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神鞭》 第一章 修行与吃饭 “汪!汪!汪!” 几声犬吠把苏红柄唤醒,他睡眼惺忪,从床上翻身下地。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向屋子里的西洋座钟,才三点半。 站起身,一个苍白的面孔浮现,把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床前镜子里的自己,面如白玉、耳垂圆润,有点像观世音菩萨。见过苏红柄的人,都觉得他有些男生女相,长得比较温婉。 他妈的,睡前忘记用布把镜子盖上了。睡觉正对镜子,怪不得前半宿睡得不踏实。 “汪汪!” 狗还在叫。 他换好棉衣,走进院子。就见自家养的大黄狗狂躁不已,冲着东方天空不住的狂吠。 “虎子,别叫!” 苏红柄训斥了黄狗,蹲下抱着它,捋着它的背安抚起来。黄狗不叫了,但喉咙依然发出不安的“呜呜”声,眼睛紧紧盯着东方的天空。 忽然间,就见一道刺目的白光冲天而去,直指苍穹,把东边黑暗的天空照的亮如白昼。 苏红柄用手挡住光芒,眯着眼仔细的观看。半晌,白光消失于天际,大地又恢复了黑暗与寂静。 那道白光,应该是一个御气飞空的修真者。 玄天大陆灵气旺盛,修真者层出不穷,并不新鲜。苏红柄所在的木林村位于云龙山脚下,山上就有修真门派叫“谷神宗”。方才那道白光自云龙山脉而起,恐怕就是谷神宗的高手,在破晓之时飞升。 “好了好了,跟咱没关系。” 苏红柄回屋继续睡了。俄而天光大亮,苏红柄才自然转醒。 起床,看见父亲的弓箭、绳套已然不在,知道父亲已经出门进山打猎去了。炊烟渺渺,母亲也已经做好了早饭:豆粥就咸菜,还有蒸白薯、炸嘎吱盒。 苏红柄吃饱喝足,又往兜里揣了一个煮鸡蛋,这才和母亲说了声“走了”。走出院门,带着自己的包袱,直奔村头学堂而去。 木林村有一所学堂,教书的老师姓廖,是个上岁数的老先生,真名、年岁不详,村里人只称呼他为“廖老头”。 学堂里的学生从六七岁的小孩、到十四五的大孩子都有。廖老头按年龄分了大、中、小三个班,轮流教他们天文地理、文法算术,无所不包。然而只有一样不教,那便是修炼。 原因也很简单:本地的修真门派谷神宗,每年都会有一次海选,选有修炼资质的孩子进本门开的学院,年龄不限。有修炼资质的,都去谷神宗的学院进修了;剩下的,才在各地的学堂念书。 苏红柄今年都二十岁了,从来没参加过海选。他自己没有修炼的想法,父母也不勉强。而且,他天生聪慧,学东西很快,在学堂很得老师廖老头的喜爱。因此,自他十六岁开始,便留在廖老头的学堂当助教。 他每天的工作,大概是帮着老师订饭、收拾屋子,做一些杂务;监督学生学习,代廖老头解答些问题,偶尔还代一代课。 等再过几年,自己的学问更扎实了,可能去城里的大学堂当个讲师。攒点钱,买房结婚————苏红柄目前的理想,大概如此。 苏红柄来到学堂,进院子来到教室的门口。这教室门口总贴一对长联,写道: 飞天遁地无人管,安邦济世不值钱。 横批四个字: 平凡之道。 苏红柄先进教室,在炉上做一壶开水,又转到门后取出扫帚,把门前打扫干净。等把院落打扫一遍后,水也烧开了。从柜橱里找出茶叶,提前给廖老头泡好茶,这时学生们三三两两的都来了。 不多一会儿,教室里人声嘈杂。接着,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先生走了进来,带着一打讲义。他就是廖老头。 苏红柄和廖老头打了个招呼,自己坐到教室最后面,摊开本子做记录。 廖老头喝了口茶水,开始讲课。刚上几分钟,忽然有学生探头探脑的,往门口瞧。廖老头用粉笔敲着黑板,不悦道: “看什么呢?门口有什么啊,这么好看?” 说着自己往门口一瞧,没成想真站着个人。那人穿一身朱红色长衫,头戴方巾,身后背着一个小书箱。面色黝黑,有两撇小黑胡,有点富态,是个小黑胖子。看样子,似乎也是个文人。 廖老头一看,放下手里粉笔,朝学生们一摆手,意思是今天就讲到这里了。学生们自然是欢天喜地,全当是放假,都回家玩去了。这是什么意思呢?原来廖老头见来者背着书箱,也是书生模样,知道他是个游学的书生。 这游学书生,是到乡间串学堂混饭吃的。进到学堂里,向教书先生一鞠躬,大家都是读书人,互相客气客气,交谈一下增进学问。且不论学问如何,学堂的人需要管他一顿饭,给他点路费,只因天下读书人是一家,看在圣人面子上都要相互照应。 今天这小黑胖子在门口,笑呵呵的作揖。苏红柄也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把他请进学堂里屋,他沏茶倒水,摆好桌椅。 待廖老头和小黑胖子二人落座,苏红柄就在一边伺候。廖老头便问道: “幸会幸会,不知先生大名?” 小黑胖子笑了笑,说道: “鄙人姓赵,叫赵直。您就是这里教书的廖先生吧?” “不错,正是在下。您找我有事?” “哦,久仰久仰。这个……我有些饿了。咱们要不先吃饭吧。饭后再和您细说。” 廖老头一听,有些尴尬。这位赵先生还真直接,上来就要饭吃,连半句都不多聊。 “那好吧。红柄,去前村小店订一桌酒席。” 苏红柄点点头,转身去前村小店。廖老头借这个功夫,又问道: “赵先生,您是哪里读书做学问?” “我是从豫州出发,北上游学。近些日子,才来到这燕赵之地。” “哦,听您口音听得出来。您做什么研究呢?” “这个,我现在饿得有点心慌,一时说不清楚。咱们等吃完饭吧。” 廖老头没办法,脸上不由得尴尬一笑。好在苏红柄办事很麻利,不一会儿,拎着食盒回来了。 村头小店没有什么精致的菜肴,只是一只烧鸡、一碟炒得发老的木须肉、半只猪肘子切片、一碟老醋花生米、一碟拍黄瓜。打了一壶私酿的杂粮酒。肉菜都做的发黑,似乎酱油没少放。 赵直倒是毫不客气,风卷残云一样,把这几大盘子酒肉一扫而空。 酒足饭饱之后,赵直很满意的坐着,面露欢喜之色。廖老头和苏红柄面面相觑,心里有些发虚。廖老头先笑了笑,说道: “赵先生,我吃差不多了。我看您也吃差不多了,咱们聊聊吧?” “好啊,您说,聊什么?”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哦,嗨!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饿了。” 廖老头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些生气。自己强忍怒意,又说道: “您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咱们都是圣人门徒,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对,应该的,应该的。” “……是啊。这个,我一直在村头教书,您呢,看得出是云游天下,学问一定是比我高的。” “那倒也未必,您太谦虚了。” “哈哈。总之您见多识广,这应该没错。嗯,我这些天也教这些孩子写写文章,都是小孩子瞎写的。不过有几篇,我觉得写的还不错。您能不能过过目,帮忙批改批改?” “哦,这估计不行。” 赵老师和苏红柄一愣,小黑胖子赵直乐了,接着说道: “我也不是谦虚。主要是啊,我不识字。” 说完,赵直站起身来,紧了紧自己的裤腰带,朝二人深鞠一躬,道: “多谢二位款待。” 说完,他随即迈大步出门,扬长而去。 第二章 谁是高人? 赵直在廖老头这里混吃混喝,鞠了一躬便走了。廖老头和苏红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看他扬长而去。 半晌,廖老头气的面色煞白,猛拍桌子,震得一桌盘子碗乱颤。苏红柄倒是面色正常,没多大反应。 廖老头看苏红柄不气不恼,自己身为人师,反而大发脾气,有点不好意思。他看着苏红柄,说道: “红柄,咱爷俩念大半辈子书,却让这小黑胖子耍了一回。真是够讽刺的。” 苏红柄点点头,略带迟疑。廖老头看到,说道: “怎么,你觉得,这事有什么蹊跷吗?” 苏红柄沉吟片刻,说道: “老师,依我看————这个小黑胖子是个高人。” “哦,何以见得呢?” “我也说不好。这个书上,不总有这种高人来试探的剧情吗?他呢,没准是来访老师您的,故意试一试您的气量。” 廖老头笑了笑,说道:“哈哈,不错,还算你小子脑袋机灵。只不过,我只是一介腐儒,有什么可访的呢。我看,他是访你来的。” 苏红柄摇摇头:“您开啥玩笑啊,我更没什么出奇的啊。” 廖老头咂嘴道:“啧啧,这个啊,都不好说。那你觉得,明天他还来么?他要是不来,咱爷俩不就是错过高人指点了吗?” “您放心,我觉得他明天必来。” “哦,那他明日要来,又怎么对待?” “我也想不到别的。可能请他吃点好的,咱态度好点,道个歉,诚心诚意再和他请教,也就差不多了吧?” “好,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二人商量好,苏红柄把餐具送回村头小店,自己便回家了。 次日清晨,苏红柄换了身干净讲究的蓝布长衫,又来到学堂。过不多时,廖老头也来了,但还是那件灰布长衫。 廖老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继续讲课。这回上了只有两三分钟,还没说几句话,就看见门口多了一个肥肥胖胖的朱红色身影。还是那小黑胖子赵直,笑呵呵看着自己。 廖老头点点头,冲学生们一摆手:下课。 学生们欣喜异常,老师的这位朋友可真不错,来一次放一天假。 散了学生,又只留下廖老头与苏红柄两人。赵直也不客气,背着书箱走进来,笑道: “麻烦二位,又来打扰了。” 廖老头摇摇头,说道:“这是哪里话。昨天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招待不周。您到底是哪位高人?能告诉我真名实姓吗?我二人愚钝得很,您不要绕圈子了。” 赵直乐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廖老头连声答道:“好好好,红柄,再去订一桌酒席。酒要好,菜也要好!” 今天苏红柄做足了准备,早在村头小店交代清楚了,让那边提前预备好酒菜。去不多时,苏红柄就捧着食盒回来了。这回是一道莼菜鲈鱼羹,一只蜜汁烤乳鸽,一盘炸芋圆,一碟苏子叶炒田螺;带了一壶烫好的黄酒,用热毛巾层层裹着,还冒着热气。 苏红柄打开食盒,把菜饭摆满一桌,赵直的两眼简直烁烁放光。这回苏红柄和廖老头都没动筷子,非常恭敬的,静静等他老人家把饭都吃了。 酒菜用毕,赵直打了一个饱嗝,说道: “这菜真不错。你们村子里的小饭铺,做得出来这样的菜?” “听说店里有位老师傅,原来在将军府上当主厨,只不过来乡下之后,一般日子他都懒得做了。”苏红柄说道,“这回是特别给您露的这么一手。” “不错不错,味道好极了。” 赵直揉了揉自己的大肚子,满面幸福的表情。廖老头看时候差不多了,说道:“高人,您这回能透露一下,您到底是谁,要来做什么吗?” 话语之间,近乎恳求。赵直面露惭色,站起身来,朝廖老头深鞠一躬。 廖老头大惊,赶紧起身说道: “高人,您这是做什么?大可不必!” “回见。” 啊? 赵直一扭屁股,一溜烟似的,直接跑出去了。廖老头这回反应倒快,气得一拍桌子,朝苏红柄喊道: “追他!” “啊?”苏红柄还没回过神。 “追那个胖子!叫他回来,他不回来你把他绑回来!就说他没付饭钱!” “好嘞。” 苏红柄撒腿跑出门外,一眼就看见赵直胖乎乎的身子,正朝村子外跑呢。苏红柄赶忙在后面追,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跑出村了。 苏红柄虽然没进学院正经修炼过,但自幼除了念书,也时常跑到乡间的练武场玩闹,练过些劈叉、下腰、拿倒立、翻跟头。他满以为自己追赵直这小黑胖子,不该费很大劲。没想到,二人沿着乡间土路一跑,自己竟然追不上,心里立刻有些好奇。 苏红柄又追一会儿,心里从好奇转为惊恐,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赵直后来不跑了,自己竟然也追不上。他就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可自己与他的距离却越拉越远。 此时他已经到了荒郊野岭之中,抬头看:漫天的阴云,不见阳光。赵直一身大红色的长衫,背着书箱,在远处不徐不疾的走着,好像个活的纸人,看着令人心中发毛。 苏红柄转身跑回村子,脊背冷汗直冒。等进了学堂,见到廖老头,这才是松了一口气。一摸自己身上衣服,已经内外湿透了。 廖老头皱眉道:“红柄?怎么出这么多汗?” 苏红柄喘匀了气,把自己方才所见所闻,一一讲给了廖老头。廖老头听完,沉吟良久,说道: “明天他必然还来。到时候看老师我的。