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刘辩,开局自带武将模板》 第一章 滚滚长江奔涌来 “这就是我煌煌大汉最后的宫廷啊!” 刘辩站在台陛之下,欣赏眼前略显萧索却原汁原味的古代建筑。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内宫。 或者说,是他进入这副身体之后的第一次。 刘辩,少帝,死于乱臣董卓毒杀,有一个感情不错的新婚老婆。 这是他脑中对刘辩其人仅有的印象。 没错,刘辩不是刘辩,至少前世不是。 作为一个资深996码农、三国志老玩家、万恶不赦的p社用户、只看视频解说的伪文史爱好者,他对这一段历史了结颇多,但都进入的不深。知道了,但没完全知道。 年表都不能倒背如流,还敢说是穿越者? 刘辩确实不是个合格的穿越者,直到现在心中想的还是或许哪天体验卡到期,自己就回去了。 不过现在嘛…… 还能怎么办呢?来都来了。 另外,刘辩也还有点念想,万一自己有挂呢? 有挂为所欲为,没挂的话就提前把锅甩给便宜弟弟。 到时候董卓那厮来了,至少也可以丢下句“我可没惹你们任何人”。 斗一斗? 斗谁? 这盘大戏的幕后黑手可是四世三公的袁家! 内宦、外戚、宗亲、权臣、世家…… 这肮脏的旋涡里可没有他这个小老百姓的回旋空间。 初来乍到的穿越者站在台陛之下,对自己和大汉的未来充满迷茫。 …… “大兄?父皇情况如何?” 刘辩正出神,一个稚嫩的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转回头,正见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童朝这边快步走来。 正是自己的弟弟,大汉朝的末代皇帝,刘协。 而这,是兄弟二人第一次见面。 刘辩扫了眼四周数道戒备的目光,准备给这个未来的小皇帝来次面试。于是等他站稳脚步,这才压低声道:“太医已经传出话,说情况大好。我等不必在此久候,可以回府去了。” “哦……”小刘协闻言,有些失望,也不知是因为没见到父皇,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刘辩见状,心下一声叹息,与便宜弟弟靠的更近了些,这才凑在他耳边。 “你知道,为兄自幼追随异人修习道术,近日已然有所小成,如今见父皇病苦,心中更是惟愿修仙得道。” 话说到这,小刘协似乎听出什么端倪,满脸讶异的看过来。 “母后那边我也说不上话,若是父皇有个……这大汉江山的未来就要挑在你的肩上了。” 刘辩或许都不知道,他现在那样子像极了他前世的老板。 手里举着画饼,口中喊着“嗟,来食”,就差加上一句:“等朕登基了,就立你为太子。” 而随着他的话音,刘协脸上的欣喜就那么肉眼可见的浮现,又被强压下来。 可惜,便宜弟弟根本就没见识过所谓“创业公司”,只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勉强道: “兄长切不可妄自菲薄,朝堂之事自有忠臣良将辅佐,兄长只需从中斡旋,自然水到渠成,当不碍大兄求仙问道的。” 小孩子,还是最爱展示自己的年纪,一试探就漏了底。 才几句话,就把这些年来董太后的传授抖了个一干二净。 妇人幼子,小家子气,想到的办法居然也就和自己一个档次! 像话吗,像话吗? 自己背后多少还有个舅舅,眼前这一位要是当了皇帝那真就是孤家寡人了,光靠驱虎吞狼,自己屁用没有,那还搞什么? 刘辩脑中一个激灵,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眼光上限也就在宫闱之内了吧! “我愚蠢的弟弟啊,这么好忽悠,勾心斗角闺帏之术怎能治国平天下,我又怎么放心把江山社稷交给你啊!” 领地生民哀嚎只据位端坐,守着满库财帛而空活百岁。众人赞一声好,就因为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这样的吉祥物…… 与其把这江山交给目光不出宫苑的这一位,让他再受一世的苦,还不如自己来拼死一搏! 他穿越千年而来,可不是来当这泥塑木雕的。 想到这,一切豁然开朗! 心中那点犹疑顿时消弭于无形。 “我这人啊,还真就是个土老百姓的命,看不得苦人苦,容不得恶人恶。既然你不行,那还是我来吧。” 心下议定,刘辩“赞许”地拍了拍自家傻弟弟的肩膀,又朝灵帝寝宫大门躬身一礼。随后一招袍袖,转身离去。 『晓梦又见新楼亭,怎堪蹉跎复飘萍? 青牍入馈金戈哑,莫怕,几多风雨总归晴。 忍望余目见膻腥,与我!舟山万里且独行。 待到大江淘尽处,再看,今朝故事几浊清。』 刘辩双手背负、口中吟咏,一首小词颂罢,那道稍显孤独的背影已消失在宫门影壁之后。 不远处,几个手执笏板的老臣闻声望向这边。 “直白,不和形制,却发乎于情,倒是有几分气魄。只是……年纪轻轻便如此老气横秋,怕是……” 一位满面文气,青须垂胸的中年人赞许点头,语气中却有几分担忧。 “哼——” 中年文士说完,众人前列的白须老者便轻哼一声。 “轻佻,乱来。” 短短四个字,似是为全场定调,引得一众文臣交头接耳。 嘲弄、无视、讶异、赞赏…… 眼神不一而足。 交谈间,文臣队伍渐渐分开两列,只留那中年文士和寥寥数人在侧,状极微妙。 …… 夏四月,十一,丙辰日。 “陛下……驾崩了。” 前来通告的小黄门俯身低首,眼角却不自觉瞟向上位的刘辩。 此时的刘辩满面呆滞,似是悲伤过度,不及反应。 实际上,他早就知道灵帝驾崩这件事,甚至比亲手诊断的太医还早。 而他现在这副模样,自然是有原因的。 