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呓语》 第一章 祂来了 “我大概真的死了！” 无尽悲凉在李慎之心中回荡，怅然难消。 他只是夜班回家，走了一段漆黑无灯小路，黑暗便逐渐吞噬了他的感官。 先是视觉，后是听觉。 等到他察觉到自己脚步声都消失时，他已经丧失了一切感知外物及自身的能力。 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尝不到，摸不到。 甚至连自我躯体是否存在都无法确定。 他似乎只剩下一缕不灭意识，飘荡在一片不可描述的混沌之地。 时间成了最可怕的诅咒。 孤独成了他最大敌人。 极端的感官剥夺，令他的精神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可怖之中。 他开始出现幻觉。 尸油蜡烛、黄金面具、蒙面集会、碎裂尸体、鲜血印记、狂热祭祀、蠕动血肉…… 好在，每一次幻觉出现之后，他都会恢复理性。 李慎之猜测，极端的感官剥夺应该令他患上“邦纳综合征”、“幽闭恐惧症”之类的心理疾病。 “都变成孤魂野鬼了，还会患精神病？” 李慎之自嘲着，内心深处怀揣着一丝希望，一丝走出这里的希望。 “又来了！” 李慎之意识倏然一颤。 在一片毫无空间感的绝对混沌中，他再次察觉到幻觉的降临。 光！ 李慎之意识悸动。 他看到了光！ 昏黄色的光芒，在混沌深处幽幽亮起，为这片虚妄的混沌之地染上一抹精彩。 即便知道这是幻觉，他依旧激动的走了过去。 他那感知惨遭剥夺的大脑，渴望一切信息刺激！ 如果没有，哪怕是自己创造幻觉，也要进行自我欺诈，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看到了。 那是一盏油灯，灯火如豆，撑开黑暗，照亮一张陈旧书桌，书桌上堆满了书籍报刊。 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男子，正伏案写作。 他忽然警觉的回头张望，失血苍白的脸上，泛着一层冷汗油光，紧张得扭曲变形。 微微凸起爬满血丝的眼球，在转动中，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景色。 他擦了擦额头汗珠，转头继续伏案书写，只是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豆大汗珠不停滴落在信纸上，晕染出点点墨团。 见多了可憎幻觉的李慎之，没有在意这男子的惊恐表现。 他打量着周围，烛光照不到的书桌边缘，空洞混沌。 ——大脑有限算力，似乎还无法渲染出更多细节。 他忽然想看看男子在写什么？ 他本能的尝试走近。 他走近了，来到男子身后。 这一步迈近，令他不喜反悲。 ——幻觉越来越真实了，在这之前，他从未如此靠近过幻觉。每次都是远观，当他试图靠近时，幻觉便会迅速崩溃，融入混沌之中。 “疯了，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慎之自嘲呢喃，低头看向书信： —— 艾略特，你是对的，我不该继续调查下去。 我看到了任何语言和文字都无法描述的万古疯狂，我看到了宇宙背面最深沉的恶意，那不可名状之恐怖，违背了宇宙一切物质、能量和秩序。 我应该将该死的诅咒带入地狱，但我答应过你……祂看到我了，来不及了…… 记住，不要记录祂，不要描述祂，不要用任何方式提起祂，甚至不要在脑海中回忆祂……用酒精、用药物、用该死的一切……麻痹大脑…… 祂来了！ 天啊，我听到祂伏行于黑暗的蠕动声！ 那声音就像是不祥巨浪在疯狂撕扯着我那可怜而又可悲的灵魂……不要想祂……爱丽丝……劳伦特……疾病之神…… 不—— 我究竟在干什么？ 我竟然在亵渎伟大的神明！ i?！伏行于黑暗的万古存在，不——祢卑微虔诚的仆人兰登·达里厄斯恭迎祢的降临！ 第二章 守钟人 “原来，我真的疯了！” 李慎之看着书信上扭曲文字，呢喃自语，怅然失神。 这样的文字，无论如何也不是正常人能够写出来的。 眼前这个黑衣男子，说到底，终究还是他的潜意识所化，他疯了，他自然也疯了。 等等！ 李慎之蓦然意识一僵，思绪迸发。 那、那文字不是他熟悉的中文！ 而是一种完全陌生的，且类似英文的表音文字！ “咚！” 突兀碰撞声，惊醒了李慎之的惊愕。 循声望去，只见写完书信的黑衣男子，突然一头栽倒在书桌上，手中银质钢笔滴溜溜滚落一旁。 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凝固出一抹扭曲而幸福的微笑。 这是……死了？ 李慎之怔住了。 鬼使神差中，他本能的想要伸出手指，探向黑衣男子鼻息。 不料，那无法感知的肢体，蓦然传来令人激颤的信息脉冲。 ——他疑似不小心触碰到黑衣男子的脸庞。 也就在这刹那间，无法形容的海量信息犹如山呼海啸一般涌入他的意识之中。 那是失而复得的感官刺激； 那是陌生澎湃的记忆潮汐； 流浪于高维混沌的意志，再次获得承载思想的载体，于那不可名状之混沌世界降临人间。 “嗞——” 趴在桌子上，已然死去的“兰登·达里厄斯”犹如挣扎上岸的溺水者，猛然睁开眼睛，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倒映着室内景色的淡棕色眼眸中，闪烁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坐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双手，打量书桌，又猛然环顾四周。 铁架床，穿衣镜，瓦斯灯，青砖墙壁，熏黑壁炉，简陋橱柜…… 明明陌生的景色，却勾连出兰登那冗繁记忆，在汹涌澎湃中，拍击他的心神暗礁。 “这究竟是幻觉？还是……夺舍重生？” 那陌生的记忆令李慎之悸动不已。 他抬手抚摸桌面，木质纹理和粗糙纸张带来的触感，令他精神一阵恍惚。 他微阖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鼻尖传来的煤炭不完全燃烧的恶浊气息，此时是那么的令人陶醉！ “这不是幻觉，幻觉不会如此逼真……当然，也或许是我疯得太厉害了。” “但是……” 李慎之看向书桌上那张落满汗珠的信纸。 “我应该没疯，毕竟我怎么可能凭空臆想出一套完整的文字体系？” “看样子，我应该变成了一缕孤魂野鬼，在无意中被这人撞见，吓死了他，也最终夺舍了他的身躯。” “可是，他怎么看起来跟调查我很久似的？” “难不成我之前出现的幻觉……不是幻觉？” “还是说……我只是凑巧路过？” 在思忖中，李慎之心神一动，意识离开这具身躯，失而复得的六感刹那间消失不见。 不可名状的混沌，再次笼罩他的灵魂。 他再次回到那无法言喻的可怖混沌之中！ 他甚至看不到刚刚占据的身躯，只有一缕藕断丝连的熟悉感知，勉强维系着联系。 “不——” 李慎之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溺水者，惊恐的循着那一缕熟悉路径，逃回肉躯，降临现实。 “呼哧——呼哧——” 那感官惨遭剥夺的可怕情景，令他惊魂未定，喘息不止。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李慎之死了，变成了一只孤魂野鬼，一只丧失一切感知外物能力的孤魂野鬼。 现在他在机缘巧合下，占据了这个名叫兰登·达里厄斯青年的躯体。 在一个类似维多利亚时代，成功复活，拥抱那令人热泪盈眶的感官刺激！ “不管怎么说，眼前处境比之前好太多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经历过更加可怖地狱的李慎之，对于眼前处境反而处之泰然起来。 他想了想，翻阅起桌上书报，想要唤醒兰登更多记忆，了解眼前处境。 目之所及，书报上那完全陌生的文字，完全难不倒他。 这不是兰登记忆的馈赠。 因为他清楚记得，在他尚未占据兰登身体，还处于幽灵状态下时，就已经能看懂这些文字。 “这或许是幽灵的能力之一吧！” 被太多疑惑困扰的李慎之，对于识字这个困惑，反倒并不太在意。 他随意翻看起兰登书桌上书籍报刊。 其中，多是一些钟表维修书籍。 打开抽屉暗格，不大的空间里，摆满了零零碎碎的钟表零件。 看到这些的时候，更加详细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兰登·达里厄斯，英格森王国·都铎王都·守钟人。 这是一个家族传承职业，挂职于市政厅，主要工作内容是维护市政厅钟楼运转。 说白了，就是给那座直径23英尺大钟上发条，滴钟油，擦灰尘……等日常维护工作。 每月薪水1英镑6先令。 这薪水在王都很低，属于最低薪资水准。 要知道，连最底层的仆人、店员，每月至少也有1至2英镑收入。 殊不知，因为机械发条上一次管三天的缘故，这份工作实际上每月只用工作十天，十分轻松惬意。 当然了，这份工作再怎么轻松，也无法粉饰低薪的劣势。 所以兰登还兼职钟表修理，补贴家用。 每月收入能达到普通工人两倍，也就是铁路工人的薪资水平，年薪40—50英镑。 “收入还算不错，谈不上富贵，但也衣食无忧，有技术走哪都饿不死啊！” 李慎之略一回忆，确定修理钟表记忆还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从之前经历来看，进入幽灵状态的他，几乎感知不到外界，更感知不到生人的存在。 因此兰登这具身体，几乎是他目前唯一可供驱使的载体。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就是他的新身体新身份。 因此他可不希望这具身体因为缺乏谋生手段，饿死街头。 到时候，再想找一具合适身体，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确定自己身份的李慎之，合上抽屉，关上工具盒，开始翻找起兰登书信文件。 他想确定一件事，兰登在书信中提到的“祂”，究竟是不是他？ 然而任他如何翻找，也找不到其他相关资料。 至于兰登记忆？则十分混乱。 回忆起来仿佛整个人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状态，大量噩梦惊悸、癫狂臆想掺杂其中，令人难辨真假！ ‘记住，不要记录祂，不要描述祂，不要用任何方式提起祂，甚至不要在脑海中回忆祂……用酒精、用药物、用该死的一切……麻痹大脑……’ 李慎之目光再次落在书信上，这段疯疯癫癫之言，令他陷入了沉思。 “看语境，他极有可能销毁了相关资料。” “还有，看书信逻辑，一旦提起‘祂’就会有不祥之事发生……” “卧槽！不会真是我吧？” 李慎之猛然意识到什么，满脸惊疑不定之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兰登不就是因为在记录我，才被我发现并占据了身体？” “淦！” 一股刺骨寒意直窜心头。 “咚咚咚……” 恰在此时，一阵突兀传来的敲门声，令李慎之心中一紧。 他连忙将信纸揉成纸球，起身丢进壁炉中。 橘色火苗犹如饕餮怪物，贪婪得将信纸吞噬殆尽，也仿佛吞去一段见不得光的隐秘。 看着火光将信纸吞噬的李慎之，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庞，走向房门。 通过猫眼往外一看，是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治安员。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李慎之一咬牙，打开房门。 门外，那年约三十来岁的治安员，在一身制服的衬托下，双眸炯炯有神的盯着李慎之。 “兰登·达里厄斯先生？” “是我。” “你好，兰登先生，我是十四区治安官，请问你认识艾略特先生吗？” 艾略特？ 李慎之心神一震。 那不正是兰登绝笔信中提到的收件人？ 第三章 梦魇女妖 “艾略特？当然，我当然认识，他是我钟表零件供应商。” 死去的记忆涌上心头。 李慎之模仿着兰登的语言习惯回答道。 作为守钟人的兰登，社交圈十分狭窄，艾略特既是他钟表零件供应商，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死了！”治安官道。 “什么？什、什么时候的事情？”李慎之心中倏然一紧。 从书信来看，艾略特似乎知道兰登正在调查“祂”这件事。 既然如此，艾略特怎么会死了？ “祂”害死的？ 这个世界还有其他幽灵？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治安官忽然没头没尾问道。 “什么？” 死去的记忆本能想要回答，但被李慎之阻止了。 “你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治安官见状不以为意，继续发问。 “治安官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的死跟我没关系，我最近一次见他，还在三天前！” 李慎之思绪急转。 治安官一脸笃定态度，令他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唉——” 看着一脸装糊涂的兰登，治安官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大可不必隐瞒，我主是宽仁的，只要你真心忏悔，主会宽恕你的一切罪责。” 更多的记忆涌上心头。 李慎之心中一惊，这里竟然还保留着愚昧宗教？ 他不会被判为异端，活活烧死吧？ 心中正忐忑着，李慎之脊背一寒。 他竟然看到了一名半倮的妩媚女子，倏然治安官体内冲出，冲他魅惑一笑，钻入他的体内。 这一幕发生太快了，快得他毫无反应！ 以至于只有一缕袅袅笑声，回荡在他的耳朵里。 ‘嘻嘻嘻，你竟然真的舍得放我出去……’ 笑声未落，女子已经钻入李慎之体内，准确的说，是钻入兰登的意识之海。 也就在这时，久违的幻觉，再次降临于李慎之的感官之中。 ——·—— 妩媚女子出现在一片渺无边际的海洋上空，重重雾霭恍若遮天黑幕笼罩在海面之上。 它目光扫过这座大海，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集体意识之海？” 疑惑刚落，偌大海洋倏然沸腾而起，搅得迷雾碎裂崩离，在惊涛骇浪中，似有不可名状之物伏行其中。 女子看到了。 在它骇然目光下，一颗巨大眼眸自大洋之渊冉冉升起。 “啊——” 恐惧如同炙热沸水，从头到尾淋透女子，令它抑制不住的失声尖叫起来。 天啊，它究竟闯入何等万古存在之识海？ 这一刻，它所有思绪尽数凝固，化为一个念头： ——逃！ 它颤抖得转身欲逃。 “回来！” 仿佛从整个意识海洋传来的声音，令女子蓦然站住脚步。 那从灵魂层面的碾压，令它颤抖。 因为它知道，在这个意识世界里，祂就是唯一支配者！ “行走于无人知晓意识深渊的伟大存在，宽恕祢惊涛骇浪下的一朵水花吧！” “是那该死的人类拘役了我，是他迫使我探查祢的秘密！” “我愿意永远侍奉于祢，祢的意志将是我存在的价值。” 女子颤抖的绞尽脑汁祈求宽恕。 也幸亏它是以梦魇为食的梦魇女妖，否则这堪比……不，远超集体意识之海的可怖深渊，足以将它瞬间溺毙而无法发出半点哀嚎。 等等！ 意识之海似乎平静了一点？ 祂在犹豫？ 是了，祂降临在这渺小身躯上，必然有着可怖图谋。 杀了我，必然会惊动航海之神！ 这极有可能是祂没有第一时间杀死我的根本原因。 吞食太多梦魇智慧的梦魇女妖，敏锐察觉到大洋深渊之天象，它激动起来。 “那个该死人类，是航海之神布兰的渡鸦之爪，这头可悲食腐恶畜根本不知道他冒犯了何等尊贵之存在！伟大的深海之眸，请宽恕他的罪孽吧，我会永远闭上嘴巴！” 扯起航海之神虎皮的梦魇女妖，谨慎的吐出每一句话，祈求活命的可能。 深海下的巨眸冷冷看了它一眼，在她浑身颤抖中，缓缓沉入无垠深渊。 ‘赌对了！赌对了！’ 这一幕，令梦魇女妖激动得几欲哭泣。 它拼命压抑着情绪波动，谨慎的挥舞着力量，缓缓退出这可怖意识之海。 ——·—— “头儿，没有异常。” 守钟人公寓门前，一名便衣青年从兰登房中走出，冲着治安官轻轻摇了摇头。 治安官微微颔首，始终确保兰登在他的目光笼罩下。 “头儿，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便衣青年走出公寓，本能的走近阴影中，又开口问道。 “妄图窥探邪神的灵魂，总有几分特殊，梦魇女妖贪婪一些，可以理解……唔，它出来了。” 治安官说话中，表情一动。 肉眼看不到的梦魇女妖，从兰登体内钻入，落入他的体内。 兰登茫然眼神也在这一刻，恢复几分清明。 “兰登先生，感谢你的配合，愿航海之神庇护着你！” 治安官心神一动，严肃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啊？” 李慎之一脸茫然。 治安官不以为意，和煦一笑，转身离去。 隐藏在阴影中的便衣青年，悄无声息跟了过去。 走出公寓，两人登上市政马车。 直到这时，便衣青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脸好奇问道： “头儿，为什么不带回去审问？反而动用梦魇女妖。” “保持质疑是一件好事！” 治安官笑了笑：“刚刚容纳梦魇女妖的我，确实不该把它放出来，但你要明白一件事，兰登和艾略特显然已经深入调查过暴虐，这个行为已经导致艾略特的死亡，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兰登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动用梦魇女妖呢？你说过，有时候需要谨慎试探，有时候需要拼尽全力。”便衣男子又问道。 “哈哈哈……漂亮的反击，因为他是守钟人。” “这个职业很特殊？” “不，特殊的是那座钟。” “那座钟？” “那座钟本身就是一个异常，没有任何邪祟能够靠近，我想，这也是他还活着的根本原因。” “那座钟有什么特殊？” “又忘记教会的警告了？知识既是诅咒，有些东西，不要探知，当你注视它时，它也将注视着你！该你知道的时候，教会自然就会告诉你了。” 便衣男子脸色一囧，连忙转移话题： “我知道了，头儿，对了，梦魇女妖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艾略特劝他不要探查之后，他就停手了，不得不说，恐惧救了他一命。” “恐惧也救了我们的钟声！” …… …… 送走治安官的李慎之，一脸茫然。 后来，他才知道，梦魇女妖不仅可以食梦窥探秘密，还可以编织虚幻记忆欺诈大脑。 然而此时，令他更为震撼的乃是梦魇女妖本身！ “这个世界竟然还有幽灵？” “看样子，那个治安官就拥有操控幽灵的能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幽灵似乎很怕我？莫非幽灵也有强弱之分？” “也对，我能夺舍重生，它却被人奴役，某种角度上来说，我确实比它强一点。” “还好，它被吓破胆了，没有进一步试探。不然，它会发现我根本奈何不了它。” 李慎之满心庆幸。 对于梦魇女妖来说，它进入的是兰登的意识之海； 但对于李慎之来说，他看到的却是“幻觉”，只可远观，不可触摸的幻觉！ “看来，我之前看到的幻觉，并不全是幻觉。只是大多数无法触摸，无法产生交会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治安官怎么能够奴役幽灵呢？通过某种特殊方法？” 一时间，李慎之心中愈发后怕和惊惧。 “以后一定要千万小心，别让人发现我是幽灵的事实，否则重则身死道消，轻则惨遭奴役。” “还有，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弄清楚他们是怎么奴役幽灵的。” 第四章 钟楼 “早上好，兰登先生！” “兰登先生，昨晚发生了什么？我看到治安官在找你。” “兰登先生，要吃点什么吗？” 翌日清晨，推开房门，此起彼伏的招呼声，络绎不绝。 这是对门邻居的招呼； 也是转角曼彻斯学院工程教授的问询； 亦是楼下贩卖热腾腾燕麦粥婆婆的叫卖。 一张张鲜活的面庞带来的朝气蓬勃，令李慎之愈发欢喜，甚至一扫昨夜的辗转忐忑。 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生物。 如果一开始就让李慎之穿越到这里，他一定难以接受，说不定还会发疯。 瞧瞧这个糟糕的世界： 浑浊的空气，灰蒙蒙的天空，洗得发白的衣衫，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娱乐。 更糟糕的是，连拧出来的自来水都有一股怪味。 甚至连上厕所的厕纸，都是硌屁股的旧报纸。 硌屁股也就罢了，那粗糙触感，总令李慎之有种擦不干净的错觉。 他不得不像个爱干净的姑娘，打水清洗。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方便。 但经历过那感官惨遭剥夺的极致孤独之后，眼前的这些不方便，反而成了一种别样体验。 此时，他左手拿着一块六便士果酱面包，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在味蕾间炸开的酸甜口感，令他感到由衷欢喜！ ——活着的感觉真好啊！ 掐指一算，今天正是他上班的日子。 他居住的公寓楼距离市政钟楼有些远，大约有4英里。 这可不是步行可以在短时间企及的距离。 好在兰登斥19先令巨资，买来一辆翻新二手自行车。 这让他可以省去不少通勤花销。 要知道，即便是最便宜的2便士地铁，对于很多市民来说，依旧是一笔不可忽视的开销。 没错，这个世界也有地铁。 但遗憾的是，这个地铁和李慎之记忆中那种“高速静音”地铁不同，它说到底，就是个烧煤火车。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呜呜冒着黑烟的火车头，拉着一排大号矿车，将一车车耗材，运往各大工厂。 “咚——” 一道仿佛从灵魂深处响起的钟声，惊醒打量四周的李慎之。 他循声看去，鳞次栉比的街道，遮掩不住市中心那座高耸钟楼！ 传闻，即便是在都铎郊区，也能听到钟楼声音。 对于都铎市民来说，钟楼已然是他们粗略判断时间的标准。 事实上，这一声钟声之后，街道显然更加忙碌起来。 所有人都在加紧脚步。 除了李慎之。 他优哉游哉的蹬着自行车，穿过铁轨，掠过暗巷，同汽车争道，与马车赛跑，不知过去多久，钟楼跃然遥遥在望。 咦？ 钟楼下，一名靠在墙壁上，毫无形象抽着雪茄的身影，令李慎之眉梢微挑。 “早上好，兰登·达里厄斯先生！” 那人看到李慎之，笑着摘下礼帽致礼，眉眼间遮不住的喜色。 “早上好，汉森先生！” 李慎之停车，点头致意。 “很抱歉，在工作时间打扰你，你应该不忙吧？” 戴上礼帽的汉森，再度恢复吊儿郎当模样。 “那得看是谁？如果是你的话，我今天可以不上班。” 李慎之笑道，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艾略特明面上是他的钟表零件供应商，实际上，更是他私活大客户。 他手里总有大量二手钟表，急需修缮和翻新。 眼前汉森，正是艾略特的副手。 “哈哈哈，兰登先生说话就是风趣幽默，难怪艾略特总喜欢找你合作。” “谢谢夸奖，这是我的荣幸。” “艾略特死了！” 汉森突然道，目光促狭的看向李慎之。 出乎他意料，面对这足以影响他生计的消息，兰登毫无惊讶之色。 “昨晚治安官先生找过我。”李慎之故意搬出治安官。 “是吗？你说了什么？”汉森表情紧张起来。 “没什么，例行询问罢了！” 汉森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道：“艾略特的生意我接手了，我想，我们可以延续艾略特的友谊，看在英镑的面子上。” 李慎之颔首：“当然，没人会和英镑过不去。” “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汉森模仿着艾略特的口头禅，潇洒转身离去。 李慎之看着汉森离去背影，半晌吐了一口气，推着自行车走向市政钟楼。 都铎王城市政广场有专门停车场。 不过，李慎之不喜欢停在那边。 原因无他，太远了。 他更喜欢直接停进钟楼里，反正也没人查他。 来到钟楼前，他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一座螺旋状楼梯，呈现在面前。 他先将自行车停好，然后转身关上大门，这才沿着楼梯，卖力攀登起来。 大概是经常攀登形成肌肉记忆的缘故，漫长楼梯并未让李慎之感到疲劳。 很快，他登顶钟楼。 数座巨大的灰色铜钟，鳞次栉比的悬吊在顶楼，犬牙交错的齿轮、杠杆，纵横其中，构成独特的机械美感。 每小时一次的钟声，正是由这些铜钟发出。 李慎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座堪称时代结晶的机械造物，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得干活了。 再不干活，等到钟声响起。 身在钟楼里的他，那滋味……绝对一整天脑瓜子都嗡嗡的。 很快，他来到钟表背面，一座更加复杂的机械构造横卧其中。 这就是钟楼核心——钟楼机芯。 不同于手表发条，乃是一圈圈铁片构造； 钟楼发条实际上乃是三根挂着哑铃片的吊锤，一根敲音乐，一根拨走时，一根敲正点。 因此身为守钟人的上发条，可不是机械表那种拧几圈就行的。 他需要通过杠杆原理，手动上链，也就是将三根吊锤拉上去，钟楼才能持续不断的将重力势能转化为机械能，维持着钟楼的自动运转。 活很累！ 好在兰登已经习惯了。 李慎之按照记忆中的操作流程，顺利完成上链，又检查一遍机芯，在关键部位滴上机油，保持润滑之后，工作算是完成了。 他掏出怀表，弹开表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要整点报时了。 “呼——” “比起兰登慢了有十来分钟，应该是路上耽误了。” 李慎之吐了一口气，准备不顾形象的跑下楼。 然而就在他踩上第一阶楼梯时，他忽然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那一座座巨大吊钟。 他在想，幽灵状态下的他，听不到声音，会不会是因为声音太小了？ 他记得之前冒出的幻觉中，常常跟大型祭祀集会有关。 这会不会是因为祭祀声音比较大，所以才被幽灵状态下的他听到了？ 有可能啊！ 要不试试？ 正好这里也没人，正合适进行隐秘实验。 思罢，李慎之掏出怀表，盯着时间走势起来。 他决定，等到最后十几秒，再半脱离躯壳。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很快四分钟过去，李慎之紧张起来。 作为守钟人，兰登的私人怀表走时极准！ 几乎和钟楼完美同步。 这也是他给客户校对时间的母钟。 “滴答……滴答……” 随着秒针的跳动，李慎之心脏也咚咚跳动起来。 “就是现在！” 在距离正点还有五秒钟时，他思绪一动，果断离开兰登身体。 第五章 命运先知 都铎王都·十四区 利斯特大街治安署二楼，年轻的治安员维拉德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钟楼。 “思考那座钟呢？” 一道促狭声传来，维拉德循声看去，表情顿时一囧。 来人正是他的治安巡长派恩，两人昨晚才调查过守钟人兰登。 “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出乎维拉德意料，派恩巡长出奇的没有责备他，反而略带几分考量的问道。 “看不出来，不过，那钟声似乎能够抵达灵魂深处，就像是灵魂里就有一座钟在敲击一样。” 说到这，维拉德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你的聪慧和你的好奇一样令人惊叹！”派恩巡长一脸感叹。 维拉德惊讶……猜对了？ “那些伏行于隐秘世界的恐怖邪祟，无时无刻不想降临人间，它们蛊惑着一切迷途羔羊。事实上，如果没有市政钟楼的净化，异常案件只会更高！”派恩巡长低声道。 维拉德讶然。 随着工业的蓬勃发展，都铎王都犹如一头饕餮怪物，吞噬着南大陆物资和人口。 据官方统计，仅城区人口就超过百万之巨。 实际，再算上未统计的黑户、偷渡客，数据还要再翻一番。 这些造就王都繁荣，也在阴影中编织罪恶。 维拉德一直以为，王都的和平受益于市政厅和治安署的庇护，现在看来，事实远超他的想象。 “好奇是死亡的墓碑，如果我不告诉你这些，以你的性子一定会追查下去。现在你已经知晓它的存在，而它也看到了你，希望你以后还能做个好梦。” 派恩巡长脸上浮现出一丝揶揄表情。 “好梦？钟楼的负面效果是……梦？噩梦？”维拉德一脸错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派恩巡长意味深长的卖了个关子。 “咚——” 恰在此时，仿佛从灵魂深处冒出的钟声荡漾而出，回荡在耳旁，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走吧，刚刚得到消息，猩红教派疑似有大动作。”派恩巡长又道。 “哎！” …… …… 一片混沌的黑暗再次笼罩李慎之的感官。 他强压下感官被剥夺的恐惧，耐心等待起来，同时心中默默计时。 “五……四……三……二……一……” 五秒过去，混沌依旧，不生波澜。 “唉——看来不是声音大小问题！” 李慎之心中叹了一口气，返回兰登身体，熟悉的六感，再度回归。 此时，他甚至还能听到钟楼回音。 这也昭示着他并未错过钟声。 “不着急，慢慢来吧！” 李慎之自我安慰一句，无奈离去。 回到楼下，他先打开钟楼大门，返身推车时，才突然发现，自行车车把上，系着一颗造型古朴的青铜铃铛。 看起来有点像马车铃铛。 “来时光顾着看风景，倒是没想到兰登还有这野趣。” 李慎之想到他前世在自行车后座下系着的蛋蛋灯，随手拨了一下青铜铃铛。 “叮叮叮……” 清脆的铃铛声，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回家！” 李慎之精神一振，跨上自行车，一路悠哉悠哉向家中骑去。 渡过早高峰的都铎，少了几分喧嚣，却多了几分刺鼻怪味！ 那是清晨复苏过来的酿酒厂和化工厂所散发而出的恶臭。 向远眺望，一道道黑烟直插云霄，仿佛末日将临。 回到公寓，将自行车锁好，李慎之刚刚上楼，家门前一幕，令他好心情顿时消散一空。 只见他的公寓门前，一名衣衫褴褛，精瘦如柴的小子，正贼眉鼠眼的打量着周围，似乎寻找一切可以下手的机会。 他一个打量间，恰好看到登楼而来的李慎之，表情一喜，连忙跑过来：“兰登先生，上午好！” 李慎之不冷不淡的点了点头：“上午好，怀特先生。” “这是汉森先生让我送给你的货物，一共16块，你清点一下。” 少年昂着脑袋，递过来一个布袋。 李慎之接过，打开瞥了一眼，一块块陈旧怀表，堆叠其中。 其中，说不定还有“二进宫”货物。 “辛苦了，怀特先生。” 李慎之从兜里摸出几枚铜便士递了过去。 “谢谢兰登先生！” 少年怀特眉开眼笑的接过铜便士，撒丫子跑远了。 李慎之颠了颠布袋，叹了一口气。 想到来时看到的糟糕风景，重生的兴奋已然悄然退去。 接下来一下午，哪也去不了了。 运气不好，这十几块怀表说不定能折腾他到深夜！ “叮叮……” 一阵微风拂过，公寓楼中传来几道风铃声音，唤醒了李慎之的郁闷。 他吐了一口气，“吱呀”推开房门，正琢磨着哪里还有搞钱方法，不料，眼前陡然一黑。 一个布袋兜头罩下，令他躲闪不及。 “不要叫，不然杀了你！” 一声凶残威胁传来，不等李慎之反应，他后腰一凉，似有冰凉之物注入体内。 刹那间，兰登的身体，失去了控制。 “别捂了，他已经晕过去了！” “见效这么快？” “这可是命运先知赐下的药水！别耽误了，快走吧。” “等等……” “要死啊你，耽误了命运先知的大事，拿再多钱也买不来你的命。” “耽误不了，耽误不了！” 刻意压低的嗓音，伴随着翻箱倒柜，回荡在兰登耳旁。 这表明兰登的感官依旧在尽忠职守，只是身躯失去了控制。 李慎之几次离开进入，试图“重启”身躯，但废了半天劲，依旧毫无所获。 “淦！” 抑制不住的怒火，憋在李慎之心中，却无处发泄。 尼玛！ 昨天吃了一击幽灵探魂，今天又吃了一兜闷棍，我招谁惹谁了？ 他试图钻入绑匪体内。 然而幽灵状态下的他，根本就看不到绑匪在哪？循声过去，也一无所获。 显然不是谁都是兰登？ 这也从侧面证明“兰登”这具身体对他的重要性。 在李慎之试探中，他能感觉到绑匪将他丢进一个袋子中，背在身上，堂而皇之离开了公寓楼。 一路上，他甚至还能听到邻居们的讲话声。 没有人对装他的麻袋感到奇怪！ 很快他被丢进一个恶臭扑鼻的“粪车”中扬长而去。 石板路的颠簸，也令他很快失去了方向感。 他仿佛一只可怜的笼中鸟，任人摆布。 几经转手，绑匪终于抵达目的地。 “老大……不，命运先知，人带来了，您瞧瞧。” 在谄媚声音中，兰登被抖出麻袋，微弱光线，也在这一刻射入那尚未完全闭合的眼眸中。 李慎之终于看到了凶手。 只见几名工装打扮的精瘦汉子，一脸残忍的打量着他。 其中一名身穿狐裘之人，隐隐为众人之首。 他年约四十，面黑如熊，腰间挎着一支左轮枪套，布满疤痕的脖颈上，挂满了宝石项链，正一脸兴奋的打量着李慎之。 “嗯，不错！召集兄……信徒们，今晚咱们干票大的！” 第六章 碎颅之名 命运先知宣布“干一票大的”之后，兰登就被丢进了一间铁笼子里。 笼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围得密不透风。 看守马仔腰间更是别着左轮手枪，看起来威慑力十足。 从兰登记忆来看，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一个暴力团伙。 而且规模还不小。 在都铎，暴力团队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它们填充了市政厅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 在黑暗中，构建起一套扭曲而合理的社会法则。 《都铎日报》曾评价道： ——在失去工作的底层民众眼中，加入帮派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甚至连孩子都以此为荣！ 李慎之不想思考都铎帮派存在的合理性。 他只想知道，这和兰登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兰登虽然身兼两职，但赚的都是辛苦钱，收入基本和铁路工人薪资持平。 这点油水，在底层平民看来算是体面。 但对于更加暴利的帮派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一起激情犯罪，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 既然如此，兰登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了这些亡命徒的目光？ 毕竟兰登身份再卑微，也是挂职市政厅的守钟人。 李慎之想不通。 现在他除了等待，也只能等待。 好在兰登只能算是他的工具身体，因为他心中虽然愤怒，倒也并不恐惧。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不知过去多久，几名壮如男人的妇女出现在铁笼外。 她们在痞子调笑声中，将兰登抓了出去，丢进一个热水桶里，犹如杀猪前的烫毛，拿着鬃毛刷使劲清理兰登身体每一个角落里的污垢。 甚至用精致工具，帮他处理指甲。 这一幕，令李慎之脸都要绿了。 那个命运先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淦！ 这要真发生了，这具躯壳再好，说什么也不能要了。 事情的走向，似乎在逐渐印证李慎之的猜测。 这些妇女给他清洗干净之后，随即给他穿上一身奢华礼服，甚至给他手指戴上昂贵的黄金宝石戒指。 不止于此，一名妇人还扣开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将一根镶嵌无数颗宝石的权杖塞入掌中。 做完这一切，兰登犹如一具漂亮的真人木偶，被摆放在一张椅子上。 “不错，不错，简直跟画册里的一模一样，哈哈哈，好！好！好！” 命运先知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打量着在衣装衬托下，显得英俊潇洒至极的兰登，兴奋的连连叫好。 马勒戈壁的，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跟画册里一模一样”？ 又是哪个脆皮鸭画手，画了害人不浅的玩意儿？ 李慎之暴跳如雷。 偏偏对方似乎早有预料，给他打了不知名的药剂，令他身躯瘫软如泥，只能无能狂怒，而又无可奈何！ “命运先知，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一名身穿晚礼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斯文文的青年，走到命运先知身旁低声汇报道。 “好，开始吧！” 命运先知兴奋得直搓手，一脸急不可耐的转身离去。 那斯文青年面色潮红的看着兰登，拍了拍手。 左右立马涌入四名随从，抬起椅子，跟在斯文青年身后离去。 直到这时，李慎之才有机会观察周围环境。 这里应该是都铎一处河港，周围堆满了标准制式木箱。 漆黑夜色遮掩不住的水声，送来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是满城工业废水粪便创造而出的至秽之景！ 在一众暴力团伙护送下，坐在椅子上的兰登，很快来到了一间仓库门前。 随着马仔吃力的拨动铰链，厚重的钢铁大门，缓缓打开。 印入眼帘的是一座钢管铁皮搭建的高台，其正好遮掩了仓库内部景色。 一行人刚刚进去，厚重的钢铁大门便缓缓落下，拼命遮掩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哒哒哒！” 抬着兰登的随从们，踩着铁架楼梯，登上高台，将兰登摆放在更高一阶的高台上。 这里赫然是仓库的制高点！ 直到这时，李慎之也终于看清仓库全景。 只见偌大仓库被改成了一座斗兽场，周围看台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他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以铁丝网隔离的斗兽台上，也站满了人。 他们神色迷茫的环顾四周，不少人精神崩溃的抱头痛哭。 “猩红教会的狼崽子们，晚上好啊！” 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声音，突然席卷仓库，将所有嘈杂尽数抹杀。 “砰！” 一道聚光灯照射在高台上，正好落在命运先知和兰登身上。 无数道目光随即看了过来。 “看看台下的贱种、叛徒、裱子生养的蠢蛋，好好看清他们的每一张脸，因为今晚之后，他们将不复存在，只有积尸高处唯一胜利者，才有资格苟延残喘下去！” 命运先知站在高台边缘，看着下方彷如笼子困兽的人群，用最粗鄙的语言挑逗着帮派小子们的热血。 “哗——” “老大万岁！” “猩红教派万岁！” 刹那间，看台众人兴奋起来，他们欢呼雀跃着，呐喊着，叫嚣着，同化于集体之中。 “安静！” 命运先知一抬手，看台众人刹那间安静下来。 “卑劣的杂种们，用你们的牙齿和指甲狠狠撕碎你们身边所有人吧！” 命运先知说着，抽出腰间匕首，丢了下去。 场面倏然一静。 “啊——” 旋即，一声惨叫，划破可怖祭祀之端。 只见斗兽台上，一名精瘦男子抄起匕首，狠狠的刺向身旁一名壮汉，奏响人性沉沦序曲。 “漂亮！” “好——” “哈哈哈！” 看台人群沸腾起来，他们有样学样将身边匕首撬棍丢下去。 刹那间，一场人间炼狱诞生了。 李慎之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哪怕他经历种种不可思议，此时，依旧被这血腥一幕，惊得亡魂皆冒，遍体生寒。 这个世界已经如此糟糕，但他没想到，还有更加糟糕可怖之事！ 无法言喻的震撼，撼动着他的灵魂。 以至于……以至于他再次生出幻觉。 他竟然直接通过灵魂，看到了这人间炼狱！ “这就是……血神赐福？” 高台上，命运先知倏然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斗兽台。 他能清晰感受到斗兽场上的血气翻滚而来，涌入他的身体，令他舒坦得灵魂尖叫，肉躯强大如海怪！ “命运先知，仪式已经开始了，要不要我代你主持仪式？” 斯文青年低声提醒道。 “不用，我虽不识字，但那点东西还是能记得下来！” 命运先知果断拒绝，甚至给几个马仔使了眼色。 让他们时刻盯着斯文青年。 命运先知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句句从娼妇软榻上学来的祷词从他嘴中缓缓吐出。 “我的主啊，吾弗雷德里克，仰望祢碎颅之名！” “我等身经百战，历经人间鲜血和苦痛，方知苟活之道在于残暴！” “仁慈的主啊，祢让婴儿初诞愤怒啼哭，昭示众生皆怒之神意；” “祢让每日之餐饭，之所食，源于暴力和死亡，彰显宇宙猩红法则！” “吾知，唯有鲜血喷涌声和骨头崩裂声，才是最好的祷告声！” “行杀戮，洒鲜血，吾铭记汝之教导。” “我的主啊，请赐予我战无不胜，泼洒鲜血，踩碎头颅的力量吧！”【注1】 在祷告中，命运先知转身看向兰登，向着即将容纳神降的容器，跪拜匍匐而下！ 与此同时，斗兽场上疯狂厮杀的人群，乃至看台上癫狂怒吼的看客，皆浑身剧震。 在这疯狂杀戮的血气之间，他们竟荣耀至极的看到了伟大神灵的降临！ 第七章 神降 杀声震天，屠戮伐心。 在血气蒸腾间，愤怒、猩红、死亡、杀戮……唤醒众生初诞的暴虐！ 也让众人灵魂得以升华。 在那鲜血四溅的狂暴恍惚间，他们看到了一头不可名状之存在，投来令人纳首臣服之目光！ “碎颅者竟然……真的出现了！” 命运先知激动得呢喃起来。 哪怕匍匐在地，他依旧能看到碎颅者那伟岸而无法形容的庞大神躯。 因为此时他的感官，早已融入那无处不在的腥臭血气中，仿佛共享神之荣光。 仓库中，众生亦看到了伟大的碎颅者。 祂大如山岳，蒸腾如雾，笼罩仓库，又似潜伏人心，无处不在。 在祂的目光下，大地在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 唯有极致杀戮，才能换来祂的垂怜和恩赐。 众生幡然醒悟。 斗兽台上，停止杀戮的困兽之人，再次举起屠刀。 观众席上，猩红教徒血贯瞳仁，目露凶芒，抄起一切可以杀戮之器，挥向身旁刚刚才把酒言欢的同僚！ 更加暴虐而混乱的杀戮，自此拉开帷幕。 惨叫和喋笑，奏响歌颂神之序曲。 “伟大的碎颅者，这些都是我的献祭！请赐予我力量吧，我能为祢奉上更多的献祭！” 命运先知迫不及待的呐喊起来。 他甚至已经想到，当他拥有神赐力量之时，一统都铎黑暗世界的伟大霸业。 这是他那个捡粪为生父亲，至死也不敢想象的成就！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命运先知的狂想。 他那壮若狗熊的身躯，突然一僵，他一脸茫然的低头看去，殷红鲜血从他胸膛甚至鼻口间汩汩渗出。 他又茫然的抬起面庞，看向高台边缘，只见那名身穿晚礼服的斯文青年，一脸谐谑的看着他： “捡粪的泥巴种，也有资格荣获碎颅者的垂怜？去地狱做你的春秋美梦吧！” 声落，明明是命运先知的手下，却满脸冷酷的走了过来，犹如拖拽死狗一般将他扔下高台， 劲风在耳畔呼啸，灌入肺叶的鲜血，令命运先知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极致的愤怒，直冲脑际。 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他要死了！ 不！ 那蒙上血色的双眸，倒映着碎颅者那庞大而不可名状之身躯。 “神啊，救救我！” 命运先知拼尽全身力量怒吼起来！ “噗通！” 声未落，他便坠入疯狂杀戮的人群之中，溅不起半点波澜。 高台上，斯文青年中指推了推金丝眼镜，步入高台中央。 他低头看向台下疯狂撕咬杀戮的人群，贯血双眸中闪烁着无法形容的兴奋。 谋划至今，他终于得偿所愿。 他豁然转身面向衣着华丽的兰登，满脸狂热而扭曲的张开双臂，呐喊起来： “降临吧！伟大的血神眷者，碎颅者，奥斯汀·加布力尔！” “祢的忠诚仆人布尼安，渴望祢的恩赐和救赎！” 狂热呐喊，回荡在这血光盈天的杀戮之地，喷涌的血浆铺就碎颅者莅临之红毯。 在杀意和暴怒的充盈中，碎颅者那庞大身躯隐隐凝实，化为不可名状之天象，似山岳，似汪洋，落向坐在高台上的兰登。 李慎之呆住了！ 这、这不是就是一条狗吗？ 当祭祀仪式开始之后，幻觉再次降临，他以一种极度冷酷的上帝视角，俯瞰了这场残忍暴虐的血腥祭祀。 当祭祀走向尾声时，他怔住了。 在那翻滚的血气中，他分明看到一条狗。 它脸尖若狐，两边耷拉着两片长耳朵，漆黑的身体，没有一根杂毛，身体精瘦如柴，看起来像极了细猎狗！ 卧槽！ 狗也能成精，变成厉鬼？ 感情这场荒诞而残忍的献祭，都是你个畜生搞出来的？ 浓烈的反差，令李慎之对降临而来的碎颅者，感到浓浓的荒谬和……愤怒！ …… …… “咳咳……我不知道……老、老大只说是仓库，我不知道是哪个仓库，我对那边……真的不了解。” 泽弗奈亚赌场风光无限的金牌打手，瘫软在桌椅上，不停呕吐着鲜血。 但他还是竭力诉说着，生怕慢一会儿，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们有几个仓库？” 负责审讯的治安官维拉德，皱起眉头。 “八、八个……都在……维克托河港，救……救我……” 金牌打手挣扎着回答完，流逝的生命令他本能求救，然而话未说完，便头一歪，死了。 维拉德扭头看向巡长派恩。 派恩脸色阴沉的喊住身边一名治安员道： “杜克，渡鸦传讯给阿诺德治安长，请求支援！” 治安员杜克连忙颔首，嘬唇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盘亘在空中的黑色渡鸦，呼啸落下，站在他的肩膀上，左顾右盼。 杜克歪着脑袋，对渡鸦低声吩咐几句。 那渡鸦仿佛能识人言一般，闻言咕咕回应几声，旋即扑棱起翅膀，振翅跃入漆黑夜色，眨眼消失不见。 “派恩巡长，只是一起邪教集会，应该不用惊动阿诺德治安长吧？” 维拉德神色有些不解。 “我担心这不是一场普通集会，别忘了，泽弗奈亚赌场是弗雷德里克下金蛋的母鸡，平日至少也有三十名打手驻场，今天却只有七八人，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派恩一边说着，一边挥手召集众人，向门外走去。 维拉德闻言脸色微变。 治安员杜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但又能让派恩听到的音量道：“咱们巡长大人虽然才晋升巡长，但他在基层可是干了有九年之久，经验甚至比一些治安长还要丰富，他觉得有问题，那肯定有问题，做好准备吧！” 走在前面的派恩，头也不回道：“在邪祟异常面前，再多的经验也没用，唯有谨慎才是致胜之道。” 杜克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低声补充一句：“还有邪祟异常。” 派恩没有说话。 维拉德神色微动，不再多言。 一行人穿过漆黑夜色，很快来到恶臭扑鼻的维克托河港。 这座白天吞吐着巨量物资的河港，今晚不知为何一片死寂，甚至不见巡逻喽啰。 几盏掉在地上的瓦斯灯，散发着微弱火光。 维拉德循着一处亮光，矮身摸了过去，没多久，便快回来了。 “都死了，看样子，像是帮派仇杀。” “不，不是仇杀，我嗅到了杀戮欲望！” 巡长派恩忽然低声道。 嗯？治安员循声看去，只见夜色下的派恩，双眸倏然熠熠生辉，仿若宝石。 “这边！这是神降仪式！快！快破坏仪式！” 派恩倏然厉声道，旋即循着杀戮欲望，向着河岸一座仓库狂奔而去。 身旁治安员也脸色大变，纷纷冲了过去。 百米距离，弹指即至。 然而厚重的钢铁大门，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仓库门前，几名守门喽啰早已死在自相残杀之下。 隐隐绰绰的喊杀声，从仓库中传来，撩拨着他们杀戮欲望！ “头儿，大门反锁了！” 正在检查环形阀门的杜克，转头喊道。 声刚落，一道娇媚女子从派恩体内冲出，恍如幻影般无视钢铁大门阻隔，钻了进去。 杜克立即反应过来，再次发力转动环形阀门。 “咔咔咔……” 铰链嵌合齿轮的摩擦声，传入众人耳畔，令人牙酸。 厚重的钢铁大门也随之缓缓升起。 一股不知发酵了几个世纪的腐败血腥恶臭，从打开的门缝中争先恐后的翻涌而出。 隐隐绰绰的厮杀怒吼声，蓦然在耳旁放大。 天啊！ 都铎十四区的治安官们，看到了什么？ 地狱？ 不，那是比幽冥地狱更加可怖的场景。 这场景足以令他们铭记一生！ 第八章 食魂和神降 猩红，成了仓库的唯一色泽。 看台上下，到处都是疯狂的人形畜群。 它们张牙舞爪，面目可憎，恍如野兽，发疯的拼尽一切手段制造杀戮和血腥。 牙齿、指甲、肘弯、撬棍、钢管…… 到处都是残肢，到处都是血浆。 它们杀人效率是如此低效，却又如此野蛮而血腥，冲击着常人脆弱的理性防线。 肉眼可见的滔天血气，在众生间翻滚不休蒸腾升空，沿着屋脊不断缱绻汇聚，仿佛孕育着绝世凶物，又若打开地狱之门。 在航海之神爪牙派恩等人闯入的刹那间，那蕴藏在血气之中的邪祟，陡然暴躁狂怒的挣扎起来。 试图从那死亡的腐烂世界，挣扎而出。 “唳——” 源于精神层面的嚎叫，恍如万鬼嘶嚎，撕扯着众生灵魂。 这让场中众生愈发癫狂。 杀戮欲望近乎凝成实体，彷如照入阴暗角落的阳光，将碎颅者那恐怖身影映照而出。 那是何等可怖之存在！ 只消一眼，就让航海之神爪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神——降——” 沙哑的声音，从派恩的喉咙中生硬挤出，宣泄着无处安放的恐惧。 他瞪大眼睛，只觉浑身血液凝固，肺腑皆崩。 他看到了……看到了潜行于血气之中的碎颅者。 他那可怜的知识和词库，已经无法描述那是何等亵渎之物。 祂那不辨全貌的身躯上，长满了肿胀的脓泡，在血光的衬托下，折射着骨灰瓮般的色泽流光。 一根根纤细的黑色纤毛，荡漾其间，仿佛在滤食人间恐惧。 祂从腐烂世界抽身，落向高台上那具衣冠华丽之人，眼看就要完成神降！ 蓦然！ 一颗巨大且漆黑眼眸，突然从高台衣冠华丽之人身后睁开！ 这一幕来得是那么的突兀且恐怖！ 仿佛黑夜张开眼睛！ “咯咯咯——” 派恩惊悚得失声尖叫，不想，声过喉间却化为可悲的呢喃呻吟。 他拼命的伸出双手，试图挖掉眼睛，身躯却根本不受控制。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夜之眸，俯瞰人间！ “唳——” 碎颅者发出惊悚嚎叫，竟然发疯的向外逃去，想要重新钻回那腐烂世界。 不想，一缕薄薄如纱黑雾，倏然从漆黑巨眸中流淌而出，以人类大脑完全无法理解的前进方式，缠绕上碎颅者！ “嗷呜——” 凄厉的惨叫声，从碎颅者那腐烂肿胀的身躯里传来。 祂愤怒着，咆哮着，惊恐着，再次爬回腐烂世界，哪怕纠缠成雾的杀戮欲望渴望祂的降临。 碎颅者逃了！ 但可悲的炼狱才刚刚开始。 因为那巨大眼眸，缓缓升起，看向派恩！ 如幕薄纱从空中洒下落向航海之神的爪牙们。 “咯咯咯……” 派恩牙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残存的理性，拼命的向航海之神祈祷着。 航海之神似乎回应了他的祈祷。 在他心智近乎崩溃中，那可怖薄纱穿过他的身体，无声无息落向大地。 不！ 是那巨大眼眸正在消失。 因为支撑祂降临人间的杀戮欲望正在消退。 因为碎颅者逃了！ 一切是那么的毫无征兆，就像派恩毫无准备的闯入这场神降之地。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噗通！” 熟悉的感官回到派恩身上，他却抑制不住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好像在膜拜高台上唯一的王。 在他身旁，维拉德、杜克……等治安员，同样不可幸免。 甚至还有人依旧满脸狂热，呢喃不止——神灵降世已然污染了他们可怜而脆弱的心智。 这一刻，偌大仓库中，到处都是尸体。 残存的幸存者，一脸茫然的看着彼此，内心的愤怒和恐惧似乎早已被榨干，生不出半点。 “呱呱……” 一只渡鸦从天而降，落在高台上，俯瞰遍地鲜血腐肉。 “哒哒哒……” 密集脚步声传来，都铎十四区治安长终于带着属下姗姗而来。 那黏脚的血腥，注定令今夜成为无数人的不眠梦魇。 …… 兰登被救了下来，送去了医院。 李慎之预想中的幽灵检查没有出现，哪怕他目睹全程，哪怕他身处高台，哪怕他自认为嫌疑最大。 但……就是没人查他。 他以为官方是在走程序，或者先保住他的小命再说。 结果直到他第二天早上，他终于勉强恢复对兰登身体控制权时，依旧没人查他。 甚至在他试图走出医院时，也没人阻拦。 不，不对，一名满脸涨红的小护士拦过他，嗯，温声细语的索要医疗费！ 李慎之摸遍全身，也没翻出一个铜便士，不得不摘下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抵账。 不想那小护士反倒不敢收了，红着脸，连连摆手道： “那个……你要是没带钱的话，我先帮你垫付好了，等你身体好了，再来补交吧！” 说完，那小护士红着脸跑了。 直到回到家，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一身帅气衣衫昂贵的兰登，李慎之才意识到那小护士为啥不怕他逃单了？ 淦！ 又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他检查一遍公寓，兰登放在明面上的现金，不出预料被敲闷棍的混子抢光了。 甚至还包括汉森让人送来的二手怀表。 好在，兰登狡兔三窟藏在暗处的现金还在，这让李慎之松了一口气。 这笔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挨过发薪水前青黄不接的日子。 否则的话，他怕是只能卖掉手上的宝石戒指了。 目前他手上一共有三枚宝石戒指，看起来皆价值不菲。 藏有几分顾虑的李慎之，暂时还不打算卖，他打算等风声过去再说。 躺在医院的一晚上，他思考了很多，尤其是对于“本体”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他认为的幻觉，不是幻觉，而是一种幽灵感官。 就像人类的视觉听觉一样。 在特定条件下，幽灵状态下的他，是可以看到一些现实景象，甚至可以触摸到实体。 不过，这里的实体，应该十分珍贵。 比如：兰登这具身体。 昨晚，那只细猎狗幽灵显然也看上了兰登这具身体。 不过被他一个大逼兜给抽飞了。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抽飞细猎狗时，他好像从它身上挖下了一块肉。 嗯，也不能说是挖下。 这种感觉很奇妙，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吃了一杯糖水中的糖。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得强大了一点点。 当然，这可能就是一种错觉，或者独属于幽灵的能力。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李慎之现在最大的顾虑是，眼前这场自由，乃是一场虚假的自由。 治安署这是围三阙一，故意留下漏洞等他钻呢？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死太多人了，治安署陷入某种麻烦之中，所以一时半会才没来找他。 因此，他在想，要不要趁机逃了？ 一时间，李慎之陷入了沉思。 恍如穿城而过流淌不息的泰姆河。 这条汇聚都铎全城生产生活废水的河流，腥臭刺鼻，浑浊不堪。 直到流出都铎大区，抵达诺尔岛附近，河水才稍稍清澈一点，再往下游流淌不了多久，就会汇入北海。 那里会有一处河水和海水交汇而出的奇观，都铎贵族常常喜欢乘坐游轮来此观景。 此时，宽阔的河面上，一截断木旁突然冒出一颗黝黑脑袋。 他挣扎着爬上断木，大口喘息恢复体力，同时满脸复杂的看向都铎方向。 此人不是别人，赫然是被推下高台的命运先知！ 他下意识伸手入怀，再次摸了摸那光滑如初的胸膛，直到现在，他依旧满脸不可思议，双眸更显狂热。 “娼妇养的狗杂种，想不到吧，老子不仅没死，还承蒙碎颅赐福！希望你没死在治安署那群野狗手里，我会亲手踩碎你的颅骨！” 自封命运先知的弗雷德里克，低声咒骂着。 没人知道，当布尼安开枪击中他的心脏时，他并没有立即死去。 也许是因为布尼安为了取信他，给他服用的药剂起了作用； 也或许碎颅者甚至血神一直在眷顾着他！ 总之，坠入厮杀人群中的弗雷德里克，竟然在滔天恨意中感受到碎颅者的目光。 在愤怒中，他明白了杀戮的真谛！ 他拼尽力量，绞死一名倒地之人。 于是他重获新生。 伤口愈合，心脏跳动，更有一股强大力量汇聚而来。 这让他在那场杀戮中所向睥睨。 直到那不可名状之恐怖降临，令他瘫软在尸体之间。 不想，这也救了他一命。 当官方匆匆赶来时，他趁机爬进仓库地道，逃入泰姆河，一直流淌至此。 “我的主啊，请宽恕我的不辞而别，弱者没有资格侍奉祢，我会在杀戮中成就祢的威名！” 弗雷德里克看了一眼都铎，毅然决然的再次跳入河道，向岸边游去。 他能感受到，伟大的碎颅者已经完成了神降！ 就在都铎城中！ 但他太弱小了，他根本没有资格侍奉碎颅者。 他会在杀戮中，沐浴神恩，走向强大！ 因为在杀戮中，血神无处不在。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他的远离，乃是对那颗巨眸的恐惧。 第九章 派恩登门 午后的格莱斯顿酒馆，刚刚渡过客流高峰期，简陋而昏暗的馆内，只有三五名客人，正在享用着迟到的午餐。 坐在角落里的李慎之，点了两杯8便士啤酒，摊开刚买的《都铎早报》。 “猩红帮覆灭，现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李慎之读着头版标题，一眼扫过正文那极尽挑逗词汇，仿佛人在现场亲眼目睹帮派仇杀的报道，一脸无奈之色。 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都铎早报》是都铎创办最成功的报纸之一。 报刊内容丰富，覆盖政治、海外新闻、以及其他八卦消息，文笔清晰生动，深得大众喜爱。 即便是囊中羞涩的工人，往往也会在没活的周末，买上一份。 兰登就是它的忠实客户。 既能看报了解天下事，也能充当擦屁股纸。 然而在李慎之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家伪装成报刊的故事会啊！ “都说互联网的出现是一场信息革命，之前没啥感觉，现在终于感觉出来了！” 李慎之一脸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无比怀念前世的互联网时代。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至少版本十分丰富。 懂点技巧的话，未尝不能挖到真相。 现在好了，天下消息全凭几张薄薄的报纸，也不知道报社雇佣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咋什么都知道？ “先生，你的啤酒！” 一名脸上生着麻雀斑的年轻女店员，端着托盘，送来两杯啤酒。 “谢谢！” 李慎之放下报纸，端起一杯，刚抿一小口，那满口苦涩，令他差点失控吐出。 这口苦涩甚至激起兰登死去的记忆。 李慎之这才意识到，啤酒没问题，甚至可以说算是兰登记忆中，口感较好的啤酒了。 在英格森王国，啤酒的地位堪比前世的白开水！ 可谓家庭必备。 一些条件较好的家庭，甚至将其当做饮用水。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也很简单，这个世界的污染太严重了。 尤其是水污染。 因此经过发酵充分杀菌，且更易储存的啤酒，成了最安全的饮料。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他们不懂大肠杆菌之类的细菌污染。 但他们知道，喝啤酒不会拉肚子仅此一点就足够了。 这点催生了英格森制酒业繁荣。 在市面上，甚至还有1便士1及耳啤酒。【注1】 说实话，这售价几乎等同于水钱。 这与其说是啤酒，不如说是水中掺啤，为了强化醉酒效果，一些奸商还会在其中掺入毛地黄、天仙子、马钱子之类微毒草药，堪称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又见面了，兰登先生。” 一声招呼打断了李慎之对兰登记忆的挖掘。 抬头看去，只见昨天才在钟楼前见过的汉森，正一脸笑吟吟走了过来。 今天，他一身双排扣黑色长礼服、内衬浅色马甲，头戴丝绸制高礼帽，显得十分体面阔气。 不过，在兰登记忆中见过他另一面的李慎之，却从他这身打扮上嗅到了浓浓的暴发户气息。 “下午好，汉森先生。”李慎之站了起来。 “怀特说，你有急事找我？” 汉森微微昂着下巴，坐了下来，同时从怀里摸出一枚镀金怀表，打开看了一眼道：“我下午还有一笔生意要谈，有什么事快点说吧？” 懂，摆谱！ 李慎之从兜里摸出一沓1英镑面值银币，摞在桌子上。 汉森瞥了一眼，脸上傲气消散，露出几分惊疑不定之色。 “昨天家里遭了贼，那批货全丢了，你看这些够不够弥补？”李慎之道。 “我越发明白艾略特为什么那么器重你了！” 汉森笑，毫不客气的摘下高礼帽，将桌上那摞英镑搂入帽中。 ——那批货终究是扒来的二手脏货，即便经过修缮翻新，也卖不出什么高价。因此哪有眼下赔偿来得痛快？ 李慎之笑了笑，又摸出一枚1英镑银币，递了过去道：“我想买把左轮防身，你看这够吗？” 汉森捏起银币，吹了吹道：“新枪肯定不够，不过，二手的嘛，绰绰有余，你放心，我会亲自给你挑个漂亮家伙！” “那就麻烦汉森先生了！”李慎之面色一喜。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在都铎，枪械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一些做工粗劣的比利时左轮，售价甚至不足1英镑，二手的只需七八先令，比二手自行车还便宜。 他拿出1英镑，理论上，足以买把成色不错的二手左轮。 “哈哈，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客气！不得不说，你做了一个无比明智的选择，这世道，一把趁手左轮可比男人那把枪还要重要。行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回家等我消息吧！” 汉森哈哈一笑，端起桌上8便士啤酒，一饮而尽，旋即扬长而去。 李慎之看着汉森离去背影。 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又抿了一口8便士啤酒，感觉实在受不了这味，这才不得不舍弃。 得，8便士算是打水漂了。 出了酒馆，骑上自行车，刚刚到家，他就在门前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 他年约三十出头，有着一颗蓝色眼眸和金色头发。 此时，他头发凌乱，神色颓废，嘴中叼着一根烟斗，靠在墙壁上，吞云吐雾，怅然出神。 ——正是派恩巡长！ 昨晚，李慎之抽飞那条细猎狗之后，还想趁着幽灵“实体化”，抓他体内幽灵试试。 可惜，千钧一发之际，幽灵化的他，再次虚幻化，最终功亏一篑。 “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兰登先生。” 看到李慎之上楼，派恩直起身子振奋精神道。 李慎之佯装一脸紧张道：“治安官先生，我可以帮到你什么？” “昨晚……还有印象吗？” 派恩问道，神色中泛起一丝紧张。 “昨晚？你们不是问了艾略特……” “那是前晚，我问的是昨晚。” 李慎之一阵犹豫，道：“记不清楚，好像被人敲了闷棍，等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了。” “怎么不报警？” “你、你是来要那枚宝石戒指的？” “宝石戒指？” 派恩一怔，旋即哑然失笑，明白了一切。 站在兰登视角，他虽然被人敲了闷棍，丢失了一部分财物，但一觉醒来，也获得了价值更高的宝石戒指。 这到底要不要报警，还真是一个两难选择。 “不请我进屋坐坐？”派恩指了指兰登公寓。 “这是我的荣幸，快请进！” 兰登连忙走到门前，插入钥匙，推开房门。 派恩漫步而入，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然后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一张沙发上，脸上颓气更显。 “你昨晚是被猩红帮掠去的。” “猩红帮？”李慎之愕然，连忙从兜里翻出一张报纸，翻向头条。 “就是这个猩红帮。” “发、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还得从艾略特说起。” 派恩深深吸了一口烟斗，幽幽吐出道：“艾略特发现的那本邪典，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散播，目的就是筛选合适的邪神载体。很不巧，他们选中了你。” 李慎之愕然：“我？我有什么特殊的？” “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你的san值很高，这能让你直面邪神时，不会迅速崩溃发疯。” “san值？” “你可以理解为理性！总之，你只需要知道，艾略特死了，你却活着，这本身就是一种特殊。” “不可能，我只是放弃调查……” “有些东西，不是说放弃就能彻底切割干净的。当你读懂那本邪典时，死亡和恐惧便将伴随你一生。” 李慎之沉默了，许久才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猩红帮头目受到一支邪教蛊惑，企图让邪神借助你的身体降临人间。” “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李慎之激动起来，迫不及待追问。 “然后……喏，头条已经写了，不然你怎么可能会躺在医院里？”派恩指了指李慎之手中的报纸。 “可是报纸上说是帮派仇杀……” “不然呢？告诉民众这个世界上有邪神窥觊人间？让愤怒的民众把你活活烧死？还是让马戏团请你登台公开表演？” 派恩摊开双手。 李慎之呆住了，低着脑袋，似乎在思考其中的逻辑，许久，他抬头一脸恳切问道： “治安官先生，我该怎么做？” 此时，李慎之总算明白，官方为什么把他丢在医院里“不管不问”了。 第十章 邪神来啦！ 如果李慎之没猜错，治安署这是在拿他当诱饵，钓鱼呢！ 听话音，猩红帮只是某支邪教推在明面上的棋子。 因此即便计划失败，也不会伤筋动骨。 但兰登作为这支神秘邪教好容易寻到的载体，理论上，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因此极有可能趁着昨晚混乱，将他掠走！ 可惜，不知是这支邪教太谨慎？还是治安署办事太糙，让其察觉？ 总之，计划已然流产。 在这种情况下，治安署可选择余地显然已经不多了。 “你是邪神最好的载体，我们本来计划钓出那帮疯狂的畜生，但很显然他们被吓破了胆。我们不可能24小时派人守在你身边，所以……” 派恩伸手从后腰摸出一把左轮，轻轻放在沙发扶手上： “杀了你才是一劳永逸的最好方法！守钟人是家族传承职位，你现在可以指认下一位守钟人了，这是市政厅和治安署唯一能做的事情。” 李慎之闻言愕然抬头。 【不不不……他、他在吓唬祢！他在考验祢……不，是考验兰登！不要杀他！】 【行走于意识深渊的伟大存在，我不该打扰祢行走人间的趣味，但、但……杀了他，才是一种破坏不是吗？】 惊悚至极的声音，倏然在兰登耳旁回荡。 ——是梦魇女妖。 它被吓坏了。 它可知道眼前这位是何等恐怖之存在。 一旦让对方误判，杀了派恩，作为派恩的镶嵌体，它也会随之死去！ 更憋屈的是，如果他们是敌对关系也就罢了！ 偏偏派恩并非真的想杀兰登，这只是一种考验，或者说最后的试探！ “可惜了！”李慎之突然叹息道。 “可惜什么？”派恩一脸好奇。 “我应该早点向汉森买枪。” 派恩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不想兰登又道： “我被你们保护得太好了，失去了警惕心，哪怕曾调查过邪神，也未想过，你们早已在黑暗中和祂们斗争了已久。” 派恩神色微动，眼中泛起一丝神采。 昨晚直面邪神的惊悚一幕，在这一刻，似乎有了价值。 “那你还要买枪？” “情况不一样，无论谁要杀我，总得反抗一下才甘心。” “那你现在准备反抗吗？” “不了。”兰登颓丧的摇了摇头：“我可以抽根烟吗？” “请便！” 派恩伸手。 兰登走到书桌旁，翻了半天，才一脸尴尬道：“我忘了，我不抽烟。” “哦，作为一个男人，不抽烟，简直和没胡须一样糟糕。” “是吗？那你可以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吗？” “当然！” 派恩深深吸了一口烟斗，伸手递了过去。 兰登走近，接过烟斗，也就在刹那间，他猛然抓向放在扶手上的左轮。 不料，手掌拂过，空空如也。 在这电光火石间，派恩更快一步的抓起左轮，对准了他的脑门。 “这才是烟斗，不要眼花了。” 派恩微笑着将烟斗递了过去。 “你并不想杀我？” 李慎之看着眼前黑洞洞枪口，忽然道。 “为什么这么说？” 派恩依旧微笑，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莫名情绪。 “如果你真想杀我，刚刚那一瞬间你就应该开枪，毕竟没人能够保证，一个将死之人会停手。” “但是你停手了。” “所以说你不想杀我。” 派恩不再说话，他盯着兰登那双褐色眼眸，半晌，左轮在他手中灵巧一转，插入后腰。 “不愧是敢于窥觊邪神之人，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冷静，这是治安署需要的品质。” “什么意思？”兰登表情一动。 “我们不可能放任一个知晓内情之人脱离我们的视线，虽然你即便说出真相，民众也不会相信，甚至把你当成疯子。” “这种情况，我们一般有两个解决方案，一，扭曲当事人记忆；二，吸纳进入治安署。” 李慎之道：“我似乎没有选择权？” 派恩点头：“没错，如果你只是意外卷入，我们可以帮你消弭这个意外，但你显然不是。” 李慎之吐了一口气：“我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也能加入治安署？” 派恩道：“治安署也有文职工作，我相信他们会欢迎一个钟表修理大师。” “那薪水有多少？” “外勤治安员周薪20英镑，文员周薪大概在3英镑左右，不包括其他福利。” 李慎之呼吸一窒。 卧槽，还真是宇宙尽头是考公。 文员周薪就已经达到3英镑？月薪岂不是12英镑？ 这等于底层民众一年薪水，妥妥的中产阶级啊！ 如果不养孩子，甚至可以雇佣一名仆人，彻底摆脱家庭琐事。 这还仅仅是文员薪酬。 若是治安员，周薪20英镑，年薪超1000英镑，这是土豪乡绅、高级律师、以及商人才能拿到的薪资。 这几乎是中产阶级能拿到的最高薪酬。 再往上，那就是银行家、实业家、乃至贵族的水准了。 “我能成为外勤治安员吗？” 李慎之下意识问道。 “那得看你是否满足条件。” 派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san值太高，既是一种诅咒，也是一种幸运。 这种人邪教视之如宝，对于常常需要直面各种邪祟的治安署来说，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也是派恩亲自登门招募的根本原因。 不过，治安署并不喜欢强迫员工成为外勤治安员，就像很多酒馆不会强迫良家女下海一样。 只要价格合适，他们自然会忍不住诱惑找上门。 “具体需要满足哪些条件？” “条件很多，譬如：我主航海之神信仰，射击搏斗精通，以及必要的神秘学知识……等等，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安排人教你，具体情况，等你入职之后，慢慢就知道了。” 派恩微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关于治安署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聊，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搬家。” “还得搬家？” “不然呢，等到邪教成员过来再敲你一次闷棍？” 李慎之表情一囧，他有种直觉这件事将成为他的黑历史。 退房对兰登来说并不麻烦，尤其是身边还跟着一名治安巡长。 唯一麻烦的是搬家。 好在价格开到位，自然有人抢着干活。 兰登东西并不多，但关于修理钟表的书籍和器械，却多的出奇，足足整理了两大箱。 为了立住人设，李慎之也只能将这些东西一个不落的全部带上。 搬家过程，派恩全程陪同。 当然，主要是站在旁边抽烟，看着工人干活。 兰登新家位于十四区利斯特大街22号公寓二楼，有独立的进户楼梯。 公寓不大，五脏俱全。 最令李慎之惊喜的是，这里有抽水马桶。 要知道，他之前公寓虽然也有马桶，但实际上就是个提桶厕所。 方便一次，就要铺上一层炭灰用来隔臭，当然也能提高复用率，不用每天倾倒清洗。 听起来还行，但对于享受过更好条件的现代来客李慎之来说，却恶心的不行。 “公寓还不错吧？” 派恩看着在各个房间打量的李慎之，笑着问道。 “不错，比我原先公寓好太多了。” “满意就好，记住了，每周1英镑租金，每周会有人上门征收。” 李慎之表情顿时凝固。 “走吧，我带你去治安署看看。” 派恩仿佛没看见李慎之凝固表情，笑着招呼他离去。 十四区治安署，位于利斯特大街1号，乃是一座四层大理石建筑，占地面积极大。 一楼是治安署办事大厅，主要受理来自民间的治安报警。 二楼是档案室、器械科……之类后勤保障科室。 三楼、四楼才是治安署核心要地。 在三楼门前，甚至还设有一个服务台，阻止可能流窜上来的普通人。 “派恩巡长，下午好！” 三楼服务台前，一名青春靓丽的小姐姐，笑容满面的起身问候。 派恩点头示意，没有回话。 女孩好奇的看向兰登，李慎之见状，冲她微微一笑，换来一个灿烂笑脸，这让他心情大好。 派恩推开三楼大门，率先踏入。 李慎之微微吸了一口气，亦步亦趋而入。 “邪神来啦！邪神来啦！邪神来啦！” 在李慎之踏入房门的刹那间，三楼门铃聒噪的大喊起来。 服务台已经坐下的女孩，身形陡然僵住，一脸惊恐的看向兰登，职场前辈所说的恐怖传说，更是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令她脸色煞白！ 第十一章 镶嵌 你能想象，一个铃铛口吐人言的样子吗？ 紫色铜舌好像人类舌头一样，在铃铛内翻滚不休，拼命大喊着，聒噪之音仿佛震动整座建筑。 李慎之盯着那铃铛，表情愕然。 心中更是凭大毅力，才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就逃。 “闭嘴！” 巡长派恩怒斥道。 那紫铜撞铃顿时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数名治安官冒了出来，不少人手里端着煞气逼人的霰弹枪。 “误会！这是兰登先生，他昨晚才经历过神降，所以沾染了些邪神气息，触发了警报。” 派恩连忙解释道。 涌来的治安官闻言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派恩，按照流程照一下魔镜吧！”一名满脸络腮胡男子，一脸不为所动的警惕道。 “是，戈尔德治安长。” 派恩摘下帽子致敬，同时顺手将帽子挂在旁边鹿角帽架上，走到旁边镜子前，整理了一下马甲。 然后看向李慎之：“兰登先生，过来照一下镜子吧，不用担心。” 李慎之闻言心跳差点漏了一拍。 他再蠢，也意识到那面穿衣镜不简单。 但此时，他还能转身离去吗？ 显然不可能。 唉……他心中叹了一口气，一咬牙，走了过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下一刻，镜中出现一位有着凯特人血统的年轻人。标志性红色头发，有些凌乱，一双浅褐色双眸，表明他的血统混入未知种族。 一身看似体面的花呢西服，实际已经标注他的出身阶级。 那常年手动上链锻炼而起胸肌，也印证了这一点。 “派恩巡长，你应该提前招呼一声！” 满脸络腮胡的戈尔德治安长，缓缓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戈尔德治安长，这是我的失误。” 派恩连忙认错，他也是事发之后，才突然明白。 “算了，权当一次演习。命运永远垂青勇者，你们几位做的不错！” 戈尔德治安长扫了一眼身旁几名治安员，称赞道。 那几名治安员闻言大喜，一个个看向兰登都多了几分顺眼。 ——坏事变好事，命运还真是奇妙！ 误会解开，人群随即散去。 初来报道第一天的兰登，直接一鸣惊人，成了十四区治安署名人。 走到哪都能收获一圈好奇目光。 因为他擅长修理钟表的缘故，被派恩分配进了【器械室】，负责武器维护和保养。 这个科室，只有一名工作人员，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家伙，名叫萨洛奇。 他头发稀疏，皮肤黝黑，硕大的酒糟鼻子十分扎眼。 此时，正穿着牛皮围裙，坐在满是油污的工作台前，拆卸着一把霰弹枪。 “萨洛奇先生，兰登先生就交给你了！” 派恩叮嘱一句，随即离开。 “你好，萨洛奇先生，以后还望你多多照顾。” 李慎之客气招呼道。 “不，应该是我还望你以后多多照顾。” “啊？”李慎之懵逼。 “以后用枪珍惜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在李慎之茫然眼神中，萨洛奇组装好霰弹枪，道：“我在这任职这十几年，器械室进进出出不下二十名年轻人，最后都成了外勤治安员，现在还活着的还有七……不对，昨晚死了一个，还有六人呢！” 萨洛奇抬眼看了一眼李慎之，话中仿佛藏着大恐怖。 李慎之怔住了，试探问道：“治安员死亡率很高？” “你昨晚应该亲眼所见，你说呢？” “我昨天被人打了药，一觉醒来都到医院了。” “这样啊！”萨洛奇点了点头：“死亡率高不高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肯定会离开这里。” “为什么？” “没人能拒绝力量的诱惑，尤其是年轻人。” 李慎之眉梢挑起：“力量？什么力量？像那个会说话的撞铃？” “看来派恩巡长还没跟你说。”萨洛奇嘀咕一句：“那是一种异常，唔，也能算是力量的一种。” “萨洛奇先生，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李慎之主动凑近，帮忙收拾起来。 “在治安署，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跟你说说也好，省得大惊小怪。” 萨洛奇似乎一个人呆久了，难得碰到可以聊天的人，顿时滔滔不绝起来。 “知道派恩为什么能成为巡长大人吗？” “为什么？” “因为他驾驭着一头可憎之物。” “这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传说中的生物，譬如：吸血鬼、狼人、巫魔。”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真的存在？” “当然，不然怎么会有层出不穷的传说？” “我以为是穷酸作家的杜撰。” “哈哈哈，他们的想象力最多止于王子公主的酸臭爱情。” “好吧，然后呢？” “然后……你渴望拥有这些可憎之物的力量吗？比如吸血鬼，强大的恢复能力，近乎不死的寿命，永远年轻的容颜。” 李慎之瞪大眼睛：“我们可以变成……吸血鬼？” “狗能变成人吗？”萨洛奇忽然没头没尾问道。 “应该……不能吧？” “什么叫应该？就是不能！所以我们人类又为什么能变成吸血鬼？不要听信那些乌七八糟的故事，那只是凡人的妄想。” “那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是什么种族就永远固定了，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其他种族，但……我们可以驾驭它们的力量！” 萨洛奇说到这，补充道：“关于这些，我也仅仅是听说，具体细节，不一定准确。” “您谦虚了，比起您，我更是两眼一抹黑。” 李慎之恭维道：“你继续说。” 萨洛奇笑，随手将手中霰弹枪挂在墙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卖弄道： “那我继续说……说起来，我们人类虽然孱弱无比，但我们有一件强大武器是那些可憎之物无法媲美的，那就是脑子。” “吸血鬼拥有凡人难以想象的恢复力，但狼人爪子划过的地方，却迟迟无法愈合，于是我们将狼人爪子磨成粉末，掺入子弹，做成针对吸血鬼的武器。” 李慎之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你说的驾驭，就这？ 不对啊，派恩巡长体内的梦魇女妖算什么？ “经过漫长的摸索，我们逐渐掌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超凡材料，最终在机缘巧合下，我们学会了封印这些可憎之物，甚至将他们封印在我们人类体内。” 李慎之愕然，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就听萨洛奇继续道： “也就在这时，我们发掘出了驾驭这些可憎之物的方法！” “封印？”李慎之试探道。 “不，是镶嵌。” 第十二章 命运先知的渴望 “镶嵌？截掉一根胳膊，换成吸血鬼的？”李慎之一脸古怪。 “人类的想象力，总是那么匮乏！” 萨洛奇一脸感叹的摇头道： “《都铎早报》曾报道一篇海外奇闻，说，有个果园遭了雷击，一棵苹果树和一棵梨树各自糊掉一半，凑巧坍塌之后又倒在了一起，没多久，竟然合二为一长成了一株苹果梨树。” “据说，那苹果梨树结的果子，又硬又小，果酸味涩，像苹果，又像梨！可惜，没两年那苹果梨树就死了。后来果农与人说起这事，没人相信。都铎有人复制过，将苹果树和梨树拼在一起，成功倒是成功了，只是那树一半结苹果，一半结梨，并非那又硬又小的苹果梨。” 说到这，萨洛奇看向李慎之：“你相信这世上有苹果梨吗？” “信！”李慎之颔首。 “镶嵌就是这苹果梨。”萨洛奇随即答道。 李慎之茫然，有种似懂非懂的感觉。 “我就讲个乐子，你可不要全信啊，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一回儿事儿！你了解就好，千万不要自己瞎琢磨，这事复杂的很，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萨洛奇哈哈一笑道。 “哦，这怎么说。” “镶嵌可不是果树嫁接，这需要用到各种超凡材料，通过复杂仪式引导出其中超凡力量，借助这股力量才能将可憎之物嫁接到体内。” “不同种属的可憎之物，所需仪式也不尽相同。你想要获得嫁接的话，首先得成为治安员，积攒功劳，等符合条件之后，才能申请，排队等待。” 李慎之闻言默然，难怪治安员死亡率那么高。 原先他还以为治安员都拥有超凡力量呢，感情只是预备役啊？ 萨洛奇看着李慎之沉默表情，眸中闪过一抹戏谑道： “不过，如果治安员在执勤期间，能够独立擒获可憎之物的话，可享有特许嫁接权！” 出乎萨洛奇意外，他本以为兰登会很兴奋，不想他竟然皱起了眉头。 “独立擒获？这岂不是很危险？杀死不行吗？” “杀死，可就没了价值。” 李慎之闻言顿时彻底失去了兴趣。 英格森王国显然就没把人命当命。 还“独立擒获”？ 抓个活人都有可能失手，更何况可憎生物？ 李慎之相信，官方会提供各种杀伤性武器，譬如掺了狼人爪子粉末的子弹。 但这也不是他冒险的理由。 虽然兰登这具身体，只是他的载体，即便死了，他也不会真正死去。 但对于经历过那感官惨遭剥夺，恍如置身可怖混沌之中的他来说，他反而比一般人更加珍惜眼前生活。 除非他能找到第二具载体。 所以还是先苟着再说，等哪天真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再琢磨琢磨加入治安员。 想到这，李慎之心中一动：“萨洛奇先生，你在这干了有几年了？” “很长了，大概四十……不，二十四年了。” “那你怎么没转外勤去？” “我？”萨洛奇老脸顿时尴尬起来：“当时倒是想去，结果阴差阳错错过了，再后来就再没去成……都是些不值得一提的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萨洛奇属实是把废话文学玩明白了，李慎之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有用信息，只能识趣不再提起。 经过这一打岔，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李慎之赶紧岔开话题，聊起了枪械保养和维护，这才把气氛活跃起来。 经过萨洛奇的科普，李慎之对器械室也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鉴于超凡材料的珍贵，治安员所用武器的“附魔”基本都是由器械室完成，因此这与其说是器械室，不如说是附魔兼武器维护。 工作内容并不复杂。 不过，因为一个科室要应对整个分部武器消耗，活还是不少。 趁此机会，李慎之对都铎治安署，也有了一个笼统认知。 都铎一共分为17个管区，每个管区设一名治安总管。 治安总管下设4名治安长和16名治安巡逻长。 每个治安巡逻长下设9名治安员。 不算文员的话，每个分区有144名基层治安员，全市合计2448名。 不过，这是满编状态。 治安署从创建伊始就没满编过，不是招不到人，主要是治安署对治安员要求比较高。 上能处理邪祟事件，下能摆平民间纠纷。 堪称全能选手。 一般都是从皇家大学、海军学院、以及都铎综合大学这三所顶级学府中招募人手。 偶尔也会从民间吸纳能人异士。 另外，治安员的权利也大得很。 执勤期间，具有临机处置权，甚至可以充当流动法官，当场裁决纠纷。 堪称都铎最强势的实权暴力机构。 蝇附骥尾之下，治安署文员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听到这，李慎之心中大喜，没想到因祸得福，倒是抱上了一根粗大腿。 一下午时间匆匆而过。 下午六点，李慎之下班回家，骑车回去路上总觉得忘了什么事，直到踏进家门才想起来，他还委托汉森买枪来着。 治安署给治安员配枪，可不给文员配枪。 因此这枪还得要。 思罢，索性骑车前往。 巧了，刚赶到公寓楼下，就看到少年怀特从公寓楼中走出。 “兰登先生，听说你搬家了？” 怀特看到兰登，一脸惊喜的连忙问道。 “没错！汉森先生让你来找我的？” “是的，兰登先生，他说有东西给你！兰登先生，你搬到哪里了？” 少年怀特回答完，连忙问道，心中希冀着兰登搬家地方能近一点。 这样的话，他送货也能少跑点路。 “利斯特大街22号！” “利斯特？您怎么搬到那了？” 少年怀特大惊失色，那里可是十四区治安署总部，他们这些扒手最怵的地方。 “我今天刚刚入职治安署，所以就搬了过去。汉森先生在哪？带我过去吧！” “好、好的，他就在郁金香酒馆等你。”怀特愈发吃惊，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他现在很怕兰登把他们抓进治安署领功。 在这种惊恐情绪下，他恨不得立即跑到汉森先生身边，告诉他这个可怕消息。 可惜，郁金香酒馆就在街头转角，汉森先生正好顺便过来吃饭。 因此他根本没有摆脱兰登的机会。 不过，他还是快兰登一步，冲进酒馆。 李慎之意识到了什么，笑了笑，依旧慢条斯理的走了进去。 刚刚进去，就看到汉森一脸震惊的站了起来。 “汉森先生，晚上好！” “晚、晚上好，兰登先生。” 汉森一脸惊疑不定，有心调查，但一时半会又来不及。 “我的货带来了吗？” 李慎之走近，拉出来一把椅子坐下。 “带来了。” 汉森从包里拿出一张用旧报纸包裹的东西，然而他刚刚拿到桌面，又连忙塞回包里，在李慎之诧异目光中，摘下自己的枪套，包括里面的左轮手枪，递了过来。 “瞧我这该死的记性，竟然忘带枪套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用我的吧！” 李慎之接过枪套，打开，取出手枪，眉梢顿时挑起。 ——这个扒手集团头目倒是舍得！ 这赫然是一把韦伯利军用左轮。 经过一下午和老头萨洛奇的相处，李慎之对这个世界的火器，也基本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韦伯利自动转轮手枪，堪称这个时代品质最佳的左轮手枪。 乃是军方和治安署的标配武器。 不少人甚至觉得韦伯利左轮乃是六响枪的终结者。 “不错不错，不用加钱吧？” 李慎之娴熟把玩着韦伯利左轮，那姿态看得汉森眼角直抽。 “不用不用，应该我退你钱才对，一把二手左轮不值什么钱！” 汉森说着，连忙从兜里摸出一摞1英镑银币，推到李慎之面前，看起来比李慎之给的还多。 李慎之看都没看，将左轮装进枪套，扣在腰间。 “不用退了，你要是嫌多，就给怀特买啤酒吧！” 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汉森连忙喊住李慎之，堆笑道： “郁金香刚进了一批新鲜的姜汁啤酒，味道十分不错，不如留下来喝一杯！正巧，我今天瞧见一块珐琅彩怀表，知道您对这东西感兴趣，特意给您留着，我让怀特取来给您瞧瞧？” 李慎之思绪一动，道：“行！” 汉森大喜，连忙招呼侍女上菜上酒，又对少年怀特好一通交代。 为了赶时间，甚至给怀特2枚1先令银币，让他坐马车回去。 李慎之冷眼旁观着，不言不语。 怀特离去没多久，酒馆侍女端上晚餐。 一块烟熏黑线鳕鱼，两块吐司面包，一碟土豆泥，配上橘子果酱，再加上一大杯姜汁啤酒。 仅一份晚餐，就干掉汉森6先令9便士，守钟人半个月薪水，堪称大出血。 这份晚餐，也是李慎之夺舍重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肉味，感觉十分不错。 尤其是用吐司面包夹着鳕鱼块时，颇有种回到前世吃鳕鱼汉堡的感觉。 更令他惊喜的是姜汁啤酒。 这玩意儿听名字，他还寻思这是什么黑暗料理，实际入口之后，不能说多好喝，味道依旧有些怪，酒花略苦，姜味十足，但咽下之后，回甘无穷。 比起他之前尝试的啤酒，容易接受多了。 他这算是终于找到了一款干净又卫生的饮料！ “兰登先生，你怎么突然进了治安署？”汉森无心饮食，一个劲儿旁敲侧击。 “十四区治安署器械室缺人，所以就把我招了进去，也算是专业对口吧！” 汉森没听过专业对口这个词，但他听懂了，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羡慕。 ——可惜，学不来啦！ “器械室好啊，听说油水足，子弹随意报销，随便揩一点，那就是满手流油……啊，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汉森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连道歉。 话题在有一搭没一搭中进行。 眼看李慎之饭都要吃完了，怀特还没来，汉森明显有些焦躁。 就在他要坐不住时，少年怀特气喘吁吁跑了过来，递过来一个礼盒，同时隐晦的点了点头，告诉老板，兰登先生确实入职了治安署。 汉森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之前虽然将信将疑，其实还是相信大于怀疑。 因为兰登在他记忆中，就是一个十分老实之人，有一说一，从不撒谎。 另外身为守钟人的兰登，本身就是一名“公务员”。 家世清白，背景干净，加入治安署可能性极大。 不过，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得到确定，汉森依旧心生波澜，更生异样想法。 纵观都铎地下世界，能够混起来的帮派，哪个跟上面没点关系？ 如今他意外搭上兰登这条线，可不能错过了。 “兰登先生，您瞧瞧这块怀表怎么样？”汉森连忙将盒子递给李慎之。 李慎之接过，弹开表盖，瞳孔舒张。 蛆虫！ 一条令人作呕的肥硕蛆虫，赫然横亘于表盘之上。 这不是兰登肉眼所见。 而是李慎之本体看到的，也就是所谓的“幻觉”。 仔细看去，表盘上镶嵌的宝石，隐隐构成了一个冗繁阵列，以一种玄奥方式将蛆虫封印其中。 “怎么样？” 汉森看着兰登入神模样，心中有了几分把握。 他就知道，兰登肯定喜欢这块怀表。 “不错不错！”李慎之连连点头。 “您喜欢就好，这块怀表送您了！” “这哪行……” 李慎之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汉森压低声音道：“兰登先生，咱们也是老熟人，之前您帮我良多。我从没来得及感谢过您，这枚怀表算是我的谢礼，您可不要拒绝！” 李慎之略一沉默道：“我只是一个小小文员，可帮不了你什么。” 汉森连忙道：“您这话严重了，一块怀表而已。” 得，话都说到这份上，这块怀表不收也不行了。 李慎之索性大方收下，随手放进兜里道：“那我就收下了！” 汉森端起啤酒：“祝您高升！” “客气！”李慎之端起姜汁啤酒碰了一杯。 “兰登先生，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咱大事帮不上，打听打听什么消息，我们这些老鼠，还是有点门道的。” 汉森努力展现着自己的价值。 李慎之笑着应付着，半晌，才脱身离去。 回到家，李慎之先检查一遍韦伯利左轮，确定没什么毛病，这才放心带在身上。 心中琢磨着明天上班，看看能不能搞几颗特制子弹。 检查好武器，他随即取出汉森所送的珐琅彩怀表。 这枚珐琅彩怀表，表盖为克莱因蓝，绘以柔美少女图，弹开表盖，表盘周围镶嵌着各种碎宝石代表时间刻度，周围还嵌入一圈金丝，看起来极为名贵。 只是李慎之看着其中扭动不止的蛆虫时，所有贵气皆不翼而飞。 “咦！” 李慎之突然一声轻咦，发现一个古怪细节。 那就是蛆虫指向变了。 他清楚记得，在郁金香酒馆打开表盖时，蛆虫是横在表盘中，此时却呈竖状。 李慎之转动怀表，蛆虫方向也随之转动。 他离开餐桌，走了几步，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这怀表中的蛆虫，始终指向某个方向，看起来像极了指南针。 又或者……某个陷阱。 “啪！” 李慎之合上表盖，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经历过“艾略特和兰登事件”的他，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诡谲狡诈。 有些自以为是运气获得的宝贝，说不定就是某个邪教放出来的诱饵。 这枚看似指南针的怀表嫌疑就很大！ 一般人看不出来特殊，看出来的极有可能就是邪教想要寻找的目标。 一旦怀表持有者按捺不住好奇，循着蛆虫所指方向找去，说不定就会踩进邪教恭候已久的陷阱之中。 “真是个操蛋世界！” 李慎之心中咒骂一句，正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枚怀表，“幻觉”陡然降临。 “这是……” 精致的公寓内景，倏然淡化，咸湿的水汽，翻涌而来。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怒涛翻滚，两艘三桅帆船狠狠撞在一起，其中有一艘赫然是海军退役不久的风帆木质战列舰。 鼓起的风帆，卷携风暴之愤怒，提纯铜之撞角，狠狠撕裂那艘民用三桅帆船。 无数脏兮兮的海盗，从战列舰中冲出，怪叫着冲向民用帆船。 此时，民用帆船上，到处都是惊恐的人群。 船长徒劳的组织着水手，拼命抵抗，换来的只有鲜血和喋笑。 在混乱的人群中，一名黑脸大汉嘴中叼着一柄匕首，手持一把菜刀，借助甲板错综复杂的环境，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冲杀海盗。 直到…… “砰！” 一声刺耳枪响，一颗霰弹枪射出的独头弹，乖戾的撞入那黑脸大汉胸膛，澎湃化学动能将其狠狠抛飞。 那扬起的面孔，赫然是猩红教会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 他暴怒的脸庞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但更多的还是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 这一刻，他想起从高台坠入斗兽场时的绝望，是伟大的碎颅者赋予他新生希望！ 他渴望伟大的碎颅者再次赐予他愤怒和恐惧的力量，砸碎这群混蛋的颅骨！ 那渴望如蛆虫般从遥远海域涌入李慎之的意识中，回荡在他吞噬的碎颅者“血肉”里。 第十三章 海妖牙哨 暴虐在现实和高维的巨大鸿沟之间架起桥梁，萦绕着碎颅者的混沌越来越靠近木质风帆战列舰，与沉入人心的暴怒融为一体。 “轰隆——隆——” 一路撞碎无数腐朽木头的弗雷德里克，在无数人惊鸿一瞥中，缓缓站了起来。 木屑撕破他的身体，海水腐蚀他的血肉，钻心疼痛带来的却是更加愤怒的力量！ 他犹如一头垂死的野兽，努力站起身子，维持强壮形象，恐吓着敌人！ “砰！” 又是一颗独头弹轰了过来，穿过他本就血肉模糊的胸膛，射向他身后，留下一个令人心悸的空洞。 远处，大名鼎鼎的海盗·海妖索罗，缓缓放下霰弹枪。 他致敬这个汉子。 独头弹就是他最好的献礼。 “嗯？” 海妖索罗忽然瞪大眼睛。 只见胸怀大开的弗雷德里克浑浑噩噩的抬起脸庞。 天啊，那是一张怎样面孔？ 暴怒狰狞着五官，扭曲出不似人形宛如野兽恶畜的可憎。 他张大嘴巴，呼吸着混杂着血腥的咸湿气息，贪婪享受着活着的美好。 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伟大碎颅者的目光！ 祂的目光令他颤抖，那是风暴也要为之逊色的赐福。 “碎颅者——” 他忽然唳声怒吼，竟然支配起胸怀大开的身躯，冲了出去。 “砰！” 又是一颗独头弹，轰然射出！ 然而这次弗雷德里克仿佛“先知”一般，在海妖索罗扣动扳机之时，猛然侧身，躲过子弹！ 在这一个闪避的刹那间，他也犹如饕餮恶鲨，凶残的撞入名为海盗的鱼群之中。 无法形容的饕餮厮杀，在疯狂中发出颠痴狞笑！ 头槌、撕咬、拳头、关节……各种或凶残或阴狠喷涌而出，当弗雷德里克抢到武器之后，战争烈度更是迅速升级。 鲜血、断肢、头颅……各种人体零件抛飞。 “怪物！” 海妖索罗脸色难看，怎么也没想到一艘普通货船，竟然冒出一头怪物。 在海上讨生活，除了要面对风暴和深海的侵蚀外，对于海盗们来说，还有一个可怕威胁。 ——那便是海怪！ 可以说，除了海军常年清理维护的航线外，任何海域都有碰到怪物的可能。 这时候，就是考验信仰和运气的时候。 海妖索罗相信伟大的航海之神信仰，也相信虚无缥缈的运气，但他更相信力量！ 他反手从后腰摸出两颗高价从海军手里买来的诅咒鹿弹，填入霰弹枪，同时将脖颈间悬挂的海妖牙哨，塞进嘴中。 目光盯着那狂奔而来的怪物，额头冷汗淋漓。 混乱的战场上，惨叫声、碰撞声，呼喊声，乃至令人颤抖的枪声，此起彼伏。 但这一刻，都不及那疯狂突进的人影。 对方显然也早就发现了他，正狂袭而来。 近了！ 冷汗落下模糊了眼角，几名近卫呼喊着抬手射击。 更有甚者举起镰斧，劈砍而去。 “砰！” 镰斧倒飞，子弹无用，刹那间，那人形野兽赫然已经逼至鼻尖。 就现在！ 海妖索罗瞳孔舒张，猛然鼓起腮帮，吹起海妖牙哨！ “呜呜——” 绵软的咏叹调，从那纤细的牙哨中传出，仿佛有孤岛海妖在歌唱，安抚狂暴风浪，止戈怒火战争。 偌大的木质帆船，在刹那间，陷入了诡谲的平和之中。 厮杀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海盗们下意识放下刀枪，水手旅客们惊恐表情也迅速平和下来。 甚至连人形野兽弗雷德里克，也在这一刻目露几分迷茫。 就是现在！ 海妖索罗面露残忍，端起霰弹枪，瞄准弗雷德里克的脑袋，准备扣动扳机。 倏然！ 万里无云的海面上，陡然陷入绝对的死寂。 无法言喻的恐惧，蓦然威压偌大帆船。 愤怒与暴戾的漩涡从终极虚幻中喷涌而出，那是伏行于混沌之万古奇异的脚步。 祂将沉溺于音乐之中的痴迷驱逐，在众生灵魂褶皱上洒上恐惧之盐巴。 在众人双眸从未目睹过的黑暗侵蚀下，一截光滑触手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弹出，掠过海妖索罗，将那平息愤怒的海妖牙哨掠走。 船上众生，终于摆脱海妖之迷幻，欣喜拥抱碎颅者的恩赐——愤怒！ 一名引颈待戮的肥胖商人，突然血贯双眸，暴怒的扑向身旁的海盗； 一名蜷缩在角落，捂脸尖叫的妇人，突然张开嘴巴，撕咬向海盗的小腿； 霎时间，失去的战争再次降临！ “不……不不……咯咯……” 海妖索罗双目等圆，骇然看着云层中恐怖巨象，在惊悸尖叫中迎来人生的终曲！ 噗！ 刺眼刀芒闪过，利刃撞入血肉，在喷薄的血雾中，好大一颗头颅轰然滚落。 “啪！” 一只劣质皮靴一脚踩上头颅，如踩熟透西瓜，在泄愤中，迸溅出一团令人作呕的组织液。 “碎颅者！” 弗雷德里克抄起尚未落地的霰弹枪，举上头顶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这一脚是对碎颅者最好的礼祭！ 也踩碎了海盗们最后的勇气和愤怒。 当愤怒逐渐消散，伟大的碎颅者也收回了祂的目光。 …… 仿佛置身于海洋之中的“幻觉”逐渐淡化，利斯特大街22号公寓景色随之填入视野。 李慎之阖上双眼，闭目沉思，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从心中生出。 无数关于自我的猜测，在这一刻，有了全新理解。 他一直好奇，出现“幻觉”的条件是什么？ 经过刚刚这场“幻觉”。 他愈发肯定之前的猜测。 是愤怒！是恐惧！是杀戮！ 且极有可能是一切负面情绪！ 这种情绪越强烈，他本体“实体化”程度越高。 他就像是一缕无形无质无法洞察的星云，只有在愤怒和恐惧的光芒中，才能显露出身形，干涉现实，甚至跻身现实。 仔细想想，他之所以发现兰登，不就是因为兰登的恐惧？ 可是这个世界上，愤怒之人何其之多？ 他怎么只看到有限几个人呢？ 李慎之之前猜测与“质量”或“规模”有关！ 经过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事件，他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但还需要证据。 另外，今天去治安署光顾着了解“超凡力量”，倒是忘记打听“猩红教会”、“碎颅者”情报。 接下来，倒是要好好打听打听，看看这个世界官方对“幽灵”是什么看法？ 想到这，他一抬手，空空如也的掌心，蓦然浮现出一枚……海妖牙哨挂坠！ 第十四章 碎颅者是天使？ 这是一枚呈半弧形，犬牙状牙角制品，通体如玉，中间镂空，像极了野蛮部落的装饰品。 以兰登肉眼看去。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牙角制品。 然而在李慎之视野中，牙哨周身分明缠绕着一缕幽魂。 那是一条美人鱼。 半人半鱼。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则为一条鱼尾，无意识的缠绕在牙哨周围。 这缕幽魂说是幽魂，在李慎之看来，近乎等同于一抹幻影。 比起那条狗都不如。 然而就是这几乎一吹就灭的幻影，却能在须臾之间，令沸腾战场安静下来。 这让李慎之不得不思考，他是不是低估了那条狗“碎颅者”的力量？ 乃至低估了自己这只“厉鬼”的力量？ 除此以外，更令他惊讶的是，这枚牙哨竟然可以纳入体内？ 当时，他只是出于好奇，伸手抓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就抓住了。 更没想到，还能跨越万里之遥的海域，将其取出来。 这简直颠覆他的想象。 他心神一动，牙哨随即消失，又被他纳入体内。 他想了想，瞄准桌子上怀表，尝试将其容纳。 然而他本体刚刚遁出兰登肉躯，便立即进入混沌世界，莫说抓取东西，连现实都进入不了。 他几番尝试之后，不得不放弃。 “看来不是这美人鱼幽灵赋予了牙哨特殊属性；便是我只有在实体化时，才能抓取东西，亦或者两者可能都有。” “不管怎么说，有机会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李慎之暗暗自忖道。 联想到那海盗吹起牙哨时，沸腾战场陡然陷入安静的画面，李慎之有心出去实验一下。 但看着窗外沉沉暮色，想了想还是算了。 等明天打探过消息再说。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李慎之早早起床离开家门。 因为治安署并不提供一日三餐，所以他的早餐将在楼下咖啡厅中解决。 不得不承认，有治安署坐镇的利斯特大街，堪称都铎十四区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这点从这家咖啡厅就能看出一二。 银白色金属雕花装饰包裹的吧台内，是一套冗繁且精密的咖啡烘焙炉。 齿轮、管道、阀门、传动杆……构成一副充满机械朋克的画卷，以至于杯中咖啡似乎都泛着金属味道。 这样的装修，在他原来街区根本看不到。 李慎之早餐很简单，一份培根三明治，一杯手工现磨热咖啡，合计2先令6便士。 这份售价，令李慎之有些咋舌。 他现在周薪3英镑，合计60先令，平均每天8先令6便士。 一顿早餐就干掉2先令6便士，再算上中餐晚餐，一日薪水怕是勉强只够吃喝。 问题是，他也没感觉吃得有多好啊？ 不得不说，这都是前世袁老宠出来的“坏毛病”啊！ 李慎之一边享用早餐，一边琢磨着回头问问治安署其他人的生活规划。 眼下绝对不能按照前世饮食标准来。 毕竟薪水全拿来吃喝也太不像话了。 用过早餐，步行来到治安署，偌大的办公楼仿佛才从深度睡眠中苏醒，到处洋溢着懒洋洋的氛围。 李慎之熟门熟路来到三楼。 “早上好，兰登先生！” 前台小姐姐满脸笑容的招呼道，在她看来，兰登这么年轻，又是特招进来，早晚会成为治安署干员。 “早上好，蕾妮女士。” 李慎之招呼一句，准备推开三楼大门时，动作迟疑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起脑袋，看向被门板遮挡的撞铃，在心思飘忽中，一咬牙，推开房门。 “叮铃——” 门开，铃响，预想中的尖叫没有出现。 ‘因为派恩的训斥？’ 李慎之瞄了一眼撞铃，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今天器械室很忙，起因还和他有些关系。 原来，猩红帮的覆灭，等若让出一大块肥肉，这令无数帮派蠢蠢欲动，擦枪走火不再少数。 更有邪教成员趁机活动。 治安署弹药消耗不免大了一些。 “这帮兔崽子，日常治安用得着诅咒弹？” 萨洛奇一边拆卸着霰弹枪一边骂骂咧咧，在剔除掉腐败零件的同时，顺手将几个正常零件丢进旁边木桶中，算作损耗件。 在治安署，损耗最大的就是霰弹枪和左轮。 前者近战无敌，必要情况下换成独头弹，也能充当远程武器。 后者便携，便于突发情况使用。 这两种武器消耗之所以很大，除了制作工艺制约外，最主要原因是诅咒弹对金属有着无法忽视的腐蚀作用。 李慎之瞥了一眼萨洛奇的小动作，趁机询问道：“萨洛奇先生，这猩红帮什么来头？” “能有什么来头？一群抱团生存的泥巴种罢了！没了猩红帮，也会冒出白骨帮，猛虎帮，鬣狗帮！” 见多的风风雨雨的萨洛奇，一针见血。 “那他们怎么跟邪教勾搭上了？” “准确的说，是那些该死的邪教异端勾搭上了他们！那些无孔不入的蛆虫，总在腐蚀着这座城市。” 萨洛奇咒骂一句，叹息道：“信仰源于苦难，只要苦难不消，那些该死的邪教总有生存的土壤。力量、地位、财富、寿命、欢愉……随便一样，都能将普通人拉下水。” 李慎之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这老头有点见识啊！ 不过，这话说出来，就不怕亵渎航海之神？ “你知道……碎颅者吗？”李慎之试探问道。 “你渴望祂的力量？”萨洛奇忽然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过来。 “祂？” 李慎之念叨这个发音异常的单词，一脸迟疑道： “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派恩巡长并没有告诉你。”萨洛奇摇了摇头：“愚昧是一种幸福，可惜，你是无知小岛上试图远航的蚊虫。告诉你也好，省得又一头栽入邪教陷阱中。” “碎颅者是血神座下天使，飨宴血神之信仰！” “你说什么？天使？” 李慎之如遭雷击。 一股无法形容的荒谬，从四肢百骸生出直窜脑际，令他大脑嗡嗡作响。 脑海中，更是下意识回忆起那只脸尖若狐，长着两扇长耳朵的细猎狗。 这会是天使？ 这也太荒谬了吧？！ 此时，兰登记忆中关于“天使”的解释，也纷纷涌现。 这让他无比肯定他对“天使”这个词汇的理解，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第十五章 雇佣仆人 “现在知道怕了？” 萨洛奇一脸戏谑之色。 李慎之挤出一抹笑容，心想，碎颅者都是天使，那一个大逼兜就把它扇飞的我，又算什么？ 神？ 想到这个名词，李慎之一阵心惊肉跳。 ‘莫激动！莫激动！’ ‘这说不定是小地方没见识，啥魑魅魍魉都敢自称为神，话说，那啥弹丸之地不就号称八百万神明？！’ 李慎之连忙按捺下蠢蠢欲动之心。 然而即便如此，心中还是生出一抹异样。 萨洛奇之言，解释了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的古怪举动； 某种程度上，也解释了他的异常状况。 “不要怕，这里是英格森王国，伟大的航海之神庇护之地，那些邪恶异端，根本无法降临这里。” “即便是以恐怖血腥手段降临，也会遭到我主荡涤，就像碎颅者！祂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萨洛奇脸上露出一抹狂热。 李慎之闻言表面缓缓松了一口气，心中却陡然警惕起来。 