的眼睛却上下打量着慕凌辞,好像要在慕凌辞的身上找出什么东西来一样。 察觉到顺帝的目光,慕凌辞说道:“圣上宽心,臣并无受伤。” 顺帝这才放下心来,笑逐颜开,“好啊,云麾将军与沧渊此次立了大功啊。勃律和吐蕃先后派使臣来归降,其余附属国也对我北圣更加敬畏,这都是你二人的功劳啊。传旨!” 不久后,便传来了慕凌辞升为正三品羽林将军的圣旨,而作为元帅的苏景天则是被恩赐了一把跟随顺帝数十年的贴身宝剑,二人一日之间风头无两。 有人升官自然有人嫉妒,都城最东边的常乐巷太尉府内,一名长满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一脸愤慨的说道:“那个慕凌辞,不过是运气好胜了两个边境小国,竟然一跃升到了羽林将军,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若不是有慕夷川那个老东西给他铺路,他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闭嘴!”正座上,头发花白的男人忍不住白了沈劲风一眼,“那慕凌辞十几岁就已展露将才之能,岂是你能相比的?此次出征,为何圣上选了苏步崖的儿子做元帅,为何选了慕凌辞做前锋,而你这个归德将军连个粮草官都混不上,能力不堪还有脸面在这儿怨天尤人?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孬种!” 沈劲风被沈绍荣骂得静了声,要不是他的二姊沈紫樱做了顺帝的沈淑妃,他恐怕也坐不上归德将军这个位置。 “父亲,那苏步崖是太子詹世,他儿子苏景天也定是太子一党,如今慕凌辞和苏景天一同出征归来,只怕慕家会偏向太子一党,儿这不也是心急嘛。” “慕家对于党派之事一向避之不及,可这次慕凌辞能出征,咱们九皇子也是出了力的。”沈绍荣一脸奸笑,他这个儿子虽无能,可他还有一个善于施谋用智的好外孙。 皇宫的回廊下,慕凌辞和苏景天一个捧着圣旨,一个手持宝剑准备各自回府,可不料竟正面迎上了长鹤公主的仪驾。 三人都停了下来,苏景天看看公主又看看身旁的慕凌辞,顿时了然于胸。 “臣拜见公主,臣家中还有急事,先行告退。”苏景天赶紧编了个理由准备开溜,临走时还同情的看了看慕凌辞,并对他说了句:“保重啊,沧渊。” 长鹤公主让一众随侍侍女停在原地,自己则慢慢靠近眼前的男人,她望着他的目光中满是爱慕与柔情。 “沧渊,你回来了。” “若无事,臣先告退了。”慕凌辞说罢便要走。 “沧渊!”长鹤公主赶忙叫住了他,“你为何对我总是这么冷淡?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这些时日过得好不好,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意停下来跟我说几句话吗?” “已经看过了,公主大可放心。” “这么多年,你都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长鹤公主走到他面前,那双眼是面对任何人时都不曾有的深情,“沧渊,我以为等你得胜归来,我们就能成亲了。” 慕凌辞后退一步,郑重其事的看向她,“公主,臣已有心悦之人,但并非公主。臣十分感激公主的深情厚谊,可强扭的瓜不甜,望公主今后莫要再做无谓的纠缠。此后,若非必要,臣会尽量不出现在宫中,告辞!” 长鹤公主望着身边的人从她面前闪身而过,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抽走了,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可那眼神不是悲伤,而是怨恨,她的脑海里想起了那张让慕沧渊移不开眼睛的脸。 慕凌辞脱了身,立马往楼家赶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见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小娘子了。 春日将止夏日将临,园中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仿佛怀春少女春心萌动,等待着缘分的降临。 “阿兄,过两日就要放榜了,你紧张吗?”楼云潇握着酒壶改制的花洒,悠闲的浇灌着院子里的花圃。 “所谓庸人方自扰,我对自己的实力心中有数,没什么可担忧的。”楼玄翊语气轻松的说道。 “那到时候我陪着阿兄一同去看榜。”楼云潇冲着阿兄甜甜一笑。 “好。”楼玄翊宠溺一笑。 “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啊?”慕凌辞站在扶光轩的门口,眼眸含笑的望着兄妹二人。 “沧渊,一大早就听闻你班师回朝,还以为你会被围观的人挤得出不了宫门呢。”楼玄翊调侃道。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要不是门口的玄甲军开了一条路出来,慕凌辞就要露宿宫门了。 慕凌辞看向了一直背对着他的楼云潇,柔声问道:“三娘子为何一直背对在下?” 她手里的花洒停下了动作,缓缓转身,垂着头说道:“想必慕将军与阿兄一定有许多话要讲,我先告辞了。” 说罢,她便放下花洒,转身离去。 楼玄翊看着她的样子心疼不已,干脆拉着慕凌辞和他说了这段时日都城里的流言舆论,要不是有他相护,楼父和傅氏早就把楼云潇关禁闭了。她为了不让阿兄和姊妹们跟着她一起受辱,她只能整日把自己关在府里不出门,可即便如此,外头的流言还是如刀林剑雨一般向楼云潇袭来。 慕凌辞听后对楼云潇愈发怜爱,她的日子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过许多。 楼玄翊说了一通,最后严肃的对慕凌辞说道:“沧渊,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真的心悦潇儿?” 第二十四章 虎视眈眈 这一刻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周遭嘈杂的人群声、鸟儿窃窃私语的声音全都如消声一般。 楼云潇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慕将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此事并非儿戏,三娘子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但若我直接带着聘礼上门提亲,想必楼大夫也不敢拒绝,可我不愿这么做。因为,我知你并非寻常女子,若你我之间不是两心相悦,我也不愿逼迫你嫁给我。不过在这之前,我须得让你知晓,我心悦你。” 慕凌辞那双眼睛从未如此真诚清澈过,他的眼底甚至还带有些许期待。 “慕将军。”楼云潇的双颊染上了一抹绯红,就连耳朵都有些发红发烫,“我……” “你不必着急回答我,我可以等你。”慕凌辞淡然一笑,冲着她身后快步走来的人说道:“玄翊,潇儿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些事要回北衙军营,先告辞了。” 玄色马车疾驰而去,楼云潇深吸了几口气,两手捂在滚烫的脸颊上,转身跑向了自家的马车。 “欸?潇儿?”楼玄翊看着这奇怪的两人,好似明白了什么,看来沧渊是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金榜题名,举国庆贺,顺帝特在都城东南方的曲江设宴,名为曲江探花宴。 这一日从清晨起便十分热闹,黄门侍女们早早便前往曲江布置,御用庖厨们拿出了十二分的手艺按着事先罗列出的菜肴码出备菜。 而各家官员与郎君皆养精蓄锐,捧书研读,准备趁着傍晚以才华结识更多同僚官宦,娘子们则是浓妆艳抹,身上的衣裙换了一身又一身,非得搭配得精致出尘方才罢休。 “三姊,阿兄给我们准备了好多衣裙,你不来试试吗?”纯儿一手拿着一条裙子,对着铜镜比划了半天。 楼云潇却托着腮,望着窗外满目翠绿的院子发呆,自那日亲耳听到慕凌辞对她的表白,她便魂不守舍,好几日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只要一合上眼就全都是他的身影,好似连梦境都逼着自己去面对他。 她从未感受过什么是男女之爱,她担心自己承受不住他的一番深情厚谊。仔细回想认识他之后发生的种种,自己对他并非无情,可这和相守一生是两回事,她也不能草草回应他了事。 “三姊,你快瞧瞧,哪件适合我?”纯儿打断了她的思绪,又在那一摞衣裙中翻来覆去的拿到身前比划。 楼云潇转过头看着她,对她说道:“纯儿的脸蛋白皙圆润、幼态可爱,三姊瞧着你左手上那件白色铃兰花纹的就很好看,既娇俏又不媚俗,很适合纯儿呢。” “三姊生得好看,眼光也很好,纯儿就穿这件了。” 纯儿欢欢喜喜的捧着衣裙回了自己的房间去试穿了,楼云潇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人如其名,单纯又可爱。 “三娘子。”无忧捧着一个精致的衣匣子走了进来,笑盈盈看着楼云潇。 “这是慕将军差乐极送来的衣裙,说是将军特意给三娘子准备的。乐极还说,咱们家大郎君夺得探花,到时候必定在人群中风光无限,三娘子作为探花郎的嫡亲妹妹,自然是要穿着得体才不会给大郎君丢脸,这衣裙算是慕将军对大郎君的一番心意罢了,让三娘子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话说得半真半虚,楼家再不济也是四品官宦之家,要买件得体的衣裙也不是什么难事,慕凌辞这是假借楼玄翊之名送她东西,却又不想让她因为不好意思而拒绝,这才让乐极绕着弯说话。 “既是如此,那便不好辜负慕将军一番美意了。”楼云潇上前打开了那衣匣子,瞬间就惊了。 傍晚时分,各家纷纷赶赴曲江,此处流水潺潺山石林立,杏树成荫繁花开尽,美舟画舫随水游动,船上仙乐袅袅美姬轻舞,就连路上的石板台阶都是以玉石镶嵌而制的。 各处皆设了半人高的桐树烛台,虽夜晚将至也如白昼一般明亮光耀,桌案之上摆满了现做的各色糕点吃食,每一道都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一样。 所有人按着规制落座,官宦坐于正座两侧,官宦身后坐着的是家眷子女。 楼云潇自然是坐在了隐蔽角落,可她这身琉璃昙花纹轻纱襦裙却难掩光芒,在一众艳丽衣裙之中,楼云潇却显得格外清雅别致。 “瞧她那狐媚样子,她以为穿上了价值连城的衣裙就能成为天上的仙女,可贱骨头就是贱骨头。”乔南伊咬牙切齿的说道,上回她从楼家喜宴回府后便起了一身的疹子,要说不是楼云潇所为,打死她都不相信。 “就是啊,在这种场合穿成这样,难不成是想施魅勾引郎君不成。”万乐潼也在一旁附和。 周围的小娘子们顿时对着楼云潇指指点点,说她天生下贱,狐媚淫荡。那些个官宦也只当听不见这些话,心里却暗暗嘲笑楼其怀。 楼其怀和傅月薇觉得脸面无光,恨不得把楼云潇塞回马车里撵走,可今日是楼玄翊的好日子,他们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失了礼数,只能尴尬的磨着后槽牙。 一旁的楼云雪却悄声对楼云潇说道:“三姊,你这名气可比父亲和长兄的名气大多了,真是了不起啊。” 楼云潇不理她,只是专心的品尝着糕点。 “今日圣上设宴,是天家恩德。此处也并非市井之地,各家娘子都是身世显赫的贵女,别像市井泼妇一般,还是管好自己的嘴,莫要给自家父兄丢脸才是!” 慕凌辞冷着脸扫视了一圈说闲话的小娘子,那污糟之语总算是戛然而止了。 他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扫过乔南伊和万乐潼时,一股杀气透出,瞬间震慑住了两人。 太子望了一眼人群后面的楼云潇,相比于上次见她,今日倒是安静稳重了许多,也更加清逸出尘了,难怪能让沧渊为她出头。 就在此时,尖锐高亮的嗓音传来。 “圣上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皆从座位上起身,弯腰恭迎天子。皇后的身后还跟着太子、九皇子与长鹤公主。 “平身,今日虽是皇家设宴,大家倒也无须拘束,都坐吧。”顺帝满脸笑容的坐在了龙椅之上,皇后落座顺帝身侧。皇子公主坐在了席上最前端。 “三鼎甲在何处?”顺帝问道。 此时,状元——韩柯存,榜眼——周硕深,探花——楼玄翊,三人走上前去朝顺帝作揖。 一番简单的寒暄和问询过后,顺帝将目光落在了楼玄翊的身上。 “果然是气宇轩昂,与当年的慕沧渊有得一比。” “臣多谢圣上赞誉。” 楼玄翊恭敬谦卑、风度翩翩的样子确实俘获了不少贵女们的心。他与慕凌辞一文一武,简直是两个完美的梦中情郎。 太子与九皇子也注意到了楼玄翊,能让圣上赞誉的探花郎不在少数,可能与慕凌辞相提并论的实在少见。 顺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给身边立着的祁公公使了眼色。 祁公公边高喊:“今日圣上与皇后在曲江设探花宴,特意准备了一件世所罕见的大礼,各官员家的私家花园也已敞开大门,若谁能探得这都城之中最美最艳的奇花,这份大礼便可花落谁家。探花郎与各家金榜题名的郎君们,探花期限时为半个时辰,归来后只需将所探之花交于杂家评判即可。若是有郎君先于探花郎探得奇花,那探花郎就只能罚酒几杯了。” 话音落,一群意气勃发的郎君们便趋之若鹜向都城跑去。 正当楼玄翊准备前往时,慕凌辞却拦下了他。 第二十五章 曲江探花宴 这一刻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周遭嘈杂的人群声、鸟儿窃窃私语的声音全都如消声一般。 楼云潇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慕将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此事并非儿戏,三娘子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但若我直接带着聘礼上门提亲,想必楼大夫也不敢拒绝,可我不愿这么做。因为,我知你并非寻常女子,若你我之间不是两心相悦,我也不愿逼迫你嫁给我。不过在这之前,我须得让你知晓,我心悦你。” 慕凌辞那双眼睛从未如此真诚清澈过,他的眼底甚至还带有些许期待。 “慕将军。”楼云潇的双颊染上了一抹绯红,就连耳朵都有些发红发烫,“我......” “你不必着急回答我,我可以等你。”慕凌辞淡然一笑,冲着她身后快步走来的人说道:“玄翊,潇儿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些事要回北衙军营,先告辞了。” 玄色马车疾驰而去,楼云潇深吸了几口气,两手捂在滚烫的脸颊上,转身跑向了自家的马车。 “欸?潇儿?”楼玄翊看着这奇怪的两人,好似明白了什么,看来沧渊是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金榜题名,举国庆贺,顺帝特在都城东南方的曲江设宴,名为曲江探花宴。 这一日从清晨起便十分热闹,黄门侍女们早早便前往曲江布置,御用庖厨们拿出了十二分的手艺按着事先罗列出的菜肴码出备菜。 而各家官员与郎君皆养精蓄锐,捧书研读,准备着傍晚以才华结识更多同僚官宦,娘子们则是浓妆艳抹,身上的衣裙换了一身又一身,非得搭配得精致出尘方才罢休。 “三姊,阿兄给我们准备了好多衣裙,你不来试试吗?”纯儿一手拿着一条裙子,对着铜镜比划了半天。 楼云潇却托着腮,望着窗外满目翠绿的院子发呆,自那日亲耳听到慕凌辞对她的表白,她便魂不守舍,好几日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只要一合上眼就全都是他的身影,好似连梦境都逼着自己去面对他。 她从未感受过什么是男女之爱,她担心自己承受不住他的一番深情厚谊。仔细回想认识他之后发生的种种,自己对他并非无情,可这和相守一生是两回事,她也不能草草回应他了事。 “三姊,你快瞧瞧,哪件适合我?”纯儿打断了她的思绪,又在那一摞衣裙中翻来覆去的拿到身前比划。 楼云潇转过头看着她,对她说道:“纯儿的脸蛋白皙圆润、幼态可爱,三姊瞧着你左手上那件白色铃兰花纹的就很好看,既娇俏又不媚俗,很适合纯儿呢。” “三姊生得好看,眼光也很好,纯儿就穿这件了。” 纯儿欢欢喜喜的捧着衣裙回了自己的房间去试穿了,楼云潇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人如其名,单纯又可爱。 “三娘子。”无忧捧着一个精致的衣匣子走了进来,笑盈盈看着楼云潇。 “这是慕将军差乐极送来的衣裙,说是将军特意给三娘子准备的。乐极还说,咱们家大郎君夺得探花,到时候必定在人群中风光无限,三娘子作为探花郎的嫡亲妹妹,自然是要穿着得体才不会给大郎君丢脸,这衣裙算是慕将军对大郎君的一番心意罢了,让三娘子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话说得半真半虚,楼家再不济也是四品官宦之家,要买件得体的衣裙也不是什么难事,慕凌辞这是假借楼玄翊之名送她东西,却又不想让她因为不好意思而拒绝,这才让乐极绕着弯说话。 “既是如此,那便不好辜负慕将军一番美意了。”楼云潇上前打开了那衣匣子,瞬间就惊了。 傍晚时分,各家纷纷赶赴曲江,此处流水潺潺山石林立,杏树成荫繁花开尽,美舟画舫随水游动,船上仙乐袅袅美姬轻舞,就连路上的石板台阶都是经过精细打磨的。 各处皆设了半人高的桐树烛台,虽夜晚将至也如白昼一般明亮光耀,桌案之上摆满了现做的各色糕点吃食,每一道都精致得像是画出来的一样。 所有人按着规制落座,官宦坐于正座两侧,官宦身后坐着的是家眷子女。 楼云潇自然是坐在了隐蔽角落,可她这身琉璃昙花纹轻纱襦裙却难掩光芒,在一众艳丽衣裙之中,楼云潇却显得格外清雅别致。 “瞧她那狐媚样子,她以为穿上了价值连城的衣裙就能成为天上的仙女,可贱骨头就是贱骨头。”乔南伊咬牙切齿的说道,上回她从楼家喜宴回府后便起了一身的疹子,要说不是楼云潇所为,打死她都不相信。 “就是啊,在这种场合穿成这样,难不成是想施魅勾引郎君不成。”万乐潼也在一旁附和。 周围的小娘子们顿时对着楼云潇指指点点,说她天生下贱,狐媚淫荡。那些个官宦也只当听不见这些话,心里却暗暗嘲笑楼其怀。 楼其怀和傅月薇觉得脸面无光,恨不得把楼云潇塞回马车里撵走,可今日是楼玄翊的好日子,他们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失了礼数,只能尴尬的磨着后槽牙。 一旁的楼云雪却悄声对楼云潇说道:“三姊,你这名气可比父亲和长兄的名气大多了,真是了不起啊。” 楼云潇不理她,只是专心的品尝着糕点。 “今日圣上设宴,是天家恩德。此处也并非市井之地,各家娘子都是身世显赫的贵女,别像市井泼妇一般,还是管好自己的嘴,莫要给自家父兄丢脸才是!” 慕凌辞冷着脸扫视了一圈说闲话的小娘子,那污糟之语总算是戛然而止了。 他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扫过乔南伊和万乐潼时,一股杀气透出,瞬间震慑住了两人。 太子望了一眼人群后面的楼云潇,相比于上次见她,今日倒是安静稳重了许多,也更加清逸出尘了,难怪能让沧渊为她出头。 就在此时,尖锐高亮的嗓音传来。 “圣上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皆从座位上起身,弯腰恭迎天子。皇后的身后还跟着太子、九皇子与长鹤公主。 “平身,今日虽是皇家设宴,大家倒也无须拘束,都坐吧。”顺帝满脸笑容的坐在了龙椅之上,皇后落座顺帝身侧。皇子公主坐在了席上最前端。 “三鼎甲在何处?”顺帝问道。 此时,状元——韩柯存,榜眼——周硕深,探花——楼玄翊,三人走上前去朝顺帝作揖。 一番简单的寒暄和问询过后,顺帝将目光落在了楼玄翊的身上。 “果然是器宇轩昂,与当年的慕沧渊有得一比。” “臣多谢圣上赞誉。” 楼玄翊恭敬谦卑、风度翩翩的样子确实俘获了不少贵女们的心。他与慕凌辞一文一武,简直是两个完美的梦中情郎。 太子与九皇子也注意到了楼玄翊,能让圣上赞誉的探花郎不在少数,可能与慕凌辞相提并论的实在少见。 顺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给身边立着的祁公公使了眼色。 祁公公边高喊:“今日圣上与皇后在曲江设探花宴,特意准备了一件世所罕见的大礼,,各官员家的私家花园也已敞开大门,若谁能探得这都城之中最美最艳的奇花,这份大礼便可花落谁家。探花郎与各家金榜题名的郎君们,探花期限时为半个时辰,归来后只需将所探之花交于杂家评判即可。若是有郎君先于探花郎探得奇花,那探花郎就只能罚酒几杯了。” 话音落,一群意气勃发的郎君们便趋之若鹜向都城跑去。 正当楼玄翊准备前往时,慕凌辞却拦下了他。 第二十六章 陷阱 “沧渊,你这是想看我被罚酒啊。” “虽然我很想看你喝醉酒的样子,但……”慕凌辞的眼睛看了一眼正往这边看来的楼云潇,转头继续对他说道:“我怎么忍心看你当众被罚酒呢。” 慕凌辞跟楼玄翊耳语了几句,随后便与楼玄翊一同离开了。 片刻后,帝后相伴去赏花听曲儿了,剩下的郎君们也都去赋词吟诗、饮酒取乐了,小娘子们欢欢笑笑的,却无人来与楼云潇搭话,就连楼云雪都起身去了乔南伊身边。 楼云潇也不在意,被人孤立于她而言已是常态,至少现在她的身边还有纯儿。 “楼三娘子?”一声莺舌百啭的温柔女声在她身侧响起。 她抬眼看去,是一张如出水芙蓉般清秀可人的脸蛋,那模样楚楚动人,举手投足都气质非凡。 楼云潇拉着纯儿赶忙站起身来欠了欠身,“这位阿姊是?” “我乃太子詹世苏步崖之女苏容嫣,我家阿兄是与慕将军一同出征的云麾将军苏景天。”苏容嫣做了个自我介绍。 “容嫣阿姊好。我叫楼云潇,这是我家小妹纯儿。” “云潇妹妹有礼,方才那些小丫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她们最是欺软怕硬,不必理会。”苏容嫣坐在她身边和她讲了许多关于这都城中小娘子们之间的弯弯绕绕。 楼云潇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是慕凌辞特意请来陪她说话的,而苏家兄妹与慕凌辞自幼相熟,这点小忙苏容嫣自然不会推脱。 眼看半个时辰就快到了,帝后与众人都回到席上等着郎君们探花而归。小娘子们也伸长了脖子张望,悄悄探讨着谁会第一个到达。 而此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人望去,竟是个生面孔。 “圣上,臣摘得了一朵奇花,请祁公公品鉴。” 祁公公上前接过那花瞧了一眼,确实是一朵极美的牡丹花,宛若端庄的仙子一般亭亭玉立。 顺帝忍不住夸赞道:“这朵牡丹花确实生得艳丽,可算是奇花。你叫什么名字?” “臣,楼玄齐。”楼玄齐既紧张又兴奋的回道。 席下的楼云纯塞了一口玉露团,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堂兄看着弱不禁风,居然跑得这么快?” 楼云潇审视的看向楼玄齐,这个堂兄怕不是嫉妒阿兄在圣上面前得脸,所以才想出风头的吧。她也不想如此揣度楼玄齐,可楼家二房的所作所为实在很难让人往好处想。 紧接着又是一串脚步声,只不过听着像是两个人脚步声,众人都望了过去。 只见楼玄翊手捧着一朵盛放的双头并蒂莲花走了过来,他的身侧则是慕凌辞。 “天呐,这个时气怎么会有莲花?” “你们快看,那莲花竟是一枝双花!” “慕将军和楼探花真是仪表堂堂,就连并蒂莲在他们面前都显得逊色了呢。” 小娘子们乱作一团,恨不得把脖子伸到楼玄翊身前。一旁的楼玄齐顿时没了方才的兴奋劲儿,蔫蔫的退到了一旁。 “容嫣阿姊,这都城里的小娘子都这么花痴吗?”楼云潇不解的问道,可她转头一看,苏容嫣的目光正灼灼地望着楼玄翊。 祁公公瞧见了这两人,赶忙上前将并蒂莲接了过去,直接递给了顺帝,“圣上,您请看。” “真是世所罕见,朕也只是当年与皇后大婚时见过这并蒂莲花,甚美,甚美啊!”顺帝捧着莲花左瞧右看,爱不释手,“不过,此时并非莲花盛放的季节,楼小郎君是在何处寻得的?” “臣不敢隐瞒圣上,此花乃是慕将军所赠。” “回禀圣上,臣的生母素爱莲花,因此臣在府中后院用了许多方法培植莲花,说来蹊跷,臣钻研多年培植之法,唯今年早早地开了花,许是天意吧。” 楼玄翊当之无愧夺得了第一,而那份大礼则是一方三彩环狮足辟雍砚,可算得上是砚中至尊了,自然也惹得不少才子们青眼。 曲江探花宴一直进行到了深夜,众人才三三两两的离去。 折腾了一夜,楼云潇回了沧澜斋倒头便睡着了,这一觉竟然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琴瑟轩内,傅月薇梳洗过后便让包妈妈给她盘起了发髻。 “嘶!你怎么笨手笨脚的!”傅月薇捂着脑袋推开了包妈妈。 “主母,老妇只是个奶妈子,不太会做这些精细的活儿,请主母恕罪!”包妈妈诚惶诚恐又往后退了退。 自从崔妈妈被软禁起来,傅月薇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楼云潇。她越想越气,又想起了昨日探花宴上慕凌辞对楼云潇的维护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这小狐狸精诡计多端还天生狐媚,不尽早除去迟早是个祸患。 娉婷阁一片死寂,程书琴挺着个肚子坐在床榻上,自从吃了三娘子让正德送来的药丸,她的气色就好多了。虽然每日吃的只是一些馊饭馊菜,但好在她的身子骨已强健了不少,竟然也撑到了八个月。 突然,门嘭一声被打开了。 程书琴赶忙将被褥扯开盖在了身上,这段时间每次仆妇来送饭时,她都是这样蒙混过关的。 “你如今是越来越大胆了,还不快滚下来!”傅月薇怒喝道。 程书琴被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的跪在了地上,可她的肚子也藏不住了,明晃晃的暴露在了傅月薇的面前。 傅月薇看着那浑圆的腹部,既惊又怒,扬起手掌便是清脆一响,“贱人!” 程书琴捂着脸颊,垂着头声音微颤的说道:“主母,妾身有罪,您饶过妾身吧。” “贱人,你竟敢与人私通?” “不,不是的,主母明鉴,在来都城的前两月主君曾留宿妾身房中,可当日崔妈妈送来的汤药不知为何没有起作用,妾身敢以性命担保腹中之子确实是主君的,妾身绝无与人苟且啊。”程书琴挺着大肚子涕泗交颐,哭得好不伤心,她早知会有今日,可她面对傅月薇时还是栗栗危惧。 傅月薇自然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女人活活打死,可她努力平静过后细细想来又觉得以程书琴的胆量不可能敢隐瞒她,而且程书琴身体孱弱,如何能保胎保这么久,一定有古怪! “来人!好好搜这间屋子,凡是可疑之物通通给我找出来!” 不一会儿,包妈妈就从程书琴的床榻上找到了两个小小的白瓷瓶,打开一闻是一股药材的味道。 傅月薇接过药瓶闻了闻,随后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保胎药?这是哪儿来的?” “这,这是……”程书琴不愿出卖楼云潇,她曾经做错过一次,不能再错了,“这是妾身自己......” “你放屁!事到如今还敢编瞎话蒙骗我!这到底是谁给你的?” 程书琴紧闭嘴唇,下定决心似的摇了摇头。 “不肯说是吧?好,那我就让你尝尝蒙骗我的下场!” 说罢,傅月薇身后的三五个仆妇便将程书琴团团围住,一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 一声声惨叫响彻云霄,针扎、滴蜡、拧肉……这种看不见伤痕又极度折磨人的法子虽不致死,却摧残着人的肉体和精神。 “主母,我们什么招都用了,她还是不肯说。”片刻,一个仆妇擦擦汗,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再看程书琴,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扒得一件都不剩了,皮肤上还冒着细小的血珠,她的泪水与汗水黏着发丝贴在脸上,整个人神情呆滞。 “程书琴,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变得嘴硬得很啊。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保胎药,那你肚子里的孩子便可安然无恙,如何?” 程书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她轻轻抚摸了一下膨胀圆润的肚子,犹豫再三,最终紧闭双目开口道:“是三娘子。” “又是她!”傅月薇冷哼一声,看来楼云潇确实会点医术,自从上一回楼玄翊的手臂突然恢复她就有所怀疑,再结合之前楼云潇和楼云霜的事就更加可以肯定了。 “主母,三娘子只是一番好意,请主母放过她吧。”程书琴求情道,她很难想象傅月薇会怎么对付楼云潇。 “当初不是你亲手把她推下水的吗?如今倒是扮起菩萨来了。程书琴,管好你自己,最好盼着你这一胎能安安稳稳的生下来,别的事少操心!” 说罢,傅月薇便带着众人扬长而去,留下程书琴一人独自痛哭悔过。 第二十七章 明枪暗箭 很快,程书琴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楼府,程书琴也被人好吃好喝的供了起来。楼其怀知道了以后差点高兴得昏过去,他已过不惑之年,居然还能再得一个孩子。 “说起来,这些年我对书琴也是亏欠得很,我让管家买了些补品,一会儿我亲自给她送去。” “怀郎可得好好宽慰一下书琴妹妹,不如今日就在娉婷阁歇下吧。”傅月薇脸上笑得温柔,心里却醋意大发。 “也好。” 目送着楼其怀往娉婷阁而去,傅月薇一把将手里的玉梳掷了出去。 “让你去你还真的去啊!听不出来好正反话么!” 突然,包妈妈走了进来对她说道:“二房娘子来了。” 傅月薇舒展了眉头,随即神色如常的说道:“让她进来吧。” “哟,长嫂这一大早动这么大火气啊?”刘氏眉飞色舞的走了进来,竟自己就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 “市井妇人!”傅月薇很是瞧不上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刘氏也不在意,转头对包妈妈说道:“包妈妈,我有些话想与你们主母说,还不快出去?” 包妈妈看看傅月薇的脸色,默默地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家齐儿如今中榜,若还是让我们住在那偏院里,传出去也只怕让人笑话。我看呐,不如把这宅子分出一半来,大房二房平分,你看如何?” “你要不要脸!当年你们撵我们出祖宅,如今倒想来分我们家的宅子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傅月薇气得直接骂了起来。 “傅月薇,你别忘了,当初长兄待楚玉纤那也是一片情深的,若没我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帮你出谋划策,构陷楚玉纤,你能进得了楼家的门吗?再说了,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当年楚玉纤收留你,你会有机会趁着她怀孕爬上长兄的床榻吗?” 刘氏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只能把当年的事全都抖搂出来,我看看是长兄能饶得了你,还是当朝新晋探花郎能饶得了你!” 刘氏说罢,便要夺门而去,傅月薇一个眼疾手快便将她拉了回来,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敢!” “现在知道怕了?傅月薇,三天,三天之后要是还给不了我想要的答复,你就等着长兄和楼玄翊过来兴师问罪吧。” 刘氏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琴瑟轩。傅月薇气得五官都变形了,狠狠地把桌上的花瓶拍在了地上。 清晨的阳光洒在傅月薇的身上,却没有半点光芒,只有阴影下那张嗜血残忍的脸微微抽动着。 忠国公府今日难得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 “沧渊,你也二十有一了,什么时候考虑终身大事啊。”忠国公虽已是古稀之年,却是白发朱颜、气色红润,一脸浩然正气。 “就是啊,苏景天就比你大了两岁,人家孩子都满月了,你再看看你。”慕丰也急忙附和道。 “祖父,父亲。沧渊已有心悦之人,只是……”慕凌辞顿了顿,“缘分一事,不可强求。” 慕丰心有不快的说道:“依我看啊,长鹤公主就是最佳的媳妇人选,再者说公主对你一往情深,你又何必端着架子不肯低头。” “休得胡言!”忠国公厉声道,“长鹤公主的兄长是九皇子,一旦沧渊与公主结亲,那我们慕家就要卷入党争之中,朝中纷争波谲云诡,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此等蠢话往后不许再提,否则家法伺候!” 慕丰乖乖的闭了嘴,不再多说话。 “沧渊,你此番得胜归朝,也该设宴与众人庆贺一番,依祖父看,就设在私园吧。”慕夷川夹了一口鲜嫩的水炼犊,然后便收了筷,算是进食完毕。 “是,沧渊这就写请帖。”慕凌辞深知慕夷川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欣然答应了,正好能借此宴再试探一下她的心意。 三日后,金榜题名者正式入朝授官,楼玄翊授封正五品上谏议大夫,而楼玄齐则授封为从六品上国子监助教。 沧澜斋内,无忧给楼云潇精心装扮了一番,不得不说无忧的手十分巧,只是几个月的时间便将都城时兴的发髻都学会了,整日里就琢磨着怎么打扮楼云潇。 “三娘子,方才二房的刘娘子派人来说有事请您去一趟偏院,似乎是有关楚主母的事。” 楼云潇微怔一下,难道刘氏和母亲之间有什么瓜葛吗?还是说她另有图谋? “二房为人阴险,她挑阿兄不在的时候让我去,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我若是中计了,岂非太过愚蠢。” 这时,一名脸生的仆妇神色仓皇的冲了进来。 “三娘子不好了,二房那边出事了!二房娘子突然倒地不起,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对不起楚娘子,罪有应得之类的。三娘子快去看看吧!” 楼云潇听了这话蹭的站起了身,看来刘氏真的知道些什么,可她正要迈步出门的时候却刻意留意了一下那个脸生的仆妇。 等她赶到的时候,狭小的偏院内已经围了一圈人,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奇怪的是,楼云潇的到来使得众人都静了下来,甚至默默的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然而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地面上血淋淋的三个大字:“楼!云!潇!” “这是怎么回事?”无忧惊诧道。 楼云潇用只有她和无忧的音量说道:“无忧,快去通知正德,记住,不要让人发现。” 无忧点点头,装作呕吐恶心跑了出去,一路躲过有人的地方,奔向扶光轩。 “潇丫头。”傅月薇从卧房内走了出来,语气冷冰冰的,却带有一丝得意。 “母亲,这儿是怎么了?此处为何会有我的名字?”楼云潇淡定的行了个礼,然后款款走了过去。 “你自个儿进屋里瞧瞧吧。”傅月薇侧过身子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楼云潇深吸一口气,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摆明了要让她入局,若她此刻掉头就走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了。 她提起裙摆踏上台阶,就在她即将与傅月薇擦肩而过时,她看到了傅月薇眼底的阴险诡诈。此局已入,胜败天定。 一进门,她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精神萎靡、神情呆滞的刘氏,看那样子像是中风又像是中毒,没有切脉她也无法断定。 “三丫头,你为何要对你二婶娘如此心狠!”楼其仁一见到她便指责了起来。 “二叔父这是哪儿的话?我今日也是初次来偏院,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怎的二叔父上来空口白牙就是一通污蔑呢?” 而正巧这时,楼其怀也赶到了,他这几日都歇在娉婷阁,所以才姗姗来迟。 “这是?” “长兄,你这女儿下毒谋害我家娘子,必须将她扭送到官府,否则指不定往后谁会遭她毒手!”楼其仁信誓旦旦的指着楼云潇说她就是凶手。 比起二房,楼其怀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二弟还请慎言,我家潇儿一向温顺,要说她有杀人之嫌疑,那是绝无可能的!