别怕,回家去吧,多喝点水。” 苏红柄看老师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没敢多问。回到家,父母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也很诧异。不过苏红柄只说是自己感冒了,没多说别的。 草草吃过晚饭,苏红柄就上床睡了。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终于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起来,竟然已经是上午八点半,天光大亮了。 苏红柄急忙收拾好东西,赶奔学堂。到了学堂一看,学生们已经坐满教室了,只是气氛有些不对。学生们都面露惊惧之色,看着前面,大气不敢出。 苏红柄顺学生目光看去,就见廖老头在黑板前盘膝而坐,双目微闭,神情十分严肃。 在廖老头的身后,则背着一口古剑。为什么说是古剑?其实苏红柄也不懂,但他看见那宝剑剑鞘颜色乌黑沉郁,好像陈年古墨一样,透着那么的古色古香,故此断定这是一口古剑。 苏红柄要前去搭话,廖老头却向他一摆手,示意他躲去门后。苏红柄无奈转到门后,压低了呼吸,垂手而侍。 那个小黑胖子赵直没来吗?自己都起晚了,没想到今天他更晚。 刚想到这里,苏红柄就听到门外穿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咚、咚、咚。 声音由远及近,好像有人拿木棍敲击地面。他偷眼朝门外看去,就见赵直那矮胖的身形朝教室一步步走来。 他还是穿着肥大的朱红色长衫,但是背后没有背着书箱。 他的手里是一根棒子,一头是黑色的,似乎是以黑铁铸造;另一头则是金色的,烁烁耀眼,似乎是黄金打造。 他就是用这根棒子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一路往这边走来。 等他来到切近,苏红柄看得更清楚了:这根棒子两头比中间要憨,在黑色那端,雕着一个虎头;在金色那端,雕着一个龙头。此时在赵直手里,是黑虎头朝下,金龙头朝上。 苏红柄正看得出神,忽然身后廖老头幽幽说道: “来啦?” 第三章 摘叶 赵直来到门外,把棒杵在地上,不走了。 屋里廖老头睁开眼睛,说道:“三番两次戏耍于老夫,你好大的胆子啊。敢说你的真名实姓吗?” 小黑胖子笑了笑,松开棒子,双手行了一个礼,而那棒子仍直立不倒。 苏红柄大吃一惊:方才他随手一杵,棒子下端虎头竟已完全没入黄土之中,像捅豆腐一样。 小黑胖子施礼道: “在下姓赵,赵明真。现投身大汉枢密使郭将军麾下,做一名小小的先锋官。将军派我来此,有事请您老先生。” 苏红柄闻听此言,再仔细打量了一下小黑胖子,见他膀大腰粗、孔武有力,双手指节都长有厚茧,确实是一副军汉模样。心中不由得后悔,早些时候就该看出他的来历。 廖老头听他自报姓名,暗暗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你家将军是认得我了?” “自然。恕个罪说,天下谁人不知廖普您老人家的大名?” 苏红柄自觉尴尬,因为他就不知道。今天才知道廖老头叫廖普,听赵明真的意思,老爷子这么有名吗? 赵明真二次施礼,说道: “一把宝剑、半部天书,打遍天下无敌手;公认的四大剑仙,您老人家排头一名————我们这些晚生后辈,那是相当的崇拜。” 廖普面露不屑之色,说道: “屁话少说。既然要请我出山,有什么表示没有?” 赵明真微笑道: “寻常之物自然入不了老前辈的眼。郭将军说,若您愿意助我大汉一臂之力,他当率六十万奔雷军,扫清南北天河瀚,一统玄界诸天,赠与阁下!” 听到这话,廖普侧目看了眼赵明真,神色有点古怪。廖普弹嗽一声,说道: “好、好、好。说的够意思,但没讲到点子上。” 赵明真一听,神色欣喜,听廖普话里意思便是有戏。哪知廖普老脸一沉,说道: “要想让廖普廖老头出山,方法是有的。那就是踢他,打他,揍他;揪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廖老头,让他不想出山也不成!小子,你那条乌金龙虎棒不是摆设吧?来和老头我练两手,打的赢我,我跟你走;打不赢我,哼哼,郭将军本人来不济事!” 说完,廖普站起身来,一闪身来到院子里,直接站到了赵明真的面前。 赵明真面色瞬间僵住,说道: “您这是哪里话,我怎能和您老人家动手呢?” “谅你也不敢。”廖普颇为傲慢的说道,“小黑胖子,看你分量挺重的,不知道你御空飞升的本事怎么样啊?” 赵明真不知道廖普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便老实答道:“会一些粗浅的飞行之法,不过是做到脚不沾地而已。” “脚不沾地?那就行啊,我也只是脚不沾地的水平。” 说这话,廖普右手中指、食指并一个剑指,朝院子里一根竹子虚点了一下,就见一片竹叶飘飘然落下;未等竹叶落地,廖普手指一勾,竹叶儿便隔着七八米远飞了过来;他两指一夹,夹住竹叶,将竹叶插在了自己鬓边发髻之上。 “小黑胖子,看见我头顶竹叶了吗?” “您这是……” “咱俩就在院子里,同时一跺脚上天。你要是能飞到我头顶上,把这竹叶摘下来,算我栽了,老老实实跟你去见郭将军。你要摘不下来,嘿嘿,那就说明郭将军派个废物来请我,明摆着是轻视于我!怎么样?你可别给你家将军丢人啊!” “老前辈,咱不至于……” “你来不来?不来这个,我可直接亮我的文王剑,咱们比试一下谁的法宝强。” “哎,别这样啊。”赵明真万般无奈说道,“好吧,就按老前辈说的比。” 说罢,二人来到院子正中,脸对脸站着。赵明真问道: “老前辈,咱们得同时起飞啊,这没人发令……” “呸!你说什么?还同时起飞?我告诉你,你想什么时候飞什么时候飞,我只可能比你快!” “……好吧。” 苏红柄屏气凝神看向院子中央,心想,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老师竟然是个修真者,还是个相当厉害的修真者。就见廖普一脸轻松,赵明真则神色凝重,一张微黑的面容涨得发紫。 猛听得,一股劲风骤起,赵明真身上红色长衫飘摆,脚已离地;若无意外,几乎眨眼之间就要一飞冲天。然而,赵明真就觉得自己双肩一紧,一看不由得面色大变: 就见廖普两只枯瘦干黄的手,死死摁住了自己的肩头;廖普果然后发先至,比自己的位置高出半头。二人脚都离了地,但只离地不到半个手掌的高度,可见廖普动作之快,反应之迅速。俩人就在这方寸之间较上劲了。 只见赵明真浑身发抖,几乎使出了平生功力,仍不得挣脱廖普的掌握。而廖普呢?老头轻松自在,毫不费力,满脸得意之色。 苏红柄今天是头一次见两位修真者动手,完全没有想象中“宇宙边缘”“大道磨灭”“混沌缠绕”的情景,不禁略感失望。仔细看的话,甚至有些搞笑。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小黑胖子,脚离地悬空不到一掌长,在院子里抱着肩膀较劲,跟小孩摔跤一样。 少时间,廖普也自觉的无聊;自己只是看赵明真前两次戏耍自己,心里有点气恼,这回要让他知道知道自己是何如人也,没必要真把他怎么样。正想到这里,忽然间,廖普感到一丝不妙。 苏红柄在一旁看得真切:如果说,廖、赵二人方寸之间较力,未让他充分感受到修真者的强大,那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幕,则彻底塑造了他对修真者的认知,从此也改变了他的一生。 就见廖普、赵明真二人正面对面,在离地几公分的高度,以力相拼之时————自天空之上,垂下来一根黑绳;有一个黑衣人,身子绑在黑绳下端,如同蜘蛛一样,从天空径直坠下,直奔廖普头顶而去! 廖普吃惊不小,但动作丝毫不乱,腾出右手背于身后,作势要拔背后的宝剑;赵明真本以为得了空子,左手蹂身而上要摘廖普鬓边竹叶。哪知廖普顺势左臂下压,竟然以单臂之力压制住了赵明真全身。 那空中黑衣人见廖普要拔剑,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以暗器的手法,照着廖普面门就打;廖普不理会,伸手便将背后古剑抽出:此剑一出,霎时间天地气象为之一变。学堂之上,瞬间愁云凝聚,园中草木纷纷凋落。 廖普仗剑在手,要直接劈落黑衣人打出的暗器。哪知那东西来到切近,却速度骤降,飘飘摇摇自半空中落下。廖普看清那“暗器”,竟然是一块黑手绢,中央以银线绣了一个小圆点,不偏不以正盖向自己的面门。 一见这手绢,廖普顿时错愕万分,比见到那黑衣人从天空沿绳坠下还要震惊。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黑衣人也坠至廖普近前,趁黑手绢遮住廖普双眼之际,长舒猿臂,轻轻巧巧的便将他鬓边竹叶给摘了下来。接着一个向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黑绳也顺天空落下,在地上堆成一大摞。那黑衣人拾起黑绳,不慌不忙将绳子缠在了自己腰间。 此时,廖普早松开了赵明真,自己把那黑手绢抄在手中,宝剑也还了鞘。站在原地,满面怒容。赵明真揉了揉自己肩膀,和黑衣人来到廖普面前,深鞠一躬。 赵明真笑道:“惭愧,我们胜之不武,得罪老前辈了。” 廖普喝道:“接着!” 说着话一甩黑手绢,手绢平着就飞了出去,黑衣人不敢怠慢,伸双手接过了手绢。廖普怒气渐消,看着两人说道: “原来是他,怪不得你们能知道我在此处。你们这回,是只请我一个?” “只请您一位。” “唉,也罢。老夫愿赌服输,待我收拾一下,便随你们去。” “全凭老前辈安排。” 廖普回到学堂,冲着满学堂的学生说道: “各位,老师我要去做别的事了,教你们就先到这里了。你们本年交的学费,我今日悉数退回————” 说着,廖普回转里屋,把钱箱打开,一一点名点款,不一会儿便把一屋子的学生都遣散了。遣散了学生,廖普抬头,看见了门后的苏红柄。 “红柄,你过来,我和你还有话要说。” 第四章 成为修真者 苏红柄方才被那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惊住了,此时再看廖普,想到他的能为似乎还在黑衣人之上,顿时对老师是更加的敬佩。他来到廖普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廖普一摆手道:“咱爷俩就别整这一套了,来吧来吧,咱们里屋说话。” 两人进里屋,坐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 终于,廖普先说话了: “红柄,今天你也知道了,老师我是个修真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修真者。” “是啊。” “唉,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亲学生。可惜我没有传授给你一点修真的本领。” 苏红柄面露遗憾之色,说道: “老师,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应该是您看我没有修真的天赋吧?” 廖普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其实我是想让你继承我学术上的本事,我还挺希望你能把这所学堂开下去,或者进城当个讲师什么的。” 苏红柄略感失望,但没有说话。不过廖普早觉察出来了,说道: “不过,我看你现在也心不在此了。唉,这也是应当如此。” “老师,您要去郭将军府上当差?” “这词用的,当差多么难听啊,人家聘请我自然是做参谋、军师,不过你也可以这么理解。确实,我是去当差的。” “那我能不能跟着您啊?我给您接着当个跟包的助理,您多少也教我一点修炼的门道吧。” 廖普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还不懂。我劝你回家仔细想想,以你的资质,做什么事都不会太费劲的。但是,要想登峰造极,那你得自己多下功夫。” 苏红柄听了个云里雾里,说道: “我也不敢想练到多么高的水平,就刚才那个人,从天而降的那一手;我能练成那样就行了。” 廖普闻听此言噗嗤一乐,说道: “嗐,你这孩子真是‘童言无忌’,那就算是登峰造极啦!就招叫‘弹指墨绳,倒悬天地’,是人家的独门绝技,全天下就他一个会,我都不行。你要练到那份上,我得满世界跟人宣传,我廖普是你苏红柄的第一位启蒙老师。” 苏红柄脸一红,不再说话。廖普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回家去和你父母商量商量,想修炼你没问题,关键是有没有这个决心。