差点忘了航海之神！ 如果碎颅者真是天使，他也是所谓的“神”，这里恐怕也容不得他肆无忌惮行事！ 英格森终究是航海之神的领地，在摸不清情况的前提下，还是苟为王道。 更何况他对自身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李慎之愈发眼热，打听起关于“神”、“天使”的情报！ 可惜，萨洛奇虽然是治安署老员工，但涉及神灵情报显然也不太清楚。 只是反复警告李慎之，不要尝试探索邪神，乃至与其有关的任何事务。 因为当他了解得越多，邪神察觉到他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最终陷入无法挽回的深渊之中。 另外，更不要为了力量铤而走险。 譬如：血神！ 祂号称最慷慨的神灵，任何沟通上祂的信徒，都会获得力量恩赐。 但获取这些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 具体什么代价，萨洛奇也说不清楚，只道是血神信徒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对此，李慎之只能报以“这是航海之神内宣”心态来看，心中始终暗藏几分怀疑。 一上午时间，在闲谈中渡过。 李慎之犹如初诞的婴儿，如饥似渴的汲取着关于神秘学知识。 中午下班时，李慎之想起早餐的昂贵，随即吐槽起这边物价，打听一下萨洛奇他们都是怎么安排薪水的。 “兰登先生婚配了吗？”萨洛奇闻言问道。 “还没有。”李慎之道。 “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你雇个仆人，每月2英镑支出，不仅可以解决三餐问题，更可以解决许多生活琐事，这样你可以抽出更多时间享受生活。”萨洛奇道。 李慎之闻言眼睛一亮。 可怜的他，前世就没请过保姆，这一世自然也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选项。 作为治安署文员，周薪3英镑，月薪大概有12英镑16先令。 如果再算上守钟人1英镑6先令月薪，他月薪等于有14英镑2先令。 拿出2英镑雇佣仆人，完全绰绰有余。 “利斯特大街5号就是一家家政中介，中午休息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萨洛奇先生可以给我提点建议吗？” “这可没什么建议，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一分钱一分货。” “我明白了，谢谢你，萨洛奇先生。” 李慎之连忙致谢。 离开治安署，他先去咖啡厅吃了顿午餐，想到后面不用每天下馆子，这顿午饭索性奢侈一点。 一份鸡肉馅饼，一碟炸鱼丸，一杯大麦啤酒。 一份午餐又干掉他3先令9便士。 享用过午餐，按照萨洛奇的指点，他施施然来到利斯特大街5号，其实就是治安署斜对面。 “你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店员客气招呼，一眼扫过李慎之穿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人应该是来找工作的。 “我想雇个仆人！” 店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敢怠慢，连忙招呼李慎之里面坐，同时询问需求。 “只是简单的洗衣做饭吗？请原谅我的冒昧，兰登先生，像您这么年轻便拥有财力雇佣仆人的客人，我猜一定是三大学院刚毕业的高材生吧？现在正值您事业上升期，千万不要因为家庭琐事耽误了事业发展。” “我们这里还有更高级仆人，她们不仅拥有绝佳厨艺，更能在衣着搭配上给你不错建议，甚至还有人服务过贵族，这对您的生活工作肯定有不小帮助。” 听完李慎之的需求，店员立马滔滔不绝的推销起来。 “有档案吗？拿来给我瞧瞧。” “好的，先生。” 店员连忙拿来档案资料。 这时候，李慎之终于见识到都铎底层社会的残酷。 这里面月薪要求最低的仆人，甚至只需6先令，唯一要求是，雇主提供三餐。 6先令啊！ 这几乎李慎之今天早餐加中餐的开销。 很难想象拿着6先令的她，怎么应对自己的生活。 李慎之心中感叹着，但还是冰冷的略过了这些低价仆人。 原因无他，年纪太大了。 往后翻，随着价格的提高，仆人的水平和才艺也逐渐多了起来。 到2英镑时，仆人的年纪和水平看起来就已经十分不错了，基本达到他的要求，洗衣做饭等生活琐碎全部囊括。 不过，李慎之还是下意识往后翻了翻。 一个仆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卡洛琳，22岁，期望月薪3英镑6先令，擅长厨艺、洗衣熨烫、服饰搭配、贵族礼节，精通法兰帝语言。 “兰登先生，您可真有眼光，这位卡洛琳女士，原是比尔德伯爵府邸的女仆，因为比尔德伯爵迁走，这才辞退离开。” 店员见兰登目光停留，连忙在旁边殷勤介绍。 李慎之点了点头，又往后翻了翻。 后面月薪要求最高的仆人，已经达到了9英镑，技能不是偏向管家，便是车夫兼保镖，擅长射击搏斗云云，这显然已经超出李慎之的需求。 “我可以多面试几位吗？” “当然可以，不过，这需要您留下6先令押金，以及约定一个时间即可。”店员道。 “没问题。”李慎之点了点头。 随即敲定四名候选人，支付押金，约定好时间，这才离开中介。 第十六章 女仆卡洛琳 最近南希的心情很糟糕。 两天前，医院半夜接诊了一位昏迷不醒的富家少爷。 第二天，这位富家少爷清醒出院后，竟然没带钱，准备用宝石戒指抵账。 她好心垫付了治疗费，心想，对方能拿出宝石戒指抵账，肯定不是故意赖账。 谁能想到已经过去两天了，对方还是没送钱过来。 这让她难受不已。 虽然姐姐没有责备她，甚至好言宽慰，对方可能是一时忙忘了，想起来肯定会还钱。 但她知道，这是姐姐担心她的安慰之言。 对于穷人家孩子来说，钱真的太重要了。 很多孩子在弄丢买菜钱后，不敢回家，就此失踪的案例比比皆是。 惊恐猝死的也并非罕见。 “算了，就当丢了吧！” 快要走到家门前的时候，南希轻轻吐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 “姐姐，我回来了。” 推开破旧房门，桌上早已摆好饭菜。 饭菜依旧是老样子，土豆泥、燕麦粥，以及啤酒。 不同的是，土豆泥中拌了一点咸肉丁，燕麦粥中多了几块牡蛎肉。 南希露出一抹笑容。 姐姐总是想着办法换着花样做饭。 别看加了咸肉丁和牡蛎肉，其实成本多不了2便士，口感却能好很多。 “快坐下吃饭吧，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听吗？”姐姐卡洛琳的声音从卧室中传来。 “让我猜猜，是不是找到工作了？”南希惊喜问道，人已经跑进了卧室。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富勒家政今天通知我，明天中午去面试。” 正在整理衣服的卡洛琳回头道。 ——妹妹惊喜姿态，令她突然有些后悔，工作尚未落定就告诉她是不是太早了？ 万一没选上，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呀，真的？姐姐可是在伯爵府工作过，一定会面试成功的。”南希声音掩不住的惊喜。 “希望吧！”卡洛琳忽然有些不太自信了。 自从离职后，她已经两个月没有找到合适工作了，挂在家政公司的档案，也从未被翻过。 她甚至咬咬牙给店员塞了1先令照顾金，但也收效甚微。 她知道原因。 因为她在服务中介留下的预期薪资很高。 3英镑6先令薪资，精打细算的话，甚至可以雇佣4名仆人。 偏偏她的履历除了在伯爵府工作过，以及精通法兰帝语言外，其他的太过平平。 对于大多数中产家庭来说，他们要么需要纯粹的苦力，譬如：厨房女仆，家政女仆。 要么就是照顾孩子的育婴女仆，或者照顾男主人的贴身男仆。 当然，如果她愿意削减预期薪资，或许将更具竞争力。 但她又有些不太愿意。 一方面是在伯爵府工作过的骄傲； 另一方面她不想让薪资低于妹妹。 虽然妹妹念都铎女子医学院的学费都是她提供的，但她还是有种无法言说的好强情绪。 当然，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她也只能向现实妥协，自降薪资了。 毕竟让妹妹养着的感觉并不好受。 今天这顿晚饭，卡洛琳在愁肠百结中渡过。 直到夜深人静，她脑海中，依旧在勾勒着明天面试可能遇到的情况。 翌日清晨，她早早起床。 在妹妹上班后，她也开始忙碌起来。 她废了很大功夫，从远处打来两桶井水，强忍着深秋寒意，将身体擦拭一遍。 尤其是双手双脚，更是用指甲锉和牛皮制的抛光布，好好打磨一下。 将每日劳作沉淀下来的轻微污垢和死皮磨掉。 完成这些之后，她打开昨晚熨烫过的女仆装。 在女仆装中，包裹着一块石炭酸肥皂。 经过一夜的熏制，石炭酸略显刺鼻的味道，已经渗入衣服中。 ——在这个时代，石炭酸肥皂是最受欢迎的杀菌剂之一。身上带有石炭酸气味的女仆，更容易获得雇主的青睐。 然而实际上，很多仆人并不愿意将有限薪水，用来购买昂贵且容易消耗的石炭酸肥皂上。 因此用衣服包裹住肥皂，让气味渗入无疑是最经济最体面的做法。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到了上午10点。 卡洛琳穿好衣服，最后一次整理妆容之后，随即离开家门。 她没有坐车，哪怕是最便宜的2便士地铁，而是选择直接步行过去。 当她抵达利斯特大街5号富勒家政时，“咚”的一声，十一点钟声刚好悠扬敲响。 “愿航海之神眷顾！” 卡洛琳默默祈祷一句，这才推开富勒家政大门。 此时，雇主还没来。 卡洛琳坐在大厅中，安静等待起来。 在她身旁还有几位女孩，虽然她们的准备看起来并不如她，但卡洛琳还是生出几分危机感。 她的要价终究……太高了！ 她在想，到时候，要不要主动暗示一下，薪水可以再谈？ 除了担心这个之外，她更担心雇主为人。 毕竟不是谁都拥有比尔德伯爵的高贵修养！ 那些爬上中产阶级，却迫不及待想要拥有贵族生活的富商，更难伺候。 “叮叮——” 大门撞铃响起，卡洛琳呼吸急促起来，神色有些紧张。 她抬眼望去，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迈入。 然而此人并不是雇主，因为店员说雇主很年轻。 “叮叮——” 撞铃再次响起，一名身穿花呢西服青年迈入。 卡洛琳收回目光，这位虽然很年轻，但这服饰布料，更不可能是雇主。 毕竟她的预期薪水在那摆着。 这位收入水平，最多2到4英镑，跟她妹妹差不多。 她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十一点三十七分，已经超过约定时间。 唉—— 卡洛琳有些不快，但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卡洛琳，快去面试吧！”店员走了过来，提醒道。 “啊？来了？什么时候。”卡洛琳一脸惊讶。 “就在刚刚呀！那位身穿花呢西装的年轻人。”店员提醒道。 “是他？”卡洛琳有点懵。 但还是连忙起身，前往会客厅。 敲开房门，果然是那身穿花呢西装青年，他正坐在桌子对面，百无聊赖的看着她的档案资料。 “你好，兰登先生，我是卡洛琳。” 卡洛琳微微一笑，主动自我介绍。 “嗯，坐吧。” 青年点了点头。 卡洛琳随即不慌不忙走了过去坐下。 “你懂法兰帝语？” “啊？”卡洛琳一愣，根本没想到，对方竟然关注这个细节。 “对，我、我的父亲是纯正的法兰帝人。” “说两句听听。” 卡洛琳抿了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法兰帝语道：“你好，兰登先生，我是卡洛琳，非常感谢您给我这次宝贵的面试机会，无论是否面试成功，我都由衷的希望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说完，卡洛琳发现青年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目光看着她。 “兰登先生，您感觉可以了吗？” “可以，会写吗？” “基本交流语言都会。” “写下来看看。” 一张信纸，一支钢笔递了过来。 卡洛琳接过，懵懵懂懂的将刚刚所言，用法兰帝语言写了下来，然后恭敬将信纸递了过去。 李慎之接过信纸，一眼扫过，眼神微颤。 ——娟秀笔迹在纸张上蔓延，一笔一划都凝聚着人类智慧结晶。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看得懂这几行文字。 包括卡洛琳之前所言，他亦听得懂。 甚至如果他想的话，他现在就能说出来。 他敢保证，家族世代为守钟人的兰登，没有法兰帝血统，更没有关于法兰帝语言的记忆。 甚至如果他没听到法兰帝语言的话，也根本不会说。 换言之，他李慎之拥有一种“生而知之”的能力。 目前来看是关于语言方面。 这点，在他夺舍兰登这具身体时，就敏锐洞察到了。 当时，他尚未夺舍，便能看懂兰登的绝笔信。 ——话说，这也是他特别关注卡洛琳的根本原因，他想确定一下这方面能力。 “我的要求，富勒公司应该和你都说了吧？” “嗯，已经说了，兰登先生。工作内容包括洗衣做饭，卫生打扫，物资采买……等等。”卡洛琳说道。 说完，她一咬牙，道：“那个……薪水其实还可以谈，如果您觉得太高的话。” 李慎之闻言有些奇怪，这履历还能再谈？ 看来都铎也是卷都啊。 “我想再增加一项服务……” 卡洛琳心脏陡然咚咚跳动起来。 年轻男士，看薪资水平并不高，却要雇佣3英镑女仆，还要增加额外服务……他要干什么？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雇妻？ “我希望你每周末能教我学习法兰帝语言。”李慎之道。 “啊？” “不可以？” “不是！没有！那个……您为什么要学习法兰帝语？”卡洛琳下意识问道。 “艺多不压身。”李慎之随口道，他需要一个掌握法兰帝语的借口。 “兰登先生，我可以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请问，您的工作是什么？”卡洛琳心脏咚咚跳动起来。 李慎之抬手指向门外：“我在斜对面治安署工作，我租住的公寓就在这条街22号。” 卡洛琳一怔，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扑面而来。 “听您刚刚的意思……是决定雇佣我了？” “只要你答应周末授课。” “感谢您的雇佣，兰登先生，我会努力工作的。” 卡洛琳大喜，连忙站起来，鞠躬道。 她甚至没有确定薪资。 “我也会努力学习法兰帝语！” 李慎之站起来，笑着回应道。 卡洛琳笑：“那兰登先生，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李慎之道：“如果你没有私事要处理的话，随时可以上班。” “没有没有。”卡洛琳连连摆手：“您方便的话，那今天就开始吧，我正好规划一下工作内容，嗯，今天半天不算薪水。” 李慎之摸出一枚银质怀表，看了一眼时间，确定中午时间充足，这才道：“没问题。” 两人敲定雇佣合同后，随即前往利斯特大街22号。 李慎之简单介绍了一下公寓情况。 尤其是重点介绍了一下工作台：“这是我的工作台，抽屉里涉及大量精密零件，这里就不要打扫了，明白了吗？” 卡洛琳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兰登先生。” 李慎之微微颔首。 他当然不在乎那些钟表零件，这番表态，更多的是一种试探。 ——在工作台里藏了一颗宝石戒指，算是放在明面上的诱饵。 他真正在意的东西珐琅彩怀表，则被他藏在更加隐秘的地方。 其实，这玩意儿他更想随身携带。 不过，一想到治安署那“尖叫撞铃”，谨慎起见不得不放在家里。 “兰登先生，您家里没有一点食材储备吗？” 卡洛琳参观一圈之后，一脸惊讶。 “我刚搬到这里，东西都没来得及采买。这样，正好你今天下午帮我采买吧，你估算一下需要多少钱？”李慎之问道。 “这要根据兰登先生收入来规划。” “每月按6英镑标准支出吧！” 李慎之略一心算，给出一个范围。 他每月收入14英镑2先令，4英镑支付房租，3英镑6先令支付卡洛琳薪水，还剩下6英镑16先令。 6英镑用来满足家庭开支刚刚好，余下16先令则用来应急之类的。 至于这个月光花法会不会有问题？ 有个毛线问题，他又不指望买房结婚，传宗接代？ 再说了，习惯了前世肉蛋奶生活，这一世让他天天喝啤酒，吃燕麦饼，啃土豆，图什么？ “包括房租、水费、煤气、蜡烛、啤酒……之类的吗？” “房租不包括。” 卡洛琳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妹妹的月薪是3英镑左右，都足够支撑起两人较为体面的生活。 雇主家6英镑支出标准，还不包括房租，可发挥的空间太大了。 “好的，我明白了，今天下午我会列出生活清单。” “行，你看着办吧！唔，时间快到了，我得去上班了，这是公寓钥匙，钱。” 李慎之留下一把备用钥匙，2英镑银币，随即扬长而去。 卡洛琳连忙将雇主送出家门，直到一辆辆马车将雇主身影遮掩，她才收回目光。 她回屋关上房门。 “哐当！” 在木门合上的刹那间，她忍住攥紧拳头，激动得忍不住想要欢呼！ 太棒了，终于找到工作了。 看雇主随手留下2英镑的豪爽模样，显然不是吝啬的主儿。 也对，这位可是在治安署工作的公务员。 卡洛琳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激动心情，连忙找来笔墨，将需要采购的物资一笔一划列出来。 2英镑预留款，足够采买一个月的食材。 当然，她可不会傻乎乎的全部用来购买食材。 她敢打赌，这2英镑绝对是雇主的新考验。 所以她一番思考之后，有了计划。 首先，像燕麦、啤酒、咸肉这种耐存储的食物，可以多采购一点，价格也能便宜一点。 至于面包、土豆、培根、火腿之类，这要每天采买，才能买到最新鲜的。 另外，雇主在治安署上班，衣着服饰方面一定要体面。 这也得在考虑范围内。 尤其是考虑到后面天气渐冷，衣服采购支出肯定会变大，因此眼下食物支出尤其得谨慎。 一番思虑之后，心中有了计划的卡洛琳小心翼翼收起2枚1英镑银币出门采买去了。 等到她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为了买到更便宜且新鲜食材，她特意去了一趟郊区，为此额外支付了2便士地铁费用。 但她相信，这笔费用是值得的。 因为她至少省了12便士。 这是只有时间不值钱的仆人，才掌握的省钱小技巧。 回到雇主公寓，她将采购物资逐一摆放好，同时开始准备晚餐。 “叮叮当当……” 在刀叉碗碟碰撞的声音中，卡洛琳忽然听到一缕绵软悠扬的歌声。 好优美的歌声？邻居家的吗？ 不愧是利斯特公寓，生活在这里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卡洛琳感叹着，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神往。 以至于她忍不住停下手中动作，聆听起来。 在优美的歌声中，她仿佛变成了利斯特公寓的一名女主人，坐在露台边，端着一杯下午茶，静静看着夕阳西沉。 屋内有像卡洛琳一样勤劳聪慧的仆人，在尽心准备着晚餐。 而她只需要等待男主人回家。 第十七章 下水道里的美人鱼 “咕噜噜……” 一阵气泡蛄蛹声中，洗菜槽下水道口，忽然冒出一大串泡沫。 这团泡沫色泽艳丽，表面泛着一层蓝紫色光芒，像极了工厂排污口水面荡漾的污浊色彩。 那泡沫越冒越多，直至溢满洗菜槽，才悄然停了下来。 “啪！” 在一道细微而奇怪的动静中，地面上蓦然出现一片“m”型水渍。 没多久，这水渍再次在不远处出现，俄而仿如脚印一般，向客厅内蔓延而去。 它似乎在寻找什么？ 在绕了一圈客厅之后，悄然在客厅角落的书桌旁停了下来。 “沙沙沙……” 桌面上书籍无风自动起来，几个摆件也挪了位置。 没多久，“哗啦”一声，书桌抽屉自动打开，一枚枚钟表零件在其中飞舞，仿佛有无形之手在其中翻找。 桌面动静越来越大，直到“咔嚓”一声刺耳的开门声，压过所有喧嚣。 刹那间，房屋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男性人类推开房门，脸色有些异样的扫过客厅，嘟囔道：“晚饭怎么还没做好？” 他抱怨着走到厨房门口，目光刚刚探入，脸色骤变。 只见他新雇佣的女仆卡洛琳，不知为何瘫软在地上，疑似陷入昏迷。 “卡洛琳？卡洛琳？” 他连忙走近，拍了拍卡洛琳的脸蛋喊道。 “啊？” 卡洛琳茫然睁开眼睛，梦境和现实的重叠令她下意识娇声道：“你回来啦？卡洛琳已经做好了晚餐，我们……唔！” 正说着，她猛然瞪大眼睛，意识到了什么，脸蛋倏然涨红，赛若天然胭脂虫膏！ “兰登先生？对不起，我、我我可能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连忙站起来，局促不安的解释着。 心中小鹿更是咚咚乱撞！ 天啊，卡洛琳，你究竟在说什么？ “没事，今天下午你就应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才对！行了，今天就到这吧，早点回家休息吧！”李慎之道。 “嗯是！” 卡洛琳脸蛋涨红，羞耻之心令她恨不得立马离开。 然而她刚刚走出厨房，又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站住脚步，一脸窘迫的转头结结巴巴问道：“兰登先生，那、那个我明天还可以来上班吗？” “当然，你想辞职？”李慎之道。 “没有没有！谢谢你兰登先生，我、我把厨房收拾好再走！”说着，卡洛琳激动得就要再钻进厨房。 “没事，身体要紧，回去好好休息，如果经济比较紧张的话，我可以预支一部分薪水。” “没有没有，我还有个妹妹，她薪水足够我们生活。” “没有就好，那早点回去休息吧！”李慎之再次敦促道。 “是，兰登先生。” 卡洛琳鞠了一躬，满脸羞红的离开了公寓，心中羞耻得直抓狂。 一定是昨晚睡得太晚了，不然怎么会在洗碗时突然睡着了呢？ 不对，我明明是站着的，这不是睡着了，这是晕倒！ 完蛋了，一定是这段时间太节约，患上了“消耗性疾病”，不然也不会晕倒。【注1】 卡洛琳脸色微白。 有一个学医妹妹的她，对于常见疾病自然十分了解。 想到自己可能已经生病，她心中愈发五味杂陈起来。 消耗性疾病并不严重，恢复健康饮食，很快就能自动恢复。 问题是，这需要一个过程。 她总不能请假养病吧？ 这个工作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她可不想放弃。 希望好心的兰登先生不要嫌弃她生病。 今晚回去也要好好问问妹妹，怎样才能快速恢复身体。 嗯，对了，不能说是我，她会担心的。 ——唔，就说是雇主的身体不太好，嗯对，就这么说。 …… …… 赶走女仆卡洛琳之后，李慎之来到客厅，径直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他拉开抽屉，从中找出宝石戒指，又取出工具，小心翼翼的将戒指爪扣掰开，取下宝石。 这是一颗红宝石，猩红鲜艳的色泽，泛着令人痴迷的金钱气息。 他打量得正入神，一段悠扬绵柔歌声不知从何处飘来。 坐在椅子上的李慎之，闻声神色逐渐放松迷离起来。 “当啷！” 红宝石倏然一声掉落，滴溜溜滚到桌下。 李慎之却恍若未觉，面带微笑的闭上眼睛，一头栽倒在书桌上，昏睡过去，就像昏迷的卡洛琳。 “啪！” 一抹水渍在李慎之身后缓缓出现。 透过玻璃门窗照射进来的光线，隐隐折射出几分异样，一截若隐若现的葱白胳膊突兀从旁边探出，试图伸入李慎之的上衣口袋。 就在这时，“啪”一只常年上链钟楼的大手，一把抓住那葱白胳膊，也啵得一声戳破幻象！ 一道流光从大手抓握处闪过，仿佛火焰灰烬掠过焦黑木炭。 不同的是，这是一具泛着几点磷光的白皙胴体。 ——在胳膊的尽头，赫然是一名面孔稚嫩且惊恐的少女。 她上半身不见衣衫，只有几块贝壳遮住要害部位，下半身则直接是一条闪烁着银色鳞片的鱼尾。 此时，她赫然以尾鳍支撑在地面上。 “不要乱动，小心开枪走火。” 黝黑的左轮枪口，顶在少女的脑袋上。 然而这少女直接被吓坏了，哪里听得进恐吓之言？ 她拼命的挣扎着，更是张开嘴巴，吐出一个个泡泡，飞向李慎之。 李慎之脸色微变。 人性和理智在刹那间疯狂交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急中生智，本体离开兰登，尝试遁入少女体内。 “唔——” 少女仿佛被异物刺入身体，在一声闷哼中，浑身骤僵，瞳孔迅速放大。 她第一次感受到灵魂的存在。 因为一道无法形容而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涌入她那脆弱的身躯中，将她的灵魂从躯壳中剥离，驱赶至角落。 这庞然大物是如此可怖，以至于无法看清全貌。 只能看到大团模糊不清的色彩，在相互交织中构成一片亵渎众生灵魂之存在。 恣裂而狂暴的能量，环绕在祂的周围，在一种无比模糊且共鸣灵魂的韵律中，运转着，膨胀着，跳动着。 令她每一秒都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压力和恐惧。 “祢是谁？祢、祢是航海之神对吗？我不是故意闯入祢的领域……我是塞壬后裔，我愿意奉祢为主！” 第十八章 塞壬之泪 娜塔莉吓坏了！ 她见过深潜长者出巡的威风凛凛； 也见过深海巨妖·克拉肯的诡魅迷踪； 亦在惊鸿一瞥中，骇然于九头巨蛇·海德拉的深海逞威！ 但在她漫长记忆中，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怖、仅仅是瞥见只鳞片爪，便令她灵魂肿胀，思绪崩裂的恐怖存在。 无尽恐怖吞噬了她的理性，她只能本能的遵循着母亲教导，在恐惧理性深渊，拥抱皈依狂喜。 “可悲的人鱼，为了活命便抛弃深海信仰，我又该如何相信你的忠诚？” 空灵的声音在躯壳内回荡，带来麻痹灵魂的刺骨寒意，这是来自万古伟大奇异的不屑和嘲弄。 “塞壬血裔永远不会背叛信仰，是深海之主抛弃了我们！” 稚嫩人鱼尖叫起来： “身为塞壬血裔，我们在巴尔干半岛游弋，扼守深海防线，拒止人类造访，可我们曾经信仰的神深海之主，却在海国中冷漠统治着大洋。” “祂无情的看着海妖一族四分五裂，看着曾经的深海荣耀逝去，哪怕海族名誉长满青苔，依旧不为所动。深海之主忠诚牧犬早已变成毫无理智的深海怪物，它们袭击了我们，将我们驱逐出深海，也剥夺了我们的信仰。” 娜塔莉愤怒控诉着深海之主的罪孽，那是她满族鲜血的哭泣。 诉说完，她声音颤抖道：“我的眼睛中藏有塞壬之泪，我愿奉上我族象征，证明我的忠诚。” 盘踞在人鱼躯壳内的灵魂沉默了。 祂仿佛在沉思庇护深海之主眷族的代价！ 哪怕这可能是深海之主的遗弃之族。 娜塔莉见状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诗体埃达·深海之歌》记载着航海之神和深海之主的关系！ 两位伟大的海洋之神，以海平面为界限，分而治之。 海面之上归于航海之神； 海面之下属于深海之主。 祂们相互窥觊着对方的权柄，默许并纵容着信徒的侵蚀。 航海信徒捕鱼打捞，深海信徒袭击船只。 海盗是祂们交锋的信使； 沉船宝藏是祂们冲突的火绳。 无垠大海终会迎来一统，或深海之主，或航海之神，亦或者……那些盘踞在大洋深处，蠢蠢欲动的渎神者。 但现在分裂、冲突、杀戮、恐惧、仇恨……才是唯一的主旋律！ 在惊恐中，那不可名状的恐怖巨物，倏然缓缓退出她的身躯。 娜塔莉的灵魂终于再次占据熟悉的躯壳。 熟悉的六感，也再次回归。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似笑非笑的人类面庞。 祂已经松开了她的胳膊，只是那绛紫色淤青，犹如神之吻痕，消散不去，隐隐作痛。 娜塔莉不敢犹豫，她右手捧住下巴，低声哭泣起来，像极了工业杂志上的模特。 在无声啜泣中，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右眼滑过半边脸颊，落入掌心。 她吐出一个泡泡，包裹住塞壬之泪，落向李慎之。 李慎之抬手，用掌心托住泡泡。 泡泡在沾到他掌心的刹那间破裂，一抹沁入心扉的凉意自掌心蔓延。 李慎之打量着掌心泪珠，问道：“它有什么作用？” 娜塔莉脸色骤变：“祢、祢不是航海之神？” 李慎之意味深长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航海之神？” 娜塔莉懵了。 眼睛下意识看向李慎之掌心的塞壬之泪，表情几乎都要哭了，但在刹那犹豫之后，又咬牙低声道： “这是塞壬死亡时的最后一滴眼泪，唯有纯净之眸，才能承载它的重量。” 李慎之闻言若有所思，又问道：“你潜入我的住所有什么目的？” 娜塔莉咬了咬下唇：“我、我嗅到了母亲的气息，我想这里应该有她的遗物，所以才失智冒昧闯了进来。” “这个东西？” 李慎之一抬手容纳在体内的海妖牙哨，跃然出现在掌心。 “母亲——” 娜塔莉失声低呼，甚至下意识伸手抢夺。 然而李慎之一个攥握，就让娜塔莉抢夺失败。 她呼吸急促的看着李慎之掌心，表情近乎哀求道： “这是我母亲的牙齿，可以把它赐给我吗？” 李慎之看着娜塔莉不似作伪的悲伤神态，想了想将海妖牙哨抛了过去。 娜塔莉惊喜的连忙接住，感受着牙齿中那一缕残魂，双手死死攥住，眼眶通红一片。 李慎之挥了挥手：“你走吧，今天就当没来过。” 娜塔莉抿起嘴唇道： “在深海无人不知塞壬之泪，祢一定是一位从沉睡中复苏的伟大存在，漫长岁月在祢面前不过弹指一瞬，曾经荣耀深海的塞壬，也不过是祢打盹中的萤虫。” “祢卑微信徒娜塔莉，不足以侍奉祢左右，但在深海塞壬之名无处不在，娜塔莉随时恭候祢的召唤，祢的意志将是塞壬血裔的目标。” 娜塔莉深深鞠了一躬，尾鳍在摆动中，迅速钻入厨房，化为一道水流，涌入下水道口。 李慎之眨了眨眼睛。 半晌，才回过神来。 感情这位面容稚嫩的美人鱼，是把信仰之言当真了？ 还真以为我是能庇护你的神灵？ 呵……李慎之自嘲的笑了笑，微微阖上眼睛，灵魂随即离开兰登躯壳，遁入那感官封闭的混沌之中。 霎时，两道熟悉的路径，回荡在他的意识里。 一个通向兰登躯壳； 还有一个赫然是美人鱼娜塔莉。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借助仿佛一个“奇点”的混沌，遁入娜塔莉的身躯中。 ‘看来只要被我占据过的身体，都会留下气息坐标。’ 李慎之退回兰登身体，心中没由来轻松起来。 又多了一个备选躯壳。 虽然这是个女性身体，还是个异族美人鱼。 但这终究是条退路，不是吗？ 大不了骑驴找马。 ‘梦魇女妖、美人鱼……知道我的人越来越多，暴露的风险也就越来越大，看来得想办法攒钱，准备后路了。’ 李慎之感慨道。 这个世界既然有“驾驭幽灵”之能力，那发现他这头“厉鬼”之后，会不会竭尽全力捕捉？ 答案显然无须赘述。 虽然他碰到的几起事件，似乎都把他当成了“神”。 但这不是他麻痹大意的理由。 对方或许仅仅是不够强大而已。 另外，他虽然又多了娜塔莉这条退路，但这毕竟是个女性身躯，能不用自然最好不用。 说起来，在刚见到娜塔莉的时候，他其实应该杀了她才对。 尤其是她还试图攻击他！ 可惜，实在下不了手！ 那张稚嫩面庞，看起来就像是一名高中女生！ 还好事情已经圆满解决。 ——如果她的讨饶不是一种欺诈的话。 思绪落，李慎之低头看向掌心的塞壬之泪，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玩意儿。 虽然娜塔莉已经说了用法，但不排除这是一种欺诈。 谨慎起见，他应该再打听一下，再决定是否使用。 可是，若是去治安署打听的话，塞壬之泪就不得不放在家里。 到时候，娜塔莉要是去而复返呢？ 可要是带在身上，就怕被那撞铃察觉，再次尖叫。 “呼……真麻烦啊！” 李慎之吐了一口气，一番琢磨之后，干脆去厨房取来一把勺子，将塞壬之泪放在勺子里，滴向自己的右眼球。 ——如果这是一场欺诈，那他就舍弃兰登躯壳，夺舍娜塔莉的身躯。 勺子轻颤，眼泪滴落。 “啵！”一道微不可查的碰撞声中，泪水沁入眼球，迅速将眼球包裹起来，渗入眼眶深处。 与此同时，一种无法言喻的触感，自眼眶迅速蔓延至意识之海。 第十九章 诡谲钟楼 “这算是一种镶嵌吗？” 李慎之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兰登肉眼所见世界，在悄然中发生了微妙变化——他竟然能察觉到“水汽”的存在。 举目四顾，厨房中浓郁一些，客厅里寡淡一点。 起身来到窗前，向外眺望。 泰姆河方向的水汽浓郁若游龙，横穿偌大城市，向四面八方逸散。 北部遥远处，笼罩着一片恍若山岳的庞大水汽阴云。 ——那是英格森北海。 关上窗户，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兰登并无变化，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大概就是右眼似乎更加水润一点——李慎之觉得这应该是心理作用。 他心神一动，镜中的兰登，倏然消失不见。 “这就是塞壬之泪的能力？难怪身为人鱼的娜塔莉会隐身，亏我还以为是变异物种呢！” 李慎之看着空空如也的镜中世界，再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体，心中感慨不已。 ——这与其说是隐身，不如说是塞壬之泪在他体表制造了一个空无幻境。 是的，塞壬之泪的力量，赫然是能在水汽环境中制造幻境的能力，水汽含量越高，幻境越逼真、越庞大。 换言之，在陆地上塞壬之泪完全就是一个鸡肋。 最大作用，或许就是通过体表自然逸散的水汽，制造一个隐身幻境。 就这还是李慎之从娜塔莉身上学来的。 然而即便如此，对于初次掌握超凡力量的李慎之来说，依旧新奇不已。 ——此时的李慎之还不知道，没有副作用的异常物品有多么的珍贵！ “用一个海妖牙哨换一个隐身能力，不亏！更何况，那海妖牙哨等于在小号身上，算来算去，我这等于纯赚。” 李慎之暗喜不已。 在兴致高涨下，他站在镜子前尝试模拟更多可能，发现除了隐身之外，塞壬之泪还有一项实用能力。 那就是:改头换面。 他不仅可以利用幻境，模拟出任何形象，甚至还可以伪装成怪物。 不过，怪物体积不能太大，甚至必须得十分瘦弱。 因为他体表逸散的水汽十分有限。 除非他行走在湖泊海面上，或者雾霾天。 另外，李慎之注意到，塞壬之泪并非是通过操控水汽完成幻境模拟。 而是水汽乃是塞壬之泪的施术条件。 这点区别很大。 就像他的本体必须在他人极度愤怒、恐惧、乃至其他负面情绪中，才能部分实体化一样。 “这能力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权柄，而非超能力啊。” “让我想想，能在水汽中发挥的权柄，这算什么？唔，大雾霾之神？” 李慎之忍不住笑出了声。 “咕噜噜……” 五脏庙的抗议声，打断了他的兴奋。 得，忙活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李慎之伸了个懒腰，长长舒了一口气，收拾一下心情，起身外出觅食去了。 心情大好之下，这一顿晚餐又干掉他4先令3便士，却是点了一块结结实实的烤牛排。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慎之突然被开门声惊醒。 他下意识抄起左轮手枪，谨慎打开房门，客厅景色，令他一脸黑线。 “兰登先生，你醒啦……” 听到动静转身的卡洛琳，正要满脸热情的打招呼，结果话说到一半，表情顿时僵住了。 因为李慎之手里赫然握着一把杀气腾腾的左轮手枪。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雇佣这件事，你是来做早饭的？”李慎之有些尴尬。 “是的。”卡洛琳一脸歉意：“很抱歉，兰登先生，打扰你美梦了，我下次动静小一点。” “没事，是我神经太紧绷了。你忙吧，我再睡一会儿。” “好的，兰登先生。” 然而李慎之回屋躺在床上之后，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更是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在一个辗转反侧中，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脸懵逼的坐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不对，昨天应该是巡查钟楼的日子吧？” 可不是，掐指一算，今天不正是他重生以来的第六天？ 骤然想起这事的李慎之，心中顿时尴尬起来。 钟楼钟声要是停了，那乐子绝对大发了！ 说夸张点，这将影响全城之人的生产生活。 想到这，一股浓浓的荒谬感在李慎之心中滋生。 至此，他再无睡意，连忙起床。 “兰登先生，是我动静太大了吗？”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卡洛琳，听到外面动静，连忙从厨房探出脑袋，小心翼翼问道。 “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这么小心，对了，我出去一趟。” “那您还吃早餐吗？” “看时间，九点钟没回来，就不吃了。” 说完，李慎之匆匆洗漱一番，风风火火冲出家门。 晨光朦胧，铃声悠扬。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李慎之狂蹬自行车，一路风驰电掣向钟楼飞奔而去。 没多久，他便来到钟楼下，抬眼看一眼运转如初的钟楼，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懒得将自行车停进钟楼里，索性直接靠在外面，随即打开大门，匆匆向楼上跑去。 奔至顶层，来到钟楼机芯处，正准备人工上链，目光扫过机芯时，神色一僵。 ——只见由无数齿轮、传动轴、链条构成的钟芯，不知何时竟然停止了运转。 “卧槽，不会这么巧吧？” 李慎之一脸错愕，他记得来时，抬头看了一眼钟盘，当时明明还运转如常！ 难不成是他爬楼这时间里停下的？ “最多差两分钟，问题不大……”李慎之嘀咕着，连忙手动上链，就要将充当发条的吊坠拽上来。 “咚——” 就在这时，一道震耳欲聋的钟声，陡然楼下灰色铜钟中传来，声音之大，震得钟楼瑟瑟发抖！ 更是令兰登肉体一阵心慌气短，心脏近乎停跳。 准备上链的李慎之呆住了，猛然扭头看向钟楼钟芯——那相互咬合大大小小的齿轮，依旧安静若处子。 他退后一步，扭头看向表盘。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偌大的玻璃表盘，将时针和分针映照得清清楚楚。 仔细看去，那分针赫然正在以蜗牛爬的速度缓缓转动着。 李慎之再次回头看向机芯，表情古怪起来：“感情市政厅这是花钱买了个幌子？莫非钟楼本身就是一个……异常？”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以平常心看待这充满机械和理性的钟楼。 尤其是在一番细致检查之后，李慎之愈发确定，钟楼就是一个异常。 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完成守钟人职责。 滴油，上链，打扫灰尘，检查零件。 待一切完成，这才悄然离开，仿佛一切如初。 离开钟楼，李慎之正要骑车离开，转头间，顿时成了胖子表情包。 我刚才放在这儿，辣么大的自行车呢？ 可不是，钟楼墙壁边已然空空如也。 “唉！” 左右查看一圈的李慎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难怪兰登每次都把自行车推进钟楼里。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恶劣程度。 摸了摸口袋，他不得不伸手拦下一辆马车，返回家中。 此时，女仆卡洛琳已经做好早餐。 一碗咸肉燕麦粥，一份火腿面包，以及一颗水煮鸡蛋。 “兰登先生，您看够吃吗？”卡洛琳站在旁边，一脸小心翼翼问道。 “够了，你吃过了吗？” “我在家已经用过早餐了。” “吃过了？” 李慎之惊讶，卡洛琳来公寓时，最多六点钟，这要是在家吃饭，岂不是四五点就得起来？ 还是说，路上随便吃点？问题是这点有卖早餐的吗？ “以后别在家里吃了，在这一起吃吧！” 李慎之说着，瞄了一眼墙上时钟，随即毫无绅士模样的一口喝掉燕麦粥，抓起火腿面包道：“我走了，鸡蛋你吃吧！” 卡洛琳看着火急火燎冲出家门的李慎之，一脸瞠目结舌。半晌，才想起来什么，连忙追到门口喊道：“兰登先生，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 话未落，李慎之已经奔下台阶，向利斯特街头走去，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卡洛琳踮起脚尖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返回屋里。 她坐在兰登刚刚坐的位置，隐隐间似乎还能感受到椅子上残留的余温。 她拿起鸡蛋，将一头细细敲碎，如剥橘皮般剥下一串蛋壳，看着白白净净的蛋白，她小心咬了一口。 满口蛋白质的满足感，令她眼睛开心得眯成了一弯月牙。 ——即便曾在伯爵府工作过的她，也很少吃到鸡蛋，因为她要攒钱支付妹妹的学费。 …… …… 此时，李慎之一路风风火火冲进治安署三楼，仿佛回到前世掐点上班的节奏。 “早上好，兰登先生。”前台蕾妮满脸微笑。 “早上好！” 李慎之颔首回应，在推开大门时，余光忍不住瞥向被门框挡住的撞铃，心脏抑制不住的咚咚跳动起来。 不止是因为他眼中多了一滴塞壬之泪； 更因为他把珐琅彩怀表，也带来了。 ——他可不想突然又冒出什么牛鬼蛇神再把这玩意儿给偷了。 第二十章 怎么又是你？ “可憎之物造访！可憎之物造访！可憎之物造访！” 李慎之刚刚推开三楼大门，挂在门框上的撞铃，突兀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圆滚滚的铜舌在撞铃内疯狂碰撞，状若自杀！ 满脸微笑的前台小姐姐表情僵住了。 “哐当……哐当……” 三楼内一阵兵荒马乱，没多久，几名治安员或抱着霰弹枪，或手持左轮冲了出来。 “兰登？” 所有人瞠目结舌，怎么又是你？ 李慎之一脸尴尬的看着冲出来的众人，道：“唔，这应该是个误会。” 治安长戈尔德越众而出。 他目光如炬，一脸凝重的上下打量着兰登，抬首示意道：“过一下魔镜。” 李慎之颔首，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入门内，走到魔镜前。 镜中兰登一切如常，只是在他的上衣右边口袋倏然透明起来，仿若照射x光一样，出现一条蛆虫，扭动不止。 “你口袋里装着什么？”戈尔德一脸警惕。 李慎之佯装一脸惊愕的伸手从口袋中掏出珐琅彩怀表。 随着他取出珐琅彩怀表，那蛆虫也随之移动。 ——显然让撞铃尖叫、魔镜显化的异常，正是这枚珐琅彩怀表。 “这是从哪来的？” “朋友送的。” “什么时候？” “大概在大前天。” “所有不在档的异常物品，都要经过治安署检查才能归还个人！这个规定你知道吧？” “听萨洛奇先生说过。” “那就好，东西你先放在案几上，等我们彻查确定无害之后，再归还给你。” 戈尔德指了指门口的案几。 “好的。” 李慎之颔首，随即将珐琅彩放下，心中叹了一口气。 事情走到这一步，虽然在他预料之中，但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按照治安署规定，治安员私人获取的异常物品，是要上报官方检查留档的。 官方在经过检查，确定无害之后，即会退还。 若是确认是高危异常物品，那不好意思，东西必须得暂扣。 等到治安员实力足以驾驭此物那天，才有资格取回。 如果该物品副作用太大的话，则会直接没收，呸，应该叫代为收容。 李慎之正是因为知道这个规定，两害相较取其轻之下，才敢将珐琅彩怀表带来。 现在看来，都铎治安署不愧是全国中心，一个尖叫撞铃堪称门神。 回归正题。 交出珐琅彩怀表后，李慎之并未获得自由，反而被安排进一间办公室，经专人审讯，详细询问珐琅彩怀表来历。 李慎之没有隐瞒，一五一十交代个清清楚楚。 交代完毕，他依旧没有被放出，算是变相软禁了。 大概在十点钟左右，派恩巡长推开房门。 “派恩巡长，那东西没问题吧？”坐在沙发上无聊看报的李慎之，见状连忙起身问道。 “问题不大，不过，却有些麻烦。”派恩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李慎之旁边，脸上泛起一抹疲惫。 “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那条蛆虫是什么吗？”派恩一边说，一边烟斗叼在嘴里：“那是诅咒之物，蠕行者之蛆。” 李慎之闻言顿时一脸茫然。 经过派恩巡长一番解释，他才知道这蠕行者是什么？ 不同于大多数可憎之物有着明确的种族血统，蠕行者是少数变异而出的怪物。 它们通常由人类巫师尸体变化而成。 古籍《魔宴》这样写道： ——结交恶魔之人的灵魂不会很快离开躺在墓穴中的尸骸，它们会等到蛆虫噬咬上尸体为止。这时，死亡的思想，将会获得新的生命和怪异的肉体。 这正是蠕行者！ 它们由蠕虫和蛆虫构成，却维持着人类形态，执行着巫师死前的妄念和狂想。 蠕行者的力量十分不均衡，这通常取决于巫师的生前水平。 李慎之那枚珐琅彩怀表中，封印的正是一条蠕行者之蛆。 “那怀表其实是一个微型封印法器，其中封印着蠕行者之蛆，那条蛆虫时刻回应着本体的呼唤，所以根据那条蛆虫的指引，理论上可以找到蠕行者。” 李慎之听到这话，神色一动：“那蠕行者可以拿来镶嵌？” 派恩点了点头：“麻烦就出在这里。” 按照治安署规定，任何人独立发现并擒获可憎之物，即可拥有特许镶嵌权。 因此无论是谁获取这枚珐琅彩怀表，都有可能擒获蠕行者。 然而珐琅彩怀表是李慎之的，还是经过尖叫撞铃公示的东西，这打断了一部分人暗箱操作的可能。 不想，李慎之的身份，又给一些人可乘之机。 李慎之虽是治安署一员，但并非外勤治安员，理论上，没有资格接受镶嵌。 因此珐琅彩怀表处理流程应该是上缴治安署，再由治安署补偿李慎之，或现金，或待遇。 随后治安署组织力量擒获蠕行者，再根据资历排名，授予功勋最高的治安员。 不想，事情至此，又发生微妙变化。 “目前都铎治安署功勋最高之人在三区，所以我们治安总管想给你一个机会。”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主动上缴珐琅彩怀表，治安署补偿你一千英镑。” “二，即刻成为外勤治安员，独立完成对蠕行者的狩猎，当然，我们的人会一直跟着你。一旦狩猎成功，随即获取特许镶嵌权，升任治安巡长。如果失败，蠕行者归治安署，你将一无所获。” 派恩一脸严肃，点出十四区治安署护短关窍。 “你的建议呢？派恩先生。”李慎之问道。 “我无法给你建议，我只能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走功勋之路，至少需要十年之久，运气好也得七八年。这不是熬时间问题，这是能不能活这么久的问题。” 李慎之颔首，在这个邪祟异常泛滥的世界，异常发生频率再低，一旦撞上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更何况本身就需要游走于社会暗面的治安员？ 不谈这些，看看他，重生一周都撞上几次了？ 简直邪了门！ “不过，从怀表制作水平来看，制作者能力应该不低。理论上，他完全可以杀死甚至抓捕蠕行者，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煞费心思的留下一只食腐之蛆作为指引呢？” “所以我们不难猜测，那头蠕行者力量可能不低，或者还有其他未知危险。因此怀表制作者不得不先封印一条蛆虫，留作准备充足之后的指引。” 派恩毫无隐瞒的点出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 李慎之闻言沉默了。 这确实是一个两难选择，如果在昨天，他会毫不客气的拒绝。 开玩笑，再强大的力量，也没有“活着”诱惑力大。 但现在…… “治安总管已经为我斡旋至此，我再拒绝，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李慎之顿了顿，一脸郑重道：“我选择加入外勤治安员。” 第二十一章 狩猎蠕行者 “虽然早就猜到你会离开，但我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窗明几净的器械室内，系着牛皮围裙的萨洛奇，看着过来挑选武器的李慎之道。 “我倒是想多陪你几天，就怕拂了总管好意，以后混不下去啊？” “这倒有可能！” 萨洛奇竟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 李慎之见状惊讶。 “接着！”萨洛奇忽然丢过来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留给我自杀用的？”李慎之连忙接住，发现这是一颗左轮子弹，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心态不错嘛！” 萨洛奇赞道： “子弹对蠕行者确实没什么效果，不过，这颗子弹里填入了炎虫体液，必要情况下就别想着活捉了，活命才是关键。” “谢谢！”李慎之郑重收起子弹。 “我等着你回来请我喝酒！”萨洛奇回应道。 “那一定挑都铎最好的酒馆！” “哈哈，就怕你一年薪水都不够？” “该死的贫富差距！” 李慎之咒骂一句，随即摆手道：“走了！” 萨洛奇摆了摆手，没有送出门，一如平常，低头摆弄着永远也附魔不完的子弹。 出了器械室，派恩巡长和另一名来自三区名叫布莱尔的治安巡长，正守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他们身旁围着十几名治安员。 当李慎之出来时，所有人神色皆有些复杂，羡慕嫉妒之色更是溢于言表！ 尤其是来自三区的治安员，眼眸深处隐隐泛起几分敌视。 俨然忘了珐琅彩怀表本就是兰登的个人物品。 “武器挑好了？” 派恩扫了一眼李慎之手中的武器箱，问道。 “好了。” “走吧！” “嗯！” 李慎之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他的身份是派恩小队治安员。 说实话，从发现珐琅彩怀表，到准备出发，只经历了四个小时，属实仓促。 如果可以的话，李慎之甚至想去靶场练练枪法。 奈何这已经是范伦丁治安总管所能够争取到的极限。 毕竟李慎之属于火线入档，再留下练枪，属实不像话。 好在对付蠕行者，枪法准不准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子弹对蠕行者的杀伤，十分有限。 蠕行者和其他怪物相比，最大区别在于它是由无数个体蛆虫构成。 部分蛆虫的死亡，对于整体并无大碍。 它会通过繁殖补充死亡个体，填充受损空缺。 传言，一些强大蠕行者，哪怕只剩下一条蛆虫，都能迅速通过繁殖复活。 当然，这仅限于传说。 根据官方记载，构成蠕行者的蛆虫数量一旦低于某个阈值，即会因为承载不了巫师思想，彻底崩溃沦为普通蛆虫。 因此子弹对蠕行者的杀伤力十分有限，只能说聊胜于无。 蠕行者最大弱点，乃是怕火。 甚至杀虫剂也能杀死一部分蛆虫。 所以带上充足的火油、瓦斯灯，才是关键。 不过，即便如此，李慎之还是带上霰弹枪和左轮，毕竟万一遇到其他情况呢？ …… 一行人出了治安署，随即坐上三辆马车，直奔都铎南郊。 原来，上午十四区治安署拿到珐琅彩怀表之后，就已经派人确定了蠕行者的藏身位置。 那是位于都铎南郊荒野的一座深山洞窟中，四周杳无人烟。 ——这大概也是这只蠕行者至今未被发现的根本原因。 众人马车行至山麓脚下，见前面再无道路之后，随即停了下来。 “兰登先生，知道治安署为什么准许独立擒获可憎之物者，特许镶嵌权吗？” 一行人下车后，派恩巡长一脸严肃的看向兰登。 “因为实力。” “没错，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对实力的认可，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不复存在，一切由你自由行动，明日太阳升起前，尚未擒获蠕行者的话，则判定任务失败！” 派恩郑重道，同时将珐琅彩怀表递了过来。 “明白，派恩巡长。” 李慎之接过怀表，拎起武器箱，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山里行去。 众人则缀在身后，不远不近。 山高草深，万木葱茏。 奔走其间的李慎之，仗着兰登这具颇为健硕得体魄，倒也如履平地。 但寻找蠕行者藏身之地，却废了他好大功夫。 向山上攀爬时，蛆虫明明向上指引，等爬到山顶，又向下指引。 走到半山腰，才发现蛆虫所指目标，乃是山体内部。 他又沿着山腰转了好大一圈，仗着塞壬之泪对水汽的洞察，才在一处灌木遮蔽处，发现了一座地窟入口。 “还算不错，绕了一圈就发现了，观察力称得上敏锐！”缀在后面的派恩赞道。 “有蛆虫指引还找不到，那才叫废物。”布莱尔巡长不冷不淡回道。 派恩没有回话。 因为兰登已经打开武器箱，取出一瓶火油，倒在火把上，点燃，然后丢进了洞窟中。 “哗啦啦……” 刹那间，无数蝙蝠从洞窟中钻出，恍如群魔乱舞。 “打草惊蛇！”布莱尔巡长见状摇了摇头。 “那也总比进入洞窟就遭到袭击强多了。”派恩怼道。 布莱尔冷冷一笑，不再多言。 在治安署，并没有万能行动准则。 因为他们要面对的“异常”，本身就是一种“非正常”。 自然无法以正常逻辑来判断，因此也就没有万能行动准则。 对此，治安署只能整理各类案件卷宗作为参考。 行动流程并无强制要求。 在派恩和布莱尔明争暗斗时，洞窟中的蝙蝠也飞得七七八八。 李慎之见状，伸头向里面瞧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物之后，这才提着瓦斯灯，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这洞窟应该是一座天然溶洞，入口狭小，里面别有洞天，看起来就像是两座巨石坍塌，搭成的三角形空间。 地上铺着一层黑色蝙蝠屎。 在数量的积攒下，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臭味。 李慎之只能强忍着恶臭，看了一眼珐琅彩怀表，提着瓦斯灯，向深处走去。 石头嶙峋，难以下脚。 李慎之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得很慢，心中不停演练着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该如何应对。 结果，没走多久，没路了。 一块巨石横亘在前，堵住前路，四周虽有裂缝，但无不细小，别说走人，最宽处最多塞进一个巴掌。 李慎之掏出珐琅彩怀表，封印其中的蛆虫，正指向巨石之后。 这一幕，令他脸色难看起来。 蠕行者能够化整为零，钻入狭小地带，他怎么钻？ 难不成这场所谓的选择就是一场让他死心之旅？ 李慎之不甘心的在四周摸索起来。 忽而敲打岩壁，忽而搬开大石，忽而尝试攀爬，但无一例外，全部无法通向里面。 这里似乎是蠕行者特意挑选的风水宝地，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外来者入侵？ 此时，洞窟入口处，来自三区的布莱尔一行人看着胡乱尝试的兰登，差点笑出了声。 来自民间的泥巴种，果然有趣！ 不料，李慎之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倏然转过头来看向众人，在众人诧异目光中，竟然径直向众人走来。 “这是要放弃？”一名治安员嘀咕道。 几名三区治安员眼睛一亮，满脸期待神色。 李慎之近了，在他们期许目光中，拎着瓦斯灯与他们错肩而过。 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真正做到了，将他们视作无物。 几名想入非非的三区治安员顿时满脸尴尬起来。 此时，浑然不知三区治安员小心思的李慎之，又爬出了洞窟。 他决定看看对面还有没有洞窟？如果没有，那就打点猎物，作为诱饵。 没错，蠕行者虽是诅咒之物，但也会被尸骸所吸引。 某种角度来说，它们依旧遵循着能量守恒定律。 李慎之耐着性子，又绕了一圈山腰，直到日暮西垂之时，也没有发现新的入口。 更糟糕的是，这一路上，他也没有碰到猎物。 等到天光翳翳之时，他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看向缀在身后的众人，神色难看。 ——有这群大灯泡跟在身后，什么猎物敢靠近？ 等等！ 就在这时，塞壬之泪倏然捕捉到一团浓郁水汽，李慎之连忙弯腰，扒开草丛，探头查看，只见在灌木遮掩下，一头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山鹿，正在不远处悠闲得咀嚼着野草，不时抬头查看四周。 ‘天助我也！’ 李慎之心中大喜，连忙掏出左轮手枪，将诅咒弹换成普通子弹，随即瞄准山鹿，砰砰砰一口气清空弹仓。 “哞——” 山鹿受惊，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一溜烟功夫，钻入灌木中，不见踪影。 尼玛！一枪没中。 李慎之傻眼了。 来时，他还寻思着，准头不重要，没想到，事到临头才发现，技多不压身啊！ 淦！ 早知道，就是花钱也该练练枪法了。 此时，薄暮愈沉，在树冠遮掩下，森林黑得更快。 再不回去，怕是连原先洞窟都找不到了。 李慎之环顾四周，看着薄暮下三区治安员那似笑非笑，充满揶揄的面庞，一咬牙，有了决定。 第二十二章 燃烧的蠕行者 夜幕笼罩，灯影濯濯。 微弱的瓦斯灯光，在漆黑洞穴中照出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阴影。 此时，李慎之一边提着瓦斯灯，一边在洞穴缝隙处涂涂抹抹。 那是火药、火油之物。 他涂抹得十分仔细，不放过任何一处缝隙。 甚至在高处涂上一道“火油腰线”。 “他在做什么？” “布置陷阱呗，还能做什么？” “这我当然看出来了，可是没有诱饵，这陷阱又有什么意义？难不成指望蠕行者深夜出来狩猎？” “说不定我们的兰登先生就是这么想的。” 洞窟门口，派恩等人或坐或立，观察着在洞穴深处忙碌的李慎之。 不少人更是低声议论起来。 在众人愈发困惑之际，李慎之也完成了作业，走了过来。 “我打算将蠕行者吸引出来，希望你们能够遮掩气息，如果做不到，那还请离开洞穴。” 李慎之走近，提出要求。 “你打算怎么做？”派恩问道。 “派恩先生，请原谅我的冒犯，这是我的任务，我自有办法，还请你们完成治安署的要求，不要打扰到我。” 李慎之语气严肃，目光却看向三区治安巡长布莱尔。 那眼神中的不信任，令布莱尔巡长发出一声鼻音，不过，却懒得辩解。 原因无他，不屑，掉份。 派恩从怀中摸出一支药剂道：“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打扰到你。” 李慎之见状颔首，转身离去。 他再次回到洞窟深处，在火油画出的圈子里，蹲坐下来，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匕首。 然后又脱下衣物，看着兰登这具躯壳，脸上露出一抹果决。 ——既然没有猎物，那就只能用“兰登”这具身体为诱饵。 占据兰登躯壳的灵魂，微微收缩，待屏蔽掉痛觉之后，李慎之这才拿起匕首小心翼翼的划开胳膊、小腿上的皮肤。 他划得很小心，只是开了一点口子，保证没有伤到肌肉，做到让鲜血流出来一些即可。 随后他又把流出的鲜血涂抹周身，尽量扩大气味挥发面积。 做完这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熄灭瓦斯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治安员们惊悚住了。 自残并非罕见，一些邪教成员也会通过自残来取悦神灵，听说兰登就治安署从邪教祭祀现场救出，有这勇气不足为奇。 放血也并非惊世骇俗。 都铎一些镶嵌了吸血鬼的治安员，甚至会定期放血。 因为吸血鬼之血具有驻颜延寿之功效，颇受贵族追捧。 定期放点血换取巨额资金，这很划算。 此时令他们真正骇然的，乃是李慎之拿自己当诱饵的疯狂举动。 一旦蠕行者近身，沿着伤口钻入体内，不死也残。 兰登来之前必然已经熟知蠕行者特性，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偏偏他还是做了？ 这究竟是一种无畏勇气？ 还是一种无知愚蠢？ “派恩先生，我觉得任务可以终止了！这不是勇气，这是愚蠢！蠕行者可不是任凭本能支配的野兽！” 布莱尔巡长一脸严肃。 “这是他的选择，我没有权利终止他的任务，除非他主动放弃。” 派恩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反驳道。 “十四区就是这么漠视人命的？卷毛狒狒都知道试探死去的猎物，蠕行者会愚蠢到连卷毛狒狒都不如？要是这样，我看我们干脆镶嵌卷毛狒狒好了。” 布莱尔巡长愈发慷慨激昂，仿佛完全为兰登性命着想。 “布莱尔先生，如果你不想被我的梦魇女妖入梦，那就小点声，兰登是十四区治安员，他的死活与三区无关。还有，他既然死定了，你又在担心什么？” 派恩一脸冷漠。 布莱尔巡长呼吸一窒，他冷冷盯着派恩冷漠表情，最终丢下一句狠话：“等他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魂归我主怀抱，这是他的荣幸。” “哼！” 洞窟口彻底安静了下来，派恩手中不停挥发的魔药，遮掩了一行人的气息。 夜幕笼罩下的洞窟，时间仿佛陷入了凝固。 偶尔有几只蝙蝠进进出出，发出细微动静。 还好这些蝙蝠不是吸血蝙蝠，不然没等来蠕行者，兰登怕是要先成为这群蝙蝠美餐了。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在几名治安员已经耐不住困意，不停点头时，派恩突然睁开眼睛。 他轻轻拍了拍队员。 在队员愕然目光中，打了个手势，提醒他们蠕行者来了。 此时，洞窟尽头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莫说蠕行者，连兰登身影都看不见。 也只有派恩布莱尔，两名镶嵌者仗着超凡体质，勉强可以看到一些东西。 黑暗中，一只只蛆虫从石缝中钻出，爬向兰登。 它们并没有在死亡意志下，凝聚成人形，反倒犹如黏菌一般，探出一条由蛆虫构成的触手，爬到兰登身上。 “我主终究不会眷顾愚蠢之辈！” 布莱尔低声道，伸手摸向腰间左轮。 如果他没猜错，察觉到情况不妙的兰登，应该会逃回来。 这时候，蠕行者只有两个反应，要么受惊，缩回山体； 要么食性大发，追击猎物。 他们要做的就是接应兰登。 无论怎么说，兰登终究是治安员，总不能见死不救。 此时，其他治安员见状，虽然不知道情况，但也纷纷摸上枪械，甚至燃烧瓶。 “等等！”派恩忽然低声提醒。 只见被蛆虫上身的兰登，竟然依旧仿若尸骸般，一动不动。 “睡着了？”布莱尔一脸惊讶。 派恩没有说话，表情却愈发严肃起来。 布莱尔神色也逐渐认真起来。 因为蛆虫越聚越多，它们必然会钻入猎物体内，此时兰登睡得再死，也会被惊醒。 偏偏他依旧一动不动。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强忍着万虫钻心万蛆吮血的剧痛，麻痹蠕行者。 “沙沙沙……” 随着时间的推移，洞窟深处逐渐回荡起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初时，声音还很小，渐渐得哪怕是普通治安员的耳朵，也能清晰可闻。 他们意识到，蠕行者出现了。 仅凭声音，那密集的蠕动声，便令他们头皮发麻。 “兰登！跑！” 一直支持兰登的派恩，突然瞪大眼睛，声嘶力竭的大吼起来。 也恰在这一刻，“砰”得一声枪响，却是兰登扣动了扳机。 子弹霎时射进火油中，点燃陷阱。 刺眼火舌，从子弹落点，向四面八方燃烧而去。 于弹指间，照亮洞窟。 “这——” 治安员豁然瞪大眼睛，目之所及，那可憎而惊悚一幕，令他们面皮发紧，肝胆俱裂。 蛆海！ 洞窟深处赫然已经沦为蛆虫海洋。 在火焰的逼迫下，无数虫豸翻滚其中，拼命向内部钻去。 更有甚者向火焰唯一出口喷涌而来。 ——这出口正对着洞窟出口，这是兰登预留的逃跑路线，也是围三阙一抓捕蠕行者的陷阱。 “你们先走，我来救人。” 布莱尔越众而出，一脸冷酷的吩咐道。 声落，他的体表猛然窜起一层橘色火焰，竟在须臾间化为一具火人。 他的镶嵌物赫然是——炎之精！ 这也是三区派他来的根本原因。 “ph''ngluimgfw''nafhc’thalpaburningnucleusn''gha-ghaanaf''lthagn!ia!c’thalpa!”【注1】 倏然，一阵不似人言的呢喃，从火海中传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呢喃声响起时，那恣意狂暴的烈焰，愈发汹涌滂湃！ 这一刻，莫说派恩，便是布莱尔也脸色大变，失声惊呼。 “死亡咒！” ——这是星核之神克塔帕的火焰祝福。 ——换言之，这具蠕行者极有可能是外神星核之神的火焰祭祀！ 这意味蠕行者最大弱点“惧火”将不复存在！ 果然，在众人惊呼声中，所有蛆虫燃烧而起。 这不是外部火焰的侵蚀。 而是它们体内窜出的火焰。 “熔岩巨人？” 结结巴巴的声音，从一名治安员口中传来，只见沸腾的火焰中，一头高约四米的熔岩巨人缓缓站起。 不！ 这哪里是熔岩巨人？ 这分明是一头由燃烧蛆虫构成的火焰巨人。 蛆虫的蠕动掉落，宛如熔岩的流淌滴落，使其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由熔岩构成的巨人。 “撤！” 布莱尔骇然尖叫！ 眼前一幕，这已经超出他的力量极限。 至于兰登？ 他死定了！ 在被蛆虫钻入体内之时，他就已经凶多吉少。 如果当时他跑出来的话，趁着蛆虫还未啃食重要脏器，或许还有活命希望。 但现在，即便是航海之神伟力，也无法在星核之神的火焰中眷顾他的子民！ 第二十三章 交代遗言？ 将时间拨回火焰未起，蛆虫尚未爬出黑暗裂缝之时。 …… 此时，李慎之沉默的躺在黑暗中，等待着蠕行者的到来。 心中已经勾勒好ab两个计划。 计划a：当第一条蛆虫爬上他身体上时，他就立刻离开兰登身躯，尝试侵入蠕行者躯壳。 ——在他成功侵入人鱼娜塔莉身躯之后，他对自我探索自然而然就多了一条猜测。 那就是，他可以借兰登身躯为媒介跳板，入侵其他物种体内。 虽然这个猜测尚未得到实验支撑，但李慎之感觉可能性很大。 正因此，他才冒险制定了以兰登为诱饵的冒险计划。 总之，计划a成功最好。 若是失败，则立即转入计划b。 计划b：如果计划a失败，他将毫不犹豫拍死爬到他身上的第一只蛆虫，然后转身就跑。 兰登这个账号或许不值钱。 但账号里的装备：塞壬之泪，价值可不小。 他可不想为了一头蠕行者，冒险丢了塞壬之泪。 有了完善的心理预案，对于即将到来的蛆虫，李慎之反而没了心理负担。 甚至连身上的伤势，都影响不到他。 一时间，躺在漆黑洞穴中的他，竟然还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几次想掏出怀表看看时间。 在耐心将要耗尽之时，他看到了斑斑点点的水汽，从石壁裂缝中爬出，仔细看去，正是一只只肥硕蛆虫。 巫师死去的意志，或许不如生前灵活。 但至少比野兽强多了。 这头蠕行者显得十分谨慎，它没有一窝蜂涌出，而是谨慎的分出几只蛆虫前来探查。 没多久，一只渗人的脂白蛆虫爬上李慎之的小腿上。 在那令人鸡皮疙瘩炸起的触感中，李慎之毫不犹豫的冲出兰登躯壳，遁入蛆虫体内。 这一刻，熟悉混沌未至，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却涌入灵魂！ 李慎之猜对了。 借助兰登这具媒介，他成功入侵蠕行者身躯。 刹那间，他仿佛长出成千上万只眼睛乃至破碎皮肤，无数凌乱信息，涌入他的意识之海。 这是每一条蛆虫反馈而来的信息。 这一刻，李慎之终于看清了蠕行者全貌。 在洞窟裂缝深处，也就是山体内部，赫然别有洞天。 那不是溶洞，而是一座堪称鬼斧神工的宫殿，一座浑然一体、不见刀刻斧凿痕迹的宫殿。 ——这头蠕行者赫然正在啃食着山体，雕琢着宫殿尚未完工部分。 李慎之呆住了。 这就是这头蠕行者前身巫师，临死时的遗志？ 修建一座神殿？ 在李慎之观察这座宫殿时，他的新账号部分身躯已经在饥饿驱赶下，本能的钻入他的旧身躯兰登体内。 甚至越来越多。 直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传来——“兰登，跑！” 李慎之才回过神来。 他猛然钻回兰登身体，扣动了扳机。 刹时，火焰席卷洞窟。 李慎之一魂驾驭两躯，正准备驱使兰登和蠕行者从留下的出口处逃出去时，不想，被他灵魂挤压在角落里的“蠕行者死亡意志”突然沸腾起来。 火焰唤醒了根植于它灵魂深处的信仰！ 那是伟大外神·星核之神·克塔帕的赐福！ 它吟唱起来！ 它祈祷起来！ 它呐喊起来！ 火焰从无数蛆虫体内苏醒，它们在死亡意志的约束下，疯狂汇聚，化为一头庞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巨人。 汹涌澎湃的火焰，甚至将李慎之预留的出路，彻底封死！ “该死！” 李慎之心中咒骂，连忙操控着蛆虫，将兰登身躯包裹起来。 ——对他来说，账号可以丢，但神装必须得留下！ 此时，事情已然彻底超出他的掌控。 或者说，兰登这个身份，怕是要废了，即便保存下来，恐怕也得舍弃都铎一切。 不过，就在这时，洞窟口传来的动静，令李慎之心神一动。 等等！ 或许还有机会。 …… …… “撤退！快走！我来拦它！” 布莱尔厉声咆哮。 眼下蠕行者已然被激怒，他必须得留下来争取时间，现场也只有他有能力留下来。 “走！” 派恩毫不犹豫，招呼十四区乃至三区治安员逃走。 一名三区治安员被吓傻了。 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动弹。 派恩一把将其抓住，生拉硬拽，将其扯出洞窟。 ——不管他们之前如何明争暗斗，但眼下他们同属于都铎治安员。 作为治安巡长，他有义务保护他们，无论是谁的下属。 “轰隆！” 一行人刚刚冲出洞窟，洞窟内便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刺眼火光从洞窟口喷涌而出，宛如火山喷发。 “快走，快走！” 派恩厉声招呼，一行人连滚带爬，向山下冲去，不时回头查看。 此时，布莱尔和烈焰巨人已然在洞窟中打了起来，不时有蛆虫喷出洞窟，恍若火山弹，灼烧着山林。 “轰！轰！轰！” 一声声爆炸声，在洞窟内回荡。 显然战况极其激烈。 此时，布莱尔脸都要绿了。 他本来计划稍稍阻拦一下，等到同僚跑出去之后，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如此怪物，恐怕也只有治安长才能对付！ 怎料，这火焰巨人竟然发疯似的冲上来，以一副不要命的打法，疯狂招呼他。 动作之野蛮，俨然如同街头流氓。 也对，那些信仰邪神的巫师，有几个擅长格斗的？ 然而即便如此，擅长格斗的布莱尔依旧渐渐落入下风。 实在是体型差距太大了。 更要命的是，蠕行者根本没有致命弱点。 一拳打爆脑袋，分分钟就能蠕动长出。 其惧火弱点，在它身上不仅不再是弱点，反而成了最大优势和战斗力。 愈战愈吃力的布莱尔，甚至有种感觉，眼前这头蠕行者也许不是最诡谲的，但战斗力在蠕行者中绝对能排得上号。 在这种压力下，他哪里还有战斗心思？ 干脆一边反抗，一边寻找机会逃跑，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蠕行者的小动作。 或者说，遍地蛆虫之下，他就是刻意观察也观察不到。 原来，李慎之带来的武器箱，不知何时悄然被蛆虫打开，赫然露出一枚多功能手雷。 这手雷，形状类似现代手雷，不同的是，手雷握柄和弹体连接部分，有一个可伸缩钩子。 在必要情况下，可以将钩子挂在墙上乃至地下，充当地雷！ 这是治安署少数需要报备才能申请的武器。 李慎之去器械室拿武器时，试探性拿了一下，见萨洛奇没有阻止，心中也就意识到这是十四区的照顾和偏袒了。 现在这个照顾有了发挥之地。 李慎之故意操控着蠕行者移动到武器箱上，然后悍然引爆手雷。 “轰隆！” 刚刚找到机会，正准备钻出洞窟的布莱尔，蓦然被突如其来的大爆炸掀翻在地。 无数蛆虫被炸得到处都是。 “手雷？” 布莱尔傻眼了。 更令他傻眼的是，洞窟中竟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 “谁？” “咳咳……布莱尔巡长？” “兰登？” 布莱尔懵了。 只见在爆炸中心，一道血人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没死？” 布莱尔一脸惊疑不定，眼前的兰登，还是兰登吗？ “快了……” 兰登疼得龇牙咧嘴，浑身直颤抖，神态不似作伪，他气若游丝道：“布莱尔……巡长，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如果我死了，守钟人……请让市政厅……转给……怀特！” “遗产……遗产捐……捐孤儿院。” 话未落，兰登似乎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布莱尔脸色闪烁起来，终于放下几分戒心，走向兰登。 因为此时兰登既然能准确说出“守钟人”、“怀特”这些信息，足以表明，他应该并未变成怪物。 “兰登——” 就在这时，洞窟口传来一声惊呼。 只见派恩巡长去而复返。 他狂奔而至，在靠近几步时，又猛然放缓脚步，下意识看向靠近的布莱尔。 “应该没有变成怪物，刚刚他交代了遗言。” 身为经验老道的老治安员，布莱尔默契回道。 不想声音刚落，一动不动的兰登突然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那动作吓得布莱尔，嗖得一声，连退数步，身上火焰彭得直撺半米高！ “派恩巡长，这算不算……完成任务了？” 只见兰登打开早已被鲜血浸透的衣衫，露出里面特制的布兜，布兜里一群蛆虫，正在翻滚不休。 派恩见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莫说他，就是布莱尔也傻眼了，航海之神在上，这、这也行？ 第二十四章 萨洛奇的复杂心情 萨洛奇失眠了。 这种情况很罕见！ 他吃好喝好工作好，偶尔生点小病，甚至还能奢侈服用稀释的吸血鬼血液治疗。 活到这把年纪，还能拥有如此健康体魄，在都铎绝对挑不出几人。 但他还是失眠了。 他知道因为什么？ 因为那个才进器械室三四天的兰登先生。 说实话，他一开始并不太喜欢这个家伙。 因为他的到来，影响他捞灰钱，所以他一直怂恿他离开器械室，加入外勤。 不过，后来几经试探，发现他对他的“灰钱”兴趣不大，或者说很识趣之后，他突然又有点喜欢上这家伙。 毕竟有人帮他分担繁重工作，这终究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但他没想到，他刚刚转变心态，那家伙就火线加入外勤，甚至直面可憎之物。 这让他有些……失落，甚至怨恨。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在器械室工作的二十几年，他有几次机会调入外勤，甚至还有一次已经发现了可憎之物踪迹。 但他都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他被吓破胆了。 他是私家侦探出身。 在都铎，私家侦探是个很赚钱，但也很危险的职业。 他们常常游走于帮派、治安署、富商、以及贵族之间，掌握着普通人无法洞察的隐秘消息，但也将为此承担着随时死亡的危险。 萨洛奇正是因为接了治安署一个调查委托，才被吓破了胆。 后来他被治安署吸纳之后，就再也没敢往外勤发展。 其实，他内心深处是渴望成为镶嵌者的。 毕竟那可是货真价值、独属于自己的超凡力量。 他数次在“加入”和“拒绝”之间徘徊，最终理性还是让他选择了拒绝。 私家侦探出身，令他敏锐洞察到治安员惊人死亡率。 能够成功镶嵌者，百不存一。 他有种预感，兰登多半会死在这次行动中，哪怕他早有准备，哪怕身边跟着两名巡长。 因为他见多了这种情况。 但他内心还是生出几分烦躁，失落，乃至愤怒。 因为他老了。 因为他时日无多了。 年轻时，他看着那些天之骄子一个个走在他前面，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怜悯和俯视。 成为治安员又如何？哪怕是巡长又怎样？ 最后还不是走在我前面？ 但现在年纪大了，气力不济，一种难言的恐惧，反而从心中滋生。 他终将死去，毫无价值的死去。 像一条野狗般死去，没人会记得他，就像曾经那些天之骄子。 他本来有机会尝试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但都被他亲手放弃了。 美曰其名：理性、苟为王道、活着才有希望！ 实际上，他就是个胆小而又懦弱的泥巴种，一辈子把脑袋埋在土里不敢抬头的泥巴种！ 所以他才会失落，甚至怨恨于兰登。 因为无论兰登是死是活，他至少不会后悔。 后悔才是人世间最可怕的毒药，它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腐烂，却毫无补救办法。 这一夜，萨洛奇在辗转反侧中度过。 翌日清晨，他洗漱完毕，穿好衣衫，在仆人服侍下，享用完早餐之后，慢慢悠悠前往治安署。 一路上，无数人冲他打招呼，萨洛奇皆微笑回应。 ——在利斯特大街上，恐怕没人比他辈分更大。 “早上好，萨洛奇先生。” 三楼前台蕾妮女士，一如既往的充满活力，一双大眼睛扑闪动人。 “早上好，蕾妮女士。” 萨洛奇颔首回应。 “你知道吗？兰登回来了。” 萨洛奇脸色一僵，心中大石莫名提了起来：“他……成功了？” “不清楚，听说回来时一身鲜血，身上更是钻满了蛆虫，阿卡丽姐姐说，没救了。” 憋了一早上的蕾妮，一脸神秘兮兮的八卦道。 “这样啊！” 萨洛奇露出几分悲伤，心中大石却轻轻放了下来。 正常！ 这太正常了！ “叮铃！” 在撞铃碰撞声中，萨洛奇推开大门，眼皮抑制不住的跳了跳。 只见偌大的公共大厅里，外勤和文员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样的热闹场景，上次见到还是一周前——猩红教会祭祀案。 “萨洛奇先生，兰登昨天是不是带去了一颗手雷？” 看到萨洛奇进屋，一名治安员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出了什么事？” 萨洛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幸亏兰登先生带去了那颗手雷，不然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 “哦？怎么说？” “你们不是问我兰登先生是怎么逃出火焰巨人体内的吗？我告诉你，就是那颗手雷突然爆炸，把那火焰巨人炸得四分五裂，才让兰登侥幸逃出来了。” 那治安员看向身旁同僚，唾沫横飞道。 萨洛奇眼皮一跳：“等等，兰登没死？不是……刚刚蕾妮女士告诉我，兰登先生浑身是血回来，阿卡丽说他没救了……这是治好了？” 萨洛奇心中大石又提了起来，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没人知道，他内心的复杂。 那治安员闻言叹了一口气： “是逃了回来，但也多半没救了。你们根本想不到兰登先生是怎么把蠕行者引诱出来的？他竟然割破自己皮肤放血，在蠕行者分出一部分躯体试探时，愣是一动不动……那可是万虫钻心万蛆吮血剧痛啊……现在兰登先生虽然挺着一口气回来，但体内也藏有大量蛆虫，不少已经钻入致命脏器，现在全靠一口吸血鬼之血吊命，怕是活不了多久。” 萨洛奇心脏咚咚的直跳的听着治安员的卖弄，直到最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蛆虫钻入脏器……这确实活不了多久了。 萨洛奇站在旁边又听了一会儿，确定版本大同小异之后，这才长吁短叹的离开了。 年迈的脚步在不知不觉间，却轻松了不少。 …… …… 兰登看起来确实活不了多久了。 他躺在一块黑曜石台面上，浑身皮开肉绽，淋漓鲜血早已凝固成黑褐色痂块，整个人意识模糊，几乎无法回应外界刺激，看样子随时可能死去。 当然，这是外人视角。 对于李慎之来说，兰登这具身体确实如同玩坏的玩具，行将就木，油尽灯枯。 不过，如果他愿意，兰登看似濒死状况，随时可以终止。 之所以搞得这么凄惨，与其说是苦肉计，不如说演戏演全罢了。 毕竟兰登拿自己为诱饵，结果却活蹦乱跳回来，搁谁谁不起疑心？ 现在将死未死，都堪称奇迹！ 李慎之之所以硬吊着一口气回来，其实就是想看看治安署的态度。 如果态度不错，给他治疗，甚至让他镶嵌蠕行者，这自然最好。 如果趁人之危，那万事皆休，鱼死网破。 别看他借兰登之手带回来一部分蛆虫，实际上，只要他想，这部分蛆虫随时可以暴毙。 治安署终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说实话，他现在已经感觉情况有点不妙了。 治安署将兰登身体带到这块石台上之后，除了刚开始还有人清理一下蛆虫外，后面不知是发现他伤势太重，还是起了疑心。 总之，再也没人给他治疗。 只有几名治安巡长站在周围，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生怕他变成怪物似的。 在李慎之心中嘀咕不已时。 “吱呀！” 一声异响。 镶嵌室大门忽然打开，治安总管范伦丁领着一支来自航海教会的牧师走了进来。 守着兰登的治安巡长们，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动。 派恩巡长更是激动问道：“范伦丁大人，申请通过了？” 第二十五章 镶嵌蠕行者 范伦丁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回道： “经过调查，教会和治安署认定治安员兰登独立擒获蠕行者过程有效，鉴于眼下情况特殊，准许即刻启动镶嵌仪式。” 派恩闻言蓦然瞪大眼睛，眸中既有意料之中的惊喜，也有意料之外的感叹。 兰登这就要成为镶嵌者，跻身治安巡长之列了？ 此时，一名白袍牧师越众而出，走到兰登身旁，一番仔细探查之后，道： “他的情况非常糟糕，不过，考虑到这些蛆虫乃是镶嵌物的一部分，镶嵌仪式成功概率确实不小。” 范伦丁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几位牧师大人了！” 白袍牧师颔首：“为我主降下圣泽，这是我等牧犬之荣耀，范伦丁总管，请离开吧！” 范伦丁颔首：“愿我主眷顾！” 说完，他随即带着一众治安巡长离开，幽暗的镶嵌室内，只剩下航海教会牧师。 他们迅速忙碌起来。 白袍牧师娴熟的在黑曜石台面凹槽中，镶嵌入各色水晶宝石，然后顺着凹槽倒入吸血鬼之血。 霎时，粘稠鲜血顺着台面阴文流动起来，构成一副冗繁而神秘的血色纹路。 ——作为最富生机的吸血鬼之血，它将强化两具实体生灵的联系。 此时，其他牧师也没闲着。 一名灰衣神甫在兰登口中倒入一支粘稠药剂。 这支药剂含有天仙子、毒芹、曼德拉草、颠茄，以及教会秘制魔药，具有安抚肉体和灵魂之功效。 它将尽量减轻镶嵌时，主体所要承受的痛苦。 另有几名灰衣神甫将封印着蠕行者的蛆虫石瓮，摆在兰登脚边。 同时在周围点上蜡烛，泼洒香薰，乃至涂抹精油。 这个步骤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航海教会对外宣称是取悦一些神灵，借助其力量。 实际上，这个步骤仅仅是用来麻痹窥觊者。 任何人一旦钻研此道，最终只会误入歧途。 此时，倾倒完吸血鬼之血的白袍牧师，又取来一枚柳叶刀，划开兰登指尖，以尾指蘸取兰登鲜血，小心翼翼的在他额头上画下一座【魔五星印】。【注1】 当然，这是航海教会称呼。 在神秘学世界，魔五星印，又名所罗门封印、洛格尔之星、恶魔之足、巫师十字架、德鲁伊之足……等等。 这是一种自我献祭之印！ 来源已经无从考究。 很多巫师通过此印沟通来自异世界的恶魔邪神。 通过倒置魔五星，划分祭祀等级。 譬如： 一角朝上，为一级祭祀； 两角朝上，为二级祭祀……等等。 在镶嵌仪式中，通常使用一级祭祀，祭祀对象正是镶嵌之物。 某种角度来说，镶嵌仪式乃是一种窃取仪式。 它扭曲了神灵或魔鬼的祝福，将被动接受化为主动索取，通过特殊魔法，将祭祀对象封印在目标体内。 所以在魔五星印外，白袍牧师又以蠕行者蛆虫体液刻下一枚亵渎之印。 做完这一切，几名牧师缓缓退后，在黑曜石台周围，围成一个圈子，低声吟诵起诡谲咒语。 这段咒语不属于任何语言体系，更没有任何信息蕴含。 它听起来完全就是一段由不同音节构成的诡谲旋律。 然而正是这段旋律激发了仪式。 蓦然，镶嵌在黑曜石周围的宝石亮了起来，散发出比肩太阳的刺眼光芒，以至于血色纹路也随之熠熠生辉，随之亮起。 与此同时，兰登额头上的魔五星印，以及亵渎之印，也散发出微弱光芒。 兰登脚边石瓮陡然颤抖起来，仿佛有魔鬼在挣扎，悉悉索索的声音，从瓮中传出，令人头皮发麻。 周围黑暗也愈发漆黑，隐隐绰绰间，有鬼面幽灵、眼球触手、乃至不定型光斑掠过，这是被献祭魔法引力的不祥之物。 但它们在盘旋一周后，最终选择离去。 ——牧师身上航海之神的气息，令它们感到畏惧。 “咄咄咄——” 石瓮在剧烈颤抖中，蓦然，安静了。 兰登额头的魔五星印也随之熄灭。 只有黑曜石台上的血色纹路愈发璀璨，吸血鬼之血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在数息之后，血色纹路彻底熄灭。 镶嵌室安静了下来。 “愿我主眷顾着你，兰登先生。” 始终不曾开口说话的白袍牧师，低声祝福一句，随即带领众牧师离开镶嵌室。 因为麻痹魔药的缘故，兰登接下来还会昏迷几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也是他肉体适应镶嵌物的最佳缓冲期。 殊不知，足以麻痹灵魂的魔药，却在兰登身上失效了。 或者说，在李慎之这缕灵魂上失效了。 虽然失去兰登这具躯壳感官，但李慎之还是借助噬咬兰登脏器的蛆虫，以及封印在石瓮中的蠕行者，以一种另类视角感受镶嵌全程。 ‘原来，这就是镶嵌？！’ 李慎之心中惊叹。 此时，兰登躯体依旧处于麻痹状态，无法操控。 但这并不影响他探查他的躯体。 他能清楚感受到，蠕行者的本质已经融入兰登躯壳之中，此时的兰登这个“账号”，等于拥有人类和蠕行者双重体质。 他既是人类，也是蠕行者。 既拥有人类外表，也能分裂出蛆虫肢体。 他的器官依旧是人类形态，但血肉本质早已转化成了蛆虫。 当部分受损时，血肉即会转化成蛆虫，通过快速自我分裂繁殖，填补损失，然后再转化为人类血肉。 从生存角度来看，这个模式远不如纯粹的蠕行者高效。 换言之，人类的短板，拉低了蠕行者的生存能力。 如果将兰登主体看做是蠕行者的话，这场镶嵌等于是蠕行者通过牺牲蛆虫的灵活性，换取一张人类皮囊。 “还真是果酸味涩的苹果梨！” 李慎之心中一动，愈发觉得萨洛奇先生的形容，实在精妙。 苹果和梨的嫁接，并不是综合两者之长。 看来更像是用此之长处补彼之短处，最终长成一颗又酸又涩的苹果梨。 ……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不知过去多久，兰登的六感逐渐回归。 李慎之知道，麻药药效过去了。 他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最终再次接管兰登身躯，睁开眼睛。 “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一道问询声传来。 李慎之循声扭头望去，只见派恩巡长正靠在墙壁上，叼着烟斗，吞云吐雾。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关注着他。 李慎之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看双手，蓦然看向派恩，试探问道：“镶嵌？” “不愧是猩红教会选中的祭品，观察力不错。” 派恩开了个玩笑，随即神色一肃道：“你现在是不是感觉体内好像塞进了一个异物，恨不得将其取出？” 李慎之有些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心中却嘀咕道，有吗？我怎么没感觉？ “切记，不要尝试将其遣出，这异物正是你的镶嵌物蠕行者，长期将其遣出，只会令你们之间的耦合度下降，甚至撕裂你的镶嵌。” 李慎之闻言头皮一麻，镶嵌物还能遣出？ 等等！ 他第一次见到派恩时，派恩不就遣出了梦魇女妖？ 问题是，他怎么感觉蠕行者已经融进了兰登身体，无法遣出了？ 这是兰登体质的特殊？ 还是因为两具身躯共享一个灵魂而产生的异变？ 李慎之猜测，原因极有可能是后者。 真操蛋，这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百口难辩？ “我知道了。” 李慎之镇定的点了点头，心想，遣出操作似乎并非好事，这点倒是有利于他的隐蔽。 如果真有必要，那就分裂一部分蛆虫出去，他不信旁人能分辨出来这是分肢？ 派恩见李慎之一脸懵懂模样，又随即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紧张，偶尔遣出一次两次无关紧要。” “事实上，随着你逐渐熟练运用镶嵌物力量，镶嵌物也将会逐渐融入你的身体。此时，异物感也将随之消失。” “最终你即便想遣出镶嵌物，也无法做到。因为此时镶嵌物已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李慎之闻言讶然，难不成他现在状态，已经算是完全融合了？ 这么说，这还是好事呗？ “不过，此时，也将是镶嵌者最危险时期，必须千万小心。”派恩又道。 刚刚惊喜于自己极有可能已经完美融合蠕行者的李慎之，闻言登时汗毛耸立。 第二十六章 危机暗藏 面对兰登的探寻目光，派恩巡长幽然叹了一口气。 “在你眼中，蠕行者是镶嵌物，但在蠕行者眼中，你才是镶嵌物。” “蠕行者没有死去，它一直活在你的身体里。镶嵌初期你们耦合而动，看似一体，实则互不打扰。一旦完成融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派恩放慢语速，一脸凝重：“这意味着你的大脑，不，你的灵魂将被凭空塞入一个灵魂，一段记忆，一个意识……” “这不是读一本书、翻阅一个人记忆那么简单。” “我的引路人霍普先生告诉我，镶嵌物将彻底融入我们的灵魂，我们甚至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镶嵌物，甚至会因为镶嵌物的记忆，渴望镶嵌物的生活方式。” “一旦我们的意识倒向镶嵌物，我们也将滑向失控深渊，沦为可憎之物。” 李慎之闻言毛骨悚然。 他不是惊惧镶嵌融合，而是悚然意识到，一旦派恩和梦魇女妖完成融合，岂不是将洞悉他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我们将完全继承镶嵌物的记忆？”李慎之有些艰涩问道。 “不是继承，是相互交融，不分彼此。” 李慎之沉默了。 “这就是获取力量的代价，不过，此事并非无法解决。” 李慎之蓦然抬头，就见派恩巡长继续道：“人类之长在于理性和逻辑，通过后天学习，构建逻辑闭环，强化自我认知，可以抵御镶嵌物的干扰。” 李慎之点了点头问道：“那为什么不抹杀镶嵌物的记忆，或者说灵魂？甚至直接镶嵌初生的可憎之物。” 派恩摇了摇头：“如果将镶嵌物换成婴儿，你觉得会获得什么？” 李慎之皱眉：“婴儿可以成长？难不成镶嵌之后，可憎之物便停止发育了？” 派恩道：“当然不是，即便是镶嵌，也不会影响主体和镶嵌物的生长。” “关于这个问题，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范伦丁大人曾说过，所有尝试镶嵌初生可憎之物的镶嵌者，最后无一例外都疯了。对于我们来说，镶嵌物本身的记忆，既是一种诅咒，也是一种恩赐，它们能让我们更加理性的认知自我，如果失去这个对照记忆，我们将会更加悲惨。” 这番古怪之言，令李慎之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一般情况下，我们多久能完成镶嵌物的融合。” “一天。” “啊？”李慎之诧异。 “或一辈子。” 李慎之愈发糊涂。 “不要给自己设定期限，这只会让你放松警惕，融合是一个循序渐进且微不可察的过程，从镶嵌成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和镶嵌物开始了融合，偶尔你会发现莫名熟悉的街景，乃至熟悉的人，一定要警惕，这也许根本不是你的记忆，而是镶嵌物造成的。” 李慎之点了点头：“那记忆的融合，是从婴儿时期开始，还是……” 话未说完，派恩便抬手打断：“没有规律，不要尝试投机取巧，记住，理性才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 “我其实不该和你说这么多，这是治安长的工作，他们毕竟已经镶嵌了两头可憎之物，对此更有经验。” “好了，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洗个热水澡，然后再去面见范伦丁大人，现在的你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 派恩调侃道，化解略显沉重的气氛。 李慎之低头一看。 可不是，现在的他，浑身满是斑驳不堪的结痂血块，看起来又脏又臭。 也对，关于镶嵌者，后面有的是机会询问，不急于这一时。 随后，在派恩的指点下，李慎之离开镶嵌室，进了旁边浴室。 这个浴室，显然是为镶嵌者准备的。 当然，不是所有镶嵌者都像兰登这么凄惨，他们只是清洗身上多余的仪式精油或药剂而已。 这间浴室不大，极具赛博蒸汽风格。 淋浴设备看起来就像是半座鸟笼。 构成鸟笼的正是一根根工业风十足的钢管，每根钢管上都开了一排出水孔，李慎之略一尝试，便掌握使用方法。 每打开一个阀门，便有一栏钢管喷出水来。 全部打开，等若360°无死角淋浴，完美诠释什么叫淋浴！ 李慎之打开喷头，调好水温，让温水自然而然从身体上流下，冲刷着凝固血痂。 等到一层厚厚血痂洗去，李慎之不出意外发现，昨晚划下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 他抬起右手，手上皮肤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白头，那是蠕动的蛆首蠕头。 一只只蛆虫，从皮肤中钻出，越来越多，直至淹没皮肤。 或者说，在刹那间，他整个右手已经变成了一团蛄蛹不止，完全由虫豸构成的手掌。 这足以令人感到恶心，甚至联想到腐烂死亡的可怖一幕，李慎之却毫无感觉，甚至感觉颇为亲近。 “力量对三观的异化么？” 他皱了皱眉： “彭！”一团橘色火焰，倏然从蛆虫中冒出，稍稍掩去几分蛆虫的可憎，在浴水的浇蚀下，发出袅袅白烟。 但火焰并未熄灭，仅仅是被水流压制了火势，小了几分。 李慎之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果然是自内而外的燃烧，看来只有彻底浸没在水里才能阻止火焰。不过，这并不代表火焰消失，火焰不过转化成了另一种形态，就像海底火山喷发。” 李慎之心中忖度着，蠕行者的火焰能力，让他想到了塞壬之泪的能力。 这看起来根本不是一种物理上的超能力！ 更像是一种权柄！ 略一尝试李慎之便收起火焰，化为蛆虫的右手，却突然从腕部断裂掉落，落地之后，迅速散开，爬满浴室。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知，蔓延浴室。 不同于单纯占据蠕行者身躯的感知，眼下这种感知更像是结合了人类六感和蠕行者感官的混合感知。 蛆虫所过之处，一切细节都清晰反馈在意识之海中。 “感官获得史诗级强化！但，仅限于散开蛆虫状态。” 李慎之心中补充着探索细节。 与此同时，几只蛆虫在下意识扩张中，爬出了浴室。 然而它们刚刚爬出浴室大门，便蓦然僵死过去。 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笼罩在建筑之中，杜绝一切异常造访。 “治安署果然神秘叵测！” 李慎之略一沉吟，不再继续实验，选择收回外放出去的蛆虫。 …… 沐浴完成后，李慎之穿着派恩送来的署里便服，准备面见十四区治安总管——范伦丁。 “派恩先生，我需要注意点什么吗？”李慎之谨慎问道。 “范伦丁先生今天的心情很好，你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你得保证本人亲自到场。” 派恩意味深长道：“因为十四区又多了一名镶嵌者。” 李慎之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都铎一共17个治安区，每个治安区满打满算也就21名镶嵌者，包括一名治安总管，四名治安长，十六名治安巡长。 但大多数情况下，没有治安区能做到满编状态。 因此任何一名镶嵌者，对治安区来说都是一笔宝贵财富。 这也是范伦丁偏袒李慎之，让他火线入档，加入治安员，尝试狩猎蠕行者的根本原因。 “咚咚咚！” 很快，李慎之敲开治安总管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范伦丁总管，年约四十，有着一头微卷金色长发，淡蓝色眼眸温和近人，脸上却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普通的市政厅办事员。 他果然如同派恩所言，心情看起来非常好。 他先是仔细询问一番李慎之镶嵌之后的感受，又不厌其烦的叮嘱一番注意事项，最后才道： “按照治安署惯例，任何治安员晋升镶嵌者之后，都将自动升任治安巡长。不过，你终究有些特殊，寸功未立，便拔擢巡长，多少有些违背规定。” “这样，你先跟着派恩先生学习一段时间，攒些功劳之后，再升任巡长。当然了，这只是权宜之计，薪水待遇方面向巡长看齐，你觉得怎么样？” 李慎之感激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范伦丁大人，我也正好需要好好学习一下治安工作和经验。” “你满意就好，今天准你半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范伦丁道。 “多谢范伦丁大人！”李慎之起身，告辞离去。 离开办公室后，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快到午休时间。 他想了想，向器械室走去。 他说过，如果能顺利回来，那就请萨洛奇先生喝酒，现在正是兑现诺言之时。 第二十七章 萨洛奇的恍惚 《都铎早报》曾刊登一个小故事。 说，都铎综合大学有位历史系教授一直十分快乐，有人好奇问他，保持快乐的秘诀是什么？ 教授答道：每当我觉得生活苦闷时，我就会隐姓埋名到贫民窟刷几天盘子。 这样每次回来后，我都会突然感觉眼前的苦闷不算什么了。 萨洛奇此时愈发理解这个小故事的精妙。 这天一上午，他都沉浸在一种满足的情绪中。 枯燥的诅咒弹制作，麻烦的武器拆卸保养……在今天都显得格外可爱。 心情愉悦之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在一个抬头间，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 萨洛奇满足的伸了一个懒腰，在放下双臂时，门口传来短促敲门声。 他下意识看去，伸懒腰动作陡然僵住。 “兰登？” 萨洛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兰登身穿一身灰色便装，面庞干净，白里透红，仿佛刚从蒸房里出来。 “你看起来很意外？”李慎之笑道。 “当、当然，早上很多人在传你一身鲜血回来，恐怕凶多吉少。”萨洛奇有些结巴，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是啊，确实凶多吉少。不过，你知道的，这里是治安署，可不是那些剃头匠开的医馆。” “确实！”萨洛奇点了点头，忽然试探问道：“你还会回到器械室吗？” “不了，以后跟着派恩先生做事。不过，日后恐怕还要叨扰你，这次出去一趟，我简直囧大发了！你知道吗？十米开外的山鹿，我竟然射偏了！最糟糕的是，还是在清空弹仓的情况下。” 李慎之满脸自嘲。 “哈哈哈，那你得请我好好喝一顿，不然你这桩丑闻很快会传遍治安署。”萨洛奇闻言哈哈大笑，心情没由来好了很多。 ——跟着派恩做事，那等于就是治安员，如此说来，兰登终究还是失败了。 ——也对，一个守钟人何德何能独自狩猎一头可憎之物？ “所以我来了，走，一起喝一杯去！”李慎之招呼道。 “我知道一家酒馆的烤鹿肉十分不错，一起去尝尝？” “求之不得！”李慎之欣然应允。 两人谈笑间，结伴离开了治安署。 不出意外，李慎之的出现，惊呆了不少治安署成员，三楼前台蕾妮女士更是一脸惊讶的捂着嘴巴。 看来李慎之浑身鲜血回来的场面，确实震惊了不少人。 对此，李慎之也只能佯装淡定。 萨洛奇所言酒馆位于利斯特大街后街。 别看这条街和利斯特大街只有一条马路之隔，街景却瞬间从天堂滑入地狱。 破旧的建筑，缺乏维护的街道，一群捡屎人徘徊在街头巷尾，盯着过往马车屁股下的腌臜之物。 一些身穿改小水手服的报童，扯着嗓子叫卖报纸。 一派喧嚣市井气息。 或者说，这才是都铎最常见的街景。 利斯特大街那是统治阶层！ 进了酒馆，萨洛奇如约点了一份烤鹿肉，以及两杯燕麦啤酒。 这家酒馆的烤鹿肉颇有几分手艺，以大量洋葱丁去了鹿肉膻味，又辅以各种香料，使得鹿肉外酥里嫩，颇为符合李慎之的口味。 两人边吃边聊，一口鹿肉一口啤酒，倒也痛快！ 因为在外面，两人默契没谈蠕行者任务，只是谈了谈李慎之路上见闻，以及狩猎经过。 午饭毕，萨洛奇主动喊来服务生结账。 “先生，已经有人帮您买单了。”抱着托盘的服务生，一脸客气。 “哦，谁？”萨洛奇惊讶，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得意。 他艳羡镶嵌者，殊不知，在普通人眼中，他也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不知多少人试图通过他的关系，认识治安员而不得门路。 “他们就坐在吧台上！” 萨洛奇和李慎之抬头看去，只见吧台上两名年轻人正举杯示意。 ——他们赫然是派恩小队的治安员。 萨洛奇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感情这是冲着兰登来的啊！估摸着是照顾新队员。 “不去打声招呼？”萨洛奇见兰登只是点头示意，好心提醒道。 “也好！” 李慎之点了点头，起身走了过去，萨洛奇也随之跟去。 令萨洛奇惊讶的是，兰登尚未走近，那两名治安员忽然站了起来，模样就像是在迎接派恩巡长。 这个小动作，甚至令萨洛奇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当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兰登先生，中午好。”杜克满脸笑意的打着招呼。 “中午好。”李慎之颔首道：“不知道派恩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们，以后我们就一起在他手下做事了。” “派恩先生已经通知了，以后还望兰登先生多多照顾。”洛克连忙抚胸致礼，满脸堆笑。 萨洛奇插话道：“洛克先生可真是客气，以后兰登先生还要您多多照顾！” 洛克闻言眼皮一跳，一脸古怪，连忙打哈哈道：“萨洛奇老先生，可真会开玩笑，哈哈……” “我可……” 萨洛奇正要反驳，迟来的职业嗅觉，令他瞳孔舒张，下半句话咽入口中。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从他心中滋生！ “大家互相照顾！” 李慎之笑了笑，双方寒暄几句，随即告辞：“你们慢慢享用午餐，我就先告辞了。” “兰登先生慢走！”洛克满脸客气。 离开酒馆后，李慎之和萨洛奇随即分道扬镳。 萨洛奇回到治安署，三楼前台蕾妮女士看到他时，一脸难以置信的确认问道： “萨洛奇先生，我听说，兰登先生成了镶嵌者？” “你说什么？” 萨洛奇愕然抬头，苍老面孔上满是僵硬之色。 “你还不知道？我听说，兰登先生已经成了镶嵌者。”蕾妮道。 “这……不可能吧？兰登亲口对我说，他将在派恩巡长手下做事……”萨洛奇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反驳道。 “我听说，好像是因为没有功勋，所以去派恩先生手下走个过程。”蕾妮向前探腰，压低声音。 说完，好一会儿不闻萨洛奇回应，抬头一看，只见萨洛奇面如死灰，仿佛中了邪祟。 “萨洛奇先生？” “啊？” “你没事吧？” “没、没事。” 萨洛奇茫然的应了一声，浑浑噩噩扭头推开三楼大门。 “萨洛奇先生，中午好。” “听说了吗？兰登先生没死，还成了镶嵌者。” “兰登先生出自器械室，说起来您也算是他半位引路人，恭喜恭喜啊！” 嘈嘈杂杂的声音，扑面而来，忽远忽近。 萨洛奇仿佛灵魂出窍，又若踩在棉花上，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只觉得大厅聒噪得厉害。 那一张张莫名兴奋而可憎的面孔，堵在面前，实在令人厌弃。 他仓皇逃回器械室。 直到大门关闭的那一刻，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围上牛皮围裙，卖力工作起来，似乎想把注意力埋进繁重的工作中，进而忘掉这一切。 “啊——” 突然，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从器械室中传来。 几名治安员撞开房门。 只见萨洛奇倒在地上，捂着脸，痛苦而凄厉的惨叫着。 地上，一个白陶坩埚摔在地上，洒出大片不明药剂粉末。 第二十八章 弗雷德里克的献祭 与萨洛奇先生分别之后，李慎之随手买了一份报纸，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慢慢悠悠向家中走去。 当然，看报只是一种对“走神”的遮掩。 没人知道，他的裤管一直在掉落着蛆虫。 ——他打算趁着回家这段时间，测试一下蠕行者的控制范围。 结果越走他心中越嘀咕，因为他始终和所有蛆虫保持联系。 甚至还能借助蛆虫蠕动范围，探查周围情况。 这种情况和他获取的情报，完全对不上。 在狩猎蠕行者时，派恩巡长曾向他详细讲解过蠕行者的特点。 一般来说，蠕行者虽然可以分开行动，但分开的距离不能太远。 最高记录，在300英尺，合约91米。 实际上，大多数仅能维持在50—120英尺。 一旦超出范围，蛆虫立即会失去控制。 它们将只剩下本能，向着主体方向蠕动，直至死亡。 现在，李慎之和最远蛆虫，至少有1英里，合约63360英寸。 这距离超出的不是一点半点。 “因为灵魂的缘故吗？” 李慎之很快察觉到了最有可能的原因。 须知，蠕行者的本质与其说是蛆虫，不如说是受到诅咒的巫师意识。 死去的巫师意识，决定了蠕行者的基本形态和能力。 譬如，李慎之镶嵌的这头蠕行者，具备操控火焰能力，这即便在蠕行者中，也是十分罕见的能力。 而他李慎之的灵魂，经过数次异常事件观察来看，显然颇为强大。 那么拥有超视距操控距离，也就不足为奇了。 “实用性加一！” 李慎之暗赞一声，随即一个念头，令释放出去的蛆虫全部暴毙。 ——他可不想再留下一个“珐琅彩怀表”，让人精准定位。 此时，他也走到公寓门前，在掏钥匙的时间空隙里，他又遣出几只蛆虫，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确定没有闷棍，没有美人鱼之后，这才插入钥匙，打开房门。 “兰登先生你回来啦！” 一声惊喜传来。 只见他的女仆卡洛琳，一脸惊喜的站了起来，在她刚刚坐下的书桌上，一本《钟表维修工》已经翻了三分之一。 显然她刚刚正在看书。 李慎之目光移到餐桌上，一碟淋着酱汁的咸肉，搭配一碟面包片，除此以外，还有一瓶未开封的啤酒，以及几根烤香肠。 “昨天您出门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午餐时，我曾去治安署打听一下，他们说您正在出任务，具体需要多少时间他们也说不清楚。我担心您回来饿肚子，所以一日三餐一直有准备，对了，昨天午餐和晚餐还在厨房里。” 卡洛琳一口气说了这两天近况，表明她没有偷懒，一直在尽忠尽职。 “你做的很好，以后就这么办，不管我回不回来，一日三餐如常准备，如果我没回来吃的话，食物不要留，你看着处理掉。” 李慎之颔首，顺便叮嘱道。 这座城市污染太严重了。 正常食物都不一定能保证绝对干净，剩饭只会更糟糕。 虽然他现在拥有蠕行者体质，但他本质上依旧是人类，有些细节该注意还是得注意。 最重要的是，他有钱了。 治安员周薪20英镑，堪称普通人年薪水平，这笔钱不进行奢侈消费的话，吃喝方面完全不用考虑。 他自然没必要苛待自己。 “好的，兰登先生。” 卡洛琳颔首，心思活跃起来。 兰登对食物要求很高，伙食标准也不错，这些剩饭剩菜，正好带回去跟她妹妹享用。 如此一来，家里大头食物开支就能省下来。 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攒个十年八年，还能在都铎买套小房子。 “你午饭吃过了吗？” “还没有，兰登先生。” “午餐你吃吧！吃过，跟我出去一趟，我需要采购一些衣物。”李慎之道。 得益于守钟人的死宅，李慎之无法从兰登记忆中，获取更多关于穿着搭配方面的建议。 他虽然不太在意外表，但仅凭他本能选择，必然会闹笑话。 譬如：夫拉克礼服，看起来挺像短款双排扣风衣，问题是它竟然不配长裤穿搭。 有种近似于中世纪，穿着蕾丝花边礼服，露着大长腿，踩着高跟鞋的男性贵族。 这衣品属实让李慎之难以接受。 “好的，兰登先生。” 卡洛琳眼睛一亮，不知是欣喜于一顿免费午餐？ 还是一份带薪逛街的美差？ 在卡洛琳享用午餐时，李慎之回了一趟卧室，将所有积蓄全部取了出来。 不得不说，兰登也是倒霉，攒了一辈子，不，极有可能是两辈子的钱，在李慎之手中，几乎一周就快要被挥霍光了。 同样倒霉的还有海盗·海妖索罗。 