【历史节点触发:灵帝驾崩】 【基础奖励模板:三星级】 【初次触发历史节点,奖励提升一级。】 【完美触发历史节点,奖励提升一级。】 【未施加干涉触发历史节点,奖励提升一级,奖励已封顶,发放形式改变。】 【当前奖励发放:可在三种模板中任选其一,模板对目标使用后,可使目标获得模板所人物所具备的能力。】 【注意:使用相应模板不会替换本人记忆,但会逐渐改变目标性格,建议对自己谨慎使用。】 【发放奖励一】 【姓名:项羽·秦】 【职业:武将·六星】 【武力:100*】 【智力:62】 【统帅:92】 【魅力:94】 【内政:37】 【天赋:霸王,骑神,扛鼎】 【特技:霸王枪,乌骓马】 …… 看着眼前两团彩光四溢、一团金光湛然,几日里筹谋将来的辗转反侧一扫而空,刘辩的底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让他忍笑忍得很辛苦,以至于落在旁人眼中似是整张脸都抽搐僵硬了一般。 这外挂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福。 “也对,抽卡嘛,卡池里ssr比sr还多不是很正常吗?” 只是现在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未来几天都大事不断,他实在不能被捉到一丝破绽。 于是,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之前费尽心思搞到手的洋葱汁手帕终于派上用场。 刘辩袍袖一甩,猛地在双眼上一抹,随后满脸热泪作势伏案痛哭,让周围看客们都悄悄松了口气。 而暗地里,某人却早就像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挑拣起来。 第二章 开始淘英雄了 项羽那是谁? 西楚霸王! 要论谁是天下第一武将,刘辩不敢说。 但他相信,要是评选天下第一武将,前排打得最激烈的第一集团里怎么都落不下项羽的名字。 选了这位,往自己身上一拍,到时候整个三国也只有吕布小儿或可一战。 用来保狗命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董卓又有什么? 大不了就杀出洛阳,带着他的唐姬浪迹天涯去呗。 刘辩吸了吸口水,继续往下看。 【奖励二】 【姓名:岳飞·南宋】 【职业:武将·六星】 【武力:94】 【智力:91】 【统帅:100*】 【魅力:84】 【内政:68】 【天赋:武穆,枪神,克骑】 【特技:背嵬军,钩镰枪】 “这……嘶——” 刘辩是真没想到,别人发奖都是循序渐渐慢慢来,他这边大神一个接一个往外跳。 这完全就是幸福的烦恼啊! 岳飞!那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说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一点不过分吧?就这位逆风局王者,随便给个忠于汉室的武臣用了,只要苟住、经营起来,后期靠他一个人席卷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怕他人望太大压制不住?大不了用完之后发金牌召回来呗,反正他听话。 经过连续两个彩光大神的洗礼,刘辩对最后那个平平无奇的金光已经有点兴趣缺缺,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第三个武将模板之上时,整个人一下愣在当场。 【奖励三】 【姓名:卫青·西汉】 【职业:武将·五星】 【武力:90】 【智力:82】 【统帅:98】 【魅力:96】 【内政:71】 【天赋:长驱,名望】 【特技:龙城军,武刚车】 平均属性八十多,看似平平无奇,可是…… 刚刚的纠结一下消失不见,刘辩想都没想,直接在三块模板中摘下这最不起眼的一个。 卫青! 不为别的,就为那提示中最后一句的“改变性格”。 前世的他发癫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开过脑洞,如果是卫青处在何进的位置上还会不会自己把自己作死?又会不会另有一番作为? 两人的生平是如此的相似,结局却又如此的不同。 刘辩真的想看一下,到底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 至于另外两位大神…… 选项羽确实可以在这三国乱世横着走,可他刘辩今年才十五岁,绝对发挥不出全部实力,而且万一性格变成项羽那样怎么办? 想想都有点害怕。 至于岳飞,这种兵强马壮才能发挥实力的大后期英雄,实在不适合现在这朝不保夕的局面。 反倒是卫青,也只有卫青! 统领京畿武备的大将军何进如果有了卫青的能力和心性,那么绝对会是未来几个月生死博弈中的擎天支柱。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卫青这一辈子都是甥舅和睦,绝对会是最坚实可信的靠山。 这就足够了。 …… “大将军可在府中。” 刘辩揉了揉通红的眼眶,整理好情绪坐起身,第一句话就是问起自己的舅舅。 突逢大变,孩子都想第一时间见到亲人,这很正常。 来监视的武官和小黄门自然也不以为意,那小黄门只是看了一眼随他一起来的人,便恭声答道: “我等是一同出宫的,内廷有旨召大将军入宫,想必那边准备停当后,过会便要出发了吧。” 刘辩闻言,就是一惊。 这乱世的大幕随着灵帝之死已经骤然拉开了,第一幕便在这即位之争上面。 “吩咐备车,我要去见大将军。” “史侯……”护卫在侧的侍卫犹豫出声。 刘辩倏地起身,目光凌厉盯向身旁那侍卫。 “我乃大汉皇帝嫡长子,刘辩!你口中之名此后休要再提,备车!” 这人是何进派来的,想必是心腹,虽然阻拦是好意,但…… 手下就是手下,如果现在退了,将来他什么事都做不成。 他可不是那个任人摆布,临死才知爆发的木偶! 两道如电目光紧盯下,那侍卫逐渐退缩,心道:“这小儿如何这般凌厉了……罢,你们甥舅之间的家务事,老子凭白多此一举作甚,没得不小心得罪了小皇帝。” 想到这,那侍卫连忙躬身抱拳,朝屋门前的侍卫使个眼色,那人便急匆匆地牵马去了。 几人老实办事,心里虽然腹诽人小事大,却不知自己无意间已经有了定见,将眼前之人当做未来的大汉皇帝那般小心对待了。 …… 大将军府距离宫城不远。 要尽快入宫只有经过灵台走平城门这一条路。 如今国逢大丧,宫城各门紧闭,要想在何进入宫之前堵到他并不是太难。 恰巧,刘辩他们出门时正碰到增派过来保卫“储君”的人手,在他们的带领下,一行人早早便等在了何进入宫的必经之路上。 刘辩依稀记得何进某次被召入宫时被蹇硕派人埋伏的事,但却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 不过既然记载中有人通风报信,实际有惊无险,那就问题不大。 他这次等在这里,主要是想送他这个舅舅一份大礼,到时提醒一句也好。 一行人没等多久,远处便有阵阵马蹄声响起,一彪人马沿着长街疾驰而来。 果然,就如预料那样,轻车简从,毫无防备。 刘辩摇了摇头,跳下车辕站到路边,朝来人挥手。 一马当先驰来那人见状立刻轻牵马缰,整支队伍便在他的引领下逐渐减速,堪堪停在车队前方不远处。 来人看清刘辩身份,便飞身下马,大步而来。 只见他满面虬髯,虽因年龄渐长略有发福,但依旧面孔威严、身形雄壮远超旁人。 若不是这样,他也没法以屠夫出身压服京城大营众多将官。 没错,此人正是刘辩正在寻找的嫡亲舅舅,名义上统领天下兵马,当朝大将军,何进。 何氏屠户出身却能艳盖群芳专宠于后宫,样貌如何自不必说。何进虽然与其同父异母,可从外表来看,也是一等的好人品。 这里毕竟是汉朝,一看出身、二看姿容、三看气运,最后才是才学。 穷人连混口饱饭都难,个个面有菜色,就别提其他。 反观有钱人…… 连董卓都是一个面善心黑的评价,并不如影视作品里那般作贱古人。 他们或面容端正、或孔武有力,必有其过人之处,每个青史留名的成功人士都不是假的。 至少看上去不是。 …… 除了庞统。 第三章 小儿类其舅 刘辩这边思维跑偏,那边的大将军却只道是外甥遭逢大变心神不宁,哈哈大笑着便几步上前。 “哈哈哈,辩儿如何在此处?” 说罢,横目瞪了肃立车旁那侍卫一眼,看的对方直缩脖子。 刘辩这边却被这家伙不合时宜的大笑唤回神儿,连忙四下望了一圈。 他虽然不是太子,不用行君臣之礼,但是如今国有丧,这样御街之上驰马大笑,一个跋扈的名声是跑不了的。 看过一轮,见没人神色有异,他这才朝何进抱拳行礼,回身挑开车帘。 “舅父,辩有要事,请上车一叙。” 何进闻言,也是一愣。 似乎从未见过自己这寡言少语的外甥如此严肃过,心中念头一转,就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随刘辩一起钻进了马车中。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进入马车的同时,身后的刘辩已经借着袍服掩藏,将一团淡淡的金光送进了他的身体。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 与此同时,内廷,永乐宫。 这些日子,灵帝状况一直不佳,以致丧仪早已预备多时。 如今皇帝驾鹤西去,宫中立时间全员缟素,原本崇尚火德的大红之色,自然也都被层层白幡掩盖。 灵堂还在布置当中,皇宫内院权力巅峰的两个女人却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博弈。 “母后……哦,不,太皇太后。先帝大行,将来这后宫还要您来支撑,切莫悲伤过度,坏了身子。” “哦?皇后何以突然关心起老身这副身子了?”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对这个即将夺走自己位置的女人连点起码的敷衍都欠奉。 何皇后冷脸见得多了,却并不在意。 “先帝去的早,辩儿尚在年幼,今后这朝堂之事我等区区妇人哪能支撑得住,后宫之事要劳母亲分担,自然要多加关爱才是。” 董太后见台下那女人三言两语就要把新帝之事定下来,稍显枯干的手掌砰地一声就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辩儿?老身还没老糊涂呢!我儿临走前分明嘱意传位协儿!你休要说什么年幼,他虽年幼,却比你那木讷子更合我大汉江山。” 话题转向儿子,何皇后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浮现了片片红云。 “母后何以如此薄待我儿?” “小儿类其舅,从你那蛮憨哥哥,就可推知此子一二。” “你……” 没办法,自家事自家知,他那个哥哥确实性子差了些,可这也是能任由外人数落的?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当不是因为先帝大行没了顾忌,所以肆意妄为。 想到这,何皇后刚刚提起的脾气也一下压了下去。 