你既信誓旦旦的说是潇儿下毒谋害,那证据何在?” “早起,我家娘子说她有事要找三娘子说,我便出门去为齐儿采买文房四宝,待我回来后,就看见我家娘子倒在了院子里,她的手边还写了楼云潇三个字!”楼其怀凶狠的看向楼云潇。 “二叔父,照你这么说,是没有人亲眼见到二婶娘来找过我咯?所有的证据都只是二叔父的一面之词。那潇儿是否也可以说院内的三个大字是二叔父所写,用来栽赃潇儿的呢?”楼云潇不慌不忙的回击。 “是啊,二弟,你的一面之词不可轻信啊。再说了,潇儿怎会用毒?她不过一个小娘子罢了。”楼其怀附和道。 此时,一直不说话的傅月薇开口了,神色有些为难的说道:“主君,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书琴妹妹的胎自四个月时便一直是潇丫头照应的,我也问过城南的王先生了,书琴妹妹服用的那些保胎丸就连都城中的行家都做不到那般精细,这大约是出自潇丫头之手,可潇丫头若不通医术又怎会有这般手艺?” 第二十八章 二度英雄救美 楼云潇心里咯噔一下,程书琴竟然出卖了她!难道她也只是傅月薇的一枚棋子吗? “什么?”楼其怀审视的看向楼云潇,“潇儿,你母亲说得是真的吗?” “父亲,女儿只是托了正德去买回了保胎药,然后自己瞎捉摸着研制了些药丸,不过是女儿稍微手巧了些,这恐怕也不能作为证据吧。更何况,保胎丸是救命的,毒药可是杀人的。母亲将这二者混为一谈,不知是何用意?”楼云潇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傅月薇赶紧抢过了话头,“潇儿,母亲也愿意相信你,可那院子里确实有用血写出的你的名字,而刘氏的手掌也确实有摩擦出的伤口,现在仅有的证据全部指向了你。只可惜刘氏已经被毒得口不能言了,即便不是你所为,刘氏也无法为你证明清白。” 眼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楼云潇,这傅月薇怕是早就与楼其仁串通好了,否则楼其仁为何这般笃定她就是凶手。而且平日里也没见二房两口子感情有多深,现在倒是摆出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了。 “既然如此,母亲和二叔父便说说,我为何要害二婶娘?”楼云潇故意问这二人,目的就是让楼其怀默认他俩是一伙的,至于楼其怀有没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就不好说了。 “这……”楼其仁下意识看了一眼傅月薇,然后紧接着说道:“你自然是知道了当初你二婶娘诬陷你阿娘偷情的事,所以恼羞成怒,要杀了她为你阿娘报仇!” 楼云潇和楼其怀同时惊了。 “诬陷阿娘偷情?”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就是阿娘与楼父和离的的原因,楼云潇终于明白为什么楚玉纤不是改嫁而是出家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二房的刘氏! “玉纤,是被诬陷的?”楼其怀好似晴天霹雳,他竟冤枉了楚玉纤整整十一年。 没有人注意到傅月薇一副释怀的模样,若非刘氏苦苦相逼,她也不会串通楼其仁做这一出戏。幸而楼其仁常年被刘氏打骂,早已不堪忍受,否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圆这出戏。 “没想到,玉纤阿姊居然是被陷害的,真是委屈她了。难怪潇儿错了主意,换作是我也会忍不住想杀人的。”傅月薇故意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一句话把自个儿撇了个干干净净,却把楼云潇彻底拉下了水。 “潇儿,真的是你吗?”楼其怀忍着悲痛问道。 “父亲,潇儿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的,更何况二叔父所言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若是就这样断定女儿有罪,岂非太过草率?”楼云潇现下的心突然有些慌乱。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傅月薇开口道,“搜院!” 众人移步后厅,楼其怀派了管家亲自去搜沧澜斋。半晌后,管家捧着一个黑棕色陶罐走了进来。又请了城南王先生来查验,这里面果然是毒药,且正是刘氏所中的毒药。 人证物证俱在,楼云潇百口莫辩,她想起那个来通风报信的仆妇,便猜到一定是她做的手脚。 “潇儿,你真是糊涂啊!”傅月薇故作痛心的说道。 “长兄,如今她可不能再狡辩了,即便当年我家娘子陷害了长嫂,可也没闹出人命来,但楼云潇是实实在在的要杀人灭口。若今日长兄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便让齐儿一纸诉状告到大理寺去!”楼其仁也煽风点火道。 “绝不可送官,否则楼家的丑闻便会传遍都城,翊儿和玄齐的前程也就毁了。”楼其怀有些左右为难,他刚刚才知道楚玉纤是被陷害的,对楼云潇更是心怀愧疚,可现在他是骑虎难下。 “怀郎,眼下二叔怕是不肯罢休了,潇儿也确实犯下了大错,险些闹出人命。看来,只有动家法了。”傅月薇温温柔柔的说出家法二字,心里的却恨不得一棍子将楼云潇打死。 楼其怀望着跪在院中一言不发的楼云潇,最终还是让管家拿出了一根三尺长的藤条。 “潇儿,你也不为自己辩解吗?”楼其怀还是有些不忍心。 “若潇儿说那些毒药是有人栽赃陷害,父亲会信吗?就像当年阿娘被人诬陷一样,面对看似铁一般的证据一样百口莫辩。有人想要我像阿娘一样背上污名,父亲,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傅月薇看出楼其怀的不忍,于是赶紧说道:“怀郎,不如你先回后厅,行刑的事就让我来吧。若潇儿要恨,便让她恨我吧。” 楼其怀拍拍傅月薇的手,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了后厅。 “包妈妈,行刑!” 包妈妈也于心不忍的对楼云潇说道:“三娘子,老妇得罪了。” 包妈妈手持藤条,朝后甩去,再狠狠的抽向楼云潇瘦弱的身躯。 “啪!啪!” 仅两下,楼云潇便已疼得支撑不住趴在了地上。 藤条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开始抽打时皮是紧绷的,啪打一下,皮肤上就会留下一个小缝,然后越来越大,泛开的肉里一片红色却流不出血,最后身上全都是一条条泛开的伤口,连一块好肉都没有。 连抽十下,藤条落下的位置与先前已经泛开的伤口重合,那伤口便会翻倍的疼。楼云潇的脸已经惨白了,眼前也愈发模糊,可她愣是一声不吭。 而后背的衣裙也已经被抽烂了,只是微风吹过,伤口也会钻心的疼。鞭笞的声音在偌大的院落响起,每一声都抽进了楼其怀的心里,可他自始至终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楼云潇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万念俱灰的感觉,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每一下她都要牢记,将来她要那些伤害过她和阿娘的人数倍奉还! 而此刻,正德在宫门口等了整整两个时辰都没见到楼玄翊的身影,愈发心急如焚。而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宫门内走了出来,那人身后还跟着十数个玄甲军。 “正德?你怎么在这儿?” “慕将军,您可知我家郎君还要多久才能出来?三娘子出事了,我得通知大郎君去救人!”正德说着便跪了下来,“慕将军,求您代正德告知大郎君一声。” 慕凌辞一听楼云潇出事了,忙将正德扶了起来,严肃的跟他说道:“我去救人!你继续等在这儿,一见到玄翊立马让他回府!” 说罢便纵身上马,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楼府的家法还在继续,整整十八藤条,楼云潇已经面无血色,后背也惨不忍睹。就连包妈妈都已不忍心再下手。 “还有最后两藤条,包妈妈,继续!”傅月薇催促道。 此时,一阵整齐而响亮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慕凌辞就带着十数个一身玄色铁甲的兵士就将楼府后厅的院落围了起来。 慕凌辞一眼便看见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楼云潇,那雪白的后背满是皮开肉绽的伤痕,看得人触目惊心。 “潇儿!”慕凌辞飞奔过去轻柔的将她扶起搂在怀里生怕弄疼了她,瞧着她惨白的小脸慕凌辞心痛不已,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来救她,“对不起潇儿,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楼云潇虚弱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角竟流下了一滴温热的泪珠。 “潇儿。”慕凌辞为她拭去泪水。搂着她的肩膀尽量避免触碰到她的伤口,温柔的将她横抱了起来,然后转身看向噤若寒蝉的三人,极力压制着怒气说道:“今日之事,某,绝不善罢甘休!” 说罢,慕凌辞便要转身离去,谁知这时傅月薇壮着胆子说道:“即便慕将军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也无权干涉官员家事。” “玄翊乃我结拜义弟,他的家里出了蠹虫,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有权替他清理门户!若傅娘子不服,大可到圣上面前参某一本!不过你们也得能出得了楼府的大门。” 慕凌辞说完便抱着怀中的人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十九章 替罪羊 灼烧的刺痛感如滚滚火焰灼烧肌肤,每一寸伤痕都如刀子一般锥入心脏,楼云潇紧蹙秀眉,额间的汗不停地往外冒。 楼云潇的耳边朦朦胧胧的似乎听见了无忧的哭泣声,还有婢女们忙碌的脚步声,以及阿兄和慕凌辞担忧的交谈声。 这一切,是梦吗?我,又要死了吗? 突然,她的后背被覆上了药膏,那感觉好似伤口被人剖开撒盐一般,剧烈的疼痛瞬间让她清醒了过来。 “啊!” 门外的慕凌辞和楼玄翊一听见她的叫喊声赶忙闯了进来,隔着屏风望去,楼云潇正趴在床上,痛苦的挣扎着,而她的手臂和双腿已经被柔软的绢布牢牢地捆了起来,以防她的挣扎撕裂伤口。 “都是我不好,让潇儿吃了这么多苦。”楼玄翊自责不已,他恨不得自己替潇儿受苦。 “玄翊,楼府有人想让潇儿死。陈太医令看过那根藤条,上面被人抹了毒粉,每打一下,潇儿的伤口处就会染上毒粉,毒粉渗透入伤口之中,潇儿便会数十倍的疼。若非潇儿意志坚强,以她这么羸弱的身躯,只怕此刻已经活活疼死了。” 慕凌辞不知究竟是什么人要用如此歹毒的手法置潇儿于死地,但无论是谁,他决不轻饶。 “此人真是歹毒至极,可怜潇儿自小便吃了许多苦,即便如今我回来了,也不能护她周全。”楼玄翊愤慨道。 正巧此时,乐极在门外拱手道:“将军,查到了。” 二人齐步走了出去将门带上,院落里五花大绑着三个人,包妈妈、城南王先生还有楼其仁。 “回将军,属下审问了楼其仁,他说两日前傅氏找到他说想除掉刘氏,他本不愿,可回到偏院后刘氏便因为一些琐事殴打了他,于是第二日他便同意了傅氏的主意。而刘氏所中毒药和藤条上的毒粉皆是这位包妈妈亲自从城南王先生手中购得,且二人口供一致。” 楼玄翊听得火冒三丈,“是她!” “依我推测,令堂从前被诬陷阴私之事就是傅氏与刘氏合伙所为,刘氏以此要挟傅氏,傅氏便动了杀心,而正巧楼其仁也想置刘氏于死地,便与傅氏一拍即合。而傅氏也想借此铲除潇儿这颗眼中钉,所以便与楼其仁演了一出戏,栽赃给潇儿,再以动家法杀潇儿与无形。” 慕凌辞一番推测下来,整件事便可串联起来。想杀楼其仁轻而易举,可傅月薇还有一个做武官的弟弟,她要是不声不响的死在了楼府只怕傅子恒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整个楼府都会被人诟病,玄翊和潇儿也会被牵连。 “傅氏果真是蛇蝎心肠。”楼玄翊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城府如此之深,他一想到潇儿差点丧命便怒从心起。 “乐极,去请楼大夫和傅娘子来,记得把藤条也拿上,千万小心,别把上面的毒粉蹭掉。”慕凌辞一脸冷漠的吩咐道。 “属下明白。” 片刻后,傅月薇便挽着楼其怀的胳膊走进了门卫森严的沧澜斋。他们一进门就被玄甲军强行分开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楼府,不是你们的军营!放开我!”傅月薇挣扎着,可她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慕将军,您这是何意?”楼其怀也有些不明所以。 “来人!给我打!”慕凌辞冷冷的说道,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楼其怀和傅月薇还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就看见乐极拿着那根抹了毒粉的藤条朝傅月薇走了过来。 “慕凌辞,你这是要做什么?”傅月薇慌了神,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 “傅氏合谋楼其仁诬陷潇儿杀人之事证据确凿,有罪当罚,傅娘子有什么意见吗?” “你胡说!” 傅月薇挣扎的愈发厉害,可她却还是被摁得跪在了地上,“慕凌辞,你在别人家逞威风动私刑,小心我到大理寺告你!” “傅娘子尽管去,不过到时候只怕坐牢的就是傅娘子你了。今日某是看在潇儿和玄翊的面子上,不愿对外宣扬,可若是傅娘子想把事情闹大,甚至牵连楼府上下,那某也无话可说。”慕凌辞转头看向楼其怀,“楼大夫,待会儿就要行刑了,这一次你可得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 楼其怀已经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切的主谋竟然是傅月薇,这个在他眼里柔弱善良的女子竟然能做出此等歹毒之事,难道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做戏吗? “月薇,真的是你吗?” “你也怀疑我!”傅月薇满目怨恨的看向楼其怀,“楼其怀,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你居然怀疑我!” “且慢!”慕凌辞抬手道,“一切都等行刑完再说,潇儿挨了十八下藤条,那么傅娘子就先来二十下吧。” “二十!”傅月薇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已经很少了,毕竟你的罪孽,可不是二十藤条就能赎清的。”慕凌辞说完便对乐极使了个眼色。 而此刻,乐极已经站在了傅月薇的身前,在行刑之前他还不忘给傅月薇的嘴里塞了一大坨新鲜热乎的袜子。 凄厉的呜咽声响遍了沧澜斋,无忧在内室紧紧握着楼云潇的手,门外的每一声藤条抽打肌肤的声音都清脆响亮。 二十藤条完毕,乐极下手可比包妈妈狠多了,可他手下拿捏着分寸,不会让傅月薇轻易死去。傅月薇受了刑倒在地上如同一具死尸一般,后背皮开肉绽,丝毫不比楼云潇的伤势轻。 这时,慕凌辞才将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摆在了楼其怀的面前。 “竟然真的是她!”楼其怀瘫坐在地上,原来他心爱了多年的女子在背地里是这样一个蛇蝎妇人。 “至于楼其仁,还请楼大夫将他交给某,今日玄甲军闯入楼府之事必定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楼府必须要交出一个替罪羊来保全楼府的名声。”慕凌辞不紧不慢的说道,“傅氏即便作恶多端,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不日即将回都城的忠武将军,若她死在楼府只怕对楼府无益。” “慕将军的意思是?” “如何抉择是楼大夫的事,夜色已深,某先告辞了。”慕凌辞说罢便带着玄甲军和五花大绑的楼其仁离开了。 第二日,慕凌辞便以楼其仁谋害妻子的罪名将他交给了大理寺,名义上是让大理寺处理,实则就是慕凌辞换了个正规点的地方了结了他。 此后的半个月,傅月薇被安置在了曾经她给楼云潇准备的那个东侧小院子里不许任何人探视。楼其怀给所有的下人都签下了死契,严防内宅之事泄露出去。而楼玄齐也带着半死不活的刘氏搬出了楼府,他也因为这件事被舆论两极分化,有人说他至纯至孝,也有人说他像他的父亲一般面慈心狠。 慕凌辞日日都来给楼云潇送新鲜的药膏,却也只是放在门口便匆匆离去。经过调养,她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后背还是留下了可怕又丑陋的伤痕。 这日,楼云潇赤着后背,背对着放在妆台上的铜镜,手拿着另一面铜镜对准妆台上的那只,背上的伤痕如同一条条蜈蚣一般,就连楼云潇这个从医多年的人看了都觉得极丑无比。 “三娘子,您别看了。”无忧说着便抢过了楼云潇手里的铜镜,然后给她把衣裙穿了起来。 女子容色十分要紧,无忧觉得楼云潇一定是在为这满背疤痕而忧伤,却不知楼云潇想得是用什么药才能去除疤痕。 楼云潇看出了无忧的担心,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笑盈盈的抬头对她说,“无忧,帮我梳妆吧,我要去一个地方。” 这半个月来,她虽然只能趴在床上静养,可她的脑子里一直想着一些事。真正的楼云潇早就死了,可她究竟是被谁杀死的,如果真是傅月薇所为,她一定要她血债血偿。 第三十章 特殊的请柬 晌午时分,骄阳当空。路边的树影婆娑花朵艳丽,斑驳的阳光映照在地面上微微颤动,景致惬意宜人。 楼云潇买通了守门的两个仆妇,推门进入了东院,满目苍凉,她曾经在这里短暂的住过,当时也算清雅别致,可如今的东院早已落满了尘土落花,了无生机。 卧房门前还有两个仆妇看守,楼云潇照例给她们打点了钱财,她命无忧在外等候,独自走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傅月薇趴在榻上语气怨恨至极。她的后背虽然草草敷了药,但伤口愈合得极慢。 楼云潇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她的面前,对她说道:“自然是来看望你,想你这些年过得风光无限,可终究只是大梦一场空。” “哼,要不是突然冒出个慕凌辞,你现在就是一具发烂发臭的尸体了!”傅月薇抬头狰狞的看着她。 “可惜,你的计划落空了。父亲已经知道了你所有的罪行,诬陷原配与人私通、毒害嫡女致双腿残废、数年来你如何折磨我的还有你为了一己私利差点断送阿兄前程,这些父亲全都知道了。” “他知道了又能如何?不日我家阿弟就要奉旨回城,楼其怀他关得了我一时,关不了我一世!”傅月薇猖狂的笑道,“但如果把我报官抓起来,楼家的名声就毁了!楼其怀敢这么做吗?” “是,父亲不会将你送官,也不会杀了你,但你的后半生将会在碧缘寺中与青灯古佛为伴了却残生。”楼云潇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继续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碧缘寺就是这些年我阿娘修行的寺庙。不过你也没机会当面请求她的原谅了,因为父亲已经决定亲自将阿娘接回都城来,与她重修旧好,弥补多年来的亏欠。” “楼云潇!你这个贱人!我死都不会去那个破地方的!我阿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忠武将军这些年为国效力驻守边关,他的长子也刚升为壮武将军,一家子前程似锦前途光明,你认为他会为了一个杀人凶手而自毁前途吗?如此作恶多端的女人,只怕忠武将军都不想面对你吧。”楼云潇不停地讥讽着她,将她所有的希望逐个毁灭。 “你胡说!前阵子阿弟才托人来告诉我他要与我一叙,这些年他一直都记挂着我这个长姊!” “来给你通风报信之人,就是当日那个来沧澜斋请我去偏院的仆妇吧。当时我就觉得她脸生,晚上慕将军赶到楼府后封锁了所有出口,可那个仆妇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她早就跑去给忠武将军报信了,若真如你所说忠武将军一直记挂你,这半个月都过去了,忠武将军可曾再派人来过?” 傅月薇听完整个人都泄了气,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眼神里的满是不甘。 楼云潇继续说道:“当年你若安心在楼府待上两年,等到你阿弟做了将军把你接回都城,你高低也能嫁个不错的人家。可是你太贪,太蠢。傅月薇,是你自己把路走绝了。” “楼云潇,你到底是谁?”傅月薇突然盯着她的眼睛,好像要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她的内心。 楼云潇一怔,随即回道,“真正的楼云潇,早就在你把她推入水里的时候就死了。” “你确实很聪明。可推你入水的不是我,而是程!书!琴!” “你说什么?”楼云潇突然有些凌乱,怎么会是程书琴呢?是程书琴杀了楼云潇? “枉你还一心护着她,为她精心研制保胎药。”傅月薇冷笑着,好似地狱里的恶魔,“我可真是越来越期待楼府以后的腥风血雨了。” 楼云潇站起身来,俯视着傅月薇,就像从前傅月薇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她一样。她从袖口掏出一个白玉小瓷瓶,将里面的东西一滴不落的灌在了傅月薇的口中逼她饮尽。 “可惜,楼府与你已再无瓜葛,你的一双儿女今生也不会再见到你了。你就安心在碧缘寺好好修行,为你前半生所犯下的罪行忏悔吧!” 话音已落,楼云潇松开了捂着傅月薇嘴巴的手,转身离去。东院只留下了傅月薇最后的嘶吼声。 楼云潇回到沧澜斋,身子仿佛虚脱一般。无忧见到她这副模样赶紧去为她准备补汤,可一出门正巧撞上了在外等候的乐极。 “无忧娘子?”乐极看到无忧,莫名的脸红了起来。 “是你啊,是慕将军有什么事吗?”无忧歪头问道。 乐极盯着无忧的脸失了神,不自觉的摇摇头,然后突然又回过神来,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金箔印花彩描钩绘的请柬。 “这是我家将军命我给三娘子送来的请柬,请三娘子届时务必到场。” 无忧从他手里接过了请柬,对他盈盈一笑,“有劳乐极郎君跑一趟了。” 乐极被这一笑笑得脸更红了,“不妨事的,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我帮你吧。” “慕将军那边不需要你去侍奉吗?” “九皇子约了我家将军谈事,我现在闲得很。”乐极一双眸子里全是期待。 “那,你同我一起去做些补汤吧。”无忧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发笑,乐极有时候看上去凶巴巴地,但有时候却可爱的像个小孩子。 万江阁天字号房内,幽兰香顺着香炉缓缓飘出香气,一位婀娜多姿的舞姬随着琴声翩翩起舞,薄纱飘扬,舞姿撩人,可慕凌辞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沧渊,如此惊艳绝伦的异域艳舞你竟一眼都不看,真是没情趣。”九皇子摇头叹息。 “九皇子今日不是特意来请我看艳舞的吧。”慕凌辞冷冰冰的说道。 “你我即将是一家人了,往后我们相聚的日子还长着呢。今日是想与你商讨一下关于你和长鹤的亲事。” “九皇子何出此言?” “当初你为了长鹤与勃律一战,全都城的人都知道,而且慕丰大夫可是亲口说慕家的儿媳只会是长鹤的,你们慕家该不会是想反悔吧。”九皇子端起偏提一饮而尽。 “世人皆知家父荒唐,九皇子居然会信家父之言。况且我已与长鹤公主言明,绝不会娶她为妻,若九皇子还要以此相逼,只怕会适得其反。” 室内歌舞不断,二人之间的火药味却愈发浓烈,九皇子没想到慕凌辞会直接出言拒绝,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这么说来,慕家便是要与我为敌了?” “祖父教导,慕家一门武将,绝不入党派之争。你我并非仇敌,可若九皇子妄图以婚姻之事捆绑慕家,那九皇子便大错特错了。” 慕凌辞起身便准备离开,这时九皇子突然开口:“慕沧渊,你不会真的喜欢修行巷楼家三娘子吧,她确实是个小美人儿,人也有趣得很。就是不知道腰肢儿够不够软,肌肤够不够嫩。” 慕凌辞顿时停住了脚步,眉头紧蹙起来。 他回过头来警惕的看着九皇子,眼神冰冷得仿佛一汪寒潭,“我奉劝九皇子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沧渊既不肯为我所用,那我就只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不过是一个小官家的小娘子,本皇子玩腻了再还给你。” 九皇子吊儿郎当的起身,搂着那名舞姬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路过慕凌辞时还不忘冲着他冷笑一声。 “沧渊若想通了,欢迎随时来找我,到时候长鹤为正妻,楼云潇为妾,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何乐而不为?” 第三十一章 游园宴 微风轻打窗棂,拂去了浮在脸上的热气,楼云潇倚在窗下的罗汉榻上,悠闲的摆动着赤裸的双足,素色纱稠的衣裙随意的覆在身上,远远瞧去与窗外盛放的合欢树融为一体,恍若画中之人一般。 她细细端瞧着那张精致的请柬,字体铁画银钩,苍劲有力,却看得出书写之人一笔一画皆赋柔情。 “三娘子,冰镇莲子汤和绿豆沙做好了,此刻吃最是消暑。”无忧端着托盘放到了她身旁的红木方案之上。 楼云潇轻启朱唇咬了一口绿豆沙,吃了甜食心情也更加愉悦了,“你说这是乐极亲自送来的?” “是啊,那天乐极整个人都怪怪的,看上去好像很紧张。”无忧给楼云潇舀了一大碗冰镇莲子汤端给她,却发现她还捧着那封请柬不肯放下,“三娘子都看了好几日了,左右不过是慕将军设的游园宴,三娘子似乎很是在意呢。” 仿佛是被无忧说中了心事,楼云潇赶忙将请柬放在了身旁,接过了无忧手里的碗,“我才没有呢。” “其实慕将军对三娘子真是好得没话说,不光为三娘子出头,还替三娘子讨回公道处罚了傅氏和二房,您卧床那几日慕将军日日都来送陈太医令现调的药膏。就连府里的下人们都说慕将军对您用情至深呢,都城里那些流言也都不攻自破了。如此好的郞婿,三娘子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无忧跪坐在地上,身子伏在罗汉榻上细数着慕凌辞的好。 “他待我好,我怎会不心动,可我如今什么都不是,甚至都无法保全自身。”楼云潇还保持着新时代女性的思想,她不愿将来事事依赖夫君,也不愿做那种为取悦丈夫做小伏低的女子。 “无忧不太明白,但……”无忧托着腮,满脑子问号。 “好啦,明日就是游园宴了,还不好好想想怎么打扮你家三娘子。”楼云潇坐起身来,拉着无忧便往妆台走去。 慕家难得设宴,遍邀了皇子公主,还有都城中的郎君娘子们,慕凌辞甚至把皇姑都请来了。 皇姑疼爱慕凌辞,直接把宴会地点改在了她自己的私园,此处绿树成荫,广袤无垠,乃是夏日避暑乘凉的最佳园林。此处甚至还有顺帝为皇姑所建的十二座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和马球场,若说都城中最风光的女人,非皇姑李婼汐莫属。 晌午,各家的马车陆陆续续都到了,入园必得持请柬方可进入,且入园时凡是待嫁小娘子都会得一方手帕。 楼云潇也是在马车上才知道,原来纯儿和楼云雪也是有请柬的,只是她们的请柬是由慕府小厮送去的。 这一路楼云雪都不说话,自从傅氏被关进东院她便整日郁郁寡欢,她每日都跪在楼其怀的房前请求他宽恕傅氏,可奈何楼其怀怎么样都不肯见她。前日楼其怀亲自去了碧缘寺接楚玉纤,楼云雪没了可以相求的人就更万念俱灰了。 马车缓缓停下,楼云潇带着纯儿先行下了马车,楼云雪才呆若木鸡的跟了下来。 楼云潇拿出了请柬交于慕府小厮,谁知那小厮看了一眼便双瞳放大,转身从一个精致的匣子里取出了一方刺绣精美的手帕交于了楼云潇。 小厮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这是我家郎君特意吩咐给您的手帕,您千万不可转赠他人,定要好好收着。” 她不知道慕凌辞在搞什么鬼,但还是听话的将手帕叠好藏了起来。 园中已有许多到场的小娘子们,她们一见到楼玄翊来了,全都如浪蜂扑蝶一般将他围了起来。 一旁的苏容嫣远远望着,收回了探出去的一只脚。 “容嫣阿姊!”楼云潇瞧见了立于花丛旁的苏容嫣,拉着纯儿便走了过去。 苏容嫣闻声望了过去,瞧见了一身淡蓝色白玉兰纹的楼云潇,顿时心情开朗,“云潇妹妹,纯儿妹妹。” “容嫣阿姊方才瞧什么呢?”楼云纯一脸天真的问道。 苏容嫣的脸顿时便红了,忙说没什么。 三人说说笑笑的便往前往的亭子走去,亭下的石桌上摆放着甜果凉饮,如今虽不是十分炎热,但能吃上一口凉凉的东西也是舒爽惬意的。 “听闻近日沧渊阿兄时常去探望妹妹,都城可都传遍了,说慕将军心悦楼三娘子,日日必得见了三娘子才能安心去军营呢。就是不知道流言是否属实啊?”苏容嫣打趣道。 她早就知道慕凌辞心悦楼云潇,只是不知楼云潇是何态度,说这话也是为了试探一番。 楼云潇愣了一下,总不能告诉她慕凌辞是日日来给她送药的,只能笑着说:“慕将军与我家阿兄交情甚好,来看我不过是顺路罢了。” 苏容嫣一听,有些惋惜,“看来沧渊阿兄尚需努力啊。” 而此时,远处的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哄闹之声。亭下三人听着好像是长鹤公主在发脾气,可具体为了什么却听不太清。 三人齐步走了过去,谁知刚走近人群,便听到长鹤公主骂道:“是谁跟你说沧渊弃了本公主的!那楼云潇算什么东西,就凭她也配与沧渊在一起吗?” 这时人群中有人发现了楼云潇,便喊道:“哟,这不是修行巷楼家三娘子嘛。” 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楼云潇也才发现原来人群中央的草地上跪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小娘子。 “长鹤公主,我知道错了。”那小娘子蜷缩在人群里,声音细不可闻。 “哼,白家连楼家都不如,竟还敢在此胡言乱语,待会儿你就跪在这儿,跪到开宴才许起来!”长鹤公主一脸趾高气扬,容不得他人有半点违拗。 白欣瑶垂着头,悄悄抹着泪也不敢反驳。 此处官宦家的郎君娘子都在,长鹤公主竟让她当众罚跪,这让一个小女子将来如何抬得起头,况且现在烈日当空,跪得久了即便双腿不跪出毛病来也会晒得中暑。 楼云潇不想多管闲事,可她越想越觉得离谱,作为公主便能罔顾人命吗。反正今天是在皇姑私园,皇姑一向耿直严明,想来即便她和公主动起手来闹到皇姑那儿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想到这儿,她当即冲进人群里便将白欣瑶扶了起来。 “长鹤公主一向如此罔顾人命吗?” “楼云潇,你竟敢帮她?是谁教的你如此……” “如此什么?”楼云潇反驳道,“长鹤公主若觉得白小娘子有错,不如待会儿告知皇姑再罚也不迟,此处毕竟乃皇姑私园,若闹出了人命,长鹤公主担待得起吗?” 长鹤公主这才想起这儿是皇姑的地界,嚣张气焰瞬间全无,她凶狠的对楼云潇说道:“楼云潇,你别以为拿姑姑压我我就会怕你。如今是本公主宽宏大量才饶你们一次,你别太得意!” 楼云潇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说道:“长鹤公主有耍威风的时间,不如好好保养一下肌肤,瞧这脸上生出的许多小痘便可知公主平日里肝火太旺,女子容色十分要紧,长鹤公主还是多多珍重为好。” 周围的小娘子们听见了都忍不住想凑过去看看,长鹤公主当下恼羞成怒,捂着脸甩开众人往园中给娘子更衣用的南侧楼阁而去了。 楼云潇将白欣瑶带离了人群,看着她一身朴素的装扮便可知她为何被那群小娘子欺负了。 “敢问这位阿姊姓名?” “我,我叫白欣瑶。”白欣瑶垂着头,两只手紧张地扣弄着。 白欣瑶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一个从五品下大理正,她自己也在贵女之中算一个小透明,如果不是今天她被长鹤公主当众辱骂,楼云潇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都城里有这个人。 “多谢楼三娘子出手相救。”白欣瑶满脸感激的望着楼云潇,心里不禁发出感叹:这样勇敢又美丽的女子,难怪慕将军会心动。 “欣瑶阿姊不必言谢。”楼云潇嫣然一笑,又给她介绍了苏容嫣和纯儿,四人相谈片刻。 午膳安排在西侧第三座楼阁,因是男女同席,小娘子们一个个都心花怒放,缠着楼玄翊谈诗论词,楼玄翊的席子周围都快没地儿站人了,不光他周围的郎君们遭殃,就连他身后的楼云潇都被挤走了。 相比于慕凌辞那种生人勿进的气质,还是楼玄翊更加讨人喜欢。自然了,楼玄翊也不想这样,他本是顾着楼家的颜面才不好凶这些小娘子们,可谁知她们是得寸进尺。 楼玄翊被缠的头都大了,他求助的看向了一脸嫌弃的楼云潇。 楼云潇无奈摇了摇头,转身朝门口大喊了一句:“哇,慕将军!” 第三十二章 鸳鸯马球 小娘子们有的往门外看去,有的跑回了自己的位置规规矩矩的坐好,还有的不知是该看楼玄翊还是该看慕凌辞。 眼巴巴望了半天却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其中一个回过头来满脸不悦,“楼云潇,你敢诓我们!” 九皇子坐在席上瞧着楼云潇,眼神轻浮傲慢。 这时,从楼阁一侧的偏阁走出来了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女子,而在她身侧搀扶着的人正是慕凌辞。 “现在的小娘子们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众人一眼望去,齐刷刷的站了起来朝李婼汐行礼,“拜见皇姑殿下。” “免礼吧。”李婼汐一眼便注意到了人群中的楼云潇,在这些打扮艳丽的小娘子中,偏偏只有她穿着清丽脱俗,发饰也多以淡雅的花钗为主,在这夏日之中倒是显得别出心裁,比那些争奇斗艳的小娘子强了不少。 还赖在楼玄翊身侧的小娘子们赶忙垂着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而长鹤公主正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谁知一抬头便对上了李婼汐审视的目光。 “长鹤拜见姑姑。” “身为公主,半点仪态都没有,众人皆到齐了你才姗姗来迟,你这谱摆得未免也太大了。” 李婼汐可是嘴下丝毫不留情,她一向不喜欢沈淑妃,所以也连带着讨厌沈淑妃的子女们。长鹤公主最怕的就是她,其次才是顺帝。 “长鹤是因方才……” “迟到还有理了!坐下!”李婼汐瞧见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就来气。 长鹤公主贝齿轻咬朱唇垂着头坐回了自个儿的位子,路过楼云潇时还不忘剜她一眼。 今日的宴席倒是很合楼云潇的胃口,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楼云潇总算能在宴席上大快朵颐了。 “今日的菜似乎多为辛辣口味。”李婼汐细细品尝着,虽辛辣却香得很。 “此宴所用调味香料乃是以茱萸捣碎成汁增添辛香,再以花椒与胡椒增添麻香,如此便可制出辛麻鲜香的菜肴了。”慕凌辞说得头头是道,这可是他早在半个月前就请教了许多酒楼大厨还有外国使臣才学到的。 他望着大快朵颐的楼云潇,嘴角微微勾起,不枉他如此费心准备。 饭后,众人赏花饮酒,吟诗作对。苏容嫣带着纯儿在西侧第四座楼阁之中小憩,楼云潇吃得太多决定自个儿到庭院中散步消食。 楼阁周围环绕着一条蜿蜒曲折的水塘,周围还栽植着不少树木,温和的阳光透过树木洒在身上倒也舒适。走了一会儿,感觉肚子里的食物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回到楼阁之中。 “楼三娘子。” 突然一个声音在楼云潇背后响起,她回头看去却发现此人是九皇子。 “拜见九皇子。”楼云潇不明所以,只能先向他施礼。 “三娘子不必多礼,近日都城中对你与沧渊的传闻颇多,我与他一同长大,也很是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不知三娘子与沧渊是何关系呢?”九皇子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她。 