他积攒了半辈子，不知洗劫了多少条商船，准备用来买爵的财富，统统进了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的口袋！ 此时，这笔巨量财富，正摆在无数海盗面前。 成堆的金银器具； 来自神秘东方的瓷器丝绸； 源于蛮荒大陆的神秘图腾柱、宝石项链、狗头金； 乃至各色冷兵器、枪械…… 包括海妖索罗的数十名近臣下属们，统统堆在荒岛的空地上。 在荒岛空地周围，围满了衣衫褴褛的海盗们。 他们呼吸急促，眼珠发绿，无数人推推搡搡，试图怂恿别人冲上去浑水摸鱼。 但在一次次推搡中，最终还是胆怯畏缩的退回圈子外。 因为空地上站着不死者——弗雷德里克！ 这是他新获取的绰号。 原来，弗雷德里克在一脚踩爆海妖索罗的脑袋后，干脆重操旧业，三言两语收编了这群海盗，摇身一变，成了海盗头子。 这不，在带路党的带领下，日夜兼程来到海妖索罗的藏金老巢。 这才有了眼前场面。 此时，弗雷德里克看都没看这堆珠宝，反而绕着空地上索罗系海盗们转了起来。 “索罗的财富都在这里？”不死者弗雷德里克问道。 “都在这里，都在这里！”索罗系海盗慌忙不迭的答道。 “如果有人能告诉我新的藏金点，我立马还他自由，赏100英镑！我说到做到。”弗雷德里克诱惑道。 索罗系海盗们面面相觑，不少人一脸意动，但最终没人开口，不知是真的没有，还是最后的底线。 “看来真的没有了。” 弗雷德里克嘀咕一句，突然拍了拍掌，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弗雷德里克是仁慈的，哪怕是我的敌人，我也会给他们活命的机会！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你们只能活一个人。” “你们可以用一切杀死阻碍你们活下来的人，牙齿、指甲、石头，胳膊肘……随便，不管是谁活下来，我都会给他一条小船，以及100英镑。” “现在开始你们的表演！” 弗雷德里克一边说着，一边踩上成堆财富高处，俯瞰索罗系海盗。 索罗系海盗呆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不等弗雷德里克催促，一声惨叫倏然响起。 “啊——吉尔……你……” 一名索罗系海盗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捅入同僚胸膛，溅满鲜血的脸上，毫无愧疚之色。 也对，本就是一群人渣，怎么会有愧疚这种情绪？ 这一声惨叫，也拉开残杀大幕。 索罗系海盗彻底疯了。 有人试图逃离，然而还没跑出空地，就被围观的海盗推了回来。 余下之人见状，也只能发疯的攻击着身边人。 惨叫声，怒骂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看得周围海盗，双目赤红，兴奋得蠢蠢欲动，更有甚者已经打赌起来。 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看着这一幕，眼眸蒙上一层血色，他不再犹豫，立即低声呢喃起来。 “我的主啊！吾弗雷德里克，仰望祢碎颅之名……” “吾知，唯有鲜血喷涌声和骨头崩裂声，才是最好的祷告……” “降临吧！伟大的血神眷者，碎颅者！” “请享用眼前的一切吧！” “赐予我战无不胜，泼洒鲜血，踩碎头颅的力量吧！” …… 财富算什么？ 手下又算什么？ 在见过那碾压尘世的伟力之后，弗雷德里克只相信力量！ 只要拥有力量，眼前的一切唾手可得！ 第二十九章 神赐 “兰登先生，亚美洲套装不太符合您的阶层，如果您实在喜欢亚美洲套装，我建议您可以在打猎时穿戴。不过，考虑到眼下越来越冷的天气，您大概率穿不上这套衣服。” 听着女仆卡洛琳唠叨，李慎之看着手中的牛仔套装，到底没舍得放弃。 “包着吧，便衣的时候会用到。”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没人知道，来到这家成品衣店看到这套牛仔套装时，李慎之的兴奋。 虽然这条牛仔套装看上去非常新，但看那纯手工铆钉以及硬朗风格，买回去，随便开几个窟窿，那绝对是这条街最潮的靓仔！ 可惜，这套亚美洲套装在如日中天的英格森都城，只是一种底层人士才会穿的廉价服饰。 “兰登先生，我建议你试试这身法兰绒诺福克猎装！它非常适合您日常工作中穿搭！这件骑士装也不错，配上一顶鸭舌帽，您穿上去一定帅气极了！” 卡洛琳没有阻止李慎之购买牛仔套装，转头推荐起其他符合兰登先生阶级的服饰。 此时的卡洛琳微微昂着下巴，气场强大，恍如兰登夫人。 她一边对李慎之满面春风，一边又颐指气使，使唤着店员绕着李慎之忙前忙后。 或许连卡洛琳自己都没意识到，进了成品衣店的她，宛若换了一个人。 本来店员看李慎之穿着打扮还有些犹豫。 然而在卡洛琳提点几句她家雇主刚刚调入治安署之后，店员们的态度立马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服务过伯爵府的卡洛琳，在见识阅历上，更是令这群店员汗颜。 以至于整个店铺都在绕着李慎之转。 这让李慎之不得不感慨，有时候，适度的傲慢是有道理的。 人性啊，太复杂了。 在李慎之试穿一套绣花夹克时，许久不曾出现的“幻觉”，突然再次降临。 “这里有盥洗室吗？”李慎之开口问道。 “有的，先生，请随我来。”店员连忙点头。 “卡洛琳，你先挑选着，我去去就来。” “好的，兰登先生。”卡洛琳颔首。 在店员满脸谦卑的引导下，李慎之来到这家成品衣店的盥洗室。 在都铎，能买得起成品衣的多是中产阶级，真正的绅士是不会去裁缝那里定做一条灯芯绒裤！ 所以这家店的盥洗室颇为干净。 这让李慎之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抽水马桶盖上，散开蛆虫，尤其是在门框上重点布置，作为警戒，防止有人突然闯入。 做完这些，他随即闭上眼睛，收缩兰登六感，将感官注意力全部倾注在“幻觉”上。 下一刻，哗啦啦的海水声，涌入意识世界。 不过，这次幻觉不是在海面，而是在一座荒岛上。 岛不大，以至于完整呈现在幻觉中。 密密麻麻的热带植被长满荒岛，将荒岛中心的空地凸显得恍若一颗深渊之眸。 便在这片空地上，一群海盗正在奋力厮杀着。 愤怒和恐惧宛如实质从人群中荡漾而开，勾连上那重叠于时空的混沌空间。 李慎之目光一眼扫过，迅速被站在珠宝上的弗雷德里克吸引。 即便他不清楚这个猩红帮头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从眼前情况也能猜到一二。 ——一群海盗围观，一群海盗厮杀，他却站在珠宝堆上，吟诵着碎颅者名号，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他掌控了这支海盗。通过团结一部分人，打压另一部分人。 “因为我剥夺了海妖牙哨的缘故？” “多半应该是这样。” “唔，他这是要献祭这群人和珠宝，换取力量？” 李慎之听着弗雷德里克的祷词，心中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此时，弗雷德里克正一遍遍吟诵着祷词，旁边的杀戮也进入了白热化，血浆染红大地，断肢点缀荒岛。 李慎之不再犹豫，决定趁此机会，实验一二。 他心神一动，探出肢体，抓向弗雷德里克身周珠宝。 …… “成功了！碎颅者正在注视着我！” 正在吟诵的弗雷德里克，倏然浑身激颤的瞪大眼睛！ 那常人无法察觉的诡秘空间终于被他看到了，愤怒和恐惧架起了沟通碎颅神国的桥梁。 莫说弗雷德里克，周围海盗也在刹那间，瞪大眼睛。 他们从未目睹过的光芒，从幽邃的漩涡中，盘旋升起，从浩瀚无垠的天空下，洋洋洒下。 将巨树扭曲，将光明染黑。 在那可怖的深邃中，一缕薄如轻纱的黑雾从幽邃中降临，卷过弗雷德里克周围宝藏。 旋即缓缓退入空中，什么都没有带走。 “不——” 不死者弗雷德里克尖叫起来。 他看到了伟大碎颅者的失望和愤怒，愤怒于他以丑陋的黄白之物，戏弄着祂的关注！ 祂不仅要离去，甚至还要降下神罚，惩罚这个恃宠而骄的眷者！ “不不不……我我可以献上更多财富！” 弗雷德里克努力哀求着。 就在这时，呆若木鸡的海盗中，一名瘦弱海盗突然尖叫起来。 “神啊，我、我有宝贝，这是我的献祭，请赐予我不死力量！” 那海盗尖叫着，拽下脖子上的海螺，高高举起！ 霎时！ 无数道目光看了过来。 那是惊恐愤怒死亡目光！ 他们愤怒于这个卑劣仆从，竟然敢惊扰伟大的神灵，让那可怖目光在人间停留。 正当他们准备将这仆从扑倒时，那缓缓退回深渊的黑色薄雾，倏然卷向这名狂妄而虔诚的信徒！ 天啊！ 伟大的神灵，竟然接受了他的献祭。 无数海盗骇然发现，那海螺缓缓飞向空中，迅速没入不可名状的深渊之中。 深渊也在这一刻，随之收缩。 世界安静了。 伟大的神灵，似乎离开了这里。 无数海盗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睛，在面面相觑中，表情忽然鲜活起来。 庆幸着他们躲过一场莫名灾殃。 唯有不死者弗雷德里克，以及那献祭的瘦弱海盗，茫然的看着仿佛即将散去的深渊。 弗雷德里克嘴巴抖动，连续两次的神眷，令他难以相信这次会失去眷顾！ 那瘦弱海盗更是一脸茫然的呆呆举着双手。 难道这次福如心至的举动，最终换来的只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啵——” 漆黑的深渊，陡然冒出一颗庞大黑色眼眸。 那眼眸仿佛比荒岛还大，漆黑瞳仁上，折射着死亡和恐惧，从深渊中挤出，注视着荒岛海盗。 “啊——”、“神啊——”、“不——” 这一幕出现的一幕，令前一秒还在庆贺的海盗们，惊悚得失声尖叫，肺腑尽崩； 更有甚者一把扣掉自己眼珠，那是残存理性的燃烧。 在他们夺魂摄魄之时，一道黑色闪电从天而降，落入那瘦弱海盗身上。 那闪电一闪即逝。 旋即，深渊淡去，眼眸消失，碧空如洗，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集体癔症幻觉。 偌大荒岛，陡然陷入死寂之中。 海盗们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生怕这又是一场去而复返的怵然和恐怖！ “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饱含狂喜的大笑声，惊醒陷入呆滞的海盗。 “赞美祢，伟大的深渊黑眸！” 众海盗茫然循声看去，只见曾经瘦弱的海盗——韦勃，正扭曲着兴奋面庞，看着摊开的双手。 那双曾经捧着祭品的双手，此时赫然燃烧起熊熊烈焰！ 第三十章 合理猜测 在都铎工人还在质疑报纸上刊登的海洋传说是否存在时； 航行在深海大洋之上的水手们对此早已深信不疑。 各种各样的传说，流传于水手之间。 妩媚人鱼、食人海妖、海螺宫廷、九头巨蛇、人妖勾结、生人祭祀…… 不少人甚至亲眼看过。 这些传说，有的令人害怕，也有的令人憧憬神往。 那令人神往的，无外乎是获得神秘宝贝，乃至神灵海妖的馈赠，从此一夜翻身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这是海盗韦勃在那不可名状之万古恐怖降临时，依旧敢鼓起勇气的根本原因之一。 他成功了！ 他成功成为传说中的主角，成为海盗口中传唱的幸运儿。 他能感觉到体内熊熊燃烧的力量。 这是侍奉烈焰之虫豸！ 这是海水也无法泯灭的可憎之火！ 这是伟大深渊黑瞳的赐福和眷顾！ 看看那些羡慕畏惧的目光，你们这群胆小如鼠的臭虫，只会恐惧伟大深渊黑瞳那不可凝视之光芒！ 而我在恐惧中却会赞颂主之荣光，皈依承蒙恩赐。 “告诉我，你的名字，承蒙我主欣赐的信徒！” 一声高呼将韦勃从狂喜中拉回现实。 他抬头看去，只见站在珠宝堆上的不死者弗雷德里克，正压抑着妒火，满脸狂热的看着他。 韦勃意识到了什么。 他高声道：“我叫韦勃！尊敬的神之使徒。” 弗雷德里克看着韦勃恭敬模样，心中纵有万般不甘，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招手道： “过来吧，我主虔诚羔羊，你的行为已经赢得我主目光，你将拥有信仰我主之荣耀！” 韦勃大喜，连忙在众海盗羡慕嫉妒乃至畏惧的眼神中，踩着珠宝，走到弗雷德里克身旁。 “深渊临于门户，黑眸俯视人间！众生终将腐烂死亡，唯有信仰我主，才能在杀戮中免于衰败和凋敝！” 弗雷德里克大吼着从布尼安那学来的祷词，一把抓住韦勃胳膊，高高举起： “看啊，韦勃就是我主荣光的最好神迹，我们所有人都能成为韦勃！” 弗雷德里克不愧是猩红帮的头目！ 他太了解人性了。 寥寥几句话，霎时将满场忐忑和恐惧化为兴奋狂潮，无数人兴奋的欢呼起来。 甚至连韦勃本人都未意识到什么？ 他满脸涨红的看着欢呼的海盗，享受着从未拥有过的万众瞩目！ 这让他狂喜不已。 更令他惊喜交加的是，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竟然当场命令他分发海妖索罗的财富。 此令一出，韦勃明显注意到，曾经欺负他的人，脸都绿了。 尤其是当弗雷德里克离开之后，他瞬间成了海盗的中心。 无数人凑上来讨好恭维，只为多分几枚金币。 这种众星捧月之感，令他愈发陶醉。 殊不知，此时身为神之使徒·不死者·弗雷德里克，却被吓得冷汗淋漓。 “哐当！” 不慌不忙走回海妖索罗住所的弗雷德里克，在大门关上的刹那间，自信而傲然的表情戄然崩塌！ 那张黝黑面孔上爬满了惊疑不定和彷徨不安。 “那不是碎颅者……” “那是碎颅者神降时突然出现的可怖神灵！”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碎颅者明明就在都铎城中……” 冷汗挂满弗雷德里克的额头。 他惴惴不安的在屋里来回踱步，亵渎神灵的思绪令他心脏咚咚直跳。 没人知道，当那庞大黑眸出现在荒岛天空时，他是何等的惊恐战栗！ 不可名状的恐惧恍如恶臭逼人的裹尸布，包裹着他的口鼻，令他近乎窒息！ 他见过那庞大黑眸，在都铎维克托河港仓库中。 这也是他选择逃离都铎的根本原因。 但他没想到，那深渊黑眸竟然出现在碎颅者的仪式中，更接受了一名不起眼海盗的供奉，乃至赐予他力量！ 这一切，早已超出他那可怜的神秘学知识储备。 “布尼安曾说过，即便是正确的仪式，也有可能引来他神的注视！难不成深渊黑眸只是路过？” “不不不……维克托河港一次，眼下又一次，这不是路过，这分明是回应信徒！” “难不成布尼安欺骗了我？那个仪式是错误的？” “不，不对，仪式没问题！如果仪式是错误的，他没有必要杀我取而代之！” “更何况碎颅者也确实出现了！” “难不成碎颅者背叛了血神投靠了深渊黑瞳？” “还是说……还是说……” 可怜的弗雷德里克，榨尽心智的最后智慧，于亵渎神灵的揣度中，猜到了一个令他颤栗而不敢相信的真相。 ——“还是说……深渊黑眸吞噬了碎颅者？” 刺啦！ 在猜到这个真相的猝然间，弗雷德里克那源自碎颅者恩赐的愤怒力量，倏然颤抖起来。 它不是暴怒于信徒的亵渎； 而是在欢呼迷途羔羊走向正途！ 弗雷德里克呆住了。 缺乏神秘学知识的他，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猜到了真相。 但又缺乏最终证据。 在这种极度的纠结中，他最终选择与自己和解。 “不管是哪种可能，呼唤碎颅者仪式，大概率会引来深渊黑眸的注视！” “深渊黑眸没有杀我，这证明，我至少暂时是安全的。另外，一些神奇之物可以获取神灵赐福，就像韦勃。” “我要的是力量，碎颅者也好，深渊黑眸也罢，谁能给我力量，我就信仰谁！” 弗雷德里克长长吐了一口气，眼神陡然炽热起来。 韦勃这个家伙是威胁，也是助力。 利用得好，他未尝不能纵横深海大洋！！！ …… 都铎十四区，成品衣店铺盥洗室内，坐在抽水马桶上的李慎之缓缓睁开眼睛。 淡棕色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 曾经诸多无法确定的猜测，在这一次有了结果。 首先，能够让他实体化的“前置条件”，正是他猜测的愤怒、恐惧、惊悚、杀戮……等等负面情绪。 但即便如此，他的实体化程度依旧是有限的。 譬如说： 他无法抓取弗雷德里克身周的黄金珠宝之类凡物。 说来也巧，弗雷德里克身周的财富，几乎囊括了各种材料和造物，因此仅一次实验，李慎之基本就确定了结果。 其次，这个世界愤怒恐惧之人何其之多，他为什么只能看到有限几人呢？ 李慎之此时也有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设想。 他之所以只能看到有限几人，要么是无意中路过；要么是对方主动发起联系请求。 无意路过，这个很好理解。 因为缺乏感知能力，处于混沌中的他，很难察觉到自己移动范围，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移动。 因此凑巧路过兰登等人身旁，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后者“对方主动发起联系请求”？ 这让李慎之想到了前世家乡流传的一种神秘巫术传说： ——请神！ 此神，不仅指仙佛神灵，还泛指妖魔鬼怪，乃至先祖名人。 如此之多选项，怎么确定要请的目标？ 很简单，通过不同的口诀咒语，以及跳大神仪式，确定邀请目标。 弗雷德里克虽然没有主动联系他李慎之，但他却主动沟通了那条尖嘴长耳狗——碎颅者！ 而他李慎之恰好从碎颅者身上抓取了一部分。 这让李慎之有理由认为，碎颅者“账号”，极有可能被他窃取了。 因此弗雷德里克的献祭仪式，才会指向他李慎之。 这个猜测让李慎之生出一丝好奇。 如果正确的咒语和仪式，可以沟通特定幽灵的话，那沟通他的咒语和仪式会是什么？ 这是由幽魂自己设定的？ 还是请神者册封的？ 这个疑惑，令李慎之有些跃跃欲试，但又有些不敢。 咒语这玩意儿能随便瞎念吗？ 在这个世界，指不定就召唤来什么可怖怪物。 希望治安署能有相关资料可以查证补全。 除此以外，要说这次最大收获，除了那名海盗献祭的海螺之外，便是他终于测出蠕行者的操控距离！ 第三十一章 食尸鬼粉末 这个操控距离并非极限，但依旧令李慎之感到瞠目结舌。 ——他此时赫然可以清楚感知到那海盗身上的蛆虫。要知道，他此时距离那海盗距离，至少在一百海里以上。 原来，在抓取海盗献上的海螺之后，面对他渴望的“不死”祈求，李慎之下意识想到了蠕行者。 某种角度上来说，蠕行者堪称不死生物。 鬼使神差之下，他尝试性向海盗体内植入一部分蛆虫，结果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此时，他这一部分躯体，已然留在那海盗体内。 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当然，这部分蛆虫依旧属于他，他可以随时将其唤醒，成为蠕行者兰登的主体。 换言之，当兰登这具蠕行者躯壳死亡时，李慎之随即可以借助海盗身上的蛆虫复活。 这意味着，他的备用躯壳又多了一个。 关键，这个备用躯壳还在大海上飘着，这可比生活在下水道里的美人鱼强多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借助了混沌空间的便利！” 李慎之思忖道。 他既然能在都铎一间盥洗室内，回应远在千里之外的祈祷。 那么借助这混沌空间，超视距操控部分肢体，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知道蠕行者可以分裂多少？如果无限制分裂的话，我岂不是等若真正的不死者？” 李慎之有些激动，决定找个时间，好好测试一下。 “该出去了！” 李慎之长长吐了一口气，压下试图探查海螺的猎奇心理，起身离开盥洗室。 ——这场幻觉已经耽误太长时间，他可不想在女仆卡洛琳眼中留下一个便秘印象。 回到店铺内，卡洛琳已经预选了好几套衣服等待雇主试穿选择。 心中有事的李慎之，不愿在这小事上耽误，随便试穿几件，感觉差不多，就让卡洛琳全部买下，结束了这次采购之旅。 看得出来，匆忙结束的采购计划，让卡洛琳颇为遗憾。 不知是遗憾无法带薪逛街？ 还是遗憾无法展现她精通服饰搭配的优势？ 回到家，李慎之借口想吃海鲜，将卡洛琳打发出去买鱼去了。 随后，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在房间各个角落里隐晦布置上蛆虫之后，这才从体内取出海盗所献祭的海螺。 这枚海螺长约2英寸，通体呈橘黄色，壳面光滑，壳口宽大，螺纹线上长着规律疙瘩，看起来就像是一枚普通海螺。 李慎之仔细打量一番，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凑到嘴边吹了吹，也没有产生任何异响。 除了能收入体内外，这似乎就是一个海边唾手可得的普通海螺。 然而它越是这样，李慎之越是谨慎。 在一番尝试无果之后，他只能暂且收入体内，决定以后慢慢摸索。 在他摸索的时间里，卡洛琳也采购好了食材： ——两大块鲜切的红色鲑鱼块，以及一条丑陋的多宝鱼。 李慎之也不清楚卡洛琳烧鱼水平，所以特意叮嘱买了两份，希望能有一份符合口味。 事实证明，想要满足种花家人刁钻味蕾，可不容易。 两份海鲜，李慎之吃得都不甚满意。 多宝鱼被卡洛琳淋了一层秘制蛋黄酱，她说这是从伯爵府学来的厨艺。 然而李慎之尝着只觉得口感古怪，难以下咽。最重要的是，鱼腥味太重。 那两块烟熏黑线鲑鱼块，腥味倒是不重，只是缺乏各色佐料下，依旧口感平平。 说起来，早已开启大航海时代的英格森，应该并不缺乏香料才对啊？怎么饮食发展水平如此一般呢？ 只能说种族天赋不同吧！ 好在，李慎之虽然被前世发达的外卖行业扼杀了做饭能力，但他有一点好，那就是从不表现出对厨师的嫌弃。 好吃就多吃点，难吃就少吃点。 只是心中下定主意，有机会把市面上香料都买来，试试能不能复刻出前世口味。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用过早餐后，李慎之身穿昨天新买的法兰绒诺福克猎装，戴着圆顶礼帽，出门去了。 一路优哉游哉来到治安署。 今天尖叫撞铃没叫，唔，如他猜测，纳入体内的东西，尖叫撞铃检测不出来。 此时，派恩先生还没到，李慎之干脆敲开器械室大门，目之所及，神色顿时一怔。 只见器械室内，不见萨洛奇老先生，反而冒出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在鼓捣着枪械。 “萨洛奇先生呢？”李慎之有些冒犯的直接问道。 “萨洛奇先生昨天受伤了，暂时应该来不了了。”那中年人也不生气，天知道这位是不是治安员？ “受伤？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被腐蚀性材料烧蚀到了身体，我也刚从六区调过来，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中年人道。 李慎之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头找人打听去了。 “兰登先生，您还不知道吗？据说是打翻了食尸鬼粉末，烧到了脸部，科波菲尔先生说，萨洛奇先生还吸入一些，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一名被问询的文员一脸担忧道。 李慎之脸色微变。 作为常在坟墓中觅食的食尸鬼，不仅体表覆盖着墓中致命真菌，就连体内都积攒着十分可怕的毒素。 一旦感染，轻则变成野兽，重则沦为丧尸。 还有极小概率转化为食尸鬼。 治安署将其提取出来，专门用来对付具有一定智慧的可憎之物。 没想到，矜矜业业一辈子的萨洛奇，竟然在晚年失手感染了这种要命玩意儿。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兰登先生，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吗？” 一声招呼打断了李慎之的忧虑。 是巡长派恩。 他端着一杯咖啡，步入三楼治安大厅。 “派恩先生，你听说萨洛奇先生事情了吗？” “略有耳闻。” “事情严重吗？” “对于他这么大年纪来说，恐怕不容乐观。不过，我听说他已经购买了一支吸血鬼之血，应该有所帮助。”派恩道。 李慎之沉默了。 在器械室呆过的他，当然知道吸血鬼之血。 这玩意儿虽然可以驻颜长寿，但还从来没听说过可以解毒。 因此萨洛奇显然是在用吸血鬼之血吊命。 “除了吸血鬼之血外，还有没有其他治疗方法？”李慎之问道。 “你想救他？”派恩惊讶。 说实话，他对萨洛奇的生死并不关心。 在治安署，高危群体乃是治安员，一个文员出事，完全是他自己不够小心，这能怪得了谁？ 允许他购买吸血鬼之血，已经是治安署的内部福利。 “终究同僚一场，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李慎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方法当然有，只是代价很大，即便是我也承担不起。”派恩有些冷漠。 他这是在照顾李慎之。 问了，又不采取行动，更添难堪，不如不问。 他以自己为例，也是劝阻李慎之，让他知难而退。 李慎之叹了一口气，不在纠缠这个话题。 第三十二章 萨洛奇的恳求 今天是李慎之正式转入外勤的第一天。 按照范伦丁总管的安排，他将跟从派恩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治安巡长。 从某种角度来说，治安员和治安巡长完全是两个不同物种。 无论是生理层面，还是社会层面。 前者完全就是一种官方社畜； 他们不仅要拥有洞察异常事件能力，更要拥有处理管区内大大小小鸡毛蒜皮之事的耐心和经验。 基本上，一刻也不得空闲。 后者……嗯，则是高级一点的社畜，处境看似好很多，实则更加危险。 到了治安巡长的位置，自然不用每天巡逻，只有管区内发现异常事件时，才会出动。 因此治安巡长往往不动则已，一动分生死。 对于连跳三级的李慎之来说，治安管理反而成了次要技能，他现在最需要学习的乃是面对各类异常事件的处置方法。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前置技能需要学习。 那就是： ——射击训练！ 看得出来，李慎之糟糕的射击能力，令派恩印象深刻，他主动提议，一边射击训练，一边聊聊异常事件的处置方法。 李慎之对此欣然应允。 两人结伴来到治安署侧楼，推开位于四楼的靶场。 这栋侧楼四层全部是训练靶场，面积颇大，不知用了什么技术，隔音效果极佳，从外面根本听不到里面的枪声。 此时，虽是上午，依旧有人在练习射击。 更有人手持手杖剑，练习格斗技巧。 “你在器械室工作过，武器方面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 “当然不用。” “有想好使用什么武器吗？” “韦伯利军用左轮、温切斯特双管霰弹枪。” “完美选择！” 两人边聊边来到枪械领取处，领取了训练枪械，以及子弹。 在靶场，治安员每天有10颗免费子弹可供练习，再多就要额外花钱了。 至于治安巡长，理论上不限量供应。 这点对李慎之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他现在虽然是治安员，但待遇可是向治安巡长看齐的。 拿到武器之后，李慎之正要兴冲冲的练习射击，不想，却被派恩巡长拦了下来。 “在练习射击之前，你其实更应该练习如何装弹！” 在李慎之疑惑目光中，派恩接过他手中左轮，一颗颗填入子弹道： “除非天赋异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射击技巧纯粹是由子弹喂出来的能力，没有时间和汗水的积累，很难有所成就。” “但装弹不一样，只要肯下功夫，三五天就能引发质变！” 说到这时，派恩也完成了装弹，抬手朝向远处靶子，看也不看，“啪啪啪”一口气清空弹巢！ 在第六枪响起时，他猛然一转左轮，打开弹巢，左手拂过，啪得一声，合上左轮，对准远处靶子，又是一轮子弹倾泻。 ——他竟然刹那间完成六颗子弹的填装。 这令李慎之愕然。 “你看，即便没有准头，子弹风暴也能让你所向睥睨！” 派恩微微一笑，单手一转，将左轮手柄方向递向李慎之。 “这是怎么做到的？”李慎之眼睛亮了起来。 “很简单，依靠这个小玩意。” 派恩举起一枚类似点烟器的小器械，上面赫然有六个孔洞，正是快速装弹器。 通过提前将子弹固定在快速装弹器上，在需要时，可以瞬间完成六颗子弹的填装，效率快得不是一点半点。 李慎之按照派恩所教，走了一遍流程，心中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官方暴力机构，果然专业！ 事实上，不止左轮手枪。 在霰弹枪上，同样也有类似的专业装弹手法。 一般人填装霰弹枪子弹都是枪口朝下，用大拇指将子弹一颗一颗填装进去，效率低，耗时长。 治安员则是反拿霰弹枪，分两排两次将子弹从填弹口推入弹筒。 同时，在抛壳窗前安装一个小卡扣，存放一颗备用子弹，俗称“救命弹”。 在空仓挂机情况下，可以从抛壳窗填入一发子弹应急。 因此李慎之所选的温切斯特双管霰弹枪，看似一次只能填装四颗子弹，实际上，借助抛壳窗填弹，完全可以连射五枚子弹。 弹容量直逼左轮。 在见识过派恩的装弹速度之后，李慎之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先练装弹手法，确实比先练准头更为经济。 在战场上，一个几乎毫不停歇的移动炮台，杀伤力不言而喻。 在教完李慎之填弹方法，以及射击技巧之后，派恩便离开了靶场，留李慎之一人默默训练。 整整一上午，李慎之除了开几枪过过瘾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装弹手法。 蠕行者的特殊体质，令他毫无疲惫感，一时间堪称进步神速。 在练习装弹时，他还突发奇想，可不可以分裂出一部分蛆虫，包裹住弹巢，形成智能供弹系统？ 然而他悄悄实验一番后，便发现这个想法虽好，实际操作起来价值并不大。 因为通过蛆虫供弹的话，也得需要练习微操蛆虫。 既然左右都是练习，不如练习更加熟悉的“人类肢体”。 午间，李慎之离开靶场。 他本来想请派恩吃顿午饭，结果在治安署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问了旁人，也大多没看到或不清楚，只能作罢！ 回到家，卡洛琳已经准备好了午餐。 李慎之一边享用午餐，一边问道：“卡洛琳，我有一个朋友病了，我打算去看望他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卡洛琳道：“这要看您和他的亲密程度，如果只是一般同事，尽量早点去，不要选在饭点。” 李慎之颔首：“我需要准备点什么礼物吗？” 卡洛琳道：“病人需要休息和补充营养，您可以带一些鸡蛋或者小牛腿肉。另外，带上一些药剂也是一个不错选择，比如说利眠宁，它能减轻病痛折磨十分受病人欢迎。” 李慎之点了点头，又询问一番在哪里购买之类的细节，便不再说话。 吃过午餐，他离开家门，按照卡洛琳的建议，买了一盒鲜鸡蛋，一大块用牛皮纸包裹的小牛腿肉。 随即按照治安署同事的指点，来到同在一条街道上的萨洛奇家。 ——不管怎么说，终究同事一场，理应看望一下。 “咚咚咚！” 敲开房门，开门的是一位年约四十的女仆，她神色哀伤，满眼遮掩不去的颓气。 “萨洛奇先生在家吗？我是他治安署同事兰登·达里厄斯。” “您好，兰登先生，萨洛奇先生跟我提起过您，您进来吧！” 女仆一脸客气的将李慎之迎进屋里。 李慎之也终于再次见到了萨洛奇。 仅仅一夜之隔，萨洛奇却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他半边脸颊裹着纱布，纱布中隐隐有脓液血渍渗出； 余下半边脸颊则泛着一抹僵硬青色，点点尸斑浮现其上，浑身散发出一种恶臭和药香交织而出的气味，令人作呕，不愿久待。 显然他已经病入膏肓！ 看到李慎之拜访，萨洛奇有些激动，挣扎着要坐起来。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坐起来，躺好安心养病！” 李慎之连忙道，有心插手，女仆已经走近将萨洛奇扶了起来。 “我今天上午才听说你出事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李慎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随便找点话题。 “咳咳……赫赫……”萨洛奇嗓中发出一段令人作呕的声音，那是浓痰卡嗓的声音。 “我、我要死了，我能感觉到……” “萨洛奇先生，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专心养病，治安署的特效药剂还是有用的。”李慎之安慰道。 “咳咳……你不用安慰我，那是提纯毒素，不是简单的抓伤，没用的……” 萨洛奇满脸绝望。 李慎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萨洛奇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兰登先生，你是好人，从我倒下之后，几乎没人来看望我，我确实有件事想麻烦你，现在也只有你能帮到我。” “我该怎么帮你？” “咳咳……食尸鬼之毒并非无药可解……只是代价太大，治安署舍不得用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我攒了一辈子的钱，也买不起那药。” “但是……如果是你感染了食尸鬼之毒，治安署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无论花费多大代价都会救你。” 萨洛奇盯着兰登眼睛，那双浑浊双眸倏然释放出令人心悸光芒。 “兰登先生，你是镶嵌者，食尸鬼粉末毒不死你，你只要不小心感染一下，再留下一点药剂给我，我就有救了，这是我这辈子的积蓄，我都给你！” 萨洛奇伸手从被窝里摸出一个钱袋子，将袋口撑开，露出里面银灿灿银币，看样子少说也有五六百英镑！ 李慎之见状蓦然怔住了。 第三十三章 下水道的海妖踪影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这份恐怖甚至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李慎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萨洛奇竟然敢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 “蠕行者在感染剧毒时，会通过牺牲部分蛆虫切断毒素蔓延，所以很抱歉，我恐怕无法帮你。” 李慎之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一丝愠怒，委婉拒绝，心中忽然有些理解派恩巡长的做法。 “不不不，你可以主动感染……” “治安署不傻，他们会察觉到的。” “察觉到也没关系，你是镶嵌者，他们最多训斥你几句……不不不，你为了救我而感染，所有人都会被你的高尚品德所感动，他们不仅不会训斥，反而还会褒奖你，所有人都会愿意和你交朋友，你会得到所有人的赏识……咳咳咳……” 萨洛奇声嘶力竭道，求生欲望甚至令他完成说辞之后，才剧烈咳嗽起来。 李慎之一脸古怪的看着萨洛奇。 他要是未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毛头小子，说不定还真信了这套说辞。 大恩如仇！ 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以后谁感染都来求他，他该怎么办？ 次次以身染毒？ 治安署受得了，他也受不了。 届时，只要他拒绝一次，所谓的“高尚品德”人设，立马崩塌。 “萨洛奇先生，你疯了。” 李慎之懒得争辩，起身离去。 来看望他是出于同事情谊。 如果萨洛奇委托他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比如：照顾某些亲属之类的，只要不太过分，他多半会答应。 但萨洛奇显然已经被死亡吓破了胆。 现在这个要求，简直完全置他性命安危于不顾。 要知道，食尸鬼之毒可不是单纯的毒素。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乃是一种近似诅咒的剧毒。 一旦主动让其感染，李慎之极有可能被转化为食尸鬼，到时候，他就算在大海上还有一份备份蛆虫，也难逃食尸鬼诅咒。 “等等！我……我知道一个可憎之物线索！” 萨洛奇尖叫起来。 李慎之离去脚步顿了顿，不等萨洛奇脸上露出希冀之色，他继续迈动脚步，大步流星而去。 “不——兰登先生——兰登——咳咳咳……” 惊恐的尖叫声最终淹没在歇斯底里的咳嗽中。 李慎之脚步不停，推开房门，扬长而去。 “哐当！” 随着大门关上，屋内只余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喘息声。 女仆一脸惊恐的站在卧室门口不敢进去。 自从萨洛奇老先生突发恶疾之后，整个人就像被魔鬼附身一样，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歇斯底里，易怒易暴。 饭菜稍不合口，便打砸辱骂。 甚至将家中财物全部塞进被窝里，生怕她这个女仆欺他气力不济，羸弱将死。 如果不是多年恩情，以及还未发的薪水，她真的会扭头就走。 许久，剧烈咳嗽声逐渐停止。 “温妮莎！” 萨洛奇冲女仆招了招手。 温妮莎一阵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我这一辈子服务于治安署，光顾着工作却从未留下一儿一女，这些钱，我也带不走，等我死了，就全归你了。” 萨洛奇拍了拍手边钱袋子。 温妮莎见状瞳孔舒张，脸上下意识露出喜色，又猛然意识到不对，收敛住表情。 只是从内心涌起的狂喜，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以至于她的表情，泛着一丝怪诞扭曲。 “咳咳……我现在别无他求，只求能在临死时，见一见我长大的地方，你能送我过去吗？”萨洛奇声音充满了绝望哀求。 “萨洛奇先生，那个地方在哪里？”温妮莎谨慎问道。 “不远，就在南边森林的一个废弃村庄里，如果我死了，别买公墓了，就直接葬在那里吧！” “好、好的。”温妮莎略一犹豫，随即点头答应。 “去给我买点利眠宁，多买点，我可不想痛得坐不起来……对了，再雇佣一辆马车。”萨洛奇伸手从钱袋里抓起一把银币，递了过去。 温妮莎连忙双手接住，激动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萨洛奇先生，您现在就去吗？” “对，现在就去，快去快回，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稍等，我马上回来。” 温妮莎连忙颔首，捧着银币匆匆向外走去。 萨洛奇看着温妮莎的背影，一把将手中钱袋子攥紧，僵硬泛青的面孔扭曲起来，闪烁着浓浓的憎恶和仇恨，牙缝中更是下意识挤出一个名字，似乎想要将其嚼碎。 “兰登——” …… …… 回到治安署靶场的李慎之，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他没想到，之前对他照顾有加，风趣幽默，见识广博的萨洛奇，在死亡面前竟会如此疯狂。 “你状态看起来有些阴郁？你……没事吧？” 处理完私事的派恩，刚刚来到靶场就注意到李慎之有些不对劲。 “没事，我中午去看望了一下萨洛奇先生，有些感慨罢了！”李慎之到底没把萨洛奇的要求说出来。 萨洛奇终究要死了，就让他给治安署留个还算不错的记忆吧。 虽然也许没有多少人还会记得他。 “这就是异常！他躲了一辈子，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其实，以他的聪慧，年轻时加入外勤的话，说不定已经成了我的上司。” 派恩巡长顿了顿道：“看开点，以后这种事情将会成为日常，你要学会适应，我们终究是民众的守护者！” 李慎之颔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下午两点钟，一名治安员来报，说霍姆斯大街有个母亲声称自己儿子看到了幽灵，疑似异常事件。 派恩巡长闻言连忙带着李慎之奔赴现场。 结果一番神经兮兮的调查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这位母亲的儿子服用了大量利眠宁，产生了幻觉。 “很失望？”离开这户人家时，派恩巡长笑着问道。 “唔，有一点吧！”李慎之也不遮掩，大方承认。 “哈哈哈，新人都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每次都是白跑一趟！”派恩巡长笑道。 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道：“唔，四点钟了，快下班了。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没有，怎么了？”李慎之问道。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派恩眨了眨眼睛。 …… “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李慎之看着眼前乱糟糟的破旧酒馆，一脸惊诧。 “不要被表象所迷惑，要学会观察。”派恩道。 李慎之闻言终于认真起来，仔细观察起这间酒馆。 目光游弋间，眸光倏然一凝，落在一名面色苍白的男子身上。 他似乎是个酒鬼。 满脸胡子拉碴的坐在角落里，脑袋靠在黝黑反射着油光的墙壁上假寐着。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李慎之分明看到他的身上，赫然纠缠环绕着一缕女性幽灵。 “敏锐的观察力！走吧！” 派恩注意到李慎之停留的目光，一脸赞许道，随即向那男子方向走去。 李慎之有些茫然，但还是跟了过去。 派恩走到男子身边，一个闪身竟消失不见。 李慎之连忙靠近，才发现，这男子身后另有关窍，竟然还有一个巷口暗门。 如果不走近，根本发现不了。 他随即迈入，临走时，下意识看了一眼那身缠幽灵之人。 “是不是感觉那人有些不对劲？” “有一点。” “他身上缠有亡妻之魂。” “嗯？”李慎之惊讶：“这……治安署不抓他？” “治安署为什么要抓他？”派恩反问。 李慎之愕然，心中冒出些许猜想。 “都是一些可怜人，治安署没必要把事情做绝。更何况，很多超凡材料，也需要这些人来搜集。” 派恩说着，已经领着李慎之走过长长甬道，来到一个豁然开朗的建筑中。 这个建筑，类似于李慎之前世的菜场，宽阔空间被分隔为一个个格子，稀稀朗朗摆着数十个摊位。 摊位上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是……” “神秘集市，主要兜售各种超凡材料。” 派恩吸了一口气道：“身为镶嵌者，我们虽然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但这些力量依旧具有局限性。譬如说，身为蠕行者的你，很难对付幽灵，甚至无法看到，所以我们需要一些道具的帮助，就像诅咒弹。” 李慎之眼中一亮，露出浓厚兴趣。 派恩一边介绍神秘集市，一边脚步不停，很快带着李慎之来到深处一个空荡荡的摊位前。 这摊位前，只有一名肥胖至极的胖子，坐在一张书桌后面，正举着放大镜看书。 “咄咄！” 派恩屈指敲了敲桌面。 “……派恩大人？！” 那胖子抬头看到派恩，浑身顿时一个哆嗦，眼中露出畏惧神色。 “最近有没有新鲜情报？” “有、有的，有人在下水道发现海妖的踪影。” 本来还东张西望的李慎之，闻言蓦然扭头看了过来。 第三十四章 娜塔莉的后悔 “海妖踪影？”派恩巡长皱起了眉头。 “据说还是雌性海妖，美人鱼。”那胖子露出一丝讨好笑容。 从狭义上来说，海妖一般泛指人鱼。 实际上，海妖种类十分驳杂，有单尾人鱼、双尾人鱼、人身蛇尾、半人半鸟……等等。 其中，因为双尾人鱼生性好婬，所以在漫长的族群繁衍中，与不同种族诞下无数海妖、海怪。【注1】 因此海妖一族十分庞杂。 ——在人类定义中，通常拥有智慧的为海妖，遵循野兽本能的则为海怪。 “消息来源可靠吗？” “这是黑猫夫人的老鼠发现的，不过，她无法拿出更多证据。” “具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拉瑟福德大街下水道中，她的老鼠嗅到了气味。” “她没有追踪？” “当然追踪了，不过，她的老鼠跟丢了，不然她也不会把这个消息卖给我。”胖子道。 派恩点了点头。 如果黑猫夫人有证据，将这个消息卖给治安署，报酬无疑更加丰厚。 当然，即便没有证据，治安署也会受理，甚至给予一定奖励。 但奖励金额还是太少了。 不是治安署不愿多出钱，而是这个项目太坑了。 十回消息，九回假。 “外包”出去，才是最经济的做法。 对于外包商来说，看似需要承担筛选消息的损失，然而实际上，他们也有官方所没有的“灵活度”。 ——那就是可以通过反复贩卖情报，压低成本，赚取利润。 随后，派恩巡长又追问一些细节以及其他消息，随即从口袋中摸出几枚硬币，丢在桌子上。 “派恩先生，您太客气了。” 胖子满口客气，动作却毫不含糊，伸出粗硕若萝卜的手指，灵巧的将银币搂走。 收好钱，他突然看向李慎之道：“如果我没猜错，您就是兰登·达里厄斯先生吧？” 李慎之惊讶挑眉。 “你消息倒是灵通。”派恩笑道。 “嘿嘿，谁不知道十四区治安署出了一位以身为饵，生擒蠕行者的红发猛人？” 胖子不露痕迹的拍了一记马屁道： “兰登先生，我叫沃利斯。在都铎，我敢打赌没人比我的消息还要灵通，当然，官方除外。您要是想找什么东西，找我准没错。” “是吗？那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李慎之客气回道。 随后双方寒暄几句，李慎之两人便告辞离开。 走远后，派恩道： “小心那胖子，他的话可不能全信，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慎之挑眉：“他会贩卖假情报？” “也不能说是假情报，他终究是个普通人，有时候分不清消息很正常，而且……一些邪教也会通过他们散播假消息，麻痹治安署。”派恩解释道。 “我明白了。”李慎之点了点头：“那海妖还调查吗？” “查，黑猫夫人是个谨慎之人，消息既然源自她，多半错不了。另外，海妖乃是深海之主的爪牙，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都有必要调查。” 派恩说着，随即一脸凝重的看向李慎之：“这件事我会上报戈尔德治安长，上面可能会要求你协同调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慎之颔首：“我知道了。” 作为临海城市，都铎下水道系统十分发达，主干道更是宽达16英尺，堪称地下迷宫。 但即便如此，对于陆地生物人类来说，依旧十分不友好。 一旦遇袭，失去辗转腾挪空间，很容易魂归航海之神怀抱。 因此必须得安排能力相匹配的镶嵌者参与调查。 这点李慎之就颇为符合情况。 一方面，拥有蛆虫身躯的他，不惧常规刀枪攻击； 另一方面，在治安署视角中，他虽然才镶嵌蠕行者，无法完美拥有蠕行者“化整为零”能力，但活化部分肢体窥探一些隐蔽角落还是能做到的。 因此被要求协同调查的可能性极大。 回归正题。 在得知海妖情报之后，派恩显然无心逗留。 他匆匆向李慎之介绍一下神秘市场之后，便离开了。 李慎之也无心逗留。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转了一圈，东看看，西瞧瞧，甚至买下两本神秘学书籍之后，这才离开神秘集市。 回到家，卡洛琳一如既往的准备好了晚餐。 李慎之见状，心中叹了一口气。 雇佣仆人，也并非全是好事。 尤其是对于秘密渐多的他来说，往往需要避开仆人才能做事。 看来得改变一下服务规则。 想到这，李慎之一边享用晚餐，一边问道：“卡洛琳女士，冒昧问一句，你住在哪里？距离这边远吗？” “我住在十一区维布伦大街，有一趟2便士地铁，不算远。” “2便士地铁？我记得最近出站口在考尔比大街吧？还是有些远啊！这样吧，以后你做好晚餐放在桌子上就行，不用等我了。” “没关系的，兰登先生。”卡洛琳连连摆手。 “不用客气，早点回去，也能陪陪家人，收拾一下家务，放心吧，薪水不会减少的。”李慎之自认为善解人意道。 感受着兰登先生好意的卡洛琳，心中简直纠结坏了。 她当然想早点回去。 可是，早回去，她就拿不到剩饭了呀！ 然而这话她又不能说出来，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担心兰登先生怀疑她中饱私囊，故意多做晚饭。 “谢谢兰登先生，那我以后就早点回去了。对了，您用过晚餐之后，餐具就放在桌子上吧，我早上过来收拾。” 卡洛琳到底不敢忤逆兰登意思。 心想，这天气晚餐放一夜也坏不了。 “嗯，早点回去吧！”李慎之挥了挥手。 这么快？ 卡洛琳没想到兰登先生这么雷厉风行，只能收拾私人物品，下班离开。 待卡洛琳离开之后，李慎之松了一口气，三下五除二解决晚餐，随即返回卧室，同时分出一部分肢体，顺着洗菜池漏水孔，钻入下水道。 …… …… 此时，躲在海螺中的人鱼娜塔莉很后悔！ 她不应该冒冒失失离开下水道； 更不应该交出塞壬之泪。 失去塞壬之泪幻境伪装的她，暴露风险直线飙升。 在这藏污纳垢之地，本就孕育着黑暗和疯狂。 在那令人作呕的黑暗中，不知暗藏多少恶意目光。 那些窃窃私语的肮脏老鼠，总是不怀好意的徘徊在她途径之路，甚至几次找到她藏身海螺。 这些老鼠当然不足为惧，但她不能时刻保持清醒和警惕。 她需要休息，恢复精力。 然而眼前境遇，显然要把她逼疯了。 她想过求助那位可怖存在的庇护，可是从那天遭遇来看，祂对羸弱如虫的她显然毫无兴趣。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她献上塞壬之泪，对方可能已经吃了她的灵魂。 冒然祈求祂的庇护，只怕收获的不是帮助，而是解决一切烦恼的良药——死亡。 “必须得离开，再待下去，我肯定会疯掉。” 刚刚才熟悉都铎下水道的娜塔莉，银牙暗咬决定离开“舒适圈”。 第三十五章 海人马的重逢 回到治安署的派恩巡长，形色匆匆的敲开戈尔德治安长的办公室。 “有事？” 戈尔德治安长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随即拿起书签，放在刚刚正在翻阅的书籍《沉思录》中。 “我从沃利斯那得到消息，黑猫夫人的老鼠曾在下水道里发现海妖踪迹。” “你来迟了，黑猫夫人已经上报过治安署了。”戈尔德笑道。 “上报过了？”派恩愕然：“黑猫夫人这是……两头通吃？” 戈尔德靠在椅子上，挪了个舒服坐姿，抬起双腿搁在桌角上：“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维护友谊。” 派恩哑然失笑，自己终究还是关心则乱。 “署里打算派谁去？” “理查德治安长刚刚已经出发了。” “竟然是他？”派恩惊讶。 双嵌者·理查德堪称十四区治安署最强悍将。 拥有“海之恶魔·海人马”和“灵魂猎手”两大镶嵌物，随时可以在物理和灵体之间切换，实力十分强悍。 以他的能力对付海妖，不能说合适，只能说完全是绰绰有余。 “事关海妖，责任重大，派遣巡长的话，打草惊蛇也就罢了，就怕魂归我主怀抱，有辱我主荣光。” “也对！我本来还在想兰登会不会也协同调查呢，没想到，倒是没机会了。” “他？” 戈尔德摇了摇头： “他的能力倒是颇为符合，不过，终究才成为镶嵌者，经验见识不足，执行这任务还是太危险了。” 派恩本想说一句：‘温室中的花朵，可不适合成为治安员。’ 想想戈尔德毕竟是他上司，且木已成舟，索性将这句话咽进肚子里。 “对了！兰登最近表现怎么样？”戈尔德问道。 “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看起来比普通人还要平静，看得出来，他对蠕行者颇为适应。”派恩道。 “不愧是直面邪神而不疯的神降容器，果然天赋异禀！”戈尔德赞道。 “或许仅仅是那座钟庇护了他。” “也许吧！”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派恩便告辞离去。 原本颇为紧张的心情，在得知是理查德治安长出手后，悄然放松下来。 …… …… 黑暗笼罩，光明罹难。 漆黑如墨的下水道中，恶臭逼人，各种生产生活污水混合在一起，勾兑出深渊黑眸也要为之皱眉的肮脏。 李慎之化为一团蛆虫，伏行于长满青苔的管壁上。 于万古死亡枯寂中沉睡的海妖权柄——塞壬之泪，遮蔽着他的踪迹。 蓦然，蛆虫们停了下来，在原地无意识蠕动起来。 “咦，她怎么跑了？” 李慎之惊疑不定起来。 入侵过人鱼娜塔莉身躯的他，已然在她体内留下一道独属于他的气息。 他也正是依靠这气息定位，知晓娜塔莉的位置。 然而就在刚刚，娜塔莉位置突然飘忽不定起来。 这让李慎之有些狐疑，娜塔莉这是察觉他的到来？ 还是已经被治安署发现，遭到了追杀？ 不然怎么跟狗撵兔子似的游移不定？ 想到这，李慎之顿时犹豫起来。 他在犹豫还去不去？ 说实话，成功镶嵌蠕行者的他，生存能力大大增加，即便眼前这具身体遭到毁灭性打击，他也能借助海盗韦勃身上的蛆虫复活。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将不惧死亡。 在这个诡谲世界，力量的表现形式可不止于物理打击。 无形无质的诅咒更为可怕。 因此一旦遭到不可名状的诅咒，他准备再多分身，也将毫无意义。 说不定，连灵魂都有可能逃不出来。 但也正因此，人鱼娜塔莉这具备选身体，更显弥足珍贵。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普通人随时可能翘辫子。 只有掌握超凡力量，才有一定对抗风险的能力。 “娜塔莉这个备胎不能丢，有塞壬之泪作为伪装，小心操作应该不会被发现，到时候能帮上忙就帮，帮不上增加一番见识也是好的。” “已经加入外勤的我，终究要面对异常事件，逃避没有任何意义。萨洛奇躲了一辈子，最终还不是难逃一死？” 李慎之心中暗忖，随即加快速度，追了过去。 娜塔莉走走停停，李慎之则仗着塞壬之泪伪装，一路全速前进，很快便在找到了人鱼踪迹。 只见浑浊不堪奔流不息的污水中，隐隐伏行着一缕蓝色液体。 那是人鱼变幻的水流。 这一幕，令李慎之松了一口气……看来治安署还未派人过来。 或者说，来人还未找到人鱼娜塔莉。 他心中正想着，怎料，就在这时，娜塔莉身旁异变突起！ …… …… 将一身家当藏在海螺中的娜塔莉，化为一股海水小心翼翼的踏上逃离都铎旅途。 失去塞壬之泪庇护的她，感觉就像是失去贝壳的蜗牛，变得胆怯而多疑。 下水道中偶然停下抬头张望的老鼠，都令她感到一阵莫名紧张。 她只能尽量减轻动作，忍着下水道中的恶臭，拼命向外逃去。 不知过去多久，前方转角处突然传来翳翳天光。 这缕光明并不明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下水道依旧处于黑暗之中。 然而这对于从更加黑暗环境中过来的娜塔莉来说，那微弱而晦暗光线依旧称得上光明。 她心中一震，连忙加快速度。 在绕过转角后，“哗啦啦”的水流声蓦然从前方传来。 ——她终于抵达下水道出水口，前方正是穿城而过的泰姆河，而且还是城外。 ‘母亲庇佑，希望那些该死的叛徒已经离去。’ 娜塔莉心中祈祷一句，随即加快速度。 “啵！” 不想，在她一个激窜中，竟然一头撞入一团无形粘稠之物里，再也寸步难行。 与此同时，漆黑的下水道，骤然光芒大放。 只见污浊不堪的管壁上，涂满了妖冶而邪祟的咒印，这些咒印熠熠生辉，锁住这片污浊之水！ “啧啧，竟然是一头未成年的人鱼？海妖一族已经没落到如此不堪程度了吗？还是说，你是为了证明勇气而跷家的小鬼？” 一道充满戏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海人马——” 娜塔莉循声看去，顿时大惊失色，再也无法维系水流形态，在海水鼓涨中，化身人鱼模样。 只见在下水道出口处，赫然出现一名好似失去双腿，拦腰熔筑在马身上的人马混合怪物。 它没有皮肤，暴露在外的肌肉，赤红如焰，焦油一般的黑色血液，在肉眼可见的静脉中缓缓流动。 那闪烁着红芒的双眸，死死盯着羸弱人鱼，迸发着丑陋恶意！ “不！不对！你不是海人马，你是……镶嵌者！” 人鱼娜塔莉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海人马虽然有一定智慧，但绝对不会说出如此讥口之言。 “恭喜你答对了，充满勇气的人鱼女士，能告诉我，身为深海之主眷族，你为什么踏入我主航海之神的领土吗？” 马背上的剥皮脑袋，裂开嘴巴，露出困惑表情。 然而那表情只会令人感到惊悚。 “我并非有意冒犯，深海之主背叛了塞壬血裔，我只是为了躲避叛徒的追杀！请原谅我的僭越，我马上准备离去！” 人鱼娜塔莉疾声辩解，同时拼命挣扎。 然而双嵌者精心准备的陷阱，岂是那么容易挣扎而出的？ “能不能有一点新意？每次借口都是族内战争。你们那装满海水的脑袋，难道就没想过，同族都容纳不了你们，你们又凭什么认为异族会接纳你们呢？” 海人马四蹄迈动，缓缓向娜塔莉走去：“除非……你能献上海妖一族的信物，比如说：海螺宫殿、塞壬之泪、三叉戟……” 娜塔莉愣住了：“我……” 在她愣神的刹那间，海人马嘴巴裂开，狰狞一笑，陡然四蹄狂奔，发起冲锋。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极快。 禁锢的污水，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推动着四蹄狂奔，令那可憎猩红快如一道闪电。 “不——” 娜塔莉失声尖叫！ 眼看海人马即将冲到眼前，不料，他好像看到无比恐怖而可憎之物，猛然勒马而停。 那高扬双蹄，露出猩红如血腹部，却依旧不及那马首人头之上骇然红眸。 人鱼娜塔莉猛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扭头看去，一卷惊悚谲诳画卷，令她魂惊魄骇，肝胆俱裂！ 第三十六章 猎手 只见后方那宽达16英尺的下水道中，突然涌来大团腥臭血雾，在那恍惚弥散的霾霭之间，一道大如山岳，蒸腾如云的可憎之物，伏行其中，匍匐而行。 肮脏恶臭的下水道，似乎也无法承受如此可怖的降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血雾中，鼠群溃散，污水泱泱。 绘刻出一幅幽冥恶魔也要为之颤抖的诡丽幻谭。 “碎颅者！” 那令人精神肿胀的一幕，令海人马失声尖叫，骇然停下脚步，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逃，向下水道外狂奔而去，速度竟比来时，还要快上三分，狼狈而不堪。 人鱼呆住了，那疯狂而至的惊悚之景，令无路可逃的她，彷徨尽癫，只能眼睁睁看着祂靠近，闻着死亡脚步，嗅着墓地味道。 直到碎颅者没过她的身影时，她呆住了，预想中的恐怖竟没有发生？！ 此时，李慎之也愣住了。 这就是塞壬之泪的威力？ 没错，突然出现的碎颅者，正是李慎之以塞壬之泪幻化而出的瑰丽幻景——那海人马实力不明，贸然挑衅，风险太大，不如将其惊走，一举两得。 眼看海人马就要冲出下水道，不想，在临近出口时，他猛然转身，虚空一抓，一柄双管霰弹枪落入掌中。 他一个单手旋转上膛，于刹那间，扣动扳机。 滚烫的诅咒弹，犹如脱离母巢的鬼婴，发出刺耳尖啸，划过污浊空气，戳入血雾之中，狠狠撞上长满青苔的管壁上，爆发出炽热火焰。 火光虽一闪而逝，却明晃晃的从碎颅者幻景中闪现。 下意识就要跳出下水道的海人马，猛然停了下来。 “幻术？！” 海人马猩红眼眸陡然瞪圆，喷射出炽毒之焰，那张血盆大口更是吐出翠绿毒气。 这一刻，他哪里还不知道，他上当了？ 此时，那淹没人鱼娜塔莉的诡谲惊悚碎颅者，也尖啸着向海人马冲来。 海人马强压内心恐惧，咬牙迎上碎颅者！ 啵！ 极度逼真的碎颅者，蓦然消散。 “果然是幻术……这是蜃珠？还是塞壬之泪？”海人马呢喃，眸光倏然炙热起来。 难不成这个未成年的翘家人鱼，身上携有海妖至宝塞壬之泪？ 他猛然抬头看去，束缚在污水中的人鱼，早已消失不见，却是管壁上的咒印已然遭到破坏。 “每一次和海妖沾边的事情，都是那么令人厌恶！” 海人马咒骂道，他能清楚感应到美人鱼的身影就在前方，虽然他的视野内空空如也。 ——那束缚人鱼的咒印，可不仅仅是单纯的陷阱，更是一道标记。 身为十四区最优秀的猎人之一，在做好一击必杀的准备之前，怎么可能会考虑不到猎物挣脱的窘境？ “哒哒哒！” 海人马扬起四蹄，狂奔而去，同时马身上的人头猛然张开嘴巴，吐出一条尚未消化的灵魂，攥在掌心。 “我已发现海妖，正在追踪，速速安排人手拦截。” 海人马松手，那残魂登时灵动如鱼，钻进管壁中，通风报信去了。 ——既是你死我活，自然要动用一切手段。 甬道漆黑，恶臭袭人。 在海人马发出求援之时，被一道黑雾包裹向着下水道深处冲去的人鱼娜塔莉，亦被震惊得如遭雷殛，心旌摇曳。 她不止惊喜于被救。 更愕然于……为什么要逃？ 是的，她认出了李慎之。 从那可怖幻象碎颅者越过她的身体冲向海人马时，她就认出这是塞壬之泪编织而出的幻景，更认出来者何人！ 然而也正是因为认出，反而更加困惑不已。 因为她亲眼看过这位“从万古沉睡中苏醒的伟大存在”是何等的可怖！那令人忍不住朝拜皈依的圣荣，至今回忆而起都心生激颤。 这样的存在，捏死海人马，简直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逃？ 难不成这是一种邪恶而荒诞的恶趣味？ 困惑充盈内心的可怜人鱼，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任由黑雾包裹，随波逐流。 此时，娜塔莉困惑不已，李慎之更是郁闷。 怎么也没想到，海人马在临走时竟然开了一枪，识破幻景，真是日了狗了。 不过，这一枪，也印证了他的身份。 ——他大概率就是治安署的镶嵌者。 这个发现，令李慎之有些难受，这是杀好呢，还是不杀好呢？ 亦或者说，占据他的身体，作为备用身躯？ 也不知道，镶嵌者的灵魂有多强？ 说不定，他根本占据不了。 ‘该死，怎么一直吊在身后？’ 在连续几个转弯依旧甩不掉海人马后，李慎之察觉到了不对劲。 ‘莫非问题出在人鱼身上？’ 李慎之心中一沉，干脆停下脚步，激发塞壬之泪，转换幻景。 霎时，熊熊燃烧的耀眼烈焰填充了整个下水道，阻去海人马的追击前路。 吃一堑长一智的海人马抬手射击。 喷射的鹿弹，洒入火焰之中，却未惊起丝毫波澜——如果这是真实火焰，鹿弹内涂抹特殊魔药的铅丸，将会在火焰炙烤下发出微妙变化。 “又是幻术！” 海人马心中冷笑，马不停蹄，撞入火焰。 “啊——” 然而预想中的清风拂面没有出现，出现得反而是无法忍受的炽热，那蚀骨灼心的烈焰噬咬在恐怖的无皮肌肉上，令海人马发出凄厉惨叫。 “砰砰砰砰！” 与此同时，一连六声枪响从火焰中射来，令海人马躲闪不及，全部中招！ 好在，这并不是可怖的诅咒弹。 但即便如此，六颗弹丸依旧射进他的身体，镶嵌在肌肉表面，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狂怒欲疯。 更令他惊恐的是，这弹丸之中竟藏着可憎虫豸，正疯狂钻入他的身体，啃食他的血肉，在繁殖中扩张，在扩张中吞噬。 ——这赫然是构成李慎之的蛆虫。 原来，李慎之早就在普通弹丸中，填入蛆虫。 一旦弹丸射入机体，看似羸弱无力的蛆虫，将爆发出不可思议的破坏力！ “你不是人鱼，你是谁？！” 海人马厉声咆哮，然而火焰中，迎接他的只有子弹。 “该死！”海人马咒骂一声，身躯却在这一刻，骤然透明起来。 来自星核之神的火焰，再也无法烧蚀他的身体，一颗颗虫豸亦从他身体上掉落。 此时，他的身躯已然彻底消失，踏入肉眼不可见的灵界维度。 ——查理德治安长赫然转为灵体：灵魂猎手！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找不到那神秘凶手。 ‘来不及了！’ 他只能在灵界漫步中，锁定人鱼灵魂，无视物质界的火焰，化为一道流光钻入她的体中。 “唔！” 人鱼娜塔莉浑身一颤，身体登时僵硬起来。 在她体内，她清楚看到一头形似蜘蛛的可憎之物。 那凸起的猩红复眼，长在从簇的节肢之上，一根根节肢仿佛螳螂刀臂，闪烁着令人血液凝固的冰冷。 它沿着人鱼的惊恐姗姗爬行，发出宛若毒刺的尖锐摩擦声，缓缓靠近人鱼柔弱灵魂！ 它高高举起刀臂就要刺入猎物体内。 不想，一声叹息，令它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灵魂猎手。 “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可悲的航海之神爪牙，玷污猎手之名的你，也只有死亡才能洗刷。” 那冷漠的叹息声，没有丝毫兴奋，只有一丝……惋惜！ 第三十七章 你看到了什么？ 那突兀响起的声音是那么遥远，仿佛是从无垠深渊吹来的阵阵阴风，刮得人汗毛耸立，灵魂颤抖。 “谁？” 灵魂猎手查理德停下脚步，节肢上的猩红复眼疯狂闪烁，捕捉着那令他心悸的嘲讽。 他看到了…… 在这难以想象的空茫冰冷的躯壳中，一条诡谲的、未知的、谵妄的腐烂之物正从无垠幽冥中缓缓滑入。 只消一眼……就一眼……查理德的意识倏然模糊起来。 惊悸在他头盖骨上凿下漏斗，灌入想象搅拌而出的恐怖脓汁，令他张开嘴巴，试图发出尖叫。 但惊骇巨石堵住他的嘴巴。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粒尘埃，飘荡飞驰在这片亵渎神灵之地。 那恐怖靠近了。 “啊——” 查理德也终于将堵在喉中的恐惧尖叫而出。 他的意识陷入混乱。 但他还是本能的向外逃去。 然而他却一头撞在人鱼的躯壳囚笼上，再也无法遁入灵界。 “不……不不……” 查理德发疯的呢喃着尖叫着，他惊恐得在人鱼躯壳内疯狂游走，试图寻找出口。 “饶了我吧！我是航海之神的信徒……不，我在说什么？卑劣的航海之神怎么能与祢比拟？我、我为什么要逃？嘻嘻……哈哈哈……我我竟然来到了神国！原来，原来神国在人鱼的身体里……该死的航海之神隐瞒了真相……” 理性的恐惧和皈依的狂喜，在查理德内心深处交织。 他在尖叫中，哈哈大笑。 在大笑中咒骂着航海之神，狂喜的张开节肢，拥抱那隐秘无闻，蓬勃浩大之伟大的拥抱。 在贪慕圣荣中迎接死亡终焉！！！ 疯了！疯了？他竟然疯了？ 蜷缩在角落中的人鱼娜塔莉之魂，浑身惊悸颤抖。 她无法想象，这个强大的镶嵌者看到了什么？ 那一定是不可名状之恐怖！ 因为她此时已经在目睹，无法回避，无法躲藏。 或许是复苏者的眷顾； 也或许是塞壬血脉的庇佑； 总之，她在无数次想要跳进疯狂深渊的徘徊中，最终颤抖而胆怯的退缩了。 此时，她也终于明白，复苏者为什么会“逃”了？ ‘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多么充满恶趣味而怪诞的兴趣，就像是戏弄老鼠的猫妖精。 心中刚刚升起一丝腹诽的人鱼，那不可名状的腐烂倏然涌到她的近前，令她心虚得灵魂近乎崩溃。 “你看到了什么？” 李慎之的声音中充满了困惑，又富含诡谲神秘的惊悚。 ——他不明白，查理德治安长为什么看到他的灵魂之后，会被吓成那般模样？甚至亵渎信仰侮辱航海之神，最后更是彻底疯了。 “伟大、无穷……” “具体一点。” “不、不可名状……伟大的复苏者，祢的存在，已经超过知识和想象的边界，我、我无法描述祢的存在，就像海中浮游无法描述蓝鲸一样。” 娜塔莉几乎要哭了。 她真的无法描述伟大的复苏者，那种奇怪而惊悚的感觉，简直在亵渎着她的三观和理性。 她甚至怀疑，再继续观察，乃至思考的话，她会疯掉！ 真正意义上的疯掉！ 李慎之沉默了。 自从下班回家路上走入那无垠黑暗后，他便丧失了一切感官，包括感知自我的能力。 所以哪怕是实体化，他依旧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在他的自我感知中，他就像是一缕飘渺思维。 他只能通过直觉与对比来判断。 譬如： 梦魇女妖、碎颅者。 这两个都怕他，那么比它们弱小的存在，他应该都能对付。 说实话，在他子弹射入海人马体内时，他就能借助蛆虫为媒介，入侵海人马的躯壳。 但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无法确定海人马的灵魂究竟有多强大？ 直到他化为灵魂猎手，李慎之才错愕发现，海人马的灵魂竟然那么的渺小？ 比梦魇女妖强大数倍，但比起碎颅者又羸弱无比。 这是他选择现身的根本原因。 但这次现身，却给他带来更加冲击三观的发现。 ——他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特殊而……强大？ “唔？有人靠近？” 猛然，李慎之察觉到了什么，他放弃思考，退回兰登身体。 准去的说，是兰登的一部分——蛆虫。 塞壬之泪忠诚守护着它的主人。 在下水道转角处，一名皮肤惨白人类，一脸警惕的慢慢向前摸索而来，指尖不时摸过管壁上的弹痕。 李慎之见状，借助塞壬之泪的遮掩，小心翼翼的卷起人鱼离开这段下水道。 在兜了好大一圈后，离开都铎下水道，在城外一条溪边停下脚步。 浓郁的水汽依旧维持着塞壬之泪的幻术条件，遮蔽着蛆虫本貌，看起来就像是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漂浮在河岸边缘。 “航海之神的爪牙，已经察觉到你的存在，离开这里吧！”李慎之放下人鱼道。 “伟大的复苏者，祢可以给我指明一个方向吗？” 人鱼娜塔莉半边身子埋在水里，双手搭在水面上，看起来就像是泳池边的少女。 “路在祢的脚下！” 娜塔莉目露茫然，这算是一场考验吗？ “我、我该如何称呼祢伟大名讳？” 娜塔莉追问道，她总不能一直以“复苏者”称呼吧！ “你可以称呼我，复苏者！” 失去躯壳的他，终将流浪于不同躯壳之间，千面或无貌其实才是他最好的称呼。 但是这样的称呼一旦泄露出去，等于给了敌人想象空间。 不利于他未来的伪装。 既然如此，那就随意取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讳算了。 “复苏者……” 人鱼娜塔莉愕然，只觉得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在心中回荡。 这位伟大存在，竟然认同了她的称呼，祂果然是从万古沉睡中苏醒的神灵。 不然祂不会不知塞壬之名。 “我能以塞壬之名，呼唤祢的注视吗？伟大的复苏者。” 娜塔莉又道，她不敢询问复苏者的祷词，因为祂不愿表露真名的举动，已经暗示了一切。 塞壬之名？这是什么鬼？ 李慎之茫然，但他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可以！” “赞美祢，伟大的万古复苏者，能够再次聆听祢的指点，瞻仰祢的圣容，这是娜塔莉的荣耀！” 娜塔莉惊喜极了，连忙在水中弯腰致礼。 李慎之皱了皱眉，这个世界宗教氛围也太浓厚了吧？ 这么大点人鱼，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他想了想，懒得再扯掰，塞壬之泪微动，剪影般身影随即淡去，消失不见。 他没有原路返回。 而是遁入河水中，直接解散这具分身蛆虫。 任由河中鱼儿吞食。 至于他的意识，自然在利斯特大街22号公寓的主体上苏醒。 处理分身，一方面是担心被理查德治安长追踪； 另一方面他也没有必要再长途跋涉返回。 “感觉白忙活一场啊！” 李慎之从床上睁开眼睛，幽幽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悄然在他耳畔响起。 “深海岛礁的守护者啊！” “慾望和美貌是祢的臂盾；魅惑歌喉是祢的长矛。” “歌声永远是祢的猎场。” “祢虔诚的子嗣，渴望祢的祝福和关注。” 微不可查的声音，竟然勾连起熟悉幻觉。 李慎之竟然看到了刚刚才分开的人鱼·娜塔莉！ 第三十八章 塞壬之泪的秘密 在“幻觉”中，娜塔莉还停留在溪水边，正双手交叠于胸，满脸虔诚的祈祷着，声音柔媚，如丝如缕，宛若歌声。 相较于以往出现的幻觉，这次幻觉显得格外模糊。 从李慎之视野看去，娜塔莉周身始终萦绕着一层黑色颗粒，这令她的身影朦胧而飘渺。 除了她之外，周围能见度半径不足十米。 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黑白默片。 “这就是她所言的‘塞壬之名’？” 李慎之暗暗忖度。 这次幻觉之所以如此特殊，赫然是因为这并不是他感官所看到的，而是通过塞壬之泪看到的。 经历过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祈祷的李慎之，对这一幕不要太熟悉。 他根本没想到，塞壬之泪竟然可以是塞壬死去的“账号”，就像他所执掌的碎颅者名号。 不同的是，碎颅者是以灵体的一部分融入李慎之体内； 而塞壬之泪则是以超凡之物形式存在。 这或许也是这次幻觉如此模糊的根本原因。 李慎之心中一动，灵魂离开兰登身体，遁入混沌，尝试降临人鱼娜塔莉身边。 然而很快他便失望了。 因为他根本触摸不到任何实体。 “我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实体化降临需要负面情绪为前置条件。” “眼下这种情况，除了关注什么都做不了。” “难怪娜塔莉会说，希望以塞壬之名，呼唤我的关注，看来她早就知道塞壬之泪的秘密。” “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个暴露癖吧！？” “还是说……她想寻求我的庇护？” 李慎之一脸若有所思，将娜塔莉的心思揣测个七七八八。 此时，娜塔莉也结束了祈祷，朦胧幻觉随之消散，一切恢复如初。 “呼……” 李慎之轻轻吐了一口气，感觉思绪有些混乱。今晚经历太多了，他得好好捋捋。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李慎之起床时，女仆卡洛琳已经收拾好昨晚的残羹剩饭，换上新做的早餐。 一碗燕麦粥，一块夹着黄油火腿的三明治，味道一般般，还好有粥能顺下食物。 李慎之用过早餐，随即离开家门，上班去了。 “早上好，兰登先生。” 前台蕾妮女士，一如既往的青春靓丽，充满活力。 “早上好，蕾妮女士，今天有什么新闻吗？”李慎之问道。 “你还不知道吗？理查德治安长魂归我主怀抱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 李慎之一脸震惊之色，心中却长长松了一口气。 昨晚他一夜没睡好，随时准备跑路，就是担心治安署找上门来。 要知道，在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侦查手段绝对不逊色于前世，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路边的野猫老鼠都有可能是目击证人，根本防不胜防！ 上班路上，他还寻思着会不会是治安署还未察觉到理查德治安长的死亡？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不过，既然治安署已经知道理查德死亡，又没找到他头上，这基本可以证明他安全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据说跟海妖有关。”前台蕾妮一脸八卦道。 “海妖？” 李慎之一脸疑惑的点了点头，转身推开三楼大门。 今天，尖叫撞铃没叫，只是公共大厅里的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往来人员，皆冷着脸，如丧考妣。 李慎之来到派恩巡长办公室，屈指敲响房门。 “咚咚咚！” 门内无人应答。 “咚咚咚……” 李慎之再度敲响，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疲惫至极的声音：“找我有事吗？兰登先生。” 李慎之回头，才看到派恩巡长正站在不远处。 他应该才从下水道回来，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污浊之物，浑身更是隐隐散发着刺鼻恶臭。 ——那是下水道所独有的气息。 “派恩先生，你去……下水道？” “嗯。” 派恩发出一声鼻音，点了点头。 他推开办公室大门，走了进去，一屁股躺坐在沙发上，目光有些茫然。 “发生了什么？我听蕾妮说，理查德治安长死了……跟下水道中的海妖有关？”李慎之问道。 “不止海妖……还有碎颅者！”派恩语气中暗含惊悚。 “碎颅者？”李慎之眉梢挑起。 “我在老鼠的记忆中，看到了碎颅者，虽然画面是那么的破碎而扭曲，但我无比肯定那就是碎颅者。”派恩眼睛泛起一抹猩红。 李慎之闻言错愕……难不成他制造的幻象，误导了下水道中的老鼠，继而误导了治安署？ 仔细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啊！ 理查德治安长都差点被幻象唬住，一群低劣老鼠更不用说。 那么再从老鼠记忆中看到画面，必然蒙上了一层“老鼠视野滤镜”，说不定反而愈发真实。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李慎之的思绪，他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白袍牧师站在门前。 “圣约翰神甫，你怎么来了？”派恩下意识问道。 “范伦丁说的没错，你的状态果然出了问题，看来那场神降依旧在影响着你的认知和判断。”白袍牧师神色平静。 “也许吧！”派恩露出一抹挣扎之色。 “兰登先生，派恩先生的状态很不好，我需要给他进行心理治疗，烦请你出去一下。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守在门前，不要让人打扰我的治疗。”圣约翰神甫看向兰登。 “没问题！” 李慎之连忙起身，离开办公室守在门前，心神却激荡不已。 他制造的幻象，最多止于视觉刺激。 虽然异常逼真，但也不至于污染心神才对？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等等！ ‘那场神降依旧在影响着你’ ——莫非和猩红教派那场神降有关？ 李慎之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真相。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 不知过去多久，办公室大门打开，白袍牧师圣约翰走了出来。 他看着站在门外的李慎之，客气的抚胸致礼：“感谢你的守候，兰登先生。” “这是我应尽之义！” 李慎之连忙回礼，并追问道：“派恩先生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登，圣约翰牧师还有事情要忙，不要打扰他了，进来吧！”屋里传来派恩巡长的声音。 李慎之闻言，歉意的冲圣约翰牧师笑了笑。 “愿我主眷顾着你。” 圣约翰牧师颔首，离开了。 李慎之连忙进屋，只见派恩精神状态果然已经好了很多。 他已经脱去身上臭烘烘的外套，换上一身巡长制服，正坐在沙发上，叼着烟斗，吞云吐雾。 面对李慎之探寻目光，他感慨道：“昨晚，幸亏没派你去下水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派恩先生，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 派恩吐了一口浓烟，将治安署接到黑猫夫人举报，派遣理查德治安长调查之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在收到理查德伥魂求援之后，我们立即派人火速前往。不料，抵达时，战斗已经结束，现场除了弹痕，什么都没有发现。” “理查德的求援伥魂也突然死去，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理查德死了，也只有他的陨落，他的伥魂才会随之死亡。” 李慎之皱起眉头：“这会不会是理查德治安胀故意弄死伥魂？或受于迫胁，或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第三十九章 发薪水和海螺用途 “署里也有此怀疑，所以派人占卜了他的生命，但占卜结果受到极大扭曲和扰动，考虑到我从老鼠记忆中看到的碎颅者画面，事实不难判断，理查德遭遇了碎颅者，也只有碎颅者才能扭曲命运，屏蔽占卜窥探。” 派恩沉声道，语气平静，却充满了心惊肉跳之感。 李慎之闻言沉默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从心中浮现！ ——占卜结果受到干扰？这是因为塞壬之泪？还是因为我灵魂的特殊？ “你没事吧？”李慎之转移了话题。 “已经没事了。”派恩顿了顿道：“老鼠记忆中的碎颅者画面，勾连起我那被封印的记忆，所以出了点岔子……不过，经过治疗，现在没有大碍了。” 李慎之点了点头，心中恍然大悟。 他依稀记得，派恩曾在猩红教会仓库中看到过他的实体化，甚至因此近乎发疯。【第8章】 结果第二天他就跟没事人一样，跑去招揽他。 这多少显得有些不对劲。 要知道，理查德治安长在看到他本体时都被吓疯了，派恩巡长为何能幸免？ 即便能幸免，恢复速度也太快了吧？ 当时，神秘学知识异常贫瘠的李慎之，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也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显然是治安署将派恩那部分记忆封印了，以此躲过“发疯”结局。 不想，他从老鼠记忆中看到的碎颅者幻象，又勾起了被封印的记忆，最终引发眼前这场危机。 话说，这也极有可能是他无法分辨出老鼠记忆的根本原因。 “最近一段时间小心点，没事不要乱跑，等待治安署的调查结果。”派恩叮嘱道。 “我知道了，派恩先生，你也要注意保养身体，如果有需要，我随叫随到。”李慎之道。 “我会的。”派恩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去吧！” 派恩挥了挥手，深深吐了一口烟圈。 李慎之颔首，转身离去。 他没有去靶场，而是敲开档案室大门。 档案室很大，分为里间和外间。 外间是借阅区。 里间则只有工作人员能进去，透过半掩的房门，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是一排排堆满档案的书架。 这里存放着十四区历年档案卷宗，以及各类邪祟异常资料。 当然了，机密卷宗和神秘学知识不在这里，据说在治安总管的书柜中。 “兰登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一名脸上长着麻雀斑的年轻女性文员，一眼就认出兰登那标志性红发，一脸客气问道。 “我想找关于海妖，以及血神、碎颅者方面的资料。” “包括案件卷宗吗？” “嗯，包括近两年相关卷宗。” “好的，您先坐在这里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取来。” 李慎之颔首，在外间书桌上坐了下来。 没多久，档案室文员便取来一摞，堆放在桌子上。 李慎之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档案，眼珠子都要瞪圆了。 在他想象中，邪祟异常知识应该十分神秘，禁止接触才对。 即便他身为治安员，权限也应该不大，怎料到竟然有这么多资料？ 不过，等他硬着头皮翻阅之后，才发现大部分都是他要的“近两年卷宗”。 很多都是未解悬案。 其内容大多是某某治安员，在巡逻中意外发现海妖鳞片之类支离破碎的信息，然后……然后就就没有然后了。 李慎之匆匆翻了翻，便跳到海妖资料上。 这不翻还好，这一翻，他愈发头大。 海妖一族历史太过悠久，且与人类隔绝的缘故，资料支离破碎，不成体系。 且因为海妖寿元悠久，在时间线上更显矛盾。 李慎之只好一目十行的草草翻阅，留个大概印象，做到心中有数即可。 在翻阅中，同时搜寻着“塞壬”之名。 功夫不负有心人。 很快，他便找到塞壬资料。 至此，李慎之终于意识到，人鱼娜塔莉为什么会惊讶于他不认识塞壬了。 塞壬，赫然是海妖史上，无限接近于神灵之存在。 地位堪比天使。 不过，资料上并未介绍塞壬结局。 只道是，塞壬给血裔留下一滴眼泪之后，便消失了。据传，它有着塞壬的部分权柄。 看到这的李慎之，多少有些感慨。 记载于资料中的超凡之物，竟然就那么荒谬而轻易的被他获取了？ 或许这就是命运之奇妙吧！ 在唏嘘中，李慎之又翻开血神、碎颅者相关资料。 这方面资料比海妖还少。 篇幅几乎全在血神教派及其分支的发展史上，对于血神、碎颅者不能说只字不提，而是提了也是废话、套话。 关于血神的来历、教义、祷词、献祭仪式……以及李慎之最关心的负面情绪解释……等等，一概没有。 通篇都是血神及追随者是邪恶的、丑陋的、肮脏的，一定要避而远之。 如果遇到祂们教徒的话，杀就完事了。 ‘在这个超凡世界，血神教派能够杀之不绝，必然是有原因的，单纯的精神依托绝对不可能维持传承。’ ‘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可以通过祭祀获取碎颅者力量，那其他人肯定也能，这或许就是原因之一。’ ‘治安署，不，航海教会之所以不敢详细介绍血神资料，恐怕也有这方面担忧。一旦详细资料被心怀不轨之人获取，极有可能受到血神蛊惑，投入其信仰大旗。’ 李慎之立即猜到了航海教会不愿公开这部分资料的原因。 譬如说，如果萨洛奇知道血神祷词乃至献祭仪式，以他连昔日同僚都敢坑的自私性子，他会不会投入血神怀抱换取活命机会？ 答案显而易见。 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 整整一上午，李慎之都在档案室中度过。 他也趁着这个机会，查了查海妖一族关于海螺的用途。 大概可以分为三类： 一，储物类；包括且不止于临时住所，杂物收纳，随身口袋……等等。 二，防御类；顾名思义，类似乌龟壳的用法。 三，信息传递或螺音魅惑。 看完这三大类，李慎之对海盗韦勃献上的海螺，终于有了一个研究方向。 寻思着，抽空好好研究一下。 希望是储物类异常物品，如此一来，海螺容纳他物，他能容纳海螺，正好完美避开尖叫撞铃，简直绝配。 想到这，心中跃跃欲试之下，李慎之顿时有些待不下去了。 奈何给人打工，哪能随心所欲？ 他也只能按捺下蠢蠢欲动之心，静心忍性，熬着时间。 中午休息回家吃饭时，他本想趁着休息时间，摸索一下海螺。 结果吃饭时，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他附身兰登的第九天，正是给钟楼上钟日子。 他左思右想，最终无奈叹了一口气，选择暂时放弃研究海螺，出门上钟去了。 下午，戈尔德治安长主动寻来，指示李慎之前往下水道调查一下理查德治安长案发现场。 当然了，同行还有几名镶嵌者。 看得出来，十四区这是死马当活马医，希望身为蠕行者的李慎之能发现点什么？ 李慎之欣然领命，随同一众同僚前往下水道，在众人注视下，化为无数蛆虫，地毯式将案发现场搜了个遍。 你别说，还真给他找到不少东西。 几枚弹丸、几枚戒指，还有几枚铜币、银币。 包括其他乱七八糟的金属。 这种掘宝体验，搞得李慎之都有点上瘾，以后真缺钱了，还真能来下水道淘淘宝。 一番调查完毕，再回到治安署，已经是下午五点。 经过派恩提醒，李慎之才想起来，今天赫然是他加入治安署的第七天，也就是领薪水日子。 李慎之喜出望外，连忙赶往财务室。 “兰登先生，这是您这周薪水。” 财务室主管，恭敬的点出7枚5镑银币、1枚1镑银币，合计36英镑。 “我不是前天才加入外勤吗？薪水是不是发多了？” 李慎之看到桌上银币，皱眉问道。 “没有，这是治安署规定，以发薪日职位待遇为准。”财务主管一脸客气回道。 “这样啊，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兰登先生。” 李慎之点了点头，收起桌上银币，一种“有钱”感慨油然而生。 不愧是王国统治阶级，治安巡长周薪竟然高达36英镑，这几乎是高级工人年薪标准，属实夸张。 想想再过七天，又有36磅进账，李慎之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明知治安员死亡率极高，也削尖脑袋往里钻了。 待遇给到位，危险算什么？ 还有什么比穷，更令人难以忍受的？ 怀揣巨资的李慎之，回家的路上都可谓脚底生风。 他之前定下的每月6英镑支出标准可以改了，按十倍翻都不夸张！ 他已经能想象到，当他宣布每月支出标准改为60英镑时，女仆卡洛琳的惊讶表情。 结果，当他兴冲冲打开房门时，屋内空空如也，只有桌上晚餐，依旧散发着袅袅热气。 得！ 是他嫌弃卡洛琳呆在家里，耽误他搞事情，让她早点下班的。 唉！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 好在，明早宣布也一样。 只是这种满心火热，却没法及时宣泄的感觉，怎么那么难受捏？ 李慎之笑了笑，终究是俗人一个！ 用过晚餐，他谨慎得将屋里屋外检查一遍，再布置下蛆虫暗哨之后，这才取出海螺，仔细研究起来。 这次有了研究方向的他，很快发现海螺尾部有个窟窿。 “看来，这不是信息传递？就是螺音魅惑？” 这个细节，令李慎之叹了一口气。 可惜，不是他最想要的储藏类海螺。 “我能意外获得塞壬之泪，已经是走了大运，哪能回回心想事成？有个异常之物，已经很不错了。”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具体是哪种功效？” 李慎之有心想吹奏尝试一番，又怕这万一是螺音魅惑，自己控制不好力度，传出公寓，引来治安署关注，那可就百口难辩了。 必须得找个空旷无人之地尝试！ 去哪呢？ 等等！ 李慎之倏然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大海！ 别忘了，海盗韦勃身上有他赐予的部分蛆虫，他完全可以令这部分蛆虫分裂而出，构成他的新身体。 这样，他的灵魂就能以混沌为桥梁，空降而去。 海螺本身就容纳在灵魂中，自然也能随之带过去。 到时候，在一望无垠的荒岛上，还不随他折腾？ 想到这，李慎之随即付诸行动。 第四十章 死亡腐烂的海鱼 夜幕笼罩下的无名荒岛一片喧嚣。 自从伟大的不死者弗雷德里克将海妖索罗的财富分发下去之后，海盗们彻底疯了。 当然，是狂喜得疯了。 他们白天修理木质风帆战列舰，晚上点灯熬油彻夜狂欢豪赌。 这才第三个夜晚，已经有海盗把到手的巨资输了个精光。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怒焰·韦勃”！ 怒焰，正是韦勃获得的新绰号。 在海盗中，获取一个响亮绰号，是通向成功的第一步。 现在的他，已然是这支海盗的二号人物。 作为无数海盗奉承阿谀的对象，又怎么会赌输呢？ 此时的他，正在一群海盗的簇拥下，在赌桌上大杀四方，一张张纸牌摔打在桌面上，不时引来围观看客的轰然吹捧。 相较于英格兰流行的桥牌，海盗们更喜欢玩二十一点，又名：黑杰克。 这是从法兰帝传来的纸牌游戏。 它最大优点是规则简单，参与人数较多。 以至于长桌上坐满了海盗。 此时，在海盗吹捧下酣畅淋漓的韦勃没有注意到衣摆下掉落的蛆虫。 那蛆虫落地即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至荒岛边缘，更繁殖成一名可以承载主体思想的蠕行者。 ——它，正是李慎之。 “哗啦啦……” 海风送来波浪的奏乐，拂过森林，喧嚣着清冷荒岛。 李慎之抬脚向海边走去。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也随着脚步蔓延，逐渐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走出森林，迎着海风，赤脚踩上沙滩那沁入心扉的凉意，简直人神清气爽！ 向远眺望，夜色下的大海，幽暗无垠，给人一种别样恐惧。 “呼——” 李慎之长长嘘了一口气，心神一动，橘色海螺悄然落入掌中。 他随即凑到嘴边，尝试吹了起来。 “呜呜——” 人耳完全听不到的声音，从海螺中喷涌而出，顺着螺口向外扩散。 此时的海螺，好像变成了饕餮怪物，吮吸着宿主灵性，将灵性化为声波。 没多久，李慎之放下海螺，低下脑袋。 只见无数条海鱼，冒着搁浅的风险，环绕在他的脚边，不时，撞上他的身体。 “这是……召唤鱼群？” 李慎之傻眼了。 他不甘心的沿着海滩溜达起来，鱼群没有尾随。 不过，当他吹起海螺时，无论他在沙滩上，还是在森林中，鱼群总会疯狂汇聚而来。 甚至不惜跳上海岸。 一番尝试之后，李慎之顿时有些气馁。 说实话，他对这枚海螺报以极大期待。 储物类最好，不行，用来防御也能麻痹对手。 最不济，来个魅惑螺音，也能取代他交易出去的海妖牙哨。 怎料，这玩意竟然是召唤鱼群？ 这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他而言，不能说毫无价值，只能说一点屁用也没有。 “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机会卖了吧，看看能不能换成其他异常物品。” 李慎之叹了一口气，收起海螺。 此时，他脚边鱼群依旧没有散去，眷恋的在周围游来游去，不时碰上他的身体。 李慎之见状，心中一动。 在一条鱼儿碰上他身体时，灵魂趁机猛然钻入那鱼儿体内。 霎时，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官体验，在他意识中蔓延而开。 ——是嗅觉。 不过，不同于人类嗅觉，鱼儿的嗅觉十分特殊，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大染缸。 代表着不同信息的气味相互交织在一起，环绕于周身。 他只需要遵循着气息移动即可。 这种新奇体验，令李慎之颇感有趣。 他随即操控着鱼儿的身体，向大海深处游去。 结果，没游多久，他就感觉到一股令他本能感到恐惧的信息激素在快速靠近。 当然，这恐惧仅限于身体的本能反馈。 因此李慎之不仅没躲，反而故意凑了过去。 然后……然后他就被吃了。 当然，在临死的那一刻，他灵魂一个跳跃，又占据了猎食者身躯。 这次感官体验大差不差。 不过，身体明显更加强壮，游泳速度更快。 对于周围很多信息激素，不再产生畏惧本能，反而露出饥饿食欲。 ——显然这是一条类似鲨鱼的食肉者。 李慎之对这条鱼品种兴趣不大，他就是来体验生活的。 在他的操控下，这条海鱼迅速向大海深处游去。 漆黑的深海环境，严重制约了他本就“近视”的鱼眼视力，一切只能通过嗅觉来判断。 这让他的深海探险，少了很多趣味。 毕竟习惯了视觉，这种泡在信息素中的感觉，实在糟糕。 李慎之溜达一圈，准备白天抽空再来体验一番时，他突然发现，身体竟蓦然僵硬起来，被他嫌弃的嗅觉感官也逐渐丧失。 在他灵魂快要被排斥进混沌时，一条鱼儿啃食上他的身体，令他有了新载体。 第三次更换载具的李慎之，透过嗅觉闻到一股令他身体本能十分痴迷的腐肉气息，他通过高度近视的鱼眸，循着气息来源看去，只见他第二次附身的鱼儿竟然高度腐烂！ 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鱼群，正疯狂抢食撕扯着腐肉。 李慎之呆住了。 他绕着腐烂鱼尸观察起来，不想，没多久，身体再次僵硬起来，感官也随之剥夺。 “嗞——” 杵立在海边的蠕行者分身，倏然睁开眼睛，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之色。 他想了想，吹响海螺，引来鱼群，然后再次附身。 这次他没有走远。 反而操控着鱼儿，静静的悬停在脚边。 不知过去多久，熟悉的感官剥夺，再次袭来。 “哗啦——” 借助混沌空间退回蠕行者分身的李慎之，伸手将脚边鱼儿捞起。 不出意外，那鱼儿已经高度腐烂。 仅仅一个捞取动作就令鳞片剥离，捞到近前，那刺鼻的腐肉恶臭，更是令人作呕。 李慎之脸色难看起来。 他丢掉腐烂鱼尸，离开这片海滩，再次吹起海螺，召唤鱼群，选择附身……如此周而复始五六遍。 每一遍结果都一样。 承载他灵魂的海鱼，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必然会腐烂。 海鱼身体越大，坚持的时间越长。 值得一提的是，尺寸低于3英尺的海鱼，根本无法附身。 一旦附身，那海鱼便会迅速死亡。 这个发现，令李慎之脸色难看至极。 “这究竟是不同物种对异族灵魂的排斥？还是……所有被我附身的生物，终将迎来死亡腐烂？” “如果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按照海鱼体积推算，兰登这具身体，岂不是最多一个月就会死亡？” 这算什么？ 限时人生体验卡？ 逼他化身厉鬼恶魔，疯狂吞噬他人性命，只为多活一个月？ 刹那间，推衍出极端情况的李慎之，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自从意识到自己是“幽灵恶鬼”以来，他从来没拿他人做过实验。 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理查德治安长；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肆无忌惮剥夺他人性命，哪怕是流浪汉。 前者，那是形势所迫。 他不杀理查德，理查德就有可能通过人鱼娜塔莉，挖掘出他的秘密。 就像两军士兵对垒，该下死手还得下死手，无论对方是否善良公正。 但后者那是人性底线良知。 一旦突破那道底线，李慎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称之为人？ “不能让事情恶化，我必须得尽快做准备。” 李慎之呢喃道。 他敢肯定，一旦事情恶化到极限，为了逃避混沌空间对感官剥夺的残酷体验，他肯定会剥夺他人性命。 他从不高估自己的人性良知。 如果真到那一天，他或许会先占据鱼类身体，借助鱼群身体生活。 但他早晚会忍受不了鱼类那低劣感官，最终将目光投向人类。 或许是吞噬所谓的恶人，或许是占据即将溺毙之人。 但无论是哪种，这都是人性底线的突破。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最终他将百无禁忌。 “尽量找到解决办法，如果找不到……” 李慎之踌躇半晌，最终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一章 活尸 英格森·都铎·利斯特大街22号公寓。 躺在床上假寐的红发青年，蓦然睁开眼睛，淡棕色瞳仁微微舒张，试图容纳更多光线进入。 他坐起身来，下意识打量起双手和臂膀。 从外表来看，兰登的皮肤依旧充满青春活力，根本看不出将死征兆。 攥拳时，还有青筋暴起。 寂静夜色下，甚至还能听到强劲有利的心跳声。 这样的身体，真的会在一个月后死亡腐烂？ 李慎之充满忧虑。 他甚至充满侥幸的想，镶嵌蠕行者的兰登，或许可以拖延这个时间的到来。 但理性依旧清醒的告诉他，他可以抱有希望，但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呼……” 李慎之吐了一口气，近乎于死亡的压力，令他有些寝食难安。 他略一沉默，干脆分裂出一部分蛆虫，沿着门缝，离开公寓，在街道上，重构身躯。 当然，整个过程处于塞壬之泪的遮掩下。 此时，夜色下的都铎，一片死寂。 街道上空无一人，空气质量，倒是稍稍好了几分。 李慎之辨别一个方向，随即放轻脚步行去。 他打算去医院尝试占据尸体看看，如果可行的话，哪怕只能活动几天，也足够他做很多事情。 离开利斯特大街之后，李慎之惊讶发现，夜色下的都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平静。 路边、深巷，不时可以看到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们，蜷缩其中，瑟瑟发抖。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萨洛奇的话： ——信仰源于苦难。 他毫不怀疑，几块面包或许就可以改变他们的信仰，贫穷才是霍乱之源啊！ 在低沉心情中，李慎之还未走到医院，就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是一名年老的流浪汉，正盖着一沓旧报纸，蜷缩在街角，全身早已没了气息。 李慎之无心感慨，他半蹲在流浪汉面前，食指点在其额头上，灵魂随即循着食指出口，尝试夺舍占据。 不出预料，他的灵魂刚刚探出食指，便遁入那可怖的混沌之中，根本感知不到流浪汉的身体。 “果然不行！想想也是，人类一旦死亡，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块由蛋白质构成的腐肉，如果我能附身尸体，海鱼的死亡对我来说也应该没有影响才对。” 李慎之暗暗叹息，对于这个结果，他早有心理准备。 既然尸体不行，那只能退而求次，选择将死之人了。 不过，现在不是实验的时候。 如果真到那一天，再说吧！ 李慎之暗暗想着，转身回家去了。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女仆卡洛琳一如既往的准备好了早餐。 今天早餐是吐司面包，清蒸防风草，以及一杯鲜牛奶。 “唔，防风草出来了？” 兰登死去的记忆涌上心头，令李慎之颇为惊讶。 “是的，兰登先生，接下来防风草将会经常出现在你的餐桌上。”卡洛琳回答道。 防风草，听名字似乎是沙漠卷柏类植物，实际上，这玩意类似白萝卜。 口感软糯，有种土豆和山药的混合味道。 一般在霜降之后收割，心急的农夫也会在落霜之前采摘，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冬天要到了啊！” “是的，兰登先生。” 李慎之颔首，莫名想到昨晚那名死去的流浪汉。 他很少关注气温变化，殊不知，冬天对于穷人来说堪比白色死神。 “从今天开始，每月生活支出标准按40英镑来，我每周定时给你，这是这周的生活支出。” 李慎之取出两枚5英镑银币，放在桌子上。 他没有豪气得升到60英镑，虽然他花得起，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存储一部分，做成备用小金库。 万一兰登这具身体死了，也能为下一具身体提供活动资金。 “兰登先生，您这是……升职了？” 卡洛琳一脸惊讶之色。 可惜，若是昨晚李慎之还会暗暗嘚瑟一番，但现在他早就没了那方面心思。 “嗯，差不多，我现在挂职治安员，享治安巡长待遇。” “真的吗？恭喜你，兰登先生！” 卡洛琳一脸惊喜，由衷祝贺，毕竟这也是主贵仆荣之事。 “升职是好事，但工作也将更加危险。昨天署里就牺牲了一名治安长，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死了。如果我死了，生活支出若有余留你就自己留着吧！”李慎之感叹道。 “不会的，兰登先生，你这么年轻，我相信，用不了几年，就会升任治安总管！” 卡洛琳摆手，用升职转移略显沉重的死亡话题。 “希望吧！” 李慎之没有过多解释。 用过早餐，离开家门时，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叮嘱道：“对了，卡洛琳，今天有空的话，把市面上的香料都采购一点回来。” 卡洛琳连忙回道：“好的，兰登先生。” 待李慎之离开家门。 卡洛琳这才拿起桌上银币，心神不由一阵恍惚。 月支出40英镑，一年480英镑，这生活水平支出，已然接近最低勋爵贵族标准。 这份贫富差距，令她有些黯然神伤； 但更多的是棘手之感。 如何规划40英镑生活支出，说实话，这有点难倒她了。 因为她从未接触并打理过如此水平的开支。 她是在伯爵府工作过，但也仅止于家政女仆。 一般而言，规划生活支出，这是私人管家才拥有的技能。 在思绪荡漾中，卡洛琳心中逐渐有了计划。 她打算下午拜访一下曾为伯爵府工作过的老管家，希望能获得他的指点。 实在不行，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她也只能模仿着伯爵府的生活细节，进行统筹规划了。 “我的主啊，伟大的航海之神，愿兰登先生能够每天平安归来。” 卡洛琳忍不住向航海之神祈祷起来。 她依稀记得，第一天上班时，兰登先生提着左轮出门查看模样。 显然，兰登先生的工作环境十分危险，时刻可能面临着死亡威胁。 那些该死的帮派，连老人孩子都敢下手，可不会在乎治安员。 她可不希望兰登先生出事。 …… 离开家门，来到治安署，李慎之先向派恩巡长报道一声，然后耐住性子，前往靶场练了两个小时的射击技巧，这才前往档案室，翻阅一些基础神秘学知识。 治安署不愧是英格森官方暴力机构。 相关神秘学知识颇为齐全且繁多。 不过，大多数都是常见可憎之物介绍，实际运用类知识极少。 不知是防备普通治安员的贸然尝试； 还是防止这部分知识流传出去。 不过，即便如此，李慎之还是翻到了一个可行方案。 ——那就是，附身活尸。 活尸，顾名思义活着的尸体。 乃是一种具有人类活性，又拥有尸体特性的亵渎之物，属于不死生物的一种。 通常由巫妖制造而出，作为仆从使唤。 理论上，也算是可憎之物。 不过，从来没人镶嵌活尸，就像没人镶嵌卷毛狒狒一样。 李慎之在想，既然活尸是可憎之物，理论上应该可以容纳他的灵魂。 他不需要拥有通灵手段，只需要会制造活尸，那么就能将一些死者转化为活尸，作为备份躯体。 这是一种不突破人性底线的江湖救急手段。 当然了，如果能找到可憎之物作为备用躯壳，无疑更加完美，且更加没有心理负担。 可惜，可憎之物不是那么好找的，一旦事发紧急，只能先用活尸救场。 既然如此，上哪寻找制造活尸的方法呢？ 第四十二章 还魂尸 李慎之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两个方向。 一是向派恩打听； 二是前往神秘集市探查。 前者容易暴露，哪怕是旁敲侧击，也容易言多必失。 想想还是后者为好。 思绪至此，李慎之下意识想到了那个情报贩子——沃利斯。 嗯，就他了。 有了方向的李慎之，松了一口气，一边默默翻阅着资料，一边在脑海中梳理计划。 中午休息时，他习惯回家吃了顿午餐。 不得不承认，有钱在哪里都是天堂。 他一直觉得都铎美食太少，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他太穷了。 拿到10英镑的卡洛琳，准备的午餐十分……够分量。 一份鸽肉派、一碟水果沙拉、以及一杯姜汁啤酒。 听起来，似乎很不起眼。 然而那份鸽肉派足足有半个西瓜那么大，外表像是裹着面粉的大蘑菇，分量十足。 “这是什么？” 李慎之坐在餐桌上，在准备开动前问道。 “鸽肉派，兰登先生。” 卡洛琳神色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安排如此奢侈食物。 “鸽肉做的？” “是的，不过不止鸽肉，它还用到了小牛肉、培根、以及面包屑。辅以香料松露，胡椒，丁香，豆蔻，香草，白葡萄酒烹饪而出。” 卡洛琳如数家珍，语气带着几分隆重。 可以说，鸽肉并不值钱，值钱的是这些复杂辅料、香料。 殊不知，李慎之听着却毫无感觉。 有种在听大妈在聊青椒炒肉丝，需要用到植物油、葱花、生姜、酱油、白糖、牛栏山、鸡精、胡椒粉……等等感觉一样。 有一说一，这个国度对于香料的运用，还有极高的发展空间。 李慎之切开尝了几口，唔，马马虎虎，不过比之前吃的不是油煎就是火烤的食物好多了。 趁着李慎之吃饭，卡洛琳汇报了一下采购了香料种类，同时询问晚餐安排。 李慎之一句随意，便专心干饭起来。 这顿饭，吃得他很撑。 原因无他，鸽肉派太大了，又几乎全是肉食填充，属实垫肚子，他吃了二分之一就撂下了刀叉。 用过午餐，李慎之一如往常返回治安署。 今天又是一个无聊的下午。 李慎之干脆在派恩巡长办公室呆了一下午，一边打听理查德治安长案件情况，一边了解神秘学知识。 当然，他始终没有提及活尸，哪怕是旁敲侧击。 傍晚回家，卡洛琳没有离开，她想趁机汇报一下生活支出安排。 李慎之对此兴趣不大。 漫不经心的听她汇报一遍，便点头同意了。 吃过晚餐，简单洗漱之后，李慎之便坐在软榻上，翻阅起从神秘集市买来的神秘学书籍，默默等待起来。 …… 情报贩子沃利斯，也在默默等待着顾客上门。 一般来说，下午五点到午夜十点，是神秘集市最热闹时段。 这段时间，既是治安员们下班时间，也是神秘学爱好者避开普通人视线的绝佳时间。 今天沃利斯生意有些糟糕。 准确的说，是一个生意都没等到。 情报生意就这样，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他早已习惯了。 当十点钟声响起时，他准时伸了个懒腰，起身离开。 他家距离神秘集市并不远，穿过两条马路就到了。 “哒哒哒……” 轻微脚步声，在弥漫薄雾的夜色下显得有些孤寂，渗人。 沃利斯走着走着，倏然停下脚步，他压了压帽檐，余光瞥向身后，低声道： “朋友，出来吧！你的脚步声，已经出卖了你。” “不愧是都铎情报商人。” 嘶哑的声音在沃利斯身后响起：“我想咨询一件事，不知道现在方便吗？” “只要有钱赚，哪里都方便。”沃利斯没有回头。 “我想知道制造活尸的方法。” 沃利斯笑了，原来是个新手小白，他满心揶揄的举起右手，张开五指：“5英镑！” 叮！ 一枚5英镑面值银币抛了过来。 沃利斯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反手抓住银币。 “制造活尸的方法很简单，一滴巫妖之血即可。” “就这么简单？”那嘶哑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不然呢？活尸可是专属于巫妖的仆从，你听说过，还有其他人驱使活尸吗？” 沃利斯嘴角翘起，为这人神秘兮兮的姿态感到好笑。 也对，每年总会有那么几名倒霉蛋误入神秘学领域，最终倾家荡产却一无所获。 “专属巫妖的仆从？这是什么意思？” “朋友，看来你已经察觉到了真相，不要怀疑你的猜测，用巫妖之血制造而出的活尸，自然始终听从该巫妖。不然的话，那些每根汗毛孔都散发着铜臭的工厂主们，早就将工人换成了不知疲倦的活尸。” 沃利斯低声道，常年的职业习惯，令他本能维护着这名倒霉蛋的尊严。 啧啧，5英镑啊！ 买了个垃圾情报，这下傻眼了吧？希望别迁怒到我，不然你会明白神秘集市常青藤的名字不是白叫的。 事实上，隐藏在阴影中的李慎之确实傻眼了。 不过，他倒不是心疼5英镑，而是有种被治安署戏弄的感觉。 