另一侧,董太后见激将不成,便整了整身板,挥挥衣袖,“不必再说了,徒逞口舌之快,我们拭目以待吧。” 何皇后,听到这话,脑中嗡的一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浮现心头,随即紧盯了一眼据坐高位的老妇人,微微施礼,快步离去。 …… 另一边,大司徒府。 一老一少端坐后园凉亭之中,隔盘对弈。 落了几子,那眉眼有几分锋锐的老人开口了。 “那小儿去见了何进?” 面相庄重的中年人闻言,连忙答话。 “是。听探子说,小儿被吓坏了。” “哼!懦弱、浮躁!这大汉果然气数将尽,若背后没有那何氏一党,留他做个傀儡皇帝却也比那心思芜多的小鬼合适许多。” 老人似乎对他口中的小儿颇为不屑,那中年人自然也随声附和: “何氏一党将筹码压在这小儿之上,也是气数尽了,合该我袁家……” 这二人,正是四世三公的袁家两代掌舵人,司徒袁隗、中军校尉袁绍。 “那何氏不容小觑,反倒是何进,气燥而无勇,多思而少谋。”老司徒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又加上一句:“小儿果类其舅。” 袁绍闻言也是一愣,不知那小子如何得罪了自家叔父。 不过他虽然拜何进所赐入官八校尉,在旁人眼中也算何氏一党。可要问他自己,他四世三公的袁氏一族出身,名门之后,又何曾将一个屠户放入眼过? 连带着他那个外甥,自然也没什么帝王之姿,妥妥的傀儡罢了。 “先帝新丧,就敢如此轻装行事,连天时都看不清,何德何能统领天下兵马?” “何进此人,去军中做一武卒尚且不足,却仗着他那几分姿色的妹妹窃据高位,如今朝堂之上,乾坤倒错,正是我族良机。他们他能为你做个阶梯,也算祖上有德。” 叔侄俩几手对弈,何进和刘辩甥舅两个的地位便直线下降,如今已经从废人变成上位阶梯了。 袁绍这边倒不以为意,权力之争向来如此,一旦乱起来,那就要看硬本事了。 而何进呢? 区区屠户子,即便军中有些声望,也无非酒肉关系罢了。论弓马娴熟,甚至比不上他袁绍,兵法文章就更不必说,根本无需多虑。 更何况…… “我已安排妥当,只待那蹇硕动手诛杀何进,我方暗棋就能里应外合,一举荡平何氏残党,到时京中武备当尽在我手。” 袁隗听他说明布置,满意地点点头。 “嗯,叔父虽然老迈,但朝中人望仍在。那群文官只会附和,几个何氏一党的刺头老夫也都尽在掌握,不难收拾。”想到何进手下那几个顽固分子,老司徒暗哼一声,继续道:“本初,你父亲对你是有期许的,否则也不会将你过继出去。儿女情长是小,家族传承事大,你务必谨记。” “绍明白。” “此次大事若成,这大汉江山即便不入你手,也是我袁家囊中之物,到那时……” 刚要交代些什么,一声传令大喝从府门外传来,惊动了举子欲放的袁司徒。 “报——!!” 当的一声,棋子磕碰棋盘,三跳两跳便滚落地下,一转眼竟滚出小亭,跑到庭院里去了。 袁绍见状,立刻拍案而起,怒视那传信小卒。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小卒也是被吓到了,口中支支吾吾: “报……宫中急报,大将军他……他打人啦!!” 第四章 不好啦,大将军打人啦 何进端坐马上,目光扫过两侧高墙,还有面前仅能容纳四马并行的窄巷。 不知为什么,刚一进入这条巷子,平日里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句很合时宜的怪话: 『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 这分明就是之前摆在案头、草草翻过的兵书,看过即望的东西突然跳出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难道老子也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 何进越想,脑中的文字就越清晰,眼前的巷道也越发让他感到不适。 两侧眼神锐利的内监、身后亦步亦趋的宫卫,还有巷道末端如巨兽之口大开的宫门…… 每一个小细节都让他汗毛倒竖,好似自己就是那逐步踏入陷阱的猎物!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若是放在以前更不会有。 “我这是怎么了?” 就在他这边怀疑自己宿醉未醒脑子坏掉的时候,一个身披薄甲面色惶急的中年武官突然从身后绕到马前,拦住了队伍进宫的去路。 “潘隐,当街拦马,意欲如何?!” 何进双目一横,还没等他开口,就已经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何家仰赖十常侍的扶持青云直上,十常侍也向来与他何家交好,明面虽磕磕碰碰不断,暗里却一直是对抗文官集团和世家大族的盟友。 直到年前,蹇硕莫名其妙官拜上军校尉、统领西园军,从他这个大将军口中生生挖走最大的一块肥肉,双方的关系才突然从暗中盟友成了明面上的对手! 之前的何进一直理不清状况,只道是十常侍怕自己那外甥登基之后,何家继续做大无人能制,这才推出这么一个保命底牌。 可是现在…… 之前的点点细节串联起来,十常侍分明不是铁板一块。 蹇硕的背后另有其人! 这潘隐向来与自己交好,身为蹇硕司马的他也算这宫城半个主人,如今不顾礼节突然出现在这里,其目的不问可知。 如果受他示警,落荒而逃还来得及。 到时称病不出、调兵封锁宫城,不用几天,危机自解。 但如此行事,分明就是为了自家外甥纵兵夺位,其中后患无穷! 而另一个选择…… 巷内侍卫内宦至少三四十,宫中埋伏或有百人之众。 自己只有腰间佩剑,身后十余护卫手无寸铁。 