老师我可就走啦,红柄,多保重吧,希望咱俩还有再见的时候。” 说完,廖普径直出门,苏红柄身后相送。廖普同着赵明真和黑衣人来到院子外,回头对苏红柄说道: “行了,就送到这吧。” 三人这回同时作法,眨眼间便飞至半空,转瞬化为一道光华,直奔远方而去。 苏红柄看着光华远去,怔怔愣在原地,半晌才怅然若失的回到家中。进门想起自己的行囊包裹都落在了教室,但也没心思回去找。屋里没看见母亲,看来她是日常外出采购去了。自己躺倒在床上,心中思绪万端,头脑隐隐发麻。 头靠枕头,眼前走马灯似的过着今天所见的画面:廖老头与赵明真悬空较力,黑衣人自天穹之上沿绳倒挂,怎样的巧摘竹叶,最后三人又怎样的御空而去……曾经自己觉得修真之道离自己很远,可今天却如此突然的摆在了自己面前,心中的落差,那是相当的大。回想起自己这二十年跟随廖普学习经文典籍,吟诗作对,越来越觉得荒唐可笑。 想来想去,苏红柄心情渐渐平复,在心里面拿定了主意。 自己下床,来到后院。后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兽皮,气味格外刺鼻。苏红柄的父亲苏慢,正在皮草中间忙活,不厌其烦的鞣制毛皮。苏慢是远近闻名的猎手,而且技艺出众,常常能猎得品级不错的灵兽,在市场上高价售出。故此苏家在木林村也算是一方富户。 苏红柄迈步进了后院,说道: “爸爸,我有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苏慢放下手里的活,抬头一看,儿子回家了,略感惊讶。问道: “咋回家了?” 苏红柄苦笑道: “学堂解散了。” “啊?怎么解散了?”苏慢吃惊道。 “唉,一言难尽,我和您说吧……” 说着,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父亲苏慢详细的说了一遍。苏慢听明白后,点了点头,脸上也看不出是忧是喜,说道: “那么,你自己,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有啊,这不过来和您商量来了吗。您接着听我说啊。” “啊,听着呢。你说。” 苏红柄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说道: “我想试一试修真这条路。我也没别的,就是从头开始练,从最基础的练。咱们幽州最大的门户是谷神宗,他们每年都做一次海选。我先练两年基本功,练差不多了再去参加海选,如果能选上最好。选不上,退而求其次我也算锻炼锻炼体格,会来捡起书本继续当教师。我也知道,我这个岁数再练有点太大了,而且还大了不少————我看有些才五六岁的小孩也参加海选的,我都二十了……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廖老头不也说我有这个资质吗?那咱就试试吧。” 苏慢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道: “你这……是个主意,但是咱家人要想修真,恐怕不用那么费事。既然你也有这个想法,那么你跟着我和你妈练,就应该差不多了。” “啊?您说啥?” “跟我,还有你妈,修炼。” 苏红柄被父亲的一番话给说懵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您没和我开玩笑呢?” 苏慢直起腰板,说道: “我和你妈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只不过这几年放松一下,来这生了你。论起来,廖老师应该算你半个师爷。” “您和老头原来就认识?!” “本来的嘛。因为他老人家不是四大剑仙之首吗,我老师是四大剑仙排第二的周小礼,那论到你这辈不就是半个师爷?” 苏红柄若有所思道:“可我一直认他当老师啊,那我不和您平辈了?” “你要那么论就乱套了,嘿!不过嘛,这修真界的辈分本来就是一锅粥。”苏慢说道。 “哎呀呀呀……但是爸爸,您真是修真者?这这这,这您的水平怎么样啊?” 苏慢想了想,答道: “我老师还有廖普都是四大剑仙里的人物,我呢,比他们差一档次,我是四小剑仙里的,而且是排老三,就算一般般吧。” “那您能上天吗?” “上天那算啥啊?”苏慢笑道,“呵呵,我听明白了,你还是不信吧?也罢,我给你露一手,你就知道爸爸我水平怎么样了。” 说着苏慢轻轻弹指,一道剑气顺指尖迸发,齐齐切过院墙,在墙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细缝;接着,墙外一株小树应声而倒。 苏慢叹气道:“这算是雕虫小技,平时自己练着玩还行。真要和人动手,这个剑气没多大用,得用真法宝才行。” 苏红柄看得目瞪口呆。惊愕之余,心中也有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爸爸,您这么大本事,为啥不从我生下来就教我修炼呢?” 苏慢点点头,说道: “我和你妈也没打算让你修炼,你也没主动和我们说,你跟着廖普念书不是念得挺好的吗?现在你想学了,那我就教给你。就打今天开始吧,你跟我去后山树林子,咱在树林子里连些基础的。” 苏红柄简直是喜出望外:教了自己十来年的老师是个大修真者已经够离奇的了;谁又能想到,生自己养自己整整二十年的父母居然也是了不起的修真者?这他妈的,连爽文小说都没人敢这么写啊。不过仔细想想,向来自己看得一些小说,主角的父母往往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作为伏笔,到后来才出场,自己不过是提前知道罢了。 想到这里,苏红柄心里也有些不安。自己先前看的套路文章里,主角往往扮猪吃虎,一路逆袭;既努力,又有几样金手指————自己看至此处,总觉得离谱,难道就因为他们努力顽强,就能有如此的运气吗?又有些热血的少年读物,也是讲孤儿吊车尾逆袭的事情;结果故事说到中间,原来主角的父母“竟然”是旧时威震世界的高手————每当看至此处,苏红柄顿觉得索然无味:说好的努力奋斗,怎么又讲起血统家传了? 而今天,自己就如同那些主人公一样,凭空多了俩会修真的家长。苏红柄越想越觉得不现实,心中感到些惶恐。可一想到那些修真者凭空飞来飞去,剑气纵横,杀人于千里之外的潇洒自在,自己这重重疑虑便被抛之脑后: “爸爸,我想当修真者,请指导我吧!” 这一天,苏红柄做了一个让他今后既庆幸、又后悔的决定:成为一个修真者。 第五章 固本培元 苏慢带着苏红柄来到了林子里的一处空地,与他盘膝席地而坐,说道: “正式开始修炼之前,我要先和你普及一下修真的一些基础知识。你知道修真有几重境界呀?” “这……不太好说。” “怎么不太好说?” “您得看是那本小说。要是仙侠类的,走古典路线的,都是从练气开始,然后筑基、元婴……一直到大罗金仙,大概有七八个等级吧;要是现代派,随便一点的,什么武者、武帝、武尊、武圣、武神……中间还有初期、中期、后期……这就不好说了。” “你少看点闲书吧。行了,我跟你说,咱们这套修真的体系一共有七层境界,从低到高依次是:感应、培元、通灵、化形、大成、圆满、自在。” “哦。”苏红柄听得津津有味,说道,“那您仔细说说。” 苏慢点点头,说道: “最开始的【感应】期,是指能够感应到天地间的灵气。能做到这一点,便有了修真证道的资格。” “到了感应,其实也就到了【培元】期,你要学着将天地间的灵气吸纳体内,并在体内形成一个周天循环,生生不息,自由操控。一般来说,感应、培元两个境界基本就是一气呵成的,感应到了自然也会吸纳。” “再然后,是【通灵】期,这时你可以操纵他物的灵气。能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使用法宝了。” “这之后更进一步,如果可以凭借自己的灵气,炼化出专属于自己的法宝。这你就到了【化形】期。有的地方,也叫‘炼器’期。” “然后就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了。这期间,如果自己体内的灵气运行的法门、炼化的法宝、能自成一套体系,就到了【大成】期。到了这个阶段,你就可以开宗立派,为一代宗师了。” “大成之后,虽然自成体系,但仍称不上圆满。此时,必须要认清内心,证心中之道,才叫圆满。至于这个证法,人与人各不相同。或聚百万之人之力,一统天下,是为‘王道’;或于某一技巧达出神入化,心满意足,是为‘超然’;或道家成仙,是为‘仙道’;佛家顿悟,是为‘正果’,种种方式各不相同。到这一步,才算【圆满】境界。” 苏红柄不住的点头,听到这里,问道: “那这之后,居然还有境界吗?” “有啊,我刚才不是讲了一共七个吗,还有个【自在】境界。你要知道圆满也不是真圆满,只有进入自在境界,才算真圆满。此时入不可知境,自然无敌,但无敌亦无所谓。总之,自在之上无境界。你若还晓得境界,那便不是自在。” 苏红柄嘴上连连称是,心里却很不以为然。爸爸说的这第七重境界,也就是最高的自在境界,不就是所谓的“不可知论”、“形而上学”吗?按自己学的来讲,那就是客观唯心主义的最高理想,绝对真理。这玩意儿是纯扯淡的,至少苏红柄是这么看的。 苏慢讲完了修真境界,总结道: “总之,你要记住两句话:自在以上无境界、自在以下无强弱。” “第一句您刚才说了,这第二句是什么意思?” “自在境界以下这六个境界,只是修真‘境界’的高下之分,并不代表实力的强弱。”苏红柄说道,“虽然,一般是境界越高的修真者越强,但动起手来还是看个人的实战本领。说的粗一点,境界高的人打架未必厉害。比方说廖老头吧,他老人家这辈子一直是第三层通灵境境界,但是单论实力,绝对比大部分的化形、大成、甚至圆满境界的修真者强。” 苏慢又反复强调几次,直到苏红柄把“自在以上无境界、自在以下无强弱”这句记住,这才教给苏红柄打坐练气的法门。 苏红柄尝试了几下,很快就摸到了窍门。不多一会儿,他便感到周身气脉流畅,天地间有一股正气汇入丹田。苏慢看观定式,知道儿子已经度过了【感应】期,稳步进入了【培元】境界。 二人修炼多时,苏慢又给他讲解了一些运气发力的诀窍,不觉日已偏西。苏慢叫住苏红柄,告诉他今天就练到这里,以后每天随自己来此处修炼。苏红柄满心欢喜,答应了父亲,二人一起回到家中。 一进家门,就看见母亲正在当院刮土豆皮,边上是一大盆收拾好的白豆角。苏红柄的母亲复姓慕容,双名上清。慕容上清见父子二人一起进来,她有些吃惊,忙问二人怎么回事。苏红柄对母亲讲,今日之事一时说不清楚,不如一起进屋细说。 一家三口来到客厅坐好,苏红柄就把今天廖普如何与赵明真较量,之后遣散了学堂;自己决定走上修真之路;随父亲练功的这些事情都和母亲讲述了一遍。 慕容上清听完之后,脸色阴沉,埋怨道: “廖普这老杂毛,教孩子这么多年,也不传一两手真本事。末了跺脚一走,反而勾的咱孩子鬼迷心窍,想当个修真者了。” 苏慢听媳妇这么说,连忙劝解道: “师叔也有他的苦衷。孩子现在想练,也不迟呀。” 慕容上清说道: “你是能耐不小,可你教的了自己儿子吗?你下得去那狠手吗?你下得去,我还下不去呢。要学修真,那咱就好好学,得下大力气,学真本事。依我看,别让孩子跟着你瞎练。咱家一块回乌头山,让他直接收在海青宗门下,从头学好好练。” 苏慢想了想,答道: “这倒也行,本身红柄他也应该算海青宗的门人。不过,你还是得问红柄愿不愿意。” 慕容上清一愣,似乎她本没想着征求儿子的意见。听苏慢这么一说,便顺口和苏红柄说道: “红柄,你已经知道你爸爸是四小剑仙之一,排行第三。那么现在,我告诉你妈妈我是哪家门派的。妈妈是海青宗的门人,海青宗论辈分是仙、鹤、顶、上、红,妈妈是‘上’自辈的门人。你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叫苏红柄了吗?” 苏红柄脑子快得很,答道: “我是红字辈的传人。” “不错,论起来,你还有五个师兄弟。里面最厉害的,现在已经和你爸爸一个地位,在四小剑仙排第四,就在你爸爸后面。那孩子叫岑红楣,今年刚十六岁,比你还小四岁。你要是和妈妈回海青宗,一来能直接让宗门里的老师直接教你真本事。你爸爸虽然本领出众,但他自己会练不代表会教,不如让咱们海青宗有经验的老师直接教你;二来,在这里你一个人练也孤单烦闷,年纪轻轻老一个人宅在家里,闭门造车,对你不是什么好事。到宗门里面,你和其他孩子一起练,也有个比较、交流,一起进步,你还能多交一些修真界的朋友。怎么样?愿不愿意跟妈妈回海青宗?” 苏红柄本来就想进修真门派,这回自己能加入妈妈慕容上清的门派海青宗,连考试都不用考————按理来说,他应该高兴才对。可当他听到那个小自己四岁的师弟,都是自己爸爸一个级别的强者,顿时就心生退怯。