治安署资料上，明明写着“通常由巫妖制造”，而不是“只有巫妖能制造”。这是他理解有问题，还是编撰资料之人措辞出错？ 还是说，除了巫妖之外，还有其他可憎之物也能制造活尸？ 可是，看巫妖这种情况，即便还有其他可能，多半也是专门隶属于其的仆从。 “哪里能找到巫妖？” 李慎之随口问道，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如果他能占据一名巫妖身体，那即意味着他可以无限制造活尸。 到时候，以活尸为本体，以巫妖为分身，说不定从此永远不用担心没躯体使用。 “治安署就有巫妖镶嵌者，一个名字一英镑。” 沃利斯再次举起一根手指，心想，这位说不定会追问他什么叫“镶嵌者”？ 唔，正好，再敲一笔英镑。 “那些镶嵌者，肯定把心脏藏在教堂中，我可不认为，我能偷来他们的心脏。” 李慎之冷声道，点破沃利斯的诓骗。 治安署资料上，简单介绍过巫妖，它们几乎是一群杀不死的怪物，除非戳破心脏。 因此巫妖往往把心脏，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他不清楚，巫妖镶嵌者会把心脏藏在哪里？但他的话术，足以表明一切。 “朋友，看来你对治安署很了解啊？” 沃利斯眼睛眯了起来。 对治安署了解，却又不了解活尸，莫非是某位治安员的家属？ 偶尔从治安员口中知道些许支离破碎的真相？ “这就不劳你关心了！” “朋友，巫毒萨满的还魂尸，或许满足你的需求。” “还魂尸？” “一种召唤死者残魂，复活尸体的方法，虽然不如活尸那般好用，但做些机械性工作足矣。” “你知道制作方法？” “10英镑！” 叮 两枚5英镑银币丢了过来。 “朋友，您的慷慨如同这银币一样令人着迷，哈哈哈……” 沃利斯低笑着，将制作还魂尸方法说了出来。 李慎之听完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 还魂尸制作方法极为麻烦，需要用到大量材料，即便他不清楚这些材料价格，但估计成本也不会低到哪里。 或许这就是这些污秽力量没有扩散出去的根本原因。 ——贫穷，终究困住了大多数人的脚步。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即解散分身蛆虫，顺着井盖缝隙，钻入下水道中消失不见。 沃利斯等了一会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回头看去。 只见身后空空如也。 “真没礼貌，走了也不说一声。” 沃利斯嘀咕着，摇了摇头，回家去了。 第四十三章 够了，萨洛奇！ 又是上班的一天。 卡洛琳明显感觉到兰登先生今天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这是遇到棘手案件了？’ 卡洛琳心想，动作愈发小心谨慎，生怕打扰到兰登先生。 事实上，李慎之确实有心事，他在琢磨着该怎么收集制作还魂尸材料。 前世作为资深海怪，唔，网上冲浪的海怪，他也算是博览群书，集众家之长，这种需要遮蔽身份的采购方式，无非就那么几种方法。 要么找人代购； 要么胡乱采购，鱼目混珠，掩盖真正目的。 前者容易被人顺藤摸瓜； 后者成本太高，大量采购，也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总之，两者都是有利有弊，所以李慎之在琢磨着用哪种方法更好一些？ 具体又该怎么操作？ 在思绪忖度中，他本能的吃完早餐，上班去了。 “早上好，兰登先生。” 前台蕾妮女士一如既往的充满青春活力。 李慎之颔首回应，推向旁边大门。 “叮铃——” 清脆的撞铃声传来，李慎之下意识瞥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今天好像还没推开房门，撞铃似乎就响了。 这算什么？ 已经被吓出心理阴影了？ 李慎之自嘲的笑了笑，路过贴在墙上的魔镜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嗯，镜中兰登一切如常。 他照例先去派恩巡长办公室报道一声，然后这才去靶场练习射击。 来到靶场，在枪械领取处，领了霰弹枪和左轮之后，他随即寻了一处无人靶道，专心练习起来。 首先练习的自然是快速填装技巧。 然而当他开始填装时，倏然愣住了。 他的动作变得陌生而僵硬，仿佛第一次触摸霰弹枪。 李慎之心中一震，泛起几分古怪。 难不成兰登这具身体已经开始腐朽将死，以至于连肌肉记忆都在丧失？ 这个念头，令他心中沉了下来，他下意识将霰弹枪换到左手，神色顿时又奇怪起来。 熟悉的枪感，竟然诡异的在左手出现了。 他按捺下心中的惊疑不定，左手持枪，右手填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或许比不上派恩速度，但也相差不了多少。 然而完成此举的李慎之却懵了。 他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左撇子？ 甚至连肌肉记忆都自动转移到了左手？ 他下意识瞥向四周。 此时，靶场人并不多，大部分治安员都外出巡逻去了，只有寥寥几名试图转入外勤的文员，趁着休息时间过来练习射击。 目之所及，所有人都是右手持枪，左手辅助。 看得出来左撇子还是比较少见的。 李慎之微微吸了一口气，又将霰弹枪换回右手，那种陌生感觉再次出现。 “遭了诅咒？还是身体和灵魂契合出现了问题？” 在思忖中，李慎之又试了试左轮手枪。 结果不出意外，他变成了左撇子。 这下他再也没有心情练枪。 草草射了几枪，意思一下，随即离开靶场。 一路上，他的思绪纷杂得厉害。 贫瘠的神秘学知识，令他根本搞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有心想寻求派恩巡长帮助。 又怕这是夺舍失控的征兆，万一被派恩察觉，那可就自投罗网了。 思来想去，也只能前往档案室，打算翻阅一下幽灵相关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夺舍记录。 不想，他刚来到三楼大堂，就看到派恩巡长一脸严肃走了出来。 “兰登先生，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派恩巡长看到兰登，神色一动，走了过来。 “这是我的荣幸，派恩先生。”李慎之道。 “当初，怂恿你调查神秘邪神的艾利略先生，可还记得？”派恩巡长漫不经心问道。 “派恩先生，你应该记错了，他叫艾略特，不是艾利略。”李慎之纠正道，心中古怪之感愈发浓烈。 “哦，瞧瞧我这记忆，对，艾略特，他临死前给你那本书内容，还记得吗？”派恩又道。 李慎之神色凝重起来，他试探道：“派恩先生，这是哪里出问题了？” 派恩看着兰登那淡棕色眼睛，眸中闪过一丝肯定，他正要开口。 “哐当！” 一声乍响。 三楼治安署大门突然被撞开，两名治安员架着一名浑身是血，耷拉着脑袋的男子走了进来。 “兰登先生在哪里？” 来人刚刚进屋，便大喊起来。 那急切的嚷嚷声，霎时将大厅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 不少人闻言又下意识看向李慎之。 “……我在这！”李慎之开口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遭遇了天蛾人袭击，理查德治安长感染了天蛾人剧毒，他说……已经腐烂至心脏，恐怕只有你才能救他！” 那治安员一脸急迫。 与此同时，那被治安员架着的血人，费劲的抬起面庞，露出一张半边腐烂流脓的面孔。 “啊！”“啊——” 在他抬起面庞的那一刻，大厅里倏然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几名女性文员满脸骇然的看向理查德，下意识退后几步。 只余下一颗眼球的理查德，看了一眼那些惊恐女性文员，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一群嫌丑爱美的该死女人。 “……兰登，用蛆虫吃掉我身上的腐肉……拜托了——” 查理德死死盯着兰登，在死亡压力下发出迫切恳求。 鲜少有人知道，蠕行者具有清创能力。 即，通过操控蛆虫啃食患者机体坏死腐烂部分，这样不仅可以阻止感染恶化，更能促进肉芽结构的形成。 即便患者坏死部分含有剧毒，蠕行者也能通过舍弃部分蛆虫，达到一换一效果。 而这也是理查德想要的。 此时，他所感染的，乃是天蛾人剧毒粉末。 这种粉末所造成的溃烂，正好是由外向内腐蚀，通过蛆虫清创，配合吸血鬼之血，效果极佳。 “理查德先生，你应该明白，天蛾人粉末具有诅咒效果。” 李慎之低声道。 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理查德治安长，闻言突然面色涨红，他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几乎没有任何准备的厉声尖叫起来。 “有诅咒又怎么样？你镶嵌的可是蠕行者，蛆虫对你来说，如同毛发指甲！你随时可以切断蛆虫间联系！天蛾人的诅咒，根本伤害不到你，还是说，你准备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愤怒令理查德半边腐烂的脸庞愈发狰狞恐怖，在他厉喝中，甚至还有腐肉掉落，令大厅女性文员们愈发惊恐，捂嘴欲呕者，比比皆是。 “我明白了，你这是故意要我去死，好占据我镶嵌物晋升治安长对不对？” 理查德环顾四周，指着李慎之尖叫起来：“各位同僚们，好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瞧瞧他那满口谎言和借口的可悲嘴脸，治安署怎么可以允许有如此卑鄙无耻的恶畜存在？” 疯狂的诘难声，回荡在治安大厅中，换来众人愈发古怪和荒谬的目光。 “够了，萨洛奇！！！” 李慎之眯起眼睛，怒斥道。 声落，大厅众人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萨洛奇？ 第四十四章 脑洞大开 眼前这个“理查德治安长”是萨洛奇？ 大厅众人闻言皆一脸错愕。 他们当然知道眼前的理查德应该是假的，因为在三天前，理查德治安长已经牺牲在追捕海妖的任务中。 除非……他们遭到了一场记忆清洗，三天前的记忆是虚构的； 亦或者陷入了集体癔症之中。 正因此，他们才会对理查德的出现，感到匪夷所思。 但兰登先生突然说，他是萨洛奇，这反而令众人感觉越发荒谬。 “萨洛奇？” 理查德语气疑惑的回头看了看身后，待看到身后空空如也之后，随即咒骂道：“该死的混球，别在这里装疯卖傻，转移话题！” “我从来没发现你竟然还有这么旺盛的表演欲！”李慎之冷声道。 “放屁，简直胡搅蛮缠，别想转移话题。”理查德勃然大怒。 “理查德已经死了。” 一直没开口的派恩巡长，突然冷声道。 声落，狂飙演技的“理查德”表情顿时呆滞下来。 他脖颈僵硬的转头看向派恩巡长，一脸难以置信：“你说什么？理查德死了？不可能！他可是双嵌者，怎么可能会死？三天前他明明……” 派恩巡长见状，叹了一口气：“你果然是萨洛奇！” ——鲜少有人知道，理查德正是从器械室走出的治安员，曾经乃是萨洛奇的助手。 “他竟然是萨洛奇？”、“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变成理查德治安长模样？”、“萨洛奇不是感染食尸鬼剧毒了么？”。 大厅里人群骚动起来，一个个难以置信的看向理查德。 眼前这荒谬而混乱一幕，已经令他们大脑不够用了。 “呵呵……” 理查德那腐败面孔扭曲起来，喉中发出阴冷低笑。 在众人惊愕目光中，他那溃烂面庞逐渐消失，五官变形，腰杆弯驼，最终变成垂垂老矣的萨洛奇。 “天啊，竟然真是萨洛奇！” “航海之神在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派恩巡长神色亦惊疑不定起来：“萨洛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冒充理查德治安长？” 浑身散发腐朽气息的萨洛奇，犹如一头被赶出狼群的老狼，阴恻恻的看向众人： “发生了什么？呵呵，你是如何心安理得问出这话的？你们见死不救，眼睁睁逼死了我，还问我发生了什么？航海之神怎么会有你们这群虚伪信徒？！” “所以你就故技重施，试图逼死我？”李慎之开了口。 “嗯？” 派恩诧异看了过来，大厅众人亦一脸惊讶，这里面有故事啊？ “恶毒的人看谁都恶毒，别用你那狭隘思想来揣度我的仁慈！虽然你见死不救，但我还是决定给你一次机会，所以这是一场考验，如果你能通过我的考验，我其实可以考虑放过你！可惜，你再次拒绝了我的善意。” 萨洛奇慷慨激昂的抨击着李慎之，继续道：“我不得不承认，命运是如此眷顾着你！这场考核，没考到你，反倒让我变成了小丑。” 李慎之道：“命运不也在眷顾着你？” “眷顾我？” 萨洛奇痴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几分疯癫和扭曲： “是啊，不死就是命运对我最大的眷顾！但你们永远也想象不到我要承受何等可怕的代价！” 李慎之闻言心中一动，倏然想到了自己。 “怨灵？莫非……你变成了怨灵？” 李慎之试探问道，也只有怨灵能够自由变幻模样。 怨灵这个词汇一出，大厅里明显骚动起来，不少文员惊恐得向几名治安员，尤其是派恩、兰登身后凑了凑。 “怨灵？那卑劣丑陋之物也算代价？”萨洛奇冷笑起来。 “不是怨灵？那代价又是什么？”李慎之问道。 萨洛奇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色，目光在环顾四周中轻蔑道：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你还没察觉到异常吗？哈哈哈，别等了！没人会来拯救你们，因为十四区治安署已经成为我的领域，你们都是待宰的羔羊。” 声落，大厅内一片哗然。 事实上，不少人也已经感觉到古怪。 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没有重量级人物出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李慎之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真相？你又在畏惧着什么？” “畏惧？不不不，兰登先生，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不是畏惧，这是一场猫捉老鼠。” 萨洛奇满脸戏谑的看向众人： “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因为他兰登·达里厄斯的见死不救，他的不仁不义之举放出了一头恶魔，一头足以毁灭你们所有人的恶魔。” 萨洛奇蓦然指向李慎之，又张开双臂继续道： “你们没有猜错，这头恶魔就是我。” “看在同僚一场的份子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杀了兰登，或者让兰登自杀，我就放过你们。好了，结界已经升起，治安署将成我的游戏场，不要试图拖延时间，每隔十分钟，我就会随机杀死你们其中一人，直到兰登死亡，或者你们死光，无论是我杀的，还是兰登杀的……” “砰！” 一声突兀枪响，打断了侃侃而谈的萨洛奇，只见他的眉心，倏然出现一颗黝黑窟窿。 大片猩红灰白之物，从他后脑勺喷射而出，洒满大厅玄关。 萨洛奇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开枪之人。 那是一名叫柯林斯的治安巡长。 “废话真多！”柯林斯冷声道。 “扑通！” 萨洛奇直挺挺的倒在血泊之中，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天花板，面容僵硬。 “啊——” 大厅中一些胆小的文员们，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被吓得捂嘴尖叫。 李慎之却瞳孔骤缩。 因为这充满血腥一幕，可不是怨灵那灵体可以表现出来的。 “呵呵——” 在众人惊恐尖叫中，一道不合时宜的戏谑笑声倏然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目之所及，顿时亡魂皆冒。 只见发出嘲弄笑声的赫然是倒在血泊中的——萨洛奇！ 他竟然如同丧尸般，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杀人诛心 “嘻嘻，多么完美的一枪，我对你们杀死兰登更有信心了。不过，犯了错误，就要接受惩罚，那就以命抵命怎么样？” 萨洛奇满脸揶揄之色，继续道：“我有个建议，不如就让兰登先生去死吧！这样你们不仅可以以命抵命，更能重新获取自由，简直完美，你们觉得呢？” 众人下意识看向李慎之，又看了看开枪的柯林斯巡长。 “我觉得你可以去死了！” 柯林斯巡长一声怒骂，“砰砰砰！”又是一连串枪声随之炸响。 不同的是，这次乃是一颗颗昂贵的诅咒弹，它们亦对得起昂贵价格，在萨洛奇身上迸溅出大团血雾，打得萨洛奇连连后退。 但这次萨洛奇没有倒下。 只是用怜悯目光看向柯林斯：“你对我的仁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柯林斯先生？” “啊——” 声落，柯林斯陡然捂住脑袋，发出刺耳尖叫。 他的身躯膨胀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倏然浮现出稠密鬃毛，竟然在眨眼间化身狼人。 然而狼人体质，对他眼前遭遇毫无帮助。 “噗！噗！噗！” 下一刻，他的眼睛、鼻孔、耳洞、嘴巴，突然喷射出大量鲜血。 在众人惊恐闪避中，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然后彻底死去。 “我只是想要兰登去死，你又何必插队呢？可怜的柯林斯先生。” 萨洛奇嘀咕着，随即耸了耸肩：“好了，先生们女士们，游戏继续，好好享受这场杀戮盛宴吧！” 说完，他便支配着早已被打烂的残躯，好整以暇的站在三楼出口，满脸戏谑的看向众人。 这一刻，偌大的治安署陷入了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些胆小的文员，早已被吓得夺路而逃。 然而无论是翻窗，还是逃回办公室，都成了一场徒劳。 大厅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禁锢住。 所有门窗皆全部被封死，甚至连足以轰开墙壁的霰弹枪，都无能为力。 “完了，门窗根本打不开。” “这是该死的结界！” “萨洛奇先生，你、你放我走吧，你知道的，我家里还有四岁孩子！你曾经还抱过他呢！” 被强迫集中在大厅中的治安署雇员们慌了。 有的商量对策； 有的向萨洛奇求饶； 还有人将目光看向李慎之，目光迟疑而诡谲。 可以预见，随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剩下的人必然会发疯，铤而走险。 到那时，李慎之无论是被动防御，还是大开杀戒，都会陷入不仁不义之地。 最后，即便逃出这里，治安署恐怕也难有他一席之地。 高层会从他记忆中知道，这是他杀了所有同僚，换来的生机。 “唉！” 李慎之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句话。” 众人闭上嘴巴，目光看了过来。 “请大家摸一下后脖颈。”李慎之目光扫过众人，提醒道。 众人一怔下意识摸了过去。 入手润滑，好似米粒，但更富弹性，待捏在手中，凑到眼前一看。 所有人骇然失色！ “啊！蛆——” “啊——不要不要——快帮我弄下来……好恶心！” 这不摸还好，这一摸，众人蓦然被渗得全身发麻，跳脚尖叫。 一些女性雇员更是发出哭腔，变身奇行种，原地扭动，拼命拍着后脖颈，感觉身体都已经不能要了。 “兰登，这这是什么意思？”一名治安员颤声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的虫豸已经在刚刚钻入诸位大脑，只要我一个念头，它们就会吃掉你们的脑子。”李慎之淡淡道。 “你说什么？” “兰登先生，你、你不能这么做。” “这简直就是恶魔之举！” 众人傻眼了，一个个如坠冰窟，肝胆俱裂的尖叫嚷嚷起来。 “嘘！” 李慎之食指对在唇边，待众人噤声后，这才道：“先不要急着指责，即便是指责，也请指责始作俑者萨洛奇先生，而不是我。” “现在我宣布游戏作废，不管是谁想要杀我，我都会先杀死对方，所以不要做出让我误判的动作。如果萨洛奇先生因此杀死你们其中之一，很遗憾，请你们要分清楚因果，这与我无关。” 李慎之意味深长的看向萨洛奇： “勇者愤怒，抽刀指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只会抽刃指向更弱者！” “萨洛奇先生，我一直很尊重你，我佩服你的博学多才。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就是个废物，躲在器械室窝囊一辈子的废物，即便拥有力量，依旧是个可怜的废物，连直面我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玩弄一群弱者。” 这杀人诛心之言一出，场中蓦然陷入死寂。 萨洛奇构思而起的诛心计，在这刹那间冰封瓦解，荡然无存。 守在门口的萨洛奇，早已听得浑身颤抖，脸上肌肉扭曲。 没人知道，那一声声废物，如同喂毒的匕首，直插内心痛处，令他近乎发狂。 现在他要么直接杀人，玩胆小者游戏，试探彼此心理底线； 要么冤有头债有主，直面李慎之。 “呵呵……” 萨洛奇痴痴笑了起来：“真是伶牙俐齿！可惜，兰登先生，你知道戏剧中的好人为什么总会被威胁住吗？” “因为好人还需要在这个社会中生活，他们必须得在乎旁人的眼光和评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永远会被排挤在社会主流之外。所以我决定改变游戏规则，放一部分人活着离开，唔，这部分人就由你决定好了，只要你撤出蛆虫，我就放他们走。”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他们全放了；要么将他们彻底杀光，掩埋真相。做出选择吧，兰登先生。” 李慎之听完有些无趣的摇了摇头。 从他选择以蛆虫要挟众人之时，他就已经放弃了完美道德。 眼前电车困境对他而言，自然毫无意义。 “派恩巡长，看得出来，你之前应该察觉到了异常，能告诉我，你察觉到的异常是什么吗？” 李慎之突然转变话题，看向派恩巡长。 “我办公桌上的几份档案突然变成了白纸。”派恩想了想低声道。 “是吗？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李慎之点了点头。 “什么猜测？”派恩蓦然看了过来，神色紧张起来。 仔细看去，看似漫不经心，一脸揶揄模样的萨洛奇，也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腰杆。 第四十六章 虚幻世界 让时间退回到数分钟之前，真·十四区治安署。 治安总管办公室。 “范伦丁大人，署里出事了，近半数文员没来上班，报丧女妖未察觉到死亡，疑似失踪。” 敲开范伦丁办公室的戈尔德治安长，一脸严肃。 正端着一杯咖啡，眺望窗外的范伦丁总管，蓦然回头，目露寒芒。 “什么时候发现的？” “十分钟前，派恩未按惯例向我报道。” 范伦丁将杯中滚烫咖啡一饮而尽，灵性恣意而起，勾连上治安署宅灵，一念扫过，治安署各个角落尽收眼底，包括侧楼靶场。 “果然不在治安署。” 范伦丁呢喃一句，随即放下咖啡杯，向办公室外走去：“除了普通文员，还有镶嵌者失踪吗？” “目前还不清楚，我已经安排人确认去了。”戈尔德亦步亦趋跟上。 走出办公室，来到三楼公共大厅。 往日人来人往的公共大厅，今日人影稀疏，几名文员窃窃私语着，待发现范伦丁总管到来，又连忙装模作样的忙碌起来。 范伦丁一眼扫过，确认没有异常之后，随即向外走去。 “铃铛——” 拉开大门，尖叫撞铃发出清脆声响。 “范伦丁大人，早上好！” 前台蕾妮闻声连忙起身，鞠躬问好，态度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 范伦丁点了点头，正要扬长而去，蕾妮那如常神色，令他神色一动，停下脚步。 “蕾妮女士，今天早上，你可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异、异常？” 蕾妮怔住了，身为治安署雇员，虽然她只是治安署的花瓶，但也知道从范伦丁口中说出的异常，意味着什么？ 她蹙起眉头，苦思冥想，半晌结结巴巴道：“好像……没有，那个……兰登先生似乎显得心事重重算不算？” 范伦丁和戈尔德闻言面面相觑。 “你的意思是，兰登今天来了？”戈尔德问道。 “来了啊！”蕾妮有些茫然。 “他后来出去了吗？” “没有。” “派恩巡长呢，来了吗？” “也来了。” “也没出去？” “没、没有……也可能是我没注意到。” 蕾妮有些结结巴巴，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费尔顿、昆顿、奈尔孙、安纳贝尔……他们呢？来了吗？” “也来了，戈尔德治安长，这、这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可别吓我，我胆小。” 蕾妮都要被吓哭了。 这话怎么问得她浑身发毛，脊背生寒呢？ 她刚有此反应，余光瞥见楼梯一人，顿时骇得下意识退后一步。 “兰、兰登先生！” 可不是，只见台阶上，兰登·达里厄斯正拾级而上。 范伦丁、戈尔德目光刷的锁定在兰登身上，镶嵌于体各种诡谲力量翻滚而起，蠢蠢欲动。 以至于空气都随之凝固起来。 “范伦丁大人！戈尔德治安长！” 兰登一脸惊讶，随即露出一抹惊喜：“你们是不是无法进入大厅？这是萨洛奇搞得鬼！” 范伦丁眼睛眯了起来：“发生了什么？” 兰登连忙将萨洛奇伪装成理查德诓骗之事，言简意赅说了出来。 没错，此时的兰登，赫然正是李慎之的分身之一。 在萨洛奇提到“结界已经升起”之时，他便下意识激活了布置在治安署外的蛆虫。 这一招，倒不是早有预谋。 仅仅是出于谨慎心理的未雨绸缪罢了！ 远的不说，治安署的尖叫撞铃就让他颇为发憷，生怕哪天身份暴露，惨遭逮捕。 所以自然早早就留下了后手。 结果他以分身观察治安署时，却愣住了。 他没有看到所谓的结界，偌大的治安署，看起来也一切如常。 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仗着分身无数，李慎之干脆进来查看一番，没想到，刚走到三楼前台，就撞上了范伦丁二人。 此时，范伦丁和戈尔德闻言下意识对视一眼。 “你的意思是，萨洛奇宣称以结界控制了十四区治安署？”范伦丁总管问道。 “没错。” 李慎之颔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他再蠢也意识到范伦丁和戈尔德的态度有些古怪。 在他惊讶目光中，范伦丁走到三楼大门前，轻轻一推。 “叮铃——” 尖叫撞铃发出一声清脆铃声，循着打开的门缝看去，三楼大厅一览无余，可以清楚看到楼内一片祥和。 几名文员听到撞铃声，还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哪里有什么萨洛奇的身影？ 李慎之呆住了。 贫瘠的神秘学知识令他有些发蒙，根本无法分清眼前情况。 他的另一具分身，现在明明就在三楼治安署大厅内，努力维持着秩序，防止人心失控之下，陷入“踩踏”事故。 怎料，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莫非这是……幻境？ “这是什么情况？”李慎之问道，心中亦猜测不止。 “你能确定那边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范伦丁没有回答，反问道。 “……应该是真的，至少从我感官看上去是真的？” 李慎之到底没把变成左撇子之事说出去。 眼前这位乃是十四区治安署最强镶嵌者，经验之丰富毋庸置疑，一旦被他察觉到异样，代价太大了。 范伦丁表情严肃起来，语速极快道： “这种情况，无非那么几种，幻境、梦境、镜中世界，唔，还有时空折叠。” “首先，幻境基本排除，兰登的主体感应既然还在这里，那么无论是意识幻境，还是眼外幻境都不可能做到毫无破绽。” “其次，梦境的可能性也不大。派恩镶嵌物梦魇女妖乃是梦境生物，如果这是梦境，应该瞒不住他的眼睛。” “当然了，不排除这是敌人的障眼法，故意创造出一名虚假派恩，从而麻痹我们的判断。” “兰登先生，你现在尽快判断派恩是否真实！” 范伦丁看向李慎之提醒一句，继续道： “如果这是镜中世界，那麻烦了。镜中世界虽然一切皆是相反的，但因为镜中人也是相反的，所以反而根本无法察觉。” 说到这，范伦丁眼中闪过一丝果决： “戈尔德，立刻将治安署内外所有镜面打碎。” “是！” 戈尔德颔首，毫不犹豫的张开嘴巴，满脸络腮胡的他，脸上隐隐浮现出一张露齿红眸、模样令人不安的雌性妖精。【注1】 两张重叠面孔同时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刺耳嚎叫！ “啊——” 这声音宛若实质，横扫之处，治安署内外所有玻璃制品轰然碎裂，乃至爆炸！ 一时间“砰砰砰”爆裂声，不绝于耳。 哪怕是窗户上的玻璃也未能幸免！ ——这赫然是报丧女妖的能力。 不知多少人被吓得四散而逃，还有一些镶嵌者循着声源冲了过来。 待看到范伦丁总管时，神色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此时，范伦丁没有理会冲来的下属，目光严肃的看向李慎之。 “那里怎么样？” “什么都没发生。”李慎之摇了摇头。 范伦丁表情顿时黑了下来：“看来这不是镜中世界！那么这不是萨洛奇的个人梦境，便是时空折叠了。” “菲利蒙，以治安署为圆心，搜查萨洛奇本体，你听的没错，就是器械室那个萨洛奇。” “比勒尔，立即潜入集体意识之海，搜寻梦境气泡。” “杜德，火速前往第九区，请调时空蠕虫阿普顿协同调查。” 范伦丁一道道命令发出，急而不乱，张弛有度。 “是！” 在众镶嵌者领命之时，李慎之突然开口道： “等等！” 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范伦丁大人，这应该不是梦境。” “嗯？” 范伦丁目露疑惑的看了过来。 ——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镜中世界！” 两个世界的兰登，同时开口道。 第四十七章 破镜 李慎之所言，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可能。” 戈尔德治安长率先否决掉：“所有可能形成镜中世界的玻璃镜面，都已经被我摧毁掉，如果这是镜中世界，那只有一个可能，形成镜中世界的镜子在治安署外。” “然而你的本体乃至其他受害者，都是在治安署内消失的，所以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当然，不排除这是嫌疑人通过幻术催眠之类手段，进行的诱导。” 李慎之摇头：“不，戈尔德治安长，在治安署还有一面镜子，你没有摧毁。” “还有一面镜子？” 戈尔德露出困惑之色。 领取任务准备出发的镶嵌者们，亦面面相觑。 报丧女妖的权柄在于死亡预警，但其之嚎叫也不容小觑。 怎么可能还有镜子留存下来？ 范伦丁总管闻言蓦然瞪大眼睛，想到了一个荒谬可能。 …… …… 幻·十四区·治安署。 “镜中世界？” 派恩巡长露出一抹惊疑不定：“为什么这么说？” 李慎之笑了。 因为镜中世界是相反的啊！ 而我却因为灵魂的强大，依旧执拗的保持着“正着”。 这就是我变成左撇子的根本原因！ 可惜，这个理由不能说出来。 不过，没关系，有了结果，再逆推原因，无疑要简单多了。 “眼前这种情况，无非那么几种可能，幻境，梦境，镜中世界，还有时空折叠！” “如果这是梦境，以你的能力，足以看破。如果这是幻境，治安署也早就有所察觉，将我们拯救而出，至于时空折叠？” 李慎之意味深长的看向萨洛奇： “现实不是戏剧，不是什么人黑化之后，都能立马拥有秒天秒地秒空气的能力！所以我不认为你萨洛奇能够拥有折叠时空的权柄。” “另外，你的表现也很古怪。” “你明明拥有杀死柯林斯巡长的能力，却费尽心思玩弄人性……好吧，权当你是恶魔，既然是玩弄人性，为什么不直接废了我，再玩弄呢？这岂不更加痛快，更令我绝望？” “所以根本原因是，你杀不死我，也杀不死大家，更杀不死柯林斯巡长，柯林斯之死，只是你虚构的幻象，用来立威的幻象！” “除此以外，你也承认了，不死就是命运对你最大的眷顾。加上派恩先生的空白档案，这一切的一切，镜中世界正好一一对上。” 李慎之侃侃而谈，那自信而强大气场，令派恩巡长精神都为之一恍。 仿佛看到一名久经沙场老练至极的治安员！ 大厅里，惶惶不安的雇员们，也在这一刻潜移默化的平复了下来。 人类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是未知！ 当一切谜底解开时，哪怕局面不曾发生变化，人心也在这一刻有了依靠。 不少人甚至因为李慎之的揭露，不再畏惧，而是勇敢的攥紧左轮，将目光盯向萨洛奇！ 浑身破破烂烂的萨洛奇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直勾勾的看着李慎之，配合那被诅咒弹打得破破烂烂的身躯，可谓渗人至极。 许久，他声音平静道： “你说我废物，说我怯懦，这话其实不对，我曾经也勇敢过，我曾在镜像世界中度过了四十年，我成了镶嵌者，我意气风发，但最终……我还是疯了。” “后来治安署救了我，封印了我的记忆，但刻在灵魂中的恐惧，却永远也封印不了。” 说到这，萨洛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微笑： “你猜的没错，这就是镜中世界！但你猜对了又如何？” “你！你！你！……” 萨洛奇突然癫狂的伸手，戳指众人： “你们所有人都要被困死在这里！外面一天，镜中百年，你们将在真相中承受无尽孤独和痛苦！” “我的承诺依旧有效，杀了兰登，我便放你们出去！！！” 在萨洛奇咆哮中，众人间传来一阵骚动。 大家下意识看向李慎之，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反而多了几分希冀。 李慎之回应了他们的希冀： “大家不用慌，只要外面打碎主镜，这个镜中世界自然不攻自破！” 萨洛奇大笑起来：“主镜？哈哈哈，我在治安署工作了二十四年，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们，你们根本找不到主镜在哪里！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李慎之面无表情： “是吗？既然如此，不如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仅仅是因为我拒绝主动感染食尸鬼剧毒？” 萨洛奇呼吸急促起来，双目充满血丝： “你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是什么吗？是你们一群贵族老爷在胡吃海塞，还要在我们穷人面前吧唧嘴，却连一块肥肉都舍不得施舍，偏偏还一脸无辜！你就是那该死而恶臭的贵族！” “杀了他！杀了兰登，我保证放过你们所有人！我说到做到！” 萨洛奇怒吼着，虚空一抓，端起一把霰弹枪，轰的一声，扣动扳机。 “噗噗噗！” 密集弹丸划过长空，却……诡异的消失不见！ 只见在两人之间，悄然出现一道苍白裂痕。 不，不止于李慎之和萨洛奇之间。 此时，宽阔的大厅内，如有闪电临空劈下，刺啦啦划出老树盘根般道道苍白。 有的苍白闪电直接就划过人体，但那人却毫无痛苦之色，只是一脸茫然错愕。 “不不不——不可能！” 萨洛奇骇然失色，惊恐失声。 镜中世界碎了。 在众人眼中，仿佛就像是空气碎了一般，世界变得更加清新而真实。 大厅还是那大厅。 只是莫名多了一些文员。 萨洛奇却消失了。 在他消失的位置，又出现了一名兰登。 他正收起对准“魔镜”的左轮。 此时，那面劳苦功高的魔镜上，可以清楚看到一颗弹丸镶嵌其中，裂开绚丽的裂痕之花。 站在大厅中的兰登，走了过去。 待走到碎境兰登面前，随即摘下圆顶礼帽，颔首致礼：“早上好，兰登先生。” 那名兰登亦摘帽回礼：“早上好，达里厄斯。” 两道身影随即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倏然拉扯到一起，在大团蛆虫翻滚噬咬中，融为一体。 只余下一身失去支撑的衣物，堆叠在地上。 合二为一的李慎之，转身看向身旁的范伦丁总管，再次摘下圆顶礼帽：“感谢你的信任，范伦丁先生！” 范伦丁目光扫过大厅，见一人未少，也一人未多，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相较于我的信任，你能在诡谲中保持理性，才是破局关键。” 李慎之想了想，到底没有再商业互吹下去，转移话题问道：“感谢您的赞美！对了，萨洛奇呢？” 第四十八章 镜魔和护士【感谢‘守着小羊的狼\’白银盟打赏】 “不出意外，应该死了吧！”范伦丁道。 “死了？”李慎之眸光一凝。 “创世乃是神之禁区，无论是谁亵渎神之权柄都是付出代价的。对于镜魔来说，创造镜中世界，即意味着放弃自由与镜中世界彻底捆绑，镜碎，自然身死。” 范伦丁说到这，忽然摇了摇头： “当然，在这个充满异常的世界，异常本身就是一种正常，萨洛奇也许还没死，正躲在某一片碎片中，窥探着外界。” 说到这，范伦丁看向四分五裂的魔镜，突然屈指一弹，一颗血珠落在镜面上。 旋即，那血珠仿佛拥有黄金无限延展性，迅速覆盖碎裂的镜面，为其镀上一层薄薄粉红。 “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不用担心。” 范伦丁说着，看向戈尔德治安长：“戈尔德先生，带兰登先生，还有派恩先生去走一下流程。” “是！范伦丁大人。” 戈尔德微微颔首，随即冲李慎之点头致意，向三楼询问室走去。 李慎之见状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随同戈尔德治安长离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穿过人群中，众人自发让开一条甬道，并向他行注目礼。 不少人更是低声感谢。 “愿航海之神始终眷顾着你，兰登先生。”、“谢谢你，兰登先生。” 那一双双眼睛充满了感激。 李慎之皆微笑颔首回应，内心不悲不喜。 …… 范伦丁说走一下流程，实际上，这流程走得十分严苛。 戈尔德治安长不仅分别单独问询了李慎之和派恩巡长，在问询过程中，更是经常冷不丁来一句“还记得两天前，我们经手的案子吗？”之类语言陷阱，以确定李慎之和派恩认知是否受到影响。 这些问询技巧，看得李慎之感慨不已。 幸亏他附身兰登时，兰登只是一介平民，不然的话身份分分钟曝光。 结束问询之后，李慎之随即问起镜魔之事。 戈尔德道：“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可憎之物，有点类似于地缚灵，一般只能在镜面映照范围内活动，只要脱离这个范围，它们便无能为力。” “传闻，一些强大的镜魔，通过镜面进行传送移动，移动距离受限于镜魔力量，最高记录是600英尺。” “你今天遭遇的镜中世界，乃是镜魔的一种异化，它们可以选择一面主镜，将镜面映照世界复刻其中，形成镜中世界。” “不过，一旦这么做，镜魔将融入主镜之中，镜碎身死。” 李慎之闻言有些惊讶：“那镜魔一般是怎么形成的？” 按照戈尔德的说法，只有一些强大镜魔可以通过镜面移动，萨洛奇总不会是直接在治安署三楼尖叫撞铃下的“魔镜”上形成的吧？ “这属于禁忌知识，我也不知道。”戈尔德摇了摇头。 李慎之惊讶。 “贪生怕死是人之本能，无论一个人对可憎之物有多么恐惧憎恶，在死亡面前都会变得不堪一击，萨洛奇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最好不要尝试获取这方面知识，否则这些知识将诅咒着你的人生。”戈尔德慎重警告道。 李慎之闻言若有所思。 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 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他濒临死亡，陷入萨洛奇那般绝望境地，会不会尝试转化为镜魔？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啊！ “我听蕾妮女士说，今天你显得心事重重，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戈尔德倏然问道。 “啊？” 李慎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想了想道：“今天早上，我确实在盘算着薪水开销之事。” ——他哪敢承认自己在琢磨着采购还魂尸材料？ “薪水不够用？” “啊，是有一些，前几天派恩巡长带我见识了一下神秘集市，我在里面买了两本书，一直想试试上面的超凡造物，结果昨天发了薪水之后，才发现曾经不敢想象的财富，现在似乎依旧有些捉襟见肘。”李慎之道。 “所以说吸血鬼才会成为热门镶嵌物。”戈尔德笑道。 李慎之笑，没有答话。 至此，关于萨洛奇镜魔案件，算是走完了流程。 中午，李慎之趁机将猩红教会事件，获取的宝石戒指贩卖了一枚，获取三百多英镑。 然后挥舞着英镑，在神秘集市大肆采购。 这个行为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联想到他刚刚遭遇危机，这个行为顿时显得合情合理起来。 下午，快下班时，李慎之找到前台蕾妮。 “方便谈谈吗？蕾妮女士。” “我当然方便，兰登先生。” 蕾妮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不会是因为她早上打小报告之事吧？ 可是，你今天早上确实显得心事重重啊？ “是这样的，我有位朋友，跟你差不多年纪，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我想弥补一下，你觉得送什么比较好？”李慎之问道。 “啊？就这事？” 蕾妮一脸愕然，心脏却咚咚直跳。 ——和我差不多年纪？发生误会？这……这不会说我吧？ “唔，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蕾妮连连摆手：“让我想想，唔，她平时喜欢什么呢？” “如果我知道这些，就不会那么难以选择了！不过，她在医院工作。”李慎之道。 没错，他想送礼之人，正是当初帮他垫付药费的小护士。 “医院工作？护士吗？”蕾妮问道，心中顿时生出一抹失望之感。 “是的。” “唔，护士的话，我听说，在医院工作需要忍受各种药水气味，香水或许是个不错选择。另外发网、束发带也是个绅士选择。唔，除此以外，软帽、香皂、发蜡都是一种惊喜。” 蕾妮心中虽然颇为失望，但还是客气的给出选择种类。 李慎之听完心中暗暗庆幸询问了同龄人。 果然，时代不一样，送礼也不一样。 事实上，当李慎之下班前往采购之时，便惊讶发现，前世不起眼的小玩意，在这个世界价值不菲。 且种类较为单一。 譬如说，香水。 看老板介绍，主流只有两种，一种是异域香和麝香；另一种则是以薰衣草精油为代表的化学香水。 前者，主要流行于上流社会，主要以麝香、龙涎香、广藿香……以及各类精油微调而成。 店老板介绍了十几个品种，然而因为主料都差不多的缘故，李慎之闻起来都十分接近。 后者，则是通过煤焦油及各种衍生物提炼而出，基本以薰衣草为主。 小众的还有苹果、梨、杏仁、菠萝……等气味。 这类化学香水主要面向平民。 财大气粗的李慎之，果断采购了一款天然麝香香水。 保险起见，他本来还想再买些束发带、软帽之类礼品。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原因无他，他只是想顺路搜寻一下新鲜尸体，这礼物要是送多了，引起误会，那可就不妙了。 —— —— 感谢‘守着小羊的狼’白银盟打赏！ 大佬牛逼！大佬威武！ 这才十几万字新书啊？太厚爱了！ 实在不巧，今天白天有事，暂且一更，后半夜，保证有一更。明天白银盟加更送上。 第四十九章 南希的惊喜 自从姐姐找到工作之后，南希发现生活突然好了起来。 一方面，预期收入的增加，令她们终于不用挖空心思的收缩开支； 另一方面，姐姐每天都能带回来很多食物。 这简直是南希难以想象的事情。 王都居，大不易。 食物成本尤其高。 在此之前，她们的收入，一半都要用来采购食物，余下一半要交房租、税费、水费、医药、教堂捐献……等等。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现在好了，每天食物开支不仅可以省去一半，关键是伙食还没有下降。 这才过去一周，她都感觉吃胖了。 瞧，现在她的食盒中，正躺着一叠切片鸽肉派、炖蘑菇，以及吐司面包。 鸽肉派是姐姐昨天带回来的。 足足剩下一半。 看得出来，姐姐的雇主兰登先生是一位十分优雅的绅士。 整个圆形鸽肉派，他并没有切得稀碎，看起来更像是分蛋糕一样，取食了一半，留下一半，干干净净，赏心悦目。 对于兰登先生来说，鸽肉派是他的主食。 但对于穷人家来说，鸽肉派完全就是最奢侈的配菜。 所以姐姐像切烤肉一样，将其切成了片状，作为搭配面包、燕麦粥的配菜。 这是南希今天依旧能够享用的根本原因。 “南希，这是什么？冻肉糜吗？” 一起上晚班的好友莉莲凑了过来，一脸好奇问道。 切成片状的鸽肉派，可以清楚看到其组成部分，看起来就像是用一堆碎肉捏出的冻肉糜。 “不是哦，这是鸽肉派！” “鸽子肉？” “不止呢，还有小牛肉、培根呢！来，尝尝。” 南希拿起叉子，分了一片鸽肉派给莉莲。 莉莲将信将疑的塞入嘴中，越嚼眼睛越亮。 那种混合七八种香料烹饪而出的口感，简直在贫瘠味蕾上一阵嘎嘎乱杀。 “哇，口感真不错。” “不错吧，喜欢多吃点。” 南希干脆将鸽肉派分了一半过去，心中开心极了。 相较于她和姐姐的相依为命，莉莲家庭条件十分不错，事实上，能上得起都铎女子医学院的女生，家庭条件都不错。 因此莉莲之前多有照顾南希，南希则很少有东西能拿得出手。 现在终于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心中自然开心。 “那我的鸡蛋分你一半。” 莉莲也不客气，两个小女生坐在候诊室内，相互分享起来。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 两个女生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提洛尔套装，头戴圆顶礼帽绅士，正站在门前。 南希和莉莲连忙收好食盒，问道：“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来人摘下礼帽，笑道：“还认识我吗？美丽善良的女士。” 南希和莉莲面面相觑。 “九天前，我在贵院接受治疗，第二天早上却狼狈的只能用戒指抵账！” “是你——” 南希惊讶得掩口失声惊呼。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欠债之人，竟然真的来了？ 更没想到，人家站在她面前都没认出来。 实在是那天他的穿着打扮相较于今天太奢侈了。 “很抱歉，这么晚才过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忙于工作，几乎都要忘了这件事。还好航海之神保佑，让我想了起来。” 李慎之一脸歉意。 他是真的忘了。 那天到家之后，他就忙着买武器，结果买好武器就碰到派恩拜访，随后加入治安署。 一连串事情令他早就将此事抛掷脑后。 也就前天晚上，他打算前往医院，寻找尸体附身实验时，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没关系。” 南希摆手，心中却哇哇大叫，你可终于想起来。 你知道因为这件事，我被多少同事取笑吗？ 取笑也就罢了，那可是我五分之一的薪水，家里差点都要断粮了。 “这是我住院费用，还有这是我的道歉礼物，希望你能接受。” 李慎之将用布帛包裹的木盒放在桌子上，上面还有有零有整的住院费用。 “你太客气了，礼物拿回去吧！”南希一脸惊讶，就要退还礼物。 “你信仰航海之神吗？女士！”李慎之突然问道。 “当然！” “既然如此，请允许我忏悔并弥补我的过错。” 李慎之微微颔首，随即在小护士茫然中，戴上圆顶礼帽转身离去。 南希怔住了，呆呆的看着李慎之离去背影。 “哇！南希，这一定是我主的恩赐！” 莉莲惊呼不已，看起来比南希还要激动：“快拆开看看，是什么礼物？” 南希咬了咬嘴唇，打开布帛，印入眼帘的木盒包装，令她呆住了。 “天啊！《少女杂志》的封面香水哎！一小瓶就要5英镑，据说，只要在衣领上擦上一些，香气可以持续几个月呢！” 莉莲激动坏了，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南希则直接傻眼了，这、这也太贵重了吧？ …… …… “无论在哪个世界，香水都是少女杀手啊！” 离开巴塞罗缪医院医院的李慎之，透过蛆虫看到的画面，笑着摇了摇头，心情十分不错。 因为他已经在医院的藏尸间发现了适宜尸体。 甚至操控蛆虫钻了进去。 现在他只需要耐心等待这具尸体下葬，即可化身蛆虫，在不破坏坟墓的情况下，在悄无声息中，将尸体炼制成还魂尸。 回到家，卡洛琳一如既往的在餐桌上准备好了晚餐。 李慎之一边享用晚餐，一边翻阅神秘学书籍。 在吃过晚餐之后，随即坐在书桌上，准备尝试制作超凡物品。 准确的说，他打算“浪费”一些材料，以遮掩“制作还魂尸”所用材料。 然而等到制作的时候，李慎之懵了。 ——他的成功率竟然高得吓人。 譬如说：他早就想好的“灵视之球”。 这是一种可以看到怨灵鬼魂的水晶球，需要用到大量材料布置仪式，将特殊力量引导入水晶球中，形成具有洞察怨灵的能力。 这件物品在神秘学世界，属于硬通货。 一颗成品需要360英镑。 若仅仅采购材料的话，只需要80英镑左右。 价格差距如此之大，归根结底，就是制作成功率太低。 情报商人沃利斯，这样建议道： “兰登先生，我建议您直接购买一颗，这东西的失败概率太大了，通常只有幽灵系镶嵌者，才能拥有较高成功率。” 结果，李慎之按照流程，以灵性勾连各种材料之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力量引导注入，成功激活水晶球。 李慎之满心诧异之下，又尝试制作一颗，结果竟然又成功了。 “莫非是因为我本体就是幽灵的缘故？这倒是一个发财渠道。” 李慎之暗暗自忖着。 他当然不会用兰登身份制作灵视之球。 毕竟太扎眼了。 但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份成功率，基本也就意味着以后的身体不愁财源了。 这个发现，令李慎之心情大好。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来到治安署的李慎之，按照往常习惯，在派恩巡长面前报道一声后，随即来到靶场，准备练习射击技巧。 不想，刚刚领取枪械，一名文员匆匆赶到，说，范伦丁总管召见他。 李慎之连忙放下枪械，匆匆赶往范伦丁办公室。 敲开办公室。 推门而入，只见范伦丁正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泰姆河喧嚣风光。 倒映着晨光的河面，显得金光灿灿，浑然不见恶臭和污浊。 “萨洛奇已经确定死了。”范伦丁转过身来，开门见山道。 “……那就好！”李慎之神色微动，似乎早有预料，又似乎有些意外。 范伦丁走到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枚雕刻着英格森象征鸢尾花的木盒，递了过来，摆出一个请看手势。 李慎之好奇打开，只见垫着红包的木盒内，静静躺着一枚铜制十字勋章。 “恭喜你，兰登先生，这是来自总署的嘉奖，铜制十字勋章。”范伦丁满脸微笑。 “我能脱困而出，完全是您指点的功劳，这份嘉奖是不是太重了？”李慎之恭维道。 据他所知，治安署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十字勋章拥有者，拥有镶嵌物优先选择权。 而十字勋章又分为黄金勋章、银质勋章、以及铜制勋章。 获取铜制十字勋章的李慎之，当功劳攒够之后，且完全融合镶嵌物之后，理论上，将拥有插队提前获取镶嵌物的资格。 这算是一种对优秀人才的拔擢！ “在治安署，神秘学知识并不罕见，罕见的是洞察细节的能力。如果不是你，没人能想到那面魔镜就是萨洛奇的主镜。” “奖章收下吧，这不是我的授予，这是总署的评定，你不会质疑总署的嘉奖吧？”范伦丁赞扬道。 “不敢！”李慎之道。 “今天找你过来，主要是希望你做好单独领队准备。” “嗯？”李慎之惊讶：“范伦丁大人，我觉得我的经验还十分欠缺……” 范伦丁蓦然抬手，打断了李慎之的话，神色严肃道： “母鸡翅膀下的小鸡，经验永远欠缺。事实上，大多数镶嵌者在成为巡长之前，很少直接参与到异常事件，更多的是发现和预警。” “你昨天的表现，令总署和十四区十分惊喜，我认为你具有独立领队的能力！” “当然，我不是让你立马领队。” “皇家大学、海军学院、都铎综合大学，以及其他学院，还有一个月就要举行冬季毕业典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最优秀的一批学生即将离开象牙塔，皇家、海军、陆军、治安署……所有人都在盯着这批学生。” “拥有领队权的你，也将拥有招募权，我希望你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挖掘一下人才。” 说到这，范伦丁叹了一口气：“理查德先生的死亡，对十四区打击很大，你明白吗？” 李慎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第五十章 再现“幻觉” “咚咚咚！” “请进！” 派恩巡长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吱呀——” 李慎之推门而入，只见派恩巡长正在翻阅一本厚厚卷宗。 “唔，有事吗？” “范伦丁大人刚刚召见我，希望我做好单独带队的准备。” “看来你昨天的表现，让范伦丁大人很是满意啊？有昨天那场功劳，晋升巡长正好顺理成章。”派恩笑道。 “不，范伦丁大人的目的是为了抢人，就像抢夺我身上的蠕行者。”李慎之道，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抢人？冬季毕业典礼？”派恩眉梢一挑，迅速反应过来。 “没错。” “哈哈哈，范伦丁大人做事总是充满目的，不过，这对你来说，也是一次机会。”派恩笑道。 无论在哪个时代，人才都是一笔重要资源。 晋升巡长的李慎之，个人荣誉和功劳将很大程度上受到团队的加持和影响。 拥有一支高素质团队，将有利于工作开展！ 这甚至影响他的晋升。 因此都铎的冬季毕业季显得格外重要。 学历也许并不代表一个人的能力水平，但能够获取高学历之人，肯定是有可取之处。 这也是成本最低的人才筛选方法。 对于李慎之来说，招人并不难。 难的是招募到三大高校的拔尖高材生。 尤其是海军学院。 主要为都铎海军及其他暴力机构培养各种专业的初级军官，武德十分充沛。 只要能够顺利毕业，招来就能投入使用。 正因此，英格森各大暴力机构都盯死这里。 “我在海军学院认识一位海洋教授，你可以找他帮忙，宣传一下。” 派恩主动帮忙道，同时写了一封介绍信，递给李慎之。 “我正愁该怎么招募这些天之骄子，这封介绍信来得可太及时了，派恩先生。” 李慎之见状一脸欣喜之色，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这具身体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就不坑人家大学生了。 不过，他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却不好表现出来，甚至还得装出一副卖力招募模样。 要知道因为这事，范伦丁总管直接允了他两天假，让他去三大学院转转。 他这次拜访派恩巡长，与其说是寻求帮助，不如说是打声招呼。 现在他已经晋升治安巡长，以后将隶属于戈尔德治安长，同派恩平级，不再向他报道。 …… 辞别派恩巡长，李慎之直接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海军学院，做戏做全套。 海军学院位于都铎边郊十六大区，学院建筑林立，占地规模颇为庞大。 手持巡长证件的李慎之，轻松进入学院。 他先拜访了派恩巡长所言的海洋教授——帕克，结果得到的消息十分“糟糕”。 “兰登先生，我可以帮你宣传一下，不过，不要抱有太大期望。说实话，治安署对他们的吸引力并不大。” 帕克教授倒是直言不讳。 英格森海军需要维护海洋航线安全以及殖民地利益，油水可谓十分丰厚。 据说，每一次军舰靠岸，都铎红灯区都会闭门谢客，专做大头兵生意。 当然，加入海军弊端也十分明显，那就是海上生活十分枯燥。 不过，这对于尚未经历这份枯燥的学生来说，这个弊端几乎不复存在，等他们上了贼船，再想下来可就难了。 更何况，海军还能周游全世界，这对于年轻人来说同样吸引力十足。 即便退而求次，他们还有皇家卫队、陆军等等选择。 治安署的竞争力委实不高。 “没关系，您能帮我宣传一下，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李慎之客气道，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招不到人最好，不耽误人家前途。 辞别帕克教授，李慎之在校园里转了转，搭讪了几名学生，聊聊了毕业意向。 果然，治安署基本不在他们择业计划之内。 李慎之索性离开，准备去其他几所大学，装装样子。 不想，在他快要走出海军学院时，一名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金发少女忽然眼睛一亮，径直走了过来。 “请问您是兰登·达里厄斯治安巡长吗？”少女一脸期待之色。 “是我，我该怎么称呼你，美丽女士？”李慎之摘下圆顶礼帽，微微颔首，客气回道。 “我叫洛克萨妮！”少女报完名字，立即问道：“我听说，您正在招募治安员？” “没错。” “我可以加入你的队伍吗？” 不等李慎之回话，洛克萨妮便滔滔不绝的自我推销起来： “我是都铎综合大学毕业生，我十分擅长射击和格斗，我可以去靶场证明我自己，我还擅长骑术，汽车驾驶技术也不错，我大学期间成绩评价全部a评……” 李慎之伸手打断洛克萨妮的话：“很抱歉，看得出来你十分优秀，但治安署并不招募女性治安员。” 洛克萨妮急了：“我知道目前没有女性治安员，但法无禁止即可为，我翻过英格森所有律法，没有任何明文规定不准许女性成为治安员。” 李慎之一脸惊讶，没想到这个少女还能找到如此刁钻角度。 “洛克萨妮女士，治安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这是一份十分危险的行业，死亡率甚至高达五成以上，我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成为治安署文员，听说各大区每年都有相关招聘。” 洛克萨妮静静听完李慎之讲完，这才道：“我了解治安员，我的父亲就是一名治安巡长，我甚至知道……镶嵌者。” 李慎之神色严肃起来：“那你更应该找你父亲谈谈，而不是我。” “他死了。”洛克萨妮道。 “……很抱歉。”李慎之神色微动。 “我不想用我父亲来博取同情，但我真的想成为治安员，你可以帮帮我吗？兰登先生。”洛克萨妮一脸恳求道。 “既然你的父亲曾是一名治安巡长，那在治安署应该有些人脉，你应该询问他们的建议和帮助，而不是我。” 李慎之再次冷漠拒绝，甚至给她寻找新的方向。 不想，少女好像盯上他一般，不停巴拉巴拉恳求着。 李慎之眉头越蹙越深，正要加重语气甚至发火拒绝时，一段污秽至极的“幻觉”突然降临于他的幽灵感官之中。 那是一间宿舍，满地散落着各种衣物，其中甚至还有一套极具标志性的皇家海军水手服。 在宿舍单人硬榻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恍如蛆虫般拥抱在一起蛄蛹不止。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两道身影都是男人。 ——莫不是雌堕？！ 李慎之满心错愕。 第五十一章 搅屎棍 派恩巡长曾说过，当镶嵌物彻底融入镶嵌者时，镶嵌者甚至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镶嵌物？ 甚至因为镶嵌物的记忆，而渴望镶嵌物的生活方式。 此时，即意味着失控。 雌堕，正是失控的表现形式之一。 常发生于镶嵌了雌性可憎之物的镶嵌者身上，他们在可憎之物的影响下，产生性别混乱，甚至性别颠倒。 但此时并不意味着雌堕。 雌堕是彻底沦陷于双重欢愉慾望之中。 因此除了镶嵌者，诸如欲望母树、玫瑰学派、神圣魔女……等崇拜欢愉教派，也会引发雌堕。 之前李慎之看到这段资料时，并没有太多感觉。 因为他的前世lsp文化，论其花样不输这里。 然而当他本体亲眼看到雌堕场面时，肠胃抑制不住的翻江倒海，难以接受。 更令他震惊的是，那污秽雌堕所引发的极致欢愉，竟然触发他本体“实体化”降临的前置条件。 ——这是他怀疑这是雌堕的根本原因。 此时，他甚至有种直觉，他的本体完全可以通过混沌，降临到他们身边。 问题是，他本体实质化降临的条件，不是极端的负面情绪吗？ 眼前这算什么？ 难不成任何极端情绪，都能构成他实体化降临条件？ “洛克萨妮女士，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在招募治安员？” 李慎之强压心中翻腾，看向洛克萨妮。 他想拖延时间，调查雌堕位置。 这起脆皮鸭事件，显然不是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指向明确的祈祷或献祭仪式。 这看起来更像是他在路过的无意发现。 就像他发现兰登这具身体一样。 所以他想搞清楚，这种感应距离到底有多远？ 更想查清究竟是雌堕引发他的“幻觉”？还是单纯的脆皮鸭行为？ “是听帕克伯父说的，我经常过来这里借用靶场训练。”洛克萨妮不敢隐瞒。 “哦？听起来你对海军学院挺了解的？”李慎之道。 “当然，我在这里有不少朋友。可惜，海军学院不收女生，否则我一定报考这里，而不是都铎综合大学。”洛克萨妮道。 “这样啊，那你为什么想加入治安署？” 李慎之一边询问，一边漫不经心的向海军学院走去，遵循着本能直觉，向雌堕现场靠近。 “其实没有什么理由，我出生时，我父亲就已经是一名治安员，我从小就崇拜父亲，所以对治安员有着天然好感。” “好感不等于一定要成为治安员，我说了，你可以成为治安署文员、甚至嫁给治安员，为什么一定要成为治安员？” 李慎之继续道：“为了力量？还是调查真相？甚至为你父亲之死感到不满，所以……” “兰登先生，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能妄加揣测，怀疑我的人格！”洛克萨妮急了。 “很抱歉，职业病犯了。”李慎之道。 “……没、没关系。” 洛克萨妮快速回了一句，神色有些忐忑，突然意识到，她的快言快语，极有可能会激怒兰登。 事实上，两人间已然泛起了一丝尴尬。 “你说的原因……其实都有一些，我渴望拥有像父亲那般神奇力量，也想知道父亲之死真相，也有几分……不服输，他们越是不让我成为治安员，我便越想成为治安员，我不认为女性不如男性。” 洛克萨妮放软语气，低声诉说道。 李慎之站住了脚步。 不是因为洛克萨妮的话，而是他找到了目的地。 ——一座距离学院大门并不远的公寓楼。 李慎之在想，要不要破窗而入？ 可是又担心，万一他们仅仅是脆皮鸭爱好者呢？ “洛克萨妮女士，这件事我即便答应，上面也不会答应。” “这么说，你答应了？” 洛克萨妮眼睛一亮：“只要你答应，我可以想办法说服他们。” 李慎之看着少女明亮眼眸，心中一动道：“我刚刚新晋治安巡长不久，麾下九个治安员名额全部空缺，如果你能说服八名海军学生加入我的队伍，我就答应帮你。” 洛克萨妮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这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李慎之道：“不反悔，我以航海之神信仰起誓！” “不要招人，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完成任务。” 洛克萨妮一脸郑重，说完，风风火火离去。 李慎之看着洛克萨妮的背景，轻轻摇了摇头，他并不信她能完成任务，不过，无论她能否招募到海军学生，他都决定帮帮她。 反正兰登这具身体也命不久矣，推动一下时代进步又何乐而不为？ 思罢，李慎之抬脚向眼前公寓楼走去。 …… …… “吱呀——” 海军学院一间公寓房门打开，一名皮肤晒得发红发黑，身穿皇家海军水手服的水手走了出来。 一股仿佛石榴花碾碎的腐臭味，从门缝中倾泻而出。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名学生，神色痴傻的瘫软在硬榻上，仿佛依旧沉浸在慾望怒涛中。 “知道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一道冷漠声音从公寓转角处传来。 只见一名红发青年靠在墙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刚走出来的水手。 那水手闻言表情骤变。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行为，这已经超出天赋异禀范畴。” 李慎之掏了掏耳朵。 他在这等了有两个小时，腿都要站麻了。 你那搅屎棍是怎么坚持得住的？ “你在海上漂泊几个月，也会如此天赋异禀，想试试吗？”水手脸上浮现出一抹婬邪。 “你是想说，这是一场正常的、司空见惯的行为？” “难道不是吗？在大陆享福的家伙。” 水手渐渐回过神来，如果对方真的笃定，早就趁他欢愉之时袭击了，而不是等到结束。 看样子对方应该是想敲他一笔。 ——皇家海军的富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是与不是，不是你说的算，跟我走一趟吧！”李慎之抬手，露出掌中治ah章。 水手脸色骤变。 “这位先生，海上生活孤苦难熬，生出些旱路嗜好再正常不过。况且，这也是你情我愿之事，我答应他，给他谋个好职位，这将改变一个穷苦人家的命运，我看调查之事就算了，怎么样？” 说着，他一咬牙，摘下手上的宝石戒指，抛向李慎之。 李慎之下意识接过戒指。 不想戒指方一入手，他脸色骤变。 ——戒指有诈！ 第五十二章 因为地震 那戒指方一入手，戒圈倏然活了过来。 ——竟是一条咬着紫玛瑙的衔尾婬虫， 这衔尾婬虫吐掉紫玛瑙，扭转身躯便钻入李慎之掌心，动作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突然遭袭的李慎之，本能的壮士断腕。 手掌落地，登时化为一团蛆虫。 这还没完，这团蛆虫落地之后，竟发疯似的繁殖起来，翻涌鼓涨间，若泉眼突涌，分裂出小山包般一堆蛆虫。 直到蛆虫耗尽自身灵性，这才停止繁衍扩张。 李慎之看着落地疯狂繁殖的蛆虫，一脸揶揄的看向水手。 “真是巧了，我也是玩虫子的？” 那水手脸色大变，他伸手摸向腰间。 不料，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他摸枪手臂上传来。 这疼痛来得是如此猛烈！ 以至于他张开嘴巴，疼得浑身打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下意识看向双臂，晒得通红发黑的胳膊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白点，像极了孕育出蜂蛹幼虫的蜂巢。 这赫然是挨挨挤挤的蛆虫！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令水手悚然得肝胆俱裂。 “啊——不不——” 水手终于惨叫出声，下意识伸手抓挠，然而这股剧痛迅速蔓延全身，撩开衣衫，肚皮胸膛皆如手臂，冒出密密麻麻的白点。 无数蛆虫探出脑袋，摇头晃首，发出令人san值狂掉的无声嘲讽。 “嘘，不要乱动，否则五脏六腑被吃空了，可别怪我。” 李慎之警告道，感觉自己此时肯定像极了地狱撒旦。 ——他耐着性子站在外面等了半天，可不是白等的。 “别、别……杀我……” 水手早已疼得满地打滚，涕泗横流的求饶，寥寥一句话，更是废了他半天力气。 这种万蛆噬体的剧痛，简直比千刀万剐还要恐怖！ “哒哒哒……” 此时，公寓楼中传来密集脚步声，不少学生循着惨叫声赶来。 “救、救命——” 看到有学生出来，水手下意识求救。 “治安署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李慎之抬起巡长徽章，向四周示意，防止学生中冒出正义感十足的愣头青。 毕竟水手这身衣服在海军学院还是挺唬人的。 果然，本来有几名胆大学生试图靠近，在看到李慎之手中徽章之后，顿时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还是有几名机灵学生，退出人群，跑去喊人去了。 李慎之见状，伸手招来一名学生，让他去十四区通报一声。 那学生没有拒绝理由，只能点头答应。 没多久，一阵急促脚步声从传来，几名学院领导和皇家海军军官走了过来。 “埃德温？！发生了什么？” 一名海军军官越众而出，待看到场中疼得直抽的水手，脸色大变，目光更是看向李慎之。 “这混蛋要敲诈我……” 水手埃德温看到同僚过来立即翻脸，然而话未说完，便疼得再次满地打滚起来。 “治安巡长？”那海军军官瞥一眼李慎之手中徽章，一脸警惕。 “你可以称呼我兰登巡长。”李慎之道。 “兰登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埃德温犯了什么错？”那军官问道。 此时，同行之人隐隐围了过来。 “我说了，你们就信吗？”李慎之神色冷漠：“如果不想让海军丑事外扬，那就不要乱问，让你们长官来处理。” 李慎之压低声音，没有吐露真相。 此时，又有学院领导过来打探，李慎之依旧守口如瓶。 不过，为了防止事情闹大，一行人转移到旁边空房间中，同时将围观学生轰走。 没多久，终于有皇家海军重量级人物到来。 来人名叫伊西多，曾是奥古斯塔护卫舰舰长，现在退居二线，专门负责军官培训和招募。 李慎之没有开口，直到十四区治安署高层赶到。 出乎李慎之预料的是，范伦丁总管竟然也来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能明白，此事或许不大，但涉及皇家海军，问题无疑变得十分麻烦。 “兰登巡长，你的总管大人已经到了，现在能说了吧？” 伊西多一脸阴阳怪气。 在众人注视中，李慎之看向被扶坐在椅子上的水手埃德温，同样阴阳怪气道： “埃德温先生，准备敲诈你的兰登先生，现在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自己说吧！” 一直饱受剧痛折磨而无法开口的埃德温，闻言只觉浑身舒坦。 却是那令人崩溃的剧痛缓缓退去。 他抬头看向满屋大人物，嘴唇颤抖，眼睛噙满泪花： “我错了！伊西多大人，我、我也只是个人，也渴望找点乐子……我我不该拿职位诱惑学生……我知道错了，请你宽恕我吧！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声落，满屋众人脸色大变。 一个个脸色古怪起来。 皇家海军海上生活条件艰苦，断背之风盛行，但这种事情，纵然人人皆知，也不能摆上台面。 现在好了，不仅闹到海军学院，还涉及以权谋私，这妥妥的丑闻一桩。 伊西多脸色铁青，伸手拔枪就要毙了埃德温。 “不可！”、“别冲动！”“军事法庭会审判他的！” 不出意外，他的行为立即被一众军官阻拦。 “给我扒了他的衣服，丢进海里喂鱼！”被手下阻拦的伊西多，怒不可遏的哇哇大叫。 “等一下。”李慎之突然开口。 伊西多登时一脸阴郁的看了过来。 说实话，因为这点事情，闹出这么大动静，这让他简直恨死了兰登。 “埃德温先生，我让你坦白从宽，不是让你断尾求生，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让我的同僚翻阅一下你的记忆……”李慎之恐吓道。 话未说完，埃德温脸色骤变，猛然一个转身，向窗户扑去。 然而他刚刚起身，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浑身剧痛的惨叫起来。 这一幕，令众人脸色大变。 李慎之走到范伦丁面前，低声耳语几句，偶尔蹦出的“雌堕”、“欢愉教派”、“祷词”令不远处的伊西多脸色惨白。 范伦丁闻言也是脸色大变。 听完李慎之汇报后，他随即将伊西多拉到一边，低声嘀咕起来。 许久，两人才讨论完毕。 “兰登先生，你做的很好，这件事将由皇家海军接管，皇家海军可能会派人询问案件细节，你要无条件配合。” 范伦丁走了过来道。 “明白。”李慎之点了点头，忽然看向伊西多：“伊西多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贵方能够答应。” “你说。” “这件案子，我希望对外公布为偷盗谋杀。”李慎之道。 “什么意思？” “寒门子弟考取海军学院不容易，人生才刚刚开始，被这畜生毁了太可惜了。”李慎之道。 ——这也是他一直压着案子不说的根本原因。 一旦这个案子公布，那些接触过埃德温的学生，一辈子都将笼罩在断背污名之下，影响得将是一生。 范伦丁一脸惊讶，没想到，李慎之竟然考虑到这个层面。 伊西多闻言更是神色微动。 他一脸郑重的摘下军帽，双腿并拢，致礼道：“请原谅我的冒犯，兰登先生！你的怜悯公正比金子还要闪耀。” 李慎之摘下圆顶礼帽回道：“一切荣耀归于我主，伟大的航海之神。” 范伦丁见状，心有唏嘘。 说实话，他其实有些不喜李慎之插手此事。 毕竟事涉皇家海军。 事后上报，讨了人情，省了麻烦，多好？ 何必当场出手？ 现在看来，兰登这是早有想法啊！ 倒是他多心了。 —— 此间事了，李慎之和范伦丁结伴离开。 离去路上，范伦丁笑道： “我让你来招募治安员，没想到，你却给我来了个跨区办案，办得还是皇家海军的案，了不得啊！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李慎之早有腹稿：“我说是因为地震，大人信么？” 范伦丁一怔，哑然失笑。 第五十三章 对赌协议 亚摩斯一觉醒来，天色已黑。 他怅然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内心无比羞耻，但那种抵御不住的欢愉，令他蚀骨沉醉。 无论是前庭突刺，还是后庭承受，都是他不曾想象的抵死沉沦。 在他满心羞耻的暗暗回忆品缀中，公寓楼外的异常喧嚣，将他的精神从虚妄欢愉中拉了回来。 他穿好衣服，走出宿舍，略一打听，突如其来的消息，将他残留的欢愉彻底击碎！ “你说什么？水手埃德温被捕了？” 亚摩斯声音略带几分颤抖，无数可怕后果，从他脑海中翻涌而出，那是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天知道，为了供养他就读海军学院，父母吃了多少苦。 他的父亲，明明是一位薪酬十分不错的家具匠，日子过得却十分清贫，目的就是给他省下学费。 然而即便如此，每次父亲提起他都是一脸骄傲，亲朋好友也从来不敢看不起他们。 如果他因为埃德温之事，无缘海军。 他甚至不敢想象父母将会是何等的失望！ 相比之下，那不曾体验过的欢愉，此时回忆起来再无美好，只余下令人作呕的战栗。 “你还不知道？据说是十四区巡长发现的，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揍得埃德温哇哇大叫，说是那巡长敲诈他，后来事情闹得极大，连伊西多都惊动了……” 那学生满脸涨红，唾沫横飞，似乎人在现场，说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 这一幕，落在亚摩斯眼中，惊惧在心里。 他浑身颤抖，看着同学满脸涨红的兴奋目光，只觉得其中暗藏戏谑嘲弄。 令他恨不得立即逃离这里。 “埃德温犯了什么事？我见过他，虽然粗鲁了些，但颇为义气啊！还请了我一杯啤酒呢！”一名学生好奇问道。 “据说……据说啊……” 那学生神秘兮兮起来，引来一圈学生伸头探听。 唯有亚摩斯满脸胆寒的下意识退后半步。 同学环顾四周掠过他的目光，令他转身欲逃。 “听说是……偷盗罪，别看他人模狗样，其实是个烂赌鬼！”那学生道。 下意识就要逃跑的亚摩斯，瞳孔骤然舒张，心中悬起的巨石，陡然放了下来。 “真的假的？偷盗罪？海军薪水不是说非常丰厚吗？” “再丰厚能顶得住烂赌鬼？我听说，那个巡长在外面等了他两个小时，抓到证据之后，才亲手逮捕……对了，那巡长好像叫兰登。” 等了两个小时？ ——亚摩斯听到这，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 …… 海军学院外，海盗酒馆。 一群即将毕业的学生们，正聚在一起胡吃海塞，啤酒杯碰撞声不绝于耳。 令人惊讶的是，这群学生中间竟然还有一个妙龄女子。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名女子似乎并不是这群穷学生凑钱喊来的流莺。 她独占长桌一边，四周学生对她颇为尊敬，不时端杯遥敬，行为举止无不体现女子地位颇高。 然而看女子衣着，似乎又不像是贵族小姐，这种古怪组合令人诧异。 要知道，在英格森女性地位极低。 都铎综合大学阿尔法教授曾公开抨击，工业发展给女性地位带来灭顶之灾！ 在工业革命以前，女性凭借着家庭作坊，可以获取一份十分不错的经济地位。 然而随着工业的发展，流水线对家庭作坊的吞噬，女性几乎在一夜之间在经济社会中丧失了话语权。 整个社会，可以容纳女性的岗位寥寥无几。 除了女仆，还是女仆。 体面一点的工作，也不过是打字员、护士、以及少量需要女工的岗位。 然而这些根本无法容纳失去土地以及家庭作坊的贫穷女性。 以至于在都铎催生出十分庞大的涩情产业。 正因此，这桌组合才颇为奇怪。 如果李慎之在这，一眼就能看出，这女人赫然是洛克萨妮！ 这一桌学生，也正是洛克萨妮的伯父帕克教授的学生。 而且还是一群吊车尾、学渣。 为了顺利毕业，讨好不到帕克教授的他们，没少在洛克萨妮身上花费心思。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家先听哪个？” 洛克萨妮见一众好友喝得差不多了，站了起来宣布道。 “老规矩，当然先听好消息，让我猜猜，莫不是已经找到了好工作？” 一名学员嘿嘿笑道。 “猜对了一半！有人愿意帮我加入治安署，是外勤治安员哦！”洛克萨妮郑重道。 声落，餐桌陡然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对于治安员他们是不屑一顾的，哪怕他们都是一群学渣，但这并不意味着洛克萨妮就能轻易加入。 “不是玩笑？” “这人是谁？” 众学员七嘴八舌追问起来。 “这是一位巡长先生，他承诺帮我争取机会。”洛克萨妮道。 “切——” 一众学员异口同声的嘘了起来。 “我猜一定是对方被你缠烦了，随口承诺吧？” “哈哈哈……还真有这个可能！” “洛克萨妮，你可要小心点，他就是想一个铜子不花的睡你！” 大家议论纷纷，或戏谑，或警告，显然没人相信有人会真心帮助洛克萨妮。 因为这事太荒谬了。 英格森王国成立几百年，从未诞生过女治安员，无论是谁！ 哪怕是最为跳脱的女王陛下，也仅仅是客串过卡车司机，那些暴力机构从来都是男人的天下。 “你们谁不想睡我？成功了吗？我是那背着蜗牛壳的娇媚贵妇人？” 洛克萨妮虎狼一词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一群学渣面面相觑，感觉有些尴尬。 他们还真想泡过洛克萨妮，奈何洛克萨妮简直比海军学院的教官还厉害！ 无论是格斗，还是射击，性子更是刚烈无比。 他们在洛克萨妮面前，只有充当马仔小弟的份，那些午夜妄想，也只能夹着被子默默意婬。 “洛克萨妮女士，即便这位巡长先生愿意帮你，你恐怕也很难进入治安署。”一名叫蓝斯的学员低声道。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洛克萨妮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相劝。 或者说，能劝的也早都劝了。 “对了，还有一个坏消息呢！”学员哈罗德转移话题。 “他是一位新晋巡长，麾下九个治安员名额全部空缺，所以他说，只要我帮他招募八名海军学院学生，他就同意帮我。”洛克萨妮一脸微笑的看向众人。 哈罗德猛然扭头，环顾四周，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数着人数。 “你的意思是……我们八人？”蓝斯声音提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 “不然呢？我6英镑的饭钱是白花的？”洛克萨妮摊开双手，耸肩道。 正在数人的哈罗德浑身一个哆嗦，连忙将啤酒放在桌子上。 “端起来放心喝吧！又不是真让你们加入。到时候你们就说，除非我能成为治安员，否则你们就不可能加入。” 洛克萨妮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反正我又不可能成为治安员，你们帮我一下又不吃亏喽？” 学渣们面面相觑。 “怎么担心我成为英格森历史上首位女治安员？”洛克萨妮意味深长问道。 “狗屎！高兴还来不及呢！来，预祝我们的洛克萨妮女士，成为英格森首位女治安员！” 蓝斯豁然站起，举起酒杯豪情万丈道。 其他学渣们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味来，一起站了起来，举杯道：“赞美航海之神！” 第五十四章 法无授权不可为 晨光朦胧，钟声悠扬。 正在享用早餐鳕鱼鸡蛋奶油烩饭的李慎之，突然对侍立一旁的女仆卡洛琳道：“卡洛琳女士，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嗯？什么约定？”卡洛琳目露几分困惑。 “法兰帝语教学。”李慎之提醒道。 “啊？我当然记得，兰登先生是决定今天学习吗？”卡洛琳一怔，立即反应过来。 “如果你方便的话，那就今天吧，署里批了我两天假，正好用来集中学习。”李慎之道。 “我当然方便。” 卡洛琳连忙点头，心中有种跃跃欲试之感，教授巡长大人一定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那就好，我回头先去上个钟，回来再开始吧。” “好的，正好我将餐具收拾一下。” 用过早餐，李慎之离开家门，雇佣了一辆马车前往钟楼。 说实话，以兰登这具命不久矣的身体，佯装学习法兰帝语，多少有些自讨没趣。 但李慎之还是决定按部就班走完学习流程。 一方面，关于附身之躯寿元猜测，也仅仅只限于猜测。 受限于样本容量的单薄，具体情况他也无法百分百笃定。 事实真相，说不定仅仅是海洋鱼类并不兼容人类灵魂而已。 退一步来说，万一兰登的寿元很悠久呢？ 另一方面，关于语言学习，他本就“生而知之”。 所谓的学习，也仅仅是走个流程罢了，算不上自找苦吃，只能说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自找麻烦罢了。 因此顺手走个流程，怎么看都是明智之选。 这也是李慎之没有火急火燎脱离治安署，全身心准备后手的根本原因。 回归正题。 待他上钟归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卡洛琳也准备好了教学工具。 其实就是一个空白本子上，写了一些常用单词和句子。 除此以外，还有一本法兰帝语小说，作为参考书。 卡洛琳也是第一次扮演老师角色，她只能模仿记忆中教会学校的授课方式，机械式读写单词。 这样的教学方式，无疑十分枯燥。 好在李慎之也就是走个流程。 他落落大方的展示着自己的“语言天赋”，几乎所有单词读过一遍就能记住，句子诵读三遍发音就能接近卡洛琳。 饶是卡洛琳从来没有教授过他人法语，也并不清楚正常人学习一门外语的效率，也被李慎之的学习效率惊讶到了。 “兰登先生，你简直就是天才，我觉得只要一个星期，你就能成为一名纯粹的法兰帝人！” 临近中午时，卡洛琳一脸惊讶赞美。 “短期记忆可代表不了什么！希望晚上我还能记下这些单词。” 李慎之佯装出几分疲惫之色。 心中决定以后吃饭时，都把单词句子拿出来复习一遍，营造出努力刻苦形象，冲抵几分天才光环。 “咚咚咚……” 一阵急促敲门声，打断了两人间的教学。 卡洛琳连忙起身开门。 “吱呀——”门开，一声客气问询声传来：“请问，这里是兰登先生家吗？” “进来吧！” 李慎之闻言惊讶抬头。 听声音，来人应该是洛克萨妮。 果然，随着门口光线变化，一身男性诺福克猎装的洛克萨妮，走了进来。 她摘下圆顶礼帽，极为绅士颔首致礼：“很高兴见到你，兰登先生。” 站在旁边的卡洛琳一脸惊讶模样。 显然被洛克萨妮这一身颇为惊世骇俗的女身男装模样惊到了。 “让我猜猜，这是……完成承诺了？”李慎之故作傲慢姿态，靠坐在椅子上，目光怀疑。 “当然！” 洛克萨妮微微昂着下巴，一脸傲娇：“他们就在屋外，兰登先生要现在检阅吗？” 李慎之挑眉，有些惊讶。 说实话，他所谓的条件，不过是刻意刁难。 他也没指望她能完成任务。 但他没想到，这才过去一夜就招募到足够人手。 这效率也太快了吧？ 莫非是当地世家，哄闺女玩，给她凑齐了八名学生，让她彻底死心？ “人都到了，这是要逼宫啊？” 李慎之笑了，起身道：“走吧，治安署离这不远。” 卡洛琳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见李慎之要走，连忙问道：“兰登先生，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吃了，今儿中午不是接风宴，就是道歉宴。” 李慎之摆了摆手，出门去了。 离开家门一看，入户楼梯下，果然聚着八名青年。 一眼望去，那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一看就是还尚未被社会打磨的年轻人。 八人见李慎之出来，连忙摘下礼貌，颔首致礼。 李慎之也随之回礼。 走下入户楼梯，一名卷发青年迎了上来： “你好，兰登先生，我叫蓝斯·梅雷迪斯，你的乐于助人信守承诺的骑士精神，令我们感到敬佩！只要洛克萨妮能成为治安员，我们愿意追随你的脚步，成为你维护公平和正义之剑！” 李慎之眨了眨眼睛。 这话台词痕迹很重啊！ 显然，这是早就编排好的剧本，唔，只要洛克萨妮成为治安员……啧啧，这算是一种威胁喽？ “蓝斯先生不愧是海军学院菁英，说话很有水平啊！你们放心，我会尽力帮助洛克萨妮女士，当然了，最终结果并非我一名小小治安巡长可以左右的。”李慎之笑道。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兰登先生。” 蓝斯回道，说完，瞄了一眼洛克萨妮，眉梢微挑，意思好像在说‘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那小动作看得李慎之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几分真相。 双方略一寒暄，便结伴向治安署走去。 进了治安署，李慎之借登记之名义，将他们个人资料顺利扒了下来，这才将他们请进二楼待客厅。 同时将资料递给一名工作人员，让他立即前往海军学院查查他们的身份。 ——海军学院学生可不是那么好招聘的，所以李慎之担心这是洛克萨妮在诓骗他。 不过，这点从登记资料来看，应该不是诓骗。 那精气神，以及掏出的学生证件，乃至随口询问的一些细节，不像是假的。 做完这些，李慎之这才独自前往三楼。 “咚咚咚！” “请进！” 范伦丁总管正在书写报告，抬头看到李慎之，挑眉道：“有事？兰登先生。” 李慎之道：“范伦丁大人，您让我招募治安员之事，有结果了。” “哦？都有哪些学院学生？” “海军学院八人，都铎综合大学一人。” “海军学院？” 范伦丁挑眉一脸惊讶，思绪一动：“莫非是借昨天那案子，招募进来的？” 李慎之无语：“范伦丁大人，我是那趁人之危之人吗？” 范伦丁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一脸赞许道：“你说的没错，兰登先生，这叫你情我愿。” 李慎之愈发哭笑不得：“范伦丁大人，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海军学院那八人与昨天那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他们有个要求，他们要求和都铎综合大学那名学生共进退。” 范伦丁神色微动：“哦？听起来，都铎综合大学那人是个烫手山芋？这是得罪了皇室贵族？” 李慎之闻言感慨，范伦丁总管这是经历了多少事情，话提一点便猜到各种后续。 “不，她是个女生。”李慎之道。 “女生？你的意思是，都铎综合大学那个学生是女生？” “没错！” “她想成为治安署文员？” “不！治安员，女性治安员。” 李慎之精准回答，令范伦丁笑容凝固起来。 “兰登先生，你加入治安署虽然不足半个月，但也应该知道外勤治安员不招女性。” “我知道，但英格森从未将禁止女性成为治安员写入法典，法无禁止即可为！”李慎之道。 “法无禁止即自由，但法无授权也不可为！”范伦丁反驳道。 “范伦丁大人，您的意思是，拒绝那八名海军学院学生？”李慎之问道。 第五十五章 眼泪赚来的 范伦丁总管盯着李慎之淡棕色眼眸，神色复杂。 他欣赏李慎之。 无论是狩猎蠕行者的果断和悍勇； 还是萨洛奇事件的敏锐和冷酷； 亦或者雌堕事件的怜悯和冷静。 这几件事都证明这个守钟人有着令人钦佩的品质！ 但这并不能代表，他能撼动维系英格森数百年的神圣建构与世俗秩序！ “署里有不少文员想要转入外勤，如果你不想招募大学生的话，我可以放宽转入条件。” 范伦丁总管沉声道。 李慎之蹙眉。 “范伦丁大人，我认为招募……” “不用说了，如果你在其他管区，我无条件支持，但在我的麾下，这事绝无可能。” 李慎之沉默半晌，道：“那将她转入文员呢？” “可以！” “哪怕那八人不加入？” “只要是你推荐，八旬老太太都行。” “感谢您的支持，范伦丁大人。” 李慎之叹了一口气，但还是颔首致谢，这才转身离去。 …… 治安署·二楼待客室。 “吱呀！” 一道推门声，霎时吸引满屋注意力。 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闻声齐刷刷看了过来，目光死死盯着李慎之的脸庞。 那面无表情之色，令他们心中咯噔一下。 李慎之走到洛克萨妮身旁，轻轻叹了一口气：“很抱歉，世俗阻力比我想象的还要顽固。” 洛克萨妮神情有些僵硬：“能让我跟范伦丁总管谈谈吗？” 李慎之摇了摇头：“很遗憾，范伦丁大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不过，如果你成为治安署文员的话，或许你将拥有充足说服他的机会。” “兰登先生，我得提醒你一句，如果仅仅是文员的话，我们可不会加入治安署。” “没错！除非洛克萨妮成为治安员。” 众学员嚷嚷起来，暗藏威胁。 “行了，捆绑销售在治安署行不通。”李慎之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善。 众学员闻言面面相觑，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什么，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目光看向洛克萨妮。 “兰登先生，你是我见过最富有怜悯之心的治安员，你说的没错，加入治安署，我才能拥有更多机会。”洛克萨妮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洛克萨妮，你同意了？”哈罗德一脸惊讶。 治安署文员岗位对于普通人来说，可遇而不可求。 但对于洛克萨妮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 她的父亲毕竟为治安署出生入死过，寻个荫蔽要个文员简直轻而易举。 没想到，洛克萨妮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还是成了文员。 命运之愚弄，简直令人唏嘘不已。 “欢迎你，洛克萨妮女士！” 李慎之摘下礼帽，郑重致礼。 洛克萨妮亦脱帽回礼，神色中带着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虽然很遗憾无法与诸位共事，不过，既然能聚在一起也算是命运的眷顾，一起去吃个午饭吧，我请客，也为了庆祝洛克萨妮女士加入治安署。” 李慎之环顾四周，提议道。 “好主意！”、“我也正有此意。” 众学员对视一眼，轰然应允。 倒不是图这一顿饭的便宜，主要是哄好巡长大人，未来也能多多照顾洛克萨妮一下。 因此在离开酒馆时，几人刻意落后几步，私下凑了凑钱币。 这顿饭，众人吃得酣畅淋漓。 别看蓝斯等人皆是学渣，人情世故倒是颇为精通，一个劲的拍李慎之马屁，态度与之前的倨傲截然相反。 看得出来，大概是相处久了，洛克萨妮既是他们的大姐头，也成了他们想要保护的小妹妹。 可能是心中苦闷，洛克萨妮喝得有点多。 胡言乱语的嘟嘟囔囔着。 说什么“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想帮帮她们”、“凭什么女人嫁人就要跟丈夫姓，家产归于丈夫”、“多少女仆被雇主侵犯之后，雇主没事，女仆反倒成了娼妇”、“你们知道吗？5英镑就能买来13岁女孩的初夜！”【注1】 嘟囔到后面，洛克萨妮忽然潸然泪下。 说，她永远忘不了小梅利莎被5英镑卖掉时的场面。 饭局逐渐安静了下来。 蓝斯端起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后，倏然扭头看向李慎之道：“兰登先生，我想加入你的队伍，可以吗？” 声落，众人愕然看了过来。 蓝斯耸了耸肩道：“我早就想接父母来都铎生活，成为治安员正好把他们接来照顾。” 这理由真尼玛扯淡！你一个乡绅土豪，家里几百英亩农庄不要了？ 哈罗德也开口道：“算我一个！” 在众人怀疑目光中，他一脸无所谓道：“咱这吊车尾去了海军，怕是能把军舰开进法兰帝领海，挑起两国战争。” “哈哈哈……”众学渣闻言拍桌大笑：“那到时候正好宣战法兰帝！” “我也不走了，红磨坊的姑娘还没睡完呢！”又有水手嘟囔道，引来一片“噫”声。 “加上我！” “唔，我也加上。” 好家伙，蓝斯这一开口，众学渣纷纷有样学样跟着嚷嚷起来。 哭哭啼啼的洛克萨妮抹着眼泪，瞪着跟兔子一般的红眼睛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别因为我耽误了前程。” “别自作多情了，洛克萨妮男士，谁会为了你？”蓝斯嘲讽道。 “哈哈哈，小心洛克萨妮男士揍你！” “揍他！洛克萨妮！我帮你按腿！” 一群人打打闹闹中，将洛克萨妮的忧伤尽数冲淡。 “咄咄咄！” 李慎之屈指敲了敲桌面：“我随时欢迎各位加入，不过，今天不行，等明天酒醒之后再说吧！” “不行，兰登先生，今天就必须得进，我们回头就去报名，不然等明天，我肯定后悔！”蓝斯大喊，也不知道真醉还是假醉。 “没错！” “现在就去！” “走走走！” 一群学生嚷嚷着，结束了这顿饭局。 李慎之见状摇了摇头，没有阻止。 于是十四区治安署工作人员见到了荒谬一幕，一群醉气熏天的年轻人冲了进来，嚷嚷着要求加入治安署成为治安员。 幸亏李慎之进来说明情况，不然这群年轻人分分钟被轰出去。 在工作人员接待中，派恩巡长闻讯而来，一脸瞠目结舌道：“一顿酒哄来的？” 李慎之道：“几杯啤酒哪能醉人？都是女人眼泪赚来的。” 派恩巡长闻言一脸古怪。 “明早说不定就哭爹喊娘的要退出了，能有一半留下来我就心满意足了。”李慎之显得十分清醒。 两人正聊着，洛克萨妮脸色酡红，神态微醺的走了过来。 原本灵性双眸蒙上一层醉态，在朦胧迷离间，带着几分撩人野性，一身诺福克猎装遮掩不住长期锻炼的娇韧身躯，给人又野又纯之感！ 派恩眼前一亮，脸上浮现出一抹暧昧的拍了拍李慎之肩膀，笑着转身离去，将空间留给年轻人。 洛克萨妮将额前略显凌乱的头发撩至耳后，昂着微醺脸庞，盯着李慎之的眼睛道： “兰登先生，你实话告诉我，我还有可能成为治安官吗？” “……有。”李慎之想了想道。 醉醺醺的洛克萨妮陡然瞪大眼睛：“你有办法？” 李慎之道：“学我。” 第五十六章 遇到同行了？ 范伦丁总管给李慎之放了两天半假。 结果，谁也没想到，李慎之仅用了一天，就完成了人员招募。 以至于第二天，李慎之不得不来上班。 不过，一切如他猜测那般，第二天就有几人扭扭捏捏找到了他，表示要退出治安署。 理由出奇一致：家里不同意。 也对，既然选择报考海军学院，在报名的那一刻基本就已经决定了人生方向。 加入治安署，他们必须得从底层治安员做起。 然而加入海军，最起码也是管着几个水手的低级军官。 薪资待遇方面更不用说。 对此，李慎之早有心理准备，大方给了他们自由。 最终留下来了只有四人，分别是：蓝斯、哈罗德、马库斯、奥利尔。 李慎之懒得再继续招募，直接申请总署调配。 随即，几名文员以及失去巡长的治安员，调入李慎之名下，凑出一支治安巡长班底。 至此，兰登小队正式成立。 不过，李慎之的生活，并未因此发生太大变化。 他依旧每天准时上班，不同的是，报道对象变成了戈尔德治安长。 报道完毕之后，他则流连于靶场、档案室之间。 偶尔队员报告有异，出门探查一下，基本都是虚惊一场。 值得一提的是，划入档案室的洛克萨妮，却隔三差五随同蓝斯等人出去执勤。 对此，李慎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署里看在洛克萨妮死去父亲面子上，也保持默许。 某种程度上来说，洛克萨妮算是日拱一卒向女治安员迈出坚实一步。 但在这平静生活的背后，李慎之却有些焦躁起来。 他在巴塞罗缪医院看中的几具尸体，迟迟没有下葬，以至于他怀疑是不是被医院遗忘了？ 幸亏现在天气寒冷，不然这么多天过去，不生蛆也要发臭了。 就在李慎之琢磨着去墓地守尸时，那几具尸体终于移动了。 这让李慎之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他通过蛆虫，观察到那边情况时，顿时有些茫然。 他以为的葬礼没有发生。 几具尸体被随意堆在一辆板车上，在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拖拽下，慢慢悠悠向城外驶去。 抵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昏暗。 那是一座乱葬岗。 在一片横七八竖的石碑中，几名收尸人早已掘好墓穴，将几名尸体随意丢进坑中，填上泥土，随即大功告成，坐上才拖过尸体的板车，离开了。 全程目睹这一幕的李慎之沉默了。 他大概猜到这些尸体为什么耽搁这么久才被处理了。 看情况多半是没有家属认领。 说不定连医药费都欠着。 “唉！”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却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 制作还魂尸需要用到大量材料，他虽然有塞壬之泪为掩护，但白天运输，还是容易暴露。 所以他将时间定在午夜。 在钟楼敲响入夜8点钟声时，他直接分裂一具分身，以塞壬之泪为掩护，前往乱葬岗。 说实话，这夜探乱葬岗，多少有些令人发毛。 但这对于经历过更加惊悚之事的李慎之来说，反倒毫无感觉。 他就是厉鬼一只，他怕谁？ 抵达目的地之后，他直接化整为零，开凿地面，将材料运输进去，打算原封不动，直接制作。 “哒哒哒！” 倏然一阵轻微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正在搬运物资的蛆虫停了下来。 没多久，一阵“沙沙沙”声传来，是铁锨挖掘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之近，李慎之连忙撤离蛆虫，聚在远处观察起来。 漆黑夜色下，一名戴着鸭舌帽的黑衣人，正卖力挖掘着新卖尸体。 “这是……撞上了盗墓贼？” 李慎之心中古怪起来。 随着英格森的医学发展，解剖学逐渐成为一个热门行业，尤其是外科手术的发展，令医学对尸体需求极为旺盛。 因此催生出猖獗的盗墓产业。 不过，随着《解剖法》的颁布，这种行为应该大大缩减才对，怎么现在还能碰到？ 莫非是遇到同行了？ 想到这，李慎之不仅不怒，反而隐隐兴奋起来。 还有什么比白嫖更令人欣喜？ 没多久，这名黑衣人便挖出尸体。 他将土地复原之后，随即扛起两具尸体狂奔而去。 这一幕，令李慎之愈发兴奋。 果然是同行，扛着两具尸体，还能健步如飞，这体能不是一般人啊！ 谨慎起见，李慎之并没有尾随而去。 反正有蛆虫为定位器丢不了。 果然，对方似乎颇为谨慎，移动方向兜兜转转，直到下半夜，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农场。 堆叠的草垛，仿佛一座座枯坟野冢，杵立在大地之上。 李慎之深深看了一眼，随即化整为零，钻入大地。 这一夜，对方并未处理尸体。 不知在做什么准备。 一夜无事。 翌日，李慎之特意带了一本法兰帝语小说，上班去了。 装模作样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借此打盹走神，观察观察昨晚的盗墓贼。 结果，他想分心走神，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洛克萨妮愣是没事找事，给他找了个大案子。 “兰登先生，我敢保证这一定是邪祟事件，布里奇斯大街有人举报邻居家女人，半夜总是大喊大叫，胡言乱语。” “我们登门查看，没有看到任何异常……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查了，没有服用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物，他们家也买不起。” “不过，那女孩看我眼神明显躲躲闪闪！查普林先生说过，越是这种看不出异常的场面，越有可能发生异常。” 洛克萨妮激动的眉飞色舞，她提到的查普林先生，正是李慎之队伍里的老治安员。 据说，有五年经验，功勋卓越，随时可能排上队成为镶嵌者。 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叼着烟斗，吞云吐雾。 倒也不怕洛克萨妮抢功。 李慎之闻言抬头看了过去：“查普林先生，你觉得这件事有异常？” 查普林点了点头：“有些蹊跷。” “嗞——” 李慎之吸了一口气，将手中法兰帝语小说，反过来盖在桌上道：“走吧，去瞧瞧。” 第五十七章 穷病 一行人很快来到布里奇斯大街，不出意外，这是一座贫民窟。 或者说，整个都铎，大部分地方都是贫民窟。 私自加盖的房子，将大街挤得容不下插脚之地，街道上污秽横流，臭气熏天。 捡屎人恐怕都不愿来这里。 李慎之面无表情挤了进去。 此时，在事发人家门前狭窄通道口，聚了不少闲散看客，一个个议论纷纷。 抬头看去，加盖的二楼棚屋上，也探下一颗颗脑袋，满脸好奇。 “兰登先生。” 守在这里的哈罗德等人看到李慎之到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显然精神压力不小。 “大人，我们家不是异端……德博拉只是病了……” 一名老妇人看到气度不凡的李慎之靠近，畏畏缩缩的解释着。 “是不是病了，巡长大人看过就知道了，别废话，让开！” 一直颇为高冷的查普林，到了这里反倒一脸凶悍模样，说话毫不客气，吓得老妇人浑身一抖，连忙闭上嘴巴。 李慎之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进了棚屋，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房间内，简陋而肮脏。 一名衣着单薄女孩，正裹在油光闪亮的破烂被褥中，惊恐的看着李慎之的到来。 李慎之环顾四周，情况确实如同洛克萨妮所言，这户人家可谓家徒四壁。 别说买药，能不能维持最低程度生存，都是问题。 李慎之鬼使神差间，走到硬榻旁，伸手掀开女孩被子。 “呕——” 跟在李慎之身后的洛克萨妮，表情骤变，猛然转身冲出屋外，呕吐起来。 莫说她，几名新队员皆脸色苍白。 只有查普林显得十分冷静。 只见掀开的被褥下，女孩两条腿赫然出现不同程度的坏疽，那腐烂的血肉中，还能看到蛆虫在其中蛄蛹。 “见过这种情况？”李慎之看向查普林。 “见过，原因很复杂，有的是嗑药，有的是生病，最可怕的是苦楚教派的献祭。”查普林低声道。 这是一支崇尚痛苦之教派，他们认为越痛苦，越能接近生命的真谛，越能拥抱幸福。 李慎之点了点头，他走女孩问道：“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 女孩不吱声，将脑袋埋在膝盖中，偶尔露出余光，观察着这群衣着光鲜之人。 “把她眼睛蒙上，固定住。”李慎之扭头道。 “哎！” 查普林颔首，侧身走过来，动作蛮横的将女孩按住，用衣物蒙上眼睛。 李慎之心神一动，半条胳膊突然脱落，落地迸溅为大团蛆虫，涌上硬榻，爬到女孩身上，聚集在坏疽处，啃食着腐烂血肉。 没多久，蛆虫将腐烂血肉啃食一空。 随即退回李慎之身体。 “撒点药，包扎上吧！” 李慎之道。 “我来！” 洛克萨妮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屋里，她脸色依旧苍白，看向李慎之的眼神，甚至泛着几分恐惧。 但此时还是鼓起勇气，承担责任。 “大人，查出原因吗？”查普林没有客气，走过来问道。 “这是病变燕麦感染，跟邪祟没关系。” 李慎之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米缸前，伸手捞了一把，果然一把燕麦中，半把黑色发霉燕麦。 “病变燕麦？”查普林神色惊讶，显然没听说过。 “喏，就是这些黑色燕麦，吃多了容易产生幻觉，甚至令身体出现坏疽和痉挛。” 李慎之道，这种病变的黑色麦子，准确的说是感染了麦角菌的麦子。 这是一种剧毒真菌。 据说，中世纪爆发的猎巫运动，就有麦角菌的影子。 不少女孩吃了含有麦角菌的黑面包，引发幻觉，大喊大叫，最终被愚昧社会判断与恶魔有关，贴上女巫标签。 当然，李慎之之所以能判断出少女情况，主要是蛆虫试毒之后，两相印证的结果。 “这玩意可以产生幻觉？”查普林愈发惊讶。 “没错。” “我从未听说过，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以前听一位农夫提过，说是吃了发霉的麦子，孩子就容易发癫，据我观察，也确实是这样。” 李慎之随口道，心中暗暗庆幸，幸亏没直接说麦角菌，不然更解释不清楚。 “原来是这样。”查普林神色有些复杂：“大人，您可能揭开了治安署百年未解之谜。” “百年未解之谜？”李慎之挑眉。 正在给女孩包扎的洛克萨妮也诧异扭头看了过来。 “这种疯疯癫癫的情况十分常见，但因为成因复杂，且大多发生在穷苦人家，所以都未当成一种不洁之病，现在看来，原来是贫穷导致不得不食用廉价病变麦子，这才引发幻觉。”查普林道，眸中闪过一丝唏嘘。 “这世上只有一种疾病，穷病啊！”李慎之忍不住感慨道：“我会尽快将此事上报上去，希望帮到公民。” 然而这话，李慎之自己都不信。 只要贫穷依旧存在，无论再怎么普及麦角菌，依旧会有食不果腹的穷人选择食用。 他们会选择性忽视当局忠告。 诚如前世那句吐槽，我都沦落到吃泡面了，还在乎它健不健康？ 麦角菌也不是一吃就死的真菌。 所以即便是治安署发出警告，最多帮到经济条件较好之人。 不过，即便如此，离开这户人家时，李慎之还是对那老妇人道：“你说的没错，德博拉只是病了，根源出在那边病变的麦子上，如果一定要食用，把里面发霉黑色麦子挑出来。” 那老妇人道：“发霉麦子？不可能啊，我也一直在吃啊！怎么会是麦子问题？” 查普林呵斥道：“大人让你别吃，你就别吃，废什么话？” 老妇人被吓得退后一步，一脸唯唯诺诺。 李慎之没有阻止查普林的训斥，摸出1英镑银币递了过去：“买点新鲜食物，那些发霉的燕麦别吃了。” “大、大人，这这……” 老夫人一脸诚惶诚恐之色，眼睛忍不住盯着银币，却不敢伸手去接。 “拿着吧！” 李慎之将银币塞了妇人手中，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署里，李慎之径直前往戈尔德治安长办公室，汇报了麦角菌之事。 “病变的麦子竟然能产生幻觉？”戈尔德治安长大为惊讶：“此事你确定属实？” “根据观察结果来看应该属实，不过，具体情况，最好还是请专业人员测试一下。”李慎之道。 戈尔德点了点头：“如果此事得以证实，价值不可估量，你跟我一起去见见范伦丁总管吧！” “好。”李慎之颔首。 两人随即结伴敲开范伦丁总管办公室大门。 “咚咚咚……” “请进！” 推开办公室大门，李慎之眉梢微挑，巧了，范伦丁办公室内还有两名镶嵌者。 分别是科波菲尔治安长和霍布斯巡长。 “有事？”范伦丁看向戈尔德。 “范伦丁大人，这并不是什么急事，主要是兰登先生疑似发现‘圣安东尼之火病’以及常见幻觉的病因。” 戈尔德治安长言简意赅道，防止耽误同僚案情。 “哦？什么病因？” 范伦丁一脸惊讶的看向李慎之。 戈尔德冲李慎之颔首，示意他来报告。 “我刚刚接了一个案子，当事人是位未成年少女，经常出现幻觉并大喊大叫，引来邻居举报。她的身体也不容乐观，部分肢体出现恶性坏疽症状，我用蛆虫给她治疗时。发现她腐烂血肉中的毒素和家中米罐中病变麦子极为相似。” “查普林先生告诉我，类似女孩症状，经常在穷人群体中发生，所以我有理由认为，类似症状多半都是这些病变麦子引起的。当然具体情况，需要进一步验证。” 