现在若是跨入这道巷子,再想退出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大外甥,你可真是给舅舅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 仁者爱其民,兴刀兵,止暴制乱。 这是自己那亲亲好外甥、未来的大汉皇帝,在分别前送给自己的话。 之前不懂,现在,似乎看清了点什么。 何进高居马上,只一个转念间就下了决断。 另一边,满面焦急的潘隐已然开口道: “大将军,如今京中治安不稳,您何以只带区区几人便……” “够了!”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何进一声暴喝生生打断。 这还没完,随着那声暴喝,一道鞭影重重落下,直砸在那潘司马肩头,疼的他直抽凉气,到了口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京中治安如何,自有我弟何苗交代,轮不到你这西园司马指手画脚!” 何进横眉冷对瑟缩退后的潘隐,又是一声怒喝: “过来,看着我!” 潘隐此时心中委屈就不必说了,好心好意过来救人,如今功劳功劳没有还挨了一鞭子,这到哪说理去? 之前只道大将军脾气暴躁、为人粗鄙,却没听说还有喜怒无常这一项啊? 现在好了,高枝没攀上,蹇硕那边说不定还有自己挂落吃。 “这都什么事儿啊?” 潘隐叫苦不迭,走近两步抬头看清这位大将军眼色,心里却突地一下,如一块大石落地。 “既然对这京中治安有意见,就自去问吾弟!” 说完,看向身后随扈。 “你,把马给他。你、还有你,带他去见你们将军,让你们将军与这厮当面理论!” 随手点选了两人,又让出一匹马给潘隐,两个护卫就这么“挟持”着委委屈屈的潘隐调转马头朝宫外疾驰而去。 他这番暴起打人来的突然,吩咐手下更是果断,等三骑逐渐远去,一路“跟随”何进前来的众人才意识到不大对劲。 侍卫队伍里,一个全身贯甲腰悬宝剑的年轻军官第一个反应过来,朝一个小内监使了个眼色。 待对方拔步朝宫内跑远,他这才向着马前走了过去。 谁知,他这边刚有动作,何进那边就像早有准备般一牵马缰,胯下骏马分毫不差踏出两步,马鼻险些将他撞个趔趄,这才被探手拉住。 “你想干什么?” 马上的大将军声音森冷,居高临下的眼中满是冷漠。 军官被他这样一盯,心头就是一震。 那如狼般的双眼中透出的,分明就是百战沙场之人才有的杀气! 可是这杀气,为何会出现在这草包大将军眼中?! 对方只一眼,便盯的他后背冷汗淋漓,下意识抽出腰间宝剑,失声大喝。 “动手!” 这两个字喊出,似乎整个人的胆气都壮了一些,抽出宝剑的手也不那么抖了。 “只要手刃此獠,未必不可取而代之!” 想到临行前蹇硕大人赐剑时的连番许诺,他手中的劲道便再重三分。 这一剑斩出,似能斩断金铁,一生之中都未如此酣畅淋漓! 然而,这如有神助般的体验也就到此为止了。 宝剑斩至半途,蒲扇般的黑影便迎头罩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腕上就是一紧,如同被打铁钢钳刁住一般,丝毫无法动弹。 “嗨——!!” 大手的主人一声暴喝,他便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人就那么被提至半空,任凭怎么挣扎也半点挣脱不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没人动手?! 他们眼神里为什么都是慌张? 不,一定还有人能救我! 他的目光穿过战马脖颈,落在对面一个执槊而立、抖成一团的小黄门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神起了作用,那小黄门真似受了鼓励一般,挺起手中长槊,朝着马上那杀气源头就猛戳了过去! 就是这样,大家一起上啊……啊? 还没来得及喊出最后的一句,便只觉胸口一热、鲜血喷涌,眼前一切都被染成血红。 一个呼吸间,便半点气息也提不起来了。 第五章 匹马踏宫阙,蹇硕授首 『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 何进想起了这话的出处——孙子兵法! 如此局面,攻其不备才是王道。 放过那小内监去报信,蹇硕的埋伏必然被自己暴起打人的消息搅乱。 而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何进本来还愁自己没有发难的理由,却不想那贪功冒进的小官居然直接送上门来。 公然于宫城之中持利剑袭杀朝堂重臣,还有比这更好的理由吗? 于是他想都没想,直接在对方呛啷拔剑的同时出手,一把就将那小官提了起来。 他本身屠户出身,力气不小,马上功夫也有些,可还不如老弟何苗,没得如此神奇。 出手本只为夺剑,却并没想过一动手会有如此效果。 如今一击得手,何进心中更是畅快豪情,似有如神助一般,兴奋到了极点。 只见他轻轻一让,便让过了身后那瑟缩偷袭的小黄门,还劈手夺过了他刺过来的长槊! “噗——” 利器入肉之声响彻整条巷道! 待众人醒悟过来,只见长槊早已经刺入那军校胸口,半个槊头透背而出,整个人就那么挣扎了一下,便挂在那,没了声息。 而何进这边,似是杀得兴起,探手就取过那军校手中宝剑。 只一挥,身后那出手偷袭之人便身首分离,扑通一声跌落尘埃之中。 夺槊、穿胸、取剑、斩首,一气呵成! 转瞬间,两人殒命! 场中再无一人胆敢上前。 “哈哈哈!” 何进大笑着横过战马,臂膀一较力,长槊猛地一扬在面前打横挥出。 