她察觉到九皇子刻意靠近她,赶忙退了两步说道:“慕将军不过是待我如小妹一般,传言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那这么说来,本皇子还有机会可以求娶三娘子咯。”九皇子一脸坏笑,更加明目张胆的靠近她。 “九皇子说笑了。”楼云潇敷衍着,突然她的后背贴上了树杆,而九皇子也离她越来越近。 楼云潇心里暗想,怎么会有这么油腻的皇子,他不会以为自己很帅吧。还说和沧渊一同长大,这明显就是居心不良。 “九皇子!”慕凌辞不见楼云潇特意出来寻找,却正巧瞧见了这场面。 “沧渊?”九皇子撇了撇嘴,很是扫兴。 “待会儿会有好玩儿的东西,九皇子不妨先移步马球场。” 被人打断了好事,九皇子心情很是不畅快,他临走时凑近了楼云潇说道:“三娘子,我们来日方长。” 楼云潇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原来被不喜欢的人靠近是如此的排斥。 二人看着九皇子离去,才松了口气。 “潇儿,你没事吧。”慕凌辞担忧的问道。 “无妨,幸好你来了。”楼云潇心里的话竟然脱口而出,她无措的抬头看着慕凌辞,才发觉他正笑着看她。 慕凌辞温柔道:“走吧。” 私园东侧的马球场一侧的廊下已坐了不少人,众人瞧见慕凌辞与楼云潇一同出现,顿时议论纷纷。 “这便是沧渊心悦的那名女子吧,瞧着清丽脱俗,人也机灵。”李婼汐坐在廊下中间的位置,看着那并肩走来的二人,竟觉得他们格外相配。 “殿下这是认可郎君挑选的儿媳妇了?”甘露眉开眼笑的问道。 “沧渊的眼光不会错,只要他喜欢,我便认可。瞧着那丫头虽年纪不大,但仪态稳重,她的兄长又是新晋探花郎,也算能与沧渊相配了。” 不久后,苏容嫣和纯儿也匆匆赶到了。这时,一位小厮站在马球场中央说道:“今日马球会,由男女一同上阵,至于如何分配便是由各位娘子入场时所得的手帕决定。各家郎君请各选一支发簪,发簪之上的样式与各位娘子手帕上的刺绣花纹相对应。相对应的二人便可组队。” 这倒是很新鲜,有种未知的期待感。很快郎君们便选完了发簪,小娘子们也找到了各自组队的人。楼云潇拿着手中的手帕,那上面所绣的正是凤求凰的图案,可放眼望去却找不到对应的发簪。 就当她以为要轮空的时候,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是在等我吗?” 楼云潇心里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她转头看去,是他,他手里的那一支正是凤求凰的发簪。 “慕将军。” 两人相视一笑,楼云潇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入园时小厮特意吩咐她收好这手帕了,一切都是他的用心安排。 “可我,不会骑马,更别说打马球了。” “无妨,有我在便不会输。”慕凌辞说着便拉着她去马厩前挑选马匹,他指着一只纯墨色的马说道:“此马乃是我为你精挑细选的马匹,它圆润丰满,肌肉发达,一般的马不敢招惹它,不过它的性格很是温顺。” “今日的午膳也是你精心安排的吧。”楼云潇侧头望向他。 “你可还喜欢?”慕凌辞眼神中满含期待的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喜欢。”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慕将军可还有别的话想问我?” “放榜那日,我与你说的事,你可考虑好了吗?”慕凌辞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她,就连呼吸都不由得放慢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慕将军,这便是我的答案。”楼云潇垂下了清灵的眸子,这大概是她说过的最肉麻的情话了。 两人的嘴角微扬,就连上扬的角度都一样。楼云潇从她的心为他的出现而安心、而悸动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是陷进去了。 远处的长鹤公主攥紧了拳头,对身边的小厮说道:“知道怎么做了吗?” “小的明白。”那小厮说完便朝着草料房而去。 第三十三章 醉马草 不久后,配对的队伍便组好了。 苏容嫣与楼玄翊、楼云雪与九皇子,与纯儿匹配的是乔南伊的兄长乔昌引,她自然是抗拒的,所以便索性不上场了。 小厮又高喊道:“首场彩头,玉雕凤凰一只!” “听说这玉雕凤凰是当年顺帝命人为皇姑精心打造的嫁妆之一,一般人见都没见过呢。” “我要是得了这么个宝贝,估计能高兴得睡不着觉。” “你就别想啦,这场上有慕将军和九皇子在,谁能赢得了他俩?” 周围的声音说得楼云潇有些疑惑,“我听容嫣阿姊说,九皇子不善武艺,怎么他打马球很厉害吗?” 慕凌辞解释道:“他虽不善武艺却对吃喝玩乐最是拿手,打马球也能与我打个平手。” 比赛很快开始了。楼云潇想着慕凌辞刚才教自己骑马的要领,再抬头看着面前高大的骏马,心里一度想打退堂鼓,这要是摔下来不死也要变成残废了。 “别怕。”慕凌辞宽慰着她,还不等她反应便双手覆在了她的腰上,一把将她抱上了马背。 楼云潇感觉自己就像个小鸡仔一样被他轻松拎起,整个人都惊了,这就是将军霸道的爱吗? “待会儿你只要好好抓着缰绳,夹紧马腹在四处游走就好。别的马匹不会主动靠近你的,剩下的交给我。” 楼云潇呆呆地点点头,她的秀拳紧紧握着缰绳,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随着一声锣响,场上顿时尘土飞扬,除了楼云潇以外全都一个弹射起步冲了出去。就在楼云潇准备在场边缘游走时,身下的骏马突然扬天嘶鸣一声,变得狂躁不已。 “啊!”楼云潇吓得尖叫一声。 慕凌辞闻声望去,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楼云潇便被那匹发狂的马带着往东面而去,场上的马匹也都躲避得远远的,场边的小厮们想上去拦住,可看见了那匹马如此癫狂也都退缩了,只能任由那马狂奔出去。 “糟了!那便是悬崖!”苏容嫣惊呼道。 众人皆被吓得不轻,慕凌辞已调转马头朝着楼云潇的方向绝尘而去,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楼云潇感觉她的人在马上飞,魂在后面追。她才刚告诉慕凌辞她的心意,要是就这么死了她不甘心啊。抓紧缰绳,夹紧马腹,楼云潇牢记这两点,整个人都僵在马背上,可她的手心也因为惊吓出汗而变得滑滑的。 不行了,快要坚持不住了! “潇儿!”慕凌辞心急如焚,策马扬鞭,再往前就是悬崖了,他得再快点!再快点! 两匹飞驰的骏马疾驰在林间,楼云潇的恐惧已经上升到了极点,她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恐惧过。耳边簌簌的风声就像催命咒一样,她真的害怕就此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啊!”楼云潇身下疾驰的马匹突然昏厥了过去,将她重重的甩了出去,楼云潇随着惯性飞了出去,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慕凌辞见状一跃下马,朝着她飞奔过去。 “潇儿!”慕凌辞将她抱起搂在怀里,看着她浑身泥泞,额角擦破的伤口心如刀割。 她抬起眼皮,望着他顿时就红了眼睛,反手便环住了他的脖子,“我差点就死了,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苦过了。 慕凌辞先是一愣,然后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安抚,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大概过了几分钟,楼云潇才平复了心情,她啜泣着拭去了眼角的泪。哭完了才发觉自己十分失礼,她从来都不会这样,现在这是怎么了? 他将她扶了起来,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势,好在只是脚扭到了。随后便将她抱到了自己的那匹马上。 “欸!”楼云潇受了惊,生怕这匹马也抓狂。 “放心,这匹马没有问题。”慕凌辞忙安抚道,然后他便去查看那匹昏厥的马,“此马的症状很像是吃了醉马草。” “马吃了醉马草后,眼神就会变得飘忽不定,并开始发狂,直至体力倾泻完毕后才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看它的症状确实是这样。”楼云潇说道。 慕凌辞惊讶道:“你懂医术?” “我……略懂。”楼云潇继续编道:“我自幼双腿不便,所以对医术颇感兴趣。” “原来如此。” 马球场上的众人都担忧不已,李婼汐更是派了几十号人去找他们,她视慕凌辞为珍宝,若就这么死了,她能活活伤心死。 “还没找到吗?”甘露蹙眉问着来报的小厮。 “甘女官,这林子实在太大了。”小厮无奈道。 “无用!再加派人手,一定要把沧渊给我找回来!”李婼汐怒道。 这时,一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慕凌辞搂着狼狈不堪的楼云潇同骑一匹马回到了马球场。 “是沧渊和潇儿!”楼玄翊急忙跑了过去。 “云潇妹妹。”苏容嫣和纯儿赶了过去。 慕凌辞纵身下马,又将楼云潇抱了下来,一路抱到了廊下她的位子上。他转头看向苏容嫣,“容嫣,潇儿的脚扭到了,劳你照顾她一下。” “嗯。”苏容嫣点点头。 慕凌辞转身便到李婼汐面前将前因后果讲给了她听,“母亲,此事蹊跷,恐怕是有人故意加害潇儿,此人居心歹毒,望母亲派人彻查。” “这是应当的,楼三娘子受了惊又受了伤,必得好好修养。甘露,去请陈太医令来。” “是。” 一旁端坐的长鹤公主故作冷静,实则内心已经慌乱不已。 “沧渊,依我看今日的马球赛便暂停吧。”李婼汐说道。 “儿想赢得比赛,为心悦之人亲手奉上这尊玉雕凤凰,请母亲成全。”慕凌辞拱手道。 李婼汐转头看向那一身泥泞的楼云潇,了然于胸。 “如此,便继续比赛吧。” 慕凌辞已经差不多猜到是谁要对潇儿动手了,除了九皇子便是长鹤公主,此次马匹受惊差点伤及性命,这兄妹俩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三人围着楼云潇满目担忧,为她拿药擦额头上的伤时,楼玄翊和苏容嫣不经意间的触碰令二人顿时脸颊绯红,往往心动只需一个瞬间。 另一边的赛场上,慕凌辞遇神杀神丝毫不手软,九皇子被虐得连连败退,痛失了好几个进球的机会。 “慕沧渊,你是疯了吗?”九皇子怒喊道。 慕凌辞却一脸杀气,扬起一杆便朝九皇子的面门而去,九皇子身子一仰才躲了过去。 那球正好进了洞。 胜负已分,众人欢呼叫好,慕凌辞无疑是这场上无敌的存在。 李婼汐捧着那尊一掌大的玉雕凤凰交给了慕凌辞,他接过后便径直朝楼云潇的方向而去。 有几个小娘子还妄想着慕凌辞会将玉雕凤凰给她们,可她们确实是想多了。 慕凌辞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楼云潇的面前半跪了下来,“这是我许你的。” 这一刻周围充满了羡慕声和怨恨声,可楼云潇全都不在乎,原来被人明目张胆的偏爱是这样的感觉,她接过了那尊玉雕凤凰,静静地望着眼前那双柔情的眸子。 自那日后,都城中便对楼云潇的言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皆言楼云潇与慕凌辞乃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李婼汐很快就查出了是谁指使人喂了那匹马醉马草,顺帝大怒意在严惩,可沈淑妃一通死去活来才让顺帝勉强同意让长鹤禁闭半年,罚抄宫规一百遍,若有下次严惩不贷。 曾经与她交好的小娘子本以为她会是下一个李婼汐,可如今的情势与其巴结一个犯了大过惹圣上生厌的公主,不如巴结一个未来的忠国公孙媳。 第三十四章 萌芽 一入佛门深似海,从此红尘无故人。碧缘寺在山林之中不受世俗侵扰,享一方宁静。 登上碧缘寺的山路崎岖高险,楼其怀拄着一根树枝颤颤巍巍的朝山上而去,跋山涉水走了半个月,到了碧缘寺山脚下已是精疲力尽了,再往上爬到半山腰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烈日之下,楼其怀坐在石阶上大口喘着粗气,望了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石阶,他摇了摇头。这大概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吧,拄着树枝站起身来,一鼓作气继续往上爬。 半晌后,他终于看见了寺门。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又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衣服,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尼姑前来开门,见了楼其怀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双手合十点头道:“施主。” “小师父有礼,在下是特意来此寻一位故人,不知小师父能否容在下进寺寻找。” “寺中修行之人皆在入寺时就与红尘断缘,施主还是请回吧。”小尼姑说完便关上了门。 可楼其怀哪肯放弃,干脆就坐在寺门口不肯走了。他隔一会儿便敲敲门,可却依旧无人来开门。 眼看着日落西山,还是没人理他。楼其怀实在太困了便倚着门框睡着了,好在现在还是夏日,虽然是在山上但也不算特别冷,最烦人的还是蚊虫。 就这样睡了一宿,第二日他还在睡梦中幻想着和楚玉纤相遇就感觉身子突然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往后一仰便惊醒了。回过神来抬眼一看,眼前的是一位年迈的老妇,想来应该就是主持了。 楼其怀一个激灵站起了身,恭恭敬敬的颔首说道:“您便是碧缘寺主持吧,在下……” “施主,贫尼听闻施主到此是想见故人,可能否相见也得看看故人是否想见你。世间若人人都能轻易见到想见之人,那便无须相思牵挂了。不过相信由此一夜,施主心中应该也有答案了,有些事强求不得,施主请回吧。”主持劝道。 霎时间,楼其怀的心情跌入了谷底,他知道楚玉纤恨着他,可如今就连见一面她都不肯吗。 “主持,在下从前做了一件错事,害了一个女子的前半生。如今只是想用后半生来弥补她,若她不肯原谅我,那我便赖在此处直到她肯见我为止。” “施主又何必执着?”主持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如此,施主便入寺寻找吧,若你二人有缘相逢,那便是天意。” “多谢主持!”楼其怀满怀感激的道过谢便进入了碧缘寺。 碧缘寺建于山中,但寺内不算小,地势也是错落有致,就算他把整个寺庙都转一遍也不一定能与楚玉纤相遇。无奈之下他便开始一间一间的寻找,凡是遇见一个尼姑他就一边行礼一边努力辨认,生怕错过了楚玉纤。 他看着那些抬着木桶下山打水的尼姑,还有打扫院落的尼姑便鼻头泛酸。楚玉纤本是千金贵女,却因为他背负污名来到这儿受苦。 思及此,他的心更加纠结,拖着酸胀的双腿不停地寻找,可即便他不放过每一个角落的将寺庙转完也没有见到楚玉纤。 楼其怀失魂落魄的走到了正殿,端瞧着高台上供奉的佛祖跪了下来。 “当年若非我糊涂愚蠢也不会让她花一般的年纪便至此落发清修,都是我的错。可我已知错,天意却不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纤儿,从前是我不好,怨了你十数年。我知你心中恨我,哪怕你打我骂我都好,可为何就是不肯出来见我呢?” 大殿内室中,一位容貌清丽却悒悒不乐的尼姑正侧耳听着他的忏悔。 “无绝,你还是不肯见他吗?”主持问道。 “我是恨他,可这些年我早已放下了。见或不见也没什么区别了。”楚玉纤微红着眼睛说道。 “本是心结未解,何必互相折磨,不如出去一见,也好彼此释怀放过。”主持说完便走了。 楼其怀想起年少时与楚玉纤的初遇,那时他们二人是那般的岁月静好,秋月春风都不及她一抹笑容。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这时,殿内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是她? “纤儿。”楼其怀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般明艳,只是经历了岁月蹉跎,那气质已经沉淀如山间清风,微凉清冷。 “贫尼法号无绝。”楚玉纤看到这张脸,还是总能想起当年他无情决绝的模样。 “无绝,你终于肯见我了。”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靠近她。 “施主如今已见到了我,那便请施主速速离去吧,莫要在寺中继续叨扰。” “我知道从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你怀孕时和别的女人苟且,不该在傅氏构陷你时不相信你,不该与你和离不该放你走。纤儿,我真的知错了。” 楚玉纤看着他那双已湿润的眼眶,心头微微颤动,“前尘往事早已随着我入寺门之时便烟消云散了,我已不再计较,施主又何必念念不忘不肯释怀?” “如何能忘?年少爱慕,那时你我优游岁月,成双成对共许一世相伴。纤儿,和我回去吧,我们的翊儿如今已经高中探花,潇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眉眼也愈发和你相似。你就不想见见她吗?” 提及一双儿女,楚玉纤的心动摇了,这么多年她最牵挂的就是玄翊和潇儿。似乎是看出了楚玉纤的犹豫,楼其怀赶忙乘胜追击。 “只要你跟我回去,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楚玉纤一双灵秀的眸子看着他,“当真?” “当真!” 要么说生命在于运动,楼其怀算是深切感受到了。他在山脚下站定,撸起了袖子,每踏上一个台阶他便行一个叩拜之礼。 “若你能从山脚下,一步一叩首走上来,求得佛祖宽恕,我便同意与你回去。” 半个时辰前的楼其怀听后没有半分犹豫便跑下了山,他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了。他望着鳞次栉比的石阶,回想着过往所做的错事,他对不起的不仅是楚玉纤,还有潇儿,他亏待了这个女儿十几年。 夏日的白昼很长,可对于楼其怀来说却太短,一下午的时间,他才走了一半的路。好在今晚的月色还算明亮,映照着石阶让他继续一步一叩首的走上去。 楚玉纤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不由得有些担心,山路本就崎岖,现在天色已晚,若他失足掉下去那便是她该悔过了。 她穿好衣裳,拿着灯笼踏出了禅房,轻轻推开寺门,并未见到楼其怀的身影,心中实在担忧便动身下山。在寺庙修行多年,她的体力要比楼其怀好得多,没多大一会儿便远远地瞧见了正在气喘吁吁,一步一叩首的身影。 楚玉纤的嘴角微微上扬,在傅氏没有出现之前,他也是这样对她言听计从的。 而石阶上的人实在累得够呛,叩完首后便瘫坐了下来。他取下了腰间的水壶,轻抿了一口,数日来的体力消耗让他有些吃不消,可他从未想过放弃。休息片刻后便准备继续上山,可能他往上瞧去,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姿。 “纤儿,夜深露重,你怎么来了?是担心我吗?”楼其怀笑着问道。 “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楚玉纤心里担心他,却还是嘴硬不肯承认。又往下走了两阶坐了下来说道:“还当自己是二十岁的小后生吗,也不知道量力而行。” 楼其怀也坐了下来,却没敢和她坐在同一阶,“我已经老了,可你还是那样的明艳。岁月当真对美人格外善良。” “你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免去一步一叩首,歇会儿便得继续上。”楚玉纤冷言道。 “好,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楼其怀说道,“晚上起风了,你快回去睡吧,明早我便能上去了。” “在寺中这些年,白天忙忙碌碌的,只有到了夜晚的时候才会想起往事,所以常常难以入睡。”楚玉纤握着手中的灯笼,手忍不住的攥紧。随即又神色如常的看向楼其怀,“正好今日闲来无事,我便在此监督你。” “纤儿,对不起,我早该跟你说对不起的,只是这一声道歉迟了十一年,细细回想这些年,我真的做错了许多事。当年我听信小人谗言与你和离,又因为对你的怨怼而冷落疏远潇儿,如今我知道了真相,却再难弥补从前的过失,只想往后的日子加倍对你和潇儿好。哪怕你们一直恨我都好。” 楼其怀望着皎皎月光,想起这些年傅氏对潇儿的刻薄和自己对潇儿的漠视,心里就一阵酸楚。 “翊儿早已在信中告知我这些年发生的事了,最可怜的还是我的潇儿,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楚玉纤忍不住的掉下了眼泪。 “她应该,很惦记你。” 楼其怀回过身来望着她,二人四目相对,浮萍半生惊回眸,往事云烟莫回头。 第三十五章 爱情说来就来 第二日,楼其怀与楚玉纤迎着初升的朝阳一同到达了寺庙门前。 “纤儿,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你现在愿意跟我回去了吗?”楼其怀喘着粗气,擦了擦额角的汗。 这几天他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的来找楚玉纤,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腌入味儿了,隔着两米远都能闻到。 可楚玉纤却并不嫌弃,拎起他的袖口说道:“你打算这个样子接我回去吗?一会儿脱下来,我帮你洗干净晾干再说。” “那你这么说,就是答应和我回去了。”楼其怀瞪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说道。 楚玉纤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往寺中而去。身后的楼其怀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太过高兴,过了好一会儿才追了上去。 正殿佛祖金身前,主持看着楚玉纤慈祥的说道:“既已决意重回红尘之中,贫尼便将你的法号收回,自此你不再是碧缘寺的无绝。” “师父,”楚玉纤眼眶湿润,跪了下来,“当年若无师父相救,玉纤早已投江而去,师父的救命之恩和数年来的教导,玉纤永不能忘。” 一旁的楼其怀也跪了下来,“师父,您待纤儿的恩情,在下铭记于心。待在下回到都城便命人来为碧缘寺重修山路,方便各位师父与小师父们行路方便。” “施主有心,不过碧缘寺的上山之路百年之前已是如此,红尘之人想要踏足佛门之路艰难异常,可修行之人若想重回红尘却十分容易。世俗红尘、遁入空门,一切随缘便罢了。”主持将二人扶了起来,递给了楚玉纤一串佛珠,“你我日后恐难以相见,贫尼便将此物赠与你,望你日后能时时想起这段时光。” “多谢师父。” 楚玉纤换上了一身素色锦缎的衣裳,随楼其怀一同离开了碧缘寺。 都城之中,自上一次马球场一事后,楼云潇便成了小娘子们吹捧的对象,再加上有楼玄翊这个风度翩翩的探花郎阿兄,总是有小娘子不请自来,搞得兄妹俩头疼不已。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找各种借口让正德去打发她们。 “阿兄,你还是快些成亲为好,否则你迟早会被人安上一个花心的名号。”楼云潇无奈的说道。 楼玄翊仔细翻阅着桌案上的草拟诏书和自顺帝登基后的所颁各类诏书复案,听到楼云潇这么说,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苏容嫣的身影。 “婚姻之事不可儿戏,就像你当初对沧渊一样,若非他事事周到处处维护,你会轻易将真心付与他吗?” “这么说来,阿兄是有心上人咯?”楼云潇放下了手里的医书,一脸看戏的问道。 这时,无忧在门口说道:“三娘子,苏娘子来了。” “容嫣阿姊在沧澜斋吗?我这就去。” 楼云潇说着便要起身,谁知无忧说道:“苏娘子此刻正在扶光轩门口。” “请苏娘子进来吧。”楼玄翊接话道。 嗯?阿兄可是从不让除她以外的女子出入书房的,就连侍奉的婢女仆妇包括无忧在内都不行,现在却肯让苏容嫣进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片刻后苏容嫣便走了进来,先是看到楼云潇盈盈笑了一下,然后便看向了楼玄翊。 “不知楼家阿兄今日找我来是有何事?” 嗯?还是阿兄自己叫人家来的?楼云潇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楼玄翊起身对苏容嫣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便俯身将书案上的东西都整理起来放到了书架上,又从书架的最下方拿出了一只锦盒走到了苏容嫣的面前。 “苏娘子,在下彦州人士,家族世代簪缨,外祖乃北宸侯。”楼玄翊极其认真的对她说道。 “等一下,我不太明白,你这是做什么?”苏容嫣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在下自第一眼见到苏娘子起便再难忘记,此时对苏娘子表明心意实在仓促,但在下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再说了。”楼玄翊将那锦盒打了开来,是一支比翼鸟发钗,“此鸟名为鹣鲽,仅一目一翼,雌雄双鸟比翼双飞。家慈曾说过,此钗须给我的未来娘子亲自戴上。” 楼云潇这才知道,原来阿娘也给阿兄准备了一支发钗。 “为何你说‘再不说便没有机会再说’?”苏容嫣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有些欣喜,可心里又有些发懵,她甚至不知楼玄翊是何时对她有意的。 “听沧渊说,苏公有意将你许给乔尚书家的乔大郎君。”楼玄翊有些急了,“即便今日你拒了在下,在下无憾了。” 苏容嫣听后噗嗤笑了出来,“那你又是何时心悦于我的?我竟浑然不知。” “探花宴时,我见你与潇儿相谈甚欢,便觉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后来游园宴时同你一起策马扬鞭,赢下了第二场比赛,我便觉得你是个刚柔并济,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可我总是见你与别的小娘子在一起。”苏容嫣想起那日一众小娘子围着他转的样子便觉得心里别扭。 “容嫣阿姊,这你可不能怨阿兄了,那群小娘子是自个儿扑上来的,阿兄从来都是待之以礼,没有半分逾越。”楼云潇助攻道。 “若此事让你心中不悦,此后我便除了上朝和回府再不去任何宴会。”楼玄翊严肃地说道。 苏容嫣掩面轻笑起来,“那倒不必,若你我成亲,就无须避讳那些小娘子了,她们也不想落一个勾引有妇之夫的罪名啊。” 楼玄翊眨巴着眼睛望着她,“你的意思是?” “其实,父亲已经有意拒绝乔家的求亲了,乔家在朝中一向唯九皇子马首是瞻,若与其结为姻亲只怕苏家往后在朝中举步维艰。所以,你我之间并无阻碍。”苏容嫣说道。 “原来如此。”楼玄翊心里长舒一口气,“待父亲与母亲回来,我便向他们言明对你的心意。” 苏容嫣垂着眸子含羞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楼云潇托着腮瞧着这二人,心里真心为他们高兴。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慕凌辞的计,他从苏景天的嘴里知道了苏容嫣对楼玄翊的有意,又得知楼玄翊也对苏容嫣生情,于是便决定帮他们一把。 先是告诉楼玄翊乔家向苏容嫣求亲之事,又告诉他苏家准备同意亲事,再告诉他近日苏容嫣何时得空,这接下来就要看楼玄翊如何表现了。 事后楼云潇问慕凌辞,“为何总觉得你对我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都了如指掌?” “因为凡是有关于你的事,我都格外上心。” “容嫣阿姊其实是你拜托她故意来照应我的,是吗?你不必瞒我,她什么都跟我说了。” 慕凌辞无奈道:“果然,女儿家之间是无话不谈的。” 楼云潇抬头望着他的眸子,以手作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故作严肃道:“那么你打算老实交代了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可他却握住了她的手,格外温柔的回道:“当初你因我而遭到流言蜚语,若我不为你做些什么,怎能心安?” 楼云潇莞尔一笑,“其实我不明白,你身边有那么多女子爱慕你,为何你会心悦我?又是何时对我动心的?” 慕凌辞搂着她腰,垂头与她四目相对,“初见你时我便认定,此生唯你一人可入我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便是如此吧。” 第三十六章 害人终害己 历时一个月,楼其怀总算是带着楚玉纤回到了都城,这一路楚玉纤到哪儿都戴着帷帽,不愿让人看到她光秃秃的脑袋。 楼其怀知道她怕受到指指点点,便趁着黄昏时分才入了都城。 楚玉纤款款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望着如今的楼府她感慨万千,感觉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 “纤儿,我们回家了。”楼其怀站在她身边温柔道。 回家,她才想起来,原来她如今也有家了。她走上前去,推开了楼府的大门。 “霹雳吧啦!” 门后正德与无忧一人提着一串鞭炮,在院中高高举着。 待那硝烟散去,楚玉纤才隔着帷帽看见了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阿娘。”楼玄翊喊道。 楼玄翊和楼云潇微红着眼眶极力的想克制眼里的泪花。 楚玉纤缓缓掀开帷帽上的薄纱,她看清了那两个身影的模样,可眼睛很快又模糊了,眼泪好似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这些年她早就不知在梦中梦到了多少次与翊儿和潇儿相见的场面,每次醒来时枕头都是一片泪痕,本以为真到这时候便不会再哭了,可她现在还是哭得泣不成声。 兄妹二人走上前去,扑通跪了下来。 “阿娘,你终于回来了。”楼玄翊率先开口道。 楚玉纤哽咽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楼云潇虽从未见过她的阿娘,可她还是哭得泣不成声,这些年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在幽暗简陋的小房子里蜷缩在一角,无助呜咽的喊着“阿娘”,可那漆黑的房子里从来都没有人应过她。 “翊儿,潇儿,快起来。”楼其怀也抹着眼泪将他们扶了起来。 楚玉纤看着涕泪交流的潇儿,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她走过来将潇儿拥在了怀里,亏欠、不舍、思念涌满了她的心头。 “潇儿,阿娘对不起你。”她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潇儿的头发。 楼云潇僵硬的将手放在了楚玉纤的腰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这种感觉让她好生贪恋。突然肩头感觉到了一滴温润湿热的眼泪,她知道那是阿娘的泪水。 楼云潇紧紧搂住了楚玉纤,声音颤颤巍巍的呜咽道:“阿娘,潇儿好想你。” 母女二人瞬间泪如雨下,这些年彼此所受的苦楚仿佛如毒物一样全部随着泪水涌出了体外。 痛哭过后的四人在后厅坐了下来,楚玉纤也终于将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阿娘最美了,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楼云潇说道。 楚玉纤被楼云潇的话逗得一笑,心里的包袱落下去了不少。 突然,楼玄翊站了起来拱手道:“父亲,阿娘,儿有一事想告知双亲。” “何事啊?”楚玉纤问道。 “儿心悦安邑巷苏家之女苏容嫣,请父亲与阿娘替儿上门提亲。” “苏家,是太子詹世苏步崖家的女儿。”楼其怀说道,“好啊,好啊。我儿如今高中探花,想必苏家也不会拒绝,为父明日便去提亲。” 楚玉纤却面露难色,不自觉的摸了摸鬓角。 “我就不去了,我与你父亲本是和离,如今也尚未复婚,若我去了也不合乎礼制。” 她并不是不想去,而是担心自己这幅样子会影响儿子的婚事。 楼云潇看出了她的窘迫,立即说道:“阿娘尽管放心,早在父亲去碧缘寺接您时便与圣上言明,傅氏与您乃是平妻,当年家宅不宁须得由长房长媳到佛寺修行数年才可化解,于是您便去了碧缘寺。而如今修行期已满,傅氏又病重,所以才将您接了回来。” “此等瞎话想必是翊儿编的。”楚玉纤玩笑道。 “阿娘这就错怪我了,这是潇儿的主意。”楼玄翊一脸的冤枉。 楚玉纤有些惊喜的看向潇儿,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聪慧。可这理由说的她是带发修行,一样无法让她在蓄发期间出现在人前。 “可代发修行这一说,别人一见我不就穿帮了吗?” “阿娘尽可放心,一个月前我便开始让府中婢女收集她们掉落的秀发,再将这些秀发全部洗净将发根勾织在两层接近于人体肤色的丝绸之上,晾干数日便可得到一个逼真的发套,只要将其黏在阿娘的头皮上,再以发饰掩盖一些瑕疵之处便可以假乱真。” 楼云潇说的头头是道,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三个人惊讶的表情。 “只不过此法只能在完全没有头发的时候才能用,待阿娘生出约一寸长的头发时便不能再用了,只能委屈阿娘那段时日以生病为由待在家中。”她早就想好了,一旦发现此法不可再用,她就用一些生发的药让阿娘的头发可以更快的长出来。 楚玉纤收起震惊的表情,点了点头,“那,明日我就试试,若可行我便同其怀一起去苏家提亲。” 次日,楚玉纤便戴上了那顶费了不少心思才做出来的假发,她与楼其怀便上苏府提亲了,本以为苏家还要踌躇一番,没想到他竟十分果断的就答应了。 两家欢欢喜喜的便把这事儿定了下来,而好消息也是接踵而来。 楼其怀在都城数日一直是个文散官,并未授予什么实职,最多也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然而顺帝听了这段时间楼其怀的表现,对他的处事之风也甚为欣赏,于是便将他任命为了正四品太府少卿。 傍晚时分,肃穆华丽的皇宫之中,颐华宫的大门紧闭,门外亦有侍卫把守。 殿内的地板上散落着数十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长鹤公主的耷拉着脸提笔抄着宫规。 “公主,沈淑妃来探望您了,给您送了些吃食。” 侍女提了个食盒走了进来,门外传来了上锁链的声音。 “赏你了。”长鹤公主淡淡应道。 “婢子不敢。”侍女诚惶诚恐的捧着食盒跪了下来。 “有何不敢,如今我被父亲幽禁起来,脸面尽失,往后只怕无人再记得我这个公主了。”长鹤公主幽怨道,“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楼云潇!楼家最近有什么情况?” “回公主,前日,楼家长子与安邑巷的苏家小娘子定了亲,楼大夫也授了正四品太府少卿之职。” “楼云潇呢?” “近日她在都城贵女们中的地位蒸蒸日上,好多小娘子都争着抢着要和她做姐妹。” 长鹤公主听完这话,手中的笔狠狠地按在了宣纸上,那已经写完一大半的宣纸便这样被墨汁毁掉了。 “她倒是因祸得福,连带着整个楼家都时来运转!我真是小觑她了,我和沧渊十数年的感情居然比不过她的几个月!当真是狐媚!” “公主不必气恼,慕将军定是贪一时新鲜,说不定他许久未见公主,心里也甚是惦记您的。”侍女安慰道。 “对啊,说不定他也很想见我的,可现在父亲看我看得严,我想见他也难啊。”长鹤公主忧伤的蹙眉道。 “沈淑妃已经向圣上求情,说不定过几天圣上就会把门外的侍卫撤走了,到时候再让慕将军来探望您便可见上一面了。” 长鹤公主听后长舒一口气,心情也舒畅了些,她将手中的笔提了起来,那宣纸上留下了巨丑无比的墨渍,可她却像是看不见一样,继续往下书写。 果然,没过了几天,门外的侍卫便撤走了。长鹤公主也从原来只能在寝殿活动变成了可以在颐华宫内自由走动。 这日,她让侍女给她梳妆齐整,早早就端坐在了廊下。 直至晌午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才坐起了身。 “沧渊,你来啦。”