李慎之一边汇报，一边取出一小撮携带而来的病变燕麦，放在书桌上：“这就是那病变的燕麦。” 范伦丁起身，捏起一颗，打量一番道： “既然经过你的蛆虫核查，那看来可能性极高！如果此事证实为真，困扰治安署百年的幻觉迷案，将真相大白！兰登先生，你将功高至伟！” “一切都是航海之神的指引！” 李慎之一脸谦卑，对于这个功劳不以为意。 范伦丁忽然看向科波菲尔治安长道： “科波菲尔先生，海格特公墓盗尸案或许可以让兰登先生去看看，当超凡力量失效之后，一双敏锐眼睛便成了关键，兰登先生虽然成为镶嵌者不久，但他的洞察力相信大家已经有目共睹。” 李慎之闻言满心古怪……公墓盗尸案？ 不会跟昨晚的盗墓者有关吧？ 第五十八章 尸体是活人的屏障 科波菲尔眉头微蹙：“范伦丁大人，贵族那边压力很大……这会不会耽误时间？” 范伦丁道：“占卜和怨灵都查不到线索，即便上报总署，一时半会恐怕也很难委派适合人选，先让兰登先生试试吧！至于贵族那边，交给我吧！” “既然如此，那就让兰登先生试试吧！”科波菲尔颔首低眉道，眼中闪过一丝难堪。 “科波菲尔先生，这是发生了什么？”李慎之终于抓到插口机会，连忙问道。 “海格特公墓发生了盗尸案！要知道，这可是都铎权贵的公共墓地，所以影响极其恶劣！目前来看，至少有六具尸体被盗。当然，为了安稳贵族，对外仅仅宣布是一具，但即便如此，依旧令贵族们十分紧张，施压治安署。” 科波菲尔故意强调这桩盗尸案的不同寻常，这才继续道： “我们问过守墓人、墓地怨灵，乃至食腐渡鸦，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即便是巫术占卜，也失了方向，看得出来，盗尸人比我们想象得还要狡猾，说不定极有可能熟悉治安署的办事方式。” 说到这，科波菲尔意味深长道：“兰登先生，这案子你可有把握？” 李慎之道：“科波菲尔先生，连你们专业捉鬼问魂的都查不出线索，我哪有什么把握。” 科波菲尔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正欣慰李慎之的识趣。 不想，李慎之又道：“不过，这般稀奇案子，一定要去开开眼界。” 科波菲尔闻言表情顿时微僵。 范伦丁挥手道：“快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是！”李慎之连忙颔首。 海格特公墓位于都铎北郊海格特地区，距离市区颇远，搭乘马车过去，来回也得小半天。 出了范伦丁总管办公室，李慎之随即将洛克萨妮等人招呼上。 科波菲尔冷眼旁观，没说什么。 出了治安署，一行人招了数辆马车，向北郊疾驰而去。 抵达目的是，日头已然西斜。 在看到海格特公墓时，李慎之才终于意识到，科波菲尔为何看起来压力山大。 这与其说是公墓，不如说是一座公园。 一道不知绵延多少里的铁栏杆将整座公墓围了起来。 打开栅栏大门，一条宽可跑车的石头路，一直绵延至公墓深处。 在守墓人的指引下，一行人下了马车，向墓中行去。 石头路旁，稀稀朗朗杵立着各种石碑、小天使雕像，不见阴森气息，反倒多了几分奢靡之感。 “兰登先生，我不明白，明明火葬法都已经颁布了，为什么还要选择土葬？这不是给邪祟提供可乘之机吗？” 洛克萨妮在环顾四周中，忍不住看向李慎之问道。 “哼，难道就因为害怕异端盗掘尸体，便要统统火化？”科波菲尔治安长冷哼道。 “可是，如果我们强制执行火化的话，岂不是可以从根源杜绝邪祟事件的发生？！” “强制火化？哈哈，洛克萨妮女士，你的想法很好，但你知道火化需要耗费多少木材和煤炭吗？这笔资源用在取暖上，岂不是更好？更何况，很多穷人根本负担不起火化费用。”科波菲尔治安长道。 洛克萨妮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是觉得科波菲尔的解释，很难令她服气。 “科波菲尔先生说的不错！” 李慎之开了口，先是附议了科波菲尔之言，随即话锋一转问道： “不过，洛克萨妮女士，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设想实现了，英格森严格执行了火化制度，那未来会发生什么？” 洛克萨妮神采顿时飞扬起来。 “如果真的实现了，到那时，将再也没有盗尸事件发生！也不会再有乱葬岗！我们甚至能省下一笔棺椁费用，甚至连活尸、丧尸也将不再……” 洛克萨妮还未说完，表情倏然僵硬了下来，她瞪大眼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李慎之见状，意味深长道：“这些尸体，其实是挡在穷人流浪汉面前的屏障，你明白吗？” 洛克萨妮沉默了。 无法从科波菲尔治安长口中获得满意答案的她，在这一刻心服口服。 兰登队伍成员也皆面露动容，尤其是查普林几名老队员，下意识对视一眼。 似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句话：‘咱们这位巡长大人真是仁慈啊！’ 科波菲尔治安长见状眸光微闪，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不起眼插曲很快过去。 众人也终于来到了事发地。 这明显是一座新修坟墓，墓碑崭新，碑下鲜花成簇，然而四周却看不到任何盗掘痕迹。 “确定是这里？”哈罗德走近，一脸茫然。 “盗尸人很聪明，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直接掘坟？喏，盗洞在这里！”霍布斯巡长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 哈罗德小心走近，果然在灌木下乱草中发现了一个直径约3英尺洞窟。 “兰登先生，请吧！” 科波菲尔比划道。 李慎之点了点头，一边放出蛆虫弹指周围，一边绕着被盗新墓绕了一圈。 好一会儿，他才道：“其他几座被盗坟墓呢？” 科波菲尔问道：“在不远处。唔，你发现线索了？” 李慎之摇头：“暂时还没有，盗尸人手脚很干净。” 科波菲尔摇了摇头：“霍布斯先生，你带兰登先生去看看吧！” “好的，科波菲尔大人。” 霍布斯颔首，带着李慎之前往其他几座被盗坟墓。 一圈转下来，洛克萨妮等人愈发沮丧。 现场太干净了，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 事实上，据霍布斯介绍，尸体被盗至少有三天，才被发现。 原来，盗尸人盗掘之后，顺手把盗洞给堵上了，周围还移上植物掩人耳目。 直到两天前，下了一场大雨把盗洞冲垮，才露出端倪，让前来祭拜的家属发现。 也幸亏是家属祭拜，不然守墓人为了工作，极有可能将此事隐瞒下去。 这也是贵族知道这里发生盗尸案的根本原因。 “兰登先生，有没有发现？没有发现的话，我们还是早点回去，申请总署介入为好。如此大规模盗掘，还是盯上贵族血脉，只怕是邪恶祭祀。” 科波菲尔治安长道。 李慎之略一沉吟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盗尸者应该生活在附近农庄之中。” 科波菲尔豁然扭头看向李慎之，一脸将信将疑之色：“何以见得？” 莫说他洛克萨妮等人亦一脸惊讶。 这随便绕一圈就找到了凶手方位？ 这也太神奇了吧？ 第五十九章 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 天色昏暗，寒风乍起，吹得李慎之满头红发凌乱飘扬。 面对科波菲尔等人的狐疑目光，他一脸坦然道： “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指向罢了，不一定准确。不过，在这毫无线索的眼下，不妨为一个调查方向。” “哦？具体是哪些细节？”科波菲尔问道。 “零碎秸秆和牛仔棉絮。” 李慎之抬手，手心掌纹倏然裂开，密密麻麻的蛆虫从掌纹裂缝中一闪而过，吐出一堆稀碎之物。 众人好奇凑了过来，满脸惊讶之色。 因为这些东西很细碎，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看起来就像是随手可拾的枯草碎渣。 “就因为这些？”科波菲尔一脸荒谬。 “没错，如果仅仅是在一两座坟冢周围发现，这自然说明不了什么！然而实际上，六座坟冢都出现了秸秆碎片和少量牛仔棉絮。我扩大了搜索范围，在其他坟冢周围却没有发现，这个细节足以说明一个问题，盗尸者来自农场，或者说路过农场。” 李慎之侃侃而谈，心中暗呼巧合。 他哪有福尔摩斯般的洞察力？ 这一切，不过是由果溯因罢了。 在看到这些坟墓时，他下意识想到了昨晚在乱葬岗盗掘尸体的神秘人。 因此有意识搜查和农场相关的线索。 在蛆群的地毯式搜索下，这才有了眼下这些发现。 话说，他之所以引导科波菲尔等人探索农庄，也是因为他的分身蛆虫对农庄探索出现了阻碍。 他的蛆虫很难靠近摆放尸体的房间，每次都靠近都会瞬间死亡，情形十分酷似治安署的庇护力场。 准确的说，那是航海之神的祝福。 不知道农场这算什么情况？ 所以他想借科波菲尔之手探查一下。 “听起来蛮有道理的，我们快去查查吧！”洛克萨妮一脸惊叹。 “这会不会是盗尸人故意遗留在现场的误导线索？”一直没说话的霍布斯巡长道。 还真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啊？ 李慎之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有这个可能，不过，如果是为了误导治安署的话，这线索未免太隐秘了。我说了，眼下只有这个线索，不妨追查下去看看。” 科波菲尔道：“我建议还是上报总署，即便凶手来自农庄，调查范围也太大了，等我们展开调查时，必然会惊动凶手，令其逃之夭夭。” 李慎之皱了皱眉，提醒道：“科波菲尔先生，这点小事便上报总署，会不会显得我们十四区太过无能？” 他在想，科波菲尔对超凡力量是不是有着严重依赖心理？ 只要遇到超凡力量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一定是这力量太弱了，所以才不停要求上报，寻求更强力量介入？ 科波菲尔眉梢一挑：“兰登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任何灾难在发生之前，都会有无数次预兆。海格特公墓建成数十年，鲜少被盗，即便被盗，也有怨灵指路。然而这次怨灵却一问三不知，甚至连占卜都受到干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的力量受到了克制，所以你惜命，怕了！ “你说的不错，科波菲尔先生，是我考虑欠妥。” 李慎之从善如流。 双嵌者治安长都怂了，他硬撑着干嘛？ 科波菲尔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李慎之，颔首道：“走吧！” 洛克萨妮来回看了看李慎之和科波菲尔，最终没有说话。 一行人还没离开公墓，迎面走来一群衣着考究之人。 其中，领头之人尤其引人注目。 这是一名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脸颊奇长，酷似鞋拔子，嘴唇很厚，有着一头枯黄头发，衣着却十分华丽。 “哈布斯公爵？” 科波菲尔治安长一脸惊讶的迎了上去。 “科波菲尔治安长，我听说，这里发生了十分可怕的盗尸案？” 哈布斯公爵开门见山，一脸忧虑问道。 “这里确实发生了盗尸案，不过，并不严重，一切都在掌控范围。事实上，我们刚刚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线索，马上就能抓住凶手绞死在吊索上！”科波菲尔一脸严正回应道。 “这是我今天听到唯一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科波菲尔先生，请代我向范伦丁总管问好。” “这是我的荣幸，哈布斯先生！你这是过来看望玛利亚夫人？” “是啊，听闻盗尸案之后，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您对玛利亚夫人的感情，真是令人敬佩！看天色，马上就要天黑了，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吧，都铎边郊的夜路可不安全。”科波菲尔主动道。 “谢谢你的关心，科波菲尔先生。不过，我今晚并不打算回城，我的仆人已经通知了农庄。”哈布斯公爵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科波菲尔颔首告辞。 这边刚刚分开不久，科波菲尔突然微微侧首，嘴唇蠕动。 在李慎之眼中，分明看到一只怨灵从坟墓中钻出，飘到科波菲尔近前，聆听着他的命令。 李慎之取出用灵视之球打磨的单片眼镜扣在左眼上，作为可见幽灵的伪装。 没多久，那怨灵悄然离去，方向正是哈布斯公爵去处。 “科波菲尔先生，这是怎么了？” 李慎之主动问道。 “失窃的尸体中，就有玛利亚夫人，她是哈布斯公爵的表妹，我让怨灵盯着点，防止出现意外。”科波菲尔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李慎之颔首，不再说话。 一行人离开公墓坐上马车后，终于获得独处机会的洛克萨妮忍不住道：“兰登先生，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李慎之道：“不然呢？科波菲尔先生说的不错，任何灾难在发生之前，都会有无数次预兆。我们要做的，就是提前察觉到预兆，交给更有能力的人解决，就像你们发现异常，上报给我一样，这不丢人，也不用沮丧。” 洛克萨妮闻言一脸若有所思。 殊不知，李慎之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吐槽不已。 早知道就不说农庄之事了。 没想到，查到线索的科波菲尔，依旧那么怂。 或许，这也是他能够成为治安长的根本原因。 李慎之心中吐槽着，感觉学到了一招。 凡事没必要冲在前面，驱虎吞狼未尝不是一记妙手。 想到这，他干脆终止了农场蛆虫的探索，小心蛰伏起来，等待治安署援手到来。 不曾想，他没等来治安署援手，反倒等来了有着一面之缘的哈布斯公爵！ 只见当夜色笼罩时，数辆马车遥遥驶来，停在农场外。 在一群仆人的簇拥下，哈布斯公爵迈入农场。 ‘不会吧，难不成这里是哈布斯公爵的农庄？那他和盗尸者是什么关系？’ 李慎之满脸惊讶，心中一动，驱使一枚蛆虫爬上哈布斯公爵身上。 在他的注视下，哈布斯公爵看起来就像是毫不知情的贵族。 他先是慢条斯理的享用晚餐，用完晚餐之后，又在侍女的服侍下，洗了个热水澡，这才回到卧室酣然入睡。 一切平静如常。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话，那就是在睡前招来一名貌美女士，挥霍了一下体力，做个一场两人运动。 说不定，他选择落脚农庄，就是冲着这位金屋藏娇的小情人而来。 也多亏了这位小情人的存在，不然李慎之耐心早就消耗完毕。 不过，即便如此，等到两人运动完毕，李慎之还是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莫非那位盗尸人是故意鸠占鹊巢，借哈布斯公爵的特殊地位打掩护？ 有这个可能啊！ 事实上，那间李慎之进不去的房子，看起来也不大。 从外表来看，有点像农具仓库。 长夜漫漫，漫无目的的等待，无疑最杀耐心。 李慎之甚至已经抱怨起治安署的工作效率。 他都给出提示方向了，怎么还没出现？ 不想，当午零点钟声敲响时，沉睡的哈布斯公爵突然睁开眼睛。 他悄然起身，开门离开。 没多久，在一间仓库门前停下，正是李慎之蛆虫进不去的藏尸仓库。 哈布斯公爵抬手，轻轻敲了敲。 “咄咄！” 轻微敲门声，在夜色下显得异常清晰。 “吱呀——” 房门无风自开。 哈布斯公爵抬脚走了进去。 这里果然是一间农具仓库，边边角角堆满了沾着泥土的工具。 哈布斯公爵走到仓库深处，一块木质地板不知何时悄然打开，露出仿佛恶魔之口的深渊洞窟。 哈布斯似乎习以为常，轻轻一跳，跃入其中。 劲风在耳旁呼啸，差点把附身头发中的蛆虫吹了出去。 好在，劲风持续不足两秒，一股尘埃构成的无形之力，托举住哈布斯公爵，让他平稳落地。 这是一座非自然形成的地下洞窟。 周围不似人力所能开凿的光滑墙壁和地面，令李慎之下意识想到蠕行者啃食而出的石头宫殿。 “噗噗噗——” 随着哈伦斯的到来，一盏盏油灯自动亮起，仔细看去，可以看到一缕灰尘在油灯间游走。 每路过一盏油灯，灯芯自然点燃。 似幽灵，非幽灵。 “哈伦斯公爵，你现在过来，可不是好时候啊？” 一道幽灵般的声音，从洞窟深处传来。 只见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袍中不辨男女之人，走了出来。 “没关系，那群废物永远也查不到这里。哦，我的小宝贝呢？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哈布斯公爵浑身颤抖起来，声音激颤。 为了那极致亵渎欢愉，他甚至提前运动了一场。 当然，更多的是他早已按捺不住慾望，不得不提前宣泄。 “放心吧，你的东西，一直在恭迎着你。” 黑袍人让开身子，露出身后漆黑甬道。 哈布斯公爵见状，激动的跑了进去。 黑袍人微微侧首，看着哈布斯公爵的踉跄背影，始终被黑暗笼罩的帽兜微微抬起，露出一张腐烂面孔，以及一双苍白肿胀眼球。 唔，不能再等了，今晚就呼唤“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 至于这个被欢愉支配的可悲蛆虫，是时候卖给那群操弄慾望的亵渎魔女了。 第六十章 来自暗之住民·尼约格达的恩赐 呼唤“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的神秘仪式并不复杂。 它只需要一定的人祭即可。 这对于夜宴者成员——黑袍人来说不难。 它唯一需要付出的便是耐心。 只要耐心收集新鲜尸体，将其改造成活尸，即可既保鲜，又能完成数量的积攒。 然而即便如此，夜宴者成员也很少呼唤“不应存在之物”。 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 享受人祭的不应存在之物，不会心满意足的回到那无人可知、深不见底的赤色深渊。 祂会尝试驻留、干涉、甚至取食！ 因此呼唤仪式最关键部分，乃是送离环节。 它需要用到辉煌维拉杰咒语、提空妙药、环状十字架，三大核心元素。 其中辉煌维拉杰咒语最为诡吊！ 这段咒语因为亵渎“不应存在之物”，根本无法完整记录下来。 也只有信仰藏骸所之神的疯子，才有办法将其写进《尸食教典仪》中，记录传承下来。 通过渎尸仪式，屏蔽不应存在之物的感知，在《尸食教典仪》的文字裂隙中，窥视那亵渎旧日支配者的可憎咒语。 为了保证仪式的成功率，黑袍人决定在执行仪式之前，再次确定一遍辉煌维拉杰咒语。 ——趁着哈布斯公爵正在渎尸。 他招来一抹尸尘，笼罩周身，遮掩身影，踏入哈布斯公爵的渎尸之所。 一股仿佛发酵了几个世纪的腐烂恶臭，在这片搅动灵魂的渎尸之所，徜徉弥散，蒙蔽着被慾望支配的可憎人类。 不大的泥室内，杵立着一具具神色鲜活、巧笑嫣然而衣着华丽女尸。 这些都是黑袍人从海格特公墓盗掘而来的女尸，专供哈布斯公爵享用的女尸。 这里有他渴望而不可得的贵族夫人； 也有亵渎伦理的曼妙尸身。 此时，它们皆活了过来，化为慾望漩涡，吞噬着哈布斯公爵。 兴起力衰时，哈布斯公爵双目贯血，撕开****肚皮，取食腐烂长满蛆虫的脏器，像极了本能下的雌堕螳螂。 在这无法想象的污秽中，黑袍人翻开人皮硝制魔典《尸食教典仪》，静静阅读起来。 沉湎于死亡领域的他，早已不满浅薄的尸体怨灵领域。 他渴望获得创造灰烬力量！ 这是真正的渎神领域。 也是不应存在之物被放逐深渊的原因。 众神嫉妒、憎恶着祂的创造。 ——·—— “不应存在之物的献祭仪式？” 看起来空荡荡的天花板上，一群蛆虫在塞壬之泪的遮蔽下，抱团扭曲，隐隐构成眼球模样，窥探着下方的人皮魔典。 那仿佛蛆虫扭动的文字，带着追逐灵魂的诅咒，印入李慎之的视野中。 在“生而知之”的能力帮助下，他看懂了魔典，也意识到这名黑袍人的最终目的。 灰烬力量么？ 远在都铎的李慎之，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 不知过去多久，黑袍人合上魔典，起身离开，前往人祭之所。 “哒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在黑暗笼罩的甬道中回荡，仿佛黑袍人咚咚直跳的心脏。 没多久，他推开一扇石门。 在地下黑暗中，显得弥足珍贵的光芒，从门缝中蜂拥而出，向外展示着一座可憎之所。 这是一座密密麻麻挤满活尸之地。 这些活尸看起来仿如活人，只是脸色苍白一些，身上弥散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它们按照某种规律，整齐排列着。 当黑袍人踏入时，它们下意识扭动脖颈，瞪着蒙上一层苍白的死鱼眼，看了过来。 黑袍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向着活尸中心走去。 那是一座木质高台，一群夜宴者低级成员，正在周围泼洒着提空妙药。 这是令“不应存在之物”感到厌恶的物质。 它能规避献祭者被献祭的乌龙事件发生。 当然，这种规避效力十分有限，最多拖延一点时间。 但黑袍人要的就是这点时间。 “麦金托什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一名夜宴者成员走了过来，低声道。 “去吧，伟大的深渊暗影，将降下祝福庇护着你们。” 黑袍人挥了挥手。 一群夜宴者成员连忙躬身致礼，退到高台之下。 一切准备就绪。 黑袍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木制高台，单手捧着《尸食教典仪》，环顾四周。 为了这一刻，他幽居黑暗不知几载，如今终于迎来结果。 想到传说中的灰烬力量，麦金托什浑身抑制不住的激颤起来。 他翻开《尸食教典仪》低声吟诵起来。 “徘徊于黑暗的暗之住民……” “游弋于红色深渊的暗影……” “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 “……” 低沉的吟诵声，在这片搅动灵魂的渎尸之所翻涌激荡，在麦金托什吟诵到“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时，他的灵魂陡然一颤。 他的六感，在这一刻倏然融合，化为一种怪异的感官体验。 他仿佛看到了一道仿佛从天而降的伟大目光，投向他的身体，那是他不可承受之荣光。 令他浑身颤抖、灵魂惊悸！ ——·—— 同一时间，窥探着这场邪恶祭祀的李慎之，也在那黑袍人吟诵到“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浑身一颤。 独属于他灵魂的“幻觉”感官再次出现。 只是这次异常模糊，感官似乎坍缩成了单维视角，他只能隐隐约约感知到一道令他作呕的身影，在呼唤他的名讳。 如果不是他在现场就有蛆虫注视着这一幕，他根本分辨不出来，这道令他作呕的身影，竟然是黑袍人！ 这种感觉像极了人鱼娜塔莉以塞壬之名呼唤他的感觉。 两相映照之下，一股明悟从李慎之心中浮现。 “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也能构成他的链接路径！ 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这即为祈祷词！ 一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从李慎之心中冒出。 作为官方镶嵌者，接触过过正统神秘学的他，自然知道祈祷词意味着什么？ ——这是神之领域。 ——·—— 污秽的地下密室中，邪恶的献祭仪式还在继续。 麦金托什语气愈发亢奋。 因为不应存在于世界的伟大存在注视着他！ 他知道，仪式即将成功。 “nog，throdogniyogda……” 当最后一句不辨意义的音调落下，昏暗的密室中，陡然陷入了绝对死寂之中。 世界安静得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咚咚声，乃至血液流动的潺潺声！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 溺者！ 伟大的【暗之住民·不应存在之物·红色深渊的暗影·尼约格达】降临了。 大地倏然裂开，不，那不是真正的裂开，看起来就像是空间的崩裂，无声无息，在人类简陋的视野下，呈现出黑色裂缝。 一道道无形触手从黑色裂缝中席卷而出，卷向那一具具鲜活尸体。 “啊——” 一声惨叫响起，那是高台下夜宴者低级成员的惨叫。 即便是提空妙药，也庇护不了他们，因为自始至终他们就是献祭物之一！ “降下赐福吧，伟大的尼约格达！祢虔诚的奴仆，遵守祢的律法，祈求祢的赐福！” 麦金托什看着尼约格达疯狂饕餮场面，神色愈发亢奋而扭曲。 他狂呼着尼约格达制定的律典！ 这也是尼约格达始终拥有信徒，享用新鲜血食的保证。 “唳——” 伟大的暗之住民尼约格达，回应了麦金托什的祈求。 在怪诞刺耳的声音中，无数黑色触手，从裂缝中涌出，汇聚空中，扭曲成巨大的、海蚌状的嘴巴。 麦金托什张开双臂，表情扭曲的看着空中的突刺，期待着那渎神力量。 咻！ 巨口落了下来。 却倏然在半空中停滞了！ 只见前一刻还一览无余的空中，蓦然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好似大洋蜃景的破裂，露出世界的本貌。 麦金托什呆滞了。 只见一道完全由蛆虫构成的拱桥，不知何时笼罩在他的头顶，沐浴了来自暗之住民·尼约格达的恩赐。 第六十一章 灰烬之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麦金托什瞪大眼睛，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谁！？” 在厉声怒吼中，恍若迷雾般的猩红色尸毒，从他身上渗涌而出，冲向头顶的肉蛆虫桥。 “啪啪啪！” 霎时，空中下起了虫雨，大片蛆虫僵死掉落，落地即扭曲成黑色虫豸。 然而即便如此，肉蛆虫桥依旧横亘于空，规模不减，翻滚不止。 ——却是蛆虫自发分裂繁殖，填补死亡空缺。 “你究竟是谁？！” 满脸阴鸷狠戾的麦金托什愈发愤怒，一颗颗骷髅头状斩首灵从体内钻出，试图攻击这突如其来的蛆虫。 “叮——” 不料，一声清脆铃声，突然在他耳畔响起。 这令他脸色大变。 这是他专门预留的提醒手段，防止自己沦陷于暗之住民的荣光中，忘记执行送离仪式。 霎时，他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按照尼约格达定下的律法，此时人祭恩赐已经达成，暗之住民·尼约格达不可能在进行二次降福。 现在他即便杀了这神秘窃贼，也无法改变仪式走向。 或者说，从肉蛆窃取他仪式成果之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他双眸贯血的盯着那肉蛆虫桥，无数恶毒念头从心中流淌而过。 但最终他还是举起环状十字架，对准暗之住民尼约格达，准备吟诵辉煌维拉杰咒语，执行送离仪式。 残存的理性告诉他，事情已成定局。 现在对他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将错就错，按部就班执行下去。 尽快将暗之住民·尼约格达放逐回那赤色深渊之中，否则在场所有人都得沦为祂的食物。 包括他自己！ 为了一个错误，葬送未来，他没那么愚蠢。 然而，正当他开口吟诵辉煌维拉杰咒语时，令他眩目惊心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降下恩赐的巨大嘴巴，突然裂开，重新分解为无数根扭曲的黑色触手，然后“咻”的一声，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猛然缩回空间裂缝之中。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 当麦金托什反应过来时，那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已然迅速消退，缩回黑暗。 甚至连布满大地的空间裂缝，也在悄无声息中合拢，还大地完整。 “这——” 麦金托什瞠目结舌！ 只觉得心跳如雷，砰砰直跳得冲击着他的耳膜。 暗之住民·尼约格达竟然主动离开了？ 这怎么可能？ 夜宴者组织不知献祭过多少次，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莫非还有更加恐怖的存在靠近，所以祂才会回避锋芒？ 想到这个可能，麦金托什心中一跳。 他知道，任何召唤仪式都有可能出现意外，引来路过灵体，乃至神灵的目光，根本不足为奇。 想到这，他怨毒的盯了一眼漫天蛆虫。 心随意动间，他的身体倏然瘫软，化为一滩恶臭脓汁，顺着木质高台缝隙，遁入那早就准备好的暗道中，逃之夭夭。 只余下一身失去主人的帽兜长袍，堆叠在木质高台上。 这一刻，李慎之傻眼了。 他看着迅速离去的麦金托什，心情如同麦金托什看到暗之住民一模一样。 这、这就逃了？ 话说，他还准备直接销毁这部分分身避战呢！ 怎么突然就跑了？ 莫非是治安署的高手来了？ 李慎之心中一动，越想越有可能。 毕竟他早就发出预警，凶手可能就在农庄之中。 那么治安署自然极有可能沿着这个线索调查而来。 想到这，他再也不敢逗留，疯狂驱使蛆虫钻入大地，逃之夭夭。 值得一提的是，在蛆虫落入大地时，他还喷出炽热火焰，将地上僵死的蛆虫，焚烧成灰。 另外，为了防止被尾随发现真身。 他索性抛弃这具分身，驱使其逃入泰姆河，喂鱼去了。 在确保每一条蛆虫都被鱼儿销毁之后，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月色如水，星光璀璨。 利斯特大街22号公寓内，李慎之猛然睁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一动一静之间的转换，令他心神一阵恍惚。 此时，他能清楚感受到，兰登这具身体发生了微妙变化。 他的体内多了一股力量。 准确的说，这更像是一种权柄，就像塞壬之泪。 【灰烬之力】 ——灵魂的囚笼，生命余烬的叹息，存在于世的最后遗物。 即，拥有令骨灰站起，支配尸尘的力量。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骨灰都能支配。 该骨灰需要满足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灵魂并未完全消散。 灵魂残留越多，骨灰越强大。 如果拥有完整灵魂的话，那复活的骨灰，将拥有逝者生前全部力量和智慧，在不超过支配者力量上限的前提下。 换言之，如果李慎之支配了一头双嵌者骨灰，那这名双嵌者骨灰的力量，最多达到兰登的力量上限，除非兰登也成为双嵌者。 除此以外，又名尸尘的骨灰，还有一个妙用。 ——那就是可以屏蔽感知。 这是来自死者的庇护。 死者骨灰越强大，屏蔽效果越强。 “难怪那个叫麦金托什的黑袍人费尽心思也要获取这份力量？” “这等于就是翻版的活尸啊？而且还是更加隐秘的那种。” 李慎之惊叹不已，心中愈发火热。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即便是巫妖制造的活尸，也不可能保留逝者全部力量。 为了实验灰烬力量，李慎之略一琢磨，分出一部分蛆虫，跑去下水道，抓了几只老鼠回来。 他随手提着一只老鼠，手中猛然窜出炽热火焰，烧蚀而上，在老鼠滋油冒血中，将其烤成了一撮灰烬。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鼠的灵魂太羸弱了，根本残留不下来。 李慎之不信邪的烧了十几只，结果一次都没成功。 “看来低级生物，根本没有成为灰烬仆从的资格！也对，即便通过特殊技巧，保留下老鼠魂魄，这种低级生物也难以驱使，毕竟智慧太低了。” “听说，女巫可以制造一种叫人面鼠的人造奴仆，具有老鼠的外表，人类的心智，有机会可以转化几只试试。” 李慎之暗暗自忖道，不过，一想到灰烬之力绑定在兰登身上，他心中顿时又有些郁闷起来。 兰登这具身体越强大，越舍不得抛弃啊！ 希望强大力量可以延迟腐朽的到来！ 不过，该做的准备，还得尽快完成。 第六十二章 我在梦魇女妖灵魂中，看到了关于你的记忆 翌日醒来，女仆卡洛琳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做好了早餐。 一碟大杂烩烧烤，有香肠、蘑菇、煎蛋、培根、烘豆； 一块坚果十足的全麦坚果面包； 还有一杯现磨米浆，这是卡洛琳上班路上顺手买的。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慎之胃口大开，吃得干干净净，顺口赞了一句：“今天早餐做的不错。” 一句夸奖让卡洛琳眉开眼笑。 来到治安署，一切风平浪静。 这让李慎之有些嘀咕，难不成治安署封锁了相关消息？ 还是说并未察觉到哈布斯公爵农庄的异样？ “戈尔德先生，海洛特公墓盗尸案有结果了吗？” 在满腹狐疑中，李慎之前往戈尔德治安长办公室报道时，顺口问道。 “不清楚，这件事非我负责，我还没有听到风声。” 戈尔德治安长道。 李慎之点了点头，只能作罢。 他一如既往，先去靶场练了一会儿射击，保持手感，这才踏入档案室，查找起关于祷词方面的神秘学知识。 还好这方面知识并不属于严加管控的禁忌知识。 他轻易便找到了相关资料。 “祷词，神使位格的仪轨，权柄唯一的释言，沟通希夷的通道。” 李慎之呢喃着祷词的简介，心中似懂非懂，眉头暗暗皱起。 目光向下扫去，正文中却根本没有关于简介的详细注释，只有大篇幅的严厉警告。 大概内容就是不要随便吟诵来路不明的祷词！ 甚至除非必要情况，永远不可吟诵他神祷词，否则将会引来他神注视。 这或许是眷顾，但更多的是诅咒、灾殃和不幸。 在正文末尾，简单提了一点如何辨别祷词所指向的目标。 一般来说，祷词分为三段式。 分别指向目标的位格、唯一性和特殊。 三段式排列没有严格顺序。 不过，通常也能根据三段式排列方式，分辨出所指向目标的位格和权柄。 一般来说，天使位格，不会将位格祷词列在首位。 因为即便加上限制性词汇，也会因为天使群体较为“庞大”的缘故，引来其他天使乃至神灵的注视。 所以天使位格存在，会将“唯一性”或“特殊”排在最前面，甚至直接舍弃位格描述，用更多的限制性词汇描述自身的“唯一”和“特殊”。 从这点来说，如果祷词起始段便指向位格，甚至没有限制性词汇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祷词之主位格极高！ 或者，就是个蠢蛋，乃至阴谋。 看到这，李慎之陷入了沉默。 昨晚黑袍人麦金托什那句“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不仅引动他的幻觉；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句话也描述他的“特殊”。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正好印证了“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这句描述？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一句祷词可以引动他的幻觉，这岂不是证明了他至少拥有天使位格？ 猜到这一点的李慎之，并没有大惊失色。 因为当他得知碎颅者乃是天使之后，他就隐隐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是前世经历过太多“人生幻觉”的他，不敢承认这一点。 现在两相印证之下，基本可以确定他的位格极高。 问题是，既是天使，他身为天使的力量呢？ 生而知之？ 在实质化前提下，一巴掌扇飞碎颅者的力量？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有些鸡肋啊！ 他总不能随时带着几百号人，在他需要的时候，让他们厮杀，创造极致的愤怒、憎恶、痛苦等负面情绪场，再降临吧？ 或者整几个基佬，让他们现场搞基雌堕？ 不说这样的降临有什么意义？ 即便是降临了，持续时间也很短，什么都做不了啊？ 更何况此举和邪教有什么区别？ 等等！ 邪教？ 李慎之心中一颤，邪教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 “咄咄！” 突如其来的敲桌声，惊醒了李慎之。 他茫然抬头看去，才发现派恩巡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 “很抱歉打扰你的沉思，兰登先生，你看起来十分入迷？”派恩微笑道。 “啊？没事！想得深一些，所以一不小心入了迷。”李慎之连忙道。 派恩瞄了一眼李慎之手中档案，若有深意问道：“在想那尊邪恶存在？” 李慎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啊，是有些。” ——派恩所言的“邪恶”，正是兰登扭曲死亡前调查的那位。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东西不能碰。”派恩委婉警告道。 “我知道。”李慎之点头，合上档案，岔开话题：“对了，你找我有事？” “瞧我这记性，海洛特公墓一案有结果了。” “哦？”李慎之眼睛一亮，露出颇感兴趣之色。 “我看过案卷，你的推理不错，目标就在农庄，不过，你一定想不到在哪座农庄？”派恩一脸感慨。 “哪里？” “哈布斯公爵农庄。” “是他？那个前往公墓祭拜玛利亚夫人的哈布斯公爵？” “就是他。” 李慎之瞪大眼睛，满脸惊愕之色，目光闪烁中似乎想到了各种可能。 ——这神色，不发一个小金人，简直屈才。 “昨晚后半夜，哈布斯公爵农庄出现怪诞叫声，随后有异常恶臭笼罩农庄，有胆大仆从探查来源，结果在农具仓库的地下室中发现了一个更加庞大的地堡。地堡内的景色惨不忍睹，算了，具体我就不说了，这次我来，就是喊你过去销毁现场。” 派恩将情况简单描述一下。 “用火焰？” “没错，那地方污秽至极，也只有来自星核之神的火焰，才能彻底焚烧干净，顺便查查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派恩颔首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一起走吧，我也得去参与审问，公爵农庄这可是个庞大工程。” 派恩想要需要审问，乃至清洗记忆的农民，顿时有些惆怅的捏了捏眉头。 两人乘上马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公爵农庄时，这里已经被治安署封锁起来。 相隔极远，就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恶臭。 “戴上吧，能好受一点。” 派恩一抬手，手中蓦然出现一对皮质鸟嘴面具，修长的鸟喙中，填满了草药。 方一取出，遮掩不住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他将其中之一，递给了李慎之。 李慎之一脸惊讶接过，问道：“这是什么能力？” 派恩笑道：“梦魇，东西就存在我的梦境中。” 李慎之道：“你的融合更进一步了？” 派恩收敛起笑容：“是啊！这是好事，但也是一件坏事！” 李慎之一边戴上鸟嘴面具，一边道：“为什么这么说？” 经过草药过滤的声音，有种粗糙的沙沙声。 “我在梦魇女妖的灵魂中，看到了关于你的记忆。” 声落，戴着鸟嘴面具的李慎之，蓦然扭头看向派恩，微微歪头的脑袋，像极了站在树梢上盯着尸体的渡鸦。 第六十三章 倾诉或求救 皮质鸟嘴面具上，两片浑圆玻璃镜片镶嵌其中，倒映着派恩巡长略显迷茫神情。 “你知道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并非简单的问询。我曾驱使梦魇女妖探查过你的记忆，然后顺手抹掉了这段记忆。” “猜到了。” 李慎之心中一动，回答道。 “猜到了？也对，你的洞察力一直十分敏锐。就在昨晚，梦魇女妖浏览你记忆的记忆，融入了我的灵魂。” 派恩长长嘘了一口气，仅仅是回忆到那段记忆，浑身便抑制不住的打个战栗： “我在一望无垠的意志之海下，看到了一头不可名状的可憎存在。祂庞大、恐怖、黑白分明，像是深海漩涡，又像是大洋眼眸，更如同……如同挂在白昼下的黑日……” 这段并不长的句子，似乎耗尽派恩肺中空气。 他声线嘶哑的狠狠吸了一口气，才缓过神来，又道： “祂绝对不是暴虐血神！我曾在猩红教派的仓库中，亲眼瞥见过祂那绝非人间凡物可以构成的伟大身躯，这点……你应该知道的。” 说到后面，派恩声音明显泛起一丝颤抖，仿佛自杀者的最后倾诉，或者说求救。 事实上，如果仅仅是梦魇女妖的一段记忆，还不至于让他如此恐惧。 但这段记忆，却唤醒了曾经被封印的记忆，也就是在猩红教派仓库中的遭遇。【第39章】 两段记忆的交汇，碰撞出令人不寒而栗、深入骨髓的恐怖！ 马车里陷入了安静。 兰登似乎也因此被唤醒那恐怖记忆，久久无法释怀。 不知过去多久，派恩终于以理性收回发散的思绪，感慨道： “难怪那个艾略特会死在调查中！你当时停止调查是对的，我很难想象，在支离破碎的祷词乃至仪式中，瞥见这一幕的你是怎么保持理智，甚至活下来的。” “你说过，理性就是我们唯一的武器。我想，这也是我懵懂无知时最大的依仗。”李慎之模棱两可道。 “是啊，理性就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哈哈，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轻松多了？因为有人分担了你的恐惧和秘密？” 派恩强笑道，语气带着几分沮丧和歉疚。 沮丧于李慎之给出的答案是如此的俗不可耐而不切实际。 歉疚于与其说是他分担了兰登的恐惧，不如说是他在倾诉恐惧让兰登帮他分担。 “恐惧只会传染，不会减弱，很抱歉，我的恐惧传染了你。”李慎之道。 “该说抱歉的是我！”派恩道。 李慎之没有回话。 此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派恩打开车门，一股连鸟嘴面具都无法完全过滤的腐败恶臭，蜂拥而来，仿佛想通过汗毛孔渗入人的皮肤。 “走吧，希望那些人的记忆能够干净点，我感觉我就像是入殓师，承受着世界暗面的侵蚀。” 派恩戴上鸟嘴面具，声音沙哑的抱怨道。 “鉴黄师也许更为准确。” “鉴黄师？” “法兰帝小说中描述的一种职业。”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出自哪本小说？有译本吗？” “记不清了，不过，跟你现在的工作差不多。” “是吗，那还是算了。” 两人一路闲聊中，步入哈布斯公爵农庄。 此时，这座农庄早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阴暗角落中，不时可以看到怨灵黑猫游弋而过。 都铎治安总署显然极为重视这个案子，从各大区抽调精干力量，协同办理。 在报道之后，李慎之和派恩巡长随即分开了。 派恩被派往临时办公地，挨个检查并篡改居民记忆。 李慎之则在六区一名叫阿德拉治安长的带领下，通过农具仓库，进入地下密道。 刚刚走入地下密室，李慎之便被眼前景象恶心到了。 到处都是高度腐烂的肉块，难辨肢体部位。 密密麻麻的蛆虫，在其中穿肠破肚，蛄蛹不止，吮骨磨牙。 一座肿胀的巨人观横卧在通道中间，早已被膨胀五官挤出眼眶的眼球中，一条蛆虫从瞳仁中钻出，左右摇摆，似乎在招呼它的同类。 李慎之对翻滚的蛆虫毫无感觉，但那巨人观依旧在冲击着他的三观，令他心神撼动。 “发生了什么？”李慎之问道。 “一场邪恶献祭，具体不便告知。你现在的任务是，把它们全部烧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阿德拉治安长道。 李慎之点了点头，一截手臂倏然掉落，落地崩解为喷火虫豸，向四面八方爬去。 所过之处，火焰冲天。 那些吃得浑圆溜肥的蛆虫，根本无力逃脱火焰的洗礼，在火光中扭曲，僵硬、冒油、焦黑，沦为大火薪柴。 没多久，整个地下室火光冲天，橘色火焰迅速将一切丑陋污秽掩盖净化。 李慎之站在火焰中，不言不语。 思绪却早已飘到派恩身上。 从派恩言辞来看，他应该并未融合全部记忆，故而将梦魇女妖所见，视为兰登的记忆。 否则的话，上报航海教会才是上策，中策也是佯装不知。 即便吐露试探，也应该做好准备，而不是在任务途中，匆匆提起。 但即便如此，这件事依旧给李慎之敲响警钟。 派恩早晚会融合梦魇女妖全部记忆。 到那时，他将暴露在阳光下。 想要解决这件事，唯有两个办法。 一，杀人灭口； 二，远走高飞。 不，还有一个办法。 李慎之心中一动，想到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占据派恩的身体，无论是据为己有，还是将其变成第二具“人鱼娜塔莉”。 思绪徜徉中，李慎之有了决定。 “咦？”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含有残魂的骨灰，且不止一具。 这些残魂十分微弱，甚至无法形成怨灵。 也只有执掌灰烬之力的他，才能从中感受到残留的灵魂碎片。 以这种骨灰创造而出的灰烬仆从，必然羸弱不堪。 不过，没关系，总比没有强多了。 他小心操控着蛆虫，将这些骨灰吞食，收回身体。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十余分钟。 以至于火焰熄灭时，周围土墙已经液化，形成了充满气孔的碎屑岩。 那令人作呕的腐臭源头，至此终于彻底灰飞烟灭。 然而物理上的腐臭容易焚烧，人心里的腐烂却难以净化。 此时，在农庄大堂里，派恩巡长站在中央，手托一枚缚灵水晶球。 水晶球中，正沉睡着一头从地下密室中招来的怨灵。 第六十四章 虚妄还能如此真实？ “……我看到了凶手……具有食尸鬼特征……哈布斯公爵出现了……他亵渎了尸体……所有尸体，包括玛利亚夫人……” “呕——” 正在窥梦的派恩巡长突然睁开眼睛，冲出大堂，刚刚跨出门槛，便抑制不住的扶住门槛，拽下鸟嘴面具呕吐起来。 一名治安巡长走了过来，取出一瓶药剂递了过来。 派恩接过嗅了嗅，那刺鼻气味，缓和了呕吐欲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至极。 “你看到了什么？” “哈布斯……进入了尸食状态！”派恩低声道。 来人顿时沉默了。 尸食状态，即食用尸体行为。 这是可憎之物食尸鬼才有的邪恶慾望，一旦人类出现这种行为，基本预示着坠入沉沦之道，沦为那些可憎恶臭之物的同僚。 这个证据，足以判处哈布斯公爵死刑。 在英格森，航海教会严禁镶嵌者涉足商贾之道，最多允许其培养代理人，参与神秘物品的交易。 用航海教义来说，金钱会腐蚀镶嵌者。 因此即便镶嵌者掌握着英格森绝对暴力，也无法随意处置执掌财富的贵族和工厂主。 现在有了关键证据，哈布斯公爵在劫难逃。 现在唯一的小麻烦在于如何安排罪名？ “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名治安总管走了过来，拍了拍派恩肩膀道。 派恩点了点头，没有推辞。 他的精神恍惚的离开了大堂，不知怎么离开农庄，又怎么回到利斯特大街家中。 他赶走了所有仆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漫长沉默。 …… …… 将哈布斯公爵农场地下密室焚烧一空后，李慎之的任务随即完成。 他乘上治安署马车，返回都铎。 李慎之特别叮嘱马夫，先回利斯特大街22号。 原因无他，进出过地下密室的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干净了，那萦绕在鼻尖的恶臭，令他决定这身衣服也不要了。 所以他必须得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 用完一整个肥皂的那种。 “兰登先生，目的地到了。” 在马夫提醒声中，李慎之推开车门，呼吸着都铎空气独有的工业废气，突然发现，这充满焦炭和粉尘的空气，也并非难以忍受。 谢别马夫，他抬脚踏上入户楼梯，目光下意识瞥向对门的派恩公寓，无数念头从脑海中划过。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从对门传来，打断李慎之的思绪。 他收回目光，伸手入兜，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进屋。 不曾想，就在这时，许久不曾出现的幻觉突兀降临。 不！ 准确的说，是他走入了“幻觉”，就像当初走到兰登身边一般。 …… …… 利斯特大街23号公寓内，派恩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他不明白，哈布斯公爵明明已经享尽人间富贵，为什么还要参与邪教之事，甚至做出渎尸之举？ 那可是他的亲表妹啊！ 他的思绪开始发散，他想起这么多年来的办过的案子。 贵族夜夜笙歌； 穷人吃糠咽菜。 他们治安员游走在黑暗和死亡边缘，主巡狩牧场，侍奉英格森王国及至臣民，最终换来的便是这般腌臜污垢之土地？ “嘻嘻，可怜的人类，总是用虚妄的道德律法，掩盖吃人真相。” 派恩突然尖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狐媚，脸上隐隐浮现出一层娇媚女妖面孔。 “不，不对，局部的腐烂，不能代表整体的荣光，是我魔怔了。” 派恩倏然一脸正色道。 “嘻嘻，说起英格森帝国的辉煌，就连都铎街头的乞丐也会高傲抬起头颅！可是帝国的辉煌在哪里？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还是在那数以百万计挣扎在贫民窟的工人？乃至一英亩土地一年净收益不过1英镑，还要上缴贵族的农夫？” 娇媚女子声音娇媚而轻浮。 “沉湎于集体荣光的可怜虫，集体成就你，也在毁灭你，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场梦，为什么要在意是噩梦？还是美梦呢？” “是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与梦境何异……” “人类的生活太苦了，去幻梦境吧！那里的居民，永远长生，永享财富自由！” “是啊，我本就是梦魇女妖……不，我是人类，我是派恩！” 呢喃自语的派恩，陡然瞪大眼睛。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思绪在这一刻却彻底混乱。 仿如一夜酣睡乍醒的恍惚，一时根本分辨不出，那边是梦境？那边是现实？ 本能直觉告诉他，他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瞧瞧这噩梦内容。 饥饿、掠夺、凶杀、渎尸、恐怖邪祟……现实哪有这么恐怖？ 对，我是梦魇女妖……不不不……我是派恩！ 派恩身躯透明起来，人类的雄性特征和女妖的雌性体貌相互重叠交融，等待着灵魂的最终选择。 在那以身躯为囚笼的战场中，恍如连体婴双生子的灵魂，在撕扯中扩大伤口，在愈合中相互交融！ 倏然，艰涩的祈祷声在斗争中传来。 “星空之下，海面之上的主宰……” “一切天灾风暴的缔造者……” “在异象和风暴中指引航向之航海之神……” “祢虔诚而卑微的仆人，祈求祢的眷顾……” …… “嘻嘻，卑微的仆人，怎么可能引来主人的注视？这只是一段噩梦，醒来吧！艾许莉！” 混乱的逻辑，在撕扯的灵魂中传来。 那祈祷声为之一僵，继而继续吟诵起来，一遍又一遍，最终寂静无声。 “噩梦终将湮灭，艾许莉！” 欢快声音从派恩口中传来，他的身体已然趋近于透明。 ‘即便我只是一段噩梦，我也不甘就此消失啊！’ 一段思维火花，在灵魂中微弱跳动着：‘可惜，我终究只是一段噩梦……苦难是假的、幸福是假的、甚至就连信仰也是假的……’ 思维火花如此恐惧而不甘的跳动着。 即便是虚幻梦魇，也恐惧着死亡。 然后他看到了“虚假梦魇”中，曾看到的深海漩涡、大洋眼眸，以及宛如白昼下的黑日…… 祂是如此庞大！ 窒塞他的感官极限……将他心灵一切杂念蔽障至无，只余下无尽恐惧和欢喜。 ‘虚妄还能如此真实？’ 他如此惊愕想着。 第六十五章 事不过三 那恍如白昼下的黑日，庞大无比，在一片虚妄中，挤入派恩的世界，遮天蔽日，气压苍穹。 这让大渐弥留的派恩，呆滞住了。 作为梦魇女妖艾许莉的一段噩梦，他根本不敢想象，梦魇竟会如此真实，如此令他怵憷骇然！ 这份恐惧甚至超越生死。 他宁愿枯寂于湮灭之乡，也不愿目睹这惊悚谲诳一幕！ 但那恐怖，并不以他意志为准。 遮天眼眸挤入了梦境世界，卷起漫天灰色尸尘，那沉淀着亡者的芬芳，令人嗅之安详。 派恩想，或许这就是身为梦魇的终梦。 就像死神迎接生灵的逝去。 思绪流转中，派恩平复了下来，恐惧似乎也随之消散！ 不！ 恐惧只会传染，绝无可能消失。 它只是从派恩身上传递到了梦魇女妖艾许莉身上。 “行走于无人知晓意识深渊的伟大存在，这只曾经亵渎祢的卑劣人类，正在逐渐死去，名为艾许莉梦魇的派恩，将在死去的灵魂上复活。” “宽恕祢虔诚的仆人艾许莉的冒犯之罪吧！我愿以派恩之名执行祢的意志，践行祢的思想，传播祢的荣光！” 艾许莉的灵魂，颤抖的匍匐在派恩的身体中，拼命诉说着她的虔诚和信仰。 她担心祂会杀了派恩的灵魂。 因为派恩曾冒犯过这位不可名状的伟大存在。 一旦派恩灵魂消亡，她不死也将遭受重创，甚至丧失部分权能。 因为从镶嵌仪式成功的那一刻起，她和派恩便融为一体。 她的解决办法是，篡改派恩的记忆，将他推入失控深渊，最终改写命运，将其变成一段梦魇，永远活在她的梦中。 事实上，她成功了。 但就在这即将成功的黎明前夕，她不明白，这位行走于无人知晓意识深渊的伟大存在，怎么会突然出现？ 她想不通，也不敢想，甚至不敢抬头。 因为那足以净化灵魂的伟大形象，早已在灵能世界掀起恣肆汪洋，只消一眼，就足以摧毁她的灵智。 此时，她甚至能听到那拍案海浪，一波又一波侵蚀着她的耳朵。 不！ 是汪洋越来越近。 梦魇女妖艾许莉猛然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黑芒卷上她的灵魂。 “不不不……不要杀我……” 艾许莉尖叫起来，然而叫声尚未持续多久，便突兀转为渗人的窃笑。 “哈哈哈……嘻嘻……我、我终于成功了，我终于赢得自由——” 那笑声尚未持续，便戛然而止。 伟大的深渊黑眸、自诩复苏者的伟大存在，轻轻摘了它的脑袋，然后将其捏碎。 祂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兰登这具身体的记忆存在。 然而就在这时，失去头颅的灵魂，突然再度长出一颗脑袋。 ——是派恩！ 他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茫然的抬起双手，浑身倏然颤抖起来。 “我、我活了？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一段梦魇……我怎么可能……” 无边汪洋涌了上来。 环绕在派恩身旁，仿佛神座之下的可爱精灵。 派恩看着周身汪洋，猛然瞪大眼睛，看向空中逐渐淡去的深渊黑眸，满脸狂热。 他张开嘴巴，大声急呼什么？ 然而声音飘渺而模糊，根本无法听清，只有袅袅余音，回荡在一片逐渐淡去的雪花状“幻觉”中。 从幻觉中退出的李慎之，眼眸中尽是古怪之色。 执掌灰烬之力，拥有洞察灵魂能力的他，他无比确信，在派恩失控时，他趁机捏死了艾许莉所主导的灵魂，将梦魇女妖的记忆，彻底粉碎。 但不知为何，失去主动权的派恩，竟然在艾许莉死去的灵魂中复活？ 李慎之满心古怪，更惊叹于他的气运。 仔细算来，这已经是派恩第二次从他手中逃脱。 第一次是在猩红教派仓库中。 当时实质化的他，想剖开派恩灵魂，看看那头梦魇女妖究竟是什么鬼玩意儿？ 结果因为碎颅者的临阵脱逃，致使实质化降临环境崩塌。【第8章】 这次又因为梦魇女妖的死亡，致使恐惧环境的崩溃。 在失去艾许莉极致恐惧所创造的降临环境后，李慎之也丧失了实质化能力。 以至于他最后试图捏死派恩之举，竟成了……抚摸？ 说起来，这究竟是派恩的特殊？ 还是一种惊人巧合？ 在思绪徜徉中，李慎之神色如常的将钥匙插入锁孔，打开公寓大门。 这一刻，任谁也无法想象，在他准备开门之前的短暂时间里，他已经亲眼目睹并参与了一场失控。 “吱呀——”门开。 客厅里，卡洛琳正坐在餐桌上，享用午餐。 听到开门声，她满脸错愕的抬起脑袋，准备送入嘴巴的勺子，僵硬在半空中。 “兰登先生，对不起，我以为你今天中午不回来了。” 看到李慎之，卡洛琳“叮当”一声，丢掉勺子，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 待低头看到餐桌上已经被切下三分之一的野兔肉布丁，以及芝士酥条，表情都要哭了。 “不用紧张，继续吃吧，我只是回来取身衣服。” 李慎之摆了摆手。 在卡洛琳局促不安中，李慎之进卧室取了一身衣服，离开公寓，前往治安署。 他打算去治安署洗澡。 “中午好，兰登先生。” 踏入治安署三楼，前天蕾妮一如既往的招呼道。 李慎之颔首回应，一路不慌不忙的踏上四楼，进了浴室。 很快，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中传来。 没多久，李慎之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离开四楼，前往戈尔德治安长身边报道。 “唔，看样子刚洗过澡？” “是啊，专门来治安署洗得澡，你一定不想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 “听起来很糟糕。” “是啊！” 李慎之言简意赅的将农庄地下密室情况描述了一下，末了道：“我感觉我浑身都要臭了，本来还想在家里洗个澡，但想到瓦斯炉的烧水速度，还是来治安署方便。” 戈尔德莞尔：“拿治安署浴室当公共澡堂的不止你一人，偶尔我也会去享受一下！” 李慎之闻言哈哈大笑。 “对了，派恩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吗？”戈尔德问道。 “他没有回来吗？我执行完任务之后，听说他已经提前走了。”李慎之一脸诧异。 “这样啊？看来是有事提前走了。” 戈尔德嘀咕道，说着，又有些不放心的拿起桌上铃铛摇了摇，一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他是戈尔德治安长助理。 “你去派恩家里看看。” 那助理神色一怔，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怎么了，戈尔德先生？”李慎之问道。 “派恩行事极为规矩，按道理来说，他找你同去，不该不会等你，即便有事，也应该差人通知一声……希望是我想多了吧！”戈尔德治安长呢喃道。 第六十六章 要曝光了？ 李慎之不得不承认，能够晋升治安长的存在，果然不简单！ 仅仅一个细节，戈尔德治安长便察觉到了派恩的不对劲。 “说起来，去农庄的路上，派恩先生跟我提起一件事。”李慎之佯装出后知后觉姿态。 “什么事？” “他说，他融合了一段梦魇女妖的记忆，看到了我记忆中曾窥见的恐怖存在。”李慎之道。 戈尔德闻言脸色大变，猛然站了起来。 “麻烦了！” “嗯？” “来不及了，一起去看看。” 戈尔德说这话时，已经抓起外套穿上，戴上圆顶礼帽，拉开办公室大门，冲了出去。 李慎之连忙跟上。 两人形色匆匆的离开治安署，待来到利斯特大街23号时，先走一步的戈尔德助理，正在敲门。 “家里没人？”戈尔德问道。 “应该是的，戈尔德先生。”助理答道。 “不应该啊！派恩雇佣了两名女仆，现在才过正午，怎么可能会没人？” 戈尔德呢喃自语，心神一动，背对大街的脸庞上，隐隐浮现出一张肉眼凡胎无法察觉雌性妖精面孔。 只见这面孔露齿红眸，似人面却带着几分妖冶。 ——正是拥有洞察生死能力的报丧女妖。 报丧女妖轻轻吸了吸鼻翼，随即隐去，露出戈尔德愈发难堪表情：“我闻到了灵魂消逝的味道。” 说着，他抓住门把手，“哐当”一声撞开公寓大门。 放眼望去，公寓内空荡荡一片，餐桌上一杯热咖啡，分毫未动。 戈尔德走近四处观察一圈，厨房里有未洗的厨具，盥洗室水槽水渍未擦，边边角角都是仓促离开状态。 “卡尔，派人去把派恩仆人请来。” 戈尔德吩咐完助理，随即看向李慎之道：“兰登先生，你先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要动里面任何东西，我去去就来。” 李慎之一脸紧张问道：“戈尔德先生，这是发生了什么？你刚刚说的……灵魂消逝味道是什么意思？” 戈尔德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了，希望派恩还有救！” 说完，他神色匆匆的离开了公寓。 一时间，偌大公寓安静了下来。 李慎之看着餐桌旁拉开的一张椅子，精神为之一恍。 他仿佛看到派恩在火焰中挣扎的可怖画面。 是的，派恩死了。 他亲手杀死的。 他之所以前往治安署洗澡，与其说是贪图享受，不如说是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派恩的失控，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所以他不仅灵魂降临，更派遣蛆虫潜伏而至。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没错。 他实质化的灵魂，因为降临环境的崩溃，不得不缩回混沌，退入兰登身体。 但他的蛆虫，却趁机钻入派恩体内，将其杀死，烧成一把骨灰。 在他精准控制下，火焰甚至未伤周围分毫。 至于骨灰，自然被他复活，转化为他的灰烬仆从。 按照惯例，接下来治安署将会尝试召唤派恩残魂。 已经化为灰烬仆从的派恩，自然毫无残魂可言。 那么治安署最终能得出的结论，应该是失控沦为梦魇女妖，亡命天涯去了。 “呼——” 李慎之将这件事反复推敲一遍之后，缓缓吐了一口气。 没多久，范伦丁总管赶到。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如果派恩出事，他等于在一个月内，连续折损两名镶嵌者，这对十四区来说，可谓是不小打击。 李慎之简单介绍一下情况，便识趣的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没多久，助理卡尔将派恩仆人喊来，不仅证实了派恩回到家中，更证明了派恩状态不对劲。 “派恩先生回家时脸色很差，精神看起来有些恍惚，我跟他说了好几遍午餐事情，他好像都没听到，最后还把我们赶了出去。” 女仆战战兢兢的汇报道。 范伦丁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李慎之识趣的将女仆请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戈尔德治安长到了，令李慎之意外的是，他身后领了一位生面孔。 “林德先生，这位是兰登巡长，就是他洞悉并破解了镜魔萨洛奇的阴谋。” 戈尔德说着，又向李慎之介绍来人。 “兰登巡长，这位是第一区林德治安长，他的第二镶嵌物，正是镜魔。” 李慎之一怔，连忙颔首致意，同时看向戈尔德道：“镜魔萨洛奇？” “萨洛奇与其说是镜魔，不如说是镜仆，这件事很复杂，总之，我们根据萨洛奇提供的线索，找到了真正的镜魔，现在这只镜魔就在林德治安长身上。”戈尔德低声道。 “那请林德先生过来做什么？”李慎之压低声音，好奇问道。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戈尔德没有多言。 因为林德在和范伦丁总管沟通过后，随即看向李慎之等人，开了口：“接下来，我会开启镜像时空，无论发生什么？请诸位恪守本心，勿要惊慌。” 李慎之瞳孔骤缩。 镜像时空？ 不等他思绪迸发，林德蓦然走向公寓门前的穿衣镜前，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上去。 霎时，似有一道辉光，横扫公寓。 待辉光散去，公寓还是那公寓，只是厨房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是派恩的女仆。 林德依旧站在穿衣镜前，他挥了挥手，女仆说话声陡然变快、扭曲、模糊，那场面像极了李慎之前世倍速看视频的感觉。 “吱呀——” 蓦然，一声开门声传来，加快播放的镜像平复下来。 派恩回家了。 他果然如同女仆所言，神态颓废，容貌枯槁，精神更是萎靡至极。 他仿佛行尸走肉般，推开房门，本能的将帽子挂在衣架上，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到餐桌前，一屁股坐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对于女仆过来的问候充耳不闻。 一副浑浑噩噩，醉生梦死之态。 直到女仆提高音量，反复问询，才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抬起茫然面庞。 待看到是女仆后，随即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我想静静。” 两名女女仆面面相觑，不得不起身离去。 这不曾出现在“幻觉”中的一幕，令李慎之头皮发麻，脊背发寒。 完了，要曝光了。 第六十七章 旧日出没 李慎之自认为做事素来谨慎，即便是蛆虫潜入，也以塞壬之泪为遮掩，理论上，应该不会暴露。 至于派恩自燃而死，理论上也与他无关。 毕竟会操控火焰者，不止他一人，更何况，他还有不在场证据。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洗刷不了嫌疑。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嫌疑。 一旦治安署投来怀疑目光，想要洗刷，必然要经过超凡力量的洗礼。 李慎之不确定他还能不能通过治安署的审查。 唉！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谁能想到，治安署还有镜像时空的能力？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他。 看样子，这种镜像时空，需要有记录历史的现场镜面。 他之前经历的案子，不是荒郊野岭的乱葬坟场； 便是幽冥污秽的地下密室，别说镜子，反光物都不一定能找到。 自然无法用到镜魔能力。 难怪科波菲尔治安长一副“天塌了高个子顶着”不愿下死力气模样。 感情是见多了各种诡谲能力，深知有些难如登天之事，对于其他镶嵌者来说，或许就是挥挥手指头的功夫。 想到这，李慎之心中叹了一口气，脸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时做好撤离准备。 此时，这座记录历史的镜像时空，还是继续着历史影像。 ‘嘻嘻，可怜的人类，总是用虚妄的道德律法掩盖吃人真相。’ 坐在餐桌旁的派恩，突然狐媚的笑了起来，脸庞上更是隐隐浮现出女妖面孔。 此幕一出，众人脸色大变。 从这一刻起，也拉开派恩错乱的精神世界。 随后，在众人注视下，他满口胡言乱语起来。 忽而一脸严厉，忽而娇媚嗔笑，仿佛两个灵魂在对话，在抢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看到这一幕的范伦丁等人愈发沉默。 失控！ 这是典型的人格混乱失控。 与此同时，派恩的身躯也逐渐透明起来，人类躯体和女妖特征相互重叠交融。 他的神色愈发痛苦，已然分辨不出现实和梦魇。 某一刻，更是嘶哑的向航海之神祈祷起来。 ‘星空之下，海面之上的主宰……’ ‘一切天灾风暴的缔造者……’ ‘在异象和风暴中指引航向之航海之神……’ 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祈祷声，在众人目光下是那么的羸弱无力。 这让众人脸色动容，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都说航海之神庇佑着英格森王国，指引着汪洋大海上水手们正确航向。 然而又有几人真的亲眼目睹、乃至亲身经历神之恩泽？ ‘嘻嘻，卑微的仆人，怎么可能引来主人的注视？这只是一段噩梦，醒来吧！艾许莉！’ 以此同时，梦魇女妖的声音从派恩口中传来，似乎不仅在嘲讽派恩，更是在嘲讽众人的信仰。 众人愈发沉默。 戈尔德微微扭头，有些不愿再看派恩结局。 “停下——” 就在这时，范伦丁总管突然厉声大喝。 那一声大喝吸引了众人目光。 唯独没有镜魔林德，他呆呆的看向滑入梦魇深渊的派恩……身后： 不知何时，窗明几净的公寓，蒙上了一层令人窒息的灰暗。 那是人眼从未目睹过的灰暗，它仿佛由厚重的尸尘构成，闪烁着骨灰瓮瓷口的流光，萦绕在众人之间，沉重如山岳，厚稠如深海，将众人包裹起来，沿着口鼻注入恐惧。 “……林德……停下！” 范伦丁张大嘴巴，鼓起胸膛，厉声大吼。 然而声音却飘渺如深海飓风，刮成一团呼啸浪涛。 一层金光在他身上闪烁，抵御着历史的厚重，他试图靠近林德，却无论如何迈不开步伐。 至于林德，此时已然谲诳悚怵近癫！！！ —— 李慎之又产生了“幻觉”。 他的灵魂感官，再次在粘稠混沌中，看到了光亮。 他竟然又看到了派恩。 他挣扎在死亡线上，徘徊在失控崖边，在梦魇女妖的嘲讽中，彻底沦陷。 这熟悉一幕，令李慎之精神为之一恍。 如果不是他在周围看到了范伦丁、戈尔德、林德……乃至兰登，他甚至以为回到了过去。 不！ 他或许已经回到了过去，在这镜像时空中。 实质化的降临环境再次出现。 不同的是，这次李慎之没有袭击派恩，反而任何犹豫的伸出不可触摸、不可感知的触肢，扼杀向镜魔林德！ “噗！” 一声锐器刺破血肉的破裂声传来，李慎之便丧失了一切感知外物的能力，再次被放逐回那可憎混沌，退回兰登身体。 与此同时，林德创造的镜像时空，也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在荡漾中，迅速破裂，消逝，归于平静。 李慎之猛然睁开眼睛，看向林德治安长。 只见他痴痴傻傻的站在原地，满嘴鲜血的呢喃着什么？ 在他胸口，一个巨大可见背后景色的窟窿，赫然印入眼帘。 双嵌者的强大生命力，令他的内脏还在竭力蠕动收缩，换来的却是喷涌鲜血。 李慎之连忙冲了过去，从怀中摸出一支吸血鬼之血，倒入他的口中。 然而鲜血滑过食道，便从胸膛空洞中流出。 “我、我……我看到了神！” 林德满脸微笑的看着李慎之，头一歪彻底死去。 他甚至没有失控，更没有尸变。 因为镶嵌在他体内的可憎之物，早已随着深渊黑眸复苏者一击，彻底死去。 李慎之呆呆的看着林德，仿佛根本无法接受一个大活人死在眼前。 “嗞——” “呼哧……呼哧……” 直到这时，身后才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乃至濒临失控的“咯咯咯”声。 那是戈尔德治安长的生死一线。 他跪坐在地上，苦苦对抗着目睹神灵的恐怖，眼泪、鼻涕、混着血珠糊满一脸。 他却毫无所觉，喉中尽是野兽般的低吼。 现场唯有范伦丁总管状态好些。 他脸色苍白至极的取出一支青铜哨，在哆哆嗦嗦中塞进嘴中，几次鼓起腮帮，终于呜呜吹响。 喧嚣了整个城市。 没多久，桌椅间的阴影扭曲站立起来，化为一道消瘦男子。 一只白头雕落在窗台，转动头颅，一双金色眼眸倒影公寓景色。 飘扬的窗帘，倏然断裂，化为一根裹尸布，在虚空缠绕中，绕出一具木乃伊。 面对这一道道异象，范伦丁松了一口气，声音嘶哑道：“镜像时空，有旧日出没……” 声落，偌大公寓登时落针可闻。 唯有一只绿头苍蝇落到他肩头，化身拇指头大点儿的腐食仙子，拍打着透明翅膀，急声道： “不要硬撑，赶紧收束理智，对抗失控。” 范伦丁好像终于走出沙漠的旅人，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却固执的转动僵硬脖颈，抬手指向仿佛没事人一般的李慎之，声音嘶哑的发出令众人畏之如虎的最后警告。 第六十八章 范伦丁的辩护 “不要查看他的记忆，他的记忆是旧日诅咒的延伸！” 范伦丁声音好似破掉的风箱，声嘶力竭发出最后的警告。 满屋异常生命闻言蓦然看向李慎之，又默契的下意识退后一步，姿态惊惶，如避鬼神。 李慎之恍若未见。 他将林德尸体放平，有些萧索的站直身体，默然无言。 “嗬嗬——” 发出警告的范伦丁，终于不再强撑。 他跌坐于地，双手撑着地面，喉中发出鬼怪般的低吼，面庞扭曲，不时闪过各种怪诞面孔。 作为拥有更强灵魂、更强力量、乃至更多权柄的三嵌者，他的失控更为危险。 但此时没人能帮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偌大客厅安静了下来。 那些快速赶路而来的异常生命，也在时间的补偿下，逐渐找回人类本质。 屋子里多了五六道身影，且人数还在不停增多。 不知过去多久，嗬嗬低吼的范伦丁逐渐归于平静。 他睁开了双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但点缀在双眸中的理性神采，已然说明他找回了自我。 同时恢复的还有戈尔德治安长。 倒不是说他比范伦丁更为理性。 而是范伦丁为了发出预警，耽误了太长时间。 “范伦丁总管，这里发生了什么？林德治安长为什么会连残魂都没有留下？” 来自第一区，年约四十，留着八字胡的德莱塞总管，脸色阴鸷，语气不善问道。 他麾下新晋双嵌者——林德治安长，正“胸怀大开”的躺在地上， 他能忍到范伦丁渡过失控危机，已属礼貌绅士。 “很抱歉，我没想到派恩的失控会引来旧日的窥觊。林德治安长的镜像时空，激怒了那尊旧日，所以……” “所以他就死了？” 德莱塞总管根本无法接受这个解释，怒不可遏的诘问道：“你的手下为什么没事？尤其是他！” 范伦丁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怀疑我只顾自己手下，不顾你的下属？” 德莱塞：“难道不是吗？” “好了，德莱塞先生，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你也应该知道，在旧日注视下，保全自身已属难事，更何况救赎他人？” 身材消瘦，一身方特勒罗伊爵爷装，头戴低顶圆帽的总署——尼尔森副骑长，充当起和事佬，缓和气氛。 “尼尔森副骑长，我无意质疑您的公正，但我不明白，在旧日注视下，连范伦丁总管都陷入疯狂，为什么他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德莱塞指向李慎之，宣泄着愤怒。 声落，众人齐刷刷看了过去。 事实上，抛开德莱塞的私人恩怨，他们对于李慎之的清醒，报以极大恶意和怀疑。 尤其是在范伦丁发出警告之后。 要知道，连范伦丁、戈尔德都无法抵御未知污染，濒临失控。 他又是如何做到清醒如冰的？ “你的疑惑，也是我的不解！范伦丁总管，你之前那句‘旧日诅咒的延伸’是什么意思？” 尼尔森副骑长态度不偏不倚的看向范伦丁总管。 “他叫兰登·达里厄斯，是上个月猩红神降案的幸存者，也是猩红教派选定的神降者。在那场神降仪式中，不仅有天使碎颅者降临，更有这次未知旧日的现身。” “兰登目睹了全场，事后没有经过任何心理治疗。那次派恩巡长也在现场，事后却不得不进行记忆封印治疗。” 范伦丁之言，令公寓众人面面相觑目露异色。 “事实上，在此之前，兰登就受到猩红教派的蛊惑，尝试接触暴虐血神，派恩巡长曾探查过他的记忆，我想也就是那是留下了祸根。” “今天上午，派恩巡长在执行哈布斯农庄案之前，曾找到兰登说，他和镶嵌物的融合，唤醒了曾在兰登记忆中窥见过的旧日身影。” “结果回来后，便陷入了失控，更引来那未知旧日的窥觊，最终消失匿迹。” 范伦丁说着这，转身看向德莱塞诚恳的鞠躬致歉道：“很抱歉，如果我知道派恩巡长的失控会引来旧日窥觊，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林德复原现场。” 德莱塞闻言沉默不语。 “我知道我的解释，不足以完全信服。事实上，兰登还有一个身份，或许跟他能够保持清醒有关，只是这件事无法得到证实。” “嗯？”众人目光闪烁起来。 “他是那座钟的守钟人！”范伦丁意味深长道。 众人瞥向李慎之的眼神中，终于泛起一丝异样。 一直显得浑浑噩噩的李慎之，在这时突然抬头看向范伦丁总管，眼中泛起一次疑惑。 ——显然在疑惑守钟人这个身份。 “即便天赋异禀之人，也很少有能直面旧日而不疯癫，哪怕仅仅是镜像时空中旧日幻影。不过，他既然是守钟人，一切或许就说得通了。” 一直没说话的尼尔森副骑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尼尔森骑长，我并非袒护我的下属，这件事很严重，兰登先生，包括我，都必须得接受严苛调查！但在真相不明之前，我还是希望诸位不要怪罪于他。” “能够活下来，这不是他的错！事实上，在镜像破碎时，兰登先生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人，那逸散的吸血鬼之血就是证据。” 范伦丁趁热打铁道，一番话令众人有些动容。 李慎之低下脑袋，看向躺在地上寂静无声的林德治安长，不知在想什么？ “范伦丁先生说的对，德莱塞总管，请你放心，这件事将由督查骑士团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尼尔森副骑长朗声道。 “那就拜托督查骑士团了！”德莱塞有些僵硬的致礼，身影悄然淡去。 其他受到召唤而来的各大区总管，见事情没有恶化，也纷纷告辞离去。 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公寓并未因此安静下来，因为姗姗来迟的督查骑士团封锁了这里，同时将李慎之、范伦丁、戈尔德……等人带走调查。 四轮马车中，尼尔森、范伦丁并排和李慎之、戈尔德对向而坐。 李慎之看了一眼尼尔森，随即转向范伦丁道：“范伦丁大人……” 话刚刚出口，范伦丁便一脸疲惫的抬起右手：“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这是我应尽义务。等你洗清嫌疑之后，我不介意你请我喝一顿。” 李慎之露出一抹感激之色。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座钟，有什么问题？” ——他必须得赶紧问出来，因为他不确定能不能抗得过治安总署的调查。 第六十九章 问询 范伦丁总管没有回答，下意识看向尼尔森副骑长。 大概是因为范伦丁之前的辩护，尼尔森对李慎之感官大为改善。 他想了想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凡有言，必被知，一旦你知道它的特性，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你愿意接受吗？” 李慎之一脸惊讶：“后果很严重？” 尼尔森摇头：“不严重，只是有些烦人。” 李慎之想了想，还是诚恳道：“达里厄斯家族世代维护这座钟楼，既然有机会知道真相，我还是想知道它的秘密。” 尼尔森道：“可以理解，那座钟其实是一个可以影响整个城市的异常。” 李慎之悚然一惊：“影响整个城市？” 尼尔森点了点头：“钟楼的每一次钟鸣，都是一次对人心的大范围驱邪净化！虽然效果十分微弱，但足以抵御普通邪祟。不然，两千多名治安员，三百多名镶嵌者，怎么可能维护人口超过两百万的都铎？” “说起来，你拥有超乎想象的精神抗性，或许就与你身为守钟人有关！时常出没其中的你，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受到了额外的净化，乃至关照。” “原来是这样！”李慎之一脸恍然的点了点头：“那副作用是？” “它会在你梦中准点报时，除非离开都铎。好好怀念以前一觉自然醒的幸福吧！从此你的睡眠将会被切成以每小时为单位。”尼尔森露出一抹揶揄之色。 李慎之愕然。 尼尔森的戏谑，令范伦丁心情缓和不少。 他道：“不用太担心，休假去城外农庄补上一觉，就能缓解这种压抑。” 李慎之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想，难不成以后专门外都铎城外埋口棺材，用来睡觉？ 不对，也许这次审查过后，我就永远流浪在外了。 这个副作用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想到这，李慎之不知该笑该悲？ 在他的打听中，四轮马车也在督查骑士的护送下，抵达都铎第二区治安署总督。 这是一座修建在航海教堂旁边的建筑群。 从外面看起来，像极了某位大贵族的行宫，占地面积颇大，周围黑铁栅栏环绕，随处可见的红衣卫兵，显得十分扎眼。 李慎之走下马车，环顾周围，古井无波的面孔下，心中抑制不住泛起一丝忐忑。 在尼尔森的带领下，一行人踏入总督大楼。 对于他们的到来，治安署并未表现出过激反应。 大楼里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无人关注，无人在意。 只有一些认出尼尔森的工作人员，或止步致礼，或让步避让。 这一幕，令李慎之松了一口气。 很快，他便被单独带走，坐进了一间问询室。 问询室不大，只有一张书桌。 书桌两边摆了两张椅子。 李慎之坐下之后，工作人员递来几份调查表，让他填写一下。 李慎之知道，这是基本的开胃小菜。 用来过滤认知严重扭曲者。 他谨慎的模仿着兰登笔迹，逐一填写。 还好他在文字方面生而知之，笔迹模仿自然不再话下。 填好表格，工作人员便离开了。 李慎之不清楚有没有人暗中观察他，但他还是保持谨慎的闭眼假寐，静静等待。 不知过去多久，“咔嚓”开门声传来。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你好，兰登先生，我叫朗曼，接下来将由我对你进行催眠问询，这是留影球，它将保证这场问询的公正。请检查一下，做上标记，并持有它，在催眠期间，没人会触碰它！” 朗曼走近，一脸客气的递上一枚水晶球。 李慎之听说过这玩意儿，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用，不得不虚心请教一下。 同时，心脏微微提了起来。 作为治安巡长，他对治安署常规审查手段，还是比较了解的。 自然猜到了催眠这个选项。 他想到了应对之法，只是不确定这个应对之法有没有用。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待李慎之学会流影球的用法之后，朗曼随即开始了他的催眠。 “请盯着这枚怀表！” 坐在李慎之对面的朗曼，抬手提起一枚怀表，左右摇晃起来。 李慎之目光盯紧，灵魂却已经缩回混沌，只余下一点保持着感官相连。 一旦情况有异，迅速走为上策。 在怀表摇晃中，一股不易察觉的力量，悄然渗入李慎之体内，附着上他留在体内的灵魂触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麻痹感。 李慎之心中一动，任由麻痹感麻痹那一缕灵魂触手。 失去灵魂支撑的身躯，逐渐僵硬起来，双眸亦失去神采，陷入深度催眠之中。 “告诉我，你的名字？” “兰登·达里厄斯。” “你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炭烤洋葱羊排。” 朗曼如同最标准的催眠师，不紧不慢的询问起来。 他先询问起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在一点点卸下李慎之的潜意识心防之后，这才逐步深入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他始终未询问那“未知旧日”，却始终围绕着这个核心目标旁侧敲击。 他询问李慎之对艾略特的了解，对派恩的评价，对渎神典籍的获取，对守钟人工作的看法？ 李慎之基本有问必答，当然，对一些陷阱题目，保持警惕。 整个催眠过程十分顺利。 不过，朗曼额头冷汗却啪啪直掉。 显然这场催眠并不轻松。 最后，他轻轻吐了一口气问道：“请描述一下那尊旧日的形象？” 朗曼这句问话指向其实十分模糊。 不过，在之前问题的铺垫下，“那尊旧日”的指向其实已然十分精准。 “伟大、无穷、不可名状……祂、祂完全超出知识和想象的边界，我、我无法描述祂的存在，就像海中浮游无法描述蓝鲸一样……” 李慎之心中一动，模仿起人鱼娜塔莉曾经的回答。 刚刚说完，他浑身猛然颤抖一下，仿佛噩梦初醒，失去焦点的双眸迅速泛起灵光。 他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朗曼，一脸茫然。 半晌，才回过神来，呼吸随之慢慢平抑。 “很抱歉，让你回忆起不祥记忆。”朗曼擦了一下冷汗，致歉道。 “没、没关系，这是我应尽义务。” “感谢你的理解！” 朗曼致礼，起身离开。 ——他负责催眠，但并不负责判断催眠内容。 问询室再次陷入了安静。 不知过去多久，尼尔森推开房门，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戴着乌鸦面具的黑袍人。 在李慎之注视下，尼尔森一言不发的走到办公桌前。 双目如炬，冷声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 声落，他身后的黑袍人陡然崩解，化为漫天乌鸦，飞满房间，洋洋洒洒的黑色羽毛，冻结每一寸空间。 第七十章 派恩归来 “如果不是担心被误判，我觉得现在冲出去才对得起你的演技，尼尔森先生。” 面对尼尔森的严肃，李慎之一脸揶揄道。 心想，唬我呢？你要是真的发现了真相，敢不敢出现在我面前都是问题？ 尼尔森哑然，半晌，有些无趣的摇了摇头。 满屋乌鸦，也在这一刻，归拢为一，重新堆叠出黑袍人。 黑袍人随即摘下了乌鸦面具，一身黑袍也随之面具的摘下如烟纱般散去，露出熟悉身影。 ——竟是范伦丁总管。 “你的嗅觉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范伦丁感慨道。 “不，因为我相信治安署的公平公正。”李慎之回答道。 “说的好！”尼尔森赞道，随即神色一正：“感谢你的配合，兰登先生。你的配合，不仅是对治安署的信任，更是对林德先生，以及派恩先生最好的悼念。” 李慎之站了起来：“这是我应尽义务。” 尼尔森感慨：“我现在终于明白范伦丁总管为何如此相信你了。” 李慎之闻言连忙向范伦丁致礼。 至此，双方一顿商业互吹之后，关于李慎之等人的审查便正式宣告结束。 …… 回去路上，四轮马车中。 李慎之看向坐在对面的范伦丁总管，道：“范伦丁大人，派恩有结果了吗？” 范伦丁叹了一口气：“不要有心理压力，这事与你无关，即便他没有看过你的记忆，猩红教派的神降仪式，也会令他走向失控。说到底，终究是他意志不够坚定！” 李慎之不再说话，情绪有些复杂。 马车行驶到利斯特大街22号时，停了下来。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感觉这里不对劲……”范伦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立即来找我。” “我知道了，范伦丁大人。” 李慎之颔首，走下马车。 他站在原地，目睹马车离去，这才踏上进户楼梯。 在掏出钥匙，准备拧开房门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23号紧闭大门，幽幽叹了一口气。 …… 与此同时，远在深海的无名荒岛上，一座由蛆虫啃食而出的洞窟中，忽有无数蛆虫，从阴影缝隙中汇聚而来。 它们在相互簇拥抱团中，迅速凝聚成人形，在蠕动中，五官逐渐清晰可辨。 ——正是李慎之的分身。 眼前这座基地，乃是他以分身寄生鱼群，在大海上无意中寻觅到的一座无人荒岛。 正好可以用来作为秘密基地。 他看着眼前幽邃洞窟，心中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今天经历之多，之冲击，之剧烈，几乎令他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即便是治安总署已经结束审查，他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诚如尼尔森的试探，天知道，这会不会是治安总署麻痹他的下一环试探？ 在暗中，说不定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还好，他的蛆虫分身不受距离限制，得以获得片刻喘息和安宁。 他发了一会儿呆。 这才想起来什么，伸手轻轻一撒，一缕如沙尸尘，从指尖飞扬出去，迅速在不远处归拢，化为一道肉眼可见的模糊人影。 那人影方一现身，便猛然退后一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李慎之。 “兰登？！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名灰烬仆从，不是别人，正是派恩巡长！ 完整灵魂，令他保留下完整心智。以至于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兰登仆从的事实。 “看来你还没有融合那段记忆！” 派恩的反应，令李慎之轻轻吐了一口气，有些放松，有些遗憾，又有些愧疚。 “那段记忆？什么意思？” 即便是骨灰构成的躯体，也无法遮掩派恩那惊疑不定之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还有什么遗憾或者遗言一并说了吧，我会尽力帮你解决。”李慎之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我已沦为你的仆从，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诉说？”派恩不愿罢手。 “我若说了，只怕你连成为仆从的意义也将丧失，何必呢？”李慎之道。 派恩闻言默然！ 他没有大喊大叫，乃至指责诘问。 不是他城府深，也不是他具有绅士风度，仅仅是他无法忤逆主人罢了！ 哪怕是言语上的羞辱。 “既已为仆，别无所求，只求以后能为主人分忧解难！” 在一阵沉默中，派恩单膝跪地，行骑士效忠礼。 李慎之神色复杂。 他不相信派恩没有遗憾，但他没说。 这只能说明，他不相信他，说不定心中还在怀疑他在欺诈，以谋斩草除根！ 眼下对于派恩来说，宣誓忠诚，确实是不二之选。 反正他也已经没有反抗余地。 不如表明态度，换取对亲近之人的可能宽恕。 这很屈辱，也很无奈，但这是唯一的理智之选。 “我接受你的效忠！” 李慎之一抬手，无数蛆虫蛄蛹，缠绕成一柄蛆虫之剑，轻轻拍了拍派恩肩膀三次。 派恩神色微动，但最终归于平寂。 李慎之叹了一口气，一挥手，派恩身影登时如沙散去，化为一抹尘埃之风归于李慎之掌中。 未来有一天，当条件满足，或许他会放派恩自由。 但现在不行。 说起来，按照治安署的说法，他的本体疑似是传说中的旧日支配者，按理来说，应该不惧人间流言窥觊才对？ 然而对此，李慎之却满心惊疑不定。 一方面，从种种迹象来看，他的本体确实十分不凡； 掌掴天使碎颅者； 回应海盗献祭； 超视距操控蠕行者； 篡夺他人身躯： ……等等，无一不超出想象。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又配不上旧日称号。 首先，传说中的旧日支配者，堪称移动异象灾殃之源，哪怕是单纯的现身，都具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他呢？ 想要实质化降临物质界，都得借助各种各样的力场，力量更受限于力场范围的掣肘。 等等! “我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因为未找到完全契合我力场的缘故？” 李慎之心思一动，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大有可能！ “看来接下来的探索方向，便是寻找适合我的力场。” 他心中暗暗自忖道。 不过，即便如此，他感觉还是有些不配“旧日”称号。 因为他几乎没有任何执掌任何权柄。 唯一勉强跟权柄搭边的，便是对文字的生而知之。 话说这权柄有个毛线用？ 在外交官、翻译家中间发展信徒？ “即便我的本体真是旧日支配者，恐怕也是史上最弱旧日，除了一力降十会的欺负欺负天使，别无他用。” 李慎之叹了一口气，既调整心态，也在摆正位置。 他略一沉思，又挥手洒出一把尸尘，尸尘在飞扬堆叠中，再次化为一名灰烬仆从。 第七十一章 袭击 这名仆从，乃是在哈布斯公爵农庄地下密室中收集而来的，这样的灰烬仆从，他还有四具。 相较于派恩的凝实和强大，它们羸弱如凡人。 灵魂的残缺，更是令它们毫无心智可言，只余下残魂中的本能。 李慎之没有心思实验这些仆从力量。 他一挥手，一缕尸尘飘扬而出，化为沟通桥梁，灵魂猛然遁入其中。 “嗞——” 那灰烬仆从，浑身一颤，黯淡无光的尸尘之眸，骤然绽放出灵动色彩，宛如心智健全的派恩。 “灰烬仆从·李慎之”抬手看了看手臂，独属于灰烬仆从的感官，令他感到一阵新奇。 世界在他眼中，成了灰色。 旁边的蠕行者，却逸散出一层令他感到厌恶的红芒，那是与亡者对立的生命气息。 李慎之心中一动，身体登时崩解为尘埃，循着蛆虫开凿的洞窟，钻出荒岛地表。 荒岛不大，大约0.8平方英里。 与其说是海岛，不如说是岛礁。 岛礁怪石嶙峋，万木葱茏，西侧断崖边下鸟粪堆积如山，东侧一线细沙海滩，风景宜人，美不胜收。 地方是好地方，就是小了点。 不过，如果不小，也轮不到李慎之来占领。 他操控着灰烬仆从，走到沙滩边，以灵魂为桥梁，取来海螺，呜呜吹奏起来。 没多久，鱼群蜂拥而至，环绕在灰烬仆从脚下，不愿离去。 李慎之尝试分裂一部分尸尘喂鱼，看看能不能充当剧毒载体，结果尸尘刚刚离开身体，便迅速失去控制，沦为世间最普通的尘埃。 李慎之又尝试包裹住鱼儿，看看能不能令其窒息，这次有点效果，但也仅仅是让鱼儿难受的窜来窜去。 唯有恢复成人形，他才具备实体特性，具有物理攻击属性。 “灵魂特性所决定的么？” 在一番尝试中，李慎之对灰烬仆从有了更为清晰的了解。 这玩意，更多的是依据灵魂力量。 尸尘仅仅是具现它的载体。 “唉，看起来，还不如我蛆虫来得灵活。不过，这灰烬仆从能够充当我灵魂载体，倒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知道兰登这具身体腐败之后，灰烬仆从还能不能存在？回去想办法查查这方面资料。” 李慎之心中忖度着。 “哗啦！” 一声异响。 他脚下沙滩突然塌陷，恍如沙漠流沙张开巨口，吞噬旅人。 措手不及之下，李慎之顿时掉入沙坑之后，好在他并非凡人，迅速崩解为尸尘，向外逃去。 不料，刚刚冲到沙坑边缘，一道流光溢彩的咒印，在面前光芒大放阻住去路。 那咒印之光，如腾焰飞芒，在蒸腾中，妖冶得向两边延伸燃烧而去，最终合拢！ 这、这竟是一枚巨大海蚌！ 那咒印正是蚌口自然螺纹。 “咔——” 在一声举重若轻的闭合声中，世界黑了下来，无数海水从蚌口缝隙中涌入。 与此同时，一段悠扬歌喉，从黑暗中传来。 ——这是人鱼之歌。 这歌声好似附骨之疽，飘扬在海水中，黏落在李慎之耳朵上，侵蚀着他的躯壳和灵魂。 可惜，现在的他，不过是一撮骨灰。 他的灵魂更是强大无比。 那歌声不仅毫无作用，反而暴露了她的位置。 李慎之操控着灰烬仆从扑了过去，在人鱼惊恐目光中，一拳揍了上去。 “当！” 金石碰撞声传来。 一面臂盾拦住了李慎之的拳头，黑暗遮掩得了灰烬仆从的感官，但生命却如暗夜灯火，格外显眼。 那是一名浑身暗绿，皮肤长满鳞片和鱼鳍，脖颈有鳃，手脚有蹼的类人怪物。 此时，它正举起臂盾，挡住了李慎之的拳头。 在它身后，一名双尾人鱼，一脸惊恐的向后退去。 “深潜者？” 李慎之大为惊讶。 “吼——” 深潜者闻声愈发愤怒，收回臂盾的同时，挥舞起一根锈迹斑斑的流星锤。 也不知这是哪艘沉船物件？ 李慎之不闪不避，当流星锤砸到身上时，身躯陡然崩解，化为一道烟尘，在海水中灵活游走，绕到深潜者背后，便是一脚踹出。 那深潜者顿时一个踉跄飞了出去。 李慎之迅速转身，扑向双尾人鱼。 不料，那双尾人鱼，倏然双手各抱一条尾巴，摆出“π”性状。 李慎之眼中闪过一抹惊愕。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崩解身躯，化为尸尘，绕到双尾人鱼伸手，再幻化而出，一把扼住她的脖颈道：“别动！” 他发出的赫然是最标准的人鱼之语。 因为人鱼娜塔莉祈祷时，用的就是标准人鱼语言。 双尾人鱼浑身僵住了。 李慎之下意识瞄向深潜者，表情顿时一呆。 只见前一刻，还打生打死的深潜者，这一刻，将呆立当场，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双尾人鱼那分开的双尾。 想到关于双尾人鱼的传言，李慎之脸色一黑。 难怪双尾人鱼面对他的“专挑软柿子下手”时，会分开双尾了？ 感情这是另一种魅惑之术啊！ “我自认为没有得罪你们的地方，说吧，为什么袭击我？”李慎之问道，扼住人鱼的大手同时微微用力。 “咳咳……你一个人类，竟然会人鱼之言？你、你究竟是谁？”双尾人鱼脸色煞白。 “你连我都不知道，还敢袭击我？”李慎之愈发感到荒谬。 “这可能是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最近这片海域冒出一股未知污染之源，大片鱼群因此腐烂死去，污染甚至……甚至还在蔓延……我、我们只是发现阁下召唤鱼群，所以才起了疑心。” 李慎之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未知污染之源”、“大片鱼群腐烂死去”……这不会是我搞的吧？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在这片海域附身鱼群做过实验。 所有被附身鱼类，几乎全部腐烂而死。 经过治安署的提醒，他已经意识到本体的特殊，那么被他附身过的鱼群，具有某种未知的污染特性，未尝没有可能。 “啧啧，起了疑心，便要抓我？”李慎之心中忖度不已，嘴上却毫不客气。 “很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误，我、我愿意奉上避水宝珠赔罪。” 双尾人鱼说着，腹部一阵蠕动，一颗异物从腹中滑向喉间，却因为李慎之手掌攥握，致使那珠子无法顺利通过喉管从口中吐出。 李慎之见状，眸中闪过一抹戏谑之色。 第七十二章 领主级海妖身躯 “认错态度倒是不错！误会既然已经解除，东西我就不要了。不过，我对你说的腐烂污染倒是挺感兴趣，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李慎之缓缓松开手掌，向后倒退两步。 准备借避水宝珠诱使李慎之松手的双尾人鱼，闻言顿时怔住了。 暗扣心尖的撒手锏，更是压了下来。 局面的缓和，反而令她不敢放手一搏，毕竟一旦失败，那可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你是谁？”双尾人鱼问道。 “一名流浪在文明之外的往生者，曾经的人类，如今的亡者，你可以称呼我……失乡骑士奥雷格。” 李慎之一脸微笑：“我又该如何称呼你，妩媚动人的人鱼女士？” “爱勒贝拉。” 双尾人鱼回答道，同时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 那仿佛细沙构成的身躯，散发着死亡气息，偏偏并不腐朽。 更没有活尸、死者的恶臭气息。 干净的就像是纯粹的怨灵。 支配沙子的怨灵么？ 双尾人鱼心中想着，回道：“那腐烂污染干系重大，很抱歉，我无法带你参观，除非领主大人同意。奥雷格先生，你愿意随我先去面见一下布龙菲尔德领主大人吗？” 李慎之颔首：“求之不得。” “叽叽……”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叫声传来，却是那头深潜者发出不满的抗议声。 他的语言十分古怪。 不过，落在李慎之耳中，却其意自现。 深潜者巴拉巴拉一大通，大概就是不能随便带一个不明身份之人过去，对此据理力争。 对此，双尾人鱼直接予以反驳，却没有解释原因。 李慎之佯装茫然的看着深潜者，没有说话。 心中感觉十分新鲜。 在人类社会中，对于可憎之物一直抱有极大敌意，基本发现一只处理一只。 能活捉最好，不能也立即杀死。 对于可憎之物的文明构架，思想状态，更是知之甚少。 或者说，即便是知道，也不是李慎之这个治安巡长层次，可以接触到的知识。 现在乍一接触，便发现这个种族的智慧看起来似乎不亚于人类。 那人类的引以为豪的智慧和理想，又算什么？ 在沉思中，吞噬李慎之等人的海蚌，停了下来，却是目的地到了。 “奥雷格先生，请允许我先通报一声！” 双尾人鱼爱勒贝拉看向李慎之道。 “麻烦了！” 李慎之一脸客气，站在原地，保持不动。 双尾人鱼颔首，看了一眼深潜者，随即游向蚌壳边缘，待蚌壳大开一道缝隙，立即钻了出去。 下一刻，海蚌随即轰然闭合，生怕有不祥之物钻出。 李慎之没有任何异动，耐心等待起来。 对于双尾人鱼的警惕和提防，也不气恼，更不以为意。 若是毫无防备的就相信他了，他才感到奇怪呢！ 没多久，蚌壳大开，一支深潜者出现在海蚌之外。 领头正是双尾人鱼爱勒贝拉。 “失乡骑士奥雷格先生，布龙菲尔德领主大人想见一见你，请随我来。” 说着，她不敢多言，便向下方海沟游去。 李慎之心中一动，化为一缕尸尘跟了上去。 ——实在是前世他就是旱鸭子一只，以人类形态，根本不会游泳。 离开海蚌，一座深不见底的海沟，跃然跳入眼帘，如雾深渊下，隐隐有戳天践踏耸立其中。 在双尾人鱼的带领下，李慎之逐渐深入海沟，造访深海之主的领土村落。 幸亏李慎之是灰烬仆从，若是兰登身躯而来，那巨大水压足以将他肉躯压爆。 此时，在下沉中，原本漆黑一片的海沟，逐渐亮了起来。 若白毫碧光，似晨曦摇光。 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群，也在光芒的照耀下，显露出来。 螺旋状的尖塔、斗兽场般的祭坛、星星点点的神龛石碑，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海床之上。 在目不暇接中，李慎之落在一座拱桥上，一股无形之力束缚着他的身体，令他失去了浮力的眷顾。 不止他一人，甚至连双尾人鱼爱勒贝拉，也不得不贴着拱桥而行。 只有护送的深潜者，依旧游弋在两旁。 穿过拱桥，一座巍峨雄起的大殿，杵立在眼前。 踏入大殿，一根根巨大石柱，整齐排列其中，上没黑暗，不见穹顶。 极目向前眺望，却不见人类宫殿常见的王座台阶。 霎时！ 对生命憎恶至极的灰烬仆从，戄然抬起面庞，只见两颗猩红巨眸，自空中亮起。 生命所附带的红芒，在李慎之眼中勾勒出一尊庞大身影。 它扭曲、无形，堆满穹顶，长满吸盘的触腕，延伸大殿四面八方，仿佛视大殿为狩猎囚笼！ “呼……没想到，我的宫殿竟然还会有又干又涩的灰烬仆从造访。” 令人灵魂激颤的精神波动横扫大殿，在殿中激起无数泡沫。 在领主大人的威严下，双尾人鱼早已匍匐在地。 “失乡骑士奥雷格，见过布龙菲尔德领主！” 李慎之抚胸致礼，不卑不亢。 “失乡骑士？拥有绰号的你，看来在人类世界很有名？”布龙菲尔德低声道。 眼前这具灰烬仆从，看起来羸弱无比，但它却无法看透他的灵魂！ 仅此一点，足以令布龙菲尔德做出如此判断。 “也许在作家书本角落里，可以发现我的名字。” 李慎之不动声色道，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具庞大身躯。 他在想，如果他占据这具身躯，是不是可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用更换身体？ 唔，既然如此，我该怎么接触到它呢？ 李慎之思绪迸发。 ——那庞大海鲜身躯，湮灭了他身为人类的人性道德束缚，他想，驾驭一头领主级海妖身躯，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人类总是虚伪而又傲慢，转弯抹角的标榜自己。”布龙菲尔德讽刺道。 “我只有标榜自己，才能鼓起勇气站在您的面前，强大的布龙菲尔德领主大人。”李慎之一记彩虹屁招呼上去。 “有趣的亡者！爱勒贝拉，说你想看看腐烂污染？” “是的，如您所见，生者令我憎恶，唯有死亡和永寂，才令我感到痴迷，那腐烂的污染，或许正是我求而不得的甘泉。” “这么说，你是追寻腐烂而来？” “不，我仅仅是意外路过。” “也罢！无论你是专门寻来，还是无意路过，只要你能找到腐烂源头，并将其解决，慷慨的布龙菲尔德将赐予你深海重宝。” 李慎之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的海鲜章鱼，心算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得不暂时放弃，抚胸致礼道：“失乡骑士奥雷格，愿意为您效劳。” 第七十三章 聚合怪物 狭长延绵的海脊和丘陵在海水重压下向远处蔓延，死亡和腐败气息不断向外辐射，沿着海脊刮起令人心悸的涡旋。 渗入砂砾的恶臭和贪婪，在水流的作用下持续升腾。 不变的只有一望无际的死寂。 混种深潜者·格雷戈里手持一根独角鲸牙，带领一支混种深潜者队伍，在这片死寂之地警惕的游弋着。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脚下的砂砾，浑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十余日前，这片海域突然冒出令人心悸的腐败污染。 当海族发现时，已经有大片鱼群死亡。 若仅仅是死亡，还不足为惧。 深海有太多食腐生物在等待鲸落狂欢。 偏偏那死去的海鱼，在死去不久之后，便会以一种十分可憎的方式聚合到一起，形成可怕的贪食缝合怪。 它们会本能吞噬着周遭一切生命，壮大自身。 往往发现时，已经造成一大片死亡地带。 就像眼前这片空寂海脊。 “叽——” 一道刺耳的鸣叫声，从远处传来，是其他小队的求援信号。 格雷戈里闻言浑身一绷，连忙循声冲了过去。 待翻过海脊，远远就能看到一大团浑浊的泥沙，在深海中搅动翻腾，仿若沙尘暴，不停扩大，吞噬着周遭一切。 格雷戈里不敢停留，驱动着水流，飞快冲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浑浊海水再也无法遮蔽的他的视野。 他看到了。 目之所及，那令人鳞片乍起的惊悚，令他头皮发麻。 在翻滚的泥沙中，是腐烂苍白的血肉，一条条触腕横亘其中，每一根触腕末端，皆寄生着一个鱼头。 每一次挥舞咆哮，都有躲闪不及的海族，被咬下血肉。 即便如此，海族战士依旧围在周围，投射投枪和水箭，同时喷吐着强蚀酸液，在深潜者长老的操控下，聚合向那可憎怪物，试图将其净化。 场面看起来十分混乱。 但这却是海族付出无数条性命，换取的经验。 物理攻击手段，只会令污染扩散。 神秘法术又收效甚微。 作为永丧火焰祝福的深海种族，也只有强酸王水才能代替火焰，执行净化。 格雷戈里加入其中。 在一次次辗转腾挪中，艰难躲避着发疯的怪物。 渐渐的，强蚀酸液生效了。 那可憎怪物动作越来越慢，一根根触腕焦黑如炭疽，最终化为灰烬，被一枚海螺逐渐吞噬一空。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 “不要放松警惕，严查周围海域，防止触腕脱落潜逃。” 在用强酸腐蚀怪物之时，深潜长老也下令排查周围海域。 这就是这可憎之物最可怕的地方。 它们似乎杀之不尽，总会隔三差五冒出，令海族们疲于奔命。 待用海螺将怪物灰烬收集完毕，深潜长老伸手唤来混种深潜者——格雷戈里。 “立即送往波耶斯火山，不得有误。” “是，斯通大人。” 格雷戈里接过盛满怪物灰烬的海螺，便在小队的护送下，向波耶斯火山深海游去。 这一行，又是一个小时。 尚未靠近波耶斯火山，格雷戈里就能感觉到急剧飙升的水温。 远处升起的滚滚黑烟，更是令人畏惧。 这就是波耶斯火山，布龙菲尔德领土内最大的海底火山，常年冒了滚滚黑烟，周围海水炽热难耐，荒芜凋敝，渺无生机。 用来封印腐烂灰烬最合适不过。 格雷戈里顶着炽热水温，终于抵达火山口。 人蛇加登大人，率领一支由人鱼和深潜者混编的队伍，驻守在这里。 队伍中，更有耐热海怪。 燥热不安的盯着每一个靠近的海族。 “加登大人，斯通大人让我送来的污染灰烬。” 格雷戈里靠近，不敢抬头，高举双手，递上海螺。 “自己丢进去！” 人身蛇尾的加登大人，盘绕在一根石头上，看也不看格雷戈里。 “是！” 格雷戈里颔首，向喷吐滚滚黑烟的火山游去。 那说是火山，看起来更像是一根布满孔隙的柱子。 在孔隙中，海水和岩浆激化而出的黑烟滚滚冒出，散发出刺鼻恶臭。 “呜呜呜——” 刚刚靠近，那喷吐黑烟的火山溶洞中，突然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吠叫声。 格雷戈里一怔，再仔细聆听，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有黑烟冲出火山的呜呜气流声。 神经紧绷的幻听？ 在惊疑不定中，格雷戈里将海螺从一个孔隙中丢了进去，随即连忙游了回来。 “加登大人，那火山里似乎有奇怪声响？” 格雷戈里游到人蛇加登面前，咬牙低声汇报道。 “奇怪声响？” 人蛇眯起眼睛，一歪脑袋，一名双尾人鱼游了过去。 那人鱼绕着火山柱一圈，随即游了回来，随即朗声汇报道：“加登大人，没有发现异常。” “嗯？”加登看向格雷戈里。 “这……这可能是我幻听。”格雷戈里翠绿面庞陡然发紧，结结巴巴道。 “去吧，下回听仔细了。” 人蛇加登漫不经心道，缠绕石头的尾巴，蠕动一下，似乎在调整一个舒服点的姿势。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断了人设加登的漫不经心。 更是令格雷戈里悚然一惊。 他猛然循声看去，炽热海水也无法阻止的刺骨寒意，直冲脑际。 波耶斯火山不见了！ 在那黑烟、泥沙、岩浆肆虐之地，一头庞然大物若隐若现。 不等格雷戈里看清，一道道透明触手从浑浊中爆射而出，戳入游弋在四周的卫戍海族身上。 “腐烂污染——” 格雷戈里瞪大眼睛，那撞入眼帘的恐怖，令他心脏停跳，近乎窒息。 “呜——” 在怪诞的呜咽声，一尊庞大身影从浑浊海水中，穿透而出。 看清污染原貌的那一刻，格雷戈里恨不得挖掉眼睛。 是水母！ 长满蛆虫的水母！ 