进一步想,自己是完全入门的新手,甭说那个天才师弟,宗门里是个小孩都比自己修炼的时候长……苏红柄立马觉得,这压力也太大了,说道: “妈妈,我觉得……就和我爸练,挺好的。我目前还不太着急到修真门派里,和大家一起修炼。” 慕容上清听儿子不乐意,当时就急了: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妈妈的话啊?我说……” “啊,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觉得……” “什么你觉得?你知道什么啊?”慕容上清怒道,“这别人多少年都不见得有的机会,哦,你说你不乐意?你还不乐意?咱要当修真者,那就好好练;你要想和你爸爸随随便便的瞎练,那不如你接着读你的书,去当老师、当助教吧!” 苏慢看媳妇跟孩子急了,马上说道: “你别急,让红柄先和我练点基础,然后再和海青宗的老师正规的学,我看也行。” “怎么能不急?”慕容上清说道,“他都耽误二十年了,跟着廖普那老东西,什么都没学到!” “我觉得红柄还是有天赋的,学的也快。来,给你妈展示展示,咱就这一下午半天修炼的成果。” 说着话,苏慢从房间角落找了一张还没鞣制的兽皮,看不出是什么野兽身上的。双手抓住边角一抻,就把兽皮给扥平了,好似鼓面。 “红柄,就用爸爸教你的方法调动气息,出拳打这张兽皮。” 苏红柄看爸爸双手把兽皮撑开,那意思,就等着自己出拳了。自己一来是真不想去门派里被人吊打,二来也想检验一下自己初次修炼的成果,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有修炼的天赋,于是站起身,走到了爸爸面前。 苏慢猎得的兽皮,都是灵兽的皮,用真气炼化后都能制作成护身法宝。这张皮子是一只低阶灵兽的,但也不容小觑。寻常刀剑尚不能伤他分毫,何况徒手。 苏红柄站好桩,气灌单臂,猛然打出一记直拳。拳头砸在兽皮上,竟直接把兽皮砸出来一个窟窿! 苏红柄本人非常意外,苏慢也吃了一惊。唯有母亲慕容上清不动声色,自己坐在一边愠气,半晌说道: “行。不过,红柄……你先和爸爸练,但练到【通灵】境界,咱们就得去海青宗,系统性正规的来修真。” “成。” 苏红柄听妈妈暂且放下了直接拉自己进门派的想法,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还有,你别以为能打打兽皮就算了不起了。要那样,你去学个铁砂掌不一样也成?妈妈给你个东西,在身上戴好,什么时候都戴着————一直戴到你能自己炼化法宝,也就是化形期为止。” 说着话,慕容上清回屋取出了一样东西。苏红柄看去,就看见妈妈手里是一件墨色的手镯。 第六章 墨玉聚气镯 苏慢看见这东西,也是一惊。苏红柄过去从母亲手里接过墨玉镯,套在自己右臂上,苏慢上前叮嘱道: “这东西你可要收好,那是你妈最珍贵的法宝。你妈这辈子就这一件法宝。” 慕容上清说道: “这个镯子,可以聚天地的灵气,让你破境更快。但它毕竟是个投机取巧的东西,不算什么高阶的法宝。过了通灵期,这玩意儿也就不好使了。我让你戴着,是为了赶快突破到化形境界,等那时你自己有了根基,自然也不需要它了。” 苏红柄听父母这样讲,知道了这墨玉镯子的宝贵,便将它在胳膊上套的更紧了。苏红柄心想,那些个爽文小说,天生的血脉,自己已经是有了;现在又来这个墨玉聚气镯,那就是金手指啊!自己走修真这条路,算是走对了。 然而苏红柄、还有苏慢、慕容上清夫妻俩都没想到的是,正因为这个镯子,此后苏红柄的修真之路凭添无数苦难,还险些命丧于此————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处按下不表,单说苏红柄练功。 苏红柄有了墨玉聚气镯的加持,再加上父亲苏慢的指导,修真进境飞快。不出一个月,虽然不能御气飞行,但已然能够脚踩树梢,在树林中高来高去;至于飞檐走壁,跺脚上房,更是手到擒来。在拳脚上,苏慢教了他几套长拳,几式弹腿,都是些实用的简单招式。苏红柄很快也练熟了。三个月后,他打一拳、踢一腿,随意就能弄折碗口粗细的小树;至于百年的古木,他一个苏秦背剑式,就能连根带土倒拔起来,简直的是鲁智深在世。 苏红柄享受到了修真的乐趣,心里有些痒痒,便决定向父亲习学兵器。这天一家三口正坐在桌子边嗑瓜子,苏红柄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苏慢琢磨了一下,觉得也是时候了,便问道: “你喜欢什么样的兵器?” 苏红柄说道: “我想练一件奇门兵器。什么日月双轮、龙凤双环、鸳鸯钺、护手钩……或者是带链子的,我也喜欢。链子锤、链子槊、九节鞭……” 苏慢听到这,微微皱眉。他这三个月看着苏红柄一步步的练,自己这个儿子有修真天赋不假,但论悟性并不高,只不过在墨玉镯的加持下,天生的气足力猛而已。就自己使的宝剑,恐怕儿子就使不了,更何况哪些奇门的怪异兵器,招数复杂难练,他更不行啊! 苏慢正打算委婉的说一下,边上的慕容上清直接笑出声来,道: “我的大宝贝儿诶,红柄,就你还练什么奇门兵刃?您能把你爸爸的宝剑使利索就不错了,别想那有的没的。等你以后功力大成了,你自己想来什么法宝来什么法宝,用菜刀、水壶都不新鲜。依我看,现在啊,你就好好练宝剑吧!” 苏红柄听妈妈这么讲,心里很不痛快,但也懒得与她拌嘴。于是他转脸和爸爸说道: “那就练宝剑。爸爸,我试试您的剑,行吗?” 苏慢笑了笑,道: “也不是不行。你不试一下,你也没个概念……好,等着啊。” 说着话,苏慢抬手掐诀,一道光华闪过,凭空祭出一把宝剑在手。苏红柄一看,这是把单手使的佩剑,模样却很是古怪:双开刃,上面有六个小孔沿剑身排开、末端到剑尖处则是一个大孔。看这样子,比之前自己提到的奇门兵刃还要怪。 苏慢说道: “你看,这是爸爸的法宝。说白了,也就是件趁手的家伙。这把剑,名叫‘哨子马’。这七个孔,在宝剑劈砍之际同时奏鸣,声音可扰乱敌人心神;最前面的这个大孔,是用来锁套他人法宝的。因为这个声音如同哨声、同时宝剑快如奔马,所以叫它‘哨子马’。” 说完,苏慢把宝剑往桌子上一放,道: “来,试着拿起来。” 苏红柄不明就里,过来伸手就抓剑柄。等手一抓上,就感觉半身酸麻,这把“哨子马”仿佛有灵性一般,要从自己手里挣脱开来。 苏慢一看,也在自己意料之中。苏红柄刚到培元期而已,连普通的法宝都不见得拿得起来,更何况是自己炼化的独门法宝呢?要做到使用法宝,至少要达到通灵境界,才能与法宝之灵共鸣,方可谈得上使用。 苏红柄单手试了试,不行。于是改用双手,运气发力,还是不行;反身把剑负于背上,那意思是靠全身的力量,把这“哨子马”扛起来。苏慢笑道: “别用蛮劲啊,不行就歇会儿吧。” 苏红柄汗都下来了,脸憋得通红,嘴里说的倒是轻巧: “这怎么算蛮劲?王负剑!王负剑!那是秦王绕柱的本事,最高明的武艺。” 说着话,苏红柄发了狠心,硬把宝剑往自己肩膀上背。就在苏慢、慕容上清准备把他喊住的时候,突然间,苏红柄一声暴吼,宝剑哨子马被他从桌子上双手抡了起来! 哨子马自他肩头掠过,向前劈砍而去,随即脱手,重重落在地上;再看剑尖所指方向,房子屋顶、墙壁被凭空斩出一道裂纹,约有寸余。 苏红柄站在原地,汗如雨下,累得够呛。苏慢和慕容上清是看的目瞪口呆。半晌,苏慢一卷衣袖,宝剑收归气海;自己来到苏红柄面前,让他坐下休息。慕容上清则赶忙跑到儿子背后,推拿问穴,怕他用力过猛伤了气脉。苏慢在一旁说道: “好儿子!我有主意了,就看咱儿子这一身力气,我知道你适合练什么兵刃了。红柄,你放心,到时候你一看必然喜欢;拿出去用,威风程度绝不逊色于那些奇门的内家兵刃。” 苏红柄听爸爸这么保证,自己也实在累了,便答应了下来。是好是歹,就是它了,到时候再说。 第二天,苏慢就出了趟远门,说是去给自己取兵刃。苏红柄便自己在后山练习吐纳之法,吸收天地灵气,向通灵境界进发。 过了五六天,苏红柄又去后山练功,忽然就见一人从天而降,正是父亲苏慢。苏慢带了一个长条的包袱,背在身后,十分沉重的样子。 “来,看看这玩意儿,你使得了吗?” 说着话,苏慢把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光耀夺目、冷气逼人的大铁条。苏红柄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把水磨钢鞭。从下往上数,不算护手,有十三个方形疙瘩。看样子,是把双手使为主的单鞭。 “怎么样,你把爸爸我的哨子马都扛起来了,这对你应该是小意思吧?试试吧。” 苏红柄接过钢鞭,在手里一掂,果然够分量,但和爸爸的哨子马比就算是普普通通。自己甩开膀子,双手抡了几下,说道: “成,使得过。” “好啊,那我教你几个架势,还有一些个单鞭的套路。你自己这几天好好练习,争取早日突破培元期。等到了通灵期,才能发挥出这把鞭的真实威力。” 苏红柄听爸爸的话,奇怪道: “难道这不是把普通的钢鞭,而是件法宝吗?” 苏慢点点头,道:“是。但不是什么高品级的法宝。这人工打造的法宝啊,按品级分劣等、标准、高级、特级、绝世五个档次。至于修真者自己炼化的本命法宝,一般来说,至少在标准以上。你这把钢鞭,是市面上淘来的标准级法宝,一次批量打了十八把,这是其中的一把。” “啊?这还能量产哪?” “原先是大伙闭门造车,绝技不外传,当然不行。后来西方白鹫国有流水线的技术,制造的法宝也不比咱们次,咱们可是吃了不少亏。这百年来迎头赶上,自然是能量产就量产。再说这把鞭,品级低,所以你现在也能使。等你到了通灵期,能把这把钢鞭的灵力也发挥出来,那威力也绝对不差。就算是化形期的高手,用自己炼化的法宝,也不见得能在你面前讨得便宜。” “这话怎么说?” “头一样说,你天生的怪力,自然占着优势;二一样说,这钢鞭是个以力破巧的玩意儿,像爸爸这把哨子马,就怕这些硬疙瘩憨家伙。还记得爸爸和你说的什么?” “是‘自在以下无强弱’。” “对喽。你这段时间自己好好练,不要荒废。”苏慢说道,“等过几天,我和你妈还有要事去办,你自己在村子里修炼。切记不要仗势欺人,最好你就在这后山练习,别瞎溜达。” 苏红柄闻听此言,吃了一惊。问道: “爸爸,您和我妈要去干啥?” 苏慢想了想,道:“倒也不用瞒着你。我们是要修一处洞天福地,以备我们日后归隐清修。” 苏红柄似懂非懂,也没有再追问。二人把话说清楚,苏慢就带着苏红柄练习这把水磨钢鞭。这一练,苏红柄就喜欢上这宗兵刃了。大开大合,挡、摔、点、截、扫、盘、板、戳、拦、撩、拨、砸,甚是痛快。 就这样练了几天,苏红柄进境缓慢了下来,自己知道是到了瓶颈期。想要有所突破,需要下更足的功夫,嘻嘻哈哈的练可不顶事了。 这一天,苏慢和慕容上清把苏红柄叫到近前。慕容上清说道: “红柄,我和你爸爸要出去一段时间,大概一到两个月左右。你在家好好的练,等我们再回来,甭管你练成啥样,咱都得去海青宗了。你可不要放松啊!到时候你练成啥样是啥样,横竖你得跟妈妈走啊。” 苏红柄一听,妈妈又变了主意,明明说好了等自己练到通灵境界再走,这又改一两个月之后了。但苏红柄现在对自己有些个自信,便也就坡下驴同意了。一两个月,他琢磨着怎么着也差不多到通灵境界了。更主要的是,这回父母不在跟前,自己一人在家,那可太他妈爽了。 苏慢、慕容上清又和他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但苏红柄也只是嘴上答应:反正你俩走了,我自有自己的主意;二来说,父母嘱咐的主要也是不要卖弄自己的本领,别和人起争端;起了争端,也不要动手;万般无奈动了手,那也千万别伤人,更甭提把人打死;再有就是别去吃喝嫖赌————这些事情,苏红柄考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秉性善良、素来脾气不错,甚至有些胆小怕事,哪有干这些恶劣行为的胆子?于是便没有放在心上。 “红柄,我们走了啊!” “慢走。” 话已说尽,苏慢挽起慕容上清的手,夫妻二人化作一道光华而去。苏红柄看着二人远去,心中狂喜: 太棒了!美好的生活就从今天开始! 很快的,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第七章 奇怪的小贩 且说苏红柄的父母苏慢、慕容上清要离家一个多月。苏红柄独自在家,得了解放,心中十分的痛快。 话虽如此,苏红柄也不是没人管教、就只知道傻玩胡玩的懒人,对于修炼上的功课还是一样不落,甚至可以说,比之前更加的努力。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自父母外出的第七天,苏红柄就隐约能觉察到这水磨钢鞭内蕴含的灵力。再把这条钢鞭耍起来,可就大不一样,一招一式之际,仿佛有雷霆霹雳之势————毁天灭地说不上,但摧毁自家后山这片小树林子不成问题。苏红柄心里面明白:自己已经跨入了【通灵】境界,再往下练那就是【化形】了。 