长鹤公主的脸马上挂上了笑容,飞快的朝他跑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自负可悲 慕凌辞却在长鹤公主站定后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臣拜见公主。” 长鹤公主察觉了他的疏离,心狠狠被扎了一下。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公主的所作所为实在让臣不敢恭维,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心寒。” “哼,我就不心寒吗?”长鹤公主哽咽地说道,“楼云潇没出现之前,你也关心我,疼惜我,你虽在人前待我冷漠,可你还是会在我受伤生病的时候送来伤药,还是会关心我的。可她来了,一切都变了。” “臣从未送过什么伤药,那些药是乔昌引送给公主的。”慕凌辞不冷不热的继续说道,“有一次公主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乔昌引知道后便送来了伤药,可公主却将药退了回去。乔昌引关心公主心切却无能为力,无奈之下只好盗用了臣的名义给公主再次送来了伤药。” “你说什么?原来一直都是他?”长鹤公主大为震惊,原来一直以来都不是慕凌辞在关心她,“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昌引自幼便心悦公主,可奈何公主却瞧不上他。自然了,乔昌引并非良人,不过待公主一心一意。既是痴情种,臣也不愿多事毁了他的念想。” 长鹤公主哭红了眼,质问道:“慕沧渊,那我在你心里算什么呢?” “臣的义母乃公主的姑母,因此臣一直视公主为自己的亲妹妹。”慕凌辞突然严肃的看向她,“儿时的公主也是天真无邪的,可不知为何,这些年公主也变得攻于算计,心也不似从前纯净了。” 长鹤公主突然大吼道:“那你呢?楼云潇出现以后,你可以为了她在冬日纵身入水,可以日日找理由去见她,可以不顾死活追去山林里把她救回来。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她吗?不光是你,就连曾经与我交好的那些小娘子都跑去向她献殷勤,她不过是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凭什么能让你如此为她费心?” 她歇斯底里的控诉着种种事情,而慕凌辞却始终淡淡的看着她。 “若公主依旧执迷不悟,再使手段谋害潇儿,臣绝不纵容。”说罢,慕凌辞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颐华宫。 长鹤公主站在宫殿院中,朝着慕凌辞的背影吼道:“慕凌辞!我发誓,此生绝不让她好过!” 楼府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为了楼苏两家的婚事而忙碌。傅月薇也被匆匆送去了碧缘寺,楼云雪除了晨昏定省来给楚玉纤草草请安以外便足不出户。程书琴在某日夜里生下了一名男婴,取名为楼玄亭。 从前的琴瑟轩也改名为了关雎阁,里面的一应家具陈设也都换上了新的。 只不过楚玉纤说什么都不肯让楼其怀与她同住,楼其怀又是装醉又是卖惨,使尽了浑身解数都进不去关雎阁的门。 楼府沧澜斋内,楼云潇给楚玉纤戴好了发套,再由无忧为她盘了个典雅的发髻。楼云潇拿起了桌上的一枚发簪在楚玉纤的头上比划了一下,摇摇头又拿起了一支步摇插了上去。 “阿娘,您瞧瞧如何?”楼云潇笑着问道。 “很好。”楚玉纤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转过身来抓住了楼云潇的手,“潇儿,明日你阿兄便要成亲了,阿娘的心事也算了了一半。你和慕将军打算何时定亲,你二人可商量了吗?” 楼云潇没想到楚玉纤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脸颊顿时一片潮红,“阿娘,您说什么呢。” “阿娘早就知道你和慕将军的事了,这些时日他日日都来府中,瞧着他看你的眼神那么温柔似水的便不难猜了,更何况他还总是送来一些补品和胭脂给我,我就知道他必定是在讨好未来岳母。” “他已有打算,只是他的父亲死活都不肯让我做他的正妻,并扬言若是沧渊娶了我做正妻他便投湖自尽。虽说沧渊的婚事是由忠国公和皇姑做主,可慕大夫毕竟是他的生父,我与沧渊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楼云潇叹了口气,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算是出身显赫也不能幸免。 “看来此事急不得了。”楚玉纤无奈道。 七月二十八,苏容嫣十里红妆一直从苏家排到了楼家都没完,不知羡煞了都城里的多少贵女们,她们最羡慕的还是苏容嫣能嫁给楼玄翊。 整条街上都洋溢着喜庆,苏容嫣风风光光的嫁到了楼家,成为了楼玄翊的娘子。也是从这一天开始,都城的小娘子们再也不登楼家的门了,又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慕凌辞的身上,毕竟没成亲的就还有机会。 楚玉纤对苏容嫣这个儿媳满意的不得了,或许是因为她也是出身名门的闺秀,所以与苏容嫣有着许多话题。 楼云潇与苏容嫣更是从闺中密友升级成了一家人,有时就连楼玄翊都有些吃醋,从前潇儿日日都来扶光轩看他,如今确实天天来瞧他媳妇儿。还有容嫣,明明是新婚燕尔却天天带着小姑子出去玩,都有些忽略他这个做夫君的了。 “容嫣,你又要带潇儿走啊?”楼玄翊整了整衣领,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有些失落。 “夫君,我与潇儿酉时便回来了。”苏容嫣说完便拉着楼云潇走出了扶光轩。 楼玄翊无奈道:“这娶进一个来,丢了两个心头肉,哎。” 正德此时走了过来,对楼玄翊宽慰道:“郎君,您这已经很好了,至少还能见得上。乐极天天来与小的诉苦,说慕将军如今都找不着机会见三娘子一面呢。” 苏容嫣自成婚后便时常带着楼云潇出入各种小娘子们间的聚会,楼云潇也因此结识了不少已经成婚的,还有与苏容嫣脾性相投的贵女们。 今日苏容嫣带着楼云潇来了一处名为君又来的酒楼,这间酒楼据说是一位白手起家的湛姓娘子所建,且此酒楼从不接待男客,所接女客也都是在都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娘子们。能在都城之中建一个如此繁华的酒楼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更何况是位娘子,所以君又来的老板娘也成了都城中最具神秘色彩的人。 苏容嫣带着楼云潇走进了君又来,直奔最后面的一座楼阁而去。 一进门,楼云潇便瞧见了一个凤眼圆脸的女子,那女子身上的衣着略显素朴,戴着的头饰也是都城里前几年时兴的样式,面容苍白,看上去很是憔悴。 “雯灵阿姊。”苏容嫣喊道。 “容嫣妹妹,咳咳咳。”江雯灵一咳嗽脸都红了。 苏容嫣见状忙过去为她轻拍后背,满脸担忧之色,“雯灵阿姊,你怎的愈发憔悴了?” 楼云潇也走了过去,瞧着这位阿姊的皮肤干燥,口唇青紫,看着像是肺气不足的表现。 江雯灵咳了一阵总算是好些了,她抬头望着楼云潇强撑出一个笑容,然后便说道:“无妨,这就是容嫣说的云潇妹妹吧,果真生得倾国倾城。” 苏容嫣拉着楼云潇坐了下来,给她介绍道:“潇儿,这位是鸿胪寺卿江泓之女江雯灵,她未出阁前与我是闺中密友,可这些年她虽住在都城却很少能与我相见。” “既然住在都城,又为何不能相见?”楼云潇有些疑惑。 “因为,我的夫君。”江雯灵忧心如酲的说道:“我夫君是中书侍郎曲振仝之子曲康彧,他不喜我出门,所以……若非今日婆母同夫君前往禅音寺祈福,我也是不能出来的。” “曲康彧?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潇儿你不知道,曲康彧是曲家嫡长子,考了很多年科举都没中榜,曲侍郎无奈之下便将他送去了国子监国子学读书,可学了好些年还是不中用,所以都城里的大部分宴会都不会请他来。”苏容嫣解释道。 “原来是个草包。”楼云潇无情吐槽,“素来越是无能之人脾气便越差,不过雯灵阿姊也算低嫁,为何会受曲康彧的挟制?” 江雯灵说道:“因为,我的婆母是沈太尉之长女,沈淑妃的长姊。” 苏容嫣气愤道:“沈紫梅仗着是沈淑妃的长姊,一向是专横跋扈、视人命如草芥,这些年曲振仝纳了好些个妾室都不明不白的死了,想来也是出自沈紫梅之手。雯灵阿姊,她可曾欺负过你?” 似乎是说到了痛处,江雯灵哽咽了一下,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缓缓开口道:“咳咳咳……自我嫁给康彧以后,婆母便日日嫌我不够体贴夫君,让我端茶递水学仆妇婢女那些伺候人的规矩。”未出阁前她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贵女,可成亲后却成了个老妈子。 “婆母还让我每日不到卯时就去准备早膳,只要她和康彧有一点不高兴便对我动辄打骂,我一直谨小慎微,可就连我身怀六甲也不能避免挨打,康彧有一次喝醉了酒回来便说我嫌弃他考不上功名,对我一通拳打脚踢,孩子……孩子就没了,当时我腹中的孩儿才六个月大。”江雯灵说着便掩面痛哭起来。 “真是畜生!”苏容嫣气得后槽牙都快磨出血来了。“这母子俩还有人性吗?” “曲康彧,他还侵犯了我的贴身婢女,玲珑那时已经定了亲,却遇到了这种事,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恐怕她已经吊死在梁上了。”江雯灵对此事自责不已,眼泪簌簌往下掉。 “雯灵阿姊,你可想过摆脱曲家?”楼云潇问道。 “婆母不会放我走的,她说即便是我死了也是曲家的死人。”江雯灵满腹忧愁,她已经被打怕了。 楼云潇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也曾受到过虐待,所以是十分理解阿姊所受之苦。若我说有办法帮你摆脱曲家,你可愿意信我吗?” 第三十八章 技能暴露 君又来的楼阁里,夕阳的余晖洒在窗棱上,楼云潇阖上眸子将手轻轻搭在了江雯灵的手腕上。 江雯灵露出的手腕处几乎没有一处好地儿,全都是被殴打后的瘀青和伤痕。 片刻后,楼云潇将手移开,对江雯灵说道:“心乱则百病生,心静则万病息。雯灵阿姊体质虚弱,肺气不足,小产后又落下了些毛病,须得好好静心调养身体才行。” “潇儿,你还会医术啊?”苏容嫣惊讶道。 楼云潇点了点头说道:“只是略通皮毛,不过给雯灵阿姊调养身体也够用了。待会儿我写两张药方,雯灵阿姊按方服用即可。” “可我在府中的一应开销都必须向婆母报备,若他们发现我喝药必少不了一顿毒打了。” “接下来就需要雯灵阿姊按我说的做了。” 楼云潇冲着她神秘一笑,然后便将她的计划讲给了江雯灵和苏容嫣。 大约过了两炷香,三人密谋结束后便离开了君又来。 夕阳西下,楼府的马车渐行渐远,君又来的牌楼之上一位戴着面纱,身着华服的女人正静静地目送着马车远去。 她轻摇团扇,含魅一笑,朱唇一张一合道:“真是有趣。” 楼父马车之内,苏容嫣有些担忧的看向楼云潇,“此计真的可行吗?” “只能尽力一试了,曲家这种不要脸的门户如果不给他们安个罪名的话,只怕他们是不会长记性的。”楼云潇叹了口,“今日我为雯灵阿姊把脉时,就发现她气血不足,内脏有损,若在这么被他们折磨下去恐难活命。所以即便此计不可行,也得一试。” 另一边的江雯灵胆战心惊的回到了曲府,进门后没有发现沈紫梅和曲康彧的身影才松了口气,她赶忙跑向后厨的方向准备今日的晚膳。 可正当她准备前往后厨时,听到了一声令她胆寒的冷哼声。 “站住。” 江雯灵垂着头缓缓转过了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婆母与夫君回来了,妾正要去准备晚膳呢。” “已是酉时三刻,你为何还在此处?是不是背着我上哪儿偷汉子去了。”曲康彧一身酒气上前一把抓住了江雯灵的头发,将她拽倒在地,上去就朝着她的腹部一脚。 江雯灵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表情痛苦的纠结在一起,可她却不敢发出一声声响,否则曲康彧只会下手更重。 而一脸尖酸刻薄,一身珠光宝气的沈紫梅则是冷漠的坐在了正座上冷眼旁观,似乎曲康彧殴打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血无肉的物件。 曲康彧冲着蜷缩在地上发抖的女人又踢了两脚,怒吼道:“说,你今天去见了谁?去了哪儿?干了什么?” “我今日只是去见了容嫣妹妹,她说有办法让夫君中榜,我便去见了她。”江雯灵便颤抖着声音说道。 “等会儿。”沈紫梅突然来了兴趣,“你说有办法让康彧中榜?可是真的?是什么妙法说来听听。” 江雯灵赶忙撑起身子朝沈紫梅跪着说道:“千真万确,容嫣妹妹说她夫君能高中探花,全是因为当时她的小姑子楼云潇到禅音寺吃斋念佛修行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须得日日在寺中从早到晚茹素念经,并为所求之人抄写佛经祈求佛祖庇佑才可灵验。容嫣知道我心系夫君的仕途,所以便告诉了我此法。” “还有这种事?”沈紫梅若有所思的看向江雯灵,“既然如此,你可愿为了彧儿去禅音寺修行?” 江雯灵吞了吞口水,想起了楼云潇说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表现得想去,必须要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这样他们才不会起疑心。 曲康彧在一旁急了,“说话呀!表面说着关心我,这会儿哑巴了!” 江雯灵条件反射一哆嗦,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妾愿意,只是担心这三个月不能在家中伺候婆母与夫君。” 听到这话的沈紫梅放心一笑,说道:“无妨,明日起你便去禅音寺为我儿祈福,若此法无效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次日天还未亮,江雯灵便带着婢女玲珑前往了禅音寺。可笑的是她连马车都坐不得,只能徒步去往禅音寺。 晨起用膳时,曲康彧心里有些狐疑,“阿娘,江雯灵不会趁机逃跑吧?” 沈紫梅却冷笑道:“放心,她不敢。我们沈家上有太尉下有淑妃,将来若九皇子登基,那这万里江山便是我们沈家的天下。江雯灵就算不为了她自己也得为了江氏一族安分守己,若彧儿不放心,阿娘便派人跟着她就是了。” 得知江雯灵已经按计划住在了禅音寺的禅房,楼云潇便立即动身前往与其会合。 楼玄翊看着妻子和妹妹远去的背影摇摇头,从没见过哪家的姑嫂关系这么好,真是世间罕见。 疾步匆匆的楼云潇和苏容嫣披着桃粉色的薄披风行走在回廊下,慕凌辞一眼便认出了楼云潇的背影。 “潇儿!” 楼云潇闻声停下脚步转过了身,看着阔步走来的慕凌辞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来啦?” “我再不来你就要被人拐走了。”慕凌辞幽怨的看着她,又转头看向了苏容嫣,“早知道你会把潇儿迷得七荤八素,我便不让你与她结识了。” “沧渊阿兄怎连我的醋都吃,我只是想带潇儿逛逛都城罢了。”苏容嫣解释道。 “是啊,嫂嫂也是一片好意。”楼云潇帮腔道。 “你想去何处我都可以带你去,容嫣与玄翊新婚燕尔,总打搅他们也不好,不如今日便让我陪着你去逛,也让你阿兄好好陪陪容嫣。”慕凌辞说罢便一把抱起了楼云潇往门外走。 被横抱起来的一小只朝苏容嫣张着手求助,四肢不停地扑腾,可她再怎么扑腾也是无济于事,慕凌辞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搂着她纹丝不动。 “这,沧渊阿兄你不能带潇儿走。”苏容嫣眼睁睁的看着楼云潇被抱走却无能为力。 这时一双手搂住了苏容嫣的肩膀,“看来还是沧渊出面有用,不然我今日又要独守空房了。” 苏容嫣扭过身子来轻捶了一下楼玄翊的胸口,娇嗔道:“原来是你搞的鬼。” “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沧渊与我都快变成望妻石了。若再不让他见见潇儿,只怕他就要患上相思病了。”楼玄翊说罢便搂着苏容嫣往扶光轩走去了。 慕凌辞一路将楼云潇抱到了马车上,看着她乖乖进了马车才面色和缓了些。乐极瞧着慕凌辞这副怨夫的脸便想笑。 “你笑什么?”慕凌辞冷声问道。 “将军,您特别像被夫君冷落的小媳妇儿。”乐极噗嗤笑出了声。 坐在马车里的楼云潇差点没忍住,这个形容确实很贴切,慕凌辞的眼神一冷盯着乐极,乐极便生生将笑憋住了。 慕凌辞一个箭步上了马车,“嘭”的把车门关上了。 这马车内十分宽敞,可慕凌辞却紧紧地挨着楼云潇。 “你是怕我跑了吗?”楼云潇不禁发问。 慕凌辞却转过头有些委屈的望着她,“我只是好几日不曾见到你,所以想把这些时日错过的都补回来。” 楼云潇听后冲着他甜甜一笑,“这几日你不也忙着军营的事吗?可不是我不见你。” “每日忙完公务我都会来府里找你,可你却总是与容嫣厮混在一起不回来。”慕凌辞语气里的怨恨未减,此刻他十分后悔让苏容嫣与潇儿结识。 “你连嫂嫂的醋也吃啊。”楼云潇故意问道。 “不管是谁,只要抢走你我便吃醋。”慕凌辞紧紧地握住了楼云潇的手,“说吧,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楼云潇想了想,反正今日也是见不到江雯灵了,不如就好好与慕凌辞约个会。 “我一直想去尝尝城南点心铺的酪樱桃、冰酥山、月玲子还有红虬脯。” “好,你若喜欢,我便把整间铺子都包下来让你吃个够。”慕凌辞宠溺的说道。 这一整日,楼云潇几乎逛遍了都城所有有名气的布匹、茶点、胭脂、首饰铺子,不过楼云潇只是逛逛,倒是慕凌辞把她眼神扫过的东西全给买了下来,等楼云潇回到马车上的时候人都傻了。 “你这是买了多少啊。” “我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个,便都买了。”慕凌辞十分认真的说道。 楼云潇眨巴眨巴眼睛,幸亏今日只逛了一些铺子,否则慕凌辞得把整个都城买下来。 而在府中楼玄翊总算得偿所愿和苏容嫣好好地享受了一下二人世界,在他死缠烂打的软磨硬泡之下,苏容嫣将江雯灵的事告诉了他。 扶光轩内,夫妻二人正浓情蜜意的依偎在一起,突然楼玄翊震惊道:“你说潇儿打算对付曲康彧!” 第三十九章 以身犯险 都城的夜色极美,火红的灯笼挂在街道上楼宇的房檐下蜿蜒连绵,犹如一条飞腾的火龙,慕凌辞带着楼云潇去兰若庭酒楼吃了饭才送她回楼府。 走到沧澜斋门前时,慕凌辞依依不舍的将她的手放开。 “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府吧。”楼云潇冲着他娇柔一笑。 慕凌辞嗯了一声,看着她转过身去,突然叫了一声“潇儿。” 还不等楼云潇完全转过身来就被慕凌辞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慕凌辞的脸颊贴在楼云潇小巧的耳朵上,声音略带沙哑的开口道,“我突然很后悔弃文从武,若我以后要出征打仗,数月见不到你该怎么办。” 楼云潇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如今天下太平,不会有仗可打的。” “嗯。”,慕凌辞轻声回应,良久才将她放开,在松开她的时候趁机吻了一口她的额头,“快进去吧。” 楼云潇的脸瞬间便染上了红晕,颔首乖巧的点了点头便走回了卧房。跑了一整天,楼云潇累极了,随意的让无忧给她梳洗了一下便倒头就睡。 扶光轩外,楼玄翊蹑手蹑脚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还时不时的往卧房的位置张望,生怕苏容嫣跟出来。 “如何?你可问到了?”慕凌辞低声问道。 “嗯。”楼玄翊将他从苏容嫣嘴里撬出来的话告诉了慕凌辞,“你说你,直接问潇儿不好吗?” “她那小脑袋瓜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弯弯绕绕,若她存心瞒我,又怎会告诉我实话。就连她擅通医术我也是才知道的,上回游园宴时她便瞒了我。”慕凌辞十分无奈,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却多,总是想一个人去解决问题。 “潇儿与江雯灵都受过虐待,所以格外怜悯江雯灵,她是铁了心要帮她的,你劝也是无用。” “此举太过危险,劝不了也不能让她以身犯险。” 到了次日,楼云潇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她轻抚了一下额头,想起了昨晚那个吻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三娘子,您笑什么呢?”无忧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哦对了,娉婷阁那边有什么异动吗?” “程姨娘整日都忙着照顾小郎君,倒是不曾有什么异动。不过她一直都想来亲自跟您道谢,这几日已经来过好几趟了。” “继续盯着她,不管她来多少次我都不见,该见她的时候我自然会亲自去娉婷阁的。”她一直都没忘记傅氏曾说,是程书琴推了楼云潇入水,是程书琴杀了真正的楼云潇。 秋日将至,树叶也开始变得枯黄,禅音寺前的银杏树一片灿灿金黄,远远望过去壮观又华丽,与肃穆庄严的禅音寺交相辉映。 楼云潇带着药与苏容嫣一路穿过了禅音寺的石阶来到了江雯灵暂住的禅房,开门的是一个清秀的小婢女,不过那样子也与江雯灵一样唯唯诺诺。 “容嫣,云潇,你们终于来了。”江雯灵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将她们请了进来。 “昨日有些事耽搁了,”苏容嫣忙解释道。 “你们来了就好,昨日婆母还找人来监视我,我好害怕。”江雯灵一想到那对母子便吓得手脚冰凉。 “雯灵阿姊别怕,很快他们就伤害不了你了。”楼云潇安抚道,又看向小婢女问道,“这位便是玲珑姑娘吧。” “是,婢子见过苏娘子、楼三娘子。”玲珑忙行礼道。 这个小姑娘看着跟自己年纪相当,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被禽兽糟蹋,受害者差点自尽还要面临被未来夫家退婚的风险,而施暴者却安然无恙,继续为祸人间。 楼云潇在见玲珑之前本是想让她出面指证曲康彧的暴行的,在北圣朝侵犯女子是要坐罪的,更何况玲珑当时已定亲,曲康彧侵犯有夫之妇罪加一等,少说也是杖刑九十起步。 可玲珑实在可怜,若她出面指认曲康彧的罪行必会受到指指点点,到时她再想嫁人就难了。 “雯灵阿姊,这些时日你就好好在这儿修养,这些是一个月的药,阿姊务必按时服用。”楼云潇又从袖口取出了一支类似于袖箭的暗器放在了江雯灵的手里,“若曲家的来找你麻烦,你便用这个射中他们,此暗器中的毒针不会致命,但会让他们的四肢麻痹。” 江雯灵拿了过来,感激的看着楼云潇,“云潇,谢谢你。” “无妨,若能除掉曲康彧,也算积德行善了。” 二人从禅音寺出来,银杏叶随风飘扬,楼云潇长叹了口气,玲珑既不能出面那就只能自己上了。 三日后的清晨,楼云潇背了个包袱准备前往都城最大的青楼——烟云阁,那儿是曲康彧最喜欢去的地方。 楼云潇早就打听好了烟云阁今日有胡舞美姬来表演,曲康彧是绝不会错过这种场面的,只要她假扮成舞姬混进烟云阁便能接近曲康彧。 可谁知她刚打开沧澜斋的门便看见了慕沧渊面如土色的脸,他周身的气压低到了极点,空气也静的可怕。 “你怎么在这儿?”楼云潇不自觉的抓紧了包袱的背带。 慕凌辞二话不说便扛起了楼云潇往屋里走,平日里他都是抱她的,今日却是用扛的,可见他是真生气了。 大门外的乐极和无忧吞了吞口水,这慕将军生气起来真是有够吓人的。 “慕将军不会打我们家三娘子吧。”无忧不禁担心起来。 乐极宽慰道:“不会的,将军最疼惜三娘子了,这次是真的气狠了。那曲康彧的母亲是沈紫梅,她可是个难惹的主儿,若是得罪了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幸好将军这几日一直派人跟着三娘子,否则等她得罪了曲沈两家就麻烦了。” 室内,慕凌辞放下了楼云潇,顺势拿过了她的包袱,毒针、匕首、舞裙、面纱,看来她是真的打算自己对付曲康彧。 楼云潇看得出他很生气,也不敢先开口,就在那儿静静地站着。 “潇儿,我知你想帮曲江氏脱离魔爪,可你此举太过冒险,稍有不慎便会把你自己都搭进去。你可知为何历年来鲜少有女子告发有人侵犯她?因为此罪大多都会被判为和奸,便是男女双方皆有罪,男子可以用财帛赎罪,而女子则要受世人唾骂。潇儿若你出事,你可曾想过楼家,可曾想过我?” 慕凌辞望着她,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跟她说着话,可那语气中还是有藏不住的愠怒。 “沧渊,你误会了,我没想以身犯险。”楼云潇上前握住了他气得发抖的手,“我只是想在跳舞时用毒针让他中毒,此毒可麻痹他神经,就算太医来了也查不出死因,最多只能以暴毙结案。” 楼云潇说这话时十分平和,就连慕凌辞都有些震惊了。 “你,你说什么?” “曲康彧罪有应得,就算他被押到官府,官府大多也会碍于沈氏一族而对他轻判,与其这样,不如简单粗暴一点。”楼云潇坦然道。 “潇儿,其实我很想问你,为什么你遇到事情不和我商量呢?还有,为什么要隐瞒我你会医术?”慕凌辞软下了声音,他最生气的还是她对自己的隐瞒。 “我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而且会医术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所以……” 慕凌辞反握住了她的手,“既然无法解释那便不解释了,我知你自幼孤苦,可你现在有了我,能否也习惯一下有我的存在呢?” “我会慢慢习惯的,但你也要给我时间。好吗?”楼云潇眨巴着灵动的眼睛,反正今天的计划也泡汤了,眼下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和慕凌辞一起想计策。 慕凌辞无奈一笑点了点头,方才的怒气尽消,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其实我有一计,能让曲康彧永远翻不了身。” 第四十章 欢送前夫哥 自北圣朝建立后,顺帝便在皇城东南角重修了太庙奉其先父先母为先皇先后,重修后的太庙重檐庑殿顶,汉白玉须弥座式台基,享殿中足足四十二根金丝楠木立柱,整个太庙庄严肃穆。 每年十二月二日帝后便要于太庙行禘祫祭礼,且在祭祀当日民间一切娱乐宴会全部暂停。 天晟二十七年十二月二日这天,帝后与文武百官至太庙举行禘祫祭礼,慕凌辞早早便率玄甲军与北衙禁军将太庙里里外外严密的守卫了起来。帝后出行祭祀并非小事,稍有差池便是滔天大祸。 禘祫祭礼最为隆重,帝后并肩将祭品亲手奉于殿前,文武百官行跪拜之礼。在场之人无不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 而此时城东安兴坊的烟云阁内,曲康彧鬼鬼祟实施的溜进了后门,直奔二楼花魁娘子的房间而去。 曲康彧满脸猥琐的打开了房门,一股勾魂摄魄的香气萦绕鼻尖,可却并未见到花魁娘子的身影。 “小美人儿,你可想死我了。” 房内的屏风上挂着一件淡紫色薄纱外衫,突然屏风后面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将那外衫一下抽走了。 “曲郎君可真是大胆,祭祀之日也敢来烟云阁?” 话音未落,一个戴着面纱只露出上半边脸的女子走了出来,身上的衣裙轻盈凉快,白皙如藕节般的手臂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修长的颈子和立体的锁骨勾勒出诱人的线条。 曲康彧见了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赶紧凑到了跟前,色眯眯的围着女子上下打量。 “说来也奇怪,烟云阁的花魁青儿娘子一向自视甚高不肯让我做你的入幕之宾,今儿个却派人送来情诗让我与你幽会,还挑在祭祀之日,真是稀奇。” 女子一听这话便娇羞的推了一把曲康彧,顺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若害怕便走吧,反正本娘子也不是非你不可。” 曲康彧实在心痒难耐,一听这话就急了,张开手便要抱住她,“这么好的机会,我怎舍得让你与别人卿卿我我啊?”可女子也灵巧得很,一个闪身完美的躲开了。 她扶着屏风娇媚地说道:“曲郎君别急啊,我们不如玩个更刺激的。” 说罢她的两只手伸起来拍了拍,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几个小厮捧着十二个偏提走了进来,瞬间将桌子上摆满了酒。 女子翩然落座,还朝曲康彧勾勾手指示意她坐下来,曲康彧一看来劲了,连忙坐在了她身旁。 “说吧,怎么玩儿?” “素闻曲郎君海量,不如我们就玩点与酒有关的。若曲郎君能将这儿的酒喝上一轮,我就脱一件。如何?” “好,这可是你说的。”曲康彧自然是信心满满,他混迹风月场所多年,喝酒是基本功夫。 很快,一轮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曲康彧觉得今日的酒味道不太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不过为了一饱眼福就算是马尿也是要喝的。 曲康彧放下了最后一壶酒,晃了晃头,眼神也开始涣散。 “小……小美人儿,怎的,好些个小美人儿?”曲康彧站起身冲着眼前的空气搂抱个不停,“哈哈哈,你别跑啊小美人儿。” 这时,女子见状赶忙起身拉开了屏风,而藏身屏风后的人正是乐极。 “有劳湛娘子。”乐极拱了拱手便朝疯癫的曲康彧走去,手刀一劈曲康彧便昏了过去。 湛青儿揭下了面纱,是一张柳娇花媚,浓妆艳抹的脸蛋,她盈盈一笑,冲乐极说道:“如今你家将军请我办的事已成,那他答应我的事呢?” “今日之事多谢湛娘子相助,我家将军说这些致幻的酒可以给湛娘子留下,但若将来湛娘子用其害人,将军也绝不姑息。乐极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乐极一把扛起了曲康彧便转身离去。 湛青儿款款坐了下来,望着桌上剩下的酒勾起了嘴角。 乐极将人带到了慕凌辞的面前,慕凌辞从袖口中取出了一支白玉瓶,打开来在曲康彧的鼻下晃了晃,曲康彧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慕凌辞邪魅一笑,他可是为了这一天足足准备了一个月。 禘祫祭礼大典仍在举行,帝后行跪拜礼后携手起身,一前一后手持供香踏上石阶插在了香炉中。 突然,一声狂放的笑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顺帝的脸登时便黑了下来,“是何人喧哗?” 只见曲康彧摇晃着身子,跌跌撞撞的从太庙一侧走了出来,朝着空气又亲又抱,嘴里还嘟囔着下流话,现在他的眼里处处是风情万种的歌舞美姬,可在旁人眼里他那样子分明是个宿醉的醉汉。 在场众人看着他皆目瞪口呆,禘祫祭礼是何等隆重,从未有人敢在此如此放肆。 曲振仝站在百官中惴惴不安,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寒冬腊月里后背冒出了丝丝冷汗,心里咒骂了这王八羔子八百多遍。 可他现在也不敢妄动,只默默祈祷着这浑小子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过让他生疑的是,禁军如此森严这王八羔子是怎么进来的? 曲振仝还在想着,谁知曲康彧下一秒便一把掀翻了供香的桌案,神情放荡的扑向了皇后。 “美人儿,美人儿快让我亲亲。” 在场之人无不惊慌失措,皇后大惊失色,扬起手掌便朝着扑面而来的曲康彧来了一巴掌,顺帝护妻心切朝着曲康彧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曲康彧登时滚下了台阶。 可曲康彧却好像不知道疼一样,从地上爬起来依旧放浪的笑着。 “混账!”顺帝气得怒火中烧,“祭祀之日竟在太庙满身酒气,毁坏供香,大放厥词,欺辱皇后!来人,给朕杀了他!” 此时,慕凌辞带着北衙禁军匆匆赶来,一下便制服了曲康彧。 慕凌辞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臣护卫不力,救驾来迟,请圣上降罪!” 顺帝气得青筋暴起,大手一挥,“不干你的事,起来。” 被抓住的曲康彧恼了,拼了命的挣扎着,“你们放开老子,敢打扰老子寻欢,知道我是谁吗?我的姨母是沈淑妃,未来的皇帝是我表弟九皇子!你们敢惹老子,小心老子弄死你们!” 此话一出,众人皆胆寒心颤,这可是大不敬之语,这下沈家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来人!把他拖出太庙外给朕打!” 曲振仝一听这话赶忙走了出去给顺帝跪了下来,“圣上,犬子年少不识礼数,还请圣上宽恕啊。” 说罢又连磕了几个响头,可顺帝正在气头上,哪听他的狡辩。 “你教出这样混账,还有何脸面向朕求情?再敢多言同罪论处!把这混账押下去打!” 押着曲康彧的禁军直接将人拖了出去,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杖笞之声与曲康彧的叫喊之声。 足足九十笞刑,曲康彧半条命都被打没了。 此次曲康彧大闹祭礼之事上至朝野上下,下至黎民百姓无不震惊。龙颜大怒直接将曲康彧扔进了刑部大狱,而曲振仝也停职查办,拘禁在府中。 沈紫梅又气又伤心,在府中大骂曲振仝。 “你这个挨千刀的,彧儿挨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吗!”沈紫梅哭喊着形同市井泼妇一般捶打着曲振仝。 曲振仝一把推到了沈紫梅,“眼睁睁看着?我就差和他一块儿吃杖了!平日里你对他百般纵容,纵得他无法无天,如今都敢在太庙撒野了!你可知他所犯的是十恶中的谋大逆,此罪当诛啊!” 沈紫梅痛哭起来,“他不过是吃了些酒,稀里糊涂的就跑到了太庙去,无心之失啊。” “那他大放厥词,扬言九皇子是未来的皇帝,这些话是谁教他的!他平日里就纵情声色,如今当着圣上和文武百官的面都敢轻薄皇后,此乃大不敬!这两罪并罚,不株连九族都算烧高香了!” 曲振仝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抖,他真后悔当年为了攀附沈家而娶了这个刁妇。 “不,圣上不会的,他倚重父亲,宠爱淑妃,只要沈家求情,圣上一定会宽恕彧儿的。” “哼,今日你那好父亲可没有为彧儿求情,我看沈家父女巴不得和你脱离关系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沈紫梅一脸的不相信,拿起了符令便要入宫去,“我这就去见淑妃!” 第四十一章 死刑 此时的绯烟宫内,沈淑妃听闻了今日在太庙发生的事情,当即吓得瘫软在地,难怪圣上回宫后怎么都不肯见她。 “主子,您娘家长姊来了,哭哭啼啼的说要见您呢。” 沈淑妃顿时惶悚不安,赶紧说道:“就说我今日被吓得一病不起,拒不见客。快去啊!” 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回禀,可沈紫梅哪肯罢休,在外面一个劲儿的哭喊。 “妹妹,你得救救你外甥啊,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没了他我就活不成了。” “沈娘子,您还是请回吧,我们家主子现在病得都起不了身,即便是想帮曲郎君也无能为力呀。” 沈紫梅在绯烟宫外哭喊了好一阵都进不去宫门,看来沈淑妃是打算坐视不理了。她赶忙起身往宫外跑去,沈太尉总不会坐视不管。 可等她到了太尉府,沈绍荣见了她也是一脸的冷漠。 她哭诉道:“父亲,彧儿一向乖顺,今日只是一时不得体,他是您的亲外孙啊,您救救他吧。” “康彧所犯的是谋大逆之罪,圣上龙颜大怒,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你若还是我沈家的女儿就只当没生过那个逆子。”沈绍荣把话说得明白,今日在太庙时他便已知曲康彧绝无可能活命了,他最怕的是圣上牵怒沈家。 “父亲。”沈紫梅还想求情,谁知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来人,把沈大娘子送回曲府,让曲侍郎好好看着她!”沈绍荣长叹口气,眼下圣意不明,但也做不了什么事,这才是最难办的。 然而宫中椒房殿内就不一样了,皇后虽受了惊吓但她心里还是痛快的。 甘棠点上了安息香,又命人添了个炉子。她缓缓走到皇后身边,为皇后捏起了肩膀。 “殿下,您今日受惊了,闻着这香早些歇下吧。” 皇后阖上眼睛长舒了口气,“无妨,这一时半刻还睡不了呢。” “臣心中有一事不明,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蹊跷了,太庙守卫森严,怎会任由一个醉汉闯了进去?皇上竟也不责罚慕将军。” 皇后缓缓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圣上根本就不想惩罚慕沧渊,沈氏一族的狼子野心圣上不是不知道,他只是还惦念着沈家当年的收留之恩。