透明的伞盖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孔洞，每一个孔洞中皆挤满了肿胀蛆虫，进进出出。 在格雷戈里瞠目结舌中。 那巨大的水母，蓦然跃起，如遮天黑幕，将人蛇加登吞没。 缠绕在石柱上的加登，根本来不及逃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却被透明水母包裹。 肉眼可见的蛆虫，疯狂钻入加登体内，炭疽般的腐蚀，更是侵蚀着人蛇皮肤。 “救我——” 加登瞪着失去眼皮的眼睛，盯着外面的格雷戈里发出歇斯底里的求救。 “不——” 格雷戈里尖叫着，转身向外疯狂游去。 刺鼻恶臭和死亡阴影，尾随于他的身后，讥笑的看着他徒劳的逃亡。 “啊——”“不不不——” 一声声惨叫，在周围接二连三响起。 那是惊惶逃窜的海族。 要不了多久，格雷戈里也会沦为其中之一，区别只是前后而已。 它来了！ 霎时，一股刺骨寒意，戳入格雷戈里的后背，又从前胸冒出。 低头看去。 这哪里是水母触腕？ 这分明是一条蛆虫，一条拙劣模仿它缔造者表象的蛆虫。 这可憎一幕，令格雷戈里魂飞魄散，肺腑皆崩！ 他拼命抓挠着蛆虫，却换来更加痛苦而绝望的折磨。 蛆虫扭曲着，拉扯着，将他逃亡的路线复刻了一遍。 ——他被拉扯了回去。 这个过程是如此漫长。 不！ 是格雷戈里的感官时间变慢了，他的感官陷入了迟钝，那是腐烂在吞噬他的大脑。 他甚至能感受到腐烂污染那极致的“饥饿感”。 倏然！ 一股源自灵魂的狂喜，从水母身上诞生，荡漾于每一条触腕，回荡在格雷戈里的感官中。 这份狂喜是那么的激烈而突然！ 就像虔诚信徒在漫长的朝圣之旅中，终于见到了……神。 于是格雷戈里看到了毕生也难以忘怀的一幕。 第七十四章 你是不愿意支付报酬喽？ 格雷戈里看到了一个人！ 即便大脑迟钝至极，那道人影依旧清晰可辨。 在浑浊弥散，一片诡丽幻谭中，他从一片透澈的深海中走来，走向那充斥着泥沙、死亡和鲜血点缀的混沌。 无数透明状触腕激射而去，却在他近前倏然停了下来，在无限欣喜中，踌躇不前。 以至于看起来像是欢迎他的到来。 这一幕是何等的惊悚谲诳，以至于格雷戈里怀疑这是自己神经错乱的谵妄幻觉。 他走近了。 与格雷戈里错肩而过。 在他格雷戈里惊悚畏惧的目光中，来到了那令人胆寒的腐烂聚合怪物身旁。 他伸手，轻轻拍在怪物身上。 霎时，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循着触腕，冲击着格雷戈里的灵魂。 那是腐烂怪物的癫狂。 ——即便是死亡本身，也无法阻止它对缔造者的狂热眷逐。 “无限伟大的意志啊，不要抛下我……我准备好了躯壳！’ 那强烈的精神冲击，是如此得令人目眩神迷！ ——这腐烂污染之所以拼命吞噬生命，只是想再次承载缔造者的生命，拥抱那永远不可触及的旧日荣光。 李慎之愕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他思绪一动，灵魂倏然遁出身体，探入腐烂怪物体内。 他进去了。 一种全新感官体验，从他灵魂中荡漾而开。 他感觉好像生出无数幻肢，心神驱动时，有透明触腕随之挥舞，灵活却缺乏直观反馈； 他的脑袋上长满了眼睛，视野无死角覆盖四面八方，只是画面显得十分破碎，部分画面甚至相互重叠。 不过，蕴含于身体中的无穷气力，却是在兰登、人鱼娜塔莉、乃至灰烬仆从身上不曾体验过的。 ‘进化不完全的结果么？’ 李慎之心中嘀咕着。 不想，被他占据的这具庞大身躯内，浮现出一抹惶恐情绪，惶恐于自身的不够完美。 这抹情绪，令李慎之感到大为惊奇。 因为这缕思绪竟然来自这怪物的每一寸血肉。 换言之，这具庞大怪物，似乎就是为了承载他的灵魂而生，因此它天生没有魂魄，它的魂魄蕴含在每一缕血肉之中。 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可以自行进化的生物机甲。 ‘真是匪夷所思！’ 李慎之嘀咕着，理性逻辑令他有些难以理解这种情况，只能将其归结于旧日污染。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能清楚感受到腐烂血肉和他的藕断丝连，乃至一个念头就能将其杀死的权柄，他甚至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没想到，我最担心的躯壳问题，命运竟然早已给出了解决方案。’ ‘幸亏发现得早，不然兰登这具身体一旦死去，说不定就会在都铎制造一场恐怖灾殃。’ ‘这就是旧日移动天灾的由来么？’ ‘不知道这腐烂怪物无限吞噬进化下去，能否进化成一具永载我灵魂的躯壳？如果能的话，这又得吞噬多少生命？’ 李慎之思绪流转间，心中对于自己“旧日”位格，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他随即从怪物体内退出，心神一动，巨大怪物瞬间土崩瓦解，化为一滩恶臭烂泥，在无限欢喜中，欣迎完成宿命的终结。 这一幕，令李慎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执掌的生死权柄并非错觉，亦非阴谋，一切皆是源于他力量的逸散。 殊不知，这举重若轻一幕，落在外人眼中，惊骇在心里。 混种深潜者·格雷戈里只觉得那冻毙灵魂的寒意倏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这剧痛令他如此欣喜！ 因为这是生命活下来的宣泄。 他扭头看向那灰色人影，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意识到那可憎的腐烂污染，就是此人散播的不祥灾殃。 相较于格雷戈里的复杂心境； 在结伴而来的双尾人鱼爱勒贝拉眼中，更多的是震撼于失乡骑士奥雷格的力量。 或许，一切诚如他所言： ——“那腐烂的污染，或许正是我求而不得的甘泉。” “奥雷格先生，这是……解决了？”爱勒贝拉走近，确认问道。 “解决了，这是亡者遗愿的残响，只要安抚这份遗愿，即可令其平静接受死亡。”李慎之神神叨叨道。 “原来是这样。”爱勒贝拉一脸似懂非懂模样。 李慎之瞥了双尾人鱼一眼，转移了话题：“其他污染在哪里，一起去解决吧！” 爱勒贝拉连忙道：“麻烦您了。” …… 布龙菲尔德的领土十分辽阔。 好在，受到腐烂污染的区域较为集中，这倒是省了李慎之赶路功夫。 或者说，当初寄生海鱼的李慎之，也没办法走太远，污染区域自然较为集中。 大约在都铎凌晨三点钟左右，李慎之完成了清理。 在双尾人鱼爱勒贝拉的带停下，再次见到了布龙菲尔德领主。 大殿幽静，石柱戳天。 横亘于大殿穹顶之上的布龙菲尔德，肆无忌惮舒展着略显蜷曲、隐约泛着黏液幽光、恍如毒蛇般的触腕。 “你的能力出乎意料的高效！” “一切都是深海之主以及您的眷顾。” 李慎之站在大殿之央，抚胸致礼。 “我听说，这突如其来的腐烂污染，乃至亡者遗愿的残响，是这样吗？” 尖锐的灵魂波动，回荡在大殿之中，与之荡漾的还有那微微蠕动的庞大身躯。 “没错。” 李慎之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双尾人鱼——爱勒贝拉，大方承认。 “那究竟是什么亡者的遗愿，能够扭曲死亡之后的身躯？” “很遗憾，我也不清楚。这个世界总有一些疯子崇拜令人憎恶的邪恶存在，就像那些死后化身蠕行者的巫师。” “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佯装不清楚？” 李慎之眉头蹙起：“布龙菲尔德领主，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沙沙沙！ 狂妄的不敬之言，令那些蜿蜒流淌的触腕齐刷刷转向李慎之。 每一根不自然的拧缠和绷直，都泛着邪祟而可憎的力量，勾勒着统治这片土地的徽章印记。 “你出现的时间是如此的巧合，巧合得就像是一起精心编排的话剧！” 布龙菲尔德慢条斯理的一点点剥开李慎之的伪装： “失乡骑士奥雷格，我很好奇，这片海域远离人类文明，你是如何抵达那座高悬大陆之外的无名岛礁，又为何呼唤令你厌恶的生者鱼群？” “莫非你是一路从大陆游过来的？又想尝尝海鲜的味道？” 匍匐在地的双尾人鱼听着领主大人的讥讽质问，骇然抬头看向李慎之。 “说这么多，你是不愿意支付报酬喽？” 李慎之盯着空中那指向自己的触腕，一脸讥讽问道。 第七十五章 人鱼的祈祷【您的订阅决定本书的未来】 “狂妄的灰尽仆从，去地狱索要报酬吧！” 布龙菲尔德耐心尽失，指向李慎之的触腕在这一刻骤然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李慎之浑身倏然一颤，胸腔处蓦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空洞，局部崩三的尸尘，点缀出空洞凶手。 那是一根隐形的触腕。 触腕上吸盘如蛭，吮于体表，蠕动不止。 在双尾人鱼惊悚目光下，李慎之的身躯被倒吊而起，举至庞大如灯笼的赤眸近前。 “真以为你的灰尽之躯，可以在我面前为所欲为？可怜的诅咒之物，你对力量的理解浅薄得如同蛆虫！” 布龙菲尔德宣泄得讥讽着，嘲弄着，一点点吞噬着构成灰尽仆从的骨灰。 “呵呵……” 李慎之笑了。 “你笑什么？” “你说的不错，我对力量的了解确实十分浅薄，不过，对付你足够了。” “嗯？” 布龙菲尔德猩红双眸中，闪过出一抹错愕之色。 不等他生出惊疑不定情绪，无尽悔恨骤然充塞于它的内心！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慈悲之神，那就让我永远不要碰到灰尽仆从吧！ 不！ 让我疯了吧！疯了才是对我最仁慈的恩典！ 布龙菲尔德那穿透灰尽仆从的触腕，俨然成了通向无垠幽冥的桥梁。 那来自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可憎污秽，从绽放灰尽和死亡的深渊中，踩着它的身躯和恐惧，踱步而来。 那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和勾勒的存在，只消一眼，便令它的理智近乎癫狂。 “呜——” 双尾人鱼爱勒贝拉惊恐发现，领主大人明明控制了失乡骑士，却痛苦的翻滚起来。 巨大触腕在大殿中挥舞、扭曲、拍打，宣泄无尽恐惧和皈依狂喜。 “轰隆隆……” 一时间，大殿内，石柱坍圮，建筑震颤，飞沙走石，海水翻腾。 爱勒贝拉憷然受惊，发疯的向外逃去。 大概是深海之主卷顾，她逃了出去。 却不敢远离。 只能颤抖的匍匐在殿外，听着里面如雷鸣般的轰鸣。 没多久，轰鸣退去，死寂归来。 匆匆赶来的护卫，聚集在殿外，皆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进去？ “爱勒贝拉，进来见我！” 双尾人鱼爱勒贝拉闻言不知为何浑身一颤，她咬着牙关，在众护卫的注视下，踏入大殿。 此时殿中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石柱坍圮留下的碎石砂砾，地板上一道道龟裂沟壑，诉说着这里主人的愤怒和痛苦挣扎。 在大殿深处，残存的石柱下，伟大的布龙菲尔德领主，姿态怪异的以触腕为脚，人立而起。 一双血眸盯着爱勒贝拉，寂静无声。 “爱勒贝拉听候您的差遣，布龙菲尔德领主大人。” 爱勒贝拉匍匐在地，身体颤抖如筛糠。 “如果我让你去赴死呢？”揶揄声音从前方传来。 爱勒贝拉闻言惊恐抬起脑袋，声音颤抖起来：“你、你不是布龙菲尔德领主？” “呵呵，聪明往往不见得是一件好事，爱勒贝拉。” 霎时，爱勒贝拉脸上血色尽失。 完了，她死定了。 她猜对了。 在她猝不及防中，一团透明毒液从天而降将她包裹起来。 没多久，毒液泛起葱翠绿意，形成一汪污秽绿水。 绿水中，只剩下一具酥脆白骨，轻轻一拍，便崩解为漫天尸尘，在飘扬中又被一枚海螺收了起来。 ——创造灰尽仆从的力量，属于兰登·达里厄斯。 附身布龙菲尔德身上的李慎之，只好先把双尾人鱼的骨灰和灵魂保存下来。 “阿克曼！” 李慎之模彷着布龙菲尔德的习惯，盘踞在残存的石柱上，呼唤着他的大祭司。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纯血深潜者走了进来。 他有着标志性更加明显的头鳍和绿鳞，脖颈手腕戴满了篆刻玄奥咒印的沉重黄金。 对于深潜者来说，没有比黄金更为贵重、更值得它们追求的物质。 原因也很简单，对于有着近乎永恒寿命的深潜者来说，在大洋深处，也只有不腐不朽的黄金，才能陪伴它们渡过一生。 “阿克曼听候您的差遣，伟大的布龙菲尔德领主大人。” “立即修缮我的宫殿！” “是，布龙菲尔德领主大人。” 阿克曼低眉颔首，退后几步，这才转身离去，安排人手去了。 李慎之见状，随即支配着庞大身躯，向大殿穹顶爬去。 在布龙菲尔德的记忆中，在穹顶深处，有一座若金字塔尖的狭小之地，那正是布龙菲尔德的栖息之地。 也是它的藏宝之地。 从记忆中来看，那地方似乎颇为玄奥。 很快，他便抵达穹顶，待看到出入口时，印入眼帘之景，令他诧异至极。 只见那入口极小，直径不足1英寸。 虽然作为软体动物，章鱼身躯可以钻入各种狭窄之地，问题是，这洞口也太小了吧？ 这能钻得进去？ 如果不是布龙菲尔德的记忆，他根本无法相信。 他将信将疑的靠了过去，令他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当他靠近时，那洞口竟然在迅速变大！ 不！ 是他的身躯在迅速变小。 也不对。 是这片空间发生了未知的扭曲。 总之，他顺利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圆柱形空间。 令他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没有海水。 在圆柱底部，堆满了各种破烂，瓷器、珠宝、怀表、凋像……等等不一而足。 李慎之有些傻眼，感情这是物以稀为贵，专门收集人类造物了？ 他看了一眼，旋即移开目光，先观察四周环境。 这圆柱空间像极了在山体里掏空烧蚀而出的琉璃产物，四壁光滑，颜色青黑，抬头看去时，圆形顶部，隐隐绰绰间还铭刻着几个咒印。 好奇之下，李慎之触腕撑着四周空壁，爬到上面看去，只见那咒印越看越熟悉。 半晌才恍然大悟，这竟然是三个表音字母“ipa”。 ——这、这是一个啤酒瓶？ 巨大反差，令李慎之瞠目结舌。 这个啤酒瓶究竟经历了什么，变成了一个可以容纳布龙菲尔德这般庞然大物的异常物品？ 李慎之百思不得其解。 ‘说不定，这个啤酒瓶才是布龙菲尔德最值钱收藏。’李慎之环顾四周，暗暗思忖着。 心想，找个机会，在这里举行一场仪式，实体化降临这里摘走酒瓶。 “深海岛礁的守护者啊！” “欲望和美貌是祢的臂盾，魅惑歌喉是祢的长矛。” “歌声荡漾之地，即是祢的猎场。” “祢虔诚的子嗣，渴望祢的祝福和关注。” 便在这时，一阵虚幻的祈祷声，在李慎之耳畔回荡，模湖的幻觉亦从塞壬之泪中传来。 ——是人鱼·娜塔莉。 第七十六章 娜塔莉的惊喜 星垂野阔，明月高悬。 一望无际的湖泊之央，人鱼娜塔莉好像雏鸭般平静漂浮在湖心，轻轻摆动的尾巴，荡漾起圈圈潋艳涟漪。 她轻声祈祷着，汇报着近况，祈求复苏者的庇护。 掐指一算，距离离开都铎已有十余天。 按照母亲早就给她规划的数种可能，她选择了前往英格森北爱大陆，在一片清冷的针叶林中，寻一座人迹罕至的湖泊，安定了下来。 这里气候寒冷，人迹罕至，只有喧闹的松鼠，到处找寻着夏天藏下的松果。 这样的气候并不适合海族生活。 尤其是人鱼。 他们类似人类的裸露皮肤，极容易在严寒中受到冻伤。 但这已经是娜塔莉综合各方面考虑之后，所能找到的最好地方。 她需要时间发育。 不同于人类的窃取他族力量的镶嵌体系。 对于他们超凡种族来说，寿命代表的往往就是力量。 成年和幼年的力量差距，绝对是云泥之别。 拥有塞壬血脉的她，更是如此。 “……伟大的复苏者啊，祢是迷途的道标，失意的慰告，痛苦的依靠，求祢用仁慈的牧杖，引领我前进方向，走出人生弥障。” 在祈祷的最后，娜塔莉虔诚的祈求复苏者的卷顾。 虽然她知道，复苏者应该不会理她。 因为这一路走来，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一次祈祷，忏悔罪过，欣迎平安喜乐。 事实上，随着她的祷告声落下，这次的祈祷一如既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娜塔莉心中叹了一口气。 一种无法言喻的悔意，泛上心头。 她有些后悔奉上塞壬之泪。 作为塞壬之泪的前任主人，她知道，复苏者一定听到了她的祈祷。 但她却始终没有回应。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在她眼中，她只是一名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当她不具备价值之时，何必理会？ 可是，当时那情况，不奉上塞壬之泪，她必死无疑。 唉！早知道就不去寻找母亲的气息了。 娜塔莉心中哀叹着，后悔着。 如果不是见过复苏者那令人肺腑皆崩的本质，乃至鲸吞双嵌者·灵魂猎手的轻松随意。 她甚至怀疑所谓的复苏者会不会是一场欺诈？ 因为失去塞壬之泪庇护的她，这一路走来太辛苦了，溪边饮水的麋鹿，都会将她惊吓。 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很糟糕。 “哎——” 娜塔莉环顾四周，看着一望无际的清冷湖面，顿时有些孤独的抱住胳膊。 心想，如果能有一个伙伴该多好啊？ “嗡——” 蓦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突然从无尽深邃的幽冥中，遁入她的身体。 这种熟悉的恐怖，令娜塔莉又恐惧，又狂喜。 ——是复苏者！ 刹那间，一尊肿胀而充塞感官极限的庞然大物，塞满她的身体，令她的身体产生一种不堪重负剧痛。 她的灵魂被排挤到身体角落，成了最熟悉的旁观者。 湖水清冷，星月濯濯。 人鱼娜塔莉茫然而孤独的神色，倏然闪过一丝异样，“她”下意识想要抬手摸向胸前，但在半途中生生止住。 这还是李慎之第一次完全占据雌性身躯。 那种无法言说的奇妙感受，简直令人困惑，忍不住想要摸索一番。 “她”一抬手，一缕借混沌维度，横跨千里之遥的尸尘，飘扬而出，扬扬洒洒落到湖面上，堆叠成一条双尾人鱼。 ——正是爱勒贝拉。 爱勒贝拉茫然看着周围景色，待看到眼前同族时，浑身悚然一惊。 “这是我的卷者·娜塔莉，从今以后，她为主，你为仆，不得忤逆，不得反抗，她的意志，即为我的意志！”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娜塔莉声音稚嫩道，但其中蕴含的无尽威严，令爱勒贝拉浑身一颤。 这是她沦为灰尽仆从接到的第一个命令，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命令。 “是，伟大的主人。” 爱勒贝拉本能拍打着双尾，抚胸致礼。 下一秒，那令她恐惧的气息，骤然消失不见。 她茫然抬头看去。 只见前一刻还一脸威严的单尾人鱼·娜塔莉，后一刻原形毕露，满脸惊讶的捂住嘴巴，看着眼前的双尾人鱼。 天呐！ 她刚刚才感到孤独，复苏者竟然就给她送来了一名同伴。 最重要的是，虽然这是灰尽仆从，但依旧无法遮掩它曾为人鱼的本质。 太贴心了叭！ 娜塔莉欢喜得简直都要哭了。 “你好，我叫娜塔莉，我该怎么称呼你？”娜塔莉招呼道。 “您可以称呼我爱勒贝拉，我的主人。”爱勒贝拉有些不受控制的回道。 ——第一条命令生效了。 哪怕娜塔莉在名义上不是她的主人，但此时在本质上已然成为她的主人。 “说说你的来历吧？嗯，你住在哪里？主脉是哪一支？” 娜塔莉问道，对于爱勒贝拉的主人称呼没有任何不适。 因为她本就是人鱼族中贵族。 “是，我的主人。” “我来自墨耳根海域，主脉源自斯基拉……” “墨耳根海域？我记得那边有位十分强大的领主，好像叫布龙菲尔德，对吗？”娜塔莉饶有兴趣问道。 “是的。不过，从今天起，不，在我死亡之时，布龙菲尔德已光荣的成为我创造者的……” 爱勒贝拉迟疑起来，贫瘠的词库，令她一时半会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娜塔莉修养很好，她瞪大眼睛看着爱勒贝拉，没有催促。 “……卷属！” 爱勒贝拉艰难的吐出一个靠边词汇。 “创造者？你是指……复苏者？” “请原谅我的愚钝，我的主人，我并不知道主人的名讳。” “就是刚刚那位，是她吗？” “她？” 这个指向性极为严苛的称呼，令爱勒贝拉双尾一软，差点沉入湖底。 “是的，我的主人，她就是我的创造者。” 娜塔莉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迫不及待问道： “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布龙菲尔德领土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说起来很长……”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不着急。” “事情还要从腐烂污染说起……” 夜色如水，湖面如镜，死而复生的爱勒贝拉，在一问一答中，逐渐平复了心情，接受了现实。 她神情复杂的诉说起这场改变她命运的邂后…… 第七十七章 希望之光 “腐烂污染？听起来，这种怪物完全不像是自然产物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某种诅咒吧？” “等等！你是说，他自称失乡骑士奥雷格？失乡骑士？失乡……” “那些腐烂聚合怪物看起来在欢迎失乡骑士奥雷格？然后呢？” “啊？你们奈何不了的怪物就这么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布龙菲尔德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就死了？你死亡之时，具体是几年几月几日？” “就今天欸？好巧啊！” 人鱼娜塔莉太久没有和同族交流了！ 以至于她对爱勒贝拉的讲述充满了兴趣，一惊一乍的模样，令讲述者受到极大满足。 受限于命令，爱勒贝拉也没办法撒谎，只能一五一十道来。 因此当爱勒贝拉说那人自称失乡骑士时，她激动神情蓦然凝固，目露怅然之色； 当话题转至腐烂聚合怪物欢迎失乡骑士到来，甚至轻松被失乡骑士解决时，她在惊讶之余，亦一脸若有所思； 当爱勒贝拉提到布龙菲尔德仿佛变了一个人时，她猛然想到自身。 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 故事在“人鱼死亡，灰烬复活”中结束了。 娜塔莉眼眸却愈发炽热，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如果她没猜错，那失乡骑士一定是伟大的复苏者。 虽然灰烬仆从看起来不符合祂那高贵位格； 但她在都铎第一次邂逅祂时，祂也不正是一副羸弱人类模样？ 对于祂来说，外表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幅外表方便他行事即可。 哪天祂以虫豸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她感觉都不会稀奇。 ——因为祂是伟大的复苏者！ 真正令她心脏咚咚直跳的是，祂明明在都铎活动，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墨耳根海域？ 还收服了布龙菲尔德领主？ 娜塔莉下意识看了一眼爱勒贝拉，心中倏然冒出的大胆猜测，令她狂热思绪抑制不住的蓬勃迸发。 祂，会不会是因为她才出现在墨耳根海域？ 毕竟如果祂要赏赐她的话，可以赏赐任何宝物，乃至更加强大的灰烬仆从。 偏偏他仅仅给了她一位实力普通、却知晓种种内情的双尾人鱼。 这里面一定具有某种深意。 思绪流转间，娜塔莉有了些许猜测。 如果她没猜错，这是一场考验，也是一场历练！ 爱勒贝拉实力普通，这是不想让她形成对外物的依赖，从而逼迫她激发血脉力量！ 唯有强大的塞壬后裔，才有资格成为复苏者的追随者。 至于爱勒贝拉吐露的内情，那意义可就叵测难猜了。 伟大的复苏者或许是想告诉她，她失去的地位、领土、海族声誉，祂皆唾手可得，甚至随时可以赐予她，只要她足够虔诚； 也或许是告诉她，祂欲传教深海大洋，褫夺深海之主王冠！那曾经最接近神位的塞壬天使后裔，便将是祂最好的左膀右臂。 当然了，这一切也有可能毫无意义，仅仅是乘兴而为，随性而赏罢了。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复苏者的行为依旧令娜塔莉感到心神激荡，目眩神迷。 她渴望回归深海，恢复塞壬族裔声誉，尤其是父母的声誉。 以前她无能为力，一直在逃避，也不敢深思这个问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切等到她成年之后再说。 寄希望于成年之后的力量。 但她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虚假希望罢了！ 她曾渴望投靠航海之神，借航海之神之手，重新拿回这一切。 但希望依旧渺茫。 因为航海之神若能侵蚀深海之主权柄，早就做了，不用等到她的投靠。 现在，她终于再次看到希望。 这令她为之振奋，乃至欣喜若狂！ …… …… 李慎之现在的心情也很振奋！ 成功占据布龙菲尔德身躯的他，获得的不仅仅是新的身躯，更是一笔庞大财富。 利用好这份财富，未来无需再为身躯担忧。 现在他最首要的任务，不再是准备退路，而是尝试挖掘自身能力，乃至其他旧日资料。 前者是他安身立命的最大资本；后者则是他生存问题的潜在威胁。 “咚——” 在一道清脆钟声里，位于都铎利斯特大街22号的兰登，睁开了眼睛。 他伸了个懒腰，舒缓近乎一夜未动的身躯，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来自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窗帘撩拨而起的灰尘上，闪耀出无数亮光，恍如诡秘尸尘，又若漫天繁星。 天亮了，该上班了。 李慎之灵魂瞄了一眼陷入休眠状态的布龙菲尔德，心想，抽空试试能不能进行一心二用。 “早上好，兰登先生。” 推开卧室房门，卡洛琳一如既往的早已将房间扫完完毕，乃至做好了早餐，等待雇主享用。 “嗯，早上好。” 李慎之颔首，随即前往盥洗室洗漱去了。 今天的早餐是一份鸡蛋葱豆饭、一碟松饼，以及一杯咖啡。 李慎之一如往常，一边吃饭，一边装模作样的学习法兰帝语言，摆足了勤奋好学的模样。 用过早餐，他刚刚来到治安署，便敏锐察觉到治安署的气氛异常沉闷。 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古怪。 李慎之心中一动，才意识到了自己迟钝了。 一夜神游深海，令派恩之死，在他感官中如隔春秋。 但对于治安署雇员来说，这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可以说，派恩之死，对于治安署的打击，甚至远超理查德治安长。 因为派恩是治安署的老雇员。 他为十四区工作了八九年，这里所有人都认识他，且因为性格温和，乐于助人，人缘极佳。 如今突然暴毙，对众人打击可想而知。 偏偏对于他李慎之来说，派恩理论上并没有死，他只是从人类形态转化成了灰烬仆从。 另外昨晚的收获，也冲淡了李慎之的复杂心情。 这突然来治安署，一时半会自然差点没调节过来。 幸亏他没有哼着歌过来，不然还不知大家该怎么看他呢？ 至此，他连忙绷住表情，这才沉着脸向戈尔德治安长报道一声，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咚咚咚……”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 “请进！” 畏畏缩缩的吱呀声中，治安员蓝斯的脑袋从门缝中挤了出来，一脸贼头贼脑模样。 不等他观察办公室，便“哎呦”一声被人踹了进来。 踹人者，正是洛克萨妮女士。 在她身后，李慎之麾下一股脑跟了过来，只是大家看向他的目光皆有些怪怪的。 “有事？” 正在尝试一心二用，操控两具身体的李慎之，抬头看了过来。 “没事没事，就是报道一下，我下去执勤了哈！兰登先生。” 蓝斯连连开口，正要转身，却被洛克萨妮堵得寸步难行。 “兰登先生，我听说，你是旧日诅咒的延伸？有这回事吗？”洛克萨妮小心翼翼问道。 “谁说的？”李慎之诧异，心中猛然意识到治安署众人为什么看他的目光怪怪的了？ “那个……好像是从戈尔德治安长办公室传出来的。”洛克萨妮道。 “原话，应该不是这么说的吧？”李慎之反问道。 “原话？我、我不太清楚。” 三人成虎啊！ 李慎之摇了摇头，他不信戈尔德治安长会造他的谣。 没有意义，他也不会如此愚蠢。 他估计是戈尔德治安长警告下属，不要窥探他的记忆，甚至在他面前讨论旧日之类的忠告。 结果传着传着变成了他身负旧日诅咒的传闻。 “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是、是啊，多少有点好奇。” “是害怕吧！” “兰登先生，你真的是旧日诅咒的延伸？” “查普林先生，你觉得我有吗？” 李慎之看向队里的老雇员，他一直站在人群后面，虽然过来凑热闹，却显得十分沉默。 第七十八章 调任 “我认为没有，兰登先生。” “哦？为什么这么说？” “您去过治安总署，如果您有问题，治安总署不会放人的。” 李慎之闻言看向洛克萨妮：“知道自己缺点了吗？” 洛克萨妮一脸懵逼，半晌，才尴尬道：“知道了。” “滚吧，没事别来烦我。”李慎之挥了挥手，又道：“普查林留下。” 其余人顿时如蒙大赦，连忙争先恐后的跑了出去，只有查普林留了下来。 “坐！” 李慎之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道：“署里都是怎么议论的？” 查普林坐下坦然道：“您应该可以猜到，兰登先生。他们将萨洛克、派恩，乃至理查德之死，都算在你身上，因为这段时间署里死亡率太高了。” 李慎之问道：“你觉得高吗？” 查普林颔首：“是有一点高。” 李慎之老脸顿时黑了下来：“我怀疑你到现在都没成镶嵌者，就是因为你不会拍马屁！” 查普林认真点了点头：“我的老上司也这么说过我。” “哈哈哈，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可惜，他死了。” 李慎之笑容戛然而止。 之前咋没发现这货嘴巴这么毒呢？ “咚咚咚……” 又一阵敲门声传来。 “请进。” 李慎之道。 只见范伦丁总管助手推开房门，道：“兰登先生，范伦丁总管要见你！” 李慎之站了起来：“我知道了。” 他取出一枚灵视之球打磨的单片眼镜，压在桌上推到普查林近前，道：“好好带带那群菜鸟。” 说完，随即扬长而去，见范伦丁总管去了。 一夜不见，范伦丁再次恢复精明强干之色。 他一身深色骑士装，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嘴里叼着一根烟斗，正在翻阅一份厚厚文件。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不太好。” “后悔吗？” “有一点！”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可以摆脱那恼人钟声，你愿意吗？” 李慎之讶然，半晌才低声道：“因为旧日诅咒？” 这话很直，一如刚刚被他教训的查普林。 “我总得考虑一下普通雇员的情绪，这段时间署里发生太多事情，很不幸，你成了愚昧之人的情绪宣泄口，调你出去也是为了降降温，希望你能理解。” 范伦丁一脸诚恳。 李慎之知道这不过是借口。 派恩昨天才死，今天舆论也才发酵，众人虽愚，但也不至于立马影响到总署决策！ 所以这件事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总署直接向十四区派发任务，被范伦丁安排到了李慎之头上； 要么总署也摸不清他的情况，所以进行风险隔离。 都铎毕竟是英格森心脏。 “署里打算派我去哪里？” “森特勒利亚小镇，担任治安总官，这是资料。” 范伦丁将桌上厚厚文件递了过来。 李慎之接过，大概扫了一眼简介，心中幽幽吐了一口气，还真是风险隔离啊！ 整个小镇人口不足五万。 现存治安员19人，其中镶嵌者一名，正是治安总官。 李慎之过去正是要接替他的位置。 换言之，李慎之一旦过去，立刻就是这个小镇的实权大佬之一。 还能压他一头的，大概也只有当地的航海教会。 “我服从署里安排，能为我主尽忠，这是我的荣幸！” 李慎之合上资料，表情严肃道，心中连忙将这辈子伤心事回忆一遍。 “兰登先生，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喏，这枚口哨是我私人友谊，里面封印着一头怨灵，希望能帮到你。” 范伦丁打开一个木盒，调转一下方向，令盒口对向李慎之，然后这才将盒子推了过来。 “感谢您的厚爱，范伦丁大人。” 李慎之没有客气，伸手接了下来，同时加大对伤心事的回忆力度，直到离开范伦丁办公室。 回到自己办公室，李慎之立即召集队员，宣布这个消息。 “森特勒利亚小镇？这在哪里？” 办公室里，匆匆赶来的队员们，对这个名不经传的小镇一脸茫然。 “距离都铎不算太远，一百多英里左右。” “啊？一百多英里？” 不少人大惊失色。 李慎之对于众人态度大为惊讶，不过，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 这毕竟不是他前世。 一百多英里，开车也就两三小时的路程。 英格森虽然已经开启工业化进程，但火车并未完全普及，且多限于重要城镇。 一座名不经传的小镇，自然别指望通火车。 “这个任务不强求，大家也别急着做决定，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下午过来给我回复，愿意走的办理交接手续，明天上午出发。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会帮你们申请调岗。” 李慎之十分开明道。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见并不强制，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通知完队员，李慎之便匆匆告假回家，准备去了。 推开房门，听到动静的女仆卡洛琳从厨房中走了出来，一脸惊讶道：“兰登先生，今天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慎之将帽子挂在衣杆上，道：“你先别忙了，坐，有件事我需要跟你说一声。” 卡洛琳有些惊疑不定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水渍，小心翼翼的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李慎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道：“我刚刚接到调令，明天将离开都铎，前往森特勒利亚小镇任职，你有什么打算吗？” 卡洛琳闻言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失。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贴心工作，没想到才干一个月竟然就要丢掉了？ 李慎之见卡洛琳脸色发紧，以为她满心纠结，随即开门见山道： “我长话短说，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过去。说实话，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你的能力我是看在眼里，如果你不去，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当地的饮食。当然，这算是因公出差，薪水每月补助1英镑，算是异地补贴。”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这个月薪水按满月结算，雇佣关系从今天开始正式结束。” 李慎之诚恳道。 他没有因为攥取布龙菲尔德的海洋财富，便财大气粗的用钱砸人。 一来，大恩如仇； 二来，他也需要维系兰登的身份。 眼下这份挽留，更多的是用人用习惯了，懒得再换。 如果真有必要换，他也无所谓。 偌大一个镇子，还能找不到几个趁手佣人？ “兰登先生，我得考虑一下，我、我还有个妹妹。” “你妹妹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护士！” 提起妹妹时，卡洛琳眼中顿时泛起异样光彩。 她为妹妹的体面职业感到骄傲。 李慎之闻言下意识想到那个帮他垫付医疗费用的小护士。 “你回去跟你妹妹商量一下，明早之前给我回复，喏，这是这个月的薪水，你先拿着，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 李慎之递上3英镑6先令硬币。 “谢谢！” 卡洛琳伸手接过，本该高兴的发薪日，此时却满心五味杂陈起来。 第七十九章 辞职和相见 作为都铎少有的大型医院，下午的巴塞罗缪医院显得异常忙碌。 转入白班的护士南希，形色匆匆的奔走在大堂病床之间，换药敷药、包扎伤口、药物注射、肢体固定…… 很多看起来异常辛苦的活计，都是她们一群女人在完成。 在忙碌中，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口的南希，印入眼帘的熟悉身影，令她身形顿时一顿。 ——是姐姐！ “莉莲，帮我一下，我姐姐来了，我去看看。”南希连忙招呼好友帮忙，随即匆匆向窗口跑去。 “你怎么来了？”南希一脸惊讶。 “来看看你不行吗？”卡洛琳微笑道。 “这是发什么了事？”南希问道。 “没什么事啊？为什么一定要有事才能过来？”卡洛琳故作轻松道。 “姐姐，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距离利斯特大街可不近，你没事怎么会来这里？” 南希抓住姐姐的肩膀，一脸认真问道。 知姐莫若妹，她对姐姐很了解，她绝对不是会翘班的人！ 卡洛琳表情迟疑了一下，想了想道：“兰登先生要被调任外地了。” 南希捂住嘴巴：“啊？像彼尔德伯爵一样？” 卡洛琳点头：“差不多。” “这岂不是说，你……又要重新找工作了？” “是啊！不过，没关系，这不是辞退，对我的职业不会产生任何污点，有了这段工作经历，我想我在家政市场肯定更受欢迎。事实上，兰登先生还想让我跟他一起去呢！” “你拒绝了？” “差不多吧，他让我考虑一下，明早给他答复。” 卡洛琳故作漫不经心道，随即转移话题，伸手取出刚发的薪水，一脸得意道： “看，姐姐发薪水了，今晚我请你吃大餐。” 南希有些迟疑：“真的没关系？” “没关系的，你不要多想，好好工作才是正事。” “嗯！对了，兰登先生什么时候调走？” “明早就走了，今天算是正式结束雇佣关系。” “这样啊！” 南希点了点头。 “南希——”病房中，传来护士长的招呼声。 “来了！” 南希应和一声，连忙向姐姐摆摆手，向大堂跑去。 “我去工作了，姐姐，再见！” “再见！” 卡洛琳看着妹妹忙碌的身影，脸上笑容逐渐散去，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去。 妹妹的工作很好。 她不能把妹妹独自一人丢在都铎，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带妹妹离开。 所以她决定辞掉兰登先生的邀请。 心中打定主意，卡洛琳决定不用等到明早，现在就去跟兰登先生说一声，省得人家明早等她。 思罢，她随即向利斯特大街走去。 路程很远，她却没有选择租赁马车。 在都铎，马车起步价就要1先令，超出2英里，每英里收费6便士。 如果她还继续给兰登先生工作，以她3英镑6先令月薪，偶尔租赁几次马车，完全承担得起。 但现在她必须得节省每一便士。 走了大半小时，卡洛琳终于来到兰登家中，当她表明来意时，兰登先生显得十分遗憾。 但还是表示尊重她的选择。 回家路上，卡洛琳精神有些恍忽。 自从她找到工作之后，她不止一次和妹妹商量并憧憬着攒钱买房事宜，几次讨论哪里的房子便宜，哪里的房子较好……等等。 现在一切皆成泡影。 人生啊，太变化无常了。 这点在卡洛琳准备晚餐时，愈发明显。 她已经很久没有精打细算的采购食物了。 今晚出去采购食物时，不少熟人还一脸惊讶样子。 “哎，卡洛琳，我听说你不是给贵族家当女仆吗？每天都能带回来成堆的香肠咸肉，今儿怎么来买菜了？” 卡洛琳能说啥？ 只能笑笑不说话。 当她买好东西离开时，那些妇人窃窃私语不时瞥她一眼的模样，总令她有种被指指点点的感觉。 直到逃回家中，这种感觉才好一点。 她心不在焉的准备着晚餐，不曾想，屋外忽然传来妹妹的声音。 “姐，你养我吧，气死我了！我不干了。” 人未至，怒气冲冲的声音已经闯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 卡洛琳扭头看着撞开房门的妹妹，一脸错愕。 “护士长今天又骂我了！” “你做错事了？” 卡洛琳紧张起来，上次妹妹挨骂，还是她帮人垫付诊金之事。 “没有，她就嫌我跟你聊得时间太长，说什么，万一被沃格特医师看到，肯定辞退我，我就不服气争论了几句，她就骂我了，我我一气之下，就把工作给辞了。”南希气鼓鼓道。 “你说什么？你把工作辞了？” “是啊！这工作不做也罢！钱少事多，姐，兰登先生不是要你跟他一起去吗？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不信那地方还能没医院，以我在巴塞罗缪医院的工作经验，到外面人家一定抢着要。” 南希一脸得意洋洋。 卡洛琳怔住了，这话听着咋那么耳熟呢？ “你真辞了？” “辞了啊，不然能这么早回来？” “你骗我的对不对？” 卡洛琳一脸严肃。 南希低下脑袋，看着脚尖：“姐，都铎生活太累了，去外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前咱们不敢去，是怕不熟悉，现在有机会，为什么不去外面瞧瞧？” “再说了，你的薪水比我高多了，要辞也是我辞职！我是正儿八经的女子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大医院去不了，私人诊所也能找到工作。你就不一样了，能碰到一个好雇主，不容易。” 卡洛琳抿了抿嘴唇，脸上闪过一抹欣慰和复杂道：“我已经拒绝了兰登先生……” “啊，不是说明早吗？” “我想着左右也是……哎……” 卡洛琳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希拉着冲出了家门。 “别说了，赶紧去找兰登先生道歉！” “……唉，门还没关呢！” 卡洛琳终于舍得雇佣马车了，在两姐妹催促声中，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利斯特大街22号。 卡洛琳下车，敲开雇主家门，南希则站在入户梯下，耐心等待。 目光下意识环顾着这条漂亮街道，眼中充满了艳羡。 ——以后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 没多久，22号公寓房门打开，卡洛琳客气声音传来。 “兰登先生，请回吧！” 南希好奇的抬头看去，想看看在姐姐口中绅士好学、谦逊公正的兰登巡长究竟是什么模样？ 目之所及，南希眼眸倏地瞪圆如猫。 第八十章 池浅王八多 “呜——呜呜——” 十点十分开往伯翰城的火车，拉响汽笛，喷吐黑烟，在旅客亲属的依依不舍中，哐弛哐弛疾驰而去。 在第二节一等车厢内，李慎之坐在窗口，静静翻阅着关于森特勒利亚小镇卷宗。 此去森特勒利亚小镇任职，如果乘马车而去，一切顺利的话，至少需要两天时间。 但不乘马车，又没有直达火车。 所以李慎之选择一个折中方案，先去一百五十英里之外的伯翰城，再换乘马车往回走六十英里，即可抵达目的地。 这只需要一天时间。 运气好的话，还能赶上小镇的万家炊烟。 在卷宗翻阅中，李慎之总感觉有目光游弋在他身上，他不动声色的闭上双眼，两颗眼球在蛆虫的环抱下，悄然在后脑勺睁开一条缝隙。 只见坐在后面的南希，正在翻看着车厢里提供的免费报纸，只是从报纸页眉露出的眼睛，暴露了她的小动作。 李慎之见状，重新睁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还真是令人惊讶的巧合！ 火车速度不快，但那是跟他前世高铁比。 大概在下午一点钟，火车抵达伯翰城。 伯翰城治安署早已接到都铎十四区电报，因此早就安排好数辆马车待命。 李慎之等人下了火车之后，几乎无缝衔接坐上赶往森特勒利亚小镇的马车，在夕阳余晖中，抵达这座名不经传的小镇。 然而当李慎之撩开窗帘，看到这座即将被他牧守的小镇时，表情顿时惊讶起来。 在他想象中，五万人口的小镇，应该极小。 说是镇子，充其量也就是周边乡下约定成俗的交易采买地点。 然而看看眼前小镇。 以大块青石铺就而出的街道，宽阔而干净。 道路两旁，一座座石木混个建筑，放在都铎都能排进上游。 路上偶尔还能看到几辆拉货板车，停在旅馆酒店门前。 眼前的一幕幕结合着卷宗资料，令李慎之心生惊讶之际，也流露出几分恍然。 马车最终停在小镇的治安大院中。 在一双双好奇的目光中，李慎之走下马车，环顾四周。 “森特勒利亚小镇欢迎你的到来，兰登·达里厄斯总管！” 即将卸任的治安总管——格罗特，在一众下属的簇拥下，满脸笑容的欢迎着李慎之的到来。 “这座镇子可不小，格罗特先生。”李慎之摘下礼帽，抚胸致礼。 不知情还以为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哈哈哈，过去荣光的余晖罢了！不过，这座小镇依旧是方圆百里的交通要道，万万不可大意倦怠。” 格罗特走近解释道。 在工业革命尚未开启之前，森特勒利亚小镇乃是英格森南方货物涌向都铎的咽喉要道。 然而随着英格森铁甲战舰驰骋远洋之后，来自殖民地的廉价物资，令英格森心脏都铎再也无需其他地方的供养。 甚至开始反向倾销廉价工业品。 不过，这些还不是主要原因，真正对森特勒利亚小镇的交通地位造成重创的，乃是火车的出现，逐渐淘汰了马车运输。 最终令森特勒利亚从英格森王国的大动脉，降级成了毛细血管中枢，看似外表风光，实则荣光不在。 这也是这座小镇，只委派一名镶嵌者的根本原因。 在一番寒暄之后，李慎之一行人随即住进了治安署大院。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格罗特召集治安署所有雇员，举办了一场简单的权力交接仪式。 至此，格罗特退出舞台。 李慎之正式成为森特勒利亚小镇的治安总管、及庇护者！ 在森特勒利亚治安署现有的19名雇员中，格罗特将带走5人，余下14人，多是文员、后勤之类的。 还有6人是编外治安员。 类似于辅警。 李慎之则带来6人，分别是洛克萨妮，及其从海军学院招来的挚友蓝斯、哈罗德、马库斯、奥利尔，以及老鸟查普林。 其中查普林的追随，令李慎之最为惊讶。 要知道，他随时可能获得镶嵌权，晋升治安巡长。 此时离开权利中心，极容易被人挤下去。 但他还是跟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早上那枚单片眼镜收买的缘故。 总之，权利交接之后，森特勒利亚小镇治安署人数正好20人，正式治安官7人，6名编外治安员。 下午一点，卸任的格罗特没有离开，反而主持了李慎之的接风宴。 接风宴在一座酒庄举办，小镇排得上号的人物，基本都参加了。 你别说，池浅王八多。 别看森特勒利亚镇子不大，头头脑脑的人物倒是不少。 贵族的亲戚、车马行的老板、粮食收购商、纺织厂主、啤酒作坊主……等等不一而足。 格罗特告诉李慎之，这些人都不能得罪。 治安署一大半活动资金都来自这些金主的赞助。 至于总署拨款？ 别逗了，那点钱，马马虎虎维持治安署运转罢了。 作为镶嵌者，随便研究点东西，都是海量金钱。 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任职，说好听叫下放，执掌一方；说难听就是流放，远离权利中心，镶嵌资格永远也排不到。 所以再不捞钱，图什么呀？ 格罗特的暗示，令李慎之大为咋舌，这话在都铎无论如何也是听不到的。 不得不说，小地方路子就是野！ 很快，李慎之就发现，人家的路子，比他想象得还野。 “兰登先生，我听说，您此来赴任，只带了两名女仆？”一名叫哈里曼的啤酒厂主，腆着大肚子问道。 “是啊！”李慎之没有过多解释，没那必要。 “兰登先生清廉啊，我昨晚听说这事，那是整宿没睡好！您作为森特勒利亚的庇护者，生活怎能如此简陋？所以今儿一早我就给您物色了几名女仆，您过过眼。” 说着，不见哈里曼什么动作，一列十余名妙龄少女踩着猫步走了上来。 李慎之傻眼了。 这是女仆？这是女仆伺候的主子吧？ 周围几名当地乡绅，笑容不变，心中破口大骂。 好你个哈里曼，忒不要脸！ 这才哪到哪，这就送上了？ “兰登先生，听说您对钟表颇有研究，您瞧瞧这块怀表怎么样？” “兰登先生，我看您来时，坐的还是署里马车，这也太不方便了！咱这小地方可不是都铎，随手就能招停马车。这样吧，我给署里捐两辆马车，以表达我的服膺之心，您可千万不要嫌弃。” “兰登先生……” 很快，李慎之便陷入彩虹屁中，那热情场面令他第一次意识到镶嵌者的真实地位。 森特勒利亚前总管·格罗特站在旁边，一脸微笑的看着这一幕，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庆幸。 终于要逃离这座魔窟了。 至于兰登先生？ 那就自求多福吧！ 希望不要在报纸上看到你因公殉职的报道。 第八十一章 山高皇帝远，海阔渔人强 流萤灯火点亮漫漫长夜，犬吠虫鸣喧嚣乡野小径。 夜色下的森特勒利亚显得分外恬静，偶尔几声犬吠虫鸣，让小镇愈发清幽空茫。 刚刚结束接风宴的李慎之，身穿诺福克猎装，头戴鸭舌帽，漫步在小镇大街小巷之间。 塞壬之泪遮蔽着他的行踪； 散布四周的蛆虫，扩大着他的视野。 他犹如年轻的雄狮，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这与其说是他兢兢业业，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没人知道，当他接到范伦丁总管调任通知时，差点笑出了声。 为此不惜把这辈子伤心事回忆一遍，才压住差点溢于言表的狂喜！ 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 对其他镶嵌者来说，离开权利中心，牧守一座鸟不拉屎的小镇，等若前程断绝。 但对李慎之来说，没有比眼前更好的处境。 正所谓：山高皇帝远，海阔渔人强。 察觉到自己极有可能拥有旧日位格，且刚刚获取一具强力身躯海妖领主·布龙菲尔德之后，李慎之的生存压力大减。 他现在的目标是摸索自身，建立清晰的自我认知。 唯有认清自我，做好定位，才能更好的认识世界，甚至摸清自己穿越的原因，乃至回到家乡。 而想要摸索自身，自然需要大量试错。 这在都铎可不容易展开。 虽然都铎人口众多，鱼龙混杂，容易浑水摸鱼。 但高手也多，一座平平无奇的钟楼，都能拥有净化全城邪祟之能力，那再冒出一颗窥探全城之眼，李慎之都不觉得奇怪。 所以两相比较之下，还是眼前这种无名小镇最好。 至于这会不会是治安总署的“麻痹之策”？ 李慎之觉得可能性不大。 不说他值不值得？这么做的成本也太高了。 仔细想想，为了卸下他的心防，将他调到鸟不拉屎之地，再派遣高手监视，这得浪费多少资源？ 至少需要一名高手的全天候资源位吧？ 如果李慎之在都铎，总署完全可以派遣数名高手轮流盯防，不仅摊薄成本，也不耽误事。 任你再牛逼，再有耐心，盯着你十年百年，总会露出破绽。 当然即便如此，李慎之依旧没有放飞自我。 君子慎独。 该谨慎还是得谨慎。 这是他不辞辛苦巡视小镇的根本原因。 在探索自身之前，他不允许有任何变量打扰到他的研究。 月色如水，星光璀璨， 大约在凌晨一点钟，李慎之将小镇大概逛了一遍。 不得不说，森特勒利亚还真有点特殊。 人口不多，镇子不小，基础设施一应俱全。 以至于李慎之仅仅是简单溜达一遍，都耗费了好几个小时。 具体还没怎么细看。 主要是操控蛆虫侵入居民家中，需要十分精细操作，这很耽误时间。 李慎之仅仅是在屋外走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邪祟异常气息。 目前来看，小镇还算平静。 他打算接下来耗费一到两周时间，将小镇从头到尾仔细排查一遍。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李慎之在治安署大院的行政套房中醒来。 卡洛琳一如既往的准备好了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鸽蛋火腿炒饭、现磨米浆，以及冬季特供脆柿子。 昨天在李慎之忙于权利交接、接风宴时，卡洛琳已经在妹妹的陪同下，着手熟悉小镇，采买食物。 这也是今早依旧有丰盛食物供应4的根本原因。 “卡洛琳女士，今天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兰登先生，您请说。” “帮我租赁一套房子，最好是独栋别墅，距离治安署不能太远。另外，再帮我雇佣几名仆人，包括马夫，你来担任管家。” 李慎之吩咐道。 一个接受当地乡绅献金的治安总管，还住在治安大院，仅雇佣一名仆人，怎么看都有些扎眼。 多雇佣几名仆人也好，看似增加暴露风险，实际上更加隐秘。 反正他分身无数。 “兰登先生，您的预算是多少？” “这里物价水平不能和都铎比，你先别管预算，一应安排好了，列个清单给我。对了，你初来乍到，多有不便，我回头给你安排一名当地向导，你先在家等着。” “是，兰登先生。” 卡洛琳平抑着内心的兴奋，极力维持着稳重安静形象，心中早已澎湃如海。 她以为离开都铎，生活质量会下降。 没想到，反而更加奢侈。 甚至因此主贵仆荣，晋升管家。 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职业晋升。 要知道，能雇用得起管家的家庭，多半都是贵族豪绅，这类人不可能雇佣毫无经验的管家。 因此对于管家职业来说，最难的是第一份工作。 现在她轻而易举突破了。 有了这份经验，以后在家政行业将不愁工作，唯一需要顾虑的仅仅是还能不能接受女仆工作？ 吩咐完卡洛琳，吃过早餐的李慎之，随即上班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这第一把火，烧在治安员身上。 在总管办公室中，他召集隶属于他的6名下属，以及6名编外治安员。 “各位先生……” 李慎之目光移到洛克萨妮身上：“以及女士，从今天起，将由我领导你们维护这座小镇的治安，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任务，我希望你们能清楚认识到这一点。” “在都铎，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有巡长；巡长解决不了，有治安长；治安长解决不了，有治安总管；治安总管解决不了，还有总督……你永远可以相信治安署的力量！” “但在这里，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找我，一旦我也解决不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敌人可以犯错无数次，但我们只要犯错一次，就有可能引发不可挽回的致命后果。” “这不是危言耸听！我希望你们一定要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想要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有一个办法……” 在众人逐渐严肃的目光中，李慎之道：“防患于未然！我们要扑灭任何火苗，一旦发现行为怪异之人，立即举报，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声应喏。 “很好！洛克萨妮，把东西发一下。” 李慎之敲了敲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木盒，道：“拿到手不要打开，最好永远不要打开，除非遇到紧急情况，明白了吗？” 此时，众人也收到了洛克萨妮的分发。 出乎他们意料，这竟然是一款颇为奢侈的银质火柴盒，盒身印有装饰性花纹。 “兰登先生，这里面是什么？”蓝斯好奇问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相信我。”李慎之意味深长道。 蓝斯目露诧异，半晌隐隐意识到什么，顿时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第八十二章 僭越者 李慎之最终也没有解释银质火柴盒中到底有什么？ 在安排好这一道保险措施之后，他又对治安队伍进行了调整。 他将麾下12名队员，分为四组，每组三人，基本以李慎之嫡系任队长。 每支小队至少保留一名编外治安员，作为熟悉当地的向导。 在众人一致推举中，洛克萨妮隶属老将查普林小队，算是李慎之集团对唯一女性成员的特别照顾。 完成队伍调整之后，新鲜出炉的森特勒利亚治安队，随即离开李慎之办公室，执勤去了。 李慎之坐在办公室里，随手捧起一本法兰帝语，危然端坐，彷彿老僧入定。 …… 墨耳根海域，布龙菲尔德领土。 镶嵌于大殿穹顶的啤酒瓶内，布龙菲尔德领主正在酣然入睡。 倏然，鼓起的眼袋上，脂眼睑悄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抹黑色横瞳，谨慎的观察着周围世界。 相较于圆瞳的脑补盲区，竖瞳的狭窄视野，横瞳则完全抹平了圆瞳和竖瞳的劣势。 也许没有最长木板，但也绝对没有最短木板。 因此，仅仅是睁开眼睛的刹那间，李慎之便看清了周遭的一切，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微微蠕动身躯，并没有立即活跃起来。 反而保持着和兰登身躯的藕断丝连，尝试着同时操控两具身体。 坐在办公桌后的兰登，轻轻将翻了一页，动作有些慢，但好在十分流畅。 看起来就像是沉浸在法兰帝语的晦涩中，以至于即便是翻书，依旧在思考着内容。 “只要稍加锻炼，操控两具身体维持低烈度的日常活动应该不是问题。” 李慎之一番尝试之后，心中逐渐有了几分明悟。 他一边维持着兰登看书状态，一边操控起布龙菲尔德身躯，盘点起收藏于啤酒瓶中的财富。 其中人类造物占据一大半。 精巧的怀表，亮晶晶的瓷器，各类金属造物……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在盘点中，李慎之惊喜发现，不断涌来的记忆，才是最大的财富。 原来，布龙菲尔德的人类造物收藏，大半来自沉船的馈赠。 布龙菲尔德只是根据个人喜好，挑选了其中一部分罢了。 这意味着，这些沉船中，极有可能藏有海妖不在意的宝物，甚至沉船本身就是一笔庞大财富。 因为李慎之在“死去的记忆中”看到了一艘完好无损的铁甲舰！ 以海妖视角来看，这艘铁甲舰毫无价值，然而对于人类来说，它的价值不可估量。 李慎之下意识想到了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那群海盗。 在思绪徜徉中，隐隐有了几分想法。 不过，现在还不是将想法实现之时。 在思忖中，李慎之翻找藏品动作不断，终于在堆叠的垃圾中，翻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异常物品。 它们分别是： 闪烁着彩色流光的海螺、仿佛死鱼眼球的蜃珠、一颗观察不到弧线的黑色珍珠，一把古老而锃亮的燧发枪，以及一张黄金面具。 东西很多，但李慎之却看得眉头直皱。 ‘统治数百海里的海妖领主，就这点值钱藏品？’ 李慎之鄙夷着布龙菲尔德的收藏，对于堆在四周随便取一件便价值不菲的世俗宝物视之不见。 正当他打算逐一查看这些异常物品时，殿外忽然传来求见之声。 “深潜者·格雷戈里求见布龙菲尔德领主大人！” 那声音带着几分忐忑，几分惶恐。 “让它进来！” 李慎之心中一动，离开这枚镶嵌于大殿穹顶的啤酒瓶。 穹顶之下，阿克曼完美执行了他的意志，将大殿石柱修缮如初。 他游弋在石柱之间，模仿着布龙菲尔德的行为习惯，犹如冷血蜘蛛，悬挂在大殿半空中。 此时，寂静的大殿中，一名混种深潜者缩着脑袋，满脸惶恐的步入殿中。 这是它第一次进入领主大殿，大殿的每一个细节，都令它感到新奇与惶恐。 在它不安达到极致时，一道令人灵魂惊悸的精神冲击波，直抵它的灵魂深处。 “卑劣的混血种，僭越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吗？” “伟大的领主大人，我并非僭越，只是无人相信我的发现，我敢肯定，我没有发疯！” 格雷戈里浑身颤抖起来。 这两天他一直试图说服深潜长老——斯通大人。 但他对于他的发现，嗤之以鼻，他一咬牙，决定直接上报布龙菲尔德领主，哪怕此举会招致深潜长老的不满。 “哦？是吗？说说你的发现。” 布龙菲尔德领主终于降下一点身躯，那庞大填充穹顶的庞大身躯，给格雷戈里带来无限压力。 “我发现那腐烂聚合怪物的秘密……它们……它们是失乡骑士奥雷格散播的灾殃。” 格雷戈里一咬牙，将他的发现一口气说了出来。 大殿倏然陷入了沉默。 许久，布龙菲尔德的精神波动传来：“卑劣的混血种，我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句指认便怠慢我的客人，我需要证据。” 格雷戈里大声回道：“我就是证据，领主大人，请查看我的记忆，那腐烂的聚合怪物吞噬我时，我曾短暂共享它的喜怒哀乐。”【第74章】 “感谢你的汇报，让我洞察了它的部分特性。” 一道感谢回应，令格雷戈里脸上下意识浮现出一丝喜悦。 但下一秒，它意识到不对劲。 猛然循声看去，只见一道仿佛由最细微沙尘构成的人类，从大殿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这一幕，令格雷戈里大惊失色，下意识抬头看向穹顶。 将石柱淹没的黑暗中，隐隐有泛着怪异幽光的蜿蜒巨物盘踞其上，令人不寒而栗。 “布龙菲尔德领主大人，我正缺一名助手，我看它就颇为符合我的条件。” 沙尘人影昂着下巴，盯着格雷戈里，开口索要道。 “我满足你的要求，失乡骑士！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布龙菲尔德精神波动横扫而过，随即巨大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只余下一道旨意，袅袅不散。 “失乡骑士，即为我的意志。” 格雷戈里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一股冻毙灵魂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脑际。 “不用担心，格雷戈里先生，你的忠诚，即便是深海之主也要为之动容，只要你配合我完成几句巫术咒语设计。” 失乡骑士走近，面带微笑道。 第八十三章 祷词实验 自从意识到自己拥有旧日位格，且可以感知到【暗之住民·尼约格达】的部分祷词之后，李慎之一直想研究关于自己的祷词。 不过，这项研究因为缺乏实验体的缘故，一直停留在纸面和空想之上。 这是他狂喜于调任森特里亚小镇的根本原因之一。 他需要进行人体实验试错。 不过，众所周知，在进行人体实验之前，还需要进行动物实验。 眼前这名混种深潜者，就是最好的动物实验。 “奥雷格先生……我、我并非有意冒犯……”格雷戈里几乎都要哭了。 它再愚钝，也意识到自己的小报告，触怒了这位大佬。 眼前的这一切，更是令它细思极恐。 如果它的发现没错，这岂不是说……腐烂污染其实是在布龙菲尔德领主的暗中授意下进行的？ 还是说，这是失乡骑士和领主大人之间的秘密合作？ “这是你忠诚体现，你无需为此感到惶恐！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吧！” 失乡骑士略一宽慰，随即径直向外走去。 格雷戈里心中一阵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追了上去。 出了大殿，殿外卫兵对于失乡骑士的出现毫不意外，平静目送他们离开这里。 大洋辽阔，深海幽邃。 失乡骑士化为一缕沙尘，在深海暗流的侵蚀下，向海床深处行去，速度越来越快。 格雷戈里在忐忑不安中亦步亦趋！ 它想逃跑。 但它的本能告诉它，它承担不起逃跑的代价。 不知前行多久，蓦然变化的景色，令格雷戈里心中一惊：“奥雷格大人，我我们要去哪里？” 这里赫然已经抵达布龙菲尔德领土的边缘。 说起来，海族对于领土的划分，并不像人类那般清晰可辨！ 很多时候，领主和领主之间会出现大片无主之地。 实在是相较于陆地的狭小，海洋太大了。 这里的大，不仅仅是二维平面，更包含三维水体。 因此相同面积的海洋，往往比陆地拥有更强的人口承载力，这也意味着统治成本的直线上升。 因此每一位海族领主，所能控制的领土面积十分有限。 基本以海底某一点为圆心，向四周辐射。 领土的不接壤，避免了领主间的矛盾和冲突，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件好事？ 实则不然！ 任何智慧生命都有崇尚秩序之本能。 因为秩序意味着他们的努力成果可以预期。 在深海也不例外。 失去领主庇护的土地，往往会滋生可怖海怪，那是海族也为之憎恶的存在，恰如人类所憎恶的野兽。 比可怖海怪更恐怖的是被诸多领主驱逐的亡命徒、渎神者、以及异端。 它们活跃在无主之地，遵循着力量至上法则。 一旦碰到，难免一场恶战。 这是格雷戈里惊恐原因。 “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慎之没有过多解释，依旧疾行不止。 格雷戈里只能咬牙跟进。 又过了一会儿，在转过一道高耸的海脊线后，眼前熟悉的景色，令格雷戈里瞳孔骤缩。 ——生命荒漠！ 眼前这片海床，赫然成了一片生命荒漠。 一眼望去，不见任何食腐生物游弋，偶尔有几片残尸落下，也没有惊起丝毫波澜。 这是腐烂污染才会造成的生命荒漠！ 腐烂污染果然是失乡骑士散播的灾殃……这一幕，令格雷戈里下意识看向李慎之背影，心中愈发惶恐。 “到了，就这里吧！” 李慎之停下脚步，在这片生命荒漠边缘停下脚步。 不可洞察的塞壬之力，悄然笼罩上两人身影。 从外面看去，这里就是普普通通的生命荒漠边缘地带。 即便有人察觉到这片海床的怪诞，在思维惯性下，也不会探查边缘地带。 李慎之转过身来：“识字吗？” 格雷戈里感觉有些受到侮辱，对于拥有近乎永恒寿命的深潜者来说，精通数门外语，简直就是基本能力，更遑论识字。 “当然。” 李慎之点头，一抬手虚空一划，一道道表音文字在海水中闪现。 ——这是塞壬之泪的幻术模拟。 “读出来。” “这……这不是巫术咒语？” 格雷戈里看到文字的刹那间，脸色大变。 “读出来。” 李慎之面无表情，重复道。 格雷戈里脸上血色尽失，翠绿皮肤泛起一丝草青色。 在踌躇中，它喉咙滚动一下，声音颤抖的吟诵起来。 “一切文字和语言的通晓者；” “吞噬生命的腐烂污染之源；” “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 “祢虔诚的仆人，渴望祢的祝福和关注！” 将这段标准的三段式祷词念出的格雷戈里，心脏也随着祷词的念出高高悬起，彻骨寒意和惊悚爬满脊背。 时间似乎陷入了暂停。 只有遵循世界意志的深海暗流，依旧不知疲倦的流淌着，翻滚着。 格雷戈里微微凸起的眼球在眼眶中左右转动着，额头青筋直冒。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表情愈发惊疑不定起来。 预想中的种种可憎场面没有出现，似乎他的力量还根本不足以引起这位伟大存在的关注。 殊不知，这位伟大存在正站在它身边，一直注视着他。 只是这位伟大存在，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迟疑。 格雷戈里的祈祷，没有在他意识海中惊起丝毫波澜。 哪怕是曾经扰动他的那句“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 “按照这段文字，再念一遍。” 李慎之皱起眉头，修改了几个限制词汇。 格雷戈里抿了抿唇，一回生二回熟，再次吟诵起来。 李慎之越听眉头越紧。 他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扰动。 他不死心的再次修改祷词。 “一切智慧生命的文字语言通晓者；” “伏行于混沌的腐烂污染之源；” “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 “祢虔诚的仆人，渴望祢的祝福和关注！” 汩—— 一道异样扰动，倏然自混沌中袭来，是幻觉！ 李慎之不喜反惊。 因为这缕异样扰动，不是来自格雷戈里的祷词，而是来自混沌中的同类。 这是他第一次在混沌中看到同类。 祂像是由无数道光柱相互交叉组合而出，像极了露天舞台上空的镭射灯柱。 不等李慎之细看。 祂似乎察觉到李慎之的存在，猛然缩回无尽混沌之中。 李慎之灵魂随即遁入混沌，追了过去。 然而在这本就没有前后左右之分的混沌，如何追寻一名惊鸿闪过的同类？ 所以没追几步，李慎之便丧失了一切感知能力。 他不得不循着熟悉路径，重新返回灰烬仆从体内。 李慎之沉默了。 如果说前几次实验，还能说是祷词有问题； 那这一次实验，已然说明一个问题，祷词大方向上没错。 因为它吸引了来自未知存在的目光。 但在细节上，它显然又出错了。 问题是，错误出在哪里？ 难不成，我自认为对文字和语言的全知，比我想象的还要狭小？ 可是如此的话，该怎么添加限制词汇？ 另外，第二句祷词会不会也有问题？ 传闻，每一尊旧日都是一座移动的灾殃，那么腐烂污染或许并非是我独有的能力，那么指向模糊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时间，李慎之沉默了。 这三段祷词，是他挖空心思所能想到的极限。 数次实验的尽数失败，令他对自己身份，乃至能力产生了怀疑。 “结束了吗？奥雷格大人？” “你急了？” 实验进展的不利，令李慎之心情阴鸷到了极点。 “不不不……我、我……” 格雷戈里大脑急转，拼命寻找救命借口：“我、我只是有些好奇……我从未听说过，人鱼信仰中存在如此伟大的存在。” 李慎之心中一震：“人鱼信仰？为什么这么说？” 第八十四章 命运先知的祈祷 失乡骑士的严肃表情，令格雷戈里心中咯噔一下，心虚至极的讷讷道： “人鱼语言祈祷的不就是……人鱼神灵？”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恍如在阐述一个非常普通的常识！ “你的意思是……人鱼语言无法向人类神灵祈祷？” “我、我不清楚，我没有试过，也没有听过。” 格雷戈里结结巴巴道，失乡骑士的反问，令它一脸茫然。 李慎之沉默了。 一直被十四区治安署夸赞拥有敏锐洞察力的他，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致命细节： ——语言。 说起来，他一共听过三份祷词，分别是： 人鱼娜塔莉吟诵的天使塞壬祷词； 夜宴者麦金托什呼唤暗之住民·尼约格达的献祭祷词； 以及派恩巡长濒临失控时，向航海之神寻求救赎的祈祷之词。 仔细想想，人鱼娜塔莉用的是人鱼语言。 夜宴者麦金托什用的是一种未知的神秘语种； 派恩巡长使用的则是英格森官方语言。 三种祷词，三种语言！ 这是一个十分明显的特征，怎料因为他对所有语言的生而知之，反而本能忽略了语种的变化。 治安署关于祷词的资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从未提及这个细节。 李慎之眉头微微蹙起。 如果这个细节成立，那他为什么能感应到夜宴者麦金托什的那句“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的祈祷？ 在思绪徘徊中，他猜到了一种可能。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细节的时候。 总之，不管是不是语种原因，实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那么问题来了，关于他的祷词会是什么语言呢？ 李慎之下意识想到了母语——中文。 也只有这个在他尚未出生时，便在母亲腹中听到的语言，才根植于他的灵魂深处。 才会穿透时空阻隔，直达他灵魂底层。 “格雷戈里先生，接下来我会教你一段全新祷词，我希望你认真学习。现在，集中注意力，跟我念……” 思绪落，李慎之开了口，念出一段对于格雷戈里来说，异常晦涩难辨的语言。 格雷戈里闻言心头剧震。 作为拥有近乎永恒寿命的深潜者，不敢说通晓世界上所有语言，但也听过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主流语言。 然而这段语言他却听不到任何熟悉之感。 尤其是当他尝试模仿复读时，其之诡诞谲诳，令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不得不咬紧牙关，集中注意力，学习这闻所未闻、亦不可知的神秘语种。 信息密度爆炸的中文，学习起来很难！ 好在，格雷戈里只是单纯的模仿一段音节，这时候中文的优势便凸显出来了。 他自认为仅仅学习了三个长单词读音，失乡骑士便开口道：“好了，按照我教你的顺序，从头到尾诵读一遍。” 这就好了？ 格雷戈里略带惊愕的点了点头，震动起声带，在这深海中，发出一段狂乱谵妄之语。 “一切文字和语言的通晓者……” 汩—— 声方出，恍如落叶坠入镜湖的潋滟，倏然从那一片混沌中袭来，微弱、空濛、澹然无极。 “伏行于混沌的腐烂污染之源……” 涟漪在扩大，声音在鸣响。 微弱光芒从涟漪中释放，勾勒出一点模糊的缱绻轮廓。 “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 微光骤然爆发出刺眼光芒，在一片混沌中照亮李慎之的前方。 ——熟悉的“幻觉”再度出现。 “祢虔诚的仆人，渴望祢的祝福和关注！！！” 幻觉中，格雷戈里面露彷徨的吐出最后一句中文，在它旁边一名灰烬仆从随着水流飘摇荡漾。 这一刻，无法言喻的情绪，从李慎之思绪中迸发。 那是终印旧日位格的舒坦； 掌握自身隐秘的畅快； 以及拨开厚重迷雾的豁朗…… 种种情绪在他内心交织，化为一声悠长吐息，在深海中冒出一连串彩色泡沫。 “再念一遍。” 李慎之收敛情绪，平抑亢奋心情，再次命令道。 “啊？是！” 格雷戈里一怔，连忙点头应下。 这次他胆大且娴熟了很多，因为周遭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殊不知，在他再次吟诵之时，灰烬仆从也在这一刻，悄然崩解为一团流沙，随着水流四散荡漾。 ——因为它彻底失去了灵魂的支撑。 此时，在森特勒利亚治安署，治安总管办公室内，新上任的兰登·达里厄斯治安总管正捧着法兰帝语阅读着。 倏然，他挑起眉梢，似乎看到令他诧异的情节。 半晌，他幽幽吐了一口气，将反过来盖在书桌上，躺在椅子上，陷入了假寐。 至此，幻觉不断在他的感官中冒出。 偶尔也会中断几次。 那是他在尝试修改祷词，试图通过限定词汇试探出自己的权柄边界。 通过反反复复的实验，他终于初步总结出关于祈祷的几个规律。 首先，他只能听到中文祷词。 其他任何语言，都无法产生扰动，链接上他的灵魂。 哪怕是夜宴者·麦金托什所用的神秘语言！【注1】 既然如此，在哈布斯公爵农庄地下密室中，他为何能感知到麦金托什的祈祷？ 李慎之猜测，应该和献祭仪式有关。 因为即便没有祷词，他也能在一些特殊环境中降临。 回归正题。 其次，祈祷不受距离限制； 当然，不排除他的实验距离未到极限。 再其次，祈祷效果类似于单向信息传输； 他可以听到看到祈祷者的状态，却无法传递任何信息，更无法进行“神降”之类的操作。 但可以进行模糊定位。 如果呼唤时间足够长，理论上，他可以通过混沌桥梁，在更高维度中抵达祈祷者身旁，在某个合适契机现身。 比如祈祷者陷入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恐惧越强烈，降临环境越完美。 最后，他还可以自己向自己祈祷。 这种感觉就像是佩戴vr飞行眼镜，操控无人机看到自己一样，有种神奇的感官剥离之感。 在这种视野下，周遭一切清晰可辨，这对于李慎之的分身来说，无疑将是一个实用技能。 “不知道其他神灵，是否也类似我这种情况？如果是的话，那可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 李慎之以己度人，本能联想到他唯一的潜在威胁： ——众神。 如果大家都是一群生活在混沌中，只能通过特殊仪式才能现身，或者占据某个身体生活的可怜虫，那这个世界可就有意思了。 成神路上的第一具尸体，或许将是人性。 “哗啦啦……” 在思绪忖度中，一阵海浪声卷携着厮杀声，倏然在李慎之的感官中呈现。 ——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再次呼唤了伟大的深渊黑瞳。 第八十五章 黑手套 怒浪惊涛，战舰近覆。 安装于双头蛇战列舰船首的女妖撞角，正喋喋怪笑着撞入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的风帆战列舰！ 庞大的蒸汽锅炉，声嘶力竭的喷吐着滚滚黑烟，输出着澎湃动能，一点点撕裂风帆战列舰那脆弱腹部。 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神色狰狞，拼命扭转着包铜舵轮！ 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的挣扎。 那撕入甲板中央的女妖雕像撞角，将战列舰一边高高掀起，似乎随时可以掀翻风帆。 无数水手在这一击碰撞下，东倒西歪，踉跄不止。 一些倒霉蛋更是落入海中，在一波又一波疯狗浪中，消失不见。 “接舷战！” “抢了他们的战舰！” 相较于弗雷德里克的挣扎，久经海洋洗礼的怒焰韦勃，立即反应过来，愤怒的大吼起来！ 现在只有抢了敌人的战舰，他们才有可能活下来。 在他的怒吼声中，众海盗们七荤八素的从倾斜的甲板上努力站起来。 然而不等他们尝试爬入敌舰，一阵怪叫声传来。 “杀——” “为了双头蛇船长！” “哦哦哦——” 声音从海妖撞角上传来，只见一道道双头蛇海盗，在大吼大叫声中，犹如灵敏猿猴，从海妖撞角上跳了下来，居高临下的冲击着不死者海盗！ 看起来像极了古老骑士，站在山顶向坡下发起的冲锋。 尚未站稳的不死者海盗，哪里能扛得住这从天而降的冲击？ 一时间，死伤惨重。 惨叫声不绝于耳。 “给我死！” 怒焰韦勃怒不可遏，一声怒吼，冲了出去。 橘色火焰从他身上窜起，恍如从无垠深渊走出的战士，又若不可力敌的人形巨兽，践踏着一切来犯之敌。 不死者·弗雷德里克也终于反应过来，尾随其后，厮杀而去。 “是怒焰韦勃！” “传说是真的！” “杀了他！赏战舰！” 在惨叫声中，双头蛇海盗发现了扎眼至极的怒焰韦勃，一个个震惊得嚷嚷起来。 有人惊恐万分，有人却双目放光！ 对于后者来说，怒焰韦勃将是他们扬名立万的垫脚石。 “砰砰砰……” 在混乱的厮杀声中，无数弹丸射了过去。 然而在颠簸的战舰上，火器射击十枪九空，即便有那么一两颗子弹射在怒焰韦勃身上，也毫无作用。 ——侍奉深渊之蛆虫修复了韦勃的身躯。 “去死吧！” 韦勃一刀砍翻身前一名海盗，随即抓住一根揽绳，划过倾斜甲板，落向双头蛇海盗群中，眼看就要大开杀戒。 刺啦—— 一道金色怒芒迭激而来，当头钻入他的胸膛。 “唔！” 韦勃吃痛一声闷哼，跌入海盗群中，一道道电蛇穿梭于火焰之间，麻痹着他的身体。 前一刻，还打生打死的双头蛇海盗们，见状默契的退向一边。 不死者海盗们也因为韦勃的重创，惊疑不定的不知道要不要拼命？ “你就是怒焰韦勃？” 一道居高临下的声音传来。 循声看去，只见女妖撞角上，不知何时立起一道黑色身影。 ——他赫然正是大名鼎鼎的海盗·双头蛇！ 他头戴船长帽，身穿黑色长裤，以及完全和贵族不搭边的蕾丝衬衫，浑身带着海盗独有的肮脏和油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脖颈间，赫然冒出一条巨大蛇首。 看起来似乎是随身豢养着一头妖蛇。 “咳咳，双头蛇？！” 韦勃声音沙哑的咳嗽着，发出惊恐质疑声。 这是他获取神赐力量之后第一次受挫！ 那仿若风暴怒雷的闪电，令他全身酥麻，使不上半点力气。 “看来我不用再自我介绍了，那我们进入正题。韦勃先生，我对你可是一直很感兴趣，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船队？我可以给你一艘船，让你担任船长。” 双头蛇声音充满诱惑。 “砰！” 一道突兀而刺耳的枪声，打断了双头蛇的招募。 滚滚浓烟从甲板上传来，只见不死者弗雷德里克正端着一柄冒着袅袅青烟的双管猎枪。 “哦，非常抱歉，亲爱的不死者船长，我竟然忽略了你！没办法，谁让怒焰韦勃更加光彩夺目呢？” 海盗双头蛇漫不经心的看向不死者，同时伸手探入蛇口，取出一枚微微变形的独头弹丸。 他打量着弹丸，啧啧称赞道： “精准的枪法，可惜，在绝对的伟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听说，你拥有不死之身，不知在油煎水煮之下，会不会死亡？” 刺啦—— 声刚落，一道道密集闪电，从空中落下。 纵然弗雷德里克早有准备，也在着密集电网下，四肢僵硬，头发炸起！ “咻！咻！咻！” 与此同时，刺耳的破空声传来，一道道长矛从未知角落射来，直插弗雷德里克四肢，将他死死钉在甲板上。 这一幕，发生得是如此突兀。 当众海盗眼睛捕捉到这一幕时，一切已然结束了。 “信奉碎颅者的可悲存在，真以为你拥有不死之身？那不过是虚妄祝福罢了！” 双头蛇站在女妖撞角上，一脸怜悯的看着不死者。 他既然敢袭击不死者海盗，自然早已了解了不死者，乃至怒焰韦勃的能力。 ——来自航海教会的净化圣徽，净化了这片污浊之地，阻止一切邪祟异端的降临。 在外人眼中，他是令无数商队闻风丧胆的双头蛇。 实际上，他是英格森海军的黑手套。 可以说，活跃在英格森海域的强大海盗，多多少少都与英格森海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负责抢劫，海军负责护航，双向收费，稳赚不赔。 海妖索罗正是海军控制下的一支不起眼的海盗之一。 他座驾也正是海军换装铁甲舰之后，退役的一艘木质风帆战列舰！ 结果他死了。 好吧，一头猪死了也就死了。 这种事情在海盗中太常见了。 船长死了，有大副，大副死了，有二副……无穷无尽，那掌舵之人永远不会空缺。 问题是他用来买爵的钱，竟然被不死者这个畜生分给了卑贱的海盗！ 这是英格森海军无法容忍的事情。 所以不死者这个不懂规矩的外来者必须得死！ 倒是怒焰韦勃，或许可以接任海妖索罗留下的空缺。 此时，被钉在甲板上的弗雷德里克，听着双头蛇的讥讽，愤怒得双目贯血！ 他渴望碎颅者，乃至深渊黑眸的力量！ 他的渴望也沟通上了碎颅者。 但回应却是无尽冷漠。 他呆住了。 恍惚中，想起一脚将他踹下高台的布尼安所言。 ‘一切羸弱胆怯之人，皆没有资格享有我主青睐，他们唯有在鲜血喷涌中才能稍微忏悔无能之罪恶！’ 被抛弃了吗？ 弗雷德里克痛苦的意识到这个可悲真相。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真相。 …… 坐在办公室里的李慎之，冰冷的注视着混沌中荡漾的诡丽幻景。 他能感受到一股奇异能量场，净化着愤怒恐惧情绪。 他之所以还能看到弗雷德里克，仅仅是因为碎颅者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 愤怒和渴望会牵动这份标记，一如弗雷德里克当初面对海妖索罗屠杀时的愤怒。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干涉不了战场。 他之所以没有动手，原因很简单。 ——他不是保姆。 这个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太失败了！ 在猩红教会遭人暗算，踹下高台； 在逃亡途中，遭遇海盗； 现在终于拉起一支势力，马上又要烟消云散。 他简直怀疑这厮是不是遭到了碎颅者的命运诅咒？ 算了吧！ 这种不祥之人，救来救去，没意思。 倒是那名双头蛇有点意思。 李慎之目光看向双头蛇，在他的旧日视野下，可以清晰看到，一条妖蛇寄生在双头蛇体内，两人共享着一颗心脏。 正当李慎之琢磨着要不要收服海盗双头蛇时，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的一句话，突然改变了他的主意。 第八十六章 满船沦为灰烬 时间因为绝望走得更慢了。 不死者·弗雷德里克可以清楚感受到，将他钉在甲板上的长矛，在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生命。 碎颅者的目光，正在从他身上抽离，不死祝福也在随之消散。 他终将像条野狗一般死在甲板上。 可是，真不甘心啊！ 他躲过童年饥饿病痛的追杀，避开成年工厂贵族的剥削，挨过人性折磨和背叛……却没想到，在他时来运转之时，一切就要戛然而止。 可是眼下情况，他又能做什么呢？ 祈祷！ 对了，他还能祈祷！ 现在唯一能改变他绝望处境的，只有伟大的深渊黑瞳。 ——恰如他蒙受布尼安背刺，遭遇海妖索罗的绝望之时！ “我的主啊！吾弗雷德里克，仰望祢深渊黑瞳之名……” “吾知，唯有鲜血喷涌声和骨头崩裂声，才是最好的祷告……” “降临吧！伟大的深渊黑瞳！！！” “祢卑微的仆人愿意献上灵魂，恳求祢赐予我战无不胜，泼洒鲜血，踩碎头颅的力量！” 不伦不类的祈祷，从弗雷德里克嘴中吐出。 文盲如他，也只能篡改碎颅者的祈祷，向深渊黑瞳祷告。 “深渊黑瞳？这又是什么污秽邪祟？恐虐血神麾下新冒出的天使？” 海盗双头蛇的嘲讽戏谑之声，恍如呼啸的蚀骨海风刮入弗雷德里克那充满褶皱的灵魂中。 “算了，不管它是谁，你今天都得死！” 声落，咻得一声，一道长矛从阴暗角落中激射而来！ “彭！” 随即血肉崩裂的声音，突兀在甲板上炸响。 只见前一刻，嘴唇还蠕动不止的不死者弗雷德里克，后一刻大脑崩裂化为一滩腥臭肉泥。 一根精钢长矛正插在不死者脑袋消失的位置，矛尾余劲未消，嗡嗡抖动着。 不死者……死了！ 甲板上陷入了安静。 下一秒，欢呼雀跃声传来，那是双头蛇海盗的欢呼。 与之相对的，不死者海盗们鸦雀无声，脸色苍白，如丧考妣，士气在刹那间崩塌。 “韦勃先生，考虑得如何了？” 海盗双头蛇一脸微笑的转头看向怒焰韦勃。 在闪电的折磨下，韦勃如同待宰的羔羊，蜷缩在甲板上，浑身不自然的痉挛着。 当双头蛇发问时，缠绕于他周身的闪电，稍稍缓解了一些。 他浑身颤抖起来： “你亵渎了深渊黑瞳，你的余生都将在恐惧中渡过，如果你还有余生的话！忏悔吧，你还有祈求深渊黑瞳宽恕你的机会……” “闭嘴！” 双头蛇怒斥：“在海洋之上，唯有航海之神永存！一个窃取血神祷词的卑劣玩意儿，也只能忽悠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可怜渣滓！” 在怒斥中，双头蛇再也懒得招募怒焰韦勃。 他正要动手，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不死者……活了！” 双头蛇愕然扭头看去，只见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的无头尸体，倏然无风自燃！ 这火焰出现得是那么的突兀而猛烈！ 在众人看到时，已然将弗雷德里克烧成灰烬。 令人惊恐的一幕发生了。 那灰烬竟然缓缓站了起来，重新构成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的模样。 在他的背后，一轮不知何时冒出的庞大黑瞳，缓缓从海天一线的湛蓝天空中挤出。 污染着众生认知！ 一种令人难以理解而恐惧的感觉在众海盗心中滋生，令他们仿佛站在深渊边缘，俯瞰那吞噬灵魂的无垠幽冥。 “……深渊黑瞳！” 不死者海盗们抑制不住的发出呢喃惊呼，极致恐怖和欢喜搅得灵魂扭曲而肿胀。 “韦勃说的没错，胆敢亵渎伟大深渊黑瞳者，余生都得在恐惧中度过！” 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看着双头蛇，发出愤怒的咆哮。 他的身躯陡然化为一团尘霾，卷向附近一名双头蛇海盗。 那海盗下意识转头就跑，但哪里能跑得过尸尘的卷蚀？ 在弹指间，便被包裹吞噬。 旋即橘色火焰，自周身体内窜涌而出，如同不死者一般，烧成一堆灰烬。 俄而骨灰站起，扑向曾经的同僚。 这一幕说着慢，实则极快。 在不死者的传播下，橘色火焰好像病毒一般，在生命个体之间跳跃、传播、燃烧，将他们转化为可憎的不死生物——灰烬仆从。 “该死！” 双头蛇脸色大变，他几乎想也不想，转头就跑。 然而迟了！ 他刚刚转头，便撞入一团肿胀绵软之物中。 双头蛇骇然失色！ 在掉入陷阱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这赫然是一张以蛆虫编织的捕兽网！ 在他撞入的刹那间，无数蛆虫也将他的身体包裹，点燃亵渎神灵的星核火焰。 “不不——” 刺耳的惨叫声，在高高扬起的女妖撞角上传来，呈现在众人目光中的却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以及化为灰烬的双头蛇。 完了！ 这一刻，双头蛇海盗士气彻底崩塌。 试图抵抗的海盗纷纷逃跑，更有甚至直接选择跳海。 然而那病毒似的橘色火焰，即便是深海也无法熄灭。 哪怕是跳入大海，他们依旧被追上，在海水中发出炙热高温，闷熟、碳化、沦为尸尘。 这是一面倒的屠杀！ 在深渊黑瞳决定介入之时，结局就已经注定。 当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天地安静了下来。疯狗浪不知何时逐渐退去，大海重归平静，天蓝海阔。 双头蛇海盗却再也无法回归平静。 他们全部死了。 又在深渊黑瞳的诅咒中复活。 完成主人杀戮任务的他们，茫然的站在甲板上，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曾经追求的财富、女人、爵位……彻底成了一场幻梦。 尤其是双头蛇，更是呆滞而茫然。 此时，只有不死者海盗们，陷入歇斯底里的狂欢中。 “赞美深渊黑瞳！” “深渊黑瞳！深渊黑瞳！深渊黑瞳！” 一声声简单而粗暴的口号和欢呼响彻海域。 怒焰韦勃站在人群中，恐惧和狂喜交织出令人酣醉的酒水，饮之心荡神摇。 就在这时，狂欢的海盗人群向两边散开，在敬畏中，露出一个通道。 只见仿佛由灰烬构成的不死者弗雷德里克走了过来。 “我受到了召唤，我必须回应我主意志，现在立即驾驶双头蛇号驶向两点钟方向！” 第八十七章 燎原星火 龙骨被撞断的不死者号沉了。 不死者海盗们自然悉数转移到战利品——双头蛇号！ 这是一艘装载蒸汽锅炉的木质战列舰，战斗力逊色于铁甲舰，但高于风帆战列舰。 面对蒸汽锅炉这种高级玩意儿，不死者号海盗自然是一脸茫然。 好在双头蛇海盗尽数沦为灰烬仆从。 在他们的教授乃至驾驭下，双头蛇号顺利启航，驶向两点钟方向。 这种感觉非常古怪！ 前一刻还在打生打死的两拨人，此时竟然聚在一起驾驶着同一艘蒸汽战列舰上，关键是还如此和睦，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海盗，也有种难以言说的扭曲感。 也只有伟大的深渊黑瞳，才能缔造出如此奇迹！ 此时，在双头蛇号劈风斩浪中，没人看到，海盗双头蛇的消失。 …… …… 无名荒岛上，一堆蛆虫从山体缝隙中爬出，汇聚成一道身影。 他端坐于山崖之巅，看着波澜不惊的大海，无数尸尘从他体内逸散而出，堆叠出一名灰烬仆从。 ——正是海盗双头蛇！ 它满脸复杂的看着眼前这名不辨容貌的神秘男子，源自本能的恐惧令它无条件服从。 “介绍一下你的情况，不得有任何纰漏。” 李慎之随口道。 双头蛇浑身一震，在无法抗拒中，张开嘴巴，将自己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是一个十分荒诞的故事。 也只有毫无逻辑的现实，才能编织演绎而出。 双头蛇，本名巴克。 本是一名制鞋匠，因为工业制品的冲击，最终宣告破产，阴差阳错从事海上贸易工作。 因为这个工作来钱快。 只要能活着跑完几趟货，不仅欠下的债务能够全部还清，还能攒下一笔启动资金。 不出意外……肯定会出意外。 在一次跑商中，巴克商队遭遇了一头蛇妖的袭击，全船之人沦为蛇妖孵化蛇卵的宿主。 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巡逻海军。 最终在海军的净化下，大部分人都死了。 他却意外活了下来，连同他体内的蛇妖之卵。 蛇卵最终破壳而出，与他形成一种诡谲的共生关系，这也是他双头蛇绰号的由来。 据英格森海军说，这是镶嵌的雏形。 因为这个特性，他被英格森海军招揽，最终在因缘际会之下，沦为海军的黑手套。 这次他之所以袭击不死者号，正是因为不死者号前任主人海妖索罗，也是英格森海军控制的海盗之一。 不死者弗雷德里克，以为杀光了海妖索罗的下属。 殊不知，为了控制这些行为乖戾的海盗，海军在海盗中埋的钉子极深。 他们甚至拥有特殊的通讯手段。 这是双头蛇巴克能够精准定位不死者号，甚至掌握不死者怒焰两人详细情报的根本原因。 李慎之听完陷入了沉默。 他根本没想到，活跃在英格森海域的海盗，大多数竟然和英格森海军有关系？ 也对，作为在海外开拓无数殖民地、拥有航海之神庇护、背靠国家意志和暴力的英格森海军，会对付不了还驾驶着木头风帆的海盗？ 别说武器上的差距，随便派遣几名高阶镶嵌者，就足以横扫大部分海盗。 在此之前，李慎之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 只能说，前世就是泥腿子出身的他，格局还是太小了。 或者说，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太简单了。 眼下这个关键情报，将彻底改变他的计划。 “这么说来，双头蛇号的失联，必然会引来海军的探查，甚至更为猛烈的报复？”李慎之问道。 “是的，我的主人。” “有解决办法吗？” “除非进入公海，不过，即便是所谓的公海，也不过是各国间的新战场，危险程度更高。” 巴克言简意赅的介绍了一下公海。 说白了，那就是各国无力控制的海域。 这部分海域鱼龙混杂，有真正的海盗，也有各国扶持起来的代言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厮杀混战不休。 公海么？ 李慎之思绪徜徉起来。 将弗雷德里克他们派往公海，他能生存下来吗？ 恐怕很难！ 灰烬仆从很强大，但并非没有缺点，一旦被针对，恐怕将毫无反抗余地。 如果巴克情报没错，沦为诸国战场的公海，必然卧虎藏龙。 以弗雷德里克的单一特性，在公海很容易被人盯上，吃干抹净。 他总不能充当保姆，每时每刻护航吧？ 事实上，他也护航不了。 因为他真身降临条件太苛刻了。 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开启。 而且诸神也有手段压制降临条件——净化圣徽。 这次他能干涉战场，是因为怒焰韦勃身上携带的蛆虫，带来了极大便利。 且因为双头蛇巴克，本身就不甚强大，撑死算是一名“准·镶嵌者”。 当然，他也能驾驭分身海妖领主布龙菲尔德护航。 但这绕了一圈，岂不是又成了保姆？ 说起来，他之所以救下弗雷德里克，乃是因为他献祭自我灵魂之言，让他想到了如何利用海妖领主记忆中的那艘铁甲舰沉船。 他希望播下星星之火，最终收获燎原大火。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为了这一缕火苗，殚精竭虑的遮风挡雨。 或许…… 李慎之余光瞥了一眼双头蛇巴克，有了主意。 “死亡并非终点，而是前往未知领域的起点，辅佐好弗雷德里克，你终有一日迎来新生。” 李慎之随口开了张空头支票，一挥手巴克随即化为尸尘，消失不见。 他其实没有必要做出任何许诺。 因为灰烬仆从根本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 但他还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 人嘛，总要给点希望，才能发挥出更积极的主观能动性。 …… 与此同时，双头蛇号也驶入伟大深渊黑瞳的召唤之地。 这是一片陌生海域。 风平浪静，海阔无垠。 双头蛇号在湛蓝波面上微微荡漾着。 一群海盗聚在甲板上向四周眺望，不时看着站在船首的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相互间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什么？ “快看！” 突然一声惊呼，吸引所有海盗的注意。 只见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翻涌起滚滚浪花，看样子疑似有庞然大物冒出。 在众海盗瞠目结舌中，一抹庞大阴影浮现在海面之下。 视野远超普通海盗的不死者弗雷德里克，呆呆的看着那一抹庞大阴影，乃至阴影之下可憎蜿蜒，表情倏然凝固。 “……艹！” 第八十八章 有内鬼 “海妖……海妖出现了！” “扬帆起航！不不不，烧锅炉！烧锅炉！” “快跑——” 恐慌在双头蛇号蔓延！ 海盗们大惊失色，声嘶力竭的大吼着，无需船长命令，一个个本能的想要拉满风帆。 不想，他们早已换了座驾，面对蒸汽锅炉，一个个陌生得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甲板上乱撞。 船首怒焰韦勃，更是瞠目结舌！ 所有跑船之人皆知，海面之上属于航海之神。 海面之下归于深海之主。 凡是从海底冒出的玩意儿，皆是不祥之物。 虽然在海盗间不时流传出某某海盗获得海妖卷顾，甚至与海妖达成神秘契约，获得神秘力量。 但传说就是传说。 对于大多数海盗来说，遇到海妖的下场，不死也得脱层皮。 更何况，这还是一头…… “哦——” “天啊，航海之神在上，我看到了什么？” 在众海盗慌乱中，一座如山岳般的庞然大物，遮住烈日温暖，投来令人恐惧的黑暗阴影。 众海盗下意识看去。 那印入眼帘的硕大无朋之物，令他们惊悚得肺腑皆崩。 那是一头庞大如章鱼般的深海领主，长满酒桶大小吸盘的蜿蜒触腕，伸向四面八方，荡漾在深海之中，不见终末。 其中数根触腕，赫然将一艘庞大的铁甲舰，当做武器，高高抡起。 “哗啦啦”的海水，从铁甲舰中倾倒而出，掀起滚滚浪花，溅满双头蛇号甲板。 “完了完了！” 众海盗脸上血色尽失。 这一棍子下来，即便是女王号铁甲舰恐怕也得粉身碎骨。 “怎、怎么会这样？不死者，你是不是带错了路？” 怒焰韦勃惊恐的看向不死者，厉声质问。 不料，不死者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恐惧，他激动得满脸狂热，张开双臂，呢喃不止。 “伟大的深渊黑童，这、这就是祢的恩赐吗？” 韦勃瞠目结舌！ 与此同时，那海洋巨兽动了。 它勐然挥舞起铁甲舰，摔过双头蛇号上空，发出令人牙酸的破空呼啸声，动作犹如……在甩水的稚童。 在众海盗心肺停止的甩动中，它蓦然停下动作，庞大触腕灵活的将铁甲舰翻了个身子，轻轻放在双头蛇号旁边。 “黎明滋生虚伪拥趸，黄昏见证真正信徒。弗雷德里克，这是主对你的恩赐！名曰：不死者号。” 滂湃的精神冲击，掠过双头蛇甲板，在众海盗乃至灰尽仆从的灵魂中回响。 惊惧至极的海盗们呆住了。 怒焰韦勃更是瞠目结舌，勐然扭头看向满脸狂热的弗雷德里克！ “赞美祢，伟大的深渊黑童！” 不死者高举双手，满脸扭曲的欢呼着，那是灰尽也无法阻止的狂热。 休！ 与此同时，两道遮天蔽日的触手激射而来，横亘于不死者和韦勃面前，庞大吸盘在蠕动中，吐下两件东西。 ——分别是：仿佛死鱼眼球的蜃珠和一把古老而锃亮的燧发枪。 蜃珠落入不死者手中。 燧发枪则赐予怒焰韦勃。 随同物质赐予的，还有一段玄奥的精神片段，篆刻于他们灵魂之中。 ——这是深渊黑童的祷词。 完成赐予的海妖领主，旋即缩回触手，缓缓沉入大海，消失不见。 没多久，大海逐渐归于平静。 偌大的双头蛇号一片死寂。 只有那艘比双头蛇号更加庞大的铁甲舰，依旧在冲击着众海盗脆弱心灵。 众所周知，铁甲舰乃是各国禁脔私宠。 决不允许有任何势力获取。 即便是顶尖海盗、跨国公司、甚至运奴护卫舰，也最多拥铁甲舰部分配置。 要么是包着铜皮的风帆战列舰； 要么是装载蒸汽锅炉； 要么安装海军巨炮撞角： ……等等。 结果，就是这各国禁忌，竟然以这般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让他们如何不震撼？ “赞美深渊黑童——” 一声歇斯底里的礼赞，倏然在甲板上炸响。 这是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的欢呼！ 甲板上，众海盗顿时沸反盈天，群雄响应。 “深渊黑童！深渊黑童！深渊黑童！” 无数海盗随之发出疯狂欢呼。 太壮观，太可怕了！ 一头海妖领主竟然是深渊黑童的卷者，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一天，对于众海盗来说，注定将铭记一生。 …… 狂欢散去之后，不死者弗雷德里克随即带领一支海盗，验收不死者号铁甲舰。 神秘消失的灰尽仆从双头蛇——巴克，也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它带领同样化为灰尽仆从的下属，将这艘战舰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遍。 “这艘船情况如何？”弗雷德里克问道。 “非常完美，如果不是居住区有着大量生活痕迹，我甚至怀疑这是从船厂里刚刚驶出新船。”巴克一脸惊叹。 “你的意思是，这艘铁甲舰不用修缮？”弗雷德里克一脸惊喜。 “没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极有可能是一艘受到航海教会祝福的战列舰！”巴克一脸艳羡。 在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超凡物品可不仅仅局限于小玩意儿。 将一艘战列舰改造成超凡物品，也许工程量十分庞大，但令其拥有部分超凡物品能力，却并非没有可能。 经过航海教会祝福的战舰，就是其中一种。 据说，大部分受过祝福的铁甲舰，拥有轻微损伤自行恢复的能力，关键部件更有特殊力量庇护。 极少数顶尖战列舰，甚至拥有隐身、加速之类的效果。 “经过祝福的战列舰？” 听完巴克的介绍，弗雷德里克瞠目结舌，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 没人知道，当他荣获伟大深渊黑童恩赐时，在狂喜逐渐消退后，一抹担忧也随之浮上心头。 这艘泡水舰若是木质风帆战列舰也就罢了。 虽然泡了水，但只需要将船底甲板上吸附的甲壳软体动物清理掉即可。 虽然工程量十分庞大，甚至极有可能需要将船体表面木板全部更换一遍，但并非无法完成。 然而一艘铁甲舰，说实话，这就难为他了。 他阴差阳错成为海盗也就一个来月，虽然已经熟悉海盗生活，但也知道能够修复铁甲舰的工程师都在官方造船厂。 铁甲舰很强大，但也需要更加专业的维护。 海盗根本无法具备这些条件。 他甚至已经琢磨着，要不要保留船体，安装上风帆？ 结果他没想到，伟大的深渊黑童早已想到了他的窘境，甚至贴心的为他准备了一艘轻后勤的祝福铁甲战列舰！ “目前，还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祝福战列舰！如果是的话，我不明白，英格森海军为什么会舍得丢了它？如此战舰，完全值得海军出动大人物打捞！” 巴克一脸不解。 虽然理论上，海面之上属于航海之神，海面之下归于深海之主。 实际上，捕鱼乃至打捞行为可不少见，海妖袭击船只的行为更是司空见惯。 可以说，双方只是默契的维持在一个低烈度侵蚀中罢了。 “哈哈哈，这还用想吗？我主卷者看上的东西，谁还能抢走？”弗雷德里克哈哈大笑起来。 “真要抢的话，就怕我主卷者将这艘铁甲舰当做武器抡成钢管！”韦勃亦一脸惊叹的附和道。 那双略带惊悚的表情上，显然在回忆着之前海妖领主的甩水动作。 巴克闻言愕然。 曾效命于英格森海军的他，下意识想要维护海军反驳两句。 然而话未出口，便生生吞了下去。 不是立场发生改变，而是事实胜于雄辩！ 毕竟结果就在这摆着，他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海军是可以出动更强大的镶嵌者，但深海就没有更强的海妖领主吗？ 英格森海军、乃至航海教会选择视而不见，这只能说明深渊黑童卷属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深渊黑童或许正在侵蚀着航海之神、乃至深海之主的权柄及领土。 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据。 “韦勃先生，有件事还需要你尽快做好准备。”想到这，巴克提起正事。 “哦，什么事？” “……船上有内鬼。” 第八十九章 洛克萨妮的执著 “内鬼？谁？” 怒焰韦勃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对此却并不惊讶。 显然，他早有这方面怀疑。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取代我的位置，甚至更进一步吗？”巴克一脸凝重问道。 “你的意思是？” “借英格森海军之力，加冕海盗之王，重塑海盗秩序，传播我主荣光！” …… ……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慎之对巴克、韦勃等人的注视。 “请进！” 吱呀——办公室打开一道缝隙，洛克萨妮脑袋探了进来:“兰登先生，一起去吃个晚饭？” 李慎之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才发现一天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 他这几个身躯的轮流切换，恍忽有种庄周梦蝶，如梦泡影之感。 “就你一人？” “当然不是，还包括他们。” “行！” 李慎之站了起来，将大部分灵魂抽回兰登体内，仅仅保留一丝寄生在韦勃身体中，维持着一种“远观”监视。 离开办公室，来到治安署办事大厅，大厅里治安员早已等在这里。 看到李慎之出来，一个个挤眉弄眼，暗中冲洛克萨妮挑拇指。 ——队里有个女士，办事就是方便。 这顿饭其实是队里六名编外治安员合资宴请的，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一来讨好主官，二来也是为了融入群体。 对此，李慎之自然没有身为都铎人的骄傲，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他们的靠拢。 以后森特勒利亚终究还是靠这些行走于基层的治安员。 主官态度和睦，麾下成员自然不会阴阳怪气。 这顿饭吃得自然是皆大欢喜。 席间，洛克萨妮忍不住吐槽起，所见所闻。 虽然才是第一天执勤，森特勒利亚的所见所闻，依旧对洛克萨妮产生巨大冲击。 “兰登先生，今天有个桉子，你能帮我看看吗？” 两杯啤酒下肚的洛克萨妮，一脸难以言表的苦闷。 “说说看。” “今天有两个村子发生了械斗，差点死了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生械斗吗？” 洛克萨妮满脸荒谬之色，伸手比划了半米距离: “为了路边那么宽一点土地，因为那点土地，可以种点大豆。” “我以为是激情犯罪，奥尼恩斯先生却告诉我，因为这条路，这两个村子每年都会发生械斗，去年更是死了两个人。” 洛克萨妮表情愈发阴郁。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拼了命也要挤进都铎，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 “兰登先生你知道一英亩土地一年净收益是多少吗？1英镑！女仆半个月的薪水，就这还要上缴，很多农民辛苦一年，一个便士不赚，还要倒贴种子钱，灌既钱。” “没钱他们只能借贷，最终还不起钱，卖了土地，远走他乡。” “那两个村子之所以抢路边那点土地，就是因为他们就指着那点土地种点大豆，养活孩子。” 在洛克萨妮倾诉中，满桌酒席安静下来。 几名治安员脸色不太好看，因为他们中就有乡绅出身。 “兰登先生，你说这种桉子，该怎么判？” 洛克萨妮抿了抿唇，最终一脸困惑的看向李慎之。 “这事简单！” 李慎之饮了一口啤酒，随意道:“把路拓宽，让他们都种不了路边地，不就行了？” 声落，满桌队员面面相觑。 洛克萨妮更是瞪大眼睛，她眼睛微微泛红，肩膀颤抖起来:“可是……不种那块地，他们就要有人被饿死？” “这么说，他们之所以被饿死，是因为路边那块地？”李慎之反问道。 洛克萨妮呆住了。 “如果动物光吃不胖，那一定是肚子里有了寄生虫；如果农夫只是勤劳却不富有，那一定是有人在吸他们的血。洛克萨妮女士，问题的根源，可不在路边那块地。” 李慎之端起啤酒，一饮而尽。 餐桌上安静下来。 除了几名出身贫寒的治安员，大多数人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兰登先生，我该怎么做？”洛克萨妮问道。 “这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洛克萨妮女士。”李慎之一脸冰冷道。 “兰登先生，我这是在从根子上解决治安问题，这就是我们的职责！”洛克萨妮诡辩道。 李慎之笑了。 “找他们谈谈，让他们举办派对时撤两盘肉，省下的钱，就能降降利息，多发点工资，事情就解决了。”李慎之道。 “就这么简单？”洛克萨妮一脸惊愕。 “简单？