这一挥,将那尸体甩飞的同时,鲜血也在巷道正中画出一道笔直的血线,将一道长巷分割成两段。 前方,是手执长兵,抖成一团的一众小黄门。 后面,是目瞪口呆,惊为天人的数十西园兵。 “过线者,死!” 何进冷声吐出四个字,随即拨转马头,朝身后几个扈从喝道: “弟兄们,跟我走上一遭!” 话毕,猛夹胯下战马,一剑一槊劈开波浪般撞出一道缺口,朝敞开的宫门直冲而去! 身后扈从也如同受到主将影响,一个个血灌瞳仁,随后冲锋间随手便从周围小黄门手中夺下自己看中的趁手兵刃,一个个嗷嗷叫着随在他们的大将军身后杀向宫城大门。 眼见将军神武,这时别说什么宫城,就算是他们大将军说要去地府搞一搞阎王爷,他们也会想都不想就跟上去! “唉!你们……等等我啊,我没马!!” 队伍冲锋起来一气呵成,却把一个倒霉蛋拉在了最后。 赵黑虎,倒霉蛋兄,正是被何进点名,让出马匹给潘隐的那个侍卫。 现在好了,眼看大战在即,自己却被忘在了后面,搞的昂藏壮汉险些哭出声来。 “娘滴,不管咧!!” 黑大汉一撇嘴,大步就朝着边上那群如惊弓之鸟的小黄门走去,劈手就给最前面那人一个大嘴巴。 在场几十人,就那么呆呆看着他随手抢过一支长矛,目送他嗷嗷叫着往宫城里跑去了。 地上血线仍在,西园卫不敢离寸地。 而那群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黄门,则一个个腿筋发软瘫倒在地,将宫城那干干净净的地砖晕湿了一片又一片。 …… 两天后,皇城北宫,德阳殿外。 一群刚刚轮值完毕的军士正三五成群的围坐,享受新皇登基赏赐下来的酒肉宴席。 赵黑虎因为平叛有功,此时已然得封羽林卫偏将军,负责宫城保卫工作,可谓一步登天。 只是这家伙性子粗疏,好和人打成一片,即便升了官,也还是原来那个鸟样。 此时的他,正被二三十个老兵围在中间,一手半生不熟的烧肉一手酒壶,讲的口沫横飞。 “那是,有人造反,大将军都带头冲了。别说爷爷只是木有马,就算被砍断腿子,爬也爬过去!” “你们是不知道,咱家大将军一马当先冲到宫门前面的时候,那帮贼太监都被吓傻咧。本来还想埋伏俺们,结果见俺将军冲过来,一个个吓的只管关大门。” “那将军能让他们关上?冲过去一刀就劈断了那狗屁门栓!好家伙,两个人腰粗的大门栓,就一剑!” 谁知他这边说的正来劲儿,偏有那不识趣的记性好。 “唉?你上回还说一个人腰粗呢。” 赵黑虎一听这话,一挑眉毛,“少废话,还听不听了。” “诶,你说,你说。” 那人一下老实了,赵黑虎这才得意的继续讲故事。 “那三个人腰粗的大门栓,就咔嚓一声劈了,吓的那好几百的伏兵呼啦啦往回跑。大将军那马槊,舞出了朵大牡丹似的,就一路冲进去啊,把那皇帝老……当今皇上要走的那个道道都染成红滴啦!” “真的啊?可是咱们刚不还从那过,也没见……” 又有人插嘴,被旁边人赶紧拖到一边,连说“那皇上要登基,肯定都刷洗过了呗。别打岔。” “俺就这么给队伍断后哈,就看那前面一截截的胳膊啊、腿啊,都撒在道两头,兄弟们也都上劲儿了,就十几个,把那好几百人撵的跟兔子似的。” “等兄弟们冲到门口,你猜怎滴?” “怎地,别卖关子了。”众人恼怒催更。 “那姓蹇的老鳖,领着十来个当官的都披着甲躲在他那壳里呢!” “大将军哪惯着这个,让俺们堵着门,自己就进去了。等他老人家出来,我们再一看啊,好家伙!” 说道关窍处,赵黑虎拿捏着就装模作样的四下找东西。 “唉?老子酒呢?” 一群人哪还不知道他,到了将军也没正行,连忙七手八脚在最开始插嘴那家伙怀里摸索,掏出个小罐子丢过来,气的那人直跺脚。 “这这,老四他媳妇从老家带来的女儿红,都给你。” 赵黑虎有了酒,猛灌一口,这才继续道: “那好家伙,十来个啊!平时张口闭口自己怎么能打,怎么杀黄巾贼像杀小鸡子儿。一场仗都十来个首级记功的将军,一屋子,一个能喘气儿的都没有。就这帮废柴,咱大将军弄了他们,走出来跟没事儿人似的。” “呼——” 一群人听故事听的心满意足,把个赵黑虎得意的不行,抬头又猛灌一口,目光穿过众人,落在了皇宫正院方向。 他这个粗人啥也不懂,但他听说,那边有个人是大将军的外甥,今天就要当皇上。 他当了皇上啊,用不了多少年,天下就能太平。 “太平了好啊,也不知老家的地里还能不能种出谷子了……” 赵黑虎,仰头干掉手中残酒,眼神中有些迷离。 第六章 新帝即位,群丑失声 三公请即皇帝位,奏可。 群臣皆出,得授玉玺。 以玉珠宝剑授太尉,告令群臣。 大开宫门,进谒宗庙…… 对一个后世人来说,这礼制繁琐到让人抓狂。 对一个自己婚礼都恨不得不去的人来说,登基大典更是他穿越以来最严峻的一场考验。 拜天拜地、拜先皇拜母后。拜来拜去,像个毫无感情的跪拜机器。 相比起来,殿下群臣反倒更少跪拜,除了接过玉玺即位那一刻群臣行礼有点参与感以外,这帮家伙更像是围观景点表演的游客。 好在一套流程下来,这大汉帝国皇帝陛下的宝座算是坐上了。 今后几十年里除非祭天祭祖,基本不用再行跪拜礼,让刘辩老怀大慰。 两天前,何进马踏皇城直接干掉了蹇硕和他的余党。 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传遍整个洛阳城,一时间满朝文武都似听了一个无聊的笑话,不知今夕何夕。 刘辩本人也是懵的。 虽然车中谈话时暗示过宫中可能有变,但当时看那舅舅傻乎乎的样子,他还以为这模板没起作用,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这一下,自家那个舅舅不仅当场干掉了登基路上最大的阻碍,还一举收拢西园军,于军中声望再上一层楼。 皇储之争无人再有异议,登基大典一切井然有序。 