不过人只要一达到目标,就容易懈怠。 苏红柄这相当于是提前完成了跟父母约定的目标,自己心中大喜,便决定犒劳犒劳自己。自己买了些顺嘴的好酒好肉,在家自斟自饮,颇为满足。但几天后就腻味了,于是寻思着,趁父母不在,自己又已经练到通灵境界,不如出村去要找些乐子。 苏红柄说干就干。自己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带了几张大票,一些零钱;一块银元,还有散碎的银两。 这大票、零钱,就是大汉朝廷发行的纸币,但如今郭子威将军把控朝政、汉王形同傀儡。大汉境内,有不少地方的豪强自立政权,与郭子威对抗。在这些地方,大都自己发行“本国”的纸币,那当然是不承认朝廷印的钞票。 苏红柄所在的幽州,虽然属于大汉管辖,但在民间,这些纸币能花的地方是越来越少。尤其云龙山一带地处乡间,百姓更认银元、银两;故此苏红柄既带纸钞,也带银钱。 苏红柄虽然也觉得麻烦,但想到此时,那些大汉与地方叛军交战的省份,人们以物易物、甚至强取豪夺————和那些地方一比,这已经算不错了。 带好了钱,剩下的就是自己这把水磨钢鞭。苏红柄本来想栓根绳子,直接背在身后,那多威风;又一想,带着这渗人的大铁条招摇过市,也太嚣张了一点。于是还把它装在套子里,在手里一提。 苏红柄浑身上下收拾的紧衬利落,提钢鞭、迈大步走出家门。自己想了想,出村不到几里地就是本乡的集市;距离集市不远,有座梅花庄园,是专门娱乐消遣的场所。自己有些年没去逛过了。好,就奔那里去。 苏红柄出村子,沿乡间土路一路奔南走。走不多时,就看见三三两两的小商贩,沿着土路坐地摆摊,很是热闹。 这里还没到集市,距离真正的乡镇大集还有一些距离。这些商贩呢,就是赚来往集市过路的钱,买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儿。什么首饰珠宝、古玩字画、花鸟鱼虫、小黄鸡小兔子……假的居多,但买的人也不少。还有算卦卖艺的、甚至拉客的窑姐,不一而足。 苏红柄溜溜达达,东看西看。他对花鸟鱼虫、古玩字画了解不深,也就是随便看看。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股香气扑鼻。往前看,有一大群人围着什么,在那边看。 苏红柄本不想看热闹,可是就觉得自己手腕上墨玉镯子隐隐发热。一路上都没这种情况,单到这里出现了异常。苏红柄觉得那边必然有什么东西,与自己的镯子共鸣了。于是也凑上前去,挤在人堆里观看。 苏红柄来到切近,先没看见人,而是看见一座大毡房,看样子是临时搭的。这个摆摊的人,是坐在毡房前面买东西。苏红柄心里觉得奇怪,这地方做买卖的,都是一张铺盖一兜货物,这人好大的排场,居然还搭了一个毡房。 等他人挤到人群前面,才看清楚那摆摊的小贩。此人穿一身麻布短衣衫,歪戴头巾。黑头发带点自来卷,岁数不大,是个男的。打着耳钉,大眼睛,有点鹰钩鼻。 他面前铺着毯子,毯子上面放着一些三彩陶瓷,还有一些药瓶。除了这些,最显眼的,是支着一口大锅。下面点着火,里面熬着什么东西。这香味,就是从锅里发散出来的。再看边上,立着一个牌子,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 天竺佛药。 哦,这锅里熬得是香药。苏红柄仔细看了看,那些三彩陶瓷也都是菩萨像居多,最多的是骑白象的菩萨。六牙大白象、雕刻的圆润饱满,看着倒确实是不错。还有一些小挂坠,有的是玉佛,有的是手指粗细的降魔杵。 这小贩在这边一边熬药,一边说话。苏红柄一听,这人要说口音,不算很重,但有些地方听着却特别奇怪。感觉着,他可能是个外国人,但本地话说的还不错。可在细微之处,那个发音错的,就十分的离谱————应该是根本不知道,绝不是方言口音可以解释的。 就听小贩说道: “要说我们这个药,那个用料,可以说是相当的别致。东方的雪莲,西方的龙宝……无一不包,无一不包呀!” “但是这药的妙处,可不在这药里面。那它在哪呢?哎,您瞧好了,就在这口锅里。” “这说白了,它叫一口锅;说俗了,这是聚宝盆。” “您可别不信,这聚宝盆,能聚天地灵气,再加上我这一把无常火慢慢的煨,才有咱这包治百病的天竺佛药。” 苏红柄看着小贩摇头晃脑,说的还真起劲。自己跟人们,一起往他的“聚宝盆”里看。倘若他说的不假,这个“聚宝盆”,和自己手上的墨玉镯原理应当差不多。 周围人议论纷纷。小贩看起到了效果,说的更起劲了。手舞足蹈,双手在面前一上一下,“啪”的一拍,喊了一声: “嗨!” 众人吓了一跳,小贩又作凝神聚气状,双手左右分开、白鹤亮翅的架势,随即又在胸前一拍,喊了一声: “哈!” 看客们哄堂大笑。小贩说道: “莫笑!莫笑!我这是聚天地的灵气呢,马上的,这宝贝就来了!” 说着话,这小贩手指一勾,看似是无意之举;苏红柄就觉得手臂上墨玉镯向下一出溜,眨眼间从大臂到小臂,小臂到腕子,再滋溜一下————已经跑手背上了;自己觉出不好,五指内扣,想把镯子攥住。手指刚一动,就感觉镯子就着指肚一借力,空中打着旋奔小贩那边去了。 那小贩十分吃惊,也几乎是瞬间,随手一抄,把墨玉镯给接住了。抬眼一看,朝苏红柄一乐,笑道: “各位,看我说的不虚吧?宝贝给聚来了。那位,您受惊了。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当然不能白拿您的宝贝,自当奉还于您。您是个有缘人,来,咱俩毡房内叙话。老二!出来帮我接着熬这锅药。” 说着话,小贩转身,绕到毡房后面去了,敢情是后面也开了一个门。而从前门里呢,出来一个人,接替他的位置继续在毡房前熬药吆喝。这人打扮和他差不多,就是长了一部大胡子,面貌略显凶恶。 苏红柄一看,周围人不嫌事大,都给小贩叫好。自己心里暗呼倒霉,不该来看热闹。自己不知道这小贩是好是歹,听他的口气,倒是很客气。可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讹自己这墨玉镯呢?况且,刚才镯子凭空被吸去,他又接的轻巧:这小贩八成也是个修真者。 想到这里,苏红柄夹着十二分的小心,拎钢鞭分开人群,朝毡房后面绕去。心里打定了主意,这小贩要真和自己耍鸡贼,自己手中这把水磨钢鞭,头一仗就先把丫脑袋开了。 苏红柄来到毡房后面,一看,果然有个后门,挂着门帘子。用长条包袱挑开门帘,迈步走了进去。毡房里面空气十分的浑浊,满满登登堆着大小的箱子,中间有一张矮桌,没凳子。那小贩盘膝而坐,坐在桌子后面。 小贩见苏红柄进来,一眼就看见他提着的长条包袱,暗吃一惊。因为刚才苏红柄挤在人堆里,这个长条包袱也掖在人群当中了,小贩没看见。此时一看,这包袱异常的沉重,隐隐透出寒气,恐怕是一件沉重的法宝。似这样的重家伙,天克自己的法宝啊!虽然自己的法宝也算是重兵刃,但毕竟沾一个“巧”字,碰上真正的硬家伙,可要小心几分。 苏红柄也没和小贩客气,直接坐在小贩对面。手一伸,直接说道: “给我镯子,快点。” 小贩笑了笑,乖乖把墨玉镯递给苏红柄。苏红柄接过来,看了一眼,没啥毛病;套在腕子上,立马试了一下吸收天地灵气,也都正常,这才放心了一点。 小贩看了看苏红柄,说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苏红柄拿回了墨玉镯,戒心已经没那么重了,直接答道:“我叫苏红柄。你也是修真者吧?你叫什么?” 小贩微微一笑,道:“我叫欧阳神逸。” 苏红柄点点头,礼貌的说道:“哦,你好。你是复姓啊,还是挺少见的。哎,不过我妈也是复姓。” 欧阳神逸一听,心里十分的不悦:这小子,是个修真者没错,可是见识也太浅薄了。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听说过。自己在玄界也算小小的有腕儿……哼,倒要看一看,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欧阳神逸笑道:“方才只是个小小的玩笑,我也是远道而来的修真者,来幽州愿意多结识几个朋友,所以才试探试探。既然兄弟你有这个‘镯子’,那想必,你也清楚我这个‘聚宝盆’的原理。” 苏红柄顺杆爬,说道:“是呀。哥们儿你的‘聚宝盆’,也就是个聚气的玩意儿。要说的话,应该比我这个墨玉镯子厉害。所以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讹我这个镯子。你这都能吸法宝……” “是呀,是呀。”欧阳神逸打断道,“其实这不是我最得意的法宝。我最得意的,是这件法宝,也算是一宗兵刃。哥们儿你瞅瞅,这是什么?” 说着话,欧阳神逸从矮桌下面取出一个物件,上面盖着块黑布。说是取出来,实际上也是凭空祭出来的,只不过欧阳神逸为了不让苏红柄看出自己的能为,故意隐藏了手段。 欧阳神逸把这东西放在桌上,这玩意儿立住了。苏红柄倍感惊奇,既然能立在桌子上,这玩意儿的底必然是平的。这是什么兵刃?看长短,约有人的小臂一般长,难道是个平底的短把锤? “请看。” 欧阳神逸说罢,扯下黑布,就见桌子上稳稳立着的,乃是一个铜铸灯台。 第八章 谷神不死 苏红柄看见这个灯台,面露好奇之色,打量了一下,说道: “这是个灯台?” 欧阳神逸笑笑道:“不错,确是个灯台。可也有个别名,叫作‘奇巧八瓣莲’。” “哦,还真是这么回事。”苏红柄看了看这个灯台的造型,随声附和道。 欧阳神逸听他这么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苏红柄,神色三变,最终归于平静。苏红柄尚自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程。 这个欧阳神逸,来头不小。他是莲台宗的大徒弟,是个化形期高手。这玄界华夏境内,有二十七正门,还有四十二偏门。木林村附近的谷神宗,苏红柄母亲慕容上清的海青宗,都在二十七正门之列。这四十二偏门,其实也都自诩为正门,只不过大汉建立之初,这些门派要么是前朝余孽、要么是不服正统、有的根本就是歪门邪道……总之,它们在华夏的总坛都被大汉剿灭。而如今华夏山头林立、地方割据,这些流亡的偏门,都纷纷潜回华夏,伺机恢复正统。 欧阳神逸的莲台宗,便是四十二偏门之一。早年间,他也是被大汉通缉的大盗。这次潜回华夏,是得了西方白鹫国的资助,来查探华夏灵脉。 他给苏红柄看得这样法宝,确是叫“奇巧八瓣莲”。本身是一个金属灯台,上面是莲花瓣的造型,共有八瓣,其中四瓣朝前带尖,另外四瓣周围开刃。整体分量十足,可刺可砸,是宗独门兵刃,但使用方法总体而言脱胎于镢法。内有三十六枚铜莲子,作暗器打出,令人防不胜防;又在灯芯熬有清油,以引火术点燃,能散发毒香毙敌。 因他早些年在华夏境内,打着复兴莲台宗的旗号,做过一些大案;而且他的这宗法宝也颇为特别,故此在华夏修真界颇有些名号。自己有个匪号,唤作“小佛爷”。 欧阳神逸方才告诉苏红柄自己的真名实姓,又展示了自己的法宝八瓣莲,本就起了杀心。他原先计划,自己祭出八瓣莲,若苏红柄脸上颜色更变,立马一发铜莲子要他的命。没成想,苏红柄是个初出茅庐的“业余”修真者,全然的不懂这些。一见这八瓣莲,没啥反应,真把这当一个铜疙瘩了。 见苏红柄是个愣头青,欧阳神逸心中窃喜。转念一想,不如和这小子搞好关系,日后举事也是宗门在幽州的一个得力的助手。想到这里,欧阳神逸收起八瓣莲,和苏红柄说道: “兄弟你是个有缘之人啊。佛最讲‘结缘’二字。你看……” “不好意思,我不信教。”苏红柄说道,“既然镯子您也给我了,我就走了啊。拜拜。” 说着话,苏红柄站起身来,套紧镯子,提钢鞭迈大步,直接走出了毡房,把欧阳神逸给晾在里边了。欧阳神逸心中暗气:这什么人啊,看来也是个凡夫俗子。罢了,等后日我等举事成功,复辟人间佛国,到时再度化这愚钝之人。 且不说欧阳神逸在毡房愠气,单说苏红柄。苏红柄出了毡房,接着奔梅花庄园的方向去,心说:今天真是晦气,上来就遇见个装神弄鬼的神棍。掸了掸身上的衣服,但毡房里那浑浊的气味还是挥之不去。苏红柄强打精神,又奔前走,不多一会儿就来到了真正的集市。 木林村附近的集市人员稠密,做卖做卖的足有百十来家。苏红柄穿过集市,眼见着就到了集市边上的一片树林。一、二小贩蹲在林子阴凉处抽烟,也有拉着小车的赶集人在边上清点买来的东西。苏红柄进了树林,里面伐出几条小路,用卵石铺的很好。顺一条卵石小路再往前,树林子就逐渐开阔起来,出现了一大片平整空地。苏红柄来到切近,看见立着一个石牌坊,写着四个字: 清逸悠远。 过了石牌坊,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大片庄园,用铁栏杆围着。庄园大门开着,一左一右各是一头鱼尾石狮子。大门顶部用西洋文写着: 梅花庄园。 这就是木林村附近的梅花庄园。庄主姓水,据说也是个修真者。