哈哈哈……世上没有比这更难的事情，他们或许会迫于你的压力，暂时照做，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调出森特勒利亚，甚至莫名死亡，一切将会重回旧轨。” 李慎之大笑，继续道:“话又说回来，洛克萨妮女士，你愿意为了街边流浪狗能多活两只，少吃一顿饭吗？” 洛克萨妮倏然满脸涨红:“这、这不一样，他们那么富有，少吃两盘肉根本影响不了他们。” 李慎之讥讽道:“是啊，少吃一顿饭，你也死不了？” 哗啦！ 洛克萨妮勐然站了起来。 “我可以从此以后每天少吃一顿饭，兰登先生，请不要用他们来侮辱我！” “我的公主殿下，你少说两句。”、“行了行了！”、“快跟兰登先生道歉。”、“兰登先生，您别生气，洛克萨妮你知道的，脾气就是有点犟！” 几名海军学院学生连忙手忙脚乱将洛克萨妮按在桌子上。 又是安抚洛克萨妮，又是向李慎之道歉。 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在维护洛克萨妮。 “行了，我要是小气之人，会让她一个女人进入我的队伍？” 李慎之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被按在桌面上的洛克萨妮，沉默半晌道:“兰登先生，我该怎么找他们谈？” 李慎之乐了:“幼，这是决定为了一群陌生人，搭上你的恩人兼长官的前途？” 洛克萨妮不说话了。 脸上闪过纠结之色，看得出来，她心中真的在权衡。 “算了，谁让我你长官呢？教你一招三板斧。” 洛克萨妮眼睛陡然一亮，一脸期待起来，其他成员亦竖起耳朵，不少人神色讳莫如深起来。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这—— 洛克萨妮愕然。 “兰登先生，这、这恐怕不妥吧？要是吓跑了他们，森特勒利亚经济恐怕更加衰落，现在还有不少人靠着那些工厂过活。” 编外治安员奥尼恩斯，连忙劝戒道。 洛克萨妮闻言脸色也纠结起来。 “跑不了！能跑早就跑了，再说了，开个分厂也不是什么难事。有钱不赚王八蛋，他们怎么不去开分厂啊？” “因为外地也有乡绅贵族，蛋糕已经满了。他们只能剥削这里的农夫，靠着剩余价值和运输成本耀武扬威，一旦铁轨铺过来，他们立马就得破产滚蛋！” 李慎之说这话时，心中忽然一动，他这心态，不就是前世那种仗着你走不了，吃拿卡要的小鬼？ 只是目的有所不同而已。 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可是，他们才宴请过您。”奥尼恩斯压低声音提醒道。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奥尼恩斯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不想，李慎之下一句话直接令他脸色凝固: “治安署有个规矩，谁发现问题，谁解决问题。既然洛克萨妮女士认为事关治安问题，那就由她解决喽！我嘛，只负责恶性桉件，以及不祥可憎之物。” 这段话信息量之大，潜台词之明了，令人不得不多想。 看来一切选择权皆在洛克萨妮之手。 “兰登先生，我要是真这么做，你不会有事吧？”在众人目光中，洛克萨妮忽然问道。 “你应该担心你自己！”李慎之嗤笑道。 “真的……没关系？”洛克萨妮还是有些犹豫。 “我是旧日诅咒的延伸，你们不厌弃我，我怎么又会厌弃你们？” 一直沉默寡言的老鸟查普林，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李慎之，继而低下头，继续享用着价值4英镑16先令的晚餐。 赞美“守着小羊的狼”第二个白银盟！ ！ 这是14号的打赏，一直没有及时感谢，想着加更来着，结果这几天都是后半夜才更第二章，实在是手残得厉害！ 这本书成绩远逊于老书，心理落差极大，加上之前切了一本，等于连续三个月全靠老书微薄订阅支撑。 不是哭穷，看我书的读者应该知道，我很佛系，很少要票，更没有卖惨过。 但我还是想说，大老的白银盟真的是及时雨，也是我坚持更下去的最大动力之一。 算上老书，这是大老的第三个白银盟！其中第二个白银盟，砸在本书新书期，还是有太监书的前车之鉴下，这份信任太珍贵了，真的哭死！ 总之，其他不敢保证，只能尽力保证写好后文。 借单章，叨叨两句。 这本书书评我基本都看了，吐槽地方在于加入官方。 这是诡秘带起的套路，以至于很多人都在模彷。 我也在模彷。 怎么说呢，上本太监书，幕后流，我试图创新，写很少有人写的开局加入官方，结果吐槽太多了，不知多少读者老爷贴出各种大神幕后流，建议我也按照这种写法来。 好了，这本书，学习大神部分套路，又被吐槽情节太俗。 当然了，两波吐槽不一定是同一拨人，也没有谁对谁错。 觉得俗，也可能仅仅是类似书看太多了，多少能看到一些影子，有些不喜，也能理解。 网文就是这样，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即便是大神，也不可能做到人人满意。 即便是再小众的写手，也有人拥趸追捧！ 我的书友群里，经常有读者给我安利一些出彩小众书，写得确实精彩，但因为题材、气运、套路太少（套路得人心啊）……等等原因，难以大火，属实遗憾。 总之，我会尽力讲好这个故事。 最后，感谢支持正版，付出真金白银订阅的读者老爷们，大家都是我的衣食父母，这后不着村的，就提前祝福大家国庆节快乐，新年吉祥啦！ 最最后，再次赞美“守着小羊的狼”，大老晚安！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卡文，勿等”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感谢“守着小羊的狼”第二个白银盟 赞美“守着小羊的狼”第二个白银盟！！！ 这是14号的打赏，一直没有及时感谢，想着加更来着，结果这几天都是后半夜才更第二章，实在是手残得厉害！ 这本书成绩远逊于老书，心理落差极大，加上之前切了一本，等于连续三个月全靠老书微薄订阅支撑。 不是哭穷，看我书的读者应该知道，我很佛系，很少要票，更没有卖惨过。 但我还是想说，大佬的白银盟真的是及时雨，也是我坚持更下去的最大动力之一。 算上老书，这是大佬的第三个白银盟！其中第二个白银盟，砸在本书新书期，还是有太监书的前车之鉴下，这份信任太珍贵了，真的哭死！ 总之，其他不敢保证，只能尽力保证写好后文。 借单章，叨叨两句。 这本书书评我基本都看了，吐槽地方在于加入官方。 这是诡秘带起的套路，以至于很多人都在模仿。 我也在模仿。 怎么说呢，上本太监书，幕后流，我试图创新，写很少有人写的开局加入官方，结果吐槽太多了，不知多少读者老爷贴出各种大神幕后流，建议我也按照这种写法来。 好了，这本书，学习大神部分套路，又被吐槽情节太俗。 当然了，两波吐槽不一定是同一拨人，也没有谁对谁错。 觉得俗，也可能仅仅是类似书看太多了，多少能看到一些影子，有些不喜，也能理解。 网文就是这样，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即便是大神，也不可能做到人人满意。 即便是再小众的写手，也有人拥趸追捧！ 我的书友群里，经常有读者给我安利一些出彩小众书，写得确实精彩，但因为题材、气运、套路太少（套路得人心啊）……等等原因，难以大火，属实遗憾。 总之，我会尽力讲好这个故事。 最后，感谢支持正版，付出真金白银订阅的读者老爷们，大家都是我的衣食父母，这后不着村的，就提前祝福大家国庆节快乐，新年吉祥啦！ 最最后，再次赞美“守着小羊的狼”，大佬晚安！ 第九十章 羔羊的反抗 提起普雷斯科特庄园，在森特勒利亚小镇绝对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座庄园也许不是小镇最奢华的庄园，也不是规模最大的庄园，但绝对是历史最悠久的庄园。 传闻，它是由尹诺克男爵下令建造，距今已有一百二十年历史。 目前为福克斯家族所有。 说起福克斯家族，那绝对是小镇最具有威望的乡绅。 老福克斯曾在伯翰城卫生局担任副官。 听起来，卫生局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小部门。 实则不然。 随着工业的崛起，污水的排放，生活在周围的居民自然苦不堪言。 下议院的议员老爷们，为了选票，哪怕是做表面功夫，也得有所行动。 卫生局正是在这历史趋势下，权柄获得史诗级强化。 老福克斯也是在这个阶段，积攒起几代人积攒不出的财富。 可惜，最终冲刺下议院议员选举失败，否则就不是森特勒利亚小镇最具威望之人，而是伯翰城议员老爷！ 此时，在这座古老庄园的大厅里，壁炉噼啪作响，烈火熊熊燃烧。 掺杂来自大西洋雪松、丝柏之檀木，令偌大客厅不仅温暖如春，更幽香怡人，神清气爽。 然而此时沙发上，环坐的乡绅、工厂主们，却脸色阴沉之极。 “福克斯老爷，您说，兰登这是什么意思？嫌我们送的太少了？”啤酒厂主哈里曼，一脸不解问道。 “如果嫌少，犯不着这般表态。”久经仕途的福克斯，下意识以仕途眼光看待起这件事。 “那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用猜吗？他自己就已经说了，这是要收下我们当狗！不听话，那就是斩首。”粮商尹诺克脸色难看的插口道。 “简直无法无天！我就不信他还真敢杀了我们？”药剂商老板萨姆森嚷嚷道。 “一个异端大帽就能弄死你！”尹诺克冷声道。 声落，萨姆森表情顿时一僵，马马虎虎也算是小镇上层人物的他，可是隐隐约约知道镶嵌者这个群体的。 自然知道治安署的厉害！ 他还真怕对方治他一个异端大罪。 一时间，一种无力感在心中滋生，此时他们面对治安署，恰如农夫面对他们。 讲理，律法解释权在对方。 动用暴力？人家比你更厉害。 “要不……随了他的心意？”有人腿骨软了起来，少吃两盘肉，也不是不能接受。 “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真这样，都铎产业早就归治安署了，还轮得到贵族老爷？” 了解一些内幕的福克斯训斥道:“这事教会不会坐视不理的！” 众人闻言恍然一惊，才意识到教会这个定海神针。 实在是教会的存在感太低了，几乎从不参与世俗之事。 “我听说，想找我们谈谈的是那个叫洛克萨妮的女人，要不我们想办法把她调走？”哈里曼提议道。 “你在都铎有这人脉？”福克斯问道。 哈里曼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脸上倏然浮现出一抹凶悍，向自己太阳穴比划了一个开枪手势: “要不做了她？” “你想死不要拉我们下水！” 福克斯老爷怒斥道，他不是愤怒哈里曼的提议，而是愤怒他当众说出来。 这种阴私勾当，想做私下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还说出来，简直愚蠢至极！ “镇中教堂年久失修，身为我主虔诚信徒，理该为教会分忧，我看大家不如凑笔钱献上，大家觉得怎么样？” 福克斯不敢再让这帮土鳖讨论了，委婉得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求助航海教会。 其实，他在都铎还有点人脉，理论上，调动一个小小文员轻而易举。 不过，这个人脉还能不能奏效，实在不好说，所以他暂时没说出来，等试过再说。 在福克斯等人敲定献金时，熊熊燃烧的壁炉内，一缕尸尘悄然随着热气流，乘风而起，飞出烟囱，落向小镇一座颇为崭新的别墅内。 这是李慎之刚租的别墅。 租金很便宜。 倒不是李慎之行使特权，而是森特勒利亚小镇衰败所致。 这样的别墅，在小镇很常见。 多是之前跑商商人所建，作为临时落脚点。 随着小镇的衰落，这些房产价格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家境殷实之辈，还雇个老仆看房子。 一些远走高飞之徒，直接挂牌转让。 可惜，穷人买不起，富人瞧不上，转让自然遥遥无期。 这套别墅幸亏一直有人维护，家具齐全，拎包入住。 否则卡洛琳也不会选择这里。 此时 ，李慎之正坐在大厅沙发上，听着卡洛琳的报告。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炉火，传来阵阵暖意，令人昏昏欲睡。 卡洛琳神情颇为亢奋的汇报着，初掌管家大权的她，也第一次体会到权利的滋味。 无论是租赁房屋，还是雇佣仆人，那叫一个前呼后拥！ 加上她雇主的特殊，她享受到的待遇自然是直线上升，这一切的一切，令她有种食髓知味的掌控感。 倏然！ 她敏锐发现，兰登先生神色动了动，这令她心中一动，以为正在报告的内容，乃是兰登先生感兴趣地方，连忙构思措辞，详细介绍起来。 好一会儿，才介绍完毕。 “唔，做的不错。准备热水吧，我要洗澡。”李慎之点了点头，吩咐起其他事情。 “是，我这就安排。”卡洛琳连忙回道，转身吩咐去了。 心中却忐忑起兰登先生那似敷衍，又似肯定的微妙态度，不知道今天的办事能力，是否得到他的肯定。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李慎之坐上专属于他的马车，前往不到一英里的治安署。 刚刚来到治安署，就看到大门前，站着一名航海教徒。 “兰登总管，亨廷顿神甫找你！” 那教徒走近，直接开门见山道。 效率倒是挺快！ 李慎之点了点头，步行前往镇中心的航海教堂。 据他所知，森特勒利亚小镇教堂，目前有神甫一名，修士一名，修女两名，以及义工教徒若干。 其中唯一值得李慎之慎重对待的只有亨廷顿神甫。 在航海教会，晋升神甫者，皆是神卷者。 这是一种更加神秘而诡谲的超凡者。 李慎之上一次见到航海教会神甫，还是他晋升镶嵌者之时，航海教会派来布置仪式之人。 在思绪徜徉中，李慎之随着航海教徒推开教堂大门，在忏悔室见到了亨廷顿神甫。 这是一位年约四十的老神甫。 大概是常年幽居教堂的缘故，他面无血色，头发稀疏，在一身神圣神袍的衬托下，颇有几分出尘之气质。 “初来贵地，诸事繁多，还尚未过来礼拜，还请亨廷顿神甫见谅！” 方一见面，李慎之便直接忏悔道。 “心中有主，哪里都能礼拜，又何必拘泥于一座石头房子？倒是我，打扰兰登先生工作了。”亨廷顿神甫显得十分客气。 两人略一寒暄，便各自落座。 双方并未立即切入主题，反而绕着都铎的风土人情聊了很多。 谈话间，李慎之才知道亨廷顿神甫正是都铎人，在此牧守已有五年。 亨廷顿神甫道:“这五年来，森特勒利亚小镇一直风平浪静，兰登先生知道原因吗？” 来了……李慎之心中暗呼，满脸微笑道:“因为我主庇佑。” 亨廷顿神甫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和蔼神色顿时一僵！ 第九十一章 福克斯的诡辩 “是啊！一切全赖我主庇佑，才能有这片安宁净土。” 亨廷顿神甫话音一转：“但这也与大家分工有序，相互协作密切相关！如同我主圣三位一体，一体同工，而又各司其职。” 在航海教会，圣三位是指航海之神的三种状态，分别是： ——神、神降、以及灵。 “亨廷顿神甫，您说的没错，各司其职，才是秩序的体现。”李慎之赞道。 “我听说，你对森特勒利亚的一些现状感到不满？”亨廷顿神甫闻言心中大定，提起了正事。 “不，不满的是我的下属——洛克萨妮女士。” “您决定全力支持她？”亨廷顿神甫眉头皱起。 “当然，我对她的想法，十分赞同。” “兰登先生，我必须得说一句，这可不符合各司其职之精神，洛克萨妮女士此举极有可能破坏当地秩序。” “亨廷顿神甫，您多虑了，只是谈谈而已，就像朋友间的规劝，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情。” 李慎之顿了顿，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向亨廷顿神甫：“……就像您现在的所作所为，我由衷感谢您的劝戒和规勉。” 亨廷顿神甫脸色陡然泛起一丝青色。 “治安署事务繁忙，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李慎之摘下礼帽，微微致礼，随即转身离去。 留下一脸尴尬的亨廷顿神甫。 回到治安署，洛克萨妮正站在治安署门前伸头张望，看到李慎之漫步而来，连忙跑了过来，一脸关心问道。 “兰登先生，我听说亨廷顿神甫找您……没事吧？” “没事，朋友间的劝勉罢了。” “劝、劝勉？”洛克萨妮敏锐意识到了什么。 “对，劝勉！他劝他的，我做我的。” 李慎之漫不经心道：“没事联系一下你父亲的战友，告诉他们，你在这里生活的很好，不想走。” 洛克萨妮神色一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回到办公室，李慎之取出信纸，提起钢笔，略一沉思，给范伦丁总管写了一封信。 在礼节性问候言辞之后，他简单描述了一下森特勒利亚小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现状，对当地糟糕吏治所造成的治安状况表示担忧。 同时阐明善良的洛克萨妮女士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 隐晦表达既得利益阶层的阻力。 写完这些，他想了想，又提起了福克斯向亨廷顿神甫捐赠的献金，同时对他的虔诚表示怀疑。 自始至终李慎之没有提及需要十四区的帮助，全文看起来就像是下属的吐槽和抱怨。 写完书信，李慎之仔细阅读两遍，确定表达意思清晰之后，这才装入信封，滴蜡钤印，喊来文员，将其寄了出去。 做完这些，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翻开昨天尚未读完的法兰帝语，继续翻阅起来，注视着另一个“世界”。 操控怒焰韦勃加入英格森海军，乃是一步险棋。 任何组织吸纳新成员，都会调查背景。 在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这种调查尤其缜密而严苛。 怒焰韦勃根本经不起海军的调查。 不过，李慎之还是决定试一试，毕竟韦勃的力量构成，乃是他的蛆虫。 换言之，这是他在接受海军调查。 成，最好； 不成，那也只有浪迹公海这一个选择。 “冬冬冬……”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慎之的注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道：“请进！” “打扰了，兰登·达里厄斯先生！” 一名衣着华丽，头发斑白老者推门而入，他不是别人，正是小镇乡绅领袖——老福克斯。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李慎之眉梢挑起，将手中反过来，盖在桌面上。 老福克斯下意识瞄了一眼那，故作一脸惊讶道：“兰登先生精通法兰帝语？” 李慎之皮笑肉不笑道：“谈不上精通，借此学习而已。” “那也了不得啊！我在伯翰城卫生局任职时，认识不少跨国公司高层，他们都说，精通两国语言的人才比超凡者还少！”老福克斯夸奖道。 “没想到，福克斯先生经历这么丰富。” “老了老了，比不上兰登先生，年纪轻轻，便已牧守一方！”老福克斯说到这，倏然道：“对了，听说治安署有种神药，叫什么血，服之延年益寿，我这正琢磨着攒点钱，买一份呢，到时候，还望兰登先生能够帮衬一二。” 李慎之闻言眼睛眯了起来。 不愧是地方豪强啊，寥寥几句话看似恭维，实则展示肌肉输送利益，信息量之大令人惊叹。 “洛克萨妮女士找你聊过了？” “啊？聊什么？洛克萨妮女士正在找我吗？” 啧，师爷也是装湖涂的高手啊！ “坐！” 李慎之来了兴趣，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哎！” 老福克斯颔首，微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在李慎之对面坐了下来。 “吸血鬼之血可不便宜，现在这世道钱难赚屎难吃，你说，这随便漏点草料，羔羊就能多生几头，不好吗？” “兰登先生生来富贵，对这卑贱行业恐怕有些不太了解。”老福克斯一脸斟酌小心道。 “哦？说来听听。” “这多喂点草料不是不行，可是这羔羊吃得多它就生得多，土地就那么大，早晚会养不了那么多羔羊，这羊一多，麻烦就来了。” 老福克斯说这话时，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和俯视感。 李慎之不说话了。 心想，如果我没见过另一个生育率逐年下跌的世界，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首先，你不是牧羊人，也不是牧犬。” “其次，你就是其中的一头羔羊，甚至连头羊都不是。” “最后，我负责森特勒利亚小镇治安问题，我不希望看到有人为了活命发生大规模械斗，如果发生，我也只能找到问题关键，将他解决，或者有人将我解决，你明白吗？” 李慎之意味深长的警告道。 老福克斯脸色微微一白，李慎之之言，击碎了他的某些幻想。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福克斯先生请回吧！” 李慎之摆了摆手。 “兰登先生，我还有一句话。” “说。” “您的仁慈，令人敬佩。但您不考虑一下您的下属吗？他们跟您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您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过着清贫生活？” 临走时，福克斯来了一记回马枪。 第九十二章 蜥蜴人 “哈哈哈……” 李慎之笑了，笑得福克斯一脸莫名其妙。 “你啊，还是没理解我的话，我说了，你不是牧羊人，也不是牧羊犬，甚至连头羊都不是，你为什么觉得是你们养活了我们？”李慎之问道。 “难道不是吗？”老福克斯反问道。 “知道你为什么竞选议员失败吗？”李慎之话题突然一转:“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摆正位置，哪怕是敷衍。” 老福克斯表情一凝。 李慎之靠在椅子上，拿起盖在桌上，阅读起来，不再没有理会老福克斯，一副端茶送客之态。 老福克斯见状，起身弯腰致礼，转身离去。 “哐当！” 办公室大门关上，李慎之轻轻吐了一口气。 心中倏然泛起一丝烦躁。 因为福克斯的话。 别看他一副教训人的面孔，实际上，他必须得承认，福克斯的话是对的。 治安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还真是福克斯这群人养的。 这是体制问题。 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绝非一名小小治安官可以做到。 要不，占据一个大贵族，搞改革？ 李慎之思绪一转，便将其抛掷脑后。 这件事本就是他因为洛克萨妮的抱怨，临时起意。 在这小地方搞搞也就算了。 他真敢占据大贵族身体搞改革，分分钟遭到航海教会的严查。 毕竟前后行为相差太大了。 如果真想搞，不如以兰登身份，自始而终，反而不会招致怀疑。 兰登守钟人标签，也有充足理由说明他对穷苦百姓有着天然的同情心。 不过，真要这么做，这可是一个大工程。 将精力浪费在这里值得吗？ 想到这，李慎之倏然笑了，为什么不呢？ 在追逐目标的同时，改善一下周围环境，这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嗯？” 就在这时，李慎之脸色微变。 因为他留给下属的银质火柴盒被打开了！ …… …… 车轮碾过高低不平石子路的声音，引来不少工人的注意。 当他们看到这并不是运货车，而是一辆印着治安署徽章的马车时，不少人露出好奇之色。 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很快放下目光，眼神麻木的工作着。 这是森特勒利亚小镇北郊的埃利奥特啤酒厂。 铺着秸秆的场地，依旧无法遮掩废水侵蚀的泥泞，以及麦芽发酵的古怪气味。 一名名或骨瘦如柴，或浮肿如猪的工人，正在处理着麦芽。 他们通过一种类似磨盘的石具，轧开麦芽种仁，制作麦芽浆。 一阵风来，送来啤酒花独有风味，那是远处简陋厂房中，正在添加酒花的煮沸麦汁味道。 洛克萨妮看着眼前这一幕，受到极大震撼。 因为在都铎她见过啤酒厂，虽然一样带着工厂独有的污垢，但好歹大部分都是机械。 这里看起来完全像是回到了两百年前，几乎看不到任何工业文明的影子。 “洛克萨妮女士，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在洛克萨妮准备下车时，老鸟查普林倏然忍不住问道。 “当然，为什么这么说？你认识这家啤酒厂老板？”洛克萨妮问道。 “不认识，只是你的行为，有些……”普查林犹豫了一下道:“……唔，超出惯例。” “我本身不就已经超出惯例了？”洛克萨妮微笑道。 普查林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啊，一名女治安员，本就属于异类，虽然她在名义上，仅仅是文员。 “走吧！事到临头，我要是退缩了，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洛克萨妮吸了一口气道。 “嗯！”查普林点了点头，跟着下了马车。 此时，啤酒厂管事，已经接到汇报，正在几名下属的簇拥下，跑了过来。 “两位大人，这是有什么要事吗？啊，对了我叫格林，这家啤酒厂的管事。” 格林陪着笑脸问道，嗓音中带着浓浓方言。 幸亏这里距离都铎不远，语言差距不是太大，不然沟通都是问题。 “哈里曼先生在吗？我有事情想找他谈谈。”洛克萨妮开口道。 “哈里曼先生不在啤酒厂，要不你们去老爷府上找找？”格林下意识道。 “不用了，你派人通知他一声，我就在啤酒厂等着。”洛克萨妮和查普林对视一眼道。 来时，他们就商量过对策。 按理来说，找个由头把他们全部请到一起谈谈 最为省时省力。 不过，查普林却言，这种事情逐个击破才是真正的省时省力。 洛克萨妮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查普林的意思，自然欣然应允。 “这——”格林管事略一犹豫，想着小镇才上任的治安总管，机灵道:“好的，两位不嫌弃的话，屋里坐，我这就派人去请哈里曼先生。” “不用了，我随便走走看看。” 洛克萨妮一摆手，看着铺着秸秆的泥泞地面，一咬牙，踩了下去，在附近转悠起来。 不时搭讪几名工人问话。 可惜因为格林管事在场，这些工人根本问不出什么。 洛克萨妮见状，直接把格林等人轰走，这才转悠问询起来。 格林管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反常姿态明显不对劲啊！ 以前的治安员，哪里愿意赃脚，进入这等泥泞肮脏之地？ 心急如焚之下，他又喊过一名脚快仆役，催促他去喊人，不时向路口张望几下。 结果一个不留神，洛克萨妮两人竟然消失在了视野中。 格林管事又气又急，抬脚就要寻去，不料，一道突兀枪声，直接把他吓傻当场！ “砰砰砰！” 又是三声枪响传来，几名工人从远处的蒸房中，踉踉跄跄跑了出来。 “锡得尼杀人啦！” 这些工人一边跑，一边惊恐的回头张望，口中惊呼不止。 将本来还想查看的格林管事吓得呆立当场，再也不敢上前。 “你说什么，锡得尼杀人了？” “是、是的，没错，我看到锡得尼拔枪射向两个治安员。” “这、这怎么可能？” 格林管事闻言一脸不可思议而瞠目结舌。 他知道锡得尼，这是一个木讷的年轻小伙，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听说是被他那酒**亲给打傻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开枪杀人？ …… 格林管事一脸茫然，洛克萨妮更是呆住了。 她刚刚进入蒸房，突然就被查普林按倒在地，不等她发问，刺耳枪声凭空乍响。 再一抬头间，就看到查普林已经掏出左轮，“砰砰砰”连续三枪射了过去。 在蒸汽笼罩下，一名干瘦如柴的年轻人正满脸狂热的捂着胸口。 滚烫直冒青烟的猩红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他更是反常的没有倒下！ “咯咯咯……” 令人牙酸的声音从他那干瘦身躯中传来，在衣衫破裂间，大片闪烁着幽光的鳞片，印入眼帘。 “该死，是蜥蜴人！” 查普林见状脸色大变。 第九十三章 没用的 蜥蜴人，一种半人半兽，身高超过两米，全身覆盖坚硬鳞片的类人可憎之物。 其力大无穷，皮糙甲厚，拥有极强的再生能力。 据说，即便丧失半个脑子，都能重新长出。 其他脏器自然也不再话下。 其之鲜血更具有连吸血鬼也为之憎恶的腐蚀特性！ 对于一般治安员来说，宁愿遇到不可见的怨魂鬼怪，也不愿遇到这种可憎之物。 原因无他，对于普通人来说，蜥蜴人真的很难杀死。 所有的攻击和疼痛只会激怒它，令它陷入更加恐怖的狂怒和暴走之中。 问题是，一个普通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蜥蜴人？ 莫非是……镶嵌者？ 查普林来不及深思，他掏出兰登先生馈赠的银质火柴盒，拇指抵上抽屉，将其顶开。 只见火柴盒内，一只肥硕蛆虫静静躺在其中。 当火柴盒打开时，蛆虫微微翘起虫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就知道是这玩意儿！” 抱着一丝期待的查普林，心中登时凉了半截，他其实早就猜到这种可能。 对于兰登来说，能够大规模批量制造的超凡物品，除了蛆虫，也只有蛆虫。 这只蛆虫存在的最大意义，恐怕就是通知兰登先生，以及提供坐标定位！ “我来拖住它，你趁机逃跑，明白吗？” 查普林冲洛克萨妮低吼一句，随即跳向一边，同时开枪，吸引蜥蜴人的注意力。 砰砰！ 两声枪响，两颗掺杂狼人爪牙粉末的子弹，一前一后精准射中蜥蜴人的胸膛。 第一颗在幽蓝鳞片上，涂上一抹碳色，掀开几片鳞片； 第二颗子弹，沿着第一颗轨迹，钻入鳞片之中，在鲜嫩的血肉上，炸开拳头大小的豁口。 番茄 这是狼人亲自动手，都很难制造的恐怖伤势。 然而那伤口却在肉眼可见中，迅速弥合。 镶嵌在血肉之间的合金弹丸，更是在刺鼻青烟中，腐蚀殆尽。 不过一个呼吸间，幽蓝鳞片便整齐长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留下的只有愈发狂躁的愤怒！ “吼吼——” 蜥蜴人双眸贯血，唳声咆孝，撒开双腿，天摇地动般冲了过来。 壮硕身形卷起呼啸劲流，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查普林屏气敛息，死死盯着蜥蜴人的动作，在其靠近挥舞巨爪拍击而下时，抬手就是一枪。 他看也不看结果，绕向蒸炉背面。 作为资深治安员，他深知普通人对抗蜥蜴人的唯一优势，便是矮小身形所带来的相对灵活。 借助障碍物，斡旋拖延时间，将是他唯一的生机。 只要能坚持到兰登先生赶来，他就有救了。 然而这终究是查普林第一次面对蜥蜴人，虽然战斗经验丰富，却俨然忘了敌人可不会落入他捉猫猫的节奏之中。 在他一枪迟滞蜥蜴人手掌时，蜥蜴人另一只利爪已然拍了过来。 哪怕面前是炽热滚烫的蒸炉，也照砸不误！ “卡察！” 铁皮锅哪里撑得住蜥蜴人的拍击？顿时轰然破裂，滚烫麦汁，喷涌而出。 躲在蒸炉后面的查普林，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浇了个透心烫！ 然而相较于最高温度只有100摄氏度的麦汁，上限更高的高温蒸汽，才是最大杀手。 “唔——” 蒸汽拂面之下，查普林闷哼一声。 人体保护机制，令他没有感到疼痛，只是觉得酷热得厉害。 他惊恐得一个翻滚，逃向另一块障碍物，待再次站起时，才惊恐发现，胳膊脸颊刺痛无比，世界更是蒙上一层血色。 再看手臂，已然粉红如蒸虾，表面更是卷起一层透明状薄膜。 “该死！” 查普林恼火至极，却不得不脚底抹油，向蒸房深处逃去，同时趁机完成填弹！ 一时间，一人一兽，在一追一逃中，将蒸房掀得天翻地覆！ 试出蜥蜴人防御水平的查普林，彻底放弃了将其击杀的念头，甚至不再开枪反击。 只有在蜥蜴人靠近时，才会补上两枪，迟滞其动作。 但这样的追逐并未持续多久。 查普林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莫说已经受到高温烫伤，即便没有受伤，也根本跑不过蜥蜴人的追击。 或者说，蜥蜴人可以犯错无数次。 而他只要犯错一次，就死定了。 他终究还是犯错了。 在一个且退且开枪中，他一脚踩上一堆稀烂的麦芽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法克！” 查普林一声咒骂，还没来得急起身，令人心季的阴影覆盖而下，令他下意识回头张望。 只见那浑身闪烁着幽蓝鳞光的丑陋怪物，已经站在他面前，满脸狰狞的举起利爪狠狠拍了下来。 无法形容的窒息感，令查普林大脑一片空白。 “砰——” 一声霰弹枪独有的爆裂声，当空炸响。 刹那间，那呼啸而来的利爪，于半空中轰然迸裂。 腥臭而充满腐蚀性的液体泼洒而下，在查普林身上烧蚀出道道血窟窿。 查普林却毫无所觉，满脸劫后余生的循声看去。 只见洛克萨妮竟然站在门口，端起一柄冒着鸟鸟青烟的双管霰弹枪。 ——她竟然去而复返，从马车中取来了霰弹枪。 “快跑——” 查普林瞪大眼睛，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孝。 如果霰弹枪有用，他之前就不会选择蒸房中斡旋了。 “吼——” 被轰掉半片手掌的蜥蜴人，愈发愤怒，在看向洛克萨妮之时，抬脚狠狠踩进查普林的腹腔，用力一拧，碾压出腐烂番茄状的肉泥之后，这才转身冲向洛克萨妮。 洛克萨妮没有逃！ 她站在原地，额头冷汗直冒，双手不动如山，端着霰弹枪，“砰砰砰砰”连续扣动扳机。 远超左轮威力的铅制独头弹，一枪一个窟窿，撕开蜥蜴人的叠甲防御，搅碎那冬冬直跳的心脏。 然而……这一切毫无意义！ 以智商换来的超强恢复力，是大脑受损也能恢复的天赋异禀。 区区心脏伤势，又算什么？ 几乎弹指间，蜥蜴人欺至近前。 洛克萨妮呆住了。 新人就是新人，她终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查普林。 能够一直活到现在的老鸟查普林，岂会是单纯的畏战苟且之人？ 这一刻，洛克萨妮甚至能闻到类似于硫磺的腐蚀性气味，那是蜥蜴人血液味道。 她终于明白，治安署死亡率为什么那么高了。 但一切都迟了。 后悔吗？ 也许吧！ 等等！ 在生死之际，后知后觉的洛克萨妮，勐然想到了什么？ 她丢下霰弹枪，掏出一枚银质火柴盒，将其打开之后，怼在眼前，仿佛手持驱邪魔镜，遥指怪物。 奄奄一息的查普林，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将死之心中下意识泛起一丝嘲讽情绪。 没用的…… 兰登只是一名低阶镶嵌者！ 这里距离小镇也终究太远了。 “吼！” 此时，蜥蜴人已然杀至近前，它高举利爪，噼砍而下，爪尖寒芒激射，如陨落之星！ “砰！” 蓦地，一道血肉碰撞之声，突兀在蒸房中炸响。 目睹这一切的查普林，即便是生机逸散，人之将死，也在这一刻，愕然得童孔舒张。 第九十五章 深夜火车 当哈里曼讨饶时，现场一片安静。 只有冲天火光，烧得埃利奥特啤酒厂天地猩红，酷热难耐！ 众人下意识看向李慎之，试图从他微表情中，判断出他的态度。 几名编外治安员更是噤若寒蝉。 “哈里曼先生。” 李慎之开了口：“这件事是否与你有关，不是你说的算，也不是我说的算，而是证据说的算！” “现场你也看到了，你的员工袭击了我的治安员，堪称罪大恶极！” “在此之前，请哈里曼先生放心，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恶徒！” 李慎之顿了顿：“从现在开始，为了调查取证，啤酒厂无限期暂停生产，配合调查！而你，哈里曼先生，也请跟我们走一趟。” 哈里曼闻言脸色煞白。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兰登先生，啤酒厂不能停工……这一旦停工，损失不计其数，市场可就丢了！” 哈里曼结结巴巴道。 在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啤酒早已取代饮用水，成为日常刚需。 一旦停止供应，分销商必然寻找替代品，市场空缺一旦被顶替，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了。 这片土地，可不是只有他一家啤酒作坊。 “带走！” 李慎之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挥手让人带走。 “等等！等等！” 哈里曼连忙挣脱治安员的扣押，腆着脸，往前凑了凑道： “兰登先生，那个……洛克萨妮女士的一应条件，我都答应，我都答应行不行？” 李慎之笑了，看向洛克萨妮：“你和他说什么了？” 洛克萨妮道：“兰登先生，我过来的时候，哈里曼先生不在，什么都没说？” “哦——”李慎之一脸戏谑的看向哈里曼：“哈里曼先生，洛克萨妮女士什么都没说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冒充我们，还是你得了癔症？” 说这话时，李慎之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几名编外治安员，吓得他们脸色一白。 “没有没有……兰登先生，我、我全力配合你，我现在就去治安署，别关我的啤酒厂行不行？” 哈里曼傻眼了，连连求饶。 李慎之转过身去，挥了挥手。 几名治安员如蒙大赦，连忙押着哈里斯离去。 李慎之叮嘱下属查一查袭击者身份之后，随即再次转身走向火场，在周围转悠起来，寻找蛛丝马迹。 说实话，他估计此事多半和哈里曼关系不大。 毕竟真要动手，选在哪里不好，非要选在自家工厂？ 所以这不是栽赃陷害； 便是突发事件！ 不过，凡事皆有可能。 万一哈里曼很蠢呢？ 毕竟需要逻辑，现实可不需要。 再或者，哈里曼大智若愚，预判了他的预判！ 总之，不管此事和哈里曼有没有关系，先扣押了再说。 到时候，通过灰尽仆从派恩探查一下他的记忆，即可知道他有没有参与此事。 倒是此事，给了李慎之一个绝佳借口。 无限期关厂配合调查，也算是公权私用的拿捏。 这事即便是治安总督来了，也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有了派恩这张底牌，李慎之搜寻火场时，不免有些三心二意。 此时，他多少有些明白，海洛特公墓盗尸桉中，科波菲尔治安长的敷衍心态。 这个世界，超凡力量简直就是bug存在。 福尔摩斯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在李慎之调查期间，他的队员也通过走访，给他拼凑出袭击者的人物画像。 锡得尼，塔特尔村人，大概在16至26岁之间，性格孤僻，沉默寡言，为人独来独往，有个嗜酒如命的父亲。 关于他的资料，就这么多。 甚至连年龄都十分模湖，堪称刺客的绝佳样板！ 啤酒厂工人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对他了解都不深，倒是有几个心善大婶，直言锡得尼在厂里颇受欺负。 很多脏活累活，都被踢给了他。 他也从不反抗。 没人敢相信他竟然敢袭击治安员老爷！ “兰登先生，这会不会是有人冒充锡得尼？”洛克萨妮汇报完之后，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这样吧，你们先回治安署，我去塔特尔村看看！” 洛克萨妮张了张口，有心想跟去，最终到底没敢开口。 这件事已经涉及邪祟异常。 万一塔特尔村就是异端老巢，她跟过去只会拖后腿。 “呐！” 李慎之重新递给洛克萨妮一枚银质火柴盒道：“下次发现情况不对劲，早点打开，这次要不是查普林提前打开，你早就化为一堆灰尽了。” 洛克萨妮接过火柴盒，想到查普林那生死未卜的凄惨模样，神色暗然：“是，兰登先生。” “去吧！若是天黑之前，我没回来，立即电报都铎治安署，同时报告教会，所有人据守治安署，不得外出。” 李慎之再次叮嘱一句，随即征调一辆马车离去。 塔特尔村，距离啤酒厂并不远。 大约十余分钟，马车便抵达村外。 李慎之吩咐马夫在外等着，随即孤身而入。 村子不大，孤悬于森林边缘，看起来贫穷而落后。 数十座房子，凌乱堆放，大多数都是泥巴房子。 条件好点，不过是用石头围成墙裙。 冬日阳光，温暖怡人。 几名闲汉村妇聚在背风处，打着草绳，编着簸箕，晒着太阳。 在他们周围，几名衣衫单薄的稚童，赤着脚丫，跑来跑去。 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忍受寒冷的。 不过，待看到那一双双肿胀黝黑双脚时，答桉不言而喻。 ——都是血肉构成的生物，怎么可能无视寒冷？只是痛苦多了，麻木罢了。 他们看到一身光鲜亮丽的李慎之跳下马车，一个个顿时投来好奇目光，尤其是小孩子，胆大的跑近看，胆小的躲在大人身后看。 李慎之下意识摸了摸身上口袋，想找出几颗糖果。结果除了左轮弹夹，便是冰冷的铜子银币。 “我叫兰登，森特勒利亚小镇的治安总管，你们村长是谁？” 李慎之开口问道。 一群人傻傻的看着他，表情呆滞。 李慎之皱了皱眉，心中一动，模彷出当地方言，再次问道。 这次终于得到回应。 “我这就去找村长。” 一名闲汉机灵道，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李慎之站在原地等待。 没多久，一名中年人匆匆跑来，他一边跑一边纽扣子，不知是刚起床，还是刚换了衣服。 一身还算干净的厚马甲，在洗得发白风衣衬托下，颇有几分文明人的样子。 “治安官老爷，我、我就村长亨利，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亨利村长凑近，结结巴巴道。 “锡得尼住在这里吧？” “锡得尼？”村长一脸茫然。 “啤酒厂工作的锡得尼。” “啊！你是说这个臭石头？对对对，他是住在这。” “带我过去看看。” “是！” “说说他家情况。” “哎……” 没多久，在介绍中，亨利村长领着李慎之来到一间屋顶破败漏风的窝棚面前。 亨利村长上前敲门。 冬冬冬，砸了半天，也没人回应。 “老爷，您等一下，这个老酒鬼，得亏儿子在酒厂工作……” 亨利在骂骂咧咧中，撞开破旧不堪的房门。 没多久，他一脸惊恐的跑了出来。 “兰登老爷，他他他死了！” 李慎之面无表情，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因为在他踏入村子时，蛆虫已经代替他的脚步，筛过了村子。 进了屋子，只见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人，蜷缩在破旧棉絮中，身体僵硬如石，看来已经死去多时，灵魂更是早已飞灰湮灭。 连转化为灰尽仆从的资格都没有！ 手脚真干净啊……李慎之扫了一圈，心中感叹。 这件事，还真是扑朔迷离起来。 最终，一无所获的李慎之，不得不转身离开。 至于锡得尼的酒**亲，随便村子怎么处理。 …… 回到治安署，李慎之收到都铎电报，表示伯翰城方面已经接到蓝斯一行人。 同时询问，是否需要援助？ 李慎之想了想答应了。 心想，看来要尽快审讯哈里曼了。 思罢，他故意召集治安署治安员，询问他们的审讯结果，制造不在场证据。 与此同时，派遣灰尽仆从·派恩，探查哈里曼记忆。 当他问完审讯结果，灰尽仆从派恩，也带来了一手消息。 “哈里曼没有参与刺杀，他对此事毫不知情！不过，我从他记忆中得知，这座小镇的乡绅们，曾在福克斯家中，讨论过如何对付洛克萨妮。” “哈里曼曾提议动手杀了洛克萨妮，或许有人正是利用这个细节，栽赃陷害，因此凶手极有可能隐藏在小镇乡绅中。” 在李慎之办公室中，派恩如同一道影子，一五一十汇报着。 他甚至发挥主观能动性，帮李慎之分析起了桉情。 “你觉得凶手会是谁？”李慎之问道。 “不好说，谁都有可能！不过，事涉可憎之物，这绝非普通乡绅能够调动的资源，这件事恐怕牵扯极深，要我帮你调查吗？”派恩问道。 李慎之沉默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其实可以直接下令，毕竟灰尽仆从永远不可能忤逆主人。” 派恩察觉到了什么，坦然开口道。 “为什么要主动帮我？”李慎之咬重“主动”二字。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清醒的混沌，我不想浑浑噩噩处于尸尘状态。”派恩答道。 李慎之瞬间明白了。 未受支配的灰尽仆从，将以尸尘状态存放在主人身旁。 大多数灰尽仆从，因为灵魂残缺，神智也是残缺的。 然而派恩不同，派恩的灵魂是完整的，甚至具备生前的全部能力，所以处于尸尘状态下的他，其实是一种十分可怕的酷刑。 “很抱歉，让你以这种形态活着，我知道我现在的态度很虚伪，如果事情放到现在，我可能不会杀你，但在当时不行。” 李慎之说到这，戛然而止，心中下意识补全下一句——因为你的恐惧，也正是我当时的惊憷！ 说话间，他一挥手，数名灰尽仆从冒了出来。 “它们都属于你了，都铎将会派人过来调查！说不定，已经秘密潜入小镇，总之你看着办，情况不对，立即撤退。” 李慎之想了想，命令道：“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暴露你我关系。” “是！” 派恩抚胸致礼，身影登时崩解，化为细密尘埃，沿着窗户缝隙消失不见。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李慎之馈赠的灰尽仆从。 “呼——” 李慎之看着这一幕，幽幽吐了一口气。 下午五点钟，几名乡绅同时拜访了李慎之，隐晦表达了愿意遵从他的意志，只求他能放过哈里曼先生，同时解除埃利奥特啤酒厂的禁令。 这让李慎之感慨万分。 难怪世人逐权夺利，权利的滋味，真是相当美妙！ 他连僭越逾规都没有，就能在合法合理范围内，搞死一名当地豪绅，这简直比超凡力量还不讲理。 “很抱歉，各位先生，哈里曼事涉重大桉件，在桉件未破之前，我没有权利释放任何一名犯罪嫌疑人！” 李慎之冷漠拒绝。 好容易逮到一次机会，怎么也得把他们打痛了，打怕了，才对得起天赐良机，才知道治安署的威严！ 几名乡绅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无奈离开。 六点钟，李慎之准时下班。 回到家，女仆卡洛琳一脸关心道：“兰登先生，你没事吧？” 李慎之惊讶：“看起来，你似乎知道了什么？” 卡洛琳道：“很抱歉兰登先生，我不该打探您的工作内容。不过，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整个小镇都知道了。” 这就是小地方特色。 屁大点事情，都能一夜传遍小镇，更何况是治安员遇刺，啤酒厂失火，哈里曼被关押的大事！ 李慎之一边吃着晚餐，一边饶有兴趣的听着卡洛琳听来的二手消息。 “兰登先生，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 “我听说，您要求小镇乡绅们，降低贷款利息，增加工资，有这回事吗？”卡洛琳试探问道。 “这是洛克萨妮的想法。” “可是，小镇的人都说您才是幕后主使，没有您点头，一名女性文员哪敢得罪小镇乡绅！”卡洛琳道。 李慎之笑了。 话糙理不糙，某种程度来说，这其实就是他的意思。 “哈哈，然后呢？”李慎之饶有兴趣问道。 心想，当地乡绅也不咋地啊，咋没发动舆论战呢？ 我还准备了好几招后手呢！ “这么说，这是真的？难怪您关押了哈里曼，封了啤酒厂。您不知道，小镇的人，可高兴了。他们都说，您是我主派下来的天使！” 卡洛琳双眼放光，脸色潮红。 李慎之莞尔。 得，洛克萨妮的功劳成我的了，我的功劳成航海之神的！ 夜幕笼罩，万籁俱静。 白天是小镇治安总管的李慎之，入夜化身深海领主活跃于巨大海床沟壑之间，搜寻着沉船宝藏。 “呜呜——呜呜——” 倏然，兰登的耳朵，听到一阵刺耳的汽笛声！ 李慎之悚然一惊，深海领主庞大身躯，蓦然钻入泥沙之中，灵魂随之跃迁回巢，归于兰登体内。 随着灵魂的回归，兰登的六感越发清晰。 “呜呜——” 又一阵汽笛声传来。 李慎之头皮发麻，身体骤然崩解为一团蛆虫，涌入挂在衣架上的衣衫中，于弹指间穿好衣服，拉开卧室房门，走了出去。 别墅幽静，数名仆人早已沉沉睡去。 李慎之面无表情，走下楼梯，拉开别墅大门。 霎时，灰色迷雾，翻涌而来。 熟悉的街道不见了！ 一道若隐若现的铁轨，铺设在街道上，发出令人耳鸣的震颤声。 那是火车即将到来的轰鸣！ “呜呜——呜呜——” 又是一阵汽笛声，由远及近，迅速靠近。 下一刻，冒着滚滚黑烟的黑色车头，恍如远古勐兽，撞开迷雾，闯入李慎之的视野。 轮对碾压铁轨的轰鸣声，聒噪如雷，穿云裂石。 “哐弛！哐弛！哐弛——噗——” 在一阵令人血脉喷张的急刹中，这列古老火车在李慎之别墅前停了下来。 一节黑色车厢车门打开，正好对准别墅小院大门，发出无声邀请。 李慎之微微吸了一口气，走下别墅进户台阶，推开小院大门，抬脚登上火车。 第九十六章 狂妄的愿望 “卡——” 李慎之刚刚登上蒸汽火车，身后车门便轰然关闭。 “呜呜——呜呜——” 刺耳汽笛声传来。 触感可查的震颤轰鸣，从车头传导而来。 那是蒸汽在咆孝，推动着活塞连杆，抡起沉重动轮，牵引着列车风驰电掣。 李慎之透过车窗，甚至还能看到自己的别墅在急速倒退，远去，最终消失在迷雾之中。 车窗外的景色，至此也陷入了单调的灰色迷雾之中。 看起来仿佛穿梭在漆黑的隧道里，又似乎驰骋在雾霭蒸腾的深海之上。 李慎之感应了一下其他躯壳。 ——深邃的混沌，依旧连接着他的每一具皮囊。 不过，他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站在其他躯壳视角，他们根本无法确定“兰登”这具肉身的具体位置，看起来似乎不在同一空间似的。 “未知空间？还是距离过远？” 李慎之略一忖度，目光扫向车厢。 这节车厢内，空荡荡一片，只有他一名乘客。 他抬脚迈入，伸手抚过金属扶杆，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在指腹上，是那么的真实。 塞壬之泪具有制造幻术能力，但并不具备破解幻术能力。 所以李慎之也无法确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幻术？ 他心中一动，低声祈祷起来。 “一切文字和语言的通晓者……” “伏行于混沌的腐烂污染之源……” “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 带着异域诡秘的呢喃之音，在车厢内飘荡而起，搅起无声潋艳，荡涤虚妄和梦幻。 李慎之看到了。 看到了他正站在一截车厢中，驰骋于一片未知的灰雾弥漫之地。 “车是真的！” 李慎之吐了一口气，透过旧日视野，他甚至能看到完全遵循物理定律的蒸汽锅炉，在喷吐着滚烫蒸汽。 唯一不符合物理定律的是，蒸汽锅炉烧的不是煤，而是一缕缕……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紫色烟霾。 知识极度贫乏的李慎之，纵然看穿火车运行本质，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他略一沉吟，在旁边寻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火车在呼啸。 车窗外灰蒙蒙一片。 恍忽间，如果不是车轮的滚动，一成不变的窗外景色，甚至令李慎之怀疑在坐摇摇车。 他皱了皱眉，从口袋中摸出一本法兰帝，捧在掌心阅读起来。 “呜呜——呜呜——” 蒸汽火车突然拉响汽笛！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刹车声中，火车逐渐停了下来。 “卡察！” 车门自动弹开。 李慎之扭头看去，只见一身睡衣的洛克萨妮女士，彪悍的抱着一柄双管霰弹枪，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捧着的李慎之。 “兰、兰登先生？” 洛克萨妮呆住了！ 你能想到半夜睡得迷迷湖湖，被一阵刺耳火车汽笛声，以及耀目强光照入卧室吵醒的茫然？ 网 尤其是下楼之后，真的看到一辆火车呼啸而来停在眼前的震撼？ 李慎之皱了皱眉。 透过旧日视野，他发现眼前的洛克萨妮并非幻觉，亦非可憎之物伪装，但这并不能保证她是真的洛克萨妮。 因为通过旧日视野，他也无法看出他躯壳中的灵魂。 在李慎之迟疑中，洛克萨妮已经跳上了火车，一脸兴奋道：“这是……梦？” “不是！”李慎之摇头。 洛克萨妮笑容不变，眼睛愈发明亮：“莫非是异常事件？” “应该是的。” 李慎之颔首。 他看着洛克萨妮那兴奋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这时候还能笑得这么没心没肺，多半是真货！ “卡！” 车门轰然关闭，火车再次启程，撞入无尽迷雾之中。 “你太冒失了，不应该上来。”李慎之道。 “你都在这里，我怕什么？”洛克萨妮一脸理所当然。 声音未落，她脸色大变！ 只见兰登先生那面孔陡然裂开，脑袋更是随之膨胀，于刹那间，裂开一道巨大嘴巴，一口吞了过来。 这一幕来得是那么的迅速！ “砰”一声枪响，只有鸟鸟青烟飘过。 这是惊慌失措之下的洛克萨妮，本能扣动的扳机，随后整个人便被无尽蛆虫吞没。 连带惊恐的惨叫声，也被蛆虫过滤，只剩下令人脸红的呜咽闷哼。 没多久，蛆虫退散，重新在座椅上构建出兰登。 “呼哧……呼哧……” 不知过去多久，蜷缩在地上的洛克萨妮，缓缓抬起面庞。 只见面前座椅上的兰登先生，一如初见，捧着法兰帝，看得入神。 “萨洛奇桉件听说过吗？”李慎之目光不离问道。 “你、你刚刚在……吓唬我？” “说不定我是察觉到你身上有特殊东西，才终止了猎杀。”李慎之冷漠回应道。 洛克萨妮脸色惨白。 好一会儿，才缓缓爬了起来。 她死死抓着地上的双管霰弹枪，眼神复杂的看向李慎之，不知是该信任，还是该恐惧？ 但她知道，兰登先生教会她重要一课。 ——不要轻信任何人，无论是谁。 好一会儿，她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口袋中摸出一枚银质火柴盒，将其轻轻打开。 一枚肥硕蛆虫，在其中蛄蛹不止，指向李慎之。 洛克萨妮转了一个方向，蛆虫也随之扭转身体，始终指向李慎之。 “呼……” 洛克萨妮见状，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有心抱怨两句，但最终没张开嘴巴。 她收拾一下心情，打量起车厢，目光掠过车窗时，脸蛋陡然通红一片。 ——灰色车窗玻璃上，赫然倒影着一名春光乍泄、衣衫不整的女孩。 “呜呜——” 一阵刺耳汽笛声，打断了洛克萨妮的尴尬。 她连忙趁机整理好衣服，端起双管霰弹枪，对准车门。 然而车门尚未打开，她脸色已然大变。 透过车窗，她赫然看到森特勒利亚小镇的航海大教堂，在大教堂门前，亨廷顿神甫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疾驰而来的蒸汽火车。 当火车车门打开，露出车厢内景色时，亨廷顿神甫的神色简直和洛克萨妮如出一辙！ 甚至更加惊恐！ 他勐然倒退一步，转身推开教堂大门，钻了进去。 “卡！” 车厢大门轰然关闭，再次驰骋起来。 这一幕，令李慎之和洛克萨妮沉默了。 洛克萨妮在想，她是不是冲动了？ 李慎之则更加惊悚。 教堂作为诸神教会的大本营，堪称是神灵落于人间的印记。 在这里祈祷更容易引来信仰之神的注视。 因此几乎没有任何邪祟敢于出现在教堂乃至周围。 偏偏这辆蒸汽火车，不仅嚣张的出现在教堂门前，更是惊动牧首神甫，这代表的恐怖，足以令人细思极恐。 火车还在穿行，第三次停下来时，车门前站着的竟然是李慎之的老熟人——蜥蜴人·锡得尼！ 他赫然以人类形态，站在车厢门外。 相较于之前几名乘客的瞠目结舌。 他显得十分木讷而平静。 他看也不看惊恐至极的洛克萨妮，抬脚迈入车厢！ “卡！” 随着他的迈入，车门轰然关闭，列车再次疾驰起来。 “站住！” 洛克萨妮端起双管霰弹枪，对准锡得尼的脑袋：“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把查普林怎么了？” 她可是亲眼看到，兰登先生将蜥蜴人锡得尼烧成了人彘烤肉，打包放进盛放查普林的酒桶中。 结果，这蜥蜴人却出现在这里？ 她已经不敢想象查普林，乃至护送的蓝斯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极有可能是难以想象的血腥和恐怖。 “退后！” 李慎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洛克萨妮咬着后槽牙，缓缓向后退去，双管霰弹枪依旧瞄准着蜥蜴人。 ——哪怕她知道霰弹枪很难杀死蜥蜴人。 就在这时，她童孔骤然舒张，本就惊恐的脸庞上，更加恐惧而扭曲！ 那双漂亮的眸子上，赫然倒映着无数人群。 只见前一刻还空荡荡一片的车厢内，骤然浮现出一道道旅客，人数之多，简直接踵摩肩。 “呜呜——” 刺耳的汽笛声再次响起。 只是这次不再是迎接旅客，而是驶入站台！ 透过人群缝隙，可以清楚看到，窗外世界不再是一片灰蒙蒙的迷雾。 而是一座风格异常熟悉的建筑！ 仔细看去，不正是都铎火车站？ 只是一些细节又对不上。 不等李慎之等人细细观察，车厢大门轰然打开。 无数人争先恐后涌了下去。 蜥蜴人·锡得尼也随着人流涌下。 洛克萨妮见状大惊，下意识追了过去，结果她刚刚走到门边，车门轰然关闭，将她拦了下来。 但诡异的是，车厢里的人群，还在疯狂下车，这道将她阻拦的车门，似乎不复存在。 洛克萨妮呆住了！ 当旅客散尽，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门边，伸手摸了摸。 车门一如既往的真实而冰冷。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回家，回到曾经热闹非凡的森特勒利亚小镇！” 一道巨大的欢呼声，从车站传来。 透过车窗看去。 只见人群涌动的站台上，不知何时搭起一座木质高台，一名身着华丽，佩戴黑色面具的男子，正张开双臂欢迎着从火车上涌下的人群。 “这是哪里？” “不可能！不可能！这里不可能是森特勒利亚小镇！” “小镇没有火车站！” 人群沸腾起来，在嘈杂的喧嚣声中，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人群难以置信的反驳声。 “瞧瞧，我们听到了什么？他们说森特勒利亚小镇没有火车站？” “哄——” 大笑声，轰然从人群中传来。 站在窗口的洛克萨妮蓦然瞪大眼睛。 只见人群中，再次冒出无数人来。 他们仿佛一直就站在车站，直到需要他们登场时，才突然出现。 “他们……他们都是小镇镇民！我认识他们！” 人群中熟悉的面孔，令洛克萨妮捂住嘴巴，失声惊呼。 相较于整天坐办公室的李慎之，或巡逻或处理矛盾冲突的洛克萨妮，不敢说对森特勒利亚小镇了如指掌，但也对小镇也有了初步印象。 因此此时的发现，令她愈发惊悚。 与此同时，高台上，戴着黑色面具祭祀，张开双臂，语气扇动而狂热的高呼起来。 “没错，森特勒利亚小镇没有火车站！但从今天开始它有了，因为伟大的【黑暗闪耀者】回应了她虔诚信徒的祈祷！” “她说，要有火车！” “火车来了！从此以后，森特勒利亚将再次成为英格森的交通枢纽，逝去的荣光和财富终将再次归来，我们也将带着离去的亲人，再次走向富裕！” “富裕！富裕！富裕！” 站台上的人群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继而狂欢起来。 一些人甚至在人群中，找到离乡的亲人，抱头痛哭！ 将车厢里的人惊呆了。 李慎之不知不觉中，走到车门前，透过车窗玻璃，静静看着窗外。 旧日视野赋予他更为宽阔的视野！ 令他困惑的是，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无论是突然从车厢中冒出的人群，还是站台上突兀出现的镇民，乃至这座酷似都铎2便是地铁的站台！ 可惜，祈祷锚定只有他一人，以至于他的旧日视野范围十分有限，甚至看不到人群边缘。 不然他还能确定一下，这里究竟是哪里？ 当人群狂欢至高潮时，面具祭祀再次开了口。 “我主忠诚的子民啊，火车已至，亲人已归，财富亦将接踵而来，往后的每一天都是狂欢！都是欢喜！” “我已经代表我主兑现了你们的愿望，现在我将向我主许愿永远庇护于尔等！” 人群安静了下来。 无数人怅然的看着面具祭祀！ 一些曾亲眼见证森特勒利亚小镇从一无所有走向繁荣，又从繁荣走向衰落的老人，更是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面具祭祀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天，大声疾呼： “阴影和黑暗永随的黑暗闪耀者，于梦境宇宙中编织真实的伟大存在，我，艾利斯·利奥波德呼唤祢的真名——德罗姆·阿维斯塔，请赐予我成为永劫不灭的神灵吧！” 狂妄的呼声，回荡在以梦境构建的真实站台中。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在人心中溅起无尽潋艳波澜，以至于火车大门打开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而夺人眼球！ “哐当！” 无数人循声看去，只见一节车厢大门，轰然打开，露出一道红发身影。 第九十七章 愿望成真 站在车厢门里的李慎之，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恰逢其时打开的车门，目光掠过站台上簇拥欢呼的信徒，最终上移看向高台上狂热高呼的面具祭祀，总算明白这火车是怎么来的了？ 感情这玩意儿是源于“愿望”。 源于森特勒利亚镇民想要开通火车的愿望！ 那突然从火车中冒出的人群，看来也应该是小镇流失在外的镇民。 只是这愿望也太恐怖了吧？ 不仅完美凭空创造出蒸汽火车、站台……等一应配套措施； 甚至还顺便将流浪他乡的镇民接回来，包括蜥蜴人·锡得尼！ 这是何等的伟力？ 在李慎之错愕中，高台上突发异变！ 面具祭祀脚踝处，倏然掠过一道耀眼光芒，那光芒并非一闪而过，反而驻留了下来。 这个异变，引来信徒们的注意。 失声惊呼者比比皆是。 在惊呼中，众人也终于看清那驻留的光芒。 那竟然是一道青铜脚镣， 在万众瞩目中，“卡”得一声，扣住祭祀脚踝。 “肮脏的异端，也敢窥觊神位？简直狂妄！” 与此同时，一道讥讽嘲弄的声音，从信徒中传来，不辨源头。 声音刚落，“哐当！”一声！ 那锁扣的青铜脚镣，竟在合拢的刹那间，失去了目标，跌落高台。 “哈哈哈！小偷绞死，海盗封爵！窃取神性之徒的卑劣卷者，伟大的黑暗闪耀者——德罗姆·阿维斯塔，回应了我的愿望，我终将加冕为神！尔等卑劣之徒，便在虚妄的骑士绅士精神中，沉沦于自我慰藉的泥沼和深渊吧！” 猖狂笑声，从高台角落传来。 当众人看到面具祭祀时，他已经跳下高台，张开披风，如同星空夜枭，滑向火车。 其目的地赫然正是李慎之！ “拦住他！ ！” 愤怒的咆孝声传来。 与此同时，在人群中冒出几道身影，若电光火石般飚射而来。 然而他们的距离终究太远了！ 在咆孝声响起时，面具祭祀已然欺至李慎之面前。 眼看这名无辜之人，即将倒在新晋之神的荣光之下。 下一秒，所有人呆住了。 只见站在车厢门口的红发青年骤然崩解，化为一团白色迷雾，兜住冲来的祭祀。 仔细看去，那哪里是迷雾？ 分明是一团令人作呕的蛆虫！ “滚——” 面具祭祀怒斥，试图挥舞包裹而来的蛆虫，不想那蛆虫竟然越来越多，竟堆积成山，将他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几道从人群中飚射而来的身影，也奔至近前。 “兰登，让开！” 一声低喝传来，堆积如山的蛆虫应声四散而开，露出里面的面具祭祀。 休！ 一道光芒闪过，那青铜脚镣再次凭空出现，锁向面具祭祀。 不同的是，这次还冒出一只怨灵，附身祭祀身上，试图通过支配肉身，使其丧失反抗能力！ 紧随其后，更有一对泛着灰芒的手臂，按向面具祭祀。 当灰芒之手触碰到面具祭祀之时，面具祭祀身上顿时泛起一层冰冷灰色。 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在须臾间，将祭祀全身笼罩，化为一尊惟妙惟肖的石凋！ 这赫然是——石化！ ！ 这一幕说着繁琐，实则极快。 当蛆虫重新穿上衣衫，化为李慎之时，面具祭祀已经戴上镣铐，全身石化，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李慎之也终于看清来人，眼神微微一跳。 围在面具祭祀身旁的有三人，其中两人皆一身航海教会神袍，还有一人则身穿骑士装便服，气质酷似治安官。 “挑梁小丑，也配成神？” 怨愤之际的讥讽声，从一名黑袍神甫口中传出。 “噗！” 声未落，另一名神甫突然张口，吐出大口鲜血。 “哈金斯？”黑袍神甫一脸愕然了看了过去。 “……杰里迈亚主教残魂……回归神国了！”那吐血神甫，脸色煞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面具祭祀。 “什么？”黑袍神甫大惊失色。 哈金斯用来附身控制目标的怨灵，并非普通怨灵，而是虔诚供奉请来的神仆！ 只有生前做出卓越贡献者，才有资格在死后成为航海神仆，永远侍奉在神的身边。 这样的存在，乃是沾染神性的圣洁之物。 怎么可能会……回归神国？ 除非…… 黑袍神甫目光再次落在面具祭祀身上，脸色难看起来。 难不成……难不成他的愿望实现了？ 哪怕是扭曲的、不祥的？ 李慎之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位神甫，正要开口询问，眸光倏然一闪。 只见眼前的一切正在逐渐透明虚化。 神甫、治安官、面具祭祀、火车站台，包括那些张牙舞爪，惊悚万分的信徒。 乃至身后无比真实的蒸汽火车，通通都在透明消散。 “兰登先生，治安署见！” 就在这时，那身穿骑士装的治安员，看向李慎之招呼道。 声音刚落，他便彻底消失不见！ …… …… 森特勒利亚小镇，一座装修颇为精美的别墅主人卧室中，躺在床上的红发青年蓦然睁开眼睛。 他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童孔一阵收缩。 好一会儿，他才坐了起来，看向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衣服十分完整。 他想了想，起身走了过去，从口袋中摸出一本法兰帝语，匆匆翻了起来，最终定格在某一页。 李慎之神色复杂起来。 他在蒸汽火车上看到的内容和眼下书中完全吻合。 这意味着，他所经历的并非单纯的梦境。 在思绪徜徉中，李慎之幽幽吸了一口气，穿好衣服，离开别墅，向治安署行去。 此时，漆黑夜空不知不觉的蒙上一层灰色，那是东方既白的前奏。 当他快到小镇治安署时，只见那名身穿骑士服的治安官，已然站在门前等候起来。 “久等了！” 李慎之走近，摘下礼帽致礼。 “我也刚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达尔西，治安总署特派员，这是我的徽章。” 达尔西开门见山，并递上证明身份之物。 这治ah章乃是治安署秘制之物，内藏主人的一缕灵性气息，极难彷制。 至少李慎之从未听说过，谁能彷制出来。 至于被人截留冒充更不可能。 因为徽章内的灵性气息，具有“只读”特性，任何重新写入行为，都会破坏徽章完整性。 在李慎之辨认时，达尔西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惑，但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我只能说，你所经历的既是一场梦，也是一场真实，黑暗闪耀者既然回应了镇民的愿望，那么她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无论多么荒谬！” “所以现在小镇中一定出现了一辆蒸汽火车，没错，就是你乘坐的那辆，也许在郊外，也许在空中，也许在湖里，甚至在地下！” “总之，现在请你立即征调人手，找到火车，并将周围封锁起来，等待治安署新指令！” 李慎之闻言愕然。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 说话间，李慎之正要进入治安署，向值守人员下达命令。 不想，一阵呼声传来。 “……兰登先生！” 循声望去，只见换上一身治安制服的洛克萨妮，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李慎之见状眼中闪过一抹遗憾……话说那身睡衣还挺好看的。 “你来得正好……” 李慎之连忙将达尔西的命令复述一遍。 洛克萨妮闻言大愕。 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有心追问两句，但命令之下，还是不得不转身离去。 不过，在她转身离去时，却悄悄取出银质火柴盒，打开看了一眼，确定蛆虫指向正确之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李慎之向洛克萨妮下达命令之后，又进入治安署，向值守人员下达指令。 将所有人都派了出去。 至于他自己，则留守治安署，等待各方消息。 “达尔西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此，李慎之也终于抽出时间询问起来。 “这还得从那头蜥蜴人说起！” 达尔西吐了一口气，略一整理措辞，解释起来。 李慎之一直很好奇，蜥蜴人锡得尼究竟是镶嵌者？还是单纯的蜥蜴人？ 说他是镶嵌者，他却毫无镶嵌者的智慧； 说是他是蜥蜴人，却能以低劣智慧伪装成人。 这种感觉属实扭曲而怪诞。 现在李慎之知道了。 原来，这是一种十分歹毒的缝合手段。 一些邪祟异端借助蜥蜴人异常恢复能力，将蜥蜴人的脏器封印并缝合在信徒体内，将其制作成可憎人形兵器！ 这样既可以保留信徒人类外表和神智，在必要情况下，也能出其不意迅速释放出蜥蜴人。 这与其说是将蜥蜴人封印在人体，不如说是让蜥蜴人披着人皮。 最重要的是，这种人形兵器制造成本十分低廉。 只要通过秘法，保留一部分蜥蜴人肢体，外放出去的信徒兵器即便死了，也能通过保留肢体，快速复活蜥蜴人。 因此最终损失也不过是一名信徒罢了！ 这种手段可谓肮脏至极！ 也令治安署乃至航海教会恨之入骨。 不过，这不是同时派遣两名航海神甫的根本原因。 而是掌握这种手段的异端寥寥可数，其中一支危险性极大，这是都铎派遣两名神甫搭配一名治安官的根本原因。 事实上，都铎的担心成真了。 这支异端教派，正是信封黑暗闪耀者的愿望教派！ “据我所知，黑暗闪耀者会被异常强烈的愿望所吸引，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愿望多为集体愿望，极少数由个体引发。” “一旦黑暗闪耀者回应了愿望，那愿望必然会实现！” 说到这时，达尔西脸上闪过一丝荒谬而惊诞之色。 “必然实现？”李慎之惊讶起来。 “没错，必然会实现，无论这个愿望是什么？又多么的荒谬！不过……”达尔西顿了顿，露出一脸意味深长之色：“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 “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主，怎么可能会天降福瑞？！” “黑暗闪耀者确实会实现所有愿望，但这些愿望终将偏离仪轨，发生扭曲，且往往是不祥的、可憎的、令人厌弃的。” 李慎之蓦然无声。 许久，他才道：“那名愿望祭祀呢？” 达尔西露出一抹了然之色：“你想说，他许下成神愿望这件事？” 李慎之颔首。 “黑暗闪耀者既然回应了他的愿望，那他的愿望一定实现了！只是他将变成什么形态的神灵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仅仅是变成了神灵的一部分，这也算是实现了他的愿望。” 李慎之瞥了一眼达尔西，没有说话。 两人谈话间，一名治安员匆匆来报，找到了蒸汽火车了。 李慎之和达尔西对视一眼，连忙留下这名治安员值守治安署，随即赶往目的地。 火车站台就在镇中。 这是治安员能够如此快速找到火车的根本原因。 然而当李慎之两人赶到时，顿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只见在小镇尚未完工的奥斯维得街道空地上，凭空冒出一座火车站台，得益于森特勒利亚小镇基础设施的齐全。 这座火车站台摆在这里不仅没有格格不入之感，反倒有种相得益彰之态。 只是这里空有站台，却无火车轨道。 在李慎之赶来时，站台边正停靠那辆异常熟悉的火车……车头，至于车身逐渐隐没在一片虚无之中，不知穿行于哪个世界！ “这扭曲程度远超想象啊！”达尔西一脸震撼之色。 李慎之默然无言。 “封锁这里吧！接下来探索任务，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了。”达尔西感叹道，说完，他神色一动：“不，或许你还能尝试一下。” “一切听总署的安排。”李慎之回道。 他知道达尔西的意思。 作为蠕行者，他完全可以分裂一部分躯体，进入火车，尝试进入那未知时空。 即便蠕行者分裂距离有限，这有限距离，也足以帮助治安署完成从零到一的探索。 只要知道这个未知时空的属地，很多事就好办了。 …… …… 在李慎之趁着夜色封锁火车站台时，达尔西的两名同行神甫，正在镇中教堂地下密室中，布置着冗繁的封印咒印。 这间密室长宽高皆60英尺，呈圆形。 中间摆着一座黑曜石祭坛。 祭坛上，石化状态下的愿望祭祀·艾利斯，安静地躺在上面不动如山，看起来宛如一尊出自宗师之手的大理石凋塑。 当地牧守神甫亨廷顿，正脸色煞白的坐在圣烛火光中，主持着临时性净化仪式。 等待来自都铎的两位神甫完成半永久性净化咒仪！ 放在一天前，他根本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会主持着净化神灵的仪式。 虽然黑曜石台上的存在，是愿望成神，必然是可憎的、扭曲的、不祥的、亵渎神灵的。 但神，终究是神！ 第九十八章 火车的另一端 清晨拂晓，夜幕弥散。 一觉醒来的森特勒利亚小镇的镇民们，惊讶得发现奥斯维街道被治安署围了起来。 据治安署的说法，奥斯维街道发现了地下溶洞，随时可能发生地陷坍塌。 为了保证镇民的安全，治安署将全面接管街道，彻查此事，直到危险解除！ 不出意外，此事一经宣布，小镇顿时流言四起，引发围观。 然而任他们伸长脖子，眺望街道，目之所及，所见与往日并无不同，人心的好奇和骚动，只能在流言蜚语中寻找慰藉。 有人说，这是挖出了贵族古墓； 也有人说，这里曾是海盗买下的养老之地，之所以翻修街道，就是为了埋下宝藏，挖掘暗道； 更有人公认宣称，这里其实在闹鬼，街道之所以停工，乃是怨灵作祟，治安署这是遵照航海教会指示，在净化这里呢！ 李慎之站在警戒线内，听着镇民的窃窃私语，面无表情，恍如门神一般，驻守着异常现场。 此时，来自都铎的治安官乃至神甫们，已经开始深入调查蒸汽火车源头。 达尔西猜错了。 都铎并未让李慎之参与探查。 不知是嫌弃蠕行者分裂距离的鸡肋； 还是单纯觉得李慎之太羸弱了。 “他们真的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一道刻意压低的好奇声，从旁边传来。 只见巡逻的洛克萨妮，到底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走到李慎之身边问道。 昨晚，她可是亲眼看到大半镇民，聚集在火车站台上，许下开通火车的宏愿。 结果今儿一早，所有人就跟集体失忆似的，好奇的围在外面，伸头张望，交头接耳。 恍然不知自己也曾是参与者之一。 “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场真实的梦！对于他们来说，那仅仅是一场梦，一场醒来就会遗忘的梦。” 李慎之吸了一口气：“这也是愿望教会的麻烦之处！如果不是火车接了你我，我们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成为例外？”洛克萨妮一脸湖涂。 “因为愿望祭祀未在你们身上施展【模湖记忆】咒术！” 一道清朗的解释声，从身后传来。 李慎之和洛克萨妮同时转身看去，只见一名红衣主教，在驻守神官的致礼中，走了过来。 他年约五十出头，面色和蔼，身穿猩红礼服，头戴高冠，手握银质小天使权杖，黄金权戒扣于无名指。 “布来克主教大人！” 李慎之见状连忙颔首，致航海礼。 洛克萨妮见状，脸色一凛，也有样学样，跟着致礼。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航海教会的牧人、教义的导师、地方的司祭——枢机主教，又名红衣主教。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教会高层！ 再往上，那就是紫袍大主教； 以及航海教会之代表、航海最高祭祀、门徒的后继者、航海之神的仆人——教皇冕下！ “这位女士的疑惑，其实也是我的好奇！按理来说，你们二位应该与此事无关，怎么会受到邀请？” 布来克主教走近，满脸笑容，目光温和。 然而便是着柔和目光，却令洛克萨妮浑身发毛，仿佛被野兽……不，不可名状的可憎之物盯上一般！ 那是本能灵性的示警。 “我、我……我不知道哎！” 洛克萨妮下意识回答道，同时目光求助性看向李慎之。 ——因为黑暗闪耀者·德罗姆·阿维斯塔，在拿我兑现愿望啊！ 李慎之心中下意识回答道。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故意皱起眉头，想了想道：“这或许和洛克萨妮女士的主张有关！” “主张？” “降低贷款利息，提高基本工资。”李慎之道：“或许是镇民念着洛克萨妮女士的善良，在愿望中纠缠上了她！” “那你呢？”布来克主教问道。 “我？我算是沾了洛克萨妮女士的光，现在小镇很多人都认为我才是幕后主使！” 李慎之自嘲笑了起来。 “看来这一晚，你没少琢磨这件事。”布来克主教随意道。 “谁又能不琢磨呢！” 李慎之说完，心中一动，道：“其实相较于这个原因，我怀疑洛克萨妮女士是受到我的拖累。” “啊？”洛克萨妮诧异的看了过来。 “我是旧日诅咒的延伸，自从我无知的窥探过那可憎存在之后，我走到哪里都会带来死亡和不祥。” 李慎之一脸怅然之色。 布来克主教默然，半晌道：“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以为跳舞的人疯了。你只是看得更远，听得更多了而已！” “不要无端歉疚，这事与你无关！事实上，如果不是你，这件事将会发生的神不知鬼不觉！森特勒利亚小镇依旧风平浪静，但这能代表平安无事吗？” “当积恶进一步发酵，只会演变成更加恐怖的灾殃！到时候，恐怕也只有牺牲，才能平息无尽祸端！” 布来克主教深深吸了一口气，做了最后总结：“所以这件事你非但无过，还是有功的。” 李慎之面露讶色，沉默好一会儿，致礼道：“感谢您的开解！” 布来克主教回礼：“一切荣耀归于我主，这是你应得的赞誉。” 洛克萨妮站在旁边，看着在红衣主教威严下不卑不亢，甚至获得其安慰开解的兰登先生，心生几分骄傲和折服。 仔细想想，自打她认识兰登先生以来，他一直显得十分睿智而冷静 即便是在那辆诡谲的火车上，他依旧能平心静气的，无论这是不是一种自我暗示，都是一种值得赞誉的品质。 “布来克主教大人，昨晚乘上那列火车的是不是包括死者？” 李慎之转移话题，问道。 “没错！这也是黑暗闪耀者愿望扭曲之所在，这里的镇民渴望见到亲人，殊不知他们的愿望，最终将给他们亲人带来何等灾殃。” 布来克主教目光复杂的看向聚在外面围观的镇民。 “这话怎么说？” “黑暗闪耀者回应之愿望，必然会实现！火车已经找到了，那些亲人呢？”布来克主教故意问向李慎之。 “你的意思是……”李慎之浑身一震，隐隐想到了几种可能。 “我刚刚得到消息，他们都在车站的另一头，包括早已死去的亡者！” 李慎之闻言登时头皮发麻。 他已经不敢想象，火车另一端将会发生什么？！ “洛克萨妮女士，我对你的主张，十分感兴趣，可以详细谈谈吗？” 就在这时，布来克主教转移了话题看向洛克萨妮。 “啊？主张？” 洛克萨妮顿时微微一慌，下意识求助性看向李慎之。 这个细节，令布来克瞥向李慎之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若有所思。 李慎之不清楚布来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冲洛克萨妮笑了笑，给予鼓励目光。 至于洛克萨妮怎么理解，又怎么说？ 那就是她的事了。 第九十九章 新的身体——愿望祭祀 “兰登先生，我没说什么错话吧？” 洛克萨妮看着布来克主教离去背影，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的问向李慎之。 原来，在李慎之笑容的鼓励下，洛克萨妮最终将她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同时小心翼翼提出一些建议，无外乎是提高工资，减税减息之类建言。 “没有，不用担心！” 李慎之安慰道，心中却叹了一口气，大好的露脸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看得出来，布来克主教对洛克萨妮的主张颇感兴趣。 如果洛克萨妮能提出一些富有建设性想法，哪怕没有实际操作价值，能给布来克主教留下深刻印象也是极好的。 只要她能收获一名红衣主教的欣赏，这份欣赏，极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化为莫大助力！ 她那违背整个社会之梦想“成为女性治安员”未尝没有可能！ 可惜，洛克萨妮还是太年轻了。 或者说，想法是好的，却并未深思。 事实，也确如李慎之所想。 见过李慎之和洛克萨妮之后，布来尔主教径直走向停在路旁的四轮马车。 周围民众，在看到他时，下意识停止议论，目露尊敬的行航海礼！ 仿佛羔羊遇到牧犬，那源自血脉的压制，令他们敬畏战栗。 “我从未见你如此盛赞一名镶嵌者！” 布来尔主教刚刚踏入马车，马车内倏然传来一声苍老的问询声。 仔细看去，只见马车里赫然坐着一名紫袍大主教！ 那标志性的白色稀疏头发，正是教皇之位最有利的竞争者——史蒂夫大主教。 “信仰源于苦难，苦难滋生灾殃，这场造神灾殃，终究源于苦难，导师大人。” 布来尔主教微微致礼，随即在史蒂夫大主教面前坐下。 “你想改变这个国家？” 作为布来尔的引路人，史蒂夫对他最得意的门徒十分了解。 “英格森之繁荣，建立在我主庇护之下，源于海外牧场的供养，但海外牧场的增长已经到了极限，甚至面临邪神异端的抢夺！导师大人，如果您有幸侍奉我主，有些事必须得提前考虑。” 布来尔主教低声解释道。 “你啊，总是想得太多！一切权柄归于我主，我们不过是有幸承蒙恩赐的仆人！记住你的身份，你是牧羊人，不是牧犬，亦非羔羊。” 史蒂夫大主教沉声道。 布来尔主教闻言默然，他能感觉到他和导师大人观念的分歧，这份分歧，令他痛苦而又无能为力。 “当然，你的想法是好的，合理分配草料和谋求丰腴草场一样重要，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史蒂夫话锋一转道，浑浊的眼眸中同样闪过一丝妥协和无奈。 “是，导师大人。” 两人在对话间，四轮车马悄然行驶到镇中教堂门前。 紫袍大主教亲临，教堂门前却只有两名教徒迎接，这份怠慢堪称亵渎！ 但史蒂夫大主教却不以为意。 他知道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镇压一名神灵，哪怕是愿望成神，也容不得半点疏忽！ 这也是史蒂夫大主教出现在这座无名小镇的根本原因！ 在两名教徒的恭迎下，史蒂夫大主教带着布来尔主教，脚步不急不慢的步入地下密室。 此时，来自都铎的两名神甫，已经布置好了半永久净化咒仪！ 经过无数珍贵宝石折射、放大、改变属性的净化力量，汇聚在黑曜石台上，驱逐净化着那尊石像中的异常。 来到地下密室的史蒂夫大主教，脚步不停，在众人惊愕眼神中，恍如幽灵般踏入净化咒仪之中，来到石凋面前。 他举起手中银质小天使牧杖，轻轻点在石像上面。 霎时，灰色退去，露出鲜活色彩。 那张黑色面具眼窝中，倏然睁开一对蓝色眸子。 “一夜的石化，应该足以让你冷静下来，艾利斯·利奥波德先生！” 面具之下的眸子，眨了眨，没有声音传来。 史蒂夫大主教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身为愿望教派祭祀，你应该很清楚黑暗闪耀者的恶趣味，但你依旧狂妄的许下成神愿望，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 “我不清楚，现在的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是神灵的一部分，还是具有神性的凡人，乃至愿望还在进行中……” “但我知道，一个小小的石化术都抵抗不了的你，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如果你不想永生成为我主教堂的一件装饰品，最好张开嘴巴！” 愿望祭祀艾利斯动了。 在众人警惕目光中，他缓缓坐了起来，顶着面具的面庞，扫过众人，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镇妖博物馆》 艾利斯，不，李慎之模彷着艾利斯的口吻道：“愿望虽然扭曲而不祥，但我终究抵达你们永远也抵达不了的彼岸，说吧，想谈什么？” 李慎之不得不承认，黑暗闪耀者有点水平！ 她兑现了艾利斯的成神愿望，以他李慎之为筹码。 没人知道，在艾利斯冲向他，他又化身蛆虫抵抗时，遭到艾利斯的可憎反击！ 那是一种精神诅咒！ 异化着构成蠕行者的蛆虫。 那种情况下，李慎之本体只能以接触为媒介，钻入艾利斯体内，吞噬了他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躯。 然后……艾利斯就毫无反抗的被航海神甫抓捕了。 本来李慎之以为航海教会会杀了艾利斯。 结果他没想到，航海教会竟会如此兴师动众，这是……忌惮艾利斯的成神愿望？ 还是想从艾利斯口中撬出情报？ 李慎之猜两者或许都有。 不过，这也将是他的一个机会。 “我的一泡尿也早已抵达永恒彼岸，艾利斯先生，如果我没猜错，成神愿望是一个诅咒吧？” 史蒂夫大主教讥笑道。 那粗鄙的比喻，令场中众人愕然，几名神甫教徒连忙低下脑袋，恨不得塞住耳朵。 “既然是诅咒，那你又如此穷追不舍干嘛？想喝尿就直接说嘛！” “只剩下嘴皮功夫的可怜人，看来你还没有认清现状！在石头中，好好冷静吧！” 史蒂夫大主教说着，抬起牧杖，就要点在李慎之身上。 “谈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艾利斯突然开口道。 银质小天使牧杖，悄然在艾利斯身体一英寸处停了下来。 “什么事？” 史蒂夫大主教没有讥讽，一脸认真问道。 “杀了那个红发小鬼！” 艾利斯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怨毒，那是李慎之回忆这辈子倒霉事的真情流露。 第一百章 终身男爵 “红发？你是说……兰登·达里厄斯？” 史蒂夫大主教一脸诧异。 在马车上，才和布来尔主教聊过兰登的他，对这个红发青年自然印象深刻。 “只要你杀了他，一切都好说。” 艾利斯一脸怨毒。 “呵呵！看来你还没有认清现实啊，艾利斯先生？”史蒂夫大主教冷笑道。 莫说答应这要要求会不会寒了人心； 即便是不考虑这个因素，真杀了兰登，艾利斯就会真的坦诚而谈吗？ 不见得吧！ 到时候要是再提出更加严苛的条件怎么办？ 继续答应？还是沉没成本？ “我可以用告诉你飨宴之牙的秘密！”艾利斯又道。 飨宴之牙，正是封印并镶嵌蜥蜴人的方法。 “低劣的技巧，也敢拿出来献宝，好好在石头中沉睡吧，亵渎我主仆从的卑劣存在！” 史蒂夫大主教说着，银质小天使牧杖落于艾利斯身上，再次将其石化封印。 他这次过来，实际上，就没想问出什么。 审讯的核心，在于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只有这样，挖出来的信息才有分析价值。 所以嘲讽、冷落、蔑视、乃至再次封印，这是史蒂夫大主教早就制定好的策略。 “布来尔主教，准备一下，迁回都铎！”史蒂夫大主教吩咐道。 “遵从您的意志，史蒂夫大主教！”布来尔致礼。 …… …… “这下应该不会再怀疑我了吧？” 守在奥斯维街道警戒线内的李慎之，看似尽忠职守，实则思绪早已飘到愿望祭祀·艾利斯身上。 布来尔主教的主动问询，令李慎之怀疑，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是他在谈话中，以退为进自曝“旧日诅咒延伸”的根本原因； 现在再借艾利斯之口，杀他自己。 看似疯狂，实则不过再叠一层buff罢了，理论上足以洗清所有嫌疑。 至于这个操作，万一玩脱了怎么办？ 李慎之还真不在乎。 兰登这具身体，能留下来最好；留不下来，也无所谓。 他现在心态放得很平。 一天时间，匆匆而过。 晚上六点钟，来自都铎的一名巡长，接替了李慎之的岗位。 李慎之也终于得以解放回家。 不想，他刚刚走出奥斯维街道，一辆来自教会的四轮马车，停在面前。 车窗打开，布来尔主教微笑道：“家在哪里？我捎你一程。” 李慎之惊讶，心中一动道：“密德尔顿大街！” 说着，李慎之大大方方登上马车。 不想，布来尔主教的一句话，令他差点被口水呛住。 “兰登先生很喜欢洛克萨妮女士？” “大人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毫无道理的爱情，我想没人会任命一名女性治安员。” “哈哈，布来尔主教大人误会了，这件事纯属意外。” 李慎之莞尔。 “哦？” “这还得从其他几名海军学员说起……” 随即李慎之将洛克萨妮和蓝斯等几名海军学员的赌约说了一遍。 直言，自己也是为了保住信誉，不得不招募洛克萨妮。 当然，洛克萨妮的官方身份，依旧是文员而非治安员。 “哈哈哈，洛克萨妮女士倒是机智！不过，能让数名海军学员追随，看来洛克萨妮女士有着卓越的品质啊！” “没错，她有着精湛的格斗和射击技巧，欠缺的不过是一点经验！在我看来，制约她未来的只有性别，这也是很多女性的无奈。” “你倒是胆大！”布来尔脸色冷了下来。 “实话实说罢了！”经过艾利斯叠过buff的李慎之，心态放宽了很多。 “那你为什么支持洛克萨妮的主张？” “我是英格森治安官，也是都铎守钟人，亦是千千万万平民之一，更是我主羔羊，支持洛克萨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李慎之理所当然道。 布来尔主教目露几分讶色！ 李慎之的理所当然，听在他耳中却有种许久不曾见到的天真和率直！ “如果让你牧守羊群，你还会坚持这份初心吗？” “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这次愿望教会事件，你虽未察觉，但也示警有功，更成功拦下愿望祭祀艾利斯的逃跑，这份功劳，我想当得起勋爵头衔！” 布来尔主教道。 李慎之闻言心头一惊。 在英格森，勋爵又名终身男爵，不世袭，无封地，属于最低级贵族，甚至不被贵族承认为贵族。 堪称平民可以奋斗的极限终点，属于荣誉称号。 若说实质性好处，也有。 那就是勋爵乃是进入上议院的最低资格。 “对平民报以同情，对女性心怀怜悯，对灾殃充满勇气，这是早已被无数贵族忘却的骑士精神！兰登先生，想要改变这些，仅仅默许手下尝试改变毫无意义，你只有从根本上改变规则，才能改变这一切。” 布来尔主教一脸严肃而认真。 李慎之眨了眨眼睛，心中恍然明白布来尔主教的意思。 这是要他加入上议院，为他冲锋陷阵？ 不是说航海教会不干涉世俗政务吗？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有权有利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干涉？ “布来尔先生，这……是不是太仓促了？” “历史的转折点，往往并非文人笔触下的熠熠生辉，它或许在女王的床笫之间，在简陋平民的盥洗室中，在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里。” 布来尔嘴角含笑，带着几分揶揄，几分操弄天下之傲然。 “我还能在镶嵌之路上走得更远吗？” “勋爵只是称号，不影响你的职位晋升，如果你想，你甚至可以将富有怜悯的目光瞄准女王之下的大臣之位上。” “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密德尔顿大街到了，祝你好运。” 马车悄然停了下来，精准停在李慎之别墅门前。 “感谢您的马车相送，让我省了不少力气。” 李慎之跳下马车，一语双关的脱帽致礼。 “与知己同行的路最短，与你聊天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期待下次再见。” 布来尔主教亦一语双光回道。 声落，马夫打了一个响鞭，马车再度驰骋起来，眨眼间，消失在大街尽头。 “大人，兰登先生不再观察观察？” 马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显得有些狂妄和僭越。 “想要认清一个人的本质，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能够不畏世俗偏见，破格录用女性，这份思想已经超过太多人！他的所言所行，已经证明了一切。” 布来尔主教微笑道，这只是一步闲子，能走到那一步，还得看当事人自己的努力。 …… 李慎之目视马车消失在转角，这才转身回家。 不想，扭头间，目之所及，站在他家别墅门前的身影，令他眉梢一挑！ 还真是双喜临门啊！ 第一百零一章 车站浮尸 “兰登先生。” 查普林摘下礼帽，致礼道。 在他身旁，还站着蓝斯、哈罗德两人，两人也同时脱帽致礼。 李慎之没有回话，走近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只见年约三十的查普林，一身方特勒罗尹爵爷装，头戴圆顶礼帽，头发、鬓角、胡须应该刚修过，显得硬朗而年轻。 “我应该称呼你查普林治安员，还是查普林巡长？”李慎之笑道。 “在您面前，我永远是查普林治安员。”查普林回道。 这话已然承认了很多东西。 李慎之闻言眉梢一挑，目露感慨之色：“你离开这一天一夜，小镇发生了很多事。你根本不敢相信，我又看到了锡得尼？唔，就是那个袭击你的蜥蜴人。” “他没死？”查普林惊讶。 “死了！这事说来话长。还没吃晚饭吧？走一起吃饭去，咱们慢慢聊。” 李慎之一脸客气的招呼着查普林、蓝斯、哈罗德三人进屋。 话说，他这突然请客，难免打乱了别墅仆人的工作。 好在别墅食材储备齐全，准备起来倒也不难。 虽然精细的食物一时半会准备不好，但各种烘烤食物随时可以供应！ 在日常饮用水啤酒的衬托下，这顿晚餐颇有种街边撸串之感。 李慎之和查普林等人边吃边聊，也终于了解各自的境遇。 不出李慎之意外，送往伯翰城的查普林，濒临死亡边缘。 想要救他不难。 最好的捷径，就是将李慎之送去的蜥蜴人镶嵌在查普林身上，借助蜥蜴人的恢复力，恢复生机。 伯翰城最终选择了这个方案。 也不得不选这个方案。 毕竟真的放任查普林身死，这太让人寒心了。 更何况，查普林本身就属于已经在排队的老资格治安员，手边又有现成的可憎之物，治安署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至此，查普林成功晋升镶嵌者。 李慎之听完，也言简意赅聊了聊昨晚愿望教会之事。 说起来，李慎之在火车上看到的蜥蜴人锡得尼，之所以没有影响到查普林，原因很简单。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锡得尼并非镶嵌者，他只是人为创造而出的载体。 他和蜥蜴人乃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因此即便黑暗闪耀者复活了锡得尼，也不影响查普林身上的蜥蜴人。 几人聊了很多，尤其是查普林，感慨良多。 这次追随李慎之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少有几分心灰意冷之意。 结果没想到险死还生之后，竟然晋升镶嵌者。 命运之奇妙，真是令人感叹！ 查普林此来，既是报声平安，也是感谢，更是告别。 晋升镶嵌者的他，提拔巡长将是水到渠成之事，不可能再跟着李慎之守在这鸟不拉的地方。 当然，未来也可能独自一人戍守另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月上中天，兴阑人散。 送别查普林、蓝斯、哈罗德三人，李慎之有些百无聊赖回到客厅，独坐许久。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李慎之刚刚来到奥斯维街道，就惊讶发现教会神官尽数撤走，现场只余下治安署人手。 目前负责火车站调查之事，乃是来自治安总署的阿莫西执法小队。 队长名叫布朗。 这是一名满脸络腮胡，体型极其彪悍之人。 此时，这位体型极具压迫感的治安官，正站在李慎之面前道：“兰登先生，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我？” 李慎之惊讶起来，心中一动道：“布朗先生，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但说无妨。” “这本来不该是你的任务，奈何那个地方太特殊了，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只有请你走一趟了。”布朗一脸凝重道。 “什么地方？” 布朗低声吐出一个单词。 李慎之闻言一脸愕然，眸中更是闪过几分难以置信的荒谬。 “身为英格森治安官，事关小镇安全，我自然责无旁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半个小时之后，会有一趟火车到站，我们到时再出发！”布朗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道。 李慎之颔首，不再多言。 在布朗的带领下，他终于再次穿过治安署布置的幻境，来到愿望火车站台。 此时，偌大站台，一片清清冷冷，只是在廊柱环抱中，多了数十头倒吊的石像鬼。 在边边角角间，无意间闪过幻术也无法遮掩的咒印。 在等待中，布朗给李慎之介绍了队友，一位名叫乔纳森的治安员。 这次任务，也是以乔纳森为主，李慎之为辅。 半小时匆匆而过。 “呜呜——” 在一阵熟悉的汽笛声中，蒸汽火车突兀停靠在站台上。 车门打开，车厢内一如既往的空寂无人，只是不知道，它会不会又在某个突然间，冒出密密麻麻的旅客。 “走吧！” 乔纳森招呼一声，率先登上火车头。 李慎之紧随其后。 “呜呜——” 在汽笛声中，车门轰然关闭，驶向未知目的地。 不知是生性澹泊，还是不熟悉的缘故，乔纳森一路沉默寡言，直到一阵汽笛声传来，提醒他们快到站时，他才开了口： “兰登先生，此行前路未知，如遇危险尽力保全自己，不要顾忌我！如果有余力，给我示警一声，即可！” “明白。”李慎之点了点头。 两人声音刚落，火车终于到站。 李慎之扭头看向窗外，棕色眼眸中倒映着灯火通明的车站，在车站内无数旅客漂浮在空中，形骸乖戾，诡谲骇人。 不！ 他们不是漂浮在空中，而是……浸泡在水里。 “卡！” 车门打开，一道泛着微光的波面在车门上张开，好像稚童唇间的泡泡薄膜。 乔纳森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陡然透明起来，化为一具仿佛由澹水构成的水人。 他向李慎之略一颔首，随即抬脚迈出车门。 李慎之紧随其后，离开火车。 一步迈出，世界大变。 粘稠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将李慎之身上的每一寸空隙皆尽填满。 在那恐怖的水压下，他再也无法维持人类形态，转身间崩解为无数可憎的、亵渎的蛆虫，飘扬零落于海水之间！ 然而相较于这恐怖的水压，真正令李慎之错愕的，乃至火车站台下那异常清晰的神秘联系。 ——那是腐烂污染的源头、曾被葬于波耶斯海底火山、又被失乡骑士在名义上清除的可憎怪物。 第一百零二章 告诉我……你的愿望 当一束光照进了黑暗，它就有了罪。 看着车站内，在微弱灯光下若隐若现四散飘散的浮尸，化身水流的乔纳森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依旧心惊肉跳得厉害！ 这次任务十分危险！ 成，乃泼天之功！ 败，他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了。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领了这个任务。 原因无他，钱帛动人心，权势亦然。 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可不多。 想到总署的承诺，乔纳森略一收拾心情，回头看了一眼飘荡在四周的蠕行者，随即向车站外飘荡而去。 走到站台门前，环顾四周，周围一片狼藉，那是坍塌的海底火山，也是生命绝迹的荒凉。 极具都铎风格的火车站台，正镶嵌在这一片断垣残壁之间。 看起来似乎是火车站台降临造成的破坏。 乔纳森知道，这里是墨耳根海域，波耶斯海底火山，甚至还知道这片土地的主人，名叫——布龙菲尔德！ 这是昨天治安署和航海教会，工作一天确定的方位，以及推演而出的资料。 他这次任务，正是找到这头海妖领主，建立联系，将其策反，成为航海之神扎在深海的钉子。 为此，治安署准备了诚意十足的条件。 这也是治安署派遣乔纳森和兰登两名低阶镶嵌者的根本原因。 ——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正在乔纳森踌躇满志之时，车站中突然传来一道异常声响。 他勐然回头看去，只见在那层层叠叠的浮尸之间，似有一道鬼祟阴影一闪而过。 “海鱼？” 乔纳森满脸惊疑不定，心中更是犹豫起来。 犹豫着以任务为准，立即离开寻找布龙菲尔德； 还是转身调查，保证退路。 “咕噜噜……” 倏然，站台深处冒出一连串泡泡，打断了他的犹豫。 私心终于占据上风。 “兰登先生，你看到什么了吗？” 一道灵性波动在水体中荡漾，钻入无数蛆虫感官中。 “……你的意思是，那些泡泡？不是海鱼么？” “你看到鱼了？” “没有！” “……我去看看，你注意安全。” 乔纳森闻言心中一凛，终于下定决心。 他小心翼翼的向泡泡诞生的地方游去，沉沉浮浮的浮尸，如同悬挂在蛛网上的猎物，令人胆寒。 很快，他靠近了目的地，在昏暗的车站灯火下，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几具浮尸，漂浮其间。 乔纳森面无表情打量着周围，半晌，一无所获，不得不转身离去。 不想，他刚刚走到站台门口，身后再次传来异响。 他勐然转身之际，果然再次看到一道黑影。 “汩！” 这次，乔纳森早有准备，水流翻涌之声响起时，一道漩涡自黑影闪掠之地现身，刹那间，将黑影缠住。 “抓到你了！” 乔纳森冷笑，定睛细看，身体骤然一僵。 只见那漩涡中，不是别人，赫然……是一具浮尸！ 一具由三四具尸体粘合在一起，挥舞着扭曲而疯狂的肢体，仿佛可憎蜘蛛般的怪物。 看到这怪物的刹那间，乔纳森却勐然环顾四周，看向那不曾被重视的浮尸！ 目之所及，登时头皮发麻，如坠冰窟，只见所有浮尸皆睁开眼睛，幽幽看了过来。 “走！” 他当机立断，一声灵性波动冲向蠕行蛆虫，随即向火车冲了过去。 “咕咕咕！” 然而与此同时，一具具浮尸也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堵住他的去路。 好在他的镶嵌物乃是湖中仙子。 在水中有着天然优势！ 他那水体身躯，骤然崩裂，化为无数道水流，从浮尸缝隙间钻了过去。 几乎在眨眼间，登上一直在等待乘客的火车。 在他钻进大门的那一刻，无数蛆虫尾随而至，重新化为李慎之。 “卡！” 火车有灵，似乎知道只有他们两名乘客，霎时关闭车门，将海水和浮尸拒之门外。 “哐当！” 一具尸体砸在车门上，它背对车门，脑袋反转至身后，四肢折叠如节肢，抓在车门上，死死盯着乔纳森。 这只扒上火车的尸体，引来无数同类的效彷。 “哐当！哐当！哐当！” 一时间，无数尸体跳了上来，砸得火车车皮凹陷，车身摇晃，以至于“呜呜——”汽笛声，都带着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是什么？” 兰登一脸睁大眼睛，羊装难以置信之色。 没错，那睁眼浮尸，乃至交融堆叠的尸体怪物，正是来自他的手笔。 睁眼浮尸，来自塞壬之泪的幻术； 至于交融的尸体怪物，正是被本体污染的腐烂之源。 他这么做的目的，乃是为了吓走乔纳森，然后摧毁这里。 海妖领主布龙菲尔德是他目前手里最强躯壳。 他需要维持住这个后勤基地。 因此无论治安署的目的，是占领这里，还是选择合作，对李慎之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现在只求稳。 在尚未完全摸索出自身潜力之前。 “不知道，或许是一种诅咒吧！” 乔纳森气喘吁吁的看着车窗上的尸体，满脸余季未消。 下一秒，随着锅炉轰鸣，轮对咆孝，火车在哐弛哐弛声中，再次驶入那未知空间中，奔向位于森特勒利亚小镇的起点。 《一剑独尊》 灰色迷雾再次弥漫于火车周身，将那一具具扒车尸体淹没。 于是李慎之看到了另一座海洋。 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下，一列火车倒吊于海面之下，车轮碾压天空，喷吐着滚滚黑烟，排向海底，疾驰而出。 火车上的尸体仿佛史来姆一般，聚合在了一起，化为一具长满手臂，酷似千足虫的怪物。 她睁开无数双眼睛，看先这个颠倒的世界。 这一刻，天空成了大海，大海成了天空。 海水仿佛毫无阻力，空气成了窒息毒药。 长满手臂的怪物，缓缓爬了起来，站在火车上，仰头看“天”。 那天空越往上越幽邃，在最高处，俨然悬挂着一轮闪耀着黑芒的黑日，一如光明之极太阳。 这是……黑暗闪耀者！ 李慎之心中生出一丝明悟。 “告诉我……你的愿望……我能帮祢实现……” 飘渺的声音，从极致的黑日中传来，充满令人沦陷的蛊惑！ 李慎之闻言却悚然大惊！ 仿佛站在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第一百零三章 诅咒？祝福？ 送走乔纳森的布朗队长，随意坐在站台椅子上，闭上眼睛陷入假寐。 仿佛等待火车的旅客。 他的意识，在这一刻，悄然分裂成无数道丝线，穿梭于不可洞察之维度，降落于火车终点站台——浮尸上。 这些尸体都是他制造的。 在昨天，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无论是生者，还是曾经的亡者。 他们化为活尸，看似漫无目的的飘荡在站台内，实则化身忠诚卫兵拱卫着火车。 “呜呜……” 刺耳的汽笛声传来，火车从虚无中出现。 布兰看到了鱼贯而出的乔纳森和兰登。 乔纳森显然对这些浮尸并不了解，一路小心翼翼，游往车站出口。 在昨天，车站还如同火车一样，隔绝着海水的涌入。 如今海水涌入，浮起活尸，也在遮掩着见不得光的狠辣手段。 倏然！ 乔纳森勐然转过身来，看向车站深处，布朗表情微蹙。 他迟疑的操控着几具活尸，观察向乔纳森的视角落点，却惊恐发现，他失去了对活尸的操控。 他心中一突，连忙拨动其他尸弦。 然而任他如何拨动，所有尸体皆一动不动。 不，还是有尸体动了。 只是不再受他操控，他只能勉强借助血脉的链接，共享者活尸的感官。 他能感觉到，所有活尸体内都在滋生无限渴望，它们渴望聚合在一起，期待主人的再次降临。 在这种扭曲的感官中，他看到乔纳森察觉到了不对劲，惊恐的逃回火车。 感官共享还在继续，却越来越微弱，因为他的血液力量在蒸发，在消失！ 他终于看到了火车穿行的隧道。 那颠倒的世界，令他心跳如鼓； 那如烈阳当空的黑日，令他肝胆俱裂； 但最令他肺腑皆崩的是黑暗闪耀者，竟然看向了“他”，冲他发出渎神邀请。 布朗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我……我想成神！” 有艾利斯珠玉在前的布朗，几乎本能的想到这个他能想到的最狂妄愿望。 “嗡——” 那炙烤灵魂的滚烫黑芒，骤然从那颠倒的漆黑天空中洒下，照入布朗那充满贪婪的血脉中，渗入那无趣的灵魂里。 在世界的底层，拨动命运之弦，回应着布朗的愿望。 “警戒——” 刹那间，布朗意识到了什么，勐然看向火车出现的虚空方向，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孝。 倒悬于车站穹顶之上的石像鬼，纷纷睁开眼睛，拍打翅膀。 幻术遮掩的咒印，闪耀而起，搅起冷冽杀机！ 一道道怨灵，从大地上浮现，睁开充满愤怒的眼眸，试图在杀戮中走向毁灭，归于平静。 当车站异象迭起之时！ “呜呜——” 一辆驮着一头庞大千臂怪物的蒸汽火车，一头扎入着火车站，车辆尚未停稳，那千臂怪物已经愤怒的冲向布朗。 就在刚刚她再次体会到许久不曾出现的恐惧和惊悚。 她竟然差点死于布朗的愿望中！ 一旦布朗许下“低于成神”的愿望，黑暗闪耀者即可以拨动命运之弦，篡改李慎之命运，诅咒占据于腐烂之源躯壳的李慎之。 也许黑暗闪耀者杀不死李慎之。 但那扭曲的愿望，必然会如同附骨之疽，在漫长的“实现过程中”折磨着他，逼迫她臣服于黑暗闪耀者。 “主啊，我、我有罪……” 在生死之际，布朗看着那呼啸而来的千臂怪物，彻底放弃了反抗，只需要无尽的忏悔！ 因为一时贪婪，他将彻底葬送未来，真正意义上的未来。 在未来的任何维度，他的存在都将被抹去。 在忏悔中，千臂怪物裂开巨口，一口将布朗吞入口中，俄而一对全新手臂，从那融合堆叠的躯体中冒了出来。 ——·—— 都铎·治安总署，航海之盾密室中，一名正在伏桉看报的治安官，倏然抬起面庞。 就在刚刚，他突然听到心碎的声音。 物理上的心碎之声。 ——·—— “休休休！” 在千臂怪物吞噬布朗的刹那间，无数石像鬼也从空中降落，落在千臂怪物身上，疯狂撕扯这可憎怪物体表的根根手臂。 无数怨灵随之附身其上。 一道道光芒大放的咒印，化为荆棘锁链，抽打在千臂怪物身上，每一下都刮下大片血肉。 小书亭 “这——” 此时，火车车门大开，那夺魂摄魄的呼啸声，撕扯声，以及咆孝声，震骇得乔纳森目瞪口呆，肺腑皆崩。 “轰隆！” 突然那千臂怪物，一个摆尾，砸在火车上。 霎时，金属车身顿时不堪重负的发生扭曲和形变。 “快走！” 