曲康彧搅乱了祭礼,看似是曲家大难临头,实则沈氏也脱不了的干系。” “如此说来,沈氏要倒?” “此局尚未定胜负,这就要看圣上是先去绯烟宫还是先来椒房殿了。”皇后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敞开的宫门陷入了沉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小黄门来报,“殿下,圣上正往椒房殿而来。” “知道了。”皇后深吸了口气,看来此局沈家是要输了。 不一会儿顺帝便走了进来,皇后赶忙起身上前行礼,顺帝却扶住了她。 “梓童,无须多礼。” “圣上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皇后将顺帝的大氅解了下来,递给了甘棠。 “梓童这么晚了不也没睡吗?是不是那个曲家的吓着你了?”顺帝握住了皇后的手,一同坐了下来。 “妾是被吓了一大跳,不过妾未歇下是因为担忧圣上。” 顺帝欣慰的看了她一眼,“朕确实烦恼,曲康彧是非死不可,可他当众将矛头指向了沈家,这事情便不好解决了。” “圣上是知恩图报之人,当年圣上还未登基时与前朝将军殊死一战身受重伤,敌军一路追击,是沈太尉收留了圣上。可当时前朝动荡,眼看国家就要覆灭,沈氏之举也是审时度势之举罢了。圣上惦记这份恩情二十几年,沈家享尽了泼天的富贵与权势,如此报恩还不够吗?” 皇后紧紧地握紧了顺帝的手,室内的安息香并未让二人的心绪宁静。 这一夜许多人都难以入眠,曲康彧的事情上至朝野下至百姓无不震惊,楼云潇知道时机到了,便前去告知江雯灵,让她赶紧在圣意下达之前与曲家和离。 江雯灵经过两个月的调养,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她站在曲府门前,深吸一口气便带着玲珑走了进去。 沈紫梅看见她很是吃惊,还以为她是回来与曲家同生共死的。 “曲公,沈娘子,我是来与曲康彧和离的。”江雯灵颤抖着双手,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她的眼神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怯懦,多了一份坚定。 “你说什么?彧儿还在狱中,你就要来与他和离?你这个没良心的!曲家还没倒呢!我告诉你,即便是彧儿死了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沈紫梅说着便冲了上来撕碎了和离书。 江雯灵哽咽的说道:“曲家即便不倒,我也要与曲康彧和离!这些年你们母子怎么对我的,你们心里最清楚!想让我为他去死,你做梦!” 沈紫梅一怒之下上去便扇了江雯灵一巴掌,“小贱人!如今你是翅膀硬了,我收拾不了你了是吧。” 曲振仝大喊一声,“够啦!你还嫌不够乱吗?曲家会有今天全是因为你!” 空气顿时静了下来,曲振仝转身对江雯灵说道:“和离之事,我同意了。” 江雯灵略带感激的看向曲振仝,让玲珑从包袱里又拿出了一份和离书。手印一盖,两家自此再无任何瓜葛,曲振仝又提笔照抄了一份。 两家各一份,此后男女婚嫁再不相干。 五年了,她终于摆脱了这个魔窟,可这个地方留给她的伤害却是永远都不可磨灭的。 她前脚踏出了曲府的门,面前就出现了一群身着铠甲的军队涌进了曲府。回身望去,她终于如释重负,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 “雯灵。” 一声呼唤拉回了她的目光,是江泓与其妻吴氏。 江泓夫妇多年来畏惧沈氏,所以一直不敢为女儿出头,如今曲家已倒,沈氏也备受打击,他们终于敢来接回自己的女儿了。 三日后,曲康彧因以下犯上犯大不敬之罪、破坏太庙祭礼犯谋大逆之罪,两罪并罚,判以斩刑。而曲振仝也被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入都城。沈紫梅也在曲康彧死后疯癫痴傻,与曲振仝一起离开了都城。 然而沈氏虽未获罪,却也因此事一蹶不振,九皇子更是失去了顺帝信任,手中的实权一一被收回,在民间的名声一落千丈。 宫殿内,一名小厮走到九皇子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便退下了。 九皇子听后狠狠攥紧了拳头垂向桌案。 “慕凌辞,你够狠!” 暮色茫茫,君又来的生意也愈发的好,慕凌辞静坐在楼阁中望着窗外繁花似锦的街道。 突然,门被打开了,瞬间整个屋内都香气盈人,湛青儿一袭华衣雍容雅步的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慕凌辞的对面。 “君又来素不接男客,慕将军可是头一份儿的。不过平日慕将军可是从不主动来这儿的,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湛青儿柔声细语的打趣道。 “我只是来提醒你,曲康彧所服用的那些致幻的酒你最好不要用来做不该做的事,否则你想达成的目的也会离你越来越远。”慕凌辞冷淡道。 “慕将军特意前来好心提醒,不知是为了妾身,还是为了楼三娘子呢?毕竟,这些致幻酒可是她研制出来的。”湛青儿挑眉问道。 慕凌辞蹙起了剑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瞒慕将军,楼三娘子与她嫂嫂就是在我这儿见的江雯灵,她很是聪明,又是个医术圣手,我让人去瞧过她给江雯灵开的药方,果真是奇药。” “她不是你能接近的人,离她远点。”慕凌辞凌厉的眼神威胁着湛青儿。 “好,我知道她是你的心头肉。”湛青儿意味深长的看向他,“我不动她就是了。” 慕凌辞没有多逗留便离开了君又来,在他的眼里,湛青儿就是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如非必要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第四十二章 连环计 转眼已至上元节,每年正月十五前后三天,解除宵禁,燃放花灯,莺歌燕舞,万人空巷,狂欢达旦。无论男女老少,官宦平民皆可上街狂欢。 楼云潇一袭红色衣裙在人群之中恍若一只玲珑奔走的小灯笼,慕凌辞总是能在人群中精准无误的发现她。 “潇儿,你跑慢些。”慕凌辞一把拉住了欢脱的楼云潇,街道上狂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慕凌辞轻搂着楼云潇,生怕她磕着碰着。 也难怪慕凌辞总把她小心地呵护着,毕竟这个小丫头只到他的胸口高。 “去年上元节的时候傅氏还把持着楼家,我都没机会出来玩儿。”楼云潇提着手中的小兔灯笼,又看见了街道边猜灯谜的摊子,欢欢喜喜的跑了过去。 楼云潇只是随口一说,慕凌辞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虽然从小也是爹不疼娘不爱,但至少没挨过饿,没挨过打。 他依旧清晰的记得那时楼云潇说要毒死曲康彧时淡定的表情,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话是没错的,所以他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慕凌辞正准备走过去,突然一个身披铠甲的人骑着一匹马疾驰而来,人群登时便散开了一条路。 “快让开!军情急报!让开!” 人群突然向两边散去,还在猜灯谜的楼云潇一个没站稳就被人撞倒了,慕凌辞见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双手卡在她的臂下像抱小孩子一样抱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楼云潇还在发懵的状态。 “军情急报,恐怕是出了大事。”慕凌辞望着远去的马匹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第二日顺帝便在朝堂上与众大臣商议此事了。 剑南道出了一伙贼匪强盗,刚开始只在会州、隅州、嘉州一带游走,抢劫一下过往路人,可就在半个月前,这伙贼人突然对会州发起了攻击。且这伙人兵强马壮,打了会州一个措手不及。 会州刺史当场被斩首,折冲都尉葛蛟见贼匪势强竟弃城而逃,余下士兵群龙无首最终令会州彻底沦陷。 “圣上,葛蛟弃百姓于水火,必须抓回来严惩!”宁太师怒斥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收复城池,会州地势险要,若不尽早收复只怕剑南道一带的其他城池也会受到影响。” 这时沈劲风走了出来说道:“圣上,臣以为慕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当初勃律一战,慕将军便展露了过人之能。若慕将军为主帅,臣愿意与慕将军同去收复城池。” 慕凌辞心里想着,这个沈劲风本就是空有个虚名,这次他却上赶着去,实在有些反常。只可惜苏景天旧伤复发,今日都没来上朝,不然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沈劲风在此聒噪。 顺帝一听让慕凌辞去,赶忙说道:“剑南道一带到处瘴气弥漫毒虫肆虐,就连当地人都难免中招,何论旁人?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不可贸然出兵,以免无辜折损良将。” “圣上,若只是普通贼匪,绝不可能短时间攻下一座城池,若不尽早解决只怕后患无穷啊。”乔洪石也走了出来附议。 眼看着顺帝左右为难,慕凌辞站了出来,“臣愿领命前往会州收复失地。” “沧渊,切不可冲动行事。”太子在一旁侧目劝道。 慕凌辞的眼神却十分坚定,“臣深知会州之险要,此仗非打不可,即便归德将军不举荐臣,臣也是要自请前去的。” 顺帝叹了口气,这慕家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子莽劲儿。 “准。” 此次出征,慕凌辞为主帅,沈劲风为副元帅,择定七日后启程平乱剿匪。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楼云潇本来还高高兴兴的等着慕凌辞晚上再来接她去逛灯会的,谁知等来的却是他要出征的消息。 退朝之后,太子邀了慕凌辞到东宫一叙。 窗下的二人沉默良久各怀心事,还是太子先忍不住开了口。 “沧渊,此次出征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沈劲风极力推荐你恐怕是另有企图,若他借此机会陷你于不利境地,你该如何应对?更何况剑南道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中毒丧命,你当真不怕死吗?” “这伙贼匪选择从剑南道下手便是看中了其地势险要,又有山林瘴气作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可见其根本就不是什么贼匪,而是有预谋的在侵占北圣国土。不论此事是否是沈氏的阴谋,真正受苦受难的是无辜百姓,若无人平乱收复失地,会州彻底沦陷,接下来就是嘉州和隅州,到时无辜遭殃的百姓会更多。” 慕凌辞自然知道沈劲风的目的不纯,他猜测九皇子是知道了曲康彧的事是他所为,所以才想借会州之乱除掉他。当初慕凌辞算计曲家本就是想利用曲康彧来打击九皇子和沈氏,自然也没想着能瞒过九皇子和沈氏。 如今敌我关系已经摆在了明面上,那沈氏想趁机害他也就没那么容易了。若能引蛇出洞,再打沈氏一个措手不及便更好了。 傍晚时分,夕阳斜下。 慕凌辞从东宫出来便直奔楼府而去,他心想着,潇儿定是担忧极了。 然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楼云潇听楼玄翊说了剑南道有多凶险后便担心得不行,她几乎是坐在沧澜斋卧房外的回廊下等了慕凌辞整整半日。 “潇儿。”慕凌辞一进门就看见了提着小兔灯笼呆坐在廊下栏杆上的楼云潇。 楼云潇猛地抬起头,激动地跳了下来,扔下了灯笼便扑在了他的怀里,“你总算来了。” 被斜阳的余晖映照得昏黄的室内,慕凌辞和楼云潇说了很多话,他最放心不下、最舍不得的就是她,楼云潇缓缓从妆奁内的锦盒里取出了白玉钗放在了他手里。 “你若想我了,便拿出来看看。” 他紧紧地拿着那只钗点了点头,两人相拥着谈了很多,慕凌辞一直陪她到夜色降临才离开。 此后的七日,慕凌辞忙着各种事宜,一直到出征那日才再一次见到楼云潇。 严寒冬日,楼云潇冻红了鼻头和耳朵,她望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庞,极力的克制着眼泪,从怀中取出了两瓶药丸。 “这个红色的瓶子里是我研制的百毒丸,是以穿心莲和重楼等数十种药材炼制的,此药可解百毒,尤其是对瘴气毒虫之毒最为有效,你若是感觉身体不适就立马服用。这个白色的瓶子里是保命的药丸,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服用。你千万记住了。” 慕凌辞从她冰冷的小手里接过了药瓶,上一回她研制致幻的药酒研制了将近一个月,可这次居然只用了不到七日,单看她眼下深深的乌青便可知一二了,她定是彻夜未眠的研制了这些药。 他张开双臂紧紧的把她环在了自己的怀里,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他眷恋着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能让他安心的味道。 而他怀中的这个小人儿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还能听到她细微的啜泣声。 慕凌辞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是爱他的。 “等我回来,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十里红妆,明媒正娶。潇儿,这是我允你的。但若我回不来了,不能遵守此诺言,你便忘了我,只当我是个负心薄幸的人,痛痛快快的骂我一顿就把我彻底忘了吧。” 慕凌辞说罢便放开了她,潇洒转身纵身上马。他不敢回头看她,却还是没有忍得住。楼云潇哭红了眼睛,委屈又坚强的看着他,冲着他努力的笑了笑。 她动了动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但慕凌辞看出了她在说什么。 “我等你回来娶我。” 第四十三章 选秀 城门前,数千名玄甲军与五万精兵整齐划一立于城门外,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视死如归,慕凌辞收回看向楼云潇的目光,抬头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天,又看向了前方。 “出发!” 慕凌辞骑着玄色战马如飞驰一般冲向了队伍的最前方,他身上的披风随风飞扬,冷冽的风刮过他的脸庞如刀割一般。 楼云潇望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心里有一块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她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原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感觉吗。 看着军队浩浩荡荡的离去,楼云潇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她多希望下一秒就能看见慕凌辞策马向她奔来,告诉她要带着她一同去出征。可她所想也只是幻想罢了。 人来攘往的街道上嘈杂纷乱,可她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坐在马车里回想着她与慕凌辞过往的点点滴滴,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都城的上空一直笼罩着一团黑云,就好像是蒙在人心中的那一团灰暗,又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自从慕凌辞出征,楼云潇的心绪便一直不得安宁,她日日都去禅音寺为他祈福,盼望着他能早日凯旋而归。 这日她像往常一样在祈福完毕准备回楼府,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楼三娘子,好久不见。” 楼云潇抬头望去,心情瞬间变得十分的不美丽,为什么有的人总是阴魂不散,可她还是恭敬地欠了欠身。 “九皇子有礼。” 九皇子微微一笑,凑近了她的耳边说道:“慕凌辞出征,我可是高兴得很啊。他害得我好惨,我必得好好还他一份大礼。” “九皇子,您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明白,时候不早了,臣女先行告退。”楼云潇心里对他没由来的厌恶,只想快点离开。 身后只听得九皇子大笑了一声,狂妄的说道:“放心,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楼云潇加快了脚步,心里膈应到了极点。但是九皇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慕凌辞出征是九皇子一手安排的吗?她带着满腹疑问回到了楼府,直奔扶光轩去。 “沧渊出征,确实是沈氏一党举荐的。”楼玄翊说道。 “这么说来,九皇子和沈氏是想借会州一役除掉沧渊!”楼云潇激动地站了起来。 楼玄翊见她这么激动,赶忙说道:“你先坐下,别着急。沧渊本是不让我和你说的,他其实知道九皇子和沈氏的目的,这次他去平乱,不光是为了会州百姓,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想引沈氏对他出手,若他回得来便能彻底扳倒沈氏,若他回不来……便会让乐极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回来交于我,再由我呈给圣上。” “可沧渊不是从不卷入党派之争的吗?” “还记得游园宴吗?那次九皇子轻薄你,你又差点死在了长鹤公主的手里,从那时起他便准备好与九皇子一党不死不休了。” 半晌后,楼云潇从扶光轩走了出来,原来她并不了解慕凌辞,她甚至连阿兄都不如。 突然,无忧朝她跑了过来。 “不好了,三娘子,宫里来人了。” 顺帝下令为太子与九皇子选妃,凡是年满十三的官宦之女皆在选秀之列,其中也包括了楼云潇和楼云雪。 等楼云潇赶到前厅时,来传旨的内侍已经走了。楼其怀只告诉她,两日后,宫中会派人来带她入宫。 “潇儿,为父知道你心系慕凌辞,可眼下你是非入宫不可,咱们楼家可担不起抗旨之罪啊。” 楼云潇这才明白九皇子今日对她说过的话,若她成了皇子妃,就算慕凌辞能活着回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了。 杀人诛心,便是如此。 这两日,楼云潇一直想着怎么样能躲过这次选秀,唯一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毒毁容,这样圣上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选一个丑女人做妻子。只要能躲过这次选秀,将来再用解药恢复容貌就好了。 她看着镜中这张倾城的脸,缓缓拿起了妆台上的毒粉盒。 楚玉纤这时恰好走了进来,知女莫若母,她一下欧看出了楼云潇的意图,赶忙上前抢走了楼云潇手里的毒粉盒。 “阿娘?” “这是什么?” “阿娘,我不想去选秀。所以想,想毁了这容颜,等选秀结束再恢复容貌。” “你可知此乃欺君之罪?都城里那么多人都见过你的模样,你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吗?阿娘知你不愿负了沧渊,可此举实在太过冒险,若到时候圣上治你得罪,阿娘便要再一次失去你了。” 楚玉纤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哽咽着说的,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失去一双儿女。 细想之下,此举确实不妥,可九皇子的目标如果真的是她,那她又该怎么面对沧渊。 反观楼云雪,她却是很盼望着能一朝飞上枝头,到时候她想为傅月薇报仇可就易如反掌了。什么楚玉纤,什么楼云潇,都得跪着求她。 两日期限已到,宫中女官如约来接走了楼云潇和楼云雪。 宫中繁华巍峨,楼云潇却无心欣赏,一众小娘子东看西看,心里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若是能成为太子妃或者九王妃,那将来就是高人一等的皇家之人。 小娘子们跟着女官来到了承香殿站定,不一会儿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眉眼英气,仪态端正的女官。 她扫视了一圈台阶下的小娘子,然后开口道:“吾乃皇后殿下身边女官,鄙姓甘,单字棠。即日起便是由臣照应各位娘子在宫中的一应吃穿住行与礼规教导,在各位娘子正式成为皇子妃前,都是一视同仁,望各位娘子在后宫安分守己、束身自好。” 随后便安排起了这几日的住宿,“甄选之日定为三日后,甄选前各位娘子须在承香殿吃住,除非必要不得在后宫随意走动。接下来念到名字的住在东偏殿,没念到名字的住在西偏殿。” 楼云潇和十几名娘子住在了东偏殿,而楼云雪却被安排到了西偏殿。 不少住在西偏殿的小娘子顿时一片哀怨: “住在东偏殿的可都是世家娘子,这便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父兄品级不高的娘子了。” “是啊,说着一视同仁,其实早就把我们分作了三六九等。” 东偏殿的一听也呛了起来: “宫中本就是尊卑分明的,依我看这分的也没什么问题。” “可不是嘛,瞧瞧她们这股子酸劲儿,真是锱铢必较,这要是让她们入选了那还得了。”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只有个别头脑还算清醒的,并未参与其中。然而甘棠却在门前看着这一切,却没有要出面阻止的意思。 直到两边争了好一会儿,甘棠才故意咳了两声,小娘子们瞬间都静了声。 “各位娘子都有可能未来的是皇子妃,无谓为了一些小的得失而争辩。各位娘子请自便,臣等告退。” 看着甘棠的离开,两边又开始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楼云潇却不禁感叹着宫中的伎俩实在高明。把门第高的放在稍微舒适宽大的东偏殿,把门第低的放在稍稍逊色一些的西偏殿,很自然的就把两拨人分成了两派。 东偏殿的难免会显露出高傲的姿态,而西偏殿难免又会显露出不满和嫉妒的神情。想必方才两边争吵时,甘棠就是在观察这些人的举动言行是否得体合宜,恐怕甄选从她们一入宫便开始了。 椒房殿内,甘棠双手交给了皇后一张纸,那上面写的正是今日在承香殿时娘子们站立的位置,然而上面有几个名字被红圈勾了出来,便是今日争辩的那几个娘子。 “只不过是住个屋子罢了,竟也如此的沉不住气,就这还是高门贵女呢。”皇后将那纸又交给了甘棠,“明日继续。” “是。”甘棠接过了纸便退下了。 第四十四章 何砚名 夜晚已至,东偏殿内点着安息香,楼云潇却睡不着,她入宫前阿娘和阿兄就叮嘱过她,她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楼府。如今是既不可行差踏错给楼府丢了脸面,又不想继续留在宫里等着九皇子的报复,这才是最让她犯难的。 第二日卯时,天还黑着,甘棠便带了一群侍女来叩门。楼云潇很是无奈,这怕是又有考验了。 “各位娘子,仅限一刻钟的时间,请各位娘子梳洗打扮好,于前厅等候。” 两边殿宇内一片怨声载道,楼云潇一夜没合眼,她梳洗了一下,收拾好了床铺便准备出去了,可她突然发现还有一个人和她的动作一样快。 这位娘子算不上美女,可她的仪态举止都十分端庄,与苏容嫣的气质很像,但又比苏容嫣多了一份柔美。 楼云潇和她一同走了出去,后面紧接着出来的就是楼云雪。 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可她们要么就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要么就是五官乱飞,全然没有了前一日的美貌仪态。 “各位娘子,明日便是甄选,在此之前,还需各位娘子熟知面圣的规矩礼仪。只有做的到位,才能用早膳。”甘棠说罢便从她的身旁走上前来两位年纪稍大的女官。 娘子们按着东西偏殿分成了两边,由不同的女官教导。一群娘子们披头散发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画面也是极其的诡异。接下来便是挨个考核,若是做的不到位就要回去继续苦练。 显然东偏殿的要比西偏殿学得更快一些,毕竟是出身世家的。之前和楼云潇一同出来的那位娘子率先去甘棠那边考核,一步一行皆是稳重得体,甘棠赞许的点了点头。 “叶娘子通过考核。” 然而楼云潇只要不让她学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她学什么都学得很快,但她却不想太早过去,最好是在不前不后的时候通过考核,这样既能保证不会给家族丢脸又不会太招摇。 反观楼云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也很快的就到甘棠那边考核,可她从小就被傅月薇养的骄纵不堪,仪态什么的更是像个笑话。 “楼五娘子不合格,请回去继续练习。” 甘棠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了她心里,几个东偏殿的不禁笑出了声。 “她就是那个楼家被送去碧缘寺静修的傅娘子所生的女儿吧,人人都说傅娘子是妾室上位,如此看来这仪态呀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难怪楼三娘子能住东偏殿,而她却只能住西偏殿,就连宫中都知道她出身卑贱。” “就是,说得好听点是平妻所生的嫡女,说得不好听就是妾室所出的庶女,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贵女呢。” 楼云雪极力压制着怒火,心里恨透了楼其怀,恨透了楚玉纤和楼云潇。 然而一旁的楼云潇却觉得这天道还算公正,从前她是怎么被人指指点点的,如今楼云雪全都尝到滋味了。 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楼云潇也走了过去,她很快便通过了考核。楼云雪也不甘示弱,立马走了过去,这一次她也通过了考核。 楼云雪快步追了上去,与楼云潇并肩走着。 “你别以为你住在东偏殿就能高我一头,这次我一定会坐上皇子妃的位置,到时候你就等着给我行礼请安吧。” “那就提前恭喜妹妹入选了。”楼云潇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她这个态度让楼云雪更生气了,“你这是讽刺我吗?若你觉得我不如你,你大可明说。” “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在恭喜你,你却觉得我在讽刺你。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楼云潇不想搭理她了,默默加快了脚步。 用过了早膳,接下来便可自行安排,不少小娘子都去逛花苑了,楼云潇哪有心思,她回到了东偏殿从发髻上拿出了那日游园宴上他送给她的凤求凰发簪,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远在剑南道的慕凌辞还不知道楼云潇已经入了宫参加选秀,他带领着的军队在行至茂州时被瘴气所困,幸而损伤不大,可越是往南走,瘴气便越多,毒虫蛇蚁也越毒。 慕凌辞干脆找了个当地人请教如何防瘴气,当地人便说可以用檀香、苍术、木香制成药囊佩戴,可避瘴气之毒。慕凌辞依样学来,果然有效。 夜色浓浓,他望着那轮弯月想着楼云潇的一颦一笑。从怀里拿出那只白玉钗摩挲了一阵,等这次他凯旋而归,他一定要请圣上赐婚,这样慕丰就算不同意也没什么招了。可前提是,他能安然无恙的回去。 突然,乐极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元帅,不好了。营中好多人都腹痛不止,好像是中毒了。” 慕凌辞匆匆赶到,立马让人去镇里去请先生来治病,然而作为副元帅的沈劲风却闲庭信步的晃悠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慕凌辞懒得理他,径直跑过去查看腹痛的将士,他们蜷缩在地上,五官狰狞着,那样子很是痛苦。 见慕凌辞不理自个儿,沈劲风冷哼一声。 一旁的军师拱火道:“沈副元帅,这慕元帅也太目中无人了。” “无妨,这次我们可是带了使命来的,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去。眼下就让他得瑟嘚瑟吧,以后有他哭的时候。”沈劲风抖了抖肩膀,吧砸吧咂嘴便回了营帐继续吃肉去了。 慕凌辞查看了他们所最后所食用的东西,是一锅蔬菜汤,看来问题极有可能就出在这儿了。 “先生来了!” 一位提着药箱的年轻先生跑了过来,急忙查看倒地不起的兵士。 “这是中了断肠草的毒,只需煮些炭水让大家服下,再以绿豆、金银花、甘草急煎服用便可解毒。快!” 没有中招的兵士立马动身去准备,慕凌辞走到了那年轻的先生身边。 “先生好,在下乃兵马元帅慕凌辞,请教先生姓名。” 年轻的先生这才看见慕凌辞,赶忙拱手道:“在下鄙姓何,名唤砚名。” “何先生有礼,今日多谢先生了。”慕凌辞知道剑南道一带的规矩,向来一入夜,是不会有人愿意来这山林里的,这小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却很是勇敢。 “北圣军也是为了收复失地才不远万里行军至此,某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希望做些贡献。”何砚名一脸正气,左顾右盼了一下,“某瞧着这军队之中并无随队军医,若元帅不嫌弃,某可担此任。” 慕凌辞颇为欣赏的看着他,“何先生不怕吗?那伙贼匪可是凶狠异常、杀人不眨眼的暴徒。” 何砚名眼中的红血丝密布,他的眼底也尽是悲痛,“不瞒元帅,某的阿姊在成亲当日被那些畜生掳走了,父亲得知后带着家中所有的财帛想去赎回阿姊,却被他们打了一通,还抢走了财帛。父亲回家后便咳血不止,不出一日便过世了,而阿姊也在三日后被发现死在了林子里。我与他们有血海深仇,此仇若不报,砚名实在枉为人。” “果真是一群畜生。”慕凌辞听后怒上心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何砚名一样被害的家破人亡。“何先生,此行太过凶险,你未来还有许多路可以走,你只要安心等候凯旋的消息便好。” 何砚名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头。 中毒的将士按着何砚名的方子服下了药很快便有所恢复,慕凌辞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赶往会州刻不容缓,第二日慕凌辞便率军拔营前行,可军队的最后却跟着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那人正是何砚名。 “元帅,何先生还跟着呢,我们要不就让他随队吧。”乐极回头看了看努力跟随的何砚名,有些于心不忍。 第四十五章 画像上的猫腻 “行军打仗绝非儿戏,他并非军中人,若他出了什么事,我们便是置无辜百姓于水火。”慕凌辞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或许他跟累了便放弃了。” 可慕凌辞低估了何砚名的决心,走了好几日,何砚名始终跟在队尾与军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马上就要到会州了,这个何砚名可真有毅力。”乐极不禁赞叹道,一般人哪有这样的毅力,一路上风餐露宿,以天为庐以地为被,何砚名一个文文弱弱的人居然能跟这么久,实在厉害。 慕凌辞心中无奈,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倔强得很,“罢了,让他入队吧。会州一带凶险异常,若他落单只怕会被贼匪当成活靶子。” 何砚名终于如愿以偿的做了随队军医,他对慕凌辞千恩万谢,那眼神更加坚定了。 慕凌辞率领的北圣军即将要面对残暴凶狠的会州贼匪,然而尚在宫中的楼云潇却通过了甄选,她始终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日甄选时,她明明装病没去参加,本以为可以就此离开皇宫,可不知为何还是入选了。难道是九皇子在从中作梗吗?可甘棠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怎么会被九皇子左右呢? 未通过甄选的人自然都收拾了铺盖卷走人,通过甄选者便由画师逐一画像,再由太子与九皇子从中挑选。 二十几个小娘子分为了五人一组,每日一组开始画像,每一个去画像的小娘子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要么就是浓妆艳抹,要么就是珠翠满头。楼云潇是最后一日去画像的,可她几乎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发髻与服饰也是最普通的。 说来也奇怪,殿内的画师时不时便出来去一趟茅厕。 楼云潇正好奇此人是患了什么病,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低声熟悉的声音。 “你还真是水性杨花,谁人不知你与慕凌辞的事,有一个将军还不够,现在还来费尽心思的攀皇室的高枝。楼云潇,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这声音实在再熟悉不过,楼云潇都不用回头看便知是楼云雪在阴阳怪气的嘲讽她。 “五妹,你放眼瞧瞧入选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精心打扮的,你再看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会与你们相争的样子吗?” “你再怎么狡辩我也是不会信的,甄选那日你病了没来参加却还是入选了,你这么奸诈狡猾怎么可能没使什么手段。” “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楼云潇嘀咕道,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就要轮到她了,她缓缓走进殿内。画师朝她拱了拱手便开始准备动笔了。 “且慢。” 画师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疑惑地看着楼云潇问道:“娘子有何事?” “我想请画师将我画得丑些。” 素来只有要求画师画美一些的,从来没有要求画丑的,画师懵圈的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手,对楼云潇说道:“这位娘子怕不是糊涂了,这哪有让画丑的啊?” “个中缘由我不便告知。不知画师是否患有消渴症?我瞧着您面黄肌瘦,身边又放了三壶水,又见画师方才不停去茅厕便有此猜想。” 画师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娘子高明,某确实患有消渴症。” “正巧,我家中有一老仆妇也患有消渴症,所以我也会些治疗之法。消渴症虽不可根治,却有缓解之法。”楼云潇说罢就走了过去拿纸笔写了一张方子,还有其他的缓解之法。她将纸递给了画师,对他说道:“画师尽可拿去试试,不过作为交换,还请画师把我画丑些。” “这……”画师有些为难,“画像事关皇子选妃,天家之事岂容儿戏。若上面知道了责问下来,某也担不起这个责啊。” “画师既如此为难,那便只在画完画像之后点上一笔便可,就算被人发现也只是墨迹未干不小心粘上的。如何?” 画师思索片刻,最终妥协了,“那便听从娘子之言吧。”。 一画毕,画师对面容美丑很是有见地,只是在楼云潇的那张画像的脸上轻轻点了一笔,原本娇俏的女子瞬间变得成了丑妇,那黑黑的墨迹就像是脸上长了个又大又黑的痦子一样。 第二日那些画像便被送去了长庆殿。 顺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左右两侧各坐着皇后与沈淑妃、太子与九皇子。 