庄园里面有俱乐部,但这不是苏红柄的目的:真要进庄园玩,那可就离吃喝嫖赌不远了;他的目的是在庄园的外面。 在梅花庄园的外面是一大片空地,中间有一个西洋喷泉。在这喷泉四周,支着四个圈子,也就是擂台。擂台之上,几乎天天有比赛,当然多的是普通的摔跤手,鲜有真正的修真者跑这种乡村大舞台上玩命————至少,在苏红柄的印象中是这样的。 当苏红柄来到擂台附近,他惊讶的发现,这地方被改建的颇具现代气息。原本的硬木梅花圈,被改造成了纯白大理石高台,用牛筋拉着圈子,周围架着四个大探照灯。四个高台都空着,只有西北角高台似乎被人给包了下来,打着巨大的横幅,同时也围着不少人观看。苏红柄拎钢鞭走过去,发现台下不少人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年轻人,都带着裹兵刃的长条包袱,绝非一般的看客。 苏红柄来到近前,看到擂台下最长的一条横幅,上面写着: 谷神宗弟子誓死捍卫宗门! 苏红柄看看周围,都是身穿浅橙色衣服的修真者,上面印着“谷神不死”四个字。看起来,这是谷神宗的弟子们包了场。再看擂台之上,在两角各放了一把休息的圆凳。有四个格外显眼的谷神宗弟子,斜身横跨擂台边缘,似乎是在等谁;而擂台对角的凳子,却是空的,显然这人还未来到。 一个谷神宗弟子拿着大喇叭,正在高声的宣讲。苏红柄无心细听,只因他看见除了这些谷神宗大大小小学生组织的横幅,边上还有两人的巨幅相片。其中一人,苏红柄并不认识;但另一个人的模样,苏红柄却熟悉的很:这不就是自己的老师廖普吗? 走近一看,廖普的大相片被人拿大红油漆画了个大叉子,并写了一行醒目的大字: 罢免内阁大学士廖普! 苏红柄大吃一惊,自己只以为老师是去给大汉朝廷当了参谋顾问,没想到,居然直接被提拔到了内阁大学士的地位。 自己这些日子一门心思专注修炼,没怎么关心时事。只是前些日子买酒时,听见有闲人议论,说是郭将军解散了内阁,把之前的七位大学士全部撤换,按自己的意思重新组阁。苏红柄当时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郭将军进一步控制朝廷的手段而已。哪知道,自己的老师廖普竟然就是新一任阁臣之一。 想到这里,苏红柄再看另一张相片,也被画了个叉子,写着: 罢免内阁首辅周小礼! 周小礼,这不是爸爸的老师、自己的师爷吗?他竟然就是新内阁的首辅。苏红柄仔细一想,这周小礼、廖普……四大剑仙中竟有两人加入了郭子威将军新组建的内阁,郭将军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 不过,自己这样想,这些谷神宗的年轻弟子想必是不这样认为。 苏红柄还在东看西看,忽然有一名身穿橙衣的谷神宗弟子来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龄还略小些的男生,看见苏红柄,友好的打了声招呼,问道: “请问您是来支持我们谷神宗的散修朋友吗?” 散修?苏红柄知道这称呼的含义。所谓散修,是指不在本州大宗门以内的修真者,通常都是一些郡、县级别的小门派出来的。自己其实还不如散修————硬要说的话,自己这算是“在家居士”。不过,出于礼貌,苏红柄还是点点头说道: “我就是路过,还不太了解怎么回事。你是?” 那弟子殷勤说道: “我是谷神宗的外门弟子汤吉。” 汤吉热切的来到苏红柄身边,说道: “我们今天这里云集了幽州修真界所有的同道,是为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关乎我大幽州所有修真门派的生死存亡……您如果也来助我们一臂之力,那就更好了。” 苏红柄纳闷,问道: “什么事情?” 汤吉答道: “具体的事情,去我们的营地之后,我再和您细说吧。营地那里还有精美礼品,您可以先跟我来领取一份。” 苏红柄倒很好奇这帮谷神宗弟子要干什么,便爽快答应了。汤吉便领着他,朝一处人员密集的区域走去。跟着他一走,苏红柄大吃一惊:就在离擂台不远的地方,支起来五六个凉棚,都是橙黄色帆布顶,旁边拉着横幅,周围立着口号纸板。另外还有一地的大纸箱子,里面装着汽水饮料,成箱成箱的堆在一旁。上面都有白鹫国的洋文,这还是进口货啊。 这尼玛的,是来春游的吗? 汤吉引着苏红柄,来到一个凉棚里面。里面放了几把白塑料凳,和一张平板桌,一些橙衣的谷神宗弟子围坐在四周。汤吉和一个女弟子吩咐了一声,女弟子便从后面找出一个橙黄色纸袋子,递给了苏红柄。 苏红柄接过来,稍稍一看:里面放了几张传单,还有一瓶饮料、一包点心。 “谢谢啊。”苏红柄说道,“那么,这么多修真界的朋友,今天是来做什么呢?” 汤吉脸色严肃,十分认真的和苏红柄说道: “朋友,我们谷神宗数百年来,一直是是幽州修真界的最高宗门。但这一切,可能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 “啊?” 苏红柄一听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惊世奇闻? 汤吉继续说道: “就在几天前,郭贼撤换了内阁,将内阁大学士全都换成了他的亲信。这里面,只有一个廖普据说是隐居了几十年,与他从不相识。哼,据说还是什么四大剑仙之首,这么多年都不敢露头,我看也是徒有虚名。我们本以为郭贼要给天下修真者留些面子,却没想到,这个姓廖的老东西比郭贼之前的那些亲信还要可恶!” 苏红柄一听汤吉称郭子威将军为“郭贼”,倒无所谓,自己村头谈天说地的大爷也有这样口嗨的;但他竟出口辱骂自己的老师廖普,这让苏红柄非常的不快。但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继续问道: “廖普做了什么?” 汤吉沉声道: “这个廖普,向郭贼出主意,说要从将军府往各个修真门派派遣‘督学’。美其名曰,监督考察门派的修习情况,呵呵,实际他打的主意,我们谁不清楚?这就是要剥夺我们门派自主权的第一步!” 苏红柄纳闷道:“‘督学’是什么?” 汤吉笑了,说道:“这是廖普、周小礼他们自己封的官名,是个来监视我们宗门的官儿。其实,他们都是些将军府里的粗俗军汉,虽然会点粗浅的修真门道,怎能与我们谷神宗这博大精深、具有身后文化底蕴的百年宗门相比?还督学,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苏红柄看着对大汉朝廷冷嘲热讽的汤吉,心里却不以为然。虽然他也不见得真的热爱朝廷,但看着汤吉这幅模样,却也很难对谷神宗心生敬仰之情。 派个督学到你的门派,至于摆这么大阵势吗?又不是派奔雷铁骑把你们这云龙山给扫平。 尤其派遣督学这个决定,还是自己老师廖普做出来的……廖老头一定是他的用意的。 不过,苏红柄没有表露自己的想法,而是说道: “好的,那么今天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 汤吉坚定的说道: “那狗督学今天要来检查我们谷神宗的修炼情况,场所就安排在这梅花庄园前面的擂台。我们弟子结社便推举出四名代表,在他面前展示我谷神宗的绝学。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幽州修真界的正义同道,前来为我们助威的!要让他知道,大势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不是朝廷这群虎狼之辈!” 他讲到激动之处,手拍桌子,道: “要是今天让这督学顺理成章的考察了我们谷神宗,今后朝廷还会再二再三的往谷神宗派人,进一步渗透改变我们谷神宗,乃至幽州所有的修真门派!” 说到这里,汤吉不由分说,将一张纸推到苏红柄的面前。苏红柄一看,纸上密密麻麻签满了人名和住址,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汤吉说道: “朋友,既然你也是来支持我们谷神宗的,就在这张联名状上签个字吧!我们谷神宗日已经从丹药储备里拨出一大部分,今天凡是留名签到的修真界义友,日后必将奉上上品丹药答谢。” 上品丹药? 苏红柄目前的功力,基本都是这几个月,父亲苏慢一步一步带着练出来的。这中间,苏慢也给自己服用过丹药,用来精进自己的修真境界。这丹药,尤其还是上品丹药,对一般的修真者而言是相当的珍贵。 他妈的,怨不得今天来这么多人,苏红柄估计有不少是来白嫖丹药的。自己倒是不怎么稀罕这东西,一来是父亲能给自己提供,二来父亲曾讲过,靠丹药是吃不出真正的高手的。只不过,这张联名状自己还应该签一下,不然面子有点过不去。 “好。” 苏红柄接过纸笔。手指触碰纸、笔,马上感应到其中隐隐有真气封存,看来是确保这张联名状不被销毁而做了手脚。一看这张联名状的标题:联名反对督学进驻……哦,懂了。 嗯,但还是写个假名吧。 苏红柄于是签道: 木林村学堂,苏乙。 第九章 督学驾到 苏红柄签下联名状,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汤吉: “既然是幽州修真界的朋友都来了,有没有海青宗的朋友?” 汤吉一听,脸上神色有些古怪,不过还是答道: “海青宗……虽然也是咱幽州的大门派,不过比较远,在最东边。嗯……应该是没有。苏乙,你认识海青宗的朋友?” “啊,是呀。”苏红柄随口答道,“我签完字了,先回擂台下面观战去了。” “好,您慢走。” 原来母亲慕容上清的海青宗,是在幽州最东边……那不就是海边了吗?嗯,有点意思。 苏红柄提着自己的钢鞭和一袋礼品,离开凉棚,回到了擂台之下。 此时谷神宗弟子已经占据擂台上下,到处都是一片橙衣飘摆;还有不少附近支持谷神宗的散修,都在一旁呐喊助威:只是那位督学还没有来。 怎么还不来? 这里聚集了这么些人,他是一个人来,还是也带点人?嗯,要是朝廷派来的,恐怕还是会带几个随从保镖。保不齐,带一队奔雷军的铁骑?应该也不至于。 苏红柄刚想到这里,就听一阵尖利破空之声。 只见一条齐眉棍自远处飞来,斜插在大理石高台上,足见是被人以巨力掷出。跟着就是一道人影,越过数重人群,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大理石台子上。脚尖一挑齐眉棍,将棍子抄在手里。再看擂台之上,整齐的大理石板被棍子捅出来一个整齐的圆口,就像是用铣床车出来的一样。 但见来人穿一身土黄色裤褂,打着绑腿,足蹬马靴。头上一顶金边檐帽,斜插一个杏黄色绒球,表明此人是从四品的官阶。身上是玄色护肩护腕,腰间一条红丝绦,挂着腰牌。苏红柄修炼之后目力大进,看得十分清楚,腰牌上写的是此人的官职与姓名: 大汉从四品督学,陈飞鳞。 没有军队、没有保镖、没有随从。 只有一个人。 督学,就是他! 看这陈飞鳞的出场,似乎是要给这帮谷神宗弟子一个下马威。不过,谷神宗毕竟是大宗门,陈飞鳞露的这两手看似惊人,在修真者眼里却没什么,反而有露怯的嫌疑。 果不其然,陈飞鳞刚站定身形,就听台下一片起哄之声。苏红柄也微微皱眉,看这姓陈的督学下一步怎样行动。正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呀,这帮狗官,就知道耍威风吓唬老百姓。在咱有良心的修真者面前,他算个锤锤!哥们儿,你说是吧?” 苏红柄转脸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自己遇见的欧阳神逸。苏红柄很不耐烦:他妈的,被这神棍给缠上了,怎么又跟自己到这来了?但自己又不方便直接给丫哄走,只得忍着让他在自己边上哔哔,自己则有一句没一句随声附和。 那么,欧阳神逸不是觉得苏红柄是个不可教化之辈吗,怎么他又跟过来了呢?这里有两点原因,一个是欧阳神逸自己在毡房里消了气,脑筋清醒了一点,觉得苏红柄还是个值得关注的对象,应当继续重点拉拢;而另一个,便是他早就知道今日在梅花庄园前的这场热闹,本就要来这边观战。他逃离华夏多年,借此机会,正要看一看当今华夏修真者的能为如何,人心动向又如何。 欧阳神逸这一看,当地的修真者还有这些谷神宗年轻的弟子,都对朝廷派下来的督学冷嘲热讽,心中自然是欣喜若狂。显见当今大汉朝廷不得人心,自己若要趁此乱局复兴莲台宗,建立人间佛国,又多了几分把握。 二人都看向台上。督学陈飞鳞四下一打量,看在场的众人对自己不断的起哄,于是朗声笑道: “各位,真热情啊!” 台子下面还是在不断的起哄。陈飞鳞保持笑容,继续说道: “我来到咱们谷神宗已经有几天了,可能还有弟子不认我。我叫陈飞鳞,现在临时担任谷神宗的督学。来到谷神宗,其实就是朝廷想了解大家平时修炼的怎么样,没有别的意思,大家不必如此的激动。那么,就请谷神宗的弟子们,来把你们平日所学演练一番,我是一个虚心求教的态度,没有身份高低,大家一起学习进步。” 