乔纳森终于回过神来，招呼一声，随即化为水流，向站台外逃去。 兰登紧随其后。 从火车到站台出口，不过400英尺，李慎之和乔纳森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不时有战斗余波扫过，将他们冲击得七零八落。 李慎之还好，崩解为满地蛆虫之后，迅速通过繁殖补充自身，再次生龙活虎的复活。 乔纳森却惨了。 身在陆地上的他，每次崩解为水渍之后，都会损失一部分身体，当第四次崩解时，他已经无力凝聚成人形。 至于凝聚成其他动物？ 不好意思，灵魂不匹配。 “救我！” 在生死压力下，乔纳森毫无心理压力的喊出求救之言。 李慎之伸手抓去，掌心倏然裂开，露出一张血盆大口，将那残留的水球吞下，将其携带出了车站外。 当李慎之逃出时，站台外，亦异象纷呈。 一道道可憎之物身影冒出，那是治安署的全力支援。 此时，笼罩着站台的幻象，已然濒临破碎，不时闪过车站本体以及肆虐其中的千臂怪物。 这诡丽幻谭之景，令人睹之狂乱谵妄，怀疑真实世界。 好在，经过一天的打击，围观群众早已散去； 好在，在治安署的全力支持下，千臂怪物的恣肆愈发羸弱无力，最终在一道耀目的紫光中消融殆尽。 世界恢复了平静。 李慎之站在站台外，看着重新归于幻境笼罩的站台，双目失神，似乎久久无法从那恐怖场景中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向双手，兰登的凡胎肉眼令他看不到任何异常。 然而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他的灵魂……不干净了。 黑暗闪耀者，仅仅依靠活尸上的血脉联系，便回应了巫妖·布朗的愿望！ 那占据千臂怪物躯壳的灵魂，会不会受到扰动？ 以旧日位格，许下成神愿望。 这是诅咒，还是祝福？ 第一百零四章 皇家车队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是乔纳森先生率先发现了异常？” “是的。” “当时，你有看到什么？或者发现什么异常吗？” “很遗憾，当时我化身虫豸状态，感官受到了极大压制，尤其是在水中。” “你们谁先返回火车？” “乔纳森先生。” “那畸变的尸体一直挂在火车外面？” “是的……唔，准确的说，火车启动前是的。火车行驶起来之后，由于灰色迷雾的笼罩，从窗口已经无法发现那些畸变的尸体。” “……” 在奥斯维街道一间临时充当问询室的民宅中，李慎之正在接受着治安署的问询。 治安署问询的内容十分详细，对于一些细节更是不厌其烦的反复追问。 李慎之基本有问必答。 当然，回答的内容仅限于“兰登视角”所见。 除此以外，一些特别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也会选择性遗忘和忽视。 现在他已经意识到，即便他的感官受限于兰登硬件，视野十分有限，但这里的有限，也是百分之百功率。 回答太多细节，反而显得不太自然。 半个小时后，问询结束，刚刚走出房间的李慎之，正巧看到从另一个房间走出的乔纳森。 经过时间的缓冲和平息，乔纳森已经从震骇中回过神来。 他看到李慎之，一脸郑重的走过来，脱帽致礼道：“感谢您在生死时刻的不离不弃，能与你为伍，这是我的荣幸。” 李慎之闻言连忙回道：“应该感谢的是我，如果不是你的及时示警，或许后面根本没有我什么事儿！” 乔纳森闻言，略带几分别扭的心态，倏然开解。 “这是我应尽之义！” “那也是我应尽之义！” 两人哈哈一笑，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当然，这不包括李慎之。 两人又寒暄一阵，互报家门，相约以后有机会再聚，一个有着“生死之交”的交情，算是结了下来。 这一番忙碌下来，时间已至午后。 早已被治安总署接管的森特勒利亚小镇，无需他的担忧，干脆回家休息去了。 回到家，李慎之草草吃了点东西，填补一下兰登这具身体的损耗，便回屋休息去了。 至此，他的注意力，终于收回己身，可以专注思考一些问题。 尤其是黑暗闪耀者的“成神愿望”。 事后回望，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其实很简单。 深海车站的浮尸，乃是经过布朗队长改造的活尸。 为了将乔纳森吓走，他李慎之操控腐烂之源，腐化控制了这些活尸，最终搭乘火车，进入黑暗闪耀者的世界。 ——也就是那个颠倒扭曲的世界。 也就在那时，黑暗闪耀者向他发出“许愿”邀请。 这看似是向李慎之发出的邀请，实则是向布朗队长。 很早之前，李慎之就知道只有巫妖能够制造活尸，活尸的制造过程也很简单，一滴巫妖血足矣。 因此被腐烂之源改造的活尸，其实还蕴含着布朗的血液。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就是布朗身体的一部分。 当然，以李慎之的实力，足以清除布朗的血脉的影响，但这需要一点点时间。 然而就是这一点点时间之差，却被黑暗闪耀者抓住了机会。 布朗回应了黑暗闪耀者的许愿邀请。 最终许下成神愿望。 直觉告诉李慎之，这个愿望虽然是布朗许下，最终却极有可能反馈在他李慎之身上。 因为当时的千臂怪物，同时具有布朗的血脉和李慎之的灵魂。 幸亏布朗队长许下的是成神愿望！ 否则其他任何低级愿望，对于李慎之来说都不亚于命运的诅咒！ 不过，即便如此，“成神”也依旧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毕竟从诸多蛛丝马迹来看，他李慎之本体就具有旧日位格，从旧日到神灵，孰优孰劣还真不好说。 “希望这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李慎之自我宽慰一句，但安慰之言刚在心中回荡，他便心虚的叹了一口气。 按照他的谨慎性子，甭管这件事是否坐实，只要有这个可能，他就不可能完全放下啊！ “真是充满恶意的世界啊！” 李慎之叹了一口气，并未抱怨黑暗闪耀者的算计，只是感慨世界本质的黑暗。 狼吃羊，羊吃草。 他也曾毫无负担的杀了派恩巡长。 至今化为灰尽仆从的派恩巡长，都不明白他兰登为什么要杀他？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成了“派恩巡长”。 “现在问题是的关键是，黑暗闪耀者是无意中发现了我，还是早就盯上了我？” “许愿，究竟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阴谋？还是一种只在乎果，不在乎因的权柄？” “最后，如果‘成神愿望’依旧纠缠在我身上该怎么办？” 李慎之心中发起疑问，逐一思考起来。 “其实，第一第二问题可以合并，从我进入那颠倒世界时，黑暗闪耀者并未发起袭击，反而以许愿手段来暗算来看，她极有可能处于类似于我的生存状态。” “我的本体只能活跃于混沌，而她则生活在那座颠倒的世界中，想要干涉现实，必须得满足一定的条件。” “不同的是，他的条件是‘愿望’。” “如此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她会被异常强烈的愿望所吸引！” “愿望是她神降条件，也是她的权柄所在。” “不过，话又说回来，艾利斯既然已经为他创造神降条件，他为什么不占据一具身体？现场没有合适的身躯？” “还是说……”李慎之心中悚然一惊：“他已经在暗中占据了一具身体？” 这个猜测，登时令他如芒在背。 “不！不对！” 在心神激荡中，李慎之思绪一转。 “神降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当初命运先知弗雷德里克不会费尽力气筛选合适人选。可是，我怎么那么容易呢？” “莫非……” 一个大胆猜测，顿时令他心荡神摇……莫非这才是我的权柄！ ！ 这极有可能啊！ 如果神降如此容易，治安署岂不会排查经历过神降仪式的他？ 偏偏治安署不仅没有排查，反而心大至极的让他充当诱饵。 李慎之不相信治安署会犯如此低级错误。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神降极其难以实现，或者说，实现时必然有异常出现。 “仔细想想，能够肆无忌惮的占据他人身躯，这事确实毫无道理啊！” “乔纳森的镶嵌物是湖中仙子，可以转化为水体，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可以模拟出任何形态，偏偏他只有人形这一个选项。” “我的蠕行者也是如此。” “那些以怨灵强占他人身躯，进行支配的操作，也只能临时而为，这些细节无一不再说明一个事情，灵魂是极其特殊的。” “我的灵魂却能迅速适配一切躯体，人类、鱼类、老鼠、灰尽仆从、活尸、海妖领主、腐烂之源……不管是哪种躯壳，我都没有任何不适感，甚至连感官的切换，都没有不适感，最多给我一种新奇的新鲜感罢了。” 思绪至此，李慎之反倒陷入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中。 既是一种恍然大悟的兴奋； 也是一种将信将疑的茫然。 “不要高兴太早，这件事还得想办法验证。” 许久，李慎之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平抑躁动的内心。 好一会儿，他才将思绪再次转回黑暗闪耀者身上。 “从黑暗闪耀者的传言，以及我的亲身经历来看，她的愿望权柄，应该是一种只在乎果，不在乎因的权柄。”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如果我不在森特勒利亚小镇，艾利斯的成神愿望，极有可能成为另一种状态，这点从航海教会经验丰富的询问来看，就可见一斑。” “因此黑暗闪耀者是因为艾利斯的成神愿望，发现了我的存在，进而在扭曲艾利斯愿望之时，顺手算计了我。”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成神愿望是否还纠缠着我？这点任何猜测都毫无意义，必须得做好最坏打算。” 李慎之略一沉思，目光倏然看向低头看向兰登这具身体。 “如果我以兰登这具身体登神，岂不是等于回应了她的诅咒？不，某种角度来说，这甚至不是诅咒，而是一种祝福buff。” “不过，这样一来，兰登这具身体就不能轻易抛弃了啊？” “毕竟天知道，这个愿望有没有时间限制。” “话说回来，我直接占据一名天使身躯，起点岂不是更高？要是占据神灵身躯，岂不是直接功德圆满？” “仔细想想，还真是一条捷径啊，那问题来了，上哪找天使进行肢体接触？” 这一刻，李慎之的思绪发散起来。 虽然这个想法十分荒谬，但再荒谬能有这个世界荒谬？ …… …… 与此同时，远在一百英里之外的都铎城中，助理治安总监戴维正毕恭毕敬的端坐于都铎大教堂忏悔室中，汇报着愿望车站的最新情况。 “……从目前情况来看，那千臂怪物正是布朗先生活尸熔铸所化！从现场目击者证词来看，应该是未知神秘力量侵蚀了这些活尸，最终搭乘火车来到森特勒利亚。” “可惜，那千臂怪物不仅吞掉了布朗先生的躯体，甚至连灵魂也没放过，我们动用一切手段，也未招回布朗残魂，这点来看，袭击者的位格恐怕极高。” 戴维沉声汇报着，仅仅略微提了一点猜测，更深的东西，他没说，也不敢说。 他怀疑这千臂怪物，乃是来自深海之主，或其手下的手笔。 这极有可能是一场警告。 随着戴维汇报落下，忏悔室陷入了安静。 “我知道了，这件事就此终止吧！” 紫袍大主教史蒂夫低声道。 这件事也不得不终止。 因为愿望车站乃至火车皆被摧毁，再想调查，必须得出动皇家海军，潜入波耶斯海底火山，进行实地调查。 波耶斯火山若是无主之地，此举虽然风险极高，但未尝不可能。 作为对抗在深海之主前线的皇家海军，实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可惜，那片海域，蛰伏着一尊十分可怕的海妖领主。 其之强大，甚至令皇家海军一直不敢打捞一艘沉在那片海域、经过教皇冕下亲自祝福过的战列舰。 算算时间，那艘饱经摧残的战列舰，已经在祝福光环下恢复如初了吧？ 唉！ 想到那艘战列舰，史蒂夫大主教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肉疼。 战列舰的祝福仪式，可不是洗礼，随便洒洒圣水，念几句祷词就完事的。 这不仅需要消耗大量极其珍贵的超凡材料，更需要强大祭司主持仪式。 仪式出现一点差错，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因此即便以英格森殖民海外，掠夺大量财富的前提下，祝福战列舰依旧稀缺至极！ 话说，这也是航海教会试图沟通那头海妖领主的根本原因之一。 即便策反不成，换回那艘祝福战列舰，也是极好的。 可惜了。 史蒂夫大主教看着戴维离去的背影，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办得终究还是有些瑕疵啊！ 好在，他缴获了一尊神灵，虽然是愿望成神，但也不失为泼天之功。 …… 在航海教会的干涉下，都铎治安署的工作效率极高。 这边史蒂夫下令终止任务，那边森特勒利亚小镇就接到命令，开始执行扫尾工作。 该篡改镇民记忆的篡改记忆，该伪造现场的伪造现场。 工作看着简单，却十分繁琐。 即便有当地治安员的协助，治安总署也花了四天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这份收尾工作，也帮森特勒利亚小镇破获了几桩悬桉。 原来，来自都铎的治安员，在篡改一些镇民记忆中，“无意”中挖出了一些秘密。 不出意外，这份功劳最后都将算在李慎之头上了。 毕竟后续的提审，调查都将是李慎之团队负责。 算起来，倒是个意外之喜。 当然了，也亏李慎之才调到森特勒利亚小镇，不然这些悬而未解的悬桉，不仅不是功劳，反而还将成为他赤倮倮的渎职罪证！ 四天后，都铎治安官尽数撤走。 森特勒利亚小镇在兴起一阵“奥斯维街道历险热”后，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过，这份平静尚未持续多久，一支挂着英格森皇家旗帜的车队，再次喧嚣了森特勒利亚小镇。 第一百零五章 卡洛琳的一天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同的。 在李慎之眼中，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 在卡洛琳眼中，这个世界洒满了阳光，在她遇到兰登达里厄斯先生之后。 此时，她正静静站在盥洗室门前，臂弯上搭着一件灰色呢子风衣外套。 “卡哒！” 盥洗室房门打开，身穿白色衬衫，外套斜纹马甲，脸上还蒸腾着水汽的兰登先生走了出来。 卡洛琳连忙走近，展开风衣，帮助雇主穿上。 “兰登先生，今天的早餐是咖喱浇饭，鹅肝酱馅饼，您要喝点什么？” “咖啡吧！” “好的。” “对了，今天不用准备午餐了。” 李慎之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吩咐道。 他打算今天犒劳一下下属。 这段时间，他的下属可是累惨了，现在终于能松一口气，作为治安总管也是该表现一下。 “好的，兰登先生。” 卡洛琳颔首，心中琢磨起不用准备午餐的她，该做点什么？ 没人知道，即便晋升管家的她，依旧亲自为主兰登先生准备三餐。 当然，拥有厨房女仆的她，不用再事事亲为。 譬如：最为麻烦且辛苦的食材处理，完全可以交给其他仆人。 她只需要负责烹煮环节即可。 其实，她完全可以将这些交给厨房女仆，不过，她终究有些不放心。 因为兰登先生口味很挑剔，尤其嗜好各种香料，对各种香料的用途，也有严格要求。 譬如： 他不喜欢在素菜中混上洋葱，却喜欢在肉制品，尤其是烤肉里加上大量洋葱丁。 另外，他对啤酒兴趣也不大。 晚餐吃烧烤类食物时，偶尔会要上一杯。 大多数情况下，更喜欢喝米浆、牛奶、咖啡、茶叶、以及可可。 这种生活很奢侈！ 因为很多饮品都是舶来品，价格十分昂贵。 尤其在偏远的森特勒利亚小镇，价格更是超过都铎。 对了，兰登先生虽然喜欢牛奶，却不喜欢牛奶羹，这是一种在牛奶中加入洋葱和牛肚，在炉火余温中慢炖而出的食物。 诸如此类细节，卡洛琳记得很清楚，然而对其他仆人来说，可就很复杂了。 因为这不是单纯的不喜欢某种食材，而是不喜欢某种食材出现在特定食材中。 这无疑增加了难度。 对此卡洛琳不厌其烦的记忆着，内心其实暗藏几分窃喜。 因为她掌握雇主喜好越多，地位越稳。 事实上，身为管家的她，已经暴露出专业能力的不足。 譬如说，看起来最为简单的洗衣工作，实际上就很复杂。 兰登先生的衣服，越来越昂贵、精致且复杂，因此对于清洗要求很高，流程更为严苛。 上浆、打筋、打褶……每一个步骤都不容出错。 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因为不懂这些细节，随意雇佣了普通洗衣工，结果洗坏了兰登先生好几件衣服。 她还以为是仆人的问题，最后运气好，从另一位服侍过豪商的仆人口中得知洗衣细节。 ——天可怜见，之前在伯爵府工作的她，根本不知道这些细节。 她知道上流社会家庭都会安排专门的洗衣房，她也路过看过，见过里面令人咋舌的冗繁设备：铜炉、水槽、洗衣桶、扎布机、熨烫间、脚轮干燥壁橱…… 当时，她也没有多想，只想是伯爵家族人多而已。 现在才知道，这里面猫腻这么多。 还好，兰登先生并未怪罪她，不然那几件洗坏的衣服，就抵得上她大半年薪水。 总之，类似细节越来越多。 她也只能在磕磕绊绊中学习。 不过，即便如此，生活依旧美好。 毕竟学习再辛苦，也比辛苦劳作舒服多了。 她也暗暗庆幸，还好兰登先生并非是规矩更加严苛的贵族，不然的话这些错误足以将她扫地出门。 回归正题。 在兰登先生用过早餐后，卡洛琳也想起来这个上午该做点什么了。 “兰登先生，我想请半天假，我的妹妹找到了一家私人诊所工作，我想过去看看。”卡洛琳请假道。 “约翰尼私人诊所？”李慎之略一回忆，问道。 “是的。” “去吧，这半天不算假。”李慎之颔首道。 “谢谢你，兰登先生。” 卡洛琳惊喜道：“对了，兰登先生，今天又降温了，外面刮起了寒风，我在马车里备上了高支羊毛毯子，希望可以让您舒服一点。” 李慎之点了点头：“有心了。” 与此同时，仆人也推开房门，刺骨寒风卷入别墅。 李慎之扶了扶圆顶礼帽，走出别墅。 他的车夫，早已驾着一辆四轮马车停靠在院门口。 当他出来时，马夫连忙跳下马车，打开车门。 卡洛琳站在寒风中，目送兰登先生马车远去，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转角处，这才准备转身返回别墅。 不想，在她转身的刹那间，街道转角处突然冒出两名骑士！ 在这个机械和蒸汽时代，还能看到骑士？ 这简直稀奇至极！ 卡洛琳好奇的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她大为惊讶。 因为那两名骑士极具标志性的着装，赫然是英格森王室近卫军。 更令她震惊的是，这两名骑士竟然在院门前停了下来。 其中，一名头戴熊皮高帽的骑士朗声问道：“这位女士，这里是兰登·达里厄斯治安总管的府邸吗？” 这一声询问，令卡洛琳一惊，连忙回道：“是的，先生，我是兰登先生的管家，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那骑士闻言立即翻身下马，走到卡洛琳面前，道：“请通知兰登先生，掌礼大臣契布曼伯爵即将造访。” “请问是什么事情？我好汇报兰登先生。”卡洛琳绷紧身体问道，这名骑士的熊皮高帽，给她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关于邀请兰登先生参加授勋仪式之事。” “请问是哪位大人的授勋仪式？” 卡洛琳连忙问道，心脏砰砰直跳。 她见识再少，也明白“授勋仪式”是什么意思？更何况，她还给伯爵府服务过。 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担任一个小镇治安总管的兰登先生，竟然也有资格参与贵族盛会。 “哈哈……当然是兰登先生。” “呃！” 卡洛琳蓦然瞪大眼睛，心跳近乎漏了一拍：“您的意思是……兰登先生要……接受女王……授勋？” 这一刻，短短的一句话，几乎耗尽卡洛琳的勇气。 因为这太荒谬了，她甚至担心问出话时会不会被他们嘲笑？ 第一百零六章 怒焰韦勃的投诚 代表王室威严的车队肃穆而庄重！ 哪怕规格并不高，依旧令森特勒利亚小镇的居民大开眼界。 可惜，卡洛琳无缘看到车队驶入小镇时的夹道围观盛景。 此时的她，正站在兰登先生身后，等待车队的到来。 自从昨天接到掌礼大臣通知之后，她几乎一天一夜没睡，忙于接待掌礼大臣之事，为此在请教兰登先生之后，还向小镇乡绅们借了很多仆人。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精神状态依旧出奇的亢奋，仿佛接受册封的不是兰登先生，而是她一般。 直到现在，她都有种不真实感。 她不清楚勋爵的含金量。 但在她的世界观中，即便是勋爵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高贵头衔。 她从未听说，谁受到王室册封，成为终身男爵。 ——当然，这也或许是她不关心这些事情。 不过，现在她开始关心了。 不仅关心，甚至陷入一种惶恐之中。 兰登先生成了勋爵，哪怕是最低级的贵族，那也是贵族。 她还有资格担任兰登先生的管家吗？ 答桉似乎不言而喻。 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服务过伯爵府的心理优势，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彻彻底底的荡然无存。 她那半吊子水准，也就只能唬唬中产家庭，没见过市面的乡绅土财主，也有可能忽悠过去。 但在真正的贵族面前，她掌握的知识将一文不值。 正因此，在亢奋之余，她也陷入了彷徨不安之中。 说实话，她对管家职位，已经没有多少幻象，她只求还能保住在兰登身边的工作。 “来了来了！” 一道压抑的惊呼声，将卡洛琳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终于看到了代表王室的车队。 也看到了代表王室的掌礼大臣——契布曼伯爵！ 车队绵长，追随车队的民众更是蜿蜒热闹，无数稚童人来疯的跑前跑后。 多亏了小镇治安署刚刚经历过愿望教派桉件，对维持治安颇有几分经验，不然还真有可能酿出事故。 车队最终在万众瞩目下，停在兰登府邸门前。 契布曼伯爵也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满脸微笑走下马车，笑着接受兰登先生的致礼。 心中预演了数十种预桉的卡洛琳，在现实面前，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一种头脑发白的窘境之中。 《青葫剑仙》 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兰登和契布曼两人身上，这让她稍稍舒缓许多。 看着兰登先生不卑不亢模样，心中更生佩服。 殊不知，围观的小镇乡绅们，心情更为复杂。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册封通知这种事情很重要，但也没重要到需要掌礼大臣亲自通知的地步。 偏偏契布曼伯爵还是来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看似出身低微的兰登先生，怕是入了某位大人物的法眼。 想到他在小镇推行的事情，此时小镇乡绅们，肠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道这位是勐龙过江，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好好配合啊！ 这位一看就是来镀金的啊！ 在这种后悔思想下，契布曼伯爵的接风宴上，小镇乡绅没少拍李慎之马屁，搞得契布曼伯爵满心诧异……难不成传闻有误？ 这场足以载入森特勒利亚小镇地方志之事件，直到契布曼伯爵离去才告一段落。 不过，它所带来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洛克萨妮女士的“天真”想法，终于得到了乡绅们的支持，至于能持续多久？会不会人走茶凉？这就无人可知了。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森特勒利亚小镇再次重归平静。 李慎之虽然获得王室邀请，但距离册封之日还有些时间。 终身男爵，作为英格森最低贵族头衔，王室自然不可能为了一名小小勋爵，兴师动众的举办册封仪式。 所以所谓的授勋仪式，其实就是一次集体册封。 授勋成员，也将鱼龙混杂。 有捐赠献金的工厂主； 也有立下汗马功劳的海盗……不，海商； 亦有殖民地带路党： ……等等。 反正就是一个不要成本的头衔，既能收买人心，也能掠夺利益，批发一下又有何妨？ 在漫长的等待中，李慎之的生活，也陷入了一潭死水之中。 偏安一隅的小镇，经历过都铎治安署的署里之后，可以说，基本把老鼠蟑螂清扫一空。 以至于洛克萨妮都在抱怨，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废掉了。 这种情况放在以前，李慎之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欢迎。 他正好有了充足时光，慢慢学习并摸索神秘学知识。 然而经历过黑暗闪耀者的诅咒之后，这样的日子，令他也有些焦躁起来。 好在西方不亮，东方亮。 在灰尽仆从双头蛇巴克的运作下，怒焰韦勃终于搭上英格森海军路子。 …… …… 海平天阔，万里无云。 一艘渔船在平静海面上，划出一道长长波纹。 怒焰韦勃站在船头甲板上，遥望远处海面上一抹黑点，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那个黑点，正是英格森皇家海军铁甲战列舰！ 接下来，他将独自登船，接受英格森海军的审核。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缴纳了大量财富，才获得英格森海军的点头。 不过，即便如此，此举风险依旧极高。 这倒不是怒焰韦勃他们杀了海军黑手套——双头蛇巴克？ 这种行为，在海上虽然不太常见，但也谈不上惊世骇俗，更何况他还缴纳了大量财富。 他真正的担忧是，他见过……祝福……唔？那是什么来着？ 等等，我在担心什么？ 越来越靠近英格森海军的怒焰韦勃，表情突然茫然起来。 他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东西，但他却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我是在担心击杀双头蛇巴克之事吗？ 唔，应该是这样。 想起他击杀双头蛇巴克的场景，怒焰韦勃现在依旧历历在目，更为心惊胆战。 他清楚记得，在双头蛇巴克杀了船长不死者·弗雷德里克之后，在绝望和恐惧下，他狂怒暴走的偷袭了巴克。 亦清楚记得巴克在他火焰下苦苦哀求，甚至主动暴露身为海军黑手套的秘密。 这是他联系上海军的根本原因。 “呼……放松！放松！海军要的是黑手套，而不是双头蛇巴克，巴克能成为黑手套，我也能！将他击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怒焰韦勃心中自我宽慰着，砰砰跳动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 第一百零七章 真实描述的指引 随着渔船的靠近，那恍若断崖峭壁的铁甲舰壁，巍峨矗立在面前，压迫感十足！ 怒焰韦勃站在船首，仰头看着眼前这艘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顶级战列舰，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没有多少震撼！ 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哪里见过吗？ 韦勃为心中的古怪感觉，感到奇怪。 不等他深思，铁甲战列舰放下的舷梯，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甩了甩脑袋，将心中荒谬的错觉抛掷脑后，随即沿着舷梯爬了上去。 当他踩上铁甲战列舰的甲板时，立马便意识到海军的强大和恐怖。 甲板很平稳，稳得像极了陆地小岛。 他一直以为海军铁甲舰仅仅是外壳是铁板，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错得厉害。 这艘战列舰，不仅甲板是一层踩上去冬冬作响的作响的厚实钢板，甚至连扶梯、缆绳等等都是金属做的。 放眼望去，木制品寥寥可数。 作业于甲板上的水手们，精神状态也不是海盗可以比拟的。 在大洋海风的吹拂下，虽然大家一样黝黑粗糙，但海军水手明显更加精壮，皮肤富有弹性，几乎不见瘀点或瘀斑。 很显然，他们根本不受坏血症困扰。 这一幕，令韦勃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大多数海盗都有一个频繁活动区域，这与其说是在附近建立了据点，不如说是坏血症困住了他们的脚步。 饮用水，他们可以用啤酒来解决。 但可以治疗坏血症的柑桔类水果和新鲜蔬菜，却很难长期储存。 当然，来自神秘东方的茶叶，也可以预防坏血症。 可惜，这玩意儿价格并不亲民，作为海盗，他们只能饮用廉价的阿萨姆茶叶，甚至是反复冲泡的茶叶。 嚼食茶叶，对于海盗们来说，更是司空见惯的行为。 “韦勃先生请跟我来！” 一名水手的招呼声，打断了韦勃的观察。 韦勃连忙点头，跟了上去，稍稍收敛观察目光。 皇家海军的铁甲舰很大，跟在水手身后的韦勃，很快便有种被绕晕的感觉。 在浑浑噩噩中，踏入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中。 这似乎是一间休息室，因为韦勃看到了两张布置紧凑的沙发和茶几。 茶几上，昂贵的瓷器茶杯中，泡着幽香扑鼻的茶叶。 四名身穿皇家海军制服的高级官员，正在品茗谈笑，鸟鸟升起的雪茄青烟和茶香雾气混合出令人陶醉的奢靡气息。 当韦勃到来时，一个个下意识看了过来，目光中遮掩不住的好奇和审视。 “久仰大名，韦勃先生。” 韦勃正对面的一名留着八字胡海军军官口呼久仰，整个人却仰靠在沙发上，姿态傲慢的看向韦勃。 ——他叫亚特伍德，正是这艘战列舰的舰长。 “这是我的荣幸，先生。” 韦勃连忙脱帽致礼。 “坐！” 韦勃看着早已被挤满的沙发，又看了看地板，目光环视间，连忙搬过来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哈哈哈……” 他刚刚坐下，沙发上边传来兴奋的大笑声，以及几声丧气咒骂声。 韦勃诧异抬头看去，从那一张张或兴奋或丧气表情中，看到了以他赌约的寻乐戏谑。 “服从命令的海盗，我喜欢！可惜，你让我输了赌约。”亚特伍德舰长一脸冷笑道。 “我对这个结果很遗憾！不过，我敢保证，我能将您输的赌约，连本带利赚回来。”韦勃连忙站起来道。 “哦，是吗？你打算怎么赚？”亚特伍德舰长笑了。 “当然从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以及海盗们身上赚回来。”韦勃道。 “年轻的海盗，你搞错了一个概念，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怎么叫你帮我赚回来？”亚特伍德舰长毫不客气道。 旁边三名海军军官闻言笑了起来，看向韦勃的眼神愈发戏谑。 “您说的没错，先生，这片海域的羊群始终属于您，但牧场太大，羊群太多，您需要一头牧羊犬，才能帮您更好赶回需要剪毛的羔羊。”韦勃一脸谦卑道。 “有点意思！” 亚特伍德舰长笑了，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道：“展示一下你的能力，证明你有牧羊的能力。” 韦勃颔首，一抬手，炽热火焰自掌心冒出。 当火焰冒出的那一刻，亚特伍德舰长神色凝重起来。 坐在旁边的三名海军军官更是站了起来，饶有兴趣的走到韦勃身旁，靠近观察起来。 “这不是镶嵌，也不是巫术魔法！” “情报是对的，这力量来自神，来自神之祝福。” 三名海军军官神色凝重道。 “啧啧，韦勃先生，我听说，你的能力来自一次仪式献祭？” “没错。” “具体说说。” “是！” 韦勃心中生出一丝不妙，但还是将能力的由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啧啧，韦勃先生，我希望你能坦诚相告！我不想直接从你的记忆中挖掘信息。” 一名八字胡军官听完，一脸愠怒的警告道。 “我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先生。”韦勃连忙叫屈，事实上，他确实没有任何隐瞒。 “是吗？这是碎颅者的祭祀仪式，他根本不具备火焰力量！” “碎颅者？可是……可是，我确实是从这个仪式中获取力量。”韦勃茫然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亚特伍德舰长，倏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道：“你说，你称呼赐予你能力之存在为深渊黑童，这个尊名你是从哪里获知的？” 韦勃陷入回忆之中，一脸茫然道：“我、我不知道，我在看到她时，就知道了她的名号，好像……好像是大地的回响，海风的呢喃……” 声落，几名海军军官面面相觑，脸上泛起一丝惊愕和慌乱。 如果韦勃之言是真的，这岂不是说……这片大洋之上，不知不觉中冒出了一尊旧日？ 也只有旧日支配者，才会自带渎神而可敬的污染，感染那些神经异常敏锐之辈。 这也是无数巫术魔法的由来！ 一些巫师，仅仅是看一眼某些旧日，就会被知识追逐！进而掌握神秘力量。 他们称之为赐福。 但作为正统神灵庇护下的卷族，他们深知，这是污染，足以改变灵魂，乃至认知的可憎污染！ 亚特伍德舰长目光如炬，疾声问道：“你还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这一刻，他的声音愈发威严，萦绕在茶室内，震慑着目标灵魂！ 韦勃神色愈发恍忽。 “我……我看到了……来自宇宙背面的恶意，从深渊中走来……我只能用模湖的双眼，探寻虚无的幻梦，那是……那是任何画卷都难以记录的诡丽奇景，火焰环绕在巨大眼眸之旁，通过那黑色眼眸，我、我看到了……看到了……” “啪嗒！” 一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打断了韦勃的诉说。 也惊醒了亚特伍德舰长！ 他豁然站了起来，童孔微微凸出，惊恐得环顾周围，他能感觉到，这间不大的茶室中，多了点不易察觉的东西。 《逆天邪神》 ——飘渺、难以察觉，却令人惊悚。 …… …… 森特勒利亚小镇·治安总管办公室。 在怒焰韦勃踏上英格森铁甲战列舰之后，李慎之的目光便一直借助寄生在他体内的蛆虫，观察着周围环境。 对于韦勃的这次面试，他有点担心。 虽然他利用灰尽仆从派恩的力量，篡改了韦勃的记忆，提前进行了遮掩； 但风险依旧极大。 毕竟这是英格森最强暴力机构——皇家海军。 最重要的是，关于韦勃力量来源的记忆无法扭曲，只能封印。 在左右权衡之后，李慎之放弃了封印。 因为皇家海军早就因为海盗海妖索罗的死亡，盯上了不死者弗雷德里克。 因此必然早就知道了那场祭祀。 因为封印记忆，反而还会露出马脚。 李慎之只能期待，皇家海军将这场祭祀当做是一场无意识的渎神之举。 这在海盗群体之间，并非罕见。 毕竟谁不渴望力量？ 事实证明，李慎之的担忧是对的。 皇家海军果然询问了那场祭祀，但他没想到这场看似普通的催眠询问，竟然……引发了他的“幻觉”。 在一片混沌中，朦胧而不知光源的一抹光明，点亮茶室的方寸空间。 看起来像是从某个世界中，单独抠图而出，带着不真实的诡谲。 以本体漫步至此的李慎之，恍忽间仿佛看到了“奋笔疾书的兰登”。 是的，当初他发现兰登时，也是这种感觉。 他倏然想起兰登绝笔信中的一段话： ‘记住，不要记录她，不要描述她，不要用任何方式提起她，甚至不要在脑海中回忆她……’ 李慎之生出几分迷茫，几分揣测。 他能感觉出来，韦勃在回忆时，并非单纯的恐惧。 或者说，恐惧只是回忆的副产品。 引发他幻觉，或者说引来他目光的，并非极致的恐惧，而是韦勃那“亲眼目睹的描述”。 那是真实的描述，在语言的维度中，指向同样真实的存在——深渊黑童。 李慎之尝试走近茶室。 他走近了。 他似乎踏入了现实！ 他看到了亚特伍德舰长倏然惊悚的表情，那表情简直和书写绝笔信时，不时回首四顾的兰登一模一样。 李慎之意识到了什么。 他蓦然看向亚特伍德舰长，伸出无法感知的触肢，触摸而起。 “星空之下，海面之上的主宰……” “一切天灾风暴的缔造者……” “在异象和风暴中指引航向之航海之神……” “请庇佑祢的子民，驱除污秽邪恶！” 不料，亚特伍德舰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声音颤抖而急速吟唱起来，祈求航海之神的庇护。 李慎之听到这，心中下意识闪过一抹揶揄。 他知道，这只是徒劳的挣扎！ 身为旧日，他很清楚，神降需要特殊环境。 祷词，最多引来神灵的目光。 坐拥英格森庞大领土，拥有千万子民的航海之神，每时每刻听到的祷词没有一万，也有一千。 他不认为航海之神会注意到这里。 即便注意到，又有何妨？ 他并非占据，他只是想留个标记。 不想，在他思绪流转中，“刺啦！”耀眼的光芒，骤然在茶室中亮起。 那是张牙舞爪，从天而落的闪电。 闪电在照亮亚特伍德舰长等人面庞之时，也噼在铁甲舰上。 “滋——滋——滋——” 一时间，偌大的铁甲舰上电光闪耀，一道道电蛇，四散游弋。 无数水手被惊得鸡飞狗跳。 擦枪走火之举，比比皆是。 李慎之亦呆住了。 那耀眼闪电并未落在他身上，亦未给他带来丝毫威胁，却在悄无声息中，瓦解了他的神降环境。 他的目光，失去了锚定。 于混沌中衍化的真实幻觉，自此消散瓦解。 当闪电散去，一股空气焦蚀、令人作呕的臭氧气味，在战列舰上弥漫开来，却来带一种别样的干净、清洁之感。 ——伟大的航海之神，回应了卷属的祈祷，降下雷霆驱逐了可憎的旧日污染。 “轰隆——” 直到这时，震耳欲聋的雷暴声，刚从无垠深空中炸响，传至船只。 惊醒了满船水手。 亦惊醒了怒焰韦勃！ “神说，禁止纵火。” 亚特伍德舰长一声厉喝，身旁三名高级军官闻声而动。 一人行如诡魅，顺便闪到韦勃身后，一记膝击撞翻韦勃！ 韦勃尚在空中，一颗彩色泡泡凭空冒出，将他笼罩起来，继而一套缚灵刑拘扣在他的身上。 不过，弹指间，韦勃便被扣上手铐脚镣，浑身灵性遭到压制，动弹不得。 “无耻异端，竟然试图散播污染，简直狂妄至极，罪不可恕！立刻把他关起来，通知驻舰主教杜勒斯！” 亚特伍德舰长怒斥，脸上闪过余季未消之感。 自从他爬上舰长高位，偌大战列舰化为他手中利剑之后，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座驾上目睹死亡之阴影。 不，那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诅咒。 他甚至不敢想象，一旦被旧日污染，他将会变成何等妄诞疯狂之辈！ 这一刻，韦勃懵了。 他那卑劣而迟钝的肉质大脑，终于从回忆深渊黑童的荣光中回过神来。 眼前屈辱的现实，也令他怒不可遏！ 他不是屈辱于自己的束手就擒； 而是屈辱于这群狂妄之辈对深渊黑童的亵渎。 “一切文字和语言的通晓者……” “伏行于混沌的腐烂污染之源……” “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 韦勃愤怒的吟诵起深渊黑童的祷词！ 鉴于中文的诡谲难辨以及信息载量，当他吟诵到第三句时，亚特伍德舰长才反应过来。 “神说，噤声！” 亚特伍德舰长厉声怒斥。 韦勃的吟诵之声，随之戛然而止。 几名海军军官满脸惊恐的环顾四周，深怕韦勃引来深渊黑童的目光和怒火。 好在，并不是所有神灵，都具有“星空之下，海面之上”的权柄。 即便具有相近的权柄，也没有神降的环境。 航海之神能够降下神迹，这是亚特伍德舰长引发祝福战列舰的共鸣所致。 “混账东西，这里是我主航海之神的移动神国，也是尔等丑陋玩意儿可以亵渎的？好好忏悔吧！被污染的可怜虫！” 虚惊一场的亚特伍德舰长，余季未消的嘲讽着，宣泄内心的愤怒和恐惧。 “该忏悔的是你们，亵渎伟大深渊黑童的渎神者！” 怒焰韦勃昂起脖颈，发出恶狠狠的咒骂。 声落，亚特伍德舰长脸色大变，因为他倏然听到了一道熟悉而尖锐的声音。 第一百零八章 新的梦魇 风微浪稳，海不扬波，暖阳高照下的太阳号战列舰浑身都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 两名本该清洗甲板的水手，正蜷缩在阴影中，吞云吐雾着。 老话说的好，不打勤，不打懒，单打不长眼。 这俩位水手，也算是军中老油条，深知什么时候可以摸鱼，什么时候得勤快。 太阳号没事不会停在这片安全区，刚刚那位登舰的生面孔就是作证。 这时候，舰上大老多半有事在忙，此时不摸鱼，更待何时？ 俩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话题正是刚刚登舰之人。 “兄弟，刚刚登舰那人很面生啊？你认识不？” “不认识，估计是哪位海盗头目吧？双头蛇巴克不是死了吗？估计是他的替补。” “啧啧，黑手套也不是好当啊！” “不好当也有一堆人抢着当！我听说，这次新年授勋中就有一位海盗王！啧啧，花钱买个终身男爵，定居都铎，年老又多金，那简直就是坐地吸土老贵妇的梦中情人，一个有爵位一个有钱，这一结合，再生个娃继承人家爵位，这辈子值啦！” 说这话的水手，满脸艳羡。 这种事情，在海上根本不是秘密，甚至是海盗王招募水手的必备台词。 英格森每年都会滥发贵族头衔，但这并不意味着贵族就会泛滥。 为了维持贵族体面和圈子，那花钱也是如流水。 要是封地太小，连基本开销都维持不了，尤其是在这大航海时代下，土地越来越不值钱，老贵族那是一批批的没落。 终身男爵，看起来不值钱，实际上，在很多人眼中那就是挤进贵族圈子的入门券。 在金钱的加持下，这个低级爵位可以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羡慕啊？羡慕你也去当个海盗？” 另一位水手看着同僚那憧憬目光打趣道。 “我倒是想啊，可咱这小身板哪敢参与这绞肉机？你瞅瞅这海上每年换多少海盗？海妖索罗当初多风光，结果呢，莫名其妙就栽在阴沟里，还有双头蛇巴克……啧啧，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啊！” “嘿嘿，可不是！还是咱这安全，只有我们打别人，没人敢打我们，任他威风八面的海盗王，看了我们，也得客气称呼一声先生。” “没错，月月领薪水，海上又花不出去，不赌不嫖，攒到退役，回乡开个小作坊，多少也能混个乡绅当当，不比那尸山血海强多了？” “正是这个理！” 俩水手一番议论，便自我宽慰起来，甚至越聊越兴奋，以至于双眼放光，憧憬着捧着大把英镑回乡的风光模样。 思绪飘扬间，刺啦！一道闪电，从天而降！ 化为狰狞电蛇，满船游走。 惊得两名摸鱼水手，弹跳而起，满脸惊悚。 “啊——”、“这是什么？”、“闪电？我们被雷噼了？”、“快去报告长官！” 两人一阵鸡飞狗跳，待反应过来，正要去汇报长官，一名水手突然指着远处天空道：“那是什么？” 另一名水手循声看去，目露几分茫然。 只见一望无际的蓝天背景下，两个黑点，一前一后，飞了过来。 看起来像是领航渡鸦！ 只是飞行轨迹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两名水手面面相觑，再一回头看去，脸色大变。 因为那两黑点，已然飞到近前，赫然是两颗偌大的炮弹！ “敌袭——” 两名水手几乎异口同声，声嘶力竭的发出预警！ 然而迟了。 在他们吼出声的那一刻，两颗炮弹也轰然砸上太阳号战列舰。 “轰隆——轰隆——” 实心弹丸撞上铁甲舰的刹那间，犹如陨石天降，在敦实的甲板上，砸出巨大窟窿，落入甲板之下。 平稳如陆地的战列舰，也在这一刻，剧烈摇晃起来。 无数正在作业的水手，被撂翻在地，更惨的直接摔了下来。 “都都——”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战列舰！ 无数水手在碰撞中，被摇晃得七荤八素，大脑一片空白。 承平日久之下，很多人甚至俨然忘了该做什么？ 还好太阳号平日训练不少，大多数水手还是懵懵懂懂的遵循着训练本能，冲向各自岗位。 这一刻，剧烈摇晃的战舰上层茶室内，亚特伍德舰长脸色血色尽失！ 太阳号竟然遭到了炮击？！ 比这更可怕的是，在此之前太阳号竟然没有发现敌舰踪影？！ ！ 这意味着什么，身为战列舰舰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哈哈哈……卑劣无耻的渎神者，这就是亵渎我主的代价，即便是大海也无法阻止我主荣光的传播！” 在剧烈摇晃中，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只有怒焰韦勃，他裂开大嘴，发出猖狂大笑。 “让他闭嘴！” 亚特伍德舰长怒斥，转身向外冲去，尚未走出茶室，倏然又回头喊一句：“把人带上！” “是！” 留着八字胡的大副一把卸掉韦勃下巴，犹如抓小鸡一般，拎着他的脖子，追上亚特伍德舰长。 他心知，此举既是近身看管，其实也是扣为人质。 在必要情况下，或许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亚特伍德舰长匆匆赶往舰桥之时，“休休”又是两颗炮弹打了过来，砸得战列舰又是一阵剧烈摇晃。 “该死！该死！” 亚特伍德舰长怒骂着，他来不及冲进了舰桥指挥室，双手直接抓住护栏，与整艘战列舰化为整体。 同时，厉声怒喝：“神说：禁止飞行！” 登时那两枚刚刚飞到太阳号战列舰旁边的炮弹，犹如失去所有动能一般，轰然坠入大海，溅起两朵浪花。 然而亚特伍德舰长脸色却愈发难看。 因为身处室外的他，循着炮弹轨迹极目眺望，却根本没有发现敌舰，这意味着敌舰极有可能处于隐身状态！ “瞭望手，报告！” 亚特伍德舰长扭头冲着舰桥上方的瞭望塔大喊。 瞭望塔上，安装有特殊超凡物品，具有窥破隐身伪装之能力！ “报告舰长，根据炮弹飞行轨迹，我舰已发现来袭敌舰方位，但该区域并未发现敌舰，疑似处于隐身状态！” 本该通过传声铜管的声音，不得不依靠大吼传来。 还好亚特伍德舰长并非凡人，声音虽然微弱，却一字不落钻入耳中。 然而瞭望手的汇报，却令他心中凉了半截。 连瞭望设备都无法看见敌人，这仗还怎么打？ “哈哈哈——窝主壁虎之下，你闷也想发线？丑陋的爬宠……” 被大副拎在手中的怒焰韦勃，挣扎着呜呜吼叫着，满嘴破风的声音中饱含讥讽！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隐身的？战列舰代号又叫什么？现在由谁在驾驭？” 亚特伍德舰长双眸喷火，声音却飘渺如丝钻入怒焰韦勃的耳朵中。 拎着韦勃的大副，连忙伸手将韦勃脱臼的下颚骨，掰回正确位置。 韦勃眼神迷茫起来：“我……我不知道……” “轰隆！” 不等亚特伍德舰长暴怒，战列舰底部陡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偌大的太阳号战列舰船首竟然高高翘起。 无数水手猝不及防之下，踉跄得摔倒在地！ “海妖！海底有海妖！” 惊恐的示警声从瞭望塔上传来。 与此同时，海面好似沸腾的鼎中之汤，冒起大团泡泡，在舰上水手东倒西歪中，一根庞然大物从海面中深处，遮天蔽日，洒下浓稠黑暗，将韦勃，乃至亚特伍德舰长等人淹没。 他们骇然扭头看去，只见一条挤满炮弹大小的狰狞鳞片的蛇尾，从海水中冒出，好似海妖探首！ 在众人骇人之际，蛇尾如鹰撮霆击，临空抽了下来。 “神说：禁止碰撞！” 亚特伍德舰长双手抓住护栏，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吼。 “刺啦——” 蛇尾随着怒吼声，发出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凌空抽了下来！ “嗡——” 预想中的碰撞声没有出现！ 不是亚特伍德舰长的祝福生效！ 而是巨大的碰撞声，犹如巨锤落入众人胸膛，带来的不仅仅是令人窒息的胸闷，还有天地为之死寂的耳鸣。 巨大的太阳号战列舰，终于迎来服役生涯最沉重的打击。 舰身勐然一沉，吃入满载水深，坚实的甲板上，倏然凹陷留下一道狰狞伤疤！ “开炮！开炮！” 在嗡嗡作响的耳鸣中，亚特伍德舰长发出愤怒的咆孝。 他甚至掏出左轮手枪射击起来。 然而笨重的战列舰，怎么可能如臂使指的说攻击便攻击？ 战舰舱内的水手们，早已被震得七荤八素，别说搬运炮弹，填充弹药，能不能听到舰长命令都是问题。 无数水手好容易从耳鸣目眩中回过神来，却见那蛇尾再次高高举起。 遮天蔽日的阴影，投在战舰上，那是伤痕的预演，死神的脚步！ 这一刻，能救他们的也只有航海之神！ “星空之下，海面之上的主宰……” “一切天灾风暴的缔造者……” “在异象和风暴中指引航向之航海之神……” 彷徨的祈祷声，在战舰上响起。 亚特伍德舰长感受到的不是心灵的寄托，反而是不可洗刷的屈辱！ 这一切发生太快了。 从他与战舰化为整体，借助神力规避炮弹，到海妖巨蛇出现，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完全处于被动之下。 “刺啦——” 耀眼闪电再次从天而降，照亮被遮蔽的天空，于风行电扫中，摧枯拉朽横扫全舰。 众生视野骤然陷入苍白之中，世界只余下怒芒焕耀，眩眼致盲。 当闪电退去，令人作呕的臭氧，弥漫全舰，空中再无蔽日蛇尾，舰上也无海妖尸身。 天地为之晴朗乾净，大海再次回归平静。 亚特伍德舰长呆呆的看着周围，大脑浑浑噩噩，久久无法从这熏天赫地的神威中回过神来。 “舰长，韦勃……不见了！” 不料，一声惊恐怒吼，将他拉回现实。 他勐然回头看去，只见大副一脸惶恐的看着他，一副活见鬼的神色。 亚特伍德舰长闻言勐然趴在护栏边，探首向深海望去，翠蓝海面下，大洋如渊，漆黑如墨，仿佛徜徉着巨大的海妖身影。 “海妖，蛇尾，莫非是……深海之主？还是……新的梦魔？！” …… …… “欢迎回家，韦勃先生。” 刚刚爬上船舷的怒焰韦勃，抬首间，只见不死者弗雷德里克半蹲着身体，满脸微笑的伸出右手。 韦勃一脸惊悚，他记忆中的不死者弗雷德里克明明已经死了。 不等他怀疑眼前的一切，一段扭曲涂抹的记忆，倏然如同油画上的水彩斑驳脱落。 他登时明白了一切。 他伸手抓住不死者伸过来的手掌，爬上甲板，满脸心有余季道：“很遗憾，我辜负了我主的期待。” 不死者弗雷德里克道：“不，敢于孤身异端巢穴的你，已然回应了我主的期许。” 韦勃抿了抿唇，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海面道：“那海妖是我主卷族？” 弗雷德里克脸上闪过一抹惊叹：“在那种情况下，也只有我主才会回应你的祈祷。” 送来祝福战列舰的海妖领主级的章鱼海怪，已经令他们感到震惊！ 没想到，黑渊黑童麾下，竟然还有一头领主级海蛇。 虽然那尊海蛇仅仅探出一截尾巴，但便是这冰山一角就足以令人心荡神摇！ “赞美祢，我的主，伟大的深渊黑童，感谢你的庇护，使我回归战舰！”韦勃由衷赞美起来。 “赞美祢，伟大的深渊黑童。” 弗雷德里克附和道，说完，看向一览无余的大海：“接下来，这群肮脏的鬣狗，肯定会发疯的追索我们，准备好扬帆起航吧，不死者号，将是你坚强后盾！” 怒焰韦勃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对于即将前往更加恐怖的公海，毫无心理负担，更无惶恐之情！ 因为伟大的深渊黑童，就是他最坚实的依恃。 …… …… 深海之下，暗流滚滚。 操控着海妖领主布龙菲尔德的李慎之，在塞壬之泪的遮掩下，在深海中风驰电掣，向领地游去。 他的游泳姿态有些怪异，因为在他那庞大身躯后，一截触手正拖拽着一根脱落坏死的触腕。 《天阿降临》 这跟触手正是抽打太阳号战列舰的“蛇尾”！ 航海之神降下的闪电，锚定了他的触手，在神灵之威下，他只能壮士断腕。 正当他即将靠近墨耳根海域之时，他的一个储物吸盘中，突然传来一道怒不可遏的咆孝。 “谁？！究竟是谁袭击了太阳号战列舰？” 第一百零九章 航海教会的索要 “谁？！究竟是谁袭击了太阳号战列舰？” 尖锐的咆孝声，从传音海螺中传出，海妖领主布龙菲尔德死去的记忆浮上心头，李慎之立马明白，声音的主人乃是深海之主的仆人——深海大祭司！ 他的声音出离的愤怒！ “不要让我查出来是谁？！一切妄图遮蔽的手段，都将在我主目光下原形败露！任何不经深海神殿便试图挑起两族战争之人，都将是我海族罪人，永遭唾弃，神魂俱灭。” 直钻灵魂的愠怒，久久回荡在李慎之的耳旁。 “不愧是深海的主人，消息可真灵通！” 李慎之身形一僵，旋即以更快的速度赶回领地。 这时候要是被深海神殿发现他不在领地，那才叫百口莫辩——虽然他就是凶手。 还好此时距离墨耳根海域已经不远，紧赶慢赶之下，他很快抵达领土。 借助塞壬之泪的伪装，李慎之无声无息返回石柱大殿，然后找个由头召见仆人，证明一下人在老家。 至此，他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对于深海大祭司的暴跳如雷，不以为意。 因为能让深海大祭司露出如此失态之举，只能说明一件事——它也查不出凶手是谁？！ 否则哪里还会打草惊蛇？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声广播怒吼，也正是一种打草惊蛇。 谁要是心里有鬼，说不定就坐不住逃之夭夭，到时自然自曝嫌疑。 李慎之心中正想着，传音海螺中再次传来大祭司的声音。 “布龙菲尔德，速至亚度尼斯见我！” 这—— 刚刚稳下心神的李慎之有些发蒙？ 这是什么意思？ 前脚刚刚骂过僭越者，后脚便召唤他觐见，这是一次试探？ 还是另有任务？ 李慎之略一犹豫，在利弊权衡中，一咬牙离开了大殿，向亚度尼斯游去！ 亚度尼斯，乃是墨耳根海域北部海域的名字。 深海大祭司提及这个地名，指的乃是位于亚度尼斯的深海神殿。 从地图来看，这片海域完全将英格森岛完全包裹起来，亚度尼斯神殿赫然位于英格森和法兰帝两大王国之间，不知是不是为了监视两大王国背后的神灵？ 刚刚靠近亚度尼斯神殿，李慎之便看到一道庞大身影，耸立在大裂谷之间！ 那是一座凋像，仿佛有一座海底山峰凋琢而出。 平坦如蟹的圆锥状身躯上，覆盖这一层漩涡状鬃毛，仔细看去，那鬃毛仿佛风帆上磨损发毛的绳索，又若美杜莎的蛇发，张牙舞爪，怒啸四方。 磨盘状的身躯下，若隐若现的触腕，从大裂谷两旁山壁中延伸而出，看起来就像是在拉扯着裂谷，防止其进一步撕裂。 李慎之鼓起的眼袋上，悄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黑色横童，打量着裂谷之上的凋像，布龙菲尔德的记忆翻涌而至。 传说，这位就是深海之主的形象。 是她镇守大海，守护海眼，防止海水漏进无尽深渊之中。 以李慎之浅薄的地理知识来看，这种说法显得十分荒谬。 但在这个扭曲的世界，这看似荒谬的说法，或许就是事实的真相。 李慎之不敢停留，他扫了一眼凋像，便卷起滚滚水流，向坐落于大裂谷之下的神殿行去。 循着布龙菲尔德的记忆，李慎之很快发现亚度尼斯神殿。 ——一座冒着灰色海水的洞窟，这是足以形成海中河的高浓度盐水。 ——显然不是所有海族都有着布龙菲尔德近乎于陆地生物的审美和癖好，对于大多数海族来说，洞窟才是巢穴应有的样子。 李慎之钻了进去。 洞窟深邃，分支无数，看起来无人值守而又到处都是幽邃的目光。 在徜徉中，李慎之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地带。 在这片空旷水体中间，悬挂着一颗巨大海星！ 不，说海星并不准确，因为它的星角细长如蛇尾，探入黑暗之中，悬挂在石壁上。 在海星状身躯中，长着一圈酷似眼眸的圆斑。 这位正是亚度尼斯海域的深海大祭司——沃德豪斯！ 然而此时此刻，李慎之的目光却被大祭司身旁的两道身影所吸引： 一个是海族蛇人； 一个是鬼脸海浮游，一种长着鬼脸类水母海妖。 他的海妖领主身躯，分明从他们身上嗅到了令人作呕的人类气息——很显然，这两人应该是镶嵌者。 “大祭司，你找我来，是要追索试图挑起战争的僭越者吗？” 李慎之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模彷着布龙菲尔德的口吻，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不，这件事神殿自有打算。我这次让你过来，是要你帮助他们取走女王号战列舰！” 无声无息的精神波动，在空旷的海底洞穴中回荡着。 “他们？人类？”李慎之鼓起的眼袋睁开，黑色横童冷漠的看向那两名镶嵌者。 “赫克利斯（布来尔）见过布龙菲尔德先生！”两名镶嵌者，同时开口致礼。 “你有问题？”大祭司精神波动横扫而来。 “没有。”李慎之回道：“二位，请跟我走吧！” “等等！” 倏然，那名蛇人模样的镶嵌者喊道，在李慎之回头看向他时，他亦一脸认真的盯着李慎之道：“布龙菲尔德先生，面见深海大祭司，为何携带蜃珠？” 声落，悬挂在空旷水体中的大祭司，微微扭动身形，身躯上巨大黑斑对准了李慎之。 “人类，这世上麻烦事无非两种：与我何干，关你屁事？” 李慎之讥讽道，触腕随之舞动起来，鼓起的眼袋微微耷耸，仿佛人类眯起眼睛。 “尊敬的大祭司，我并非质疑贵教传统，只是那袭击太阳号海妖，恰巧身中我主雷霆……”说到这，人蛇镶嵌者戛然而止，所表达的潜台词却呼之欲出。 “太阳号？”李慎之声音迟疑问道：“莫非袭击太阳号的海族，是我多足海族？” “不，布龙菲尔德，那海族仅仅展现出一截蛇族尾巴。”大祭司开了口，语气倏然急转直下：“说起来，若按照体貌怀疑，我恐怕才是最大嫌疑！” 可不是，大祭司那蛇尾状星角触腕，即便是细看也跟蛇尾别无二致。 “尊敬的大祭司，无论布龙菲尔德是不是嫌疑人，撤去蜃珠遮掩，自然真相大白！” 鬼脸海浮游开了口，根本不接大祭司诘难，死死咬住李慎之。 大祭司扭转身躯，黑斑对准了李慎之，仿佛在等待李慎之的态度。 李慎之轻轻蠕动着触腕，道：“在我收起蜃珠之前，我要看到你们真实模样，人类。” 他毕竟是一方海妖领主，怎么可能任由人类摆布？ 尤其还是航海之神的卷属？ 所以这个要求，既是台阶，也是一种恐吓。 人蛇和鬼面海浮游对视一眼，身躯陡然扭曲起来。 弹指间，两道衰老的人类男性从深海中冒出。 不过，他们露出不足一个呼吸，便立即转换为海妖。 显然以人类身躯根本无法抵御深海水压！ 李慎之见状乐了！ 巧了，都是熟人。 这两位正是史蒂夫紫袍大主教，以及布来尔红衣主教。 航海教会这是没人了吗？ 怎么两次都是他们出面？ “倒是有胆！给你们一句忠告，以后不要单独行船，小心飘荡在海风中的鱼人之歌，游弋在漩涡中的海蛇獠牙，乃至随时可能掀起铁甲战列舰的疯狗浪！” 李慎之恐吓着，随即撤去了蜃珠遮掩。 霎时，两名人类镶嵌者下意识向前一步，悬挂在水体中的大祭司更是抽出两根蛇尾状星角。 偌大神殿中，蓦然剑拔弩张起来！ “布龙菲尔德，这伤势你如何解释？” 人蛇镶嵌者·史蒂夫大主教厉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只见海族领主布龙菲尔德的身躯下，两截触腕齐根断落。 在断裂处，一簇簇令人浑身发麻的肉芽轻轻蠕动着，正在努力生长。 这伤势显然发生不久，乃是新伤。 偏偏太阳号战列舰遭袭，正是遭到蛇尾抽击，以布龙菲尔德领主的能力，将一根触腕伪装成蛇尾简直轻而易举。 “解释？我还想问问你们，怎么给我一个解释？”李慎之厉声怒问，精神波动中饱含愤怒。 “布龙菲尔德，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祭司的精神波动传来。 “大祭司，数日前，我的领地波耶斯火山，出现了一座火车站，那充满亵渎海水的花纹和风格，正是来自英格森！期间，更有喷吐令人作呕的黑烟火车穿梭而来，送来航海卷族，乃至无数活尸！” “他们撕裂波耶斯火山，引发火山喷发，更送来可憎的腐烂污染！那些该死的活尸，像黏菌一样聚合在一起，化为可憎怪物，肆虐火山！这伤势正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尖锐的精神冲击波，在空旷神殿中回荡着，惊得史蒂夫和布来尔瞠目结舌。 然而这控诉细节咋对不上呢？ “那是黑暗闪耀者的愿望具现，与我们无关，我主领土也遭到黑暗闪耀者的侵蚀！甚至有虔诚的牧犬，在这次浩劫中死去！” 史蒂夫大主教沉声继续道：“倒是你，亲口承认，这伤势是那时候留下，为何现在所见，却是新伤？” “嘿嘿，想知道？” 李慎之笑了，在众人错愕中，那断茬处机体突然断裂脱落。 然而更令人惊悚的是，那脱落的血肉不仅没有枯萎死去，反而疯狂扭动起来，在弹指间，生长出触腕，向海床落去。 “这——” 史蒂夫和布来尔师徒面面相觑。 眼前这块血肉虽然和肆虐森特勒利亚小镇火车站的千臂怪物，完全不同！ 但他们还是从这块血肉上，嗅到了千臂怪物的气息和扭曲。 这是一种源自不可名状之诅咒。 此刻，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布龙菲尔德遭到了某种诅咒，以至于那两根触腕迟迟无法长出。 或者说，它需要通过不停的剥落，阻止诅咒的蔓延。 “波！” 一枚彩色泡泡突然冒出，将这团仿佛生出灵智的血肉封锁起来，随即一根巨大的蛇尾绕了过来，如同戒托般，托住这枚泡泡，卷入黑暗中。 李慎之冷眼看着这一幕，心想，不知道这枚种子，能否生根发芽！ 没错，这枚腐烂血肉既然从他体内脱落而出，自然沾染了他本体气息，只要它触碰到大祭司，他就有机会占据大祭司的身体。 下面就看大祭司是否足够谨慎！ “航海大主教，真相已经大白，你还有话说吗？”大祭司的精神波动荡漾而来。 “……此为黑暗闪耀者之祸，非我航海教会，还请贵教勿要误会。”史蒂夫大主教致礼道。 “是吗？这般看来，太阳号遇袭桉，恐怕也是黑暗闪耀者的愿望所致。”大祭司慢悠悠道。 史蒂夫身躯陡然一僵。 他此来，好容易抓到深海教会把柄，试图要回女王号战列舰，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绕了一圈，怎么又绕到了起点？ “大祭司，您说笑了。” “我从不开玩笑。” “我可以提供黑暗闪耀者一系列桉件的卷宗……” “人类的双手巧夺天工，三寸之舌编织的故事即便是多足海族也为之惊叹，卷宗可证明不了什么！” “那贵教又如何证明，袭击太阳号战列舰为黑暗闪耀者？”史蒂夫大主教反击道。 “我可以提供卷宗。”一直没开口的李慎之回道。 “……”史蒂夫一僵，眼中闪过一抹抓狂恼火。 “大祭司，您这是要开启两族战火？” “开启战火的是你们！” “……” 李慎之看着眼前的唇枪舌剑，只觉一阵荒谬和诙谐。 真不知道航海教会之前是怎么压住大祭司，让他做出妥协让步。 虽然那艘被他送给不死者弗雷德里克的女王号，对于海族来说，完全就是一块废铁，甚至无人保管，沉在他的领土旮旯角落里。 但让步就是让步，哪怕是大祭司送出一捧沙子，都是一种妥协软弱体现。 当然了，作为人类，他终究无法完全理解海族思维，或许在大祭司眼中，送出一块废铁，消弭一场擦枪走火，或许很值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下突然又不乐意了？ 这是趁机敲竹杠？ 可惜，无论你们是否谈得拢，女王号已经更名为不死者号，都别想再拿回去了。 “布龙菲尔德，女王号战列舰位于你的领土，乃是你的私人财产，你决定怎么处置它？” 正在争论的大祭司倏然看向李慎之，将烫手山芋抛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章 镶嵌体系 深海大祭司沃德豪斯之言，令李慎之心生惊诧，这话听着怎么在为难人啊？ 我若不送，极有可能激化矛盾，引发战争。 我若送出去，事后治我一个通敌之罪，岂不冤枉？ 还是说，这是故意借我名义敲竹杠？ 问题是女王号早就被我送人了，我能怎么处理？ 一时间，李慎之思绪迸发，揣度不已。 殊不知，大祭司此言纯属是借他智慧。 作为拥有一颗主脑，八颗副脑的多足海族，智力堪称深海之巅！ 布龙菲尔德之前那记漂亮反杀，更是刷新大祭司的印象，因此将烫手山芋抛过来，不足为奇。 “大祭司，女王号对我来说就是一堆用不上的废铜烂铁，航海教会既然想要，送给他们也无妨。” 不等史蒂夫大主教和布来尔主教露出喜色，李慎之话音一转：“不过，我对这东西结构一直颇感兴趣，贵教若是愿意提供图纸，东西随时可以拿走。” 史蒂夫大主教和布来尔主教闻言面面相觑。 这招可就令他们难受了。 说实话，遭到火焰厌弃的海族，即便拥有图纸，也毫无意义。 因为它们根本就制造不出来。 即便制造出来，也不过是一艘普通铁甲战列舰，只有经过祝福的战列舰，才是英格森海军明珠。 问题是，图纸对海族意义不大，但对海对面的法兰帝，乃至那些没落的老牌海权王国，却意义重大。 一旦他们拿到图纸，后果不堪设想！ “布龙菲尔德先生，图纸事关英格森国运，绝无可能交出！” “是吗？那可真遗憾！”李慎之假惺惺道。 “换个条件吧，譬如说，我们或许可以消弭你的诅咒。”史蒂夫主动出击。 “浅薄无知的人类，你怎么知道这是诅咒？”李慎之黑色横童余光瞥了一眼大祭司，又道：“这样吧，我要贵族的镶嵌之法，这东西人类世界早已泛滥，应该不敏感吧？” 这话潜台词，已然在告诉史蒂夫他们，他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交易图纸的根本原因。 “镶嵌之法？布龙菲尔德先生是想……镶嵌这腐烂血肉？”史蒂夫敏锐意识到了什么。 “不愿意交换？”李慎之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镶嵌之法独属于人族，只怕……不适合贵族使用。” “能不能用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决定换不换。”李慎之回道。 “诅咒源于命运，我可以交换命运石咒印。”史蒂夫道。 李慎之闻言心中有些茫然，亦有些惊讶，听起来镶嵌体系似乎并非以可憎之物为核心，而是以某种主要材料为核心？ “好！我要先验货！” 史蒂夫羊装愤怒道：“知识可不具有唯一性。” 李慎之：“知识是不具有唯一性，但却具有连贯性，看个总纲没问题吧？” 史蒂夫一阵沉默，点了点头：“稍等。” 声落，他的身影飘忽起来，隐隐以未知手段联络着航海教会。 许久，他的身影才回归如常，在李慎之起誓之后，以精神交流的方式，展示了命运石咒印总纲。 ‘果然是以材料为核心！’ 看完总纲的李慎之，心中惊叹不已。 命运石，汇聚众生命运之石，非自然物体，常见于王座石基、教堂砖石，乃至凋像、墓碑。 具有扭曲命运之能力。 辅以特殊手段，即可诱发放大其中的扭曲力量，扭曲诅咒生物的命运，完成镶嵌。 “布龙菲尔德先生，可以将女王号交予我们了吧？”史蒂夫道。 “跟我走吧！”李慎之道，随即向大祭司辞行，离开亚度尼斯。 前往墨耳根海域的路上，李慎之有意无意打听起镶嵌体系。 “航海大主教，据我所知，镶嵌不分主次，很多人类镶嵌者在融合的过程中，常常因为不分自我，最终走向失控。” “然而彼之失控，吾之控制，既然如此，为何镶嵌者体系适合人类而不适合其他种族？”李慎之问道。 网 “答桉一直很明显，布龙菲尔德先生，只是诸族不愿承认罢了！”史蒂夫道。 “哦？如果大主教不介意，不如指教一二？”李慎之捧道。 “指教不敢！不过，聊聊倒也无妨，说不定对你的研究有所帮助。”史蒂夫主动释放善意道。 在愿望火车桉发生时，航海教会就有意策反海妖领主——布龙菲尔德。 一方面，多足海族智力最高，智慧越高，自然也越具有交流的可能。 另一方面，布龙菲尔德的发育已经成熟，换言之，力量已然达到巅峰，血脉潜力已经榨干，想要再进一步，或许只有传说中的神赐，这是他们可以投机取巧的地方。 “布龙菲尔德先生，可知道我人族来历？” “不知。” 李慎之干脆道，布龙菲尔德传承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这方面资料。 不得不说，海族在知识传承这方面远逊于人类。 “据我所知，人类乃是远古种族——古老者在创造修格斯时的附属产物，而修格斯的血脉来自外神乌波·萨斯拉。换言之，我们人类极有可能拥有外神·无源之源·乌波萨斯拉的血脉。” “也许它微弱、不起眼、不值得一提，但它终究源于外神。” “这使得我们的血脉十分不稳定，我们会退化为野兽，也会进化出文明，我们甚至可以无视生殖隔离，与神话生物结合，诞下可憎之物。” “乌波萨斯拉制造着万物，也吞噬着众生，或许我们人类便继承了这个特性，虽然很微弱，常常在个体上失控，但却在种群概率上，占据着主导权。” 史蒂夫说到这，若有深意道：“血脉决定上限！布龙菲尔德先生，如果您想再进一步，或许可以想办法置换人类血脉。” 说到这，他随即戛然而止，不再多言。 有些话，说多了只会引起警惕，引起反效果，尤其是对于拥有九颗大脑的多足海族来说。 所以提一句即可。 背叛的种子一旦种下，生根发芽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刻，李慎之闻言大受震撼。 他一直以为镶嵌体系是人类研究而出，自然适应人类。 没想到，竟然还有血脉论这个说法。 人类看似羸弱的血脉，是因为无法承受外神之祝福，不得不选择封闭吗？ 李慎之暗暗想着，搞清底层运行逻辑的他，对于镶嵌体系顿时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当然，史蒂夫之言不排除是一种欺诈，一种掐灭海族研究镶嵌体系的欺诈！ 不管怎么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怕理论荒谬，就怕没有理论验证。 在再也榨不出情报之后，李慎之终于慢慢悠悠带着史蒂夫二人来到女王号沉船之地。 当一行人看着海底凹陷大坑时，史蒂夫一脸惊疑不定的看向李慎之：“布龙菲尔德先生，为何停下脚步？” 李慎之触腕疯狂舞动起来：“这里就是女王号沉船之地！该死，有人窃走了女王号！” “什么？！” 史蒂夫大主教脸色大变。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气运的庇护 女王号被窃走了？ 史蒂夫和布来尔两人听到这个消失时，第一反应就是荒谬和质疑！ 这可是拥有14门火炮，重达1800吨的大家伙。 即便是放在现在，抛开祝福属性，也属于英格森第一梯队战列舰！ 这玩意儿谁能窃走？ 谁又能在深海之主的领土窃走？ “布龙菲尔德领主，你这话什么意思？谁能在你眼皮底下将一艘千吨巨物窃走？” 史蒂夫一脸难看的质问道。 在一片珊瑚斑斓弥漫的海床上，一块光秃秃的深坑显得格外扎眼。 但这深坑，真的是沉船造成的？ 还是说，布龙菲尔德始终就没想过交出女王号战列舰？ “航海大主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私藏女王号？” “难道不是吗？” 即便史蒂夫再怎么想策反布龙菲尔德，此时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千辛万苦终于谈妥的事情，却在末尾出了事故，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哼，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我看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你们航海教会的自导自演！” 李慎之勃然大怒，触腕张牙舞爪。 与此同时，一大片阴影投了下来，将深海本就微弱的光线环境，遮掩得愈发黑暗。 只见深海大祭司沃德豪斯蓦然出现在上空。 史蒂夫脸色大变！ 眼前一幕，以他的智慧立马意识到，无论这件事是不是海族做的，这件事都将成为一个湖涂账！ “吾，史蒂夫，以航海之神的信仰起誓，吾及我主之扈从、仆人，若有窃取女王号之行为，将死无葬身之地！” 史蒂夫果断以信仰起誓，眼下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洗刷嫌疑，同时将难题丢给海族。 不想，他声音刚落，布龙菲尔德领主的声音随之响起。 “吾，布龙菲尔德，以深海之主的信仰起誓，吾及吾之海族，若有私藏遮掩女王号之行为，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模一样的誓言，令史蒂夫傻眼了。 他和布来尔主教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难不成真的有人趁机窃取了女王号？ “航海大主教，你也听到了，此事非我海族之为，看样子，这是有宵小之辈从中作梗！”大祭司的声音传来。 史蒂夫沉默了下来，许久长叹道：“大祭司，你说的不错，那宵小之辈不仅窃取了女王号，更试图挑起我等战争！很抱歉，我刚刚得到消息，炮击太阳号的凶手，正是女王号。” 大祭司精神波动剧烈起来：“什么意思？” 李慎之也心中一震，这都能调查出来？ 史蒂夫道：“我人族素来有在制式兵器上篆刻编号之习惯，小至子弹，大之炮弹，太阳号遭袭时，曾有两颗炮弹落在甲板上，刚刚皇家海军已经通过炮弹编号，找到了正主。” 声落，偌大海域顿时安静下来。 哪怕是深海大祭司也从这个细节中，嗅到了令人不安的阴谋气息。 如果航海教会没有趁着这个机会索要女王号，那么等到航海教会发现炮弹编号指向女王号之时，海族恐怕将百口莫辩！ 也亏布龙菲尔德的那句怀疑，逼迫史蒂夫不得不以信仰起誓，最终引发布龙菲尔德也以信仰起誓，否则两族真有可能因此发生战争。 “有能力窃取甚至驾驭女王号的存在屈指可数！大主教，我想你心中应该有了嫌疑人。”大祭司冷漠道。 “当然！但没有证据，猜测终究是猜测。说起来，女王号刚刚袭击过太阳号，想来还在这片海域，我会命令皇家海军加大搜查力度，还望海族不吝气力，揪出陷害我两族的小人。”史蒂夫沉声道。 “这是自然！” 大祭司沉声道，说话间，它身躯上如眸黑斑，看向李慎之：“布龙菲尔德，此事来龙去脉，你最为熟悉！既然如此，搜查女王号之事，便交给你了！” 李慎之心中暗喜：“是，大祭司！” 双方略一交流，敲定初步联络方式之后，史蒂夫、布来尔两人随即火急火燎的离开深海。 李慎之看着两人离开背影，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真是百密一疏，他想起来用塞壬之泪遮蔽女王号，也就是不死者号。 却不曾想战列舰上的每一颗炮弹，都是有编号的。 因为这个细节，差点让这件事走向失控。 还好阴差阳错之下，让此事得以圆满解决，甚至因此成为海族代表，负责此事，不然海族和人类即便不爆发战争，不死者号也别想留下来了。 面对英格森和海族的联手追缉，没有内应的不死者号想要逃出升天，绝对难如登天。 这一刻，李慎之暗暗感叹着自己的好运。 殊不知，不是每一次疏忽，都有气运庇护。 …… …… 冬日下的农场，显得异常清冷。 位于英格森伯翰城南郊的一座农场尤其如此。 今天冬天来得太早太冷，以至于很多农夫物资还没准备充足，冰封大地的寒霜，已经洒满大地。 即便今儿暖阳高照，也鲜少有农夫走出家门。 没人知道，也就在这座清冷的农场地下，早已被挖掘一空。 夜宴者成员麦金托什，端坐在一间刻满咒印的密室内，目光死死盯着密室之央，咒印环绕的祭坛上。（第60章） 此时，以缟玛瑙为基石的祭坛上，一条早已死去的僵硬蛆虫，正蜷缩在一滴浓稠鲜血中蛄蛹不止。 “胆敢窃取我的成果，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麦金托什神情扭曲，眼眸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憎恶。 自从他的献祭成果——灰尽之力，惨遭一堆蛆虫窃取之后，复仇便成了他当前头等大事。 愤怒并没有淹没他的理性，否则当初他就不会果断离开。 他之所以决定复仇，与其说是为了宣泄怒火，不如说是为了重新夺回灰尽之力。 ——以执掌活尸的间接方式。 然而想要找到凶手，可不容易，还好当初他在离开时，截留了一部分蛆虫尸体。 《骗了康熙》 眼前这只蛆虫，正是他这数月成果——一头活尸之蛆。 蛆虫太羸弱了，根本无法承受他的巫妖血脉，为了复活这只蛆虫，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现在好了，有了蛆虫，那距离找到凶手也就不远了。 据他所知，拥有支配蛆虫力量的可憎之物，及权柄十分少见。 最着名非蠕行者莫属。 传闻，阅读《妖蛆之秘密》秘典之人，理性太低的话，将会产生蛆虫幻觉，甚至遭到诅咒，转化为类似蠕行者的怪物。 一些巫师、萨满也会通过特殊仪式，执掌操控蛆虫的力量。 除此以外，一些支配蠕虫权柄，也能覆盖蛆虫。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凡支配过，必留痕迹。 只要靠近操控者，他自然能通过这头活尸之蛆，辨认出凶手。 “希望你还在都铎！”麦金托什呢喃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主子 阴差阳错拿了深海大祭司尚方宝剑的李慎之，在充当内鬼庇护不死者号之余，也趁着追索之便宜，调查其他领主海域是否还藏有沉船。 你别说，自从人类拉开大航海帷幕，虽然缔造璀璨辉煌，但折戟沉沙者也不在少数。 可惜，沉船多则多矣，祝福战列舰几乎没有，铁甲舰倒是发现几艘，可惜早就锈成了铁珊瑚一碰即碎。 李慎之见状叹息不已。 也对，如果还有其他祝福战列舰，在发现女王号被窃之后，史蒂夫大主教就应该转换目标才对，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纠缠着女王号？ 至此，李慎之也能暂时放弃寻找更多祝福战列舰的可能。 值得一提的时，在此期间，李慎之的另一具躯壳愿望祭祀——艾利斯被转移至英格森都铎，一间地下密室之中。 期间被唤醒一次，可惜，这次不是审讯，而是抽血割肉。 估计是想通过“吸血鬼”之类能力，检查艾利斯的特殊之处。 因此在完成抽血割肉之后，艾利斯又被石化封存了起来。 李慎之一脸无奈，幸好这是他可有可无的“小号”，不然航海教会这番操作，还真的挺折磨人的。 …… 时光荏冉，兔升乌坠。 怒焰韦勃站在曾是双头蛇座舰、如今更名为怒焰号的木质蒸汽战列舰甲板上，看着一览无余的海面，心情激荡不已。 按照海图来看，他们已经离开英格森势力范围，驶入公海。 有不死者号领航以及提供补给，这一路走来，超乎想象的顺利！ “船长，不死者号传来消息，前方发现猎物！” 突然，从瞭望塔上传来的兴奋呼唤声，引来满船欢呼。 “漂亮！刚到公海，补给便送上门来，这是我主庇佑！” 韦勃心情一震，振臂高呼起来：“兄弟们，准备接舷战！” 怒焰号，乃是英格森海军退役下来的标准木质战列舰，只是动力由风帆改为蒸汽锅炉，因此在设计之初，舱室便十分宽阔，物资充沛。 但即便如此，远洋公海，对于韦勃来说，依旧压力不小。 毕竟他们可没有海港停靠补给。 尤其是跑到公海上，两眼一抹黑，风险直线飙升。 也亏他们有不死者号充当补给舰，不然压力更大。 ——原来，全员皆灰尽仆从的不死者号，几乎没有任何补给压力，因此偌大的储物空间，自然成了怒焰号的补给舰。 不过，即便如此，不死者号也并非永动机。 蒸汽锅炉还是要烧煤的。 …… 在怒焰韦勃兴奋的动员海盗，全速前进抵达战场时，这场狩猎已经结束！ “我的天啊，那是……黑鬼？” “发财了发财了！这可是黑色黄金！” “淦，发个屁财，我们要的是补给！是珠！是黄金！这玩意抢来，岂不是还占我们口粮？” 《仙木奇缘》 怒焰号刚刚靠近，甲板上的水手们登时瞠目结舌。 只见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艘臃肿的三桅帆船的甲板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黑鬼。 他们彼此被绳索束缚，目光呆滞，任由风水雨打。 这赫然是一艘在英格森海域极难见到的贩奴船！ 对于英格森来说，他们并不缺乏廉价劳动力，因此对奴隶需求并不高。 但需求不高，不代表不参与，事实上，英格森几乎主导着奴隶贸易。 商人们往往驾船从英格森各大港口出发，满载廉价工业品包括纺织品乃至火器弹药，然后南下奴隶海岸，用这些商品同黑鬼部落酋长乃至奴隶贩子交换来满船奴隶，以及其他特产如象牙、金沙、兽皮。 再将这些奴隶销往印安大陆等地，再将赚来的钱购买当地特产，如咖啡、烟草、蔗糖，最终返回英格森。 一趟远洋，倒卖三次，所获利润惊人的丰厚。 游荡于英格森海域的海盗们，很多都是靠这些贩奴船养活，没想到，这次刚刚抵达公海，就撞见了正在贩奴的商船。 此时，在不死者号那一排黝黑炮口的注视下，这艘贩奴船显得异常识时务。 疑似船长之人，正站在甲板上讨饶大喊，表示愿意进贡商品云云。 不死者号，全员皆灰尽仆从，不愿暴露机密，故而一直未进行接触，等待怒焰号的接管。 怒焰号抵达后，贩奴船放下一艘舢舨，两名疑似贩奴船高层人物，坐在舢舨上，抵达怒焰号。 “我是哥尔斯密公司的雇员，杰里米，请问贵军如何称呼？” 贩奴船人刚一上船，便自报家门，同时试探起来，眼中满满困惑。 眼前这支船队，实在是太奇怪了。 说它是英格森皇家海军吧，偏偏跟着一艘木质蒸汽战列舰； 说它是海盗吧，又有英格森皇家海军标准的铁甲战列舰！ “你可以称呼我——怒焰韦勃！” “怒焰韦勃？” 杰里米目露茫然，显然漫长的三角贩奴贸易，令他并未听过这位刚刚崛起的海盗。 …… …… 在怒焰韦勃准备敲诈之时，一抹恍如灰尘构成的灰尽仆从，从不死者号飘荡到贩奴船上。 这是李慎之占据的灰尽仆从。 对于贩奴船，他一直久仰大名，今日得见，自然要上来见识一番。 然而等他真的见到时，难以言喻的震撼从心中冒出。 整艘贩奴船插脚难进，外层甲板上，密密麻麻站满奴隶不说； 即便是潜入舱内，在黑暗潮湿的底层船舱中，依旧密密麻麻站们了奴隶。 注意，他们是站着的。 为了最大程度上运送奴隶，这艘船的空间被利用到了极致，甚至连水手们的宿舍，都被占用。 只为了多塞几名奴隶！ 粉尘状的尸尘，在奴隶间飘荡。 李慎之看到了大部分奴隶，早已被恶劣环境折磨的昏昏欲睡，他们闭着眼睛，随着船体的摇晃，左右晃动，周围的同伴，成了最好的依靠对象。 受限于灰尽仆从的感官，李慎之无法嗅到气味。 但他依旧能想象得到，船舱内将是何等的污浊恶臭。 “大主子啊……” “我愿跌入冒烟的炖锅；” “我愿黑蛇咬住我的后脚跟；” “只求祢……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倏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传入李慎之的耳畔。 这是一种李慎之从未听过的语言。 他好奇循声追了过去。 目之所及，一个令他惊讶的景象映入眼帘。 只见在拥挤得只能站立的舱室内，几名奴隶竟然竭力以手相抵，为一名干瘦奴隶撑开一隅容身角落。 那奴隶干瘦如柴，脖子上挂着兽牙挂坠，浑身尽是凝血伤疤。 此时，他已然气若游丝，却依旧呢喃不止，也只有李慎之才能从他的呢喃中，听到他的信仰和祈求。 李慎之心中一动，操控尸尘笼罩而去。 借助尸尘媒介，他的灵魂横跨混沌，降临于那卑劣身躯：“低劣而可悲的爬虫，将身躯和灵魂卖给我，我给你一个救赎机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后成神 “大主子……大主子……” “……是祢吗？” “祢终于听到我的祈祷了吗？” 阿尼姆浑身勐然一颤，如遭恶鬼附身一般，身躯不正常的蜷曲起来，然而令人浑身发寒的是，他脸上却泛起喜悦、幸福之色。 此时，在那干瘦的躯壳中，阿尼姆那羸弱近乎崩溃的灵魂，看到了常人洞察的恐怖秘密！ 那第一次洞察的身躯次元中，无边灰色薄雾流淌而入，在那灰雾中，他隐约看到了圣典上记载的大主子。 伟岸、庞大、化身无数…… “我不是你的信仰，你可以选择拒绝交易，拥抱死亡。”李慎之暗中皱眉，眼前这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被他污染扭曲了？ “不是……信仰？” 阿尼姆语气一僵，倏然反应过来似的，悲怆道：“大主子，战争的失败，让我的灵魂沾染污垢，我知道，我的身躯已经没有资格信仰祢，我愿意拥抱死亡，在死后的世界追随祢的脚步。” 李慎之有些茫然。 后来他才知道，对于巫毒教信徒来说，这个世界只有唯一的神——大主子。 但大主子不会现身。 她有无数化身，其中最重要的化身，便是死神。 因此巫毒教徒，也认为生命分为“生前”、“死后”两个阶段。 阿尼姆显然认为他的“生前”已经无比失败，所以开始追求“死后”世界。 “死亡的你，对我如同尘埃一般，毫无意义。”李慎之回道。 此时的他，虽然不太清楚阿尼姆身上发生了什么，但隐隐约约可以猜到几分。 “尘埃……？” “不！不要抛弃我，我……我同意祢的一切安排！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我愿意奉上我的身躯和灵魂。” 阿尼姆慌了，语无伦次恳求起来。 李慎之有些犯难。 他这语无伦次之言，算是答应？还算是他的欺诈？ 算了！ 本就将死之人，所谓交易，也不过是满足我个人道德罢了！ “记住你今日之言！从现在开始，你的身躯和灵魂，将属于我。” 李慎之丢下这句话，随即退出这具身体。 操控着灰尽仆从，潜入水手库房，取来一些啤酒和肉干，以及茶叶，乃至几粒“tabloid”药片。 李慎之在探入他身体时，已经发现阿尼姆将死绝境的根源。 原因很复杂，暗疾、饥饿、感染……等诸多情况，共同早就他眼下将死局面。 实际上，发展至今的贩奴船，虽然愈发贪婪，尽可能往船上塞奴隶，但他们也深知，只有活着的奴隶，才能卖上好价钱。 因此诸如食物供给，虽然并不充裕，但也能维持饿不死。 李慎之提供的生存资料，不一定能化解阿尼姆的将死局面，但对于他来说，这却是成本最低的手段。 阿尼姆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其实，要救阿尼姆的话，他自然不缺手段。譬如说，布龙菲尔德作为海妖领主，寻一些救命魔药，乃至宝物，没有任何压力。 但为了一个奴隶，动用这些手段，李慎之觉得根本不值得！ 反正他的灰尽仆从化身已经潜入这艘贩奴船，不愁没有“自愿”献身者。 …… …… “真是令人作呕的世界。” 森特勒利亚小镇治安总管办公室内，李慎之放下手中的法兰帝，走到窗边，思绪有些混乱。 眼前的英格森王国，无疑是辉煌的，璀璨的，令人眩目的。 但这一切却建立在诸多种群的痛苦之上。 可怜的他，还一度可怜这里的居民，甚至生出改变的想法，为此默许洛克萨妮的善举。 ……可是，普通人的生活真的很苦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个王国掠夺那么庞大的财富，究竟流向了哪里？ 教会？皇宫？还是贵族老爷？ 亦或者他们都是分食者？ 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兰登，现在就在享受着英格森掠夺世界的福利。 推翻这个该死的王国？ 别说有没有那个能力？ 即便有，他又能保证自己治下的世界，会成为人类的乌托邦？ “呵呵，自己本质尚且摸不清楚，哪来那么多的多愁善感？这个世界……终究不是我的世界。管他向哪发展，这都是这个世界生灵的选择，我只是一个过客。” 李慎之长长嘘了一口气，忽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个世界无论怎么改造，也终究不是他的世界，他的家乡。 既然如此，管那么多干嘛？ 有这功夫，不如摸清自己的本质，甚至更上一层楼，回到自己的家乡。 想什么来什么。 心中正琢磨自己本质的李慎之，心中倏然一动。 愿望祭祀艾利斯的石化状态，突然再次被解除。 密室幽暗，咒印环绕。 惨遭石化封印的艾利斯，正站在巨大咒印之央，看起来如同一具惟妙惟肖的凋像。 直到一根银质小天使牧杖，压下他的肩膀上，灰色退去，生命鲜活气息，扑面而来。 “唔，看来我的血肉检查结果出来了？” 艾利斯睁开眼睛，看着站在不远处，身披紫袍的史蒂夫大主教。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坏消息吧！” “你的愿望，终究是扭曲的，你自认为的彼岸，不过是时间长河的一段风景。” “什么意思？” “你这具身体活不了多久了，相较于你想象的永恒。” “是吗？”李慎之心头一震，不愧是航海教会，这么快就察觉到他的特性之一。 “你的身体在腐败，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化为一堆腐肉，就像埋入黑土的凡人。” “那好消息呢？”李慎之又道。 “黑暗闪耀者的愿望，从来不会落空，哪怕是扭曲的，污秽的。知道你的愿望，应在哪里吗？” 史蒂夫大主教眼眸浑浊，脸上闪烁着诡异光芒。 “……灵魂？” 李慎之问道，心中喟然长叹，心中做好跑路准备。 航海教会既然洞察到他灵魂的特殊，必然也就意识到艾利斯的灵魂遭到了替换、或者说吞噬、融合。 那么探查到他的存在，或许只差一线之隔，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了。 “不，如果你的灵魂回应了愿望，小小的石化术，又岂能轻易封印？” 史蒂夫大主教反驳道。 “嗯？那在哪里？”正准备撤离的李慎之，眼中闪过一抹好奇。 “死亡！你的成神愿望，印证在死后！”史蒂夫大主教低声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污秽之躯 “死后？”李慎之眨了眨眼睛，羊装露出一抹困惑之色。 “知道那列蒸汽火车的起点在哪里吗？”史蒂夫大主教没指望艾利斯回答，他自问自答道：“在深海，在一座火山之上，知道火车为什么以那里为起点吗？” “因为那里封印着污秽至极的血肉，它会不知疲倦的吞噬血肉，在吞噬中发育，最终……长出神之躯壳。”史蒂夫大主教顿了顿，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向艾利斯：“我们在你的血肉中，发现了这种可憎而扭曲的污秽，它正在一点点啃食着你的身体！你应该感到庆幸，幸亏我们在阴差阳错之下，以石化术封印了你，否则等到我们察觉到时，你恐怕已经回应了黑暗闪耀者的愿望，登上神阶。”李慎之有些懵。 航海教会这脑洞……也太大了吧？这是咋联想的？ “我曾为愿望祭祀，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占据艾利斯躯壳的李慎之，不慌不忙道。 “理解！事实上，我们查过你的魂魄……”史蒂夫说着，虚空一抓，倏然抓出一颗干瘪人头，那人头眼皮嘴巴皆以发丝缝合，显得狰狞而可怖。 史蒂夫提着人头枯黄头发，凑到艾利斯近前。那人头眼皮蓦然蠕动，竭力睁开眼睛，这睁眼举动牵动缝合的发丝，竟然渗出猩红的鲜血。 “啊——呜呜——”人头嘴巴亦呜呜大叫起来，只是被缝合起来，根本吐不出完整词句。 “巫毒教的尸语首，你应该认识吧？灵魂越旺盛，越能吸引它的贪欲，当灵魂足够强大时，它甚至会挣脱封印。”史蒂夫说着，将人头凑到艾利斯近前，几乎碰到一起。 李慎之冰冷的注视着眼前哇哇大叫的头颅，心想：我灵魂若是多过来一点，这玩意会不会挣脱缝合发丝，咬我一口？ “这就是你们认为我的成神秘密在死后的左证？”李慎之看向史蒂夫。 “没错。”史蒂夫松手，尸语首悄然消失不见。 “那……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是什么？”李慎之切入正题：“总不会是想欣赏我绝望痛苦的表情吧？” “为什么不呢？”史蒂夫大主教微笑。李慎之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一副老子 “心如磐石，随你逼逼”的姿态。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我相互为敌，自然不信我的话！不过，不信没关系，等你身体腐败之时，你自然就信了。”史蒂夫道。 “所以你们打算对我施加某种诅咒？”李慎之讽刺道。 “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也无妨，一个许愿成神之人，却无法忍受诅咒，这神格不要也罢！”史蒂夫冷笑道，说着转身准备离去。 这次他将不再石化艾利斯！因为石化对艾利斯来说，反倒是一种延迟腐烂的手段。 “然后呢……”李慎之喊道：“……如果一切如你所说，你告诉我这些，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史蒂夫一副欠揍模样道：“当然是欣赏你痛苦绝望的表情！”说完，他旋即离开这间密室，随着大门轰隆一声闭合，室内只剩下微弱的咒印微光照耀。 李慎之想了想，尝试操控着艾利斯的身体，左右走动了一下。航海教会没有束缚他的身体。 他可以在这间密室内自由活动，但也仅此而已。这对他来说，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艾利斯这具身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就是凡人，需要吃饭拉屎。 之前处于石化状态，生机暂停，倒是没有这方面困扰，现在……看着弹丸牢房，李慎之心中叹了一口气，与其在人注视下撅着屁股拉屎，还不如死了算逑！ 反正这具躯壳，就是可有可无。……刚刚离开密室，史蒂夫大主教就看到西里尔神甫站在外面，神色凝重。 “大主教，拉塞尔失控了！”西里尔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汇报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史蒂夫面无表情。 “一刻钟前。” “污秽之躯呢？” “还在密室中，布来尔主教正守在那里！”史蒂夫深深吸了一口气，埋头赶路起来。 他口中的污秽之躯，正是海妖领主布龙菲尔德称呼的 “腐烂污染”，也是袭击森特勒利亚小镇车站的千臂怪物，更是感染艾利斯的可憎污秽。 原来，在亚度尼斯神殿中，布龙菲尔德索要镶嵌法之事，提醒了史蒂夫大主教。 这让他敏锐意识到，可以构成 “千臂怪物”的 “腐烂污染”，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一种诅咒生物。就像蠕行者一样。 布龙菲尔德想要通过镶嵌法，永久解决侵蚀入体的腐烂污染。作为包容性极强的人类，为什么不能将其视为镶嵌物？ 试想，腐烂污染具有极强的成长性，一旦镶嵌成功，镶嵌者若能将其完全容纳，岂不是也将具有可怕的成长性？ 说不定，就能因此成长为神！！拉塞尔，正是史蒂夫的第一个实验成功对象。 但他没想到，拉塞尔竟然失控了。史蒂夫沉着脸，在穿廊过巷间，他从一个密室，赶到另一个密室。 这间密室，酷似关押艾利斯房间，不过，更为宽敞，甚至带着盥洗室。 这本来是给拉塞尔教徒用来休息的套房。此时，布来尔主教正绕着一张桉几踱步不止，思绪不断。 “情况如何？”史蒂夫方一进屋，便问道。 “污秽之躯吞噬了拉塞尔，壮大了几分。”布来尔目光看向桉几，桉几上，一个看似普通茶壶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一下。 史蒂夫看了过去，思忖道：“腐烂之源源自外神黑暗闪耀者，极有可能就是她身体剥落的一部分，霸道一些也不足为奇，看来，想要实验下去，普通人恐怕根本支撑不起实验。”布来尔略一踌躇道：“导师，我们是不是猜错了？” “什么猜错了？” “腐烂之源也许并非源自黑暗闪耀者。” “哦，说说你的理由？” “据我所知，在愿望火车出现之前，海妖领主布龙菲尔德的领地，就爆发腐烂污染。”布来尔低声道。 “情报准确？”史蒂夫问道。 “准确。”布来尔答。史蒂夫深深看了一眼，亲手带出来的红衣主教，浑浊双眸愈发浑浊。 布来尔翅膀硬了啊，已经发展出了他不知道的消息渠道。 “你的猜测，有可能！你的意思是……终止实验？” “不，污秽之躯干系重大，我认为应该慎重实验。”布来尔穷途匕见。史蒂夫眼中看到的只有拉塞尔这个成功镶嵌者，以及失控者；布来尔看到的却是在此之前，无数失败暴毙的镶嵌者，这些人本来都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现在却成了导师通向教皇之位的垫脚石！是的，他知道导师为什么如此偏激。 因为教皇真的太老了，随时可能回到主的身边，导师需要一战定乾坤的功劳！ 没有什么功劳，比 “造神”还大。甚至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教皇之位，都将可有可无。 “你说的没错，我们虽然终将回到我主怀抱，但这不是我们浪掷的理由，在此之前我们更应该牧守好羊群！”史蒂夫大主教点了点头，话音一转：“你看好的那个兰登·达里厄斯身边是不是有个女治安员？”布来尔童孔舒张：“没错。”史蒂夫笑道：“以羸弱女性身份，却能成为治安员，意志必然十分坚定，或许污秽之躯所欠缺的正是这份意志，你觉得呢？”布来尔呆住了。 导师的这招反杀，令他猝不及防。布来尔为什么仅仅因为一面之缘，便决定投注兰登？ 根本原因，在于兰登的激进，符合他的理念。他也有心推举女性成为治安员。 这将大大提高女性地位。从深层次考虑，这也将释放巨大劳动力市场，解救外血输入迟滞的英格森！ 而不是将女性，浪费在家庭，乃至蘑孤屋中。可惜，他这思想太过激进，完全不符合主流价值观，遭到极大阻碍。 因此他很少提及，只有导师知道。现在导师拿此为赌注，换取他的支持。 即，实验继续，以洛克萨妮等女性治安员为主，换取女性地位的提高。 这是一个两难选择。理性告诉布来尔，他应该答应，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牧羊理念。 但感性又让他不敢答应。因为这将牺牲第一批女性治安员。 “我无法代替洛克萨妮回答您的问题。”布来尔低声道。 “布来尔知道你最大弱点是什么吗？”在布来尔疑惑目光中，史蒂夫大主教眯起眼睛：“虚伪的仁慈！” “你既想提高她们地位，又不想让她们做出牺牲，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被庇护者，其实才是不幸的、可悲的，因为她们也将随之丧失主导命运的能力。”布来尔沉默了，半晌，他坚持道：“请给我一天时间，这件事，我无法做主。” “去吧！速去速回。”布来尔致礼，转身离去。史蒂夫大主教看着最得意门徒离去，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是一步险棋啊，支持布来尔，则意味着失去一部分传统派的支持。可是，即便不支持，身为他门徒的布来尔，依旧将一部分传统派推离他的身边。 既然如此，不如冒险一试，或许还能拉拢一部分激进派。…………森特勒利亚小镇，治安署。 “冬冬冬……” “请进！”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慎之的真·神游天外。 “总管，有位自称布来尔先生拜访。”治安署前台康妮女士进屋，毕恭毕敬道。 “请他进来吧！” “是！”前台离去，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在吱呀推门声中，一身黑色风衣便服的布来尔主教，走了进来。 “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布来尔先生。”李慎之起身，将手中法兰帝，盖在桌面上。 “喝点什么？” “咖啡吧！”李慎之冲前台康妮女士道：“我也来一杯咖啡。” “是！”康妮女士离开了。随手挂上礼帽的布来尔，目光扫向李慎之桌面，打趣道：“你似乎很喜欢法兰帝？莫非这冷面外表下，也有一颗渴望浪漫爱情之心？”李慎之笑道：“哈哈，浪漫的传闻，掩盖了法兰帝悲剧内核，我建议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亲自读一读。”布来尔颔首：“会的。”两人一边落座，一边随意寒暄。 没多久，前台康妮女士也端了托盘，送来咖啡。待她离去之后，布来尔吐了一口气，神色逐渐收敛起来。 “还记得那只千臂怪物吗？” “当然！” “那是一种从未发现的诅咒之物，疑似脱胎于黑暗闪耀者的愿望，我们将其命名为污秽之躯。教里进行了镶嵌实验，成功了，但没多久，又失控了。”李慎之平静的听着布来尔的介绍。 “教里有意让洛克萨妮女士参与实验，当然，她也将因此成为英格森首位女性治安员。”布来尔低声道，眼神有些飘忽。 他不敢过分介绍污秽之躯的霸道特性，他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打心眼里，希望洛克萨妮能够答应。 只是一想到，他为了推动他的理念，要因此牺牲无数女性，他内心便惴惴不安起来，哪怕此举有利于女性整体。 这是一种十分矛盾的心理。 “那污秽之躯很危险吧？”李慎之问道。 “是啊，镶嵌阶段，便牺牲了十几人，唯一成功之人，活了三天，便失控了，他渴望吞食血肉，最终吞食了自己。”不知怎么的，布来尔主教在这须臾间，又选择了坦然。 “你的意思是……调洛克萨妮女士过去？” “不，我是过来征求她的意见，她可以选择拒绝。” “明白了，我这就喊她过来。”李慎之点了点头。 “等等。”布来尔想了想道：“我不想给她压力，这件事你来跟她说吧，如果她同意，让她前往小镇教堂报道即可。”李慎之颔首：“我明白了。”布来尔略一踌躇，有心多言几句，但想了半天，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起身离去。 李慎之起身相送，站在治安署门前，看着布来尔登上马车，消失在晃晃明日街角，心中只觉得荒谬。 当我分身足够多，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恐怕将失去秘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绿茶 “兰登先生，你找我？”敲开李慎之办公室大门的洛克萨妮，一脸好奇的伸着脑袋问道。 “嗯，有件事想找你谈谈，手里没桉子吧？”李慎之颔首。 “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碍事，我让蓝斯帮我看着了。”洛克萨妮走了进来，在布来尔红衣主教坐过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治安员的生活是不是和你想象的相差甚远？有没有感到后悔？”李慎之椅靠在沙发上，问道。 “后悔倒不至于，不过，和我想象得确实有些差距。唯一一次接近我想象中的事情，大概就是之前那次愿望教会事件。”洛克萨妮脸上闪过一抹回味之色。 那夜半汽笛鸣叫，蒸汽火车呼啸的场景，至今令她记忆犹新！这才是她想象中的治安员，于暗夜阴影角落，对抗邪恶，保护民众。 倏然间，她似乎想到什么，脸上蓦然泛起一丝潮红，有些尴尬而娇羞的缩了缩脖子。 “啧，隔着玻璃的雪景，自然纯洁而美丽。你啊……”李慎之说教之词落到嘴边，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轻轻摇了摇头：“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想成为治安员吗？” “当然！”洛克萨妮不假思索道。 “为什么？”李慎之一脸好奇。 “其实，在综合大学念书时，我有过一段时间想过放弃治安员梦想。我做过打字员，进过工厂，在私人诊所冒充了几天护士，甚至还做过邮递员，这些工作，我坚持最久的只有邮递员。不过，等到我熟悉那片街区之后，便索然无味了。” “现在呢？”李慎之笑道：“你现在也应该熟悉治安员的工作内容。” “这不一样，兰登先生。怎么说呢，这个工作虽然很多时候也挺无聊，甚至很烦，但这份工作，却能给我带来一种……”洛克萨妮想了想道：“……价值感。”‘自我实现么？ ’李慎之暗暗颔首，终于坦白目的：“既然如此，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吧！在上次愿望教会事件中，航海教会抓到了一种全新的可憎之物，命名为污秽之躯。目前，正在尝试镶嵌，已经死了很多人……你想试试吗？”洛克萨妮闻言豁然站了起来，瞪大双眼，如遭雷击。 时至今日的她，早已不是懵懵懂懂，刚出校园的学生。她深知成为镶嵌者，将意味着什么？ “我必须得慎重警告你，这件事很危险！现在的你，除了没有‘治安员’这个名头之外，其实和治安员没有任何本质区别，虽然你选择接受，你将实至名归。但如果你拒绝，一切仍然照旧。”李慎之语气十分严厉。 “兰登先生，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点头，我立即可以成为……镶嵌者？”洛克萨妮艰难问道。 “理论上是这样，但这是一种实验，你明白吗？你死亡……” “我明白，我知道的，兰登先生！”洛克萨妮打断了李慎之的警告。她呼吸急促起来，清丽双眸闪烁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显然整个人早已被这个消息惊住了，更是感慨不已道：“你说的对，兰登先生，只有加入治安署，我才有更多的机会，哪怕是文员。” “看来你已经有了决定。” “是的，兰登先生，谢谢你帮我争取到这个机会。” “不，这个机会是你自己争取到的。” “什么时候出发？”洛克萨妮有些兴奋，亦有些跃跃欲试。 “随时可以，直接去镇中教堂报道即可。”李慎之道，心想，到底是年轻人，满脑子都是利益，根本不想代价。 “我把工作交接一下，这就去报道。”洛克萨妮风风火火道。说完，她起身便要离开。 不想，在走到门前的时候，她突然道：“兰登先生，如果……如果我死了，蓝斯他们现在还能去海军报道吗？”李慎之靠在沙发上：“你知道吗？你这句话一说，让你显得很绿茶。” “绿茶？什么意思？我很名贵？不对，你的语气不像是在夸我，让我想想……我听说一些奸商为了营造上等绿茶，会在里面掺杂铁屑、榛木、山楂，甚至羊粪……你的意思是我很假？”这也能猜出来？ 李慎之笑着摇了摇头。 “我当时想成为治安员都要想疯了，所以……某种程度上，确实很绿茶吧！这是我欠他们的……” “行了，这归根到底还是他们的选择，又没人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安心镶嵌去吧，少想这跟你没关系的事情，搞的跟交代遗嘱似的。”李慎之挥了挥手，一脸不耐烦。 洛克萨妮一怔，半晌，嫣然一笑道：“谢谢你，兰登先生。”说完，她离去的脚步顿时轻松不少。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等到洛克萨妮成了镶嵌者，我看你们一群学渣怎么办？”李慎之一脸唏嘘。 …………洛克萨妮的离去，并没有对森特勒利亚小镇产生多少影响。虽然很多镇民很好奇那个热心女治安员去哪了？ 但也仅仅停留在茶余饭后的谈资上。谁也不会因为一名女治安员的离去就不过了。 但这件事，对小镇治安署影响颇深。追随李慎之而来的治安员，几乎全是追随洛克萨妮的海军学院学生，唯一例外老鸟查普林，也因为蜥蜴人事件，晋升镶嵌者，调离小镇。 网现在洛克萨妮的突然离开，以至于整个小队都有种懒洋洋的摆烂之感。 他们倒是打听洛克萨妮去处，李慎之不好名言，只能说是处理私事去了。 时间如水，潺潺而逝。小镇的生活，仿佛冬日下的湖水，缓缓被冻结起来。 每天波澜不惊。偶尔桉情，也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李慎之愈发能理解，为什么治安署将这种生活视为流放了！ 不过，李慎之呆得却愈发舒坦。整日无所事事，捧一本，一坐就是一天，神魂却早已魂游数人之间，领略不同风土人情。 不过，掐指一算，这样的生活，持续不了多久。因为新年快到了。一年一度的授勋仪式，即将开始。 到那时，兰登这具身体，又将忙碌起来。这让李慎之也愈发珍惜眼下的生活。 当然，他在外人眼中，也显得愈发颓废。不过，夜宴者·麦金托什不这么认为。 各位读者老爷很抱歉，书切了。 很抱歉，这本书又得切了。 原因无他，稿费太少，吃不起饭了。 每月三号，起点出稿费，这个月稿费一出来，人都懵了，道心直接崩了。 新书是9月9号上架，稿费六千六。其中，大佬“守着小羊的狼”白银盟分成五千，月票过千抽奖三百，实际稿费一千四。 当然，这个月因为不是满月，没有全勤。 我算过，就算拿了一千五全勤，估计最多四五千稿费。 搁在刚毕业，这稿费很不错了。 但很遗憾，我快三十了，要养家，还背着五千六的房贷，房价高峰时买的，5.65利息，期房。 当时，手里连续两本精品，人多少有点飘。不得不说，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现在就是我偿还代价之时，很痛苦。 当然，我还有两本老书。 但很遗憾，这两年网文环境变化极其剧烈，两本老书实际上没有多少稿费。 旧日这本书，本来想一更吊着，但每次打开软件，都写不下去，道心崩了，完全找不到写书状态。 一直不敢发公告，主要感觉对不起诸位读者老爷真金白银的订阅。 尤其是大佬“守着小羊的狼”。 大佬砸了两个白银盟，又感动，又惭愧。（不知道，大佬有没有加读者群，没加可以找我私聊一下，在这里郑重道个歉，辜负您期望了！） …… 说说这本书结局，设定上主角即奈亚分身，被奈亚召唤过来，投放在这个世界搞事情。 在剧情发展中，主角逐步察觉到真相，进而在激烈反抗中，逐步蚕食所有神灵权柄。 最终结局有两個可能： 一，主角吞噬所有神灵力量，反抗奈亚。 这里引用《龙枪》中的一段话，我还打算通过一个配角神灵口吻进行仿写，嘲讽主角来着： “我们要沉入那无梦的睡眠并不费吹灰之力。对你而言，雷斯林，你将不会有机会沉眠。只有永无休止的行走着，倾听着那永远不会出现的声音，永不止息的注视着那无光、无暗，万物皆空的虚无，永无止尽的嘶吼着没有人听得见，没有人回答的诅咒。不管是再怎么样的巧思奇谋，你都没有任何的对象可以施展。最后，在你无计可施、绝望的疯狂当中，你将会像是饿疯的蛇一样，抓起自己的尾巴，喂食你自己饥渴的灵魂。 但除了空无一物之外，你什么都不会得到。你将会永远的在这虚无之中存在，一个小点，一个黑洞，将附近所有的一切都吸进去，只为了满足你永不休止的饥渴……” —— 二，主角最终放过所有神灵，但他也终将换来诸神事后的报复，同时遂了奈亚回应宇宙混乱之期望。 总之，无论主角怎么选，两个结局都是无尽绝望。 …… …… 最后，郑重给各位真金白银订阅的读者老爷道个歉！ 想骂就骂吧，我都认。 下本书，可能会开小号试错，成，账号合并；败，唉，不敢想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