画像一张张的挂在了画架之上陈列于他们面前。 “擎轩,世澈,这些可是皇后为你精心甄选出来的贵女,你们且去瞧瞧吧。”顺帝的心情不是很好,语气也恹恹的。 他心里挂念着会州之事,本打算将两个皇子的婚事再拖一拖,可太子与九皇子已过弱冠,若再拖下去也不好,所以便只能按着计划继续选秀了。 太子和九皇子曾经在楼府楼二娘子大婚时做过赌约,所以便由九皇子先行挑选。 “那九弟便先选了。”九皇子朝太子拱了拱手,便径直走到了画像前。 九皇子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要选楼云潇做他的皇子妃。可看了一圈他都没找到哪个是楼云潇,他心里纳闷,那份甄选名单他是看过的,怎么现在却没有楼云潇的画像? “九弟是否无中意之人?”太子也是看过那份名单的,他知道楼云潇也在其中。 九皇子左看右看始终找不到楼云潇的画像,直到他看到了其中一张画像上一个长着痦子的丑女。 “儿心悦此女。”九皇子指着这个画像说道。 在座之人皆不解,这个女子可是画像之中最丑的那一个。 “世澈,你可想好了?此女相貌平平,你当真愿娶她为妃吗?”顺帝不禁问道。 “娶妻求贤,儿认为此女样貌虽丑,但仪态端方、衣着朴素,一看便知是名门淑女。儿自知性情顽劣不堪,便想着若能娶一位贤德淑慧的娘子也可约束儿。”九皇子说这话时态度谦卑,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郎君。 顺帝听后赞许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些时日打压沈氏也是颇为见效的。 “好,吾儿有此觉悟,甚好。” 下一个选妃的便是太子,皇后与太子眼神相交了一下,太子便了然于胸,他走到了画像前,选了一个样貌不算出众的娘子。 被选中的两个娘子的画像被留在了殿上,其余的画像全被撤了下去。 “那便将两位娘子请来长庆殿吧,也好让我们瞧瞧未来的儿媳妇。”皇后笑盈盈的说道。 顺帝点了点头,一旁的甘棠便退了出去往承香殿而去。 静候在承香殿的娘子们躁动不安,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殿外瞧。楼云潇的心如擂鼓,她默默祈祷千万不要选中自己。 突然,甘棠平稳有力的脚步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原本还躁动着的娘子们全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翘首以盼。 甘棠面对众人嘴角微扬的说道:“各位娘子安好,自今日起,各位娘子便可收拾东西回各自府中了。” “甘女官,这是何意啊?我们都没被选中吗?” 其中一个发出了疑惑,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甘棠却说道:“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娘子们可自行回府,除了叶中书令家的叶二娘子和楼少卿家的楼三娘子以外。”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叶晗熙和楼云潇的身上,那眼神仿佛能把两个人吃了一样。楼云雪更是气得胸口疼,凭什么是楼云潇。 楼云潇听到自己被选中蹙起了眉头,终究是逃不过了。 第四十六章 报复 她呆若木鸡的和叶晗熙随着甘棠往长庆殿走,一路上甘棠和她们讲了很多关于面圣时的仪态,虽然这些都让她们学过,可现在毕竟是真的面圣,总还是要叮嘱几句的。 楼云潇看了看身边同行的叶晗熙,发现她就是考核时第一个通过的叶娘子。 走了大约半刻钟,终于到了长庆殿。二人在甘棠的指引下莲步款款的进了殿,在殿中央站定。 “臣女叶褚章之女叶晗熙。” “臣女楼其怀之女楼云潇。” 二人躬身齐声道:“见过圣上、见过皇后殿下。” “抬起头来。”皇后说道。 二人将头抬了起来,这楼云潇分明是仙姿佚貌,倒是一旁的叶晗熙显得逊色不少。 太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楼云潇,李世澈选的居然是她? 而九皇子却微勾嘴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楼云潇看见了九皇子的表情,心里对他的厌恶成倍增加。 顺帝仔细瞧了瞧这二人的样貌,又瞧了瞧挂在一旁的画像,不禁问道:“楼家小娘子,你这画像是怎么回事?” “回禀圣上,臣女画像时不知从哪钻出了一只耗子,当时画师被臣女的叫喊声吓了一跳便不小心将墨点在了臣女的画像上。若因臣女的丑陋之颜惊吓到圣上,臣女甘愿领罚。”楼云潇不慌不乱的回答道。 “无妨无妨。朕记得楼玄翊有个一母同胞的嫡妹,便是你吧。”顺帝摆了摆手,瞧着这丫头心里倒是挺喜欢,她身上这股淡定的神态像极了沧渊。 “回禀圣上,正是。”楼云潇嘴上回答着,心里却在想如何摆脱九皇子,“圣上,臣女有一事想要回禀。” 顺帝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有胆量,一般人见了皇帝皇后那都是诚惶诚恐的,可这丫头不仅淡定,还敢主动跟皇帝说话,真是稀奇。 “你说吧。” 楼云潇扑通跪了下来,叩首道:“圣上,臣女已有心悦之人,请圣上收回成命,请九皇子另择良妻。” 她说这话时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样,身子也微颤着,可她还是努力的稳住了身形,好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紧张。若此刻不说,以后再想说就难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有人拒绝嫁给皇子,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沈淑妃更是对这个楼云潇满眼都是厌恶,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拒绝皇子? 九皇子的脸都黑了,忙起身走到她身边跪了下来,“父亲,儿选楼云潇为皇子妃之事想必此刻已传的满城皆知,若此时收回成命,只怕旁人会议论皇家与楼家。” 顺帝听见自己的儿子被人家拒绝心里也不太畅快,“楼家小娘子,朕看得出你性格刚毅,不过拒绝皇家之婚并非小事。且朕乃一国之君,若出尔反尔又岂能令臣民信服?” “臣女……” “好了!”顺帝打断了她,“朕看在你是楼玄翊的亲妹才对你多加宽容,不要挑战朕的底线!” 顺帝说罢便拂袖而去,皇后也给甘棠使了眼色便追了出去。沈淑妃瞪了楼云潇一眼也离开了。 殿上只剩下了太子、九皇子、叶晗熙和楼云潇。 甘棠给二位皇子施了个礼便带着叶晗熙和楼云潇离开了长庆殿。 太子起身走到九皇子面前质问道:“你可知楼云潇是沧渊的心上人?” “正因我知道,才要夺走他的心头爱,我就是要让他失去一切!慕沧渊不是要与我斗吗?那便往死了斗,我倒要看看他斗不斗得过我!”九皇子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叶晗熙和楼云潇被安置在了万福殿,叶晗熙作为未来太子妃住在了东偏殿,而楼云潇则住在了西偏殿。 “二位娘子且在此住下,明日席尚仪会亲自来教授二位宫中的规矩礼仪,二位娘子请早些歇息。” 甘棠带着一群侍女离开了万福殿,叶晗熙转过身来对着楼云潇欠了欠身,楼云潇见状也赶忙回了一礼。 “不知楼三娘子是哪年生人?” 叶晗熙的声音柔柔的甜甜的,楼云潇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随着她的语气舒缓了不少。 “是天晟十四年生人。” “我是天晟十二年生人,这么说来,我得叫你云潇妹妹了。前阵子我才随父上了都城,所以对都城中的人和事并不十分了解,往后只怕有许多事还要请教妹妹呢。”叶晗熙微笑着说道。 “叶娘子是未来的太子妃,我怎敢与叶娘子互称姊妹。”楼云潇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不会和叶晗熙做成妯娌。 “云潇妹妹还是不肯接受现实吗,虽然我很敬佩妹妹方才的举动,可我却要多嘴与妹妹说一句,皇家的脸面要比个人得失重要的多,妹妹当众让圣上、沈淑妃与九皇子下不来台,只怕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楼云潇无奈的叹了口气,“多谢晗熙阿姊好意提醒,可我不能负了我的心上人。” “妹妹从一而终实乃良善之人,我只能劝妹妹一句,妹妹整个家族的性命如今都系于你一身,今后行事万望三思。” 其实这个道理楼云潇又何尝不知道,可她实在无法对九皇子心生爱意,更何况沧渊还在浴血奋战,他若知道了还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不久后,宫中女官便将楼云潇和叶晗熙的贴身婢女也接进了宫,将来她们也是要随着皇子妃嫁到皇家的,规矩是必须要学的。 无忧见到了楼云潇担心的不行,可她却没什么好办法能帮楼云潇。反观叶晗熙那边就愉悦多了,她的侍女百合一进殿便跟她说起了府中现在正高兴地准备宴席。 日暮西陲,太子在东宫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得去找楼云潇谈谈,于是便立即动身前往万福殿。 叶晗熙刚想出来透透气,就看见了太子的身影,她立马娇羞了起来,趁太子还没看见她的时候慌忙的跑回了东偏殿,整理了一下发髻。 “瞧二娘子这样子,看来是十分中意太子了。”百合打趣着说道。 叶晗熙双颊通红,连忙说道:“我只是儿时见过他一面,今日也不过是第二次见,何来中意?” “儿时那一面可是让二娘子足足惦记了太子好些年呢,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待会儿太子来瞧二娘子,百合便出去不打扰二娘子与太子叙旧了。” “你这丫头,嘴坏极了。”叶晗熙嗔怪道,可她心里却很是高兴。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殿中,叶晗熙立马紧张的站在门口等着太子,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远,好像只是路过了一下东偏殿。 听着声音不对,百合上前打开了门,只见太子正往西偏殿去。 “太子怎会去西偏殿?那儿住着的不是九皇子选中的娘子吗?”百合皱着眉疑惑道。 “云潇妹妹比我早入都城一年,或许她与太子是旧相识吧。马上就要成为弟媳了,见一面也是应当的。”叶晗熙嘴上说着这话,其实心里很是慌乱。 百合却另有猜测,“听说选画像时,是九皇子先选的,会不会其实太子想选的也是楼三娘子,只是被九皇子抢先了?” 被百合这么一说,叶晗熙的心更慌乱了,“难道她说的心上人,就是太子殿下吗?” 而此刻西偏殿内,楼云潇对于太子的到来很是惊讶。 “吾来得唐突,也没有提前知会娘子一声,只是事情紧急,吾也顾不得许多了。” 楼云潇施了一礼,“太子有何事?” “沧渊临出征前,曾对我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还嘱托我,若世澈对你有任何不轨之心,让我务必护你周全。” “可我如今还是落在了九皇子的手里,本以为不去甄选便可出宫回家,没想到是我想多了。”楼云潇丧气的说道。 “当初甄选看得其实是各家娘子从入宫后的言行举止,并非以甄选当日的考核为最终结果,所以即便你不参加也还是有可能会入选。” “可我不明白,为何九皇子就这么确定我能入甄选?考核的明明是皇后殿下身边的甘女官啊?” 太子叹了口气说道:“我想,若你入选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若你未入选,他也会用其他的方式毁了你的名节。” “什么?”楼云潇的三观尽毁,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无耻之徒。 “总之,眼下还是按兵不动的好。想必世澈也不会在娶到你之前再做出什么事来,若他为难你便让人来东宫通知吾,吾绝不会袖手旁观。” 太子和慕凌辞打小一起长起来,比亲兄弟还要亲,即便慕凌辞不入太子一党,他也还是会善待慕凌辞和他身边的人。 “多谢太子。”楼云潇朝着他长揖一礼深表谢意。 目送了太子离开,楼云潇的心也算稍微落下去了些,或许现在这样也算最好的结果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东偏殿的叶晗熙始终没有等到太子来看她,顿时脑海里还是胡思乱想了一大堆,她想想楼云潇那张绝美的脸,自卑感瞬间涌入心中。 “果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的容貌终究是比不上云潇妹妹的。” 突然,东偏殿的门被打开了。 第四十七章 二选一 叶晗熙终于看见了那张让她失魂落魄又让她心跳加速的脸。 “臣女见过太子。” 太子忙将她扶了起来,“吾从未觉得你容貌差在哪里,你又何必自怜自艾?吾未及时来看你,是因为有些急事要去告知楼三娘子,晗熙千万不要多想。” 叶晗熙被猜中了心思,脸倏地就红了,“臣女小人之心,望太子恕罪。” “你我将来夫妻一体,谈何恕罪?你可是阿娘与吾一同挑选出的太子妃。” 太子给予了她最重要的肯定,当初皇后与太子商议太子妃人选时,便是看中了叶晗熙的温婉谦卑、落落大方、明辨是非,这样的女子是最适合做未来皇后的。想要顺利的登上皇位,太子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 叶褚章这些年做着金州刺史一向是兢兢业业,金州也成为了地方中最富足的上州,甚至可以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因此金州百姓对叶褚章十分爱戴。 顺帝欣赏他清正廉明、百姓为先的品格,所以破格将他升为了中书令。有这样的父亲,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的。总之,皇后对这个儿媳是十分满意。 对于此次选秀,有人喜来有人愁。 楼府内,楼其怀看看楚玉纤又看看楼玄翊夫妇,都是一副苦瓜脸。自从女官来庆贺楼云潇入选为九皇子妃,并且带走了无忧,这一家子就如乌云盖顶一样闷闷不乐了。 楼其怀率先开了口打破僵局,“或许,潇儿嫁给九皇子也并非坏事。” “并非坏事?沧渊待潇儿如何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当初也是你跟我说沧渊如何如何好的,如今怎又改了口风?”楚玉纤满脸的不悦。 “纤儿莫急,就算现在急破了头也是无用,潇儿已经是未来的九皇子妃了。” “可怜潇儿与沧渊阿兄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苏容嫣惋惜道。 “也不知道若沧渊知道潇儿即将嫁与九皇子会有多心痛,还有潇儿,听说甄选时她都急病了。”楼玄翊也叹了口气。 两日前,慕凌辞已率军行至会州城二里地外安营扎寨,根据这两日派去查探的哨兵回报,会州贼匪的兵力主要集中在城南,城东南和城西南方向。然而剑南道一带的城池都有同一个共同点,就是城墙极高,一是因为阻挡山林之中的瘴气与猛兽,二是因为剑南道地势凶险若城墙不够高便会轻易被攻下。 可就是如此高的城墙,居然拦不下贼匪,若非贼匪会飞檐走壁,遁地穿墙,那便是有人在会州城内里应外合了。 次日天微明,慕凌辞率军兵临城下,黑云压城,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北圣军在城外叫阵,会州贼匪站在城头上看见了北圣旗帜,便立马派人前去知会贼匪头目。 过了半晌,城墙之上缓缓走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看着约莫二十有六。 那人冲着城下喊道:“来人可是慕凌辞?我等你很久了。” 这一问反倒让慕凌辞有些疑惑了,“你是何人?” “当年就是你在灵州一战时设计围剿了我阿父,取下了他的首级。你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慕凌辞这才想起来,在他十三岁时曾经随忠国公前往灵州出征。那时突勒王的亲弟弟阿史那丹戈率领突勒最勇猛的黑骑大举压境,突勒人骁勇善战,兵强马壮,北圣军连输了两场仗。 眼看突勒军就要攻下灵州城,忠国公带着慕凌辞,率领着五千玄甲军火速驰援。然而谁都不会想到,就是因为这场战役,号称无敌的突勒黑骑军居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耍得团团转。 阿史那丹戈更是因为轻敌而死在了慕凌辞设下的陷阱之中,当场头颅搬家,血洒疆场。 从那之后突勒再也没有举兵来犯,本以为是他们被打的乖顺了,没想到却是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原来你是阿史那丹戈之子科摩,既是手下败将,又何必自讨没趣,早日投降或许还能留个全尸!”慕凌辞高喊道。 阿史那科摩被激得咬牙切齿,慕凌辞就是明摆着嘲讽他父亲死无全尸,“慕凌辞,今日我便要为父报仇!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跟你做个游戏,若你赢了,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只见阿史那科摩两手一挥,城墙两边被押出了一位年迈的老者和一个垂髫孩童。他们的腰间都被拴上了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了城墙上的柱庄上。还未等北圣军反应过来,二人便被推了下去。 “他们两个你只能选一个拉上来,另一个就要活活摔死,不过若你两个都能救下,那便算你赢!”阿史那科摩邪笑着,“这老家伙和这小孩儿是亲爷孙俩,你好好想想吧,哈哈哈哈哈。” 慕凌辞看着悬挂在高处的两个人,迟迟做不出决定。 右边那个小孩哇哇大哭,眼神之中尽是恐惧。左边的老者冲着慕凌辞声嘶力竭的喊道:“慕将军!请您救救老朽的孙儿吧,他年纪还小,求求您救救他吧。” 沈劲风见慕凌辞犹豫不决立马煽风点火,“慕元帅,你还要等多久啊,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再等下去,只怕这爷孙俩都会没命的。堂堂元帅竟如此优柔寡断,怎堪率领千军万马啊!” 被沈劲风这么一说,后面的将士都面面相觑。 “沈副元帅若是能做得了决定,大可自己上!在这儿攀咬元帅,莫不是想取而代之!”乐极立即回怼道。 “你!” “阿史那科摩!本元帅想好了。”慕凌辞喊道。 城墙上的突勒军一边一个拿起了弯刀对准了绳子。 慕凌辞一手指向左边的老者,一手放在了身侧的弓上,“我选他活。” 几乎是话音一落,右边的绳子就被砍断了,那孩子尖叫一声便垂直下落。千钧一发之际,慕凌辞手持弓箭,三箭齐发,其中一箭稳稳的射中了断掉的绳子,卡在了城墙的墙缝之中。 哭喊的孩子瞬间停止了下落,而慕凌辞双腿一夹马腹,便骑着骏马疾驰而去,可那绳子已经承受不住压力,箭头也慢慢被拽出了墙缝。 只是一个瞬间,墙缝中的箭头就被完全的拽了出来,孩子又开始继续往下落。 就在孩子即将摔死的时候,慕凌辞脚踩马背一个飞身跃空而起,伸出手一把接住了他。那孩子被吓得脸都发青了,窝在慕凌辞的怀里哭个不停,慕凌辞紧紧的搂住了孩子的肩头,一个飞身便上了马原路返回。 正当众人以为老人和孩子都获救的时候,站在城墙上的阿史那科摩走到了老人身后,伸出了魔爪。 “嘭!” 慕凌辞闻声望去,赶忙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而城墙上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狂笑,老人身下的血缓缓淌出,他的眼睛还望着自己的孙子,好像在把生的希望都交托在孩子身上一样。 突勒军猖狂的嘲笑着慕凌辞愚蠢,慕凌辞猩红的眼睛看着那群畜生不如的突勒人,心仿佛被扎了好几刀。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孩子突然身体抽搐,翻起了白眼,没挣扎两下便口吐鲜血闭上了眼睛。他无措的抱着怀中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份见面礼,你可还喜欢啊,慕元帅?”阿史那科摩猖狂的笑着,宛如嗜血的恶魔俯视人间。 慕凌辞抱着怀中的孩子手都在颤抖,他将死去的孩子交给了乐极,“好好安葬。” “是。”乐极伸出双手,深吸了一口气将孩子接了过去。 北圣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誓死保护的无辜百姓被如此残害,一个个都攥紧了拳头,只待慕凌辞一声令下,他们便要手持屠刀立刃敌军。 一旁的沈劲风却露出了诡异的笑。 慕凌辞颤抖着手臂从腰间抽出了刀,眼眸如寒潭一般死死的盯着阿史那科摩,高举大刀喊了一句,“杀!” 身后的数万名将士听得一声令下,纷纷拿起了武器。 将士高喊:“杀!” 齐齐冲向了敌军控制的会州城,顿时城外响起了一片铁甲摩擦与将士怒吼的声音。那声音如同伸向地狱的手,被突勒军欺辱的会州百姓瞬间充满了希望。 城墙上的突勒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拉满弓箭齐射。瞬间天空之中飞来了无数箭雨,北圣军手持盾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护阵,将突勒军的所有箭全部挡在了外面。 北圣军的三架投石抛车在步兵手持盾牌的掩护下步步向前,在距离城门近三百步的位置停下,三石齐发,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突勒军的身上。 突勒军瞬间损失惨重,趁着这个间隙,车弩上阵,数箭齐发,只见一片箭雨朝着突勒军的方向射去。 阿史那科摩挥起弯刀挡下了箭雨,身边的突勒军却被数个击倒,城墙之上瞬间一片死尸。 就在北圣军强势进攻之际,慕凌辞突然大喊一句,“停!” 只见北圣军旗帜挥舞,向将士们发出了旗令,投石抛车与车弩连忙停止了攻击。 等将士们向城墙上望去时才发现,那上面早已站上了一排灰头土脸、神情悲伤被牢牢绑起来的会州百姓。 百姓们他们知道自己是突勒军用来挟制北圣军的人质,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前来保护他们的北圣将士们杀死,所以全都抱了必死的心。 北圣的将士们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挟持,拿着手中的武器却使不出力。 突勒军就高兴了,他们笃定了北圣军不会对自己人下杀手,所以便将会州百姓挡在了自己身前做起了人肉盾牌。 “将军们!不要管我们!杀了这群畜生!” 那一排百姓中突然有个妇人大声喊道。 第四十八章 诛心 “大哥哥!杀了我们吧!我们不怕死!” 另一个小女孩也哭喊道,声音都是哽咽颤抖的。 接下来,几乎所有被挟持的人都喊了起来,那里面有年迈的老人,有身强力壮的男子,还有怀孕的妇人和稚嫩的孩童,可他们不畏生死,只是盼着北圣军打败突勒,早日解救出他们的至亲家眷。 北圣将士纷纷看向了慕凌辞,等待着他的决定,可大多数人的心都已经动摇了,他们无法对自己誓死保护的百姓动手。 慕凌辞没有片刻犹豫,立马喊道:“攻城!掩护撞车!乐极带玄甲军上云梯!” 只见北圣军的旗帜临风挥舞,前排的北圣将士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铠甲,从中分出了一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撞车紧紧的围了起来。 另一边乐极率领的玄甲军带着云梯冲向了城墙,玄甲军训练有素,三下五除二便格挡下了突勒军的箭。 突勒军见北圣军要上城墙,立马搬起了石头想往下砸去,突然之前那个带头说话的女人猛地发力将身子压在了突勒军的身上,制止了突勒军的行径。 一旁的突勒军见状抽起弯刀便砍向了女人,女人顿时血溅当场,飞溅的血溅在了周围的会州百姓的脸上,他们都吓傻了眼。那突勒军将女人的尸体踹开,又继续拿起了石头朝玄甲军砸去。 玄甲军训练有素,很灵巧的便躲开了落石,可再怎么灵巧也耐不住一个接一个的落石,其中两名玄甲军为保护战友不幸从高处跌落,当场毙命。那些被捆住的会州百姓见状面面相觑,纷纷鼓起勇气拧动着身体去撞开搬着石头的突勒军。 就连孩童和孕妇也不例外,突勒军顿时恼羞成怒,弯刀一通挥舞,城墙上满是百姓的血,那个孕妇浑身是血,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后含恨而死,城墙之上再无幸存的会州百姓。 就在这时,撞车已经将城门撞开,乐极也带着玄甲军冲上了城墙之上,可突勒军犹如一只所向披靡的恶狼,凶猛的涌出了城外打得北圣步兵节节败退。此时的慕凌辞率领数千玄甲军铁骑从两侧包抄直击突厥军中腹位置,突厥军被打得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阿史那科摩眼见北圣军即将攻入会州城,立马率一小队人马冲入了会州城内,朝着密林之中奔去。 慕凌辞誓要亲手杀了这个狂魔,于是便策马追去。 这场战役无疑是北圣军胜利了,幸存的突勒俘虏被看管了起来。当乐极与北圣将士进入会州城后才发现,这里早已是硝烟弥漫,不少房屋被烧,还有无数横尸街头的百姓。 那些被残害的百姓们被解救了出来,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目光中尽是悲伤。还有一些人,失去了心爱的人和至亲的人,即使被救也是满目绝望。 几日后,北圣军打败突勒的消息传遍了都城,可带来喜讯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那就是慕凌辞在追捕阿史那科摩的途中不幸遇伏,只在山林中找到了他的佩剑和染血的衣物。 顺帝在朝堂上听到这个消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赶忙让人加紧搜查会州城,可连找了数日依旧一无所获。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慕凌辞已经被害了。剑南道一带的山林都是凶险异常的,独自进入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 这段时日楼云潇和叶晗熙幽居深宫中跟着席尚仪学习宫规礼仪,楼云潇总是学得不在心上,她记挂着慕凌辞,哪有心思学这些有的没的。 沈淑妃本就不待见她,看她这般漫不经心的样子更是看她不顺眼了。 “你将来是要嫁给世澈做皇子妃的,就你这德行,怎堪配嫁与他?” 御花园的亭下,沈淑妃看着眼前的未来儿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沈淑妃既不满我这个儿媳,倒不如劝劝九皇子离我远些,尽早放我归家另选妃子。”楼云潇隐忍数日,这次终于忍不下去了。 “你!你还敢顶嘴!”沈淑妃没想到她会回怼,立马瞪大了眼珠子,“孟芝!给我打!” 站在沈淑妃身边的孟芝抬起手便要打在楼云潇的脸上,谁知楼云潇却一把抓住了孟芝的手。 被抓住手的孟芝满脸诧异,立马扬起了另一只手。 “住手!” 甘露一声沉稳厚重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立马闻声望去。 只见甘露轻扶着李婼汐的手,二人缓缓的踏上了石阶。 “沈淑妃好大的架子!”李婼汐斜睨了沈淑妃一眼,正眼都不想多瞧她一下。 沈淑妃立马站起了身,朝着李婼汐施了一礼,“皇姑万安。” 楼云潇见此也立马行了个礼,李婼汐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别怕,只要有我在,即便是圣上在此也不敢打你。” “多谢皇姑相救。” 李婼汐和蔼的拍了拍她的手,转而对沈淑妃说道:“楼三娘子好歹也是圣上亲允的皇子妃,将来便是李世澈的嫡妻,你是个什么身份居然敢打皇子妃!即便是在宫里,你也还是个妾!” 这是沈紫樱心里最痛之处,当初顺帝被沈绍荣收留的时候,她便对顺帝一见倾心,使了些下作手段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当时的顺帝已经与宁歆婉成亲,他不愿负了结发妻子又不想对沈家恩将仇报所以一直左右为难,沈紫樱见此状便几番寻死觅活,最后顺帝只能无奈接纳了沈紫樱。 后来顺帝被扶上帝位,沈紫樱为了能顺利坐上后位居然谎称自己怀了身孕,她本以为可以顺顺利利的成为皇后,可李婼汐却在此时揭发了她。 顺帝顺利的册立了宁歆婉为后,沈紫樱希望落空后便对李婼汐怀恨在心,于是命人暗杀了李婼汐的驸马爷,还害得李婼汐惊惧之下小产,痛失了唯一的孩子。 李婼汐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沈紫樱做的,可她也明白顺帝不会轻易惩处沈氏,因为沈氏代表着前朝归顺一派,若惩处沈氏必将引起一部分人的不满。她深谙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所以就这样含苦隐忍了二十几年。 “再怎么说我也是世澈的生母,将来楼云潇也是要叫我一声阿娘的,管教未来儿媳罢了,皇姑也要插手吗?”沈紫樱不甘的说道。 “只要未成婚,她便还不是你的儿媳,轮不到你在此大呼小叫!甘露,你曾是尚宫,最熟悉宫规,告诉沈淑妃,在宫中滥用私刑是何罪?” “回禀皇姑,凡在宫中滥用私刑者,一律罚十五日禁闭。” “沈淑妃,你可听见了?”皇姑凌厉的眼神看着她。 沈淑妃的头越垂越低,狠狠的瞪了楼云潇一眼便施礼道:“妾突然想起圣上今夜要来绯烟宫用膳,妾便先回去准备了。” 看着沈淑妃走远,楼云潇当即对李婼汐施了个大礼,“今日多谢皇姑相救。” “快起来吧孩子,”李婼汐将她扶了起来,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我救你也是为了沧渊,我知道他心悦于你。” 当时楼云潇被选做九皇子妃时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楼云潇听见了沧渊二字立马提起了精神,“沧渊他回来了吗?” 李婼汐望着那一双柔情担忧的眸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云潇,沧渊他……他怕是回不来了。李世澈并非良人,等过些时日,我寻个合理的由头再将你送出宫去。” 说完,李婼汐的眼睛已经红了。 “什么?”楼云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盼了三个月,居然盼来了沧渊战死的消息,她僵硬的笑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摇了摇头,“不可能,他说了要我等他回来娶我的。” 李婼汐没再说什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夜幕降临,楼云潇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万福殿,皇姑的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她始终不相信沧渊已死,可回来的路上,几个黄门窃窃私语,都说慕沧渊战死会州,尸骨无存。 她感觉心里最温馨美好的一方天地崩塌了,一种无以名状的痛感从她的心脏蔓延开来,她从发髻上取下凤求凰簪,紧紧握在手里,凤尾的铜片扎在了她的手里,一股血瞬间流了出来。 突然一个结实的手臂将她受伤的手狠狠扳开,将那支凤求凰簪掷了出去。 “楼云潇,你在干什么!”九皇子朝她怒道。 可楼云潇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支凤求凰簪,全然没有感觉到手上已经满是鲜血。 九皇子粗鲁的将她拽进了西偏殿,为她包扎起了伤口。楼云潇始终像个木偶一样,神情呆滞,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慕凌辞死了的事?”九皇子压抑着怒火问道。 “是你做的。”楼云潇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九皇子半蹲在了她的面前,抬头望着她,“云潇,我承认,刚开始我确实是为了报复慕凌辞才要选你为妃。可后来我慢慢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和那些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都不一样,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但他的死绝对不是我做的,我知道他死了也很伤心难过。” 他嘴上说着伤心,可眼神中却满满都是假意,楼云潇懒得看他做戏,直接回怼道:“你无须在此虚情假意,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很恶心!” “云潇,无论你怎么想,我所言句句属实。你我即将结为夫妻,你就不能好好看看我吗?”九皇子一把抓住了楼云潇的手。 “滚!”楼云潇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给我滚出去!滚!” 九皇子咬了咬牙,忍住了怒气,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可他还是在离开时看着她说道:“即便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楼云潇,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第四十九章 众口铄金 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楼云潇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从地上捡起了那支凤求凰簪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她看着手上染血的纱布,狠狠的将它撕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自从上一次皇姑出面为楼云潇解围,沈淑妃也不再找楼云潇的麻烦了。这几日宫里为了慕沧渊的事忙得很,席尚仪也没空教授楼云潇和叶晗熙。 楼云潇这几日便一直把自己关在西偏殿,除了无忧能将饭端进来其他谁来都不开门。九皇子日日都来给她送好食,可却都被拒之门外,九皇子倒也不恼,反而来得更勤快了。 无忧无奈之下只能去东宫找了太子来。 “楼三娘子,你这样折磨自己,沧渊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太子隔着门宽慰道。 话音刚落,门竟然破天荒的开了。楼云潇神情有些憔悴,她向太子欠了欠身便请他坐了下来。 “有劳太子费心了,不过正好你来了,我有件事想做,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看到楼云潇现在的状态尚可,太子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你有何事,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竭力帮你。” 三日后,将士归城。这次承天门大街上依旧站满了百姓,可百姓们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欢腾雀跃,他们和将士们的神情一样凝重。 “可怜慕将军年纪轻轻就…… “也不知道他的尸首现在在何处。” “慕家为北圣江山付出的真是太多了。” “听说忠国公慕老将军都在府里伤心病了。” “慕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也没了,真是可怜。” 百姓的谈论声传到了宫里,顺帝悲痛万分,他确实愧对慕家,愧对慕夷川。 会州一役北圣军大获全胜,顺帝按例褒奖了有功将士,更是追封慕凌辞为乾阳侯,上柱国。 此后顺帝伤心了好几日,连上朝的心情都没有。 忠国公府挂上了白帐,对外宣告慕凌辞已死。九皇子带着楼云潇远远的看着忠国公府府门上那些刺目的苍白,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你现在亲眼看见了,可死心了吗?” “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感情,你还是死心吧。”楼云潇淡淡的说道,那些苍白之色是那么的刺眼,她不愿再去看,推开了九皇子独自上了马车。 九皇子不怒反笑,朝着马车前的那匹骏马走去。