人们还是一阵一阵的呼喊,站在台上的几位谷神宗的弟子则冲着他冷笑。 苏红柄站在台下,摇了摇头:这里的人根本不在乎陈飞鳞说什么。他代表着一股完全不同的,与这些谷神宗弟子、散修们格格不入的势力。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的羞辱他,谩骂他,最终驱逐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帮修真者已经享受了比普通人优渥的多得多的条件了。他们用着凉棚,喝着白鹫国运来的汽水、零食……然后在这边抗议,似乎朝廷要来碾压他们的尊严了,他们要拼尽一切把这尊严守护。而在华夏一些地方的百姓还身处战区,被虐杀,被饿杀。甚至有些修真者占据一方,以庶民为修炼材料,修炼各种骇人听闻的功法,也不见有什么人抗议————因为他们的命都没了,自然也谈不上尊严。 朝廷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的这样不堪?至少郭将军统一九州玄界的想法,苏红柄是支持的。自己生命的前二十年都不是修真者,而是以普通人的身份住在木林村。村里的农民对朝廷也有不满,但总体而言却是信服的。不过,大概这些人不是修真者,他们的想法也就不大重要,甚至是愚蠢且错误的。 苏红柄还有心情在台下沉思,而台上的陈飞鳞则绷不住了。 先给下马威,又说几句软话,全他妈的没用。这个新上任的廖普廖大学士,出的这个主意也太馊了……不过,恐怕廖普、周小礼他们也没有想到,地方的修真门派会对朝廷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陈飞鳞看向台上的几个谷神宗弟子,说道: “这几位弟子,你们应该就是今天代表谷神宗各个学院的顶尖高手了。麻烦让你们久等了,现在大家都都到齐了,我愿意瞻仰一下少侠们的高招。” 擂台上的几个谷神宗弟子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台下的人们可激动了: “好!” “就该这么对待这郭贼走狗!” “我们谷神宗是什么门派,你这朝廷鹰犬也敢来?督学滚出谷神宗!” “哥哥们好帅!” 嗯? 苏红柄纳闷了,一堆痛骂朝廷的口号里,咋还有“哥哥们好帅”这种口号。再看擂台上,确实是四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可能略大的男弟子。长的嘛……倒是有几分帅气,嗯,包装包装,可以搞个“谷神宗f4”之类的组合出道。 他妈的,这年头,修真门派也兴这一套啊。苏红柄感慨万千,真是要与时俱进。 不过,台上的陈飞鳞则没有他这种闲情逸致了。看着这下边群魔狂舞,上边搞非暴力不合作……呵呵,那是你们没见过真正的暴力。 想到这里,陈飞鳞有些热血上头,把水火棍在手中一横,随意的耍了几个棍花。台下面欧阳神逸乐了,和苏红柄说道: “这狗督学,哪里学的棍法,以为自己是孙猴子吗?我看是和戏班子学的吧,哈哈!” 正说笑着,就看陈飞鳞手中水火棍突然脱手,大棍如风扇似的,朝台下飞旋而去。台下众人惊呼,纷纷躲闪。大棍分开人群,直奔台子下面拉着的各种横幅、字牌,稀里哗啦,将这些横幅字牌打了个七零八落。紧接着,就奔赵普、周小礼那两个画着叉子的大照片,也将其打得粉碎。棍子在擂台四周、东西南北一通乱卷,把这示威现场弄得一片狼藉,人群四下散开;这才调转方向,乖乖的飞回擂台之上,被陈飞鳞一把抄在手里。 “罢免廖普……” 陈飞鳞侧耳一听,还有人在附近哔哔。转脸一看,是个放在擂台角的播音器,还在敬业的播放示威口号。陈飞鳞抬手一棍,把播放器砸了个粉碎。 台上的四个谷神宗弟子,还有台下示威的人群看陈飞鳞只是把这些设备给打烂了,马上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精神抖擞的说道: “看呀!狗急了!急了急了!” 有人在水火棍一通乱卷的过程中,被物品碎片给擦伤了,此时也大声哀嚎、痛苦万分的嚷嚷道: “这督学打人了!殴打平民!” 场面是越来越乱。擂台上的四个谷神宗弟子颇为得意:效果太好了。一个戴眼镜的谷神宗弟子向前一步,抬手指着陈飞鳞说道: “谁给你的权力,来我们谷神宗监督我们?还不滚吗?还在这里作威作福?哦,我知道了,你们这些军汉出身的贱畜,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了……” 陈飞鳞强压怒气,说道: “朝廷再三的强调,派督学进驻各门派,只为促进各派的修炼进境,别无他意。今天本着公正公开的原则,还特意在梅花庄园定的场子,还有云龙山本地所有的散修侠客作见证。你们已经搅闹一阵子了,不要再二再三。请配合我的工作,在这里演练一下你们的绝技法宝,我将如实的回报朝廷。” 眼镜小子坦然自若道:“还是那句,你没这个权力。我们谷神宗自己的事,你们郭将军管不着。不但我们谷神宗,华夏九州哪一个门派,你们这些狗官也管不着。” 陈飞鳞嘴角略微抽动,向前一步,把大棍一横,说道: “知道你们的态度了。那么,我可要亲自考教于你们了。” 第十章 棍扫一大片 眼镜小子一听陈飞鳞要“亲自考教”,冷笑一声,道: “好哇,狗官!你敢动手么?” 说着话,眼镜小子双手凭空一划,祭出两把寒光四射的钢钗,俗名叫“笔架叉”,也就是旧时捕快用的“铁尺”。这钢钗中间是个八棱的圆柱,下边是护手,左右各分出一个小枝。远可点穴,近可锁拿。眼镜小子笑道: “狗官,认得小爷这宗兵刃吗?” 陈飞鳞是官面人物,怎会不认得,道:“当然认得,这是捕快铁尺。” 眼镜小子一分掌中双钗,道:“错!果然是给朝廷当走狗当久了,眼睛里只剩下手铐脚镣了。还捕快?这叫三股点钢钗!用东瀛的说法,又叫‘十手’。” 陈飞鳞懒得与他争辩,棍子竖在身边,说道: “这位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记住了,我叫戴文昊。”眼镜答道,“你若回去抓人,直接报我的名字,我等着你们的人来抓。” 陈飞鳞气得笑了,说道:“我是督学,又不是便衣,抓你干什么?再说,就像你说的,我也没有随便抓人的权力。朝廷派我来谷神宗,也不是为了抓人。好了,既然你已经祭出自己的法宝,那就给我演练几下吧。” 就听“嘡”“嘡”两声,戴文昊将一对钢钗在面前对敲了几下,迸射出几点夺目的火星,说道: “练完了。” 台子底下的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纷纷叫好。有人高喊: “就你也配看我们谷神宗的绝学?!” “戴少做得对!甭把咱的绝学给他看,他准是替赵普、周小礼那两个老不死的派来咱这偷学绝技的!” “吐了,你谁啊,也配看戴四哥的三股点钢钗?” “守护最好的昊昊!” 戴文昊又拿双钗摆了几个架势,谷神宗众弟子和散修齐声喝彩,声势极大。陈飞鳞面沉似水,盯着得意洋洋的戴文昊,缓缓呼出一口气。 只见陈飞鳞非常非常慢的,单手拎起大棍的一端,把棍子给抬平了,仿佛就是为了给大伙看清他的动作。戴文昊自然也看清了,皱眉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刷什么花活。 突然,一声闷响。 是棍棒击中人体的声音。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本来戴文昊站着的地方,现在已经空无一人。而陈飞鳞则只是向前迈了一步,棍子还保持着朝前顶出的样子,靠外的那头微微冒出一点烟尘,位置比刚才偏上一点。似乎,他是用了一个迈步上前、接大棍上挑的招式:而且还是单臂持棍。 紧接着,人们才看见戴文昊———— 他已经躺在擂台下面了。 就在眨眼之间,他被陈飞鳞一棍子击中下颌,身子飞出擂台、越过人群,重重摔在远处的水泥地上。两把钢钗早已脱手,眼镜也被震得粉碎。众人急忙过去将戴文昊扶起,然而几个凑得近的人刚把他架起来,却几乎立马吓得也跌坐在地: 戴文昊的下巴没了。 他的整个下巴,连带着舌头,被棍子完全的掀飞了出去,血顺着上颌骨往下流,滴滴答答的,把前胸衣衫打得湿漉漉的,一片血红。 有人从更远的地方把他的下巴给捡回来了。 谷神宗的弟子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到担架上————话说回来,现场还真预备担架了,他们难道早就知道要动手流血吗? 台下谩骂的、嘲讽的、崇拜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此刻完全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恐惧。 陈飞鳞把水火棍放低,冷冷的一瞥台上的另外三个谷神宗弟子代表,说道: “满意了吧?你们不就是想看到流血,好把老子给办了吗?现在来吧,我手下留情了,如果你们也是这个水平,我劝你们回去再安心多练几年,否则就是这个下场。” 台下人人震悚,苏红柄也被吓了一跳。虽说内心莫名的感觉十分解气,但他也隐隐觉得陈飞鳞下手太狠了。倒是苏红柄身边的欧阳神逸颇为冷静,虽然他刚才也站在这冷嘲热讽,说了不少闲话,但他到底是成名的大盗,干过不少狠事。什么扒皮剔骨的活计他都做过,这不过打掉个下巴,倒是没把他吓住。反而他环顾四周,一看这些谷神宗的弟子面露惊慌之色,有的人甚至嘴唇发白、倒地不起,心里不大高兴。欧阳神逸心想:这帮青年弟子,闹事挺积极,真见了血个顶个的怂,看来成不了什么大事。你们又不是书生,手里都有家伙,上去跟这陈飞鳞死磕呀?呵,倒要看一看台子上剩下那三个弟子代表有何反应。 就见台上一个黑瘦小子跳到陈飞鳞的面前,怒道: “好卑鄙的家伙,面对境界比你低的一个普通弟子,居然偷袭!还下此毒手!” 陈飞鳞乐了,说道: “境界低?你看好,我这水火棍是朝廷给督学配发的,人手一根,标准品质法宝。那位戴弟子使用的,可是自己炼化的钢钗,属于本命法宝。他是【化形】期,我也不过是【化形】期而已。至于偷袭嘛……两个人都亮了法宝,我还做了一个起手式,非常的慢,在场大伙都看见了,怎么能叫偷袭呢?” 黑小子叫骂道:“少他妈在这里强词夺理。我来和你打!” 陈飞鳞一横水火棍,道:“好,报你的名姓。” “我叫孔岳。” “后辈,进招吧。” 黑小子孔岳单手一晃,祭出一把直背砍刀,单刀进枪的架势,照陈飞鳞面门就剁。陈飞鳞不拿大棍格挡,而是转身提着棍退走。孔岳再往前,陈飞鳞猛一回身,大棍怪蟒翻身,扫他的下盘。不过孔岳的本事却是比那个戴文昊强不少,有点实力,旱地拔葱躲过了这一棍。 陈飞鳞将大棍顺回来,大开大合,左劈右扫。孔岳单刀递不进去,愈发起急,刀招也凌厉起来。就听嗤嗤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孔岳将真气灌注全刀,仅仅是空斩,也在大理石的台子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周围观战之人纷纷避开锋芒。在擂台上剩下的两个弟子代表,也飘身飞下擂台,在远处掠阵。陈飞鳞看人群散开了,顾忌也少了许多,撤步将棍往身前带,接着突然箭步上抢,用了个花枪的招式———— 突!突!突! 他以人眼难以觉察的速度,向前疾戳三下,和方才击碎戴文昊下颌的招式差不多。孔岳实力在戴文昊之上,然而也难以支持。勉强闪过头两下,被第三下一棍戳中下腹,当时倒退几步,身子狠狠撞在台边的牛筋绳圈上。陈飞鳞毫不客气,跟着大棍横扫千军,抽中他左右小腿,把孔岳直接从台子掀了下去。孔岳倒栽葱摔下去,磕得满头满脸都是血,两侧小腿也都骨折变形。 台下又是一抬担架,将孔岳送走。陈飞鳞呼一口恶气,面露凶光,似乎有点杀红眼了,道: “下一个!” 陈飞鳞这时心里有些疑惑:据说今天来的都是谷神宗年轻一带弟子里最精英的人物。作为幽州最大的修真门派,必然是有不少高手。但这头两个戴文昊、孔岳,水平都算一般。就自己年轻时候,恐怕也能稳赢这俩。 这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这也不难推测。很明显的,谷神宗年轻弟子里的精英们,此时大部分都不在现场。这说明两件事:其一,不是所有青年精英都厌恶朝廷,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忠于朝廷的,今日并没有随大流来这里示威;其二,有些青年精英来了,但并不打算上擂台和他较量,而是站在擂台下面冷眼旁观。 如果陈飞鳞想明白了这一点,清楚还有上述这两类人的存在,那他此时应该转身就走、见好就收。可惜,此时的他斗心已经起来了,便要接着对战剩下两个弟子代表。 而陈飞鳞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第一类支持朝廷的青年精英,也对朝廷转向失望;而第二类反对朝廷的青年精英,则差点要了他的命。 只见仅剩的两个弟子代表中,一个身材修长之人飞上擂台,身形十分的飘逸。这人一头短发,皮肤白皙,带着珍珠耳坠。穿浅蓝色裤褂,上面用银丝绣着洋文。此人款款一展双臂,祭出一件软兵刃,在两只素手之间一搭,仿佛一条银蛇。这是根一米五左右的一条银链子,一头是挽手,另一头则是一个镔铁枪头,侧边有兰花形倒钩。 陈飞鳞一看,这是条兰花链枪。再仔细一打量这个弟子,陈飞鳞一惊: 女的? 第十一章 金镖切耳 陈飞鳞看台上的女弟子风度翩翩,自己将水火棍立在身边,深施一礼,道: “这位弟子,怎么称呼?” 女弟子轻柔答道: “池园柳。” 陈飞鳞点点头,说道: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好名字。” 池园柳叹气道: “想不到陈督学也是个读书人。既然是明白事理的人,为何要连续打伤我的两位师弟呢?师弟们年轻气盛,不过是心直口快,说了几句实话而已。难道,现在连说实话,朝廷都容不了吗?” 说着说着,池园柳清秀的面容竟露出悲戚之色,一双明眸隐隐泛起泪痕。 陈飞鳞眼皮暴跳,他妈的,这小娘们儿看着挺斯文,没想到说的全是屁话。他一横大棍,没好气道:“你们这帮弟子先入为主,以为老子是个粗人,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小丫头片子,动手吧!” 陈飞鳞这一通输出,引得台下池园柳的狂热粉丝们暴怒起来。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全部指向陈飞鳞。陈飞鳞早就麻木,大棍在台上一震,大理石台又多出一个深坑。不过这种低级的泄愤方式起到反面效果,台下谷神宗众弟子齐声高呼,口号整齐: 谷神不死! 驱赶督学! 光荣宗门! 天灭贼汉! 嗯? 这四句口号一遍一遍的喊,前三句倒还罢了,这第四句……天灭贼汉? 不止台上的陈飞鳞怒了,就连台下的苏红柄也感到一些愤怒。你说个“天灭郭贼”,都可以理解……你对朝廷有意见,打倒郭子威,换你上来当大汉枢密使,也不算离谱。可天灭贼汉是什么玩意儿?大汉碍你什么事了? 再说,还他妈“天灭”,不凭自己本事反而要凭老天爷?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身为修真者,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把狠话都说的这么怂,操。 苏红柄微皱眉头,紧接着,他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他感到事情不对,明明刚才这些人都是鸡一嘴鸭一嘴的乱骂,怎么忽然就这么齐整了。总不会是陈飞鳞连续干飞俩弟子代表之后,这帮人团结起来了? 而且,苏红柄发现一些方才没见过的人,涌入了现场。他们正在有意或无意的往擂台附近靠拢。 陈飞鳞也感到不妙。但他懒得再多想了,而是怒目圆睁,环视一圈道: “他妈的,要造反啊!” 池园柳似乎还要说什么,但陈飞鳞不打算让她再说第二句话了。他今天算是明白了,这是一场非常有组织的行动————背后不只是这几个弟子,也许牵涉谷神宗的高层,也许还有西方的那些狗屁国家……但此时都不紧要了! 想搞事,那就来吧! 陈飞鳞抡动大棍,夹带恶风,照着池园柳面门狠狠砸下。 他以最快、最猛的速度和招式,力求速胜。但接下来的事情,令他大吃一惊,因为池园柳更快! 池园柳倩影一晃,飘到了台子一角,躲过陈飞鳞的棍子。接着,她一双纤纤素手牵动锁链,一条链枪如长蛇席卷而来。就见枪影闪烁,陈飞鳞侧头躲闪,枪头自他身旁飞过,又从反方向飞回,再度与他擦身而过;兰花形状的倒钩,险些勾中他的肩膀。 陈飞鳞心中一紧,这池园柳比方才那俩弟子强得多,是个真正的化形期高手! 银链在擂台上如灵蛇般四下出击,陈飞鳞试图用手中的水火棍卷住池园柳的链枪,但终究是差了分毫。 池园柳一边自如甩动这条兰花链枪,一边仿佛文艺女青年一样,不卑不亢的说道: “陈先生,我明白了。不只是说实话是禁止的……就连说话的权力,你们也要剥夺……既然如此,我们也有反抗的权力!看枪!” 她的手腕微微一抖,真气灌注,原本软而灵活的链枪,突然挺立成一条直线,照着陈飞鳞要害便刺。陈飞鳞大棍一挑,涮开了这一枪,反身抢上一步,又是向前疾戳三下。 但是池园柳身法奇快,远在戴文昊、孔岳之上,左摇右善,把这三下前戳都躲了。跟着抡动链枪,流星赶月的一样,兰花枪头又从陈飞鳞头顶扫过,将他的金边檐帽上斜插的黄色绒球击落。 “好哇!” “打爆这督学的狗头!” “姐姐飒呀!” 确实很飒,在一旁观战的苏红柄也深有同感。池园柳与其说是抡动链枪,不如说是在舞动。她矫健与轻盈兼具的身姿,强大的实力,深深地赢得了在场年轻修真者们的心。 不过,陈飞鳞则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这池园柳真是难缠,自己凭手里这条标准品质的水火棍,一时半会没法赢她。 要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吗?但这又有些不妥…… 刷! 闪亮而致命的枪头再一次与他擦身而过,兰花形状的倒钩割破了他的外衣。因为真气护体,他并未受伤,但陈飞鳞已经忍无可忍了。对面不过是个谷神宗的精英弟子而已,自己堂堂从四品督学(临时封的),竟无法速胜,反而处处被压制。 这根水火棍是朝廷给配发的,自己本来就不擅长使用。此时,要胜对面这丫头,便不能从技巧上着力————而是要靠最纯粹的暴力! 陈飞鳞气灌双臂,再次出棍:一记从左到右的平抽。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池园柳也早早的察觉到了,将链枪带回身前,自己身子向后闪去。 可是,这次陈飞鳞是真的使出完全的力量了。 池园柳的身子已经轻飘飘的往后去了,银色锁链向身前缠绕;可是,这棍子就是毫不讲道理的荡开银索,瞬间就来到她腰眼的位置了。 陈飞鳞心中暗叹:好俊秀的丫头,但这一棍子下去估计要骨断筋折了…… 他脑内已经想象出这女孩被棍子扫出擂台,腰部以恐怖形态弯折的景象了。 嗯? 可、可是,这景象没有发生! 池园柳的身体,在接触到水火棍的一瞬间,就像是一条灵活的泥鳅一样,向上翻腾而去,以双臂张开、头下脚上的姿势跳到了半空;跟着她挎着挽手的右臂一抖,链枪在空中甩出,枪尖直取陈飞鳞咽喉。 陈飞鳞全力一击失手,反而被池园柳于半空反手刺出一枪。但陈飞鳞毕竟久经战阵,于生死之地拼杀出的本能,使他也不会如此轻易的中招。 招式已经使老,陈飞鳞竟硬生生把棍子给挺住,催动真气迫使自己的身子向后倒去,强行把大棍拉回自己的身前,要格挡这一枪。 而池园柳则如臂使指,枪头在接触到大棍的瞬间,后面连着的银色锁链便从她的指尖弹射出去!她竟然将整条链枪脱手打出,陈飞鳞若用水火棍格挡,失去控制、速度奇快的银链也将如高速切割的钢丝,将他的身体划烂。 陈飞鳞无奈,抱着棍子就地一滚,用地躺的招式把这招给躲了,无比的狼狈。 然而,当他再次抬头,就感到一丝危险。 就在这瞬间,池园柳已经与他拉开距离,踏空而行飞至擂台西北角上空:双手一分,一张幽蓝色的长弓出现在她的手中。弓弦已经拉满,一支真气凝结而成的箭矢搭在弦上,正对着陈飞鳞的首级。 中! 池园柳开弓放箭,一箭如雷霆之势,直取陈飞鳞额头。链枪只是她防身的法宝,这张弓才是她最得意的、一击制胜的本命法宝。 陈飞鳞正抬头之际,箭已经到眼前了,不由得大惊,同时也真怒了。 这池园柳竟出手要自己的命,他妈的! 火光电石之间,陈飞鳞竟以奇快之速,在自己的肩头凭空祭出一支金镖。金镖在出现的瞬间,也不见他如何发力(也没这时间),便从他肩头激射而出,精准的把池园柳射出的箭矢劈开;紧接着去势不减,速度反而更快,直取半空中池园柳的面门。 呀! 池园柳大惊失色,一张俊俏的脸变得惨白,无比的惊慌,竟然没有拿弓身格挡,更没有闪躲;金镖直奔池园柳的眉间,威力比她方才那一箭还要劲,力量足以将她的脑袋劈开、碎裂。 陈飞鳞惊极而怒,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之一————一支金镖。这还不过是他最微末的一样本命法宝,就已经是如此的威力。一镖打出,陈飞鳞马上又感到后悔,只好顺手以真气牵动,在金镖即将命中池园柳面门之时,将其方向略微侧偏。 哧。 金镖自池园柳头边擦过,齐齐切掉了她的右耳,以及鬓角的头发。接着,在半空打了个转,又飞回了陈飞鳞,被他一把抄在手里。 池园柳还是稳稳的落在了擂台之上,弓、枪全部落在一旁,血沿着她雪白的面庞上缓缓流下。然而,陈飞鳞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粘血的金镖,面色却如同死灰。 台下的观众都不明所以。唯有小佛爷欧阳神逸乐了,和苏红柄说道:“这督学还是出手了,嘿嘿,看样子这女孩在谷神宗弟子心目中地位很高啊,这下要热闹了。” 苏红柄不解道:“怎么意思?” 欧阳神逸笑道:“还能怎么着,这一镖直接把她给打死了。不死也他妈残了。” 啊? 苏红柄抬头看去,就见池园柳站在台上,目光呆滞。忽然,鲜血从她的口鼻中喷出,整个人身体僵直的向后倒去,随后重重栽在地上,完全没有了方才轻灵飘逸的风采。陈飞鳞看着倒地不起的池园柳,长呼一口气,头脑也冷静了下来。刚刚自己这一镖,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她的脑袋,只是切下来一只耳朵,但仅凭擦脸而过的余劲,就已足以击毁她的头脑元神。 四面围观的谷神宗弟子都呆住了,无一人上前。万般无奈,陈飞鳞竟成了第一个打破这个僵局的人。陈飞鳞咳嗽一声,朗声说道: “这位弟子伤的很重,是我一时失手了。然而她要取我性命在先,我也是无奈而为之。你们,快送她回你们宗派请长辈来治疗,还能保一条性命。” 陈飞鳞说完,台下的谷神宗弟子才如梦方醒。几个女弟子冲上擂台,七手八脚将池园柳给搬了下来。而此时,谷神宗众人已成合围之势,离擂台较劲的一圈弟子都纷纷祭出自己的兵刃法宝,面露凶光,可谓是同仇敌忾。陈飞鳞自知自己方才下手过狠,这些弟子要真与自己玩命,也是理所当然。自己实力还在,这帮人绝不至于杀了自己,但自己要想脱困,恐怕更要大开杀戒才行。到那时,就几乎坐实了朝廷要剿灭各地宗门的企图,那郭将军与廖、周二阁老的计划,就要因自己一时不忍而被彻底打乱。 想到这里,陈飞鳞微闭双目,笑了。现在这困局,也算是自己咎由自取。纵然能自己能跑出去,为了不让错误扩大,也只好就于此以身殉国。任凭这帮弟子把自己乱刃分尸,也绝不出手反抗。只有这样,朝廷这边日后的安排才能进行下去,自己可谓是“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他左手一横大棍,右手掐诀,凭空祭出三支金镖,穿在自己右腕扣带之上;朝台下大喝一声: “哈!今日之事,本不至于血溅当场,然而是你们谷神宗强逼至此,本督学也只好下此毒手。你们若识趣,这就散去,似这样的能为就不要再到擂台上丢人现眼。若还不识趣,又或者想替你们师哥师姐报仇的,现在便痛快的上来!老子他妈的奉陪到底————来!” 说着话,陈飞鳞抖擞精神,将全身的修为气息毫无保留的发散出来。刚刚朝擂台围拢过来的谷神宗弟子,在着一股杀气的冲击之下,竟然不自觉的倒退了。更有丢人现眼者,把自己祭出来的法宝,吓得又收起来。只有少数经验老道者还站在原地不动,比如“小佛爷”欧阳神逸,还有…… 苏红柄。 说来奇怪,苏红柄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却没被陈飞鳞的这故意释放的杀气吓住。他自己也没什么感觉,一看附近,自己身边围过来的人此刻大都退回去了。只有欧阳神逸,还有几个年岁较大的谷神宗弟子还在擂台边上站着。苏红柄正觉得自己过于突兀,心里盘算要不要离开这是非之地,突然,一个人自他身边急速掠过,几个纵跃飞到了擂台之上。 苏红柄抬头看去,这是个冷面青年,书生模样,与刚才的池园柳有几分相似。台上的陈飞鳞一看来人,笑了: “哈哈,我说就得再来一个。刚才台上站着四个,打头的就是你。现在那三位都让我打下去了,你再不出头,那不成了缩头王八了吗?你是何人?” 来者冷哼道: “谷神宗大弟子池上楼。池园柳是我亲妹。” 陈飞鳞点点头,道:“好,更好!那便公恨私仇一起报了,进招吧。” 池上楼便不搭话,眼中仿佛喷出火来,一分双手,摆了个鹞鹰展翅的架势。影影焯焯的,仿佛能看见他五指间有什么链子似的东西,好像是他的法宝。别人看不明白,陈飞鳞则是心中暗惊: 这是九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