长袍一挥,翻身上马,眼眸之中没有半点悲伤之意。令他欣喜的是,今日楼云潇的发髻上没有再见到那支碍眼的凤求凰簪,或许楼云潇已经慢慢的放下慕凌辞了。 而马车内的楼云潇感受到了马车的晃动,缓缓将眼睛闭了起来,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行至安上门街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了一个与慕凌辞的背影十分相似的人朝着反方向跑去,九皇子一眼便锁定了他,立马全神戒备起来。 “来人,送楼三娘子回宫!”九皇子吩咐了一声便只身追赶那身影。 可当他一路追赶到一处破庙时,推门见到的却是衣衫凌乱昏倒在破庙中的楼云雪。他一时傻眼,虽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离是非之事远些总是没错的。正当他准备离开时,门口却出现了一个身宽体胖足以挡住门的员外郎和一个拿着地契的老者。 二人看看形迹鬼祟的九皇子,又探了探头往庙内看去,那里面赫然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 胖员外郎立即张开手臂拦住了九皇子的去路,大喝道:“站住!光天化日之下在天子脚下欺辱女子,实在是禽兽行径!走,跟我去官府!” “我只是恰巧经过此处,让开!”九皇子哪肯背这黑锅,说罢便要离开。 胖员外郎还是不肯让,“看你也像个有身份的人,怎的做出这种事来,这要让你跑了,指不定你还要去祸害多少女子呢!” “你可知污蔑当朝皇子是何罪?”九皇子忍不了了,不得已从腰间亮出了鱼符,“好好看看我是谁!” 这两个人哪里看得懂这个,说什么都要拉他去官府。九皇子气得脸都绿了,要不是还有尚存的理智牵制着怒火,只怕面前对他生拉硬拽的二人都要死于非命了。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之际,一直昏迷的楼云雪醒了,她惊慌的坐了起来,将双手挡在胸前身体蜷缩在一起,望着九皇子的背影颤颤巍巍的开口道:“九……” 胖员外郎和老者这才确认了他的身份,九皇子怕这二人出去胡说一通,当即给他们塞了许多通宝,并威逼利诱他们不许胡说八道。 九皇子离开后便立即派人去知会了楼府一声,楼其怀为保全楼家的名声将楼云雪悄无声息的带回了府中。 本以为这场闹剧就此不了了之,可谁知第二日,九皇子凌辱民女的艳闻就传遍了都城。 顺帝听闻后雷霆震怒,当即传召九皇子至长生殿。 偌大的宫殿中只有顺帝与九皇子二人,就连祁公公都去了殿外等候。 “逆子!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逆子!”顺帝抬起一脚踹倒了跪着的九皇子,“都是朕平日里太过纵容你,才让你如此胆大妄为!” 九皇子很是不服气,坐起身来直视着顺帝的眼睛,“父亲,此事定是有人陷害!儿绝没有做此龌龊之事!” “此事传得满城风雨,你可知坊间是怎么议论你的吗?沧渊尸骨未寒,你便寻欢作乐在破庙做出这种事来!朕能相信你是无辜的,天下之人能信你吗?” 九皇子心里知道他这是被人摆了一道,可他现在也是有口难辩。 早起还在绯烟宫试妆的沈淑妃听闻了这件事立马赶往了长生殿,顺帝知道她来了,也没个好气,准了她进殿却不正眼看她。 沈淑妃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九皇子,又抬头看了一眼顺帝,快步上前跪了下来。 “圣上,世澈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定是被冤枉的。” “那你倒是说说,是何人要冤枉他?” 沈淑妃也只是想为九皇子开脱,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回道:“妾以为,必是视世澈为眼中钉之人设计构陷。圣上明断,切不可听信小人之言冤枉了世澈啊。” 顺帝听后怒气更盛,转身从桌案上拿起一沓奏折摔在了母子二人的面前,怒吼道:“你们自己看看!有多少朝臣都主张严惩!小人之言?依你所言,朕的满朝文武都是小人!只有你们沈氏才是忠臣良将!” 此话一出,沈淑妃的后背直冒冷汗,“妾绝无此意。” 自从上一次曲康彧出事后,沈家就被牵连其中,顺帝派人暗中调查了沈家近些年的所作所为,总算让他查到了沈氏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买卖官职、徇私枉法、贪赃受贿,条条论罪当处。 可眼下并不是处罚沈氏的最佳时机,顺帝忍下怒意对九皇子说道:“你可认识那被欺辱的女子?” “不敢欺瞒父亲,在破庙被欺辱的女子正是准九皇子妃的五妹楼云雪。只要宣她进宫问个清楚,便可证明儿的清白了。” 顺帝一惊,随即朝殿外喊道:“来人!” 祁公公当即弓着身子开门走了进来,“圣上有何吩咐?” “派人去请楼家五娘子来,就说九皇子妃近日身体不适,特来请五娘子入宫照顾。” “是。” 楼府之中,楼其怀也是愁眉不展,他看着坐在榻上哭哭啼啼的楼云雪束手无策。 “雪…… 楼其怀正想开口却感觉到手臂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楚玉纤正冲着他摇了摇头。 “女儿家遇到这种事,还是别刺激她为好。我已经让人给她准备了百合鲈鱼汤,最是安神宁心了。”楚玉纤虽痛恨傅月薇,却不愿将恨强加在下一代的身上。 楼其怀很是欣慰的握住了楚玉纤的手,真正的贤良和装出来的贤良是不一样的,这也是他经过了这么多年才悟出来的,想想从前自己那么相信傅月薇,真是愚不可及。 半晌,宫中女官特来楼府请楼云雪入宫,楼其怀与楚玉纤面面相觑,心里七上八下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恭敬地将楼云雪交给了女官。 马儿咯哒咯哒的蹄声就像是楼云雪的心跳声,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演练着待会儿面圣时要说的话。 长生殿内,皇后和楼云潇也到齐了,九皇子和沈淑妃依旧跪在地上。地板虽是用的上好的金花梨,但跪起来也是硬的很,沈淑妃不停地揉搓着膝盖,可顺帝丝毫没有要让她起来的意思。 这时,一个女官进殿来报,“楼五娘子到。” “宣。”顺帝沉着脸说道。 不一会儿,楼云雪便垂着头进殿了,她的余光扫视了一下殿内,快步上前施礼道:“臣女见过圣上,见过皇后殿下。” “起来吧。”顺帝看着这小丫头通红的双眼便可知她这两日哭的有多伤心,见此,他的语气也软和了下来,“朕听闻了你的遭遇,深表同情,堂堂都城天子脚下居然出了这种事,朕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臣女多谢圣上关怀。”楼云雪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一旁的楼云潇不禁咂舌,不愧是傅月薇教出来的好女儿,这说哭就哭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皇后给身边的甘棠使了个眼色,甘棠便拿起了一方帕子递给了楼云雪。 “你可还记得昨日是如何到破庙的吗?”皇后问道。 楼云雪擦了擦眼泪,回道:“回皇后殿下,臣女昨日去城南胭脂铺想挑些胭脂,谁知半路我就被人迷晕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略带恐惧的看向了九皇子,“但臣女其实并未失身,九皇子并未对臣女行不轨之事。” “这么说来,你并未看清是谁迷晕了你,只看见了九皇子。”皇后语气温柔,循循善诱。 沈淑妃一听就来劲了,“可楼云雪到底没出事,那就不关世澈的事了。” “妹妹先别急,眼下即便楼云雪并没有真的侵犯,也不能证明九皇子的清白。”皇后转而看向了楼云潇,“云潇,方才九皇子曾说昨日一直与你在一起,是回宫他中途才离开的,是也不是?” “回皇后殿下,确实如此。不过臣女很早就回了万福殿,而九皇子一直到巳时三刻才回宫,这中间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臣女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且臣女并不知道九皇子为何撇下臣女往破庙而去。”楼云潇说得中肯,也把自己撇得干净。 九皇子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他。这个时候也极力的撇清自己的关系,把他往深渊推。 此时,祁公公慌里慌张的快步走了进来,“圣上,现在百姓都在传九皇子欺辱之人乃九皇子妃的五妹,还痛斥九皇子的为人,皆言九皇子太过风流,无情无义,对不起战死沙场的将士们。”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皇后赶忙说道:“圣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眼下平息众怒最为要紧。” 舆论的影响力是很大的,九皇子在殉国功臣尸骨未寒之时侵犯了未来的妻妹,此举是对拼死搏杀的将士们的侮辱,和对楼氏的侮辱。堂堂皇子品行不端,不免让人对皇室侧目,若皇室偏袒九皇子,那便是置战死沙场的将士们于无物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平息民愤,若有人借端生事便不好了。与此同时,也得给楼氏一个交代。 顺帝沉吟片刻,最终定了定神,一拍桌案说道:“如此,便将九皇子关起来,交由大理寺审问。楼氏一族深受其害,赐免死金牌以示安抚。” 突然,楼云潇站起身来跪在了顺帝面前,“圣上,臣女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第五十章 真相 “云潇,你这是何意?当众反驳圣上的旨意,是要坐罪的。”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不解,九皇子若是被定罪便永无争夺太子之位的可能了。 “圣上英明,女儿家的清白最为重要,如果圣上如此判罚便是坐实了臣女五妹被人玷污的谣言,她虽还是清白之身,但世人不会相信,将来她只怕也无法再面对世人。此事不是她之过却要让她承受众人非议,如此实在不公。” 楼云潇磕了个头,继续说道:“九皇子无辜,楼氏与云雪更是无辜,其实想要两全其美也并非没有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顺帝一听有两全其美之法,火气消了一大半。 “只是臣女担心九皇子不乐意。”楼云潇转头看向他,与他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中分明藏着一抹狡黠。 九皇子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若有办法,他还有何不乐意,你只管说来就是。” 楼云潇回头看向顺帝,嘴角微扬,“是。若是对世人宣称九皇子其实本来想选的皇子妃其实是云雪,而并非是我,那便可以说九皇子与云雪只是在破庙做个告别,并非如传言一般不堪。如此,九皇子便不会落个不忠不义和侵犯良家女的罪名,云雪与楼氏的名声亦可保全。” “即便是这样,九皇子已有未婚妻却与楼云雪于破庙私会,也难免会被人议论。”皇后心里自然是更希望九皇子被判罪,所以对楼云潇的这个主意并不十分赞同。 “只要臣女主动退婚成全九皇子与云雪,那便可以平息流言了。如此九皇子和云雪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对依依不舍的苦命鸳鸯罢了,此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可两全其美。” 眼下确实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顺帝点了点头,心里对这个小丫头多出了几分赞赏,他还记得选秀那日楼云潇说她已有心上人,这么看来不光是皇室称心,也顺道如了她的意。 “楼家小娘子所言确实不失为好办法,便依你所言。” 九皇子扭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苦笑着说,“真是个好办法。” 可楼云潇却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当天,顺帝便下了旨。百姓们对这件事的解释半信半疑,不过这个解释也算合理,便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激愤,只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话聊聊罢了。 楼云潇终于如愿离宫,自从入宫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通畅。 “你为了离开我,真是煞费苦心。” 又是他,可他现在已经不能再控制她了,楼云潇坦然的睁开眼看着满脸沧桑的九皇子。 “九皇子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明白。” “这一切不都是你设的计吗?是你让我带你去慕府证实慕凌辞已死,也是你设计让我看见了那个酷似慕凌辞的人,包括楼云雪和那两个目击者都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对吗?”九皇子一眼便看见了楼云潇发髻上那支凤求凰簪。 他踏过了门槛走进了殿内,对着无忧说道:“你,出去。” 无忧看着九皇子如临大敌不肯挪动脚步,可楼云潇却说道:“无妨,无忧你先出去吧,九皇子只是来与我道别罢了。” 她笃定九皇子不敢对她怎么样,更何况她也不是没有防身的武器,大不了鱼死网破。 无忧缓缓退了出去,却没有把殿门关上,只是站在了台阶之下。 “九皇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是在你说要与我退婚的时候,其实我还是有些欣慰的,你最终也没忍心将我送进大理寺。”九皇子对她仍心存希冀。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牵连楼氏罢了,九皇子莫要自作多情。” “你就这么讨厌我?你费尽心思的设计离开了我又能如何?慕凌辞已经死了,他不能娶你了。” “我说过,他死了我也不会喜欢你。”楼云潇的语气瞬间冷了十倍,“况且九皇子又何曾真的喜欢我?你也不过是为了报复沧渊罢了,如今你我已退婚,大可不必做出这惺惺作态的模样来。” “你怎知我对你并非真情?从前在我身边环绕的女人大多都空有美貌,可你不一样,若你能与我一条心,将来你我便能携手将这天下收于囊中。但你的心里永远只有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就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说到底,九皇子所爱的也不过是江山罢了。往后你便是我的妹婿了,还请九皇子善待云雪。”楼云潇说罢便离开了万福殿。 九皇子没有回头看她离去的背影,他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她,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她策划了一切。楼云潇就像是纯白无瑕的铃兰花,看上去美丽小巧人畜无害,实则含有毒性不可轻易触碰。 楼云潇离开万福殿并没有直接回楼府,而是去了君又来。 君又来的雅间内,两个貌美的女子相对而坐,窗外的夕阳格外娇艳。 “如今如你所愿了。”楼云潇先开口道。 “虽然我还是很讨厌你,但是我也要谢谢你帮我。”楼云雪挑眉回道。 “从今往后,你便是九皇子妃了,不过我也要劝你一句,九皇子并非良人,莫要对他付诸真心。保全自身与楼氏一族才是要紧,若你日后做出有损楼氏的事,我也断不会容你。” “我今后便是九皇子妃,是皇家的人,自然言行举止都会格外注意,不需要你来提醒。”楼云雪的尾巴立马就翘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即便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要妄想把傅月薇从碧缘寺捞出来,我能让你飞也能让你跌,若你不怕从这个位子上摔下去弄得粉身碎骨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楼云潇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楼云雪确实动过这个念头,没想到居然被楼云潇猜到了,她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还要准备东西去宫中,告辞了。” 楼云雪说完就离开了。 雅间临近江边,楼云潇坐在罗汉榻上趴在窗台上望着被夕阳照耀的江面,随风浮动波光粼粼,金色的水纹律动的荡漾着,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平静的感受美景了。 那华丽堂皇的宫殿远没有这无拘无束的江水漂亮,有的人竭尽全力想往深宫里爬,有的人却拼了命的想往宫外逃。各人有各命,也无论谁的选择更好,只是遵从内心罢了。 突然,一阵叩门声扰乱了她的思绪。 “三娘子,我乃君又来的老板娘,不知我能否进来与你聊聊?” 君又来的老板娘?那个神秘的女人,她来干嘛? 楼云潇满腹疑惑,款款起身过去开了门。 面前的女人一身烟紫色纱裙,惊鹄髻衬得她妖媚的五官添了一丝柔美,看着像是个二十多岁的样子。 湛青儿微微一笑,端着一捧新鲜的青果便走了进来。 “不知如何称呼老板娘?”楼云潇问道。 “三娘子唤我湛娘子便可。”湛青儿抬手示意她坐下,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的脸庞,“素问三娘子美貌可堪与洛神相媲美,如今一见果真不凡。” “湛娘子谬赞,湛娘子能白手起家在都城建这么一座酒楼,云潇很是佩服。”楼云潇一直对君又来的老板娘充满好奇,却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自己。 “我们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瞧着三娘子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湛青儿从腰间取出了一支玉瓶放在了她面前,“此物是三娘子当初研制出来用来对付曲康彧的吧。” 楼云潇接了过来,打开瓶塞闻了一下,她的神色一变,这里面装的正是当日她研制出的致幻酒。 “湛娘子这是何意?” “你莫要激动,当初令曲康彧获罪我也是出了力的,断不会以此出卖你与沧渊。” “沧渊?你与他认识?”楼云潇立马着急的问道。 “我与他相识数年,当日便是他请我用美人计哄曲康彧喝下这些酒的。作为回报,沧渊便应允剩下的致幻酒悉数归我所有。” “原来你们是旧相识。” 楼云潇的心里突然生起了一丝醋意,沧渊从未和她说过他认识君又来的老板娘,而且还是这样一位妖冶魅惑的女子。 “今日我得知三娘子光临君又来,便想着一定要见一见你,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研制出如此奇特的致幻酒,还能把九皇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一听这话,楼云潇的心咯噔一下,立马警惕起来,“湛娘子似乎对我的事很是了解。” “不过是些打探消息的本事罢了,若没这点本事,如何能在男人堆里拼杀出一番事业呢。三娘子亦是位奇女子,我很是欣赏三娘子这样有勇有谋又貌美如花的女子呢。”湛青儿一双狐狸眼狡黠的看着她,就差在脸上写上求贤若渴四个大字了。 “云潇不明白,湛娘子到底是何意?” 湛青儿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想与三娘子合作,合力开一家医馆,不过这个医馆要开在君又来里,除医馆经营运作之外,其余的我不插手。简言之,这家医馆所有的收入都归三娘子所有,我一分都不要。” 楼云潇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湛娘子是想以医馆为噱头,引来客人前往医馆治病,再请客人在君又来小坐片刻,用些茶点。湛娘子果然是生意人,眼里处处都是商机。” “三娘子很是聪慧,不过你只猜到了一半。这医馆不只是治病救人,还可以为民除害,比如……致幻酒。自然了,三娘子一定也不只会研制致幻酒,只要是好药就一定会有人买。” “我乃医者,只擅长治病救人,其余的并不精通,湛娘子一番好意只怕云潇要辜负了。告辞。”楼云潇说罢便要离开。她可不想做毒药卖给不知根知底的人,也不愿不明不白的做了刽子手。 “三娘子且慢,在都城之中,其实还有很多像江雯灵一样的女子饱受摧残。可她们不能像三娘子一样使手段脱离苦海,亦不能像江雯灵一样遇到你这样的贵人助她惩治恶人。君又来素来只接女客,这里就像她们的避风港一般,可她们仍旧不能摆脱厄运。三娘子就忍心看着她们饱受荼毒,惶惶不可终日吗?” 湛青儿说得动容,楼云潇回过头来看着她,“此事,容我想想。” 第五十一章 通敌叛国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是楼云潇曾对慕凌辞说过的话,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喝下了白瓶里和红瓶里的药。天地之间一片混沌虚无,他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可他残存的意识告诉他,要活下去! 他还要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她还在等着他回去娶她。 慕凌辞耳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房子上方枯黄凌乱的茅草,眼前的视线还是很模糊。 “慕元帅,你醒了。”何砚名端着药碗欣喜的说道。 何砚名放下药碗看了看他的瞳孔,又搭了搭脉,真是不可思议,受了重伤又身中剧毒伤及肺腑,居然还能活过来。 慕凌辞极力的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攻城那日,他策马追击阿史那科摩,一路追至城北密林之中。阿史那科摩见慕凌辞穷追不舍又是独自一人当即决定决一死战,他调转马头,令与他一起逃命的二十几个突勒军死死围住了慕凌辞。 “慕凌辞你受死吧!” 只见突勒军一个个手持锋利弯刀,虎视眈眈的围着慕凌辞打转。 慕凌辞冷笑一声,目露凶光从腰间抽出了利刃,寒光乍现,行云流水飞脚横刀,瞬间一半的突勒军都倒地不起。一招毙命,却看不见他们身上的伤口,甚至都不见血迹。 余下的突勒军吞了吞口水,看着慕凌辞的眼神好像再看妖怪一样,身体也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阿史那科摩,若你现在肯投降,我或可饶你一命。”慕凌辞步步紧逼,那眼神寒冷彻骨,分明透着杀气。 “慕凌辞,你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我死也不会向杀父仇人投降。”阿史那科摩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发颤,可他还是有骨气的,大不了同归于尽。 “既如此,那还废什么话!” 慕凌辞当即举剑攻向阿史那科摩,余下的突勒军挥舞弯刀格挡,却无一例外都沦为了慕凌辞剑下的一缕幽魂。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地上已经横尸一片了。阿史那科摩眼见不敌,立即策马往更深的密林之中逃去。 二人一前一后策马扬鞭,越是往林子深处越是诡异,方才还是晴朗的白昼,此刻已是遮云蔽日,树叶繁茂透不出一丝阳光。 林子里浓雾弥漫,慕凌辞的眼前已经看不到阿史那科摩的身影,他不得已停了下来。 突然,一支利箭从浓雾之中朝他射来,好在他反应迅速身手敏捷,轻易便躲过了过去。可浓雾之后的人却没打算放过他,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箭朝他射来,显然袭击他的人也是在碰运气。慕凌辞在浓雾之中辨不清方向,一个躲闪不及其中一支箭便正中胸口。 慕凌辞应声倒地,浓雾中的人听见了便停止了射箭。可等那人来查看尸体时,慕凌辞却不见了。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 何砚名将药吹凉了喂给他,“慕元帅,您真是有福星庇佑,那支箭上抹了七步断肠红,我找到您的时候,您就剩一口气了。” “我昏迷多久了?”慕凌辞的声音十分沙哑,喉咙又干又痛,“北圣军呢?” “您已经昏迷十日了,北圣军除了伤重的将士和一些留下来重建会州的将士,其余的都悉数回都城去了。” “有没有人来找过我?”慕凌辞苍白的嘴唇动一下都费力。 “有,沈副元帅和乐极将军都找您,不过您胸口那支箭看着似乎是北圣军的箭,说不定他们就是想杀您的人,所以我也没敢把您交给他们。”何砚名是个聪明谨慎的,他对慕凌辞很是崇拜,若慕凌辞因他的失误而死,他的自责一辈子。 “做得好。”慕凌辞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多谢你了。” “慕元帅解救了会州百姓,是大英雄,我能尽微薄之力已十分荣幸,不敢居功。”何砚名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近日都城可有什么消息吗?” 何砚名一听,以为他要听什么八卦消息,赶忙说道:“听闻圣上为太子与九皇子选妃了,太子选了叶中书令家的千金,九皇子选了楼少卿家的千金。” “什么!”慕凌辞一激动,一口毒血吐了出来,人也更虚弱了。 “慕元帅,您怎么了?”何砚名傻了,赶紧拿起手帕给他擦血。 慕凌辞一把抓住了何砚名的手,眼睛里布满血丝,满脸痛苦的问道:“你说九皇子选了谁?” “楼少卿家的千金,好像她阿兄还是去年的探花郎。”何砚名被慕凌辞身上的杀气吓着了,他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慕凌辞的眼眶微红,放开了何砚名的手,“我还有多久才能痊愈?” “少则几月,多则一年。” “不行,来不及了。”慕凌辞的伤口被他方才的动作扯得生疼,嘴里也都是满满的血腥味,可他就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满脑子都是楼云潇绝望的样子。 忠国公府于前日为慕凌辞发了丧,慕夷川和慕丰自得知慕凌辞的死讯后便一直称病不上朝,发丧后,忠国公直接向顺帝请辞告老还乡,顺帝心里更是愈发愧疚,迟迟不肯点头。 “圣上,老臣已年迈,慕家实在无力再为朝廷效力,请圣上成全。”慕夷川白发苍苍神情沧桑,再没有当初意气勃发之态。 “慕家为北圣朝付出了太多了,朕是看着沧渊长大的,他殉国朕悲痛不已,若忠国公就此离去,朕于心不忍啊。”顺帝也愁得憔悴了不少。 “当初老臣的两个儿子惨死于突勒军之手,慕家尚有沧渊维系血脉,可如今沧渊也因公殉职,慕家绝后了呀圣上。”慕夷川魁梧的身躯此刻变得十分渺小,他戎马一生杀人无数,最牵挂的就是这个孙儿,可如今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不过是个失去儿子孙儿的孤寡老人家罢了。 顺帝听完心里就像是让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思虑良久,还是没有同意慕夷川的请辞。 第二日上朝时,顺帝询问了会州的重建进度便准备退朝了。 谁知这时沈劲风走了出来,拱手道:“启禀圣上,臣有军情要回禀。” “朕今日乏了,退朝。”顺帝看过了沈劲风昨日递上来的奏折,但并不想理会他。 眼看顺帝要走,沈劲风赶忙说道:“臣要回禀之事事关乾阳侯,还请圣上听臣一言,莫要轻信佞臣啊!” 顺帝本就对沈家颇有不满,一听这话更是来气,他顺手抄起祁公公手里的拂尘便砸了过去,这一砸正中沈劲风的眉心。 这一举动吓蒙了满朝文武,顺帝一向是宽和之君,今日却如此暴怒,想必沈劲风要进言之事非同小可。 “圣上就算是杀了臣,臣也要将乾阳侯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沈劲风说得慷慨激昂,一脸的正气凛然。 朝臣们全都小声议论了起来,顺帝狠狠瞪了沈劲风一眼,坐回了龙椅上。 “你倒是说说,乾阳侯做了什么?让你冒死都要进言。” 沈劲风一看有戏,赶紧跪了下来,“回禀圣上,臣要告发乾阳侯慕凌辞通敌叛国,与贼匪阿史那科摩狼狈为奸,里应外合侵占北圣国土,残害北圣无辜百姓。”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骇然。 “沈将军,乾阳侯尸骨未寒你便如此诋毁他的清誉,此举实在是令人不齿。更何况,乾阳侯为人忠正,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江泓反驳道。 “你曾是乾阳侯的上司,与他共事多年,当然向着他说话。”沈劲风也不甘示弱,继续说道:“圣上,乾阳侯曾在行军途中给将士们下毒,致使将士们差点丧命。后来更是在与阿史那科摩对阵时致使会州百姓无辜丧命,臣不齿他丧心病狂的行径,于是便劝说他,谁知他却说百姓死了便死了,能打胜仗才要紧。臣碍于他是圣上亲封的兵马大元帅也不敢违上。可后来,他眼见突勒军不敌,便与阿史那科摩一起逃窜,制造出了战死的假象。” “一派胡言!”苏景天怒道:“沈将军空口白牙诬陷以身殉国的功将,到底有何目的?” “臣曾在乾阳侯染血的衣物中发现了断肠草的毒粉,这便是铁证。另外,臣还审问了突勒俘虏,他们将乾阳侯与突勒如何里应外合使得会州沦陷的事交代的清清楚楚,这儿是突勒俘虏的画押供词。”沈劲风将供词从袖口取了出来,双手奉上。 祁公公将那供词接过递给了顺帝,可顺帝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在了地上。 “朕也相信乾阳侯的为人,更何况阿史那科摩与乾阳侯有杀父之仇,怎可能与他串通合谋?” “圣上!突勒军不擅攻城战,若无人与其里应外合,又怎能轻易掌控会州?圣上明鉴,请圣上下令缉拿慕凌辞,万不可纵容他继续在北圣逍遥法外啊!”沈劲风连磕了好几个头,恨不得把脑子都磕出来。 “退朝!” “圣上!” “退朝!” 顺帝气冲冲的走出了含元殿,丝毫不理会沈劲风的乱吠。 此事顺帝没有理会,可百姓却议论纷纷。 这日楼云潇在都城里有些名号的医馆内考察市场,走了一上午她也是腰酸背痛的,正巧走到了沧渊曾带她来过的那家兰若庭酒楼,她便走了进去。 因为那次她是跟沧渊一起来的,所以店家还记得她,赶忙带她往楼上的雅间走去。 谁知坐在大厅的散客突然议论了起来。 “欸,你们知不知道,有传言说乾阳侯通敌叛国是假死!”一个穿着光鲜亮丽却满手老茧的男人眉飞色舞的说道。 “听说了,可突勒的亲王之子跟乾阳侯有杀父之仇啊。” 那男人却咂了咂舌,“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是不可能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朝廷至今都没找到乾阳侯的尸骨,现在忠国公又一心想告老还乡,这说明什么?” 众人听了纷纷摇头。 “这说明……”男人神秘兮兮的往下说道。 “这说明有的人为了置一门忠烈于死地,什么龌龊之事都敢做得出来!”楼云潇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到了众人面前,“你既说乾阳侯通敌叛国,可有证据?” 第五十二章 狼狈为奸 那男人一看是个小丫头,瞬间抖起来了,“哼,都说慕家打下了北圣的半壁江山,说不定慕家早就有颠覆朝廷的想法,若是为了利益和突勒结盟那也是有可能的。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你这么说也只是猜测罢了,更何况你一个突勒人,在北圣的地界上诋毁功臣良将,散播不实流言,安的是什么心?保不齐你就是真正的佞臣派来的细作!” “你胡说什么!”那男人怒道。 “突勒人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脸大眼小,且骨骼宽大,虎背熊腰,虽然你中原话说得不错,但你的长相却是骗不了人的。还有,尽管你穿着光鲜但你的虎口处与手掌指下的位置全是老茧,这是长年握刀之人才会有的特征。” 楼云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惹得围观群众都忍不住上下打量那男人。 男人不自觉握紧了手掌,随后兰若庭便冲进了一群官兵,三下五除二制服了男人,并说道此人便是突勒细作。 围观者不禁咋舌,看来乾阳侯通敌叛国一事确实是假的。 楼云潇却有些奇怪,怎么这官兵来的就这么巧。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面前却突然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娘子,您没事吧。” “乐极?” 兰若庭的雅间内,楼云潇面色凝重的看着乐极。 “所以,沧渊一直在我身边安插了暗卫保护我,是吗?所以官兵才能这么快就来带着那个突勒人。” “是,侯爷担心他不在的时候三娘子会遇到危险,所以便将他的心腹留在了三娘子身边。后来三娘子入了宫,暗卫不能跟去,直到三娘子出宫才又继续跟随您。” 楼云潇的眼眶微红,原来他一直都在护着她,即便与她相隔千里也一样。 “乐极,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沧渊到底在哪儿?”她一直不愿意相信沧渊真的死了,她一直安慰着自己:他武功高强,浑身上下长了八百多个心眼子,怎么可能会被手下败将的儿子杀死呢,他一定是在哪儿躲起来了。 乐极面色有些为难,他支支吾吾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侯爷到底在哪儿。” “怎么可能?阿兄说过,他去平乱目的就是想引沈氏对他出手,若他回得来便能彻底扳倒沈氏,若他回不来便会让你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回来交于阿兄。可我问过阿兄,你从未交给过他什么书信。”楼云潇蹙起秀眉,直勾勾的盯着乐极,好像要从他的眼睛里读出真相。 “起初确实都是按计划进行的,可谁知道阿史那科摩在战败后跑进了林子里,侯爷不愿眼睁睁看着他跑了便独自追赶,我需留下来提防着沈劲风,所以并未与侯爷同去。可自那之后,我也没再见过侯爷了。”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了。”楼云潇彻底绝望了,她可能真的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此刻她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同意和他在一起。如果能早一点答应他,至少能多几天快乐的回忆。 她失魂落魄的从兰若庭走了出来,在乐极的护送之下回到了楼府。 “无忧,好生照顾三娘子。”乐极嘱托道。 无忧点了点头,塞给了乐极一包东西,“多谢你送三娘子回来,这些糕点你拿去。” 乐极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将糕点小心的护在了怀里。 晌午,楼云潇面对一桌子午膳毫无胃口,她想起了那日的全辣宴,那些都是沧渊为她精心准备的。可是以后,她再也吃不到了。 突然,门外走来了一个小厮。 “三娘子,九皇子妃到了。主君请三娘子往前厅一叙。” “不去,就说我病了。”楼云潇现在懒得见人,尤其是一直与她作对的人。 “九皇子妃特意让小的来请您,若您不去,小的不敢去回话。” 楼云潇看着这小厮年纪尚小的样子,要是他去回话,指定会被楼云雪责罚。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 楼府上下算是都到齐了,程书琴要照顾最年幼的楼玄亭,那孩子尚在襁褓又体弱多病,所以便都没来。 今日楼云雪一身淡黄色的长裙,身后还跟着数名侍女,她早早便坐在了主位上,楼其怀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了一侧的座椅上。 “今日我来呢,是想告知大家,再过三个月便是九皇子封王大典,当日亦是我与九皇子的大婚之日。”楼云雪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和她从前凌辱楼云潇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如今的是真的高高在上。 “雪儿好福气,为父也替你高兴啊。”楼其怀笑着说道。 “父亲现在是高兴,当初我日日跪求父亲宽恕阿娘的时候,可不曾见过父亲高兴啊。”楼云雪是一点都不给楼其怀留面子,语气中多是埋怨。 楼其怀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当日父亲为何不见你,你心里应该很明白才是,若非傅氏兴风作浪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若让皇室知道傅氏的所作所为,你这个皇子妃恐怕就没机会在这儿逞威风了。”楼云潇毫不留情的骂道:“一朝得势便如此张狂,真是小人行径!” “如今我是皇子妃,你竟敢对我无礼!”楼云雪被说得脸上无光,当即沉下了脸,俨然一副泼妇模样。 楼云潇本来就心情不好,眼下干脆也不管什么规矩礼仪了。 “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你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赶紧回你的宫里去!你真以为做了皇子妃就能只手遮天了吗?” 楼其怀想出言阻拦楼云潇继续说下去,却被楚玉纤拦住了,楚玉纤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楼云雪就和傅月薇一样,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既是来逞威风的,那也不必给她好脸色。 被这场面吓到的楼云纯蜷缩在了楼云潇的身后,紧紧地抓着楼云潇的衣袖不肯撒手。 “你胆敢对本皇子妃无礼,来人!给我打!”楼云雪手掌拍案,从前她被人指指点点都是因为楼云潇和楚玉纤,现在自己是皇家的人了,一定要出一口恶气。 谁知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前厅门口响起。 “我看谁敢!” 只见九皇子冷着脸径直走到了楼云雪的面前,“送皇子妃回宫!” 宫里早有传言说九皇子其实心悦的是楼云潇,只是迫于无奈才接受了楼云雪,眼下他如此护着楼云潇,看来是真的了。 “你当真心悦她?”楼云雪抬头看着九皇子的侧脸,心乱如麻。 九皇子被戳了痛处,于是冲楼云雪怒道:“楼三娘子为成全你我自请退婚之事人尽皆知,现在你却在楼府对她大打出手,这传出去丢的是皇室的脸!好好回万福殿待着,别到处显眼!” 说罢,九皇子便转身离开,只是在与楼云潇擦肩而过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这一切都被楚玉纤和楼云雪看在眼里。 这二人离开了楼府后,楼云潇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蔫的告退回房了。 另一边坐在马车里的二人各怀心事,九皇子坐在离楼云雪最远的位置,半点都不想与她亲近。楼云雪偷偷看了九皇子好几眼,话在嘴边绕了好几会就是说不出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九皇子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楼云雪的双手在袖口里扣扣掐掐,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心悦她,是吗?” “是。” 九皇子毫不避讳的坦然承认,这反倒让楼云雪不知所措了。 “原来是真的,她到底哪里好?” “她的聪慧是你一辈子都比不上的,往后不要再蠢到去找她的麻烦。”九皇子斜睨了她一眼,满眼都是嫌恶,“停车!送九皇子妃回宫!” 楼云雪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原以为做了皇子妃就可以将自己厌恶之人踩在脚下,可现在看来自己就是个笑话。 她掀起马车内的帘子朝九皇子离开的背影看去,回想起了从前傅月薇是怎么拴住楼其怀的心的,说不定只要她温柔些、体贴些,九皇子就会爱她了。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了一个人,或许那个人能帮到她。 次日一大早,楼云雪携礼来到了颐华宫。 “九皇子妃还是请回吧,公主不见客。”侍女恭恭敬敬的说完便转身离开。 楼云雪不死心,急忙说道:“往后我与公主便是一家人了,公主与我痛恨之人乃同一人,若公主信任,我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突然颐华宫的殿门打开了,长鹤公主站在殿门口,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却照耀不了她的脸庞。 “你就是楼云雪。”长鹤公主的眼神之中满是悲凉。 二人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她们都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楼云潇。 经过几天的思考,楼云潇决意与湛青儿合作,但前提是每一个来寻药之人必须说明买药的原因和用途,并且要签署协议,无论发生什么一切后果自负。 湛青儿自然同意,她也不愿意被牵连到。 半个月后,君又来新开了一间医馆,名为御乾坤。 第五十三章 慕凌辞负伤归来 御乾坤与寻常医馆不同,一进门便有三列刻字木牌,分别为御、乾、坤。凡进入御乾坤之人必须要选择其一进入对应的楼阁。 御,可令女子常保青春,体态优美。 乾,可活死人肉白骨。 坤,可让作孽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御楼内的二十位娘子我已经训练过了,她们会根据每一个顾客的肤质使用不同的药。乾楼与坤楼每日只接待五名客人,全权由我负责。 楼云潇带着湛青儿走遍了三座阁楼,湛青儿满目欣赏,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甚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湛娘子过奖了,不知道我托湛娘子打听的消息如何了?” 湛青儿微微一笑,她侧身倚在凭栏上,一双狐狸眼深深望着江面。 “线人来报,慕沧渊曾在茂州出现过。” 楼云潇的眼中瞬间有了光芒,“他真的还活着!” “不过,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看那样子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他现在在哪儿?”楼云潇赶忙问道。 湛青儿摇摇头,“不知道,他好像在躲什么人,因此行踪也十分隐蔽,线人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一面,或许他现在已经死了也未可知。” “不。只要一日未见到他的尸体,他就还有活着的可能性。”楼云潇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手指却紧紧的抓着身边的柱子。 几日后,御乾坤开张了,第一个来捧场的就是苏容嫣和江雯灵,苏容嫣天生丽质,仅敷过一次药便容光焕发,肌肤吹弹可破白皙透亮,江雯灵虽不出众但也因为敷药而变得美了一些。 果然,有了两个活招牌,御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御乾坤一时之间在都城中名声大噪,更是在贵妇贵女圈掀起了一股狂热的浪潮。 但是因为每日上门敷药之人实在太多,所以君又来便成了贵妇贵女们等候谈乐的地方,而这正是湛青儿想要的效果。 短短七日,全城的贵妇贵女基本都来御楼买了美颜养肤的药。 傍晚沧澜斋内,楼云潇正翻看着这七日内御楼的账本。 “三娘子,喝点茶水吧。”无忧将晾好的茶捧给了楼云潇。 “嗯。”楼云潇接过了茶瓯抿了一口,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账本,“无忧,你去君又来告诉湛娘子一声,就说明日起御楼开启定制方案。” 无忧点了点头便退出去了。 所谓定制方案,就是每一个来御楼消费过的娘子都可以获得一份针对肤质体态而独家定制的方案,不过每一份方案上面所要用到的药都是御楼独有的,所以她们也只能在御楼消费。 看了太久的账目,楼云潇的头有些疼,她心里还担心着慕凌辞,可这些天一直也没有他的消息。 她为了麻痹自己,不停地制药炼药,为御乾坤的生意想办法,还去禅音寺上香祈福,目的就是想让自己不要闲下来,因为只要她闲下来就会想起慕凌辞。 楼云潇疯魔一般的劳累自己,就连湛青儿都看不下去了,直言劝她别再执着了,可她却始终不肯放下。 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楼云潇从枕下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来是那支凤求凰簪,她伸出手想摸摸却停在了半空中。她不愿让自己陷入回忆,因为一旦她开始陷入回忆,就会不自觉的认为慕凌辞已经死了。 锦盒嘭的合上了盖子,她将锦盒放回了枕下,缓缓地躺在了床榻上,眼角的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滴在枕头上。 “沧渊,快回来吧,我快撑不住了。” 她实在太累了,不知怎的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等无忧回来时就看到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脸上还有泪痕,枕头也湿了一大片。 无忧小心翼翼的为她盖上了被子,吹熄了蜡烛,默默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御乾坤的名声大噪给都城内的医馆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可无人知道御乾坤的掌柜究竟是何人,有传闻说御乾坤的掌柜是君又来老板娘的男人,也有人说御乾坤就是君又来老板娘开的。 而御乾坤的盛名也从坊间传到了皇宫,叶晗熙和楼云雪作为准皇子妃也对御楼很是向往,于是便一起来光顾了。 再过两日便是成婚大典,这可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谁不想美美的嫁给自己郞婿。 两日后,封王大典与成婚大典如期举行。 这一日,万人空巷,两队迎亲队伍从皇城出发,分别来到叶府与楼府门前,叶晗熙与楼云雪一袭凤冠霞帔,各自上了花轿。 不过这花轿与寻常人家成亲用的花轿不同,华丽鲜红的轿身以珠宝镶嵌,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轿顶之上更是镶嵌了一枚稀有珍贵的宝珠,红色纱帐之内皇子妃的身影若隐若现,前后由八个轿夫合力抬起。 两侧侍女手捧提篮,从里面抓取金箔朝人群撒去。无数金箔散落人间,百姓们欢腾雀跃,全然忘记了几个月前惨死沙场的将士们和尸骨未寒的慕凌辞。 迎亲的仪仗路过忠国公府时,人们只见到了耀眼的红纱,却不曾见忠国公府门上凄冷的白帐。 楼云雪的仪仗先一步到达了皇城门前,可她却不能先于叶晗熙进入,这是高低贵贱的规矩。 她坐在花轿之上还沉浸在方才被众星捧月的快感之中,她盼这一天盼了太久了,唯一有一点让她不爽的就是还要等叶晗熙先入皇宫。 少顷,叶晗熙的花轿仪仗也到了皇城门口。 而太子与九皇子也策马出来迎接自己皇子妃,二人皆是一身红袍,英姿勃发。 只不过太子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正气,而九皇子却让人捉摸不透。 他自从被楼云潇摆了一道以后就变得不似从前那般吊儿郎当,反而日日把自己困在书房里,也再没有去寻花问柳过,他的反常就连顺帝与沈淑妃都不免惊诧。 太子率先策马来叶晗熙的花轿前,朝着红纱内手持团扇的叶晗熙微微一笑,然后便调转马头准备入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众人循声望去,全都震惊不已。 只见慕凌辞摘下了帷帽,露出了虚弱苍白的脸,在何砚名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穿过人群朝九皇子面前的花轿走去。 九皇子难以置信的看着步步靠近的慕凌辞,他居然还活着! 可太子在惊讶之余欣喜不已,赶忙吩咐身边的侍卫去禀报皇帝。 慕凌辞直勾勾的看着花轿内的人影,心痛到说不出话,他每走一步都是一种煎熬。 他推开了何砚名搀扶的手,捂着胸口走到花轿面前,他伸出手试图掀开红纱,却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拼了命的赶回来,却还是要看着楼云潇嫁给别人,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太极宫外,一个侍卫慌慌张张的翻身下马跑进了殿内,朝顺帝拱手道:“回禀圣上,回来了,他回来了!” 顺帝与皇后还有满朝文武及家眷全都不明所以,祁公公皱着眉头说道:“今日大喜之日,何事如此慌张?究竟是谁回来了?” 侍卫忙正色道:“是慕将军,不,是乾阳侯!” 乾阳侯?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道轰顶之雷震到了在场所有人,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突然回来。 可就在众人还在发懵的时候,楼云潇已经提起裙摆冲出了太极宫,一跃上马朝皇城门口飞奔而去。 她日夜思念的人此刻就在城门外,胯下的骏马飞驰着,她的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知道她爱着的那个人没有死,他活着回来了! “沧渊!” 慕凌辞循声望去,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儿,那一瞬间好似所有的痛苦都随风而散了。 楼云潇在看见那个身影的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她跳下马背,小跑两步过去一下扑到了慕凌辞的怀里。 慕凌辞虽然受了重伤,却还是不顾一切的紧紧搂住楼云潇,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全身,就连伤口都感觉不到痛了。 他们就在众人面前紧紧相拥,此时此刻只有彼此。 “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差点就撑不下去了。”楼云潇委屈的抱怨着,双臂却一直紧紧的搂着慕凌辞。 “我确实差点就死了,在地府走了一遭,阎王告诉我说,我的潇儿还在等着我回来娶她,所以不敢让我死,就把我放回来了。”慕凌辞气若游丝,却还在开玩笑逗她开心。 楼云潇泪眼婆娑的笑了一下,搂得他更紧了。 突然,慕凌辞身子一沉便昏了过去,他胸口的衣衫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楼云潇娇小的身躯支撑着他。 “沧渊,沧渊你醒醒。” 幸好这时候玄甲军赶了过来,将慕凌辞抬着送进了紫宸殿,而楼云潇也跟着一同去了。 太子和九皇子的成亲大典照常举行,九皇子被册封为景安王,可百姓以及整个太极宫的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死而复生的慕凌辞身上,其中也包括了太子与九皇子。 顺帝看着两对新人行完礼便匆匆赶去了紫宸殿,留下了满朝文武和家眷们独自用膳。 紫宸殿内,陈太医令为慕凌辞搭了脉,面色越来越沉重。 第五十四章 赐婚 慕凌辞面色惨白,袒露的胸口处上的白纱布重新上了药,但血还是渗了出来。 “沧渊他到底如何了?”顺帝着急的问道。 陈太医令将慕凌辞的手放回了被窝里,随后起身对顺帝说道:“回禀圣上,乾阳侯胸口中箭,幸而箭并未射入心脏,应是乾阳侯躲闪时恰好躲过了致命位置。伤口处理的还算妥当,只是那伤口反复撕裂,伤势也颇重,需好好调养才行。还有一事,有些奇怪。” “何处奇怪?” “单从脉象来看并无不妥,只是有些气血两虚,不过从伤口来看可以断定乾阳侯所中的那支箭上有毒。伤口周围的皮肤呈黑色,看那毒气蔓延的程度来看是剧毒。凡是剧毒必是当即毙命,无法起死回生。” 陈太医令从医数十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身中剧毒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身中剧毒可还有救?”顺帝的手瞬间攥紧了,眉头拧得可以夹住一张宣纸。 “圣上宽心,乾阳侯已无大碍,只是这伤还得好好调养。臣这就去为乾阳侯开些方子,臣告退。” 陈太医令拱手告退,殿内只剩下昏迷不醒的慕凌辞和顺帝,还有一直默默站在帷帐后的楼云潇。 她悬着的心一直放不下来,到底是何人对慕凌辞痛下杀手尚未可知,是阿史那科摩还是九皇子都不得而知。 “楼家小娘子。”顺帝眉头舒展开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楼云潇。 飘远的思绪被这一声浑厚的声音给拉了回来,楼云潇垂头朝顺帝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圣上万安。” “你这小娘子有意思,当初世澈选你为妃时你是百般的不愿,现在倒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沧渊,看来你心悦之人便是沧渊。早知如此,朕当初便不强求你嫁给世澈了。” 楼云潇心想,你当初也没问啊。 “臣女心悦之人确实是沧渊,未及时告知圣上,乃臣女之罪。” 反正全城百姓都看见他俩抱在一起了,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也好。楼云潇说着便要跪下,顺帝却上前扶住了她。 “你待沧渊情深一片,这也是他的福气。待沧渊痊愈,朕便为你们赐婚。” 楼云潇连忙行了一个大礼,“臣女多谢圣上成全。” 而此时,站在门外满心欢喜匆匆赶来的长鹤公主正好听到了此事,她原本放在门上的手也慢慢的放了下来。 长鹤公主的眼眸中尽是杀意,楼云潇是留不得了。 此后数日,楼云潇几乎是住在了紫宸殿,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慕凌辞。他们二人生离死别的事迹也被传出了一段佳话,忠国公对这个未来孙媳很是满意,慕丰却还惦记着长鹤公主。 夜深人静,月影婆娑。 慕凌辞昏迷了两日可算是醒了,他缓缓睁开眼,感觉手臂一阵酸麻。他轻轻动了动,却感觉到发丝顺着他的手臂滑落。 他侧头看去,是楼云潇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发丝凌乱,面容憔悴,可尽管如此,在慕凌辞的眼中她还是那么的美。 “沧渊,你在哪儿?”楼云潇在睡梦中呢喃道,一滴热泪落在了慕凌辞的手臂上。 他费力的抬起手臂想摸摸楼云潇,却感觉胸口好似被人剖开割裂一般,剧烈的疼痛使他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这一抖把楼云潇惊醒了,她如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慌张的坐起身来四处张望,却发现慕凌辞正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 “你醒了。”楼云潇欣喜的望着他,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起身要走却被慕凌辞抓住了手,这一用力牵扯着伤口,惹得他一声闷哼。楼云潇见状赶忙坐回了他的身边,焦急的为他查看伤势。 楼云潇俯下身子熟练地为他解开亵衣,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慕凌辞的胸膛。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慕凌辞一时间忘记了疼痛,他一把抓住楼云潇的手,稍一使劲楼云潇便跌在了他的怀里,在她跌入怀中的那一刻,慕凌辞将手护在了她的腰上,怕她跌下床榻。 慕凌辞深情的望着她,声音低沉略带请求的对她说道:“别走,好吗?” 两人的脸近在迟尺,两颗跳动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一对恋人彼此凝望,摇曳烛光在昏暗的殿内显得有些多余。 他抬起不太方便的左手搂住了她的脖颈,秀发缠绕指间,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他闭起双眼将唇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唇上。 唇瓣交织,鼻尖相互触碰。挂在楼云潇眼角的泪滴在了慕凌辞的脸颊上,慕凌辞便将她拥得更紧。 少焉,楼云潇撑着床榻的手用了用力,慕凌辞狠狠地吻了她一口才依依不舍的将她松开。 只见楼云潇喘着粗气,双手覆在滚烫的脸颊上,眼神不敢直视他,“我快要呼吸不了了。” 慕凌辞轻笑一声,费力的想要坐起身,楼云潇也顾不得娇羞了,赶忙将他扶了起来。 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疼,这三个月来他拼了命的往都城赶路,根本无心养伤。伤口好了坏坏了好是很伤元气的,幸而有何砚名一直照顾他,才没让他死在半路上。 “对了,有一个小先生,他在哪儿?” “忠国公得知是他救了你,就把他接回府里了。” “那就好,害我之人必定会盯上他,忠国公府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楼云潇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对他说道:“当日害你之人究竟是谁?是李世澈吗?” 慕凌辞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射中我的箭是北圣军的箭。” 他抬眼看了看楼云潇担忧的眼神,转而微微一笑说道:“潇儿不必太担忧,我素来命硬专克恶人,无论谁想害我他都别想安度余生。不过幸好,你没有嫁给他,明日我便请圣上赐婚。” 这话虽是安慰楼云潇,但确实如此,他还在襁褓时便有一位云游四方的天师为他看过相,那天师一见到他便说他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命硬克敌,父母缘寡淡凉薄。 楼云潇收回忧虑的眼神,脸颊又红了起来,她娇羞的转过身子,手藏在袖子下无措地做着小动作。 “那日你负伤回来,圣上便已经为你我赐婚了。” 微弱的烛光之下,慕凌辞望着羞怯娇俏的楼云潇出了神,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即便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看来你我之事已是无人能阻,那我便安心了。待我伤好便好好筹备我们的婚事,绝不会逊色于皇子娶妃。” 一个月后,慕凌辞的伤在楼云潇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痊愈,就连陈太医令都赞叹慕凌辞的恢复能力,然而他并不知道,这段时间楼云潇为慕凌辞研制了调养元气的药,且所用药材皆是弥足珍贵,价值连城。 这也得多亏了湛青儿,只要楼云潇说得上来的药,就没有湛青儿买不到的。 而这一个月,顺帝软禁了沈劲风,又派了人抓了所有诬陷造谣慕凌辞通敌叛国的人严刑拷打,两方一对质,沈劲风无可狡辩。 顺带勃然大怒,当即命三司会审沈劲风。顺帝没想到沈氏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对慕家动手,慕家乃肱股之臣,岂容沈氏泼脏水。若再纵容下去,只怕沈氏是要翻天了。 沈淑妃连同沈绍荣在宣政殿外哭喊求情,嗓子喊哑了头也磕破了,顺帝愣是见都不肯见他们。 “沈淑妃,沈太尉,圣上此刻还在批奏折,实在没空见你们呀。”祁公公弯腰劝道。 可这两个人怎么肯听他的,还是一个劲儿的哭喊。 祁公公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劝了,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这时,慕凌辞牵着楼云潇的手走了进来。 “远远便听见了鬼哭狼嚎之声,原来是沈淑妃与沈太尉。”慕凌辞冷冷的嘲讽道。 沈淑妃听见了,回头狠狠的瞪着慕凌辞,而他身边的楼云潇却更让她来气。 “好一对狗男女,你们一个在外算计我三弟,一个在宫里勾引我儿子,你们真是丧良心,一心想要搞垮我们沈家!”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让愠怒的慕凌辞和楼云潇都有些惊到了。 “闭嘴吧!”沈绍荣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岁,他沧桑的脸上沟壑连绵,打了沈淑妃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沈淑妃难以置信的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这时,宣政殿的殿门打开了。 “都闹够了吗?”顺帝的脸冷漠的能结出霜来,他睥睨了一眼跪在面前的沈氏父女,“你们还有何好说的?” “圣上,犬子无能,只是嫉妒乾阳侯年少有为,因此才错了主意诬陷乾阳侯通敌。请圣上饶恕他的无知,臣一家与国无功亦有劳,不敢奢望圣上轻判,只求留犬子一命啊!” 沈绍荣话里有话,暗指当年沈氏收留顺帝的恩德。 “哼!无功亦有劳?沈劲风以断肠草毒害我朝将士,差点害得数千名将士魂断异乡!沧渊与北圣将士浴血奋战,沈劲风却做了缩头乌龟!突勒兵败,沈劲风的铠甲之上竟无半点血污,好一个副元帅!”顺帝恨得咬牙切齿,朝堂之上有如此鼠辈实乃国之不幸。 “圣上,三弟不会如此的。”沈淑妃抓住顺帝的衣摆,妄图为沈劲风狡辩,“这一定是有人构陷他啊,圣上您明察啊。” 顺帝甩了衣摆狠狠将她甩在地上,“那你告诉朕,他沈劲风毒杀沧渊也是有人构陷吗!” 此话一出,沈绍荣和沈淑妃的脸都黑了。 “这绝无可能!”沈绍荣慌忙说道。 “朕待沈氏一族向来敬重,当年沈太尉收留之恩朕一直铭感五内,所以这些年对沈氏的所作所为一直视若无睹。但沈劲风竟胆大妄为敢毒杀国之重臣,朕绝不轻饶!若沈氏一错再错,休怪朕不念往日恩情!” 顺帝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压在了沈绍荣和沈淑妃的心上。 打发走了沈氏父女,顺帝将慕凌辞和楼云潇带入了宣政殿。 “沧渊,你的伤可好全了?” “是,多谢圣上关怀。”慕凌辞的手自始至终都紧紧地牵着楼云潇,一刻都不曾松开。 顺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心里十分安慰。 “待沈劲风一事过去,朕便邀忠国公、皇姑与楼爱卿来商议你们的婚事。” 慕凌辞与楼云潇齐声行礼道:“臣、臣女,多谢圣上隆恩!” 第五十五章 结局 沈劲风一事传的满城风雨,一提起沈氏,百姓们全都嗤之以鼻。这也对景安王李世澈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绯烟宫内,沈淑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世澈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一旁的楼云雪瞥了沈淑妃一眼,也是一脸的不屑。 “世澈,你一定要救救劲风啊。”沈淑妃哭喊着。 “舅舅所犯之事论罪当诛,阿娘还是劝外祖父别再为他求情了。”李世澈撂下一句话便离开了绯烟宫。 楼云雪匆匆给沈淑妃告了退便去追李世澈了,她看到李世澈阔步离去的身影急忙追了上去。 “王爷,指使沈劲风杀乾阳侯之人是不是你?” 李世澈一听这话立马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立马拉着她往偏僻处走去,还不让人跟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假山后面,楼云雪被他扯得吃痛,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她挣扎着挣脱了他的手。 “王爷这是做什么?” “你为何会有此一问?是谁告诉你沈劲风是受我指使的?” 李世澈离她很近,他垂头看着她压低了声音质问着,周身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楼云雪瞬间忘记了手腕的疼。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你费尽心机要娶楼云潇难道不是为了气慕凌辞吗?你这么讨厌他,就算想杀了他也实属正常。” “我是想杀了他,但我没这么做。眼下沈劲风的事还在风口浪尖之上,若你再口无遮拦给我惹麻烦,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李世澈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心里郁闷,压着一口气。 楼云雪看得出他的烦躁郁闷,也知道他为什么烦躁郁闷。一切都是因为慕凌辞的归来和圣上的赐婚。 自从她和李世澈成婚以来,李世澈夜夜都在侧殿留宿,从未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也从未拿她当作妻子。楼云雪心里恨极了楼云潇,不仅让她在成婚当日成了透明人,还抢走了她夫君的心。 过了几日,顺帝赐死了沈劲风,百姓直呼恶有恶报。 天晟二十八年八月十六日,顺帝亲封慕凌辞为乾阳侯,上柱国,兼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咄嗟之间,慕凌辞成为北圣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侯爷兼一品大员。 然而顺帝此举,朝野上下未敢有人不满,论才能谋略无人能及慕凌辞。册封的消息传到了周围列国的耳朵里,也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慕凌辞也被冠上了北圣战神的名号。 尤其是突勒国,阿史那科摩知道了慕凌辞的死讯,本以为大仇得报,可谁知慕凌辞不仅活着还被封了大将军。 隔天,顺帝便为慕凌辞和楼云潇赐婚,诰封楼云潇为一品诰命夫人。 楼云潇也成了北圣开国以来最年轻的诰命夫人,连带着楼府也荣光无限。 不少人都羡慕楼其怀好福气,统共四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太子太师之子,一个嫁给了皇帝之子,还有一个年纪轻轻就封为了诰命夫人。 慕凌辞伤愈,楼云潇也回到了楼府筹备婚事。 楼府门庭若市,上门献殷情的人都快把楼府的门踩烂了,楼云潇一个月没照顾御乾坤的生意,一堆账目册子在等着她过目,自然也无暇与那些墙头草应付来往,于是便把应酬重任交给了苏容嫣和纯儿。 直至夜幕降临,那些人才逐一离去。 楼其怀对这婚事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安心听吩咐。顺帝和皇姑倒是张罗了好些东西。 天晟二十八年乾阳侯慕凌辞与楼云潇的大婚如期举行。 楼云潇凤冠霞帔头戴金冠坐上花轿,两侧的侍女一水儿的美艳娇娘,这次撒的不仅是漫天金箔,还有鲜花鲜果。 轿子里的人听着外面嘈杂的声响,满目温柔喜悦。 玉冠束发的慕凌辞坐在骏马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花轿,甚至派了玄甲军守在花轿后面。生怕不长眼的冲撞了花轿里的楼云潇。 花轿一路行至忠国公府,为使新娘脚不沾地,地上已铺好了长长的红毯。 慕凌辞一跃下马,亲自走到花轿前掀开轿帘,扶着楼云潇走出来。 手持团扇的楼云潇望着他含情脉脉的双眼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她自然地将手搭了上去,他掌心的温度很自然的传到了她的手上。 一对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的踏入了忠国公府。 顺帝和皇姑端坐着,和蔼慈祥的看着这对小夫妻,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婚礼繁琐,慕凌辞心疼自家夫人干脆把所有的婚礼礼仪都缩减了一半。可即便是这样,一天下来楼云潇也已经是脑仁儿疼胳膊疼腿疼,哪哪都疼了。 夜幕降临,楼云潇捶着酸痛的胳膊和腿,心里想着,慕凌辞要是再不进这个门,我就不嫁了。 谁知这时,门吱吖一声打开了。 “夫人?” 楼云潇赶忙拿起床榻上的团扇遮住了脸。 慕凌辞将门关上,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拿走了她手里的团扇,垂头望着她。 “你没喝多吗?” 看他走路稳健,一点不像喝多了的样子。 “今夜是你我大喜之日,怎么能喝多呢?喝酒应酬这些事,交给玄翊和乐极便罢了。” “阿兄有你这么个兄弟,可真是倒霉。” 慕凌辞听了也不恼,宠溺的坐在她身边,为她卸下沉重的珠宝金冠。 “其实当日他来送我的外袍时,我便想故意装作与他谈得来,目的就是想有理由接近你。那个时候你初来都城,就有人当众为难于你,但你那无所畏惧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 头上的重物被一一取下,楼云潇扭了扭脖子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原来阿兄从一开始就是工具人,他还一直以为你和她是一见如故呢。” 慕凌辞轻轻为她揉着脑袋,“我终于娶到了我的心爱之人,玄翊也算大功臣了。” 楼云潇掩嘴轻笑,“没想到你早就喜欢上我了。” “你未出现之前,世间万种风情与我皆是陌路,你出现后,你便是我的风光霁月。” 这一夜,他们真正的成为了夫妻。 顺帝又赐了一座宅子给这小夫妻俩,成婚第二日慕凌辞便带着楼云潇搬出了忠国公府。 乾阳侯繁华巍峨,简直如皇庭一般。 楼云潇开的御乾坤生意也愈发好,都城的贵妇们几乎半个月就要去一次,乾楼有了何砚名的帮衬也迈入了正轨,坤楼一直由楼云潇自己打理,从不假手于人。 凡是在坤楼消费的客人无论高低贵贱富贵贫穷全都可以买得到药,赚钱的事让御楼和乾楼去做便罢了。 无忧打点御乾坤的生意越来越得心应手,从原来胆小怯懦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干练的二把手。 优秀的女子总是会吸引到郎君的,何砚名和无忧在一起呆久了自然对她暗生情愫。 奈何无忧一心扑在御乾坤的生意上,根本不明白何砚名对她的心意。 虽然无忧不明白,但情敌之间总是有莫名的感应,乐极为了防止何砚名乘虚而入,他日日都去御乾坤找她,又是糕点又是肉脯,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给她买回来。 在乐极不断地攻势下,二人也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何砚名伤心了好久,那痴情的模样倒是吸引了湛青儿,她阅人无数,何砚名那青涩痴情的模样让湛青儿觉得此人很有趣。 可二人年纪相差五岁,何砚名始终都接受不了,直到有一次湛青儿身负重伤,何砚名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二人才有了爱情的火苗。 数年后,慕凌辞屡获战功,凡是与北圣不睦的小国都忌惮慕凌辞,也只好俯首称臣。 顺帝六十大寿时,他看着殿上意气风发的慕凌辞和大腹便便的楼云潇,又看看他们身边的一儿一女,心里乐开了花。 再看看一旁只有个儿子太子和太子妃,止不住的叹气。 “你们啊,都学学乾阳侯夫人,不过几年的时间,这都要生第三个孩子了。说起来还是沧渊福气好啊。” 叶晗熙被说得羞臊,脸上的笑意消散,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楼云潇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对叶晗熙说道:“妾有一方子,或许能助太子妃多子多福。” 话音刚落,一阵剧痛传来。 她一把抓住了慕凌辞的手臂,慕凌辞立马警觉地转过身来搂着她的腰,满眼心疼。 “怎么了潇儿,他们又踹你肚子了?等他们出来为夫一定好好揍他们一顿。” “夫君,不行了!咱们的龙凤胎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