而这场战斗,在那群有幸亲眼见证的扈从们极力渲染下,逐渐向着神话传说的方向发展,他们何大将军几乎就这样被捧成了“军神”。 至于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影响? 两天来,刘辩想了许多种可能。 但看眼前吵成一团的朝堂,余波似乎并未被时间吹散。 …… “皇上……辩儿!” 刘辩这边摸鱼摸的正爽,却不想被身后一个暗含愠怒的女声打断了。 不用猜,能在这朝堂之上的只有两个女人,而两个女人里肯和自己说话的也就只有便宜老妈——何太后。 说起来论内宫争斗、拉拢内侍,自己这老妈水平那都是不赖的,可“垂帘听政”这种技术活对她来说也是头一次,自然没什么经验。 而一旁的老太太因为蹇硕的事情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也乐得看笑话。 两个女人没主意,朝堂之上又各抒己见,搞的新朝第一次议政越发纷乱起来。 原本以何进的暴脾气,有人敢在他面前跳说不定直接挽袖子就上了。可现在的大将军却只是横眉冷对面前的文官集团,并未如他们所愿那般自曝其短。 刘辩看看台陛下分列两旁的文武大臣,叹了口气。 “电视剧害人啊!” 过去看的历史剧里,每一上朝文武百官都是老老实实排好队,上奏的时候也是井然有序。 哪怕打嘴仗都是你一句我一句,文雅的很。 可事实上哪有这回事? 网上和人对过线的都知道,你一句我一句这种讨论问题的理想状态根本持续不过三句话,然后就是互相打断、插话、指鼻子骂街。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也不知是怕落单之后打起来被群殴还是怎的,一群身居高位的文武大臣根本没按班次列位,反而按照阵营抱起了团。 何进集团的大批武将骂骂咧咧激情四射,袁氏为首的文官集团也不让分毫,看架势更想动手的反而是他们。 也难怪自己那第一天执掌权柄的老娘手足无措,换了谁其实都一样。 不向文官集团妥协,就别想有正常的朝仪规矩。 可惜…… “咣当——” 一声巨响,打断了双方的口水仗。 群臣目瞪口呆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傀儡”小皇帝居然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地望着他们。 刘辩也没想到自己力气居然还不小,目测十几斤的铜香炉,直接就跨过御道被他掷出七八米远,正好落在两伙人中间。 一时间烟尘火星弥漫,呛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哼!” 全场寂静,只余何大将军一声冷哼。 朝会不能动手,但何进单人匹马诛杀蹇硕的事迹已经足以震慑群丑。 而想要说服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先让他在物理上放弃抵抗,这样双方才能心平气和的交流。 刘辩现在的举动只是提醒他们一下,顺便唤醒他们心中被热血盖住的恐惧罢了。 现在有了何进的配合,效果那是十分明显。 眼看众臣通通闭嘴,刘辩也没将这得来不易的机会送还给何太后,只是背负双手立于台陛之上,略显冷淡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广场数百大臣耳中。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满含威胁和不满的话,从一个十五岁少年口中说出来,满朝文武大臣却没有一人敢于多说半句。 何进身后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他,而他们的何大将军却只将身板挺直,留给他们一个宽厚的背影。 另一边,却有一人经不住激,当先站了出来,抱拳道: “陛下,大将军公然于先帝宫中行凶,弑杀上军校尉蹇硕及部将十余人,如此暴行若不严惩……” 此人武臣打扮,气度不凡。只是两颊无肉,面相略显刻薄,口中所说,也和刘辩预案之中的说辞相差无几,没什么新意。 只不过,虽然刘辩有所预料,却并不想按照套路与他们分说。 “汝是何人?” 对谈第一要务,掌握主动权。 那人一愣,这才又抱拳道:“臣乃虎贲中郎将,袁术。” “哦?”刘辩也有点惊讶,本以为先出场的必然是个小卒子,却没想到先忍不住跳出来的会是这人。 顺位高了点,不过不影响大局。 “袁公路,身为军中之人、乃兄又同为西园八校尉之一,你对此事原委关节自然是知之甚详喽?” 刘辩这问题问的实在跳脱,让袁术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打了水漂。 说是?那明知故问,是何居心? 说不是?毫不知情就问罪顶头上司,找死? 那什么都不说? 那小儿一开口就是“乃兄”,现在退了,怕不是认怂? 对皇帝认怂不要紧,袁绍区区妾生子,牛马一样的东西,岂能吓住他袁公路! 那……继续胡搅蛮缠? 袁术偷眼看了看台陛之上冷眼注视自己的小皇帝,突然意识到论胡搅蛮缠好像也玩不赢这小子。 纠结间,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悄悄滴落。 第七章 何家,袁家,家家 袁术进退失据这会儿,刘辩已经将视线挪到了武臣一排。 “大将军,虎贲中郎将刚刚所言,你可有话说?” 趁对手语塞,他把话语权直接丢给自家舅舅,也不算拉偏架。 于是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前排一个三缕墨髯垂胸、文翰气息十足的中年文士便站了出来。 “硕贼气质宵小、胸怀豺狼。先帝猝行,即起叛逆,人皆羞与同列……” 这人一开口便是加特林一般四六八句,却让刘辩模糊猜出几分身份,目光也变得饶有兴趣起来。 明明每个字都摔在对面袁术脸上,却偏偏一点没提自己在骂的是谁,明明已经问候了对方整个户口本,却偏偏看上去每一句骂的都是蹇硕那个死鬼。 反正死鬼不会跳出来还口,这一通骂可谓是酣畅淋漓。 这一点从袁术那由黄变绿、由绿变紫,最后黑的如同锅底的脸就看得出来。 东汉末年这个时间点,言辞犀利、文章华美的人才每个阵营都有不少,最出名的却也就那么几个。 而现在于洛阳任职,还站在何进身后的…… “陈琳!你……你欺人太甚!” 刘辩这里还没确定,那一边袁术就已经怒喝出声,捋着袖子,作势就要冲上来撕打。 陈琳骂到一半,虽不尽兴,却也知道火候已到。 只见他脸色丝毫未变,只是淡淡地退后一步,一下就露出了身后抱着臂膀看戏的何大将军。 这如同戏院拉开幕帘的一下,极富戏剧效果。 刚刚还捋袖子、喘粗气、怒色汹汹的袁术,一下如同脚底板儿被钉在了地砖上一样,倏地立在原地,一步也不再靠前。 而旁边几个装作拉架,其实却将袁术往外推的家伙,也都呆在当场,下意识住了手。 这一下,袁术可算是坐蜡了。 进,进不得。 退,退不回。 整个人尬在那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谁来拉老子一把,谁就是老子救命恩人!” 对面是个什么怪物,他心里清楚的很。 哪怕传说中全是水分,那凭着十个人就干掉十几员骁将外加百多西园兵的战例却是实打实的! 这魔王一般的人物,什么都不拿就能生撕了他袁公路! “我大将纪灵若在,哪容你如此嚣张……有没有人啊,拉一把啊!” 袁术心里死命的给自己鼓劲儿,却没人动弹分毫。 那一刻,时间都像静止了一样,明明只有几个呼吸,却像过了几年那么久。 …… 这样的场面,刘辩乐得看戏,自然是不会喊停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偏偏有人不想袁术继续丢人现眼。 文官之首那个眉眼锋利的老者整了整袍袖,站出班列,却没开口说话,而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手足无措的袁术。 后者见状,立刻如蒙大赦,抹了一把满布额头的汗珠,三两步钻回队伍里,再也不敢露头。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声音中气十足,刘辩暗道一声,“来了!” 对于袁家,他一直提着十二分的忌惮。 袁氏家大业大,不容小觑。而作为如今朝堂中的领军人物,袁隗一句话就足以扭转局势。 如今看来,何止一句话。 老头一站出来,刚刚还霜打茄子般的众人立刻便挺直了腰板,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架势。 这对于刘辩这个小皇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他的软肋实在太多了,哪怕现在机缘巧合争取来的几句话空间,也是端坐身后的“母后大人”恩赐的。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至少这些掌握权柄的大人们一定、也必须会这么想。 年龄,就是他现如今最大的软肋! 如果这次没能抓紧机会,树立一个可以任事的形象,那么至少往后三年,这朝堂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太傅。” 刘辩也整了整衣袍,回了半礼,却没示意对方继续讲,而是施施然转身,慢悠悠地坐回自己的御榻上。 文官队列积蓄到顶点的气势,被他这么装模作样一搞,顿时泄了三分。 “小狐狸!”袁隗心里暗恨,脸上却笑的皱纹都展开了。 “老狐狸!”刘辩暗中腹诽,老家伙果然不如年轻人那般气盛。 不过,作为全场焦点,他自然不会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话语权交出去,只是摊掌一推,拦住袁太傅继续开口的动作。 “太傅稍待,前日之事还未有定论。为防今后有人借此生事,还是先把这事定论,再谈其他吧。” 袁隗闻言,双眼微眯,躬身道:“陛下所说,可是前日大将军兵围宫城、诛杀蹇硕之事?” 一句话,将事情定调后又丢回来。 刘辩早料到他不会放弃,哈哈大笑道:“太傅莫要欺朕年少。当日之事这洛阳城可谓无人不知,朕虽在深宫却也有所耳闻。” “区区十几手无寸铁的扈从如何围得四百多西园卫?公道自在人心,真正设伏之人是谁不问可知,大将军此举,无非自保二字。正当防卫嘛,最多也就是手段激烈了些。” “哦?正当防卫?倒是有趣!陛下的意思是,大将军此举无罪喽?”袁隗咄咄逼人,半天没提天子犯法,话语中却直指刘辩包庇外戚,徇私枉法。 这话如同发令枪,刚一落地,就引起了文官队列急速的反弹。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陛下,却不可开此先例!” 一人当先站出来,声震全场。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有不赦之罪。” 又一人排班而出。 “宫中纵兵杀人,若都不能严惩,何以维护法纪?” “大将军乃陛下亲舅,此虽家事却也是国事!” “罚不分,则赏不明!天目昭昭,岂容黑白不分?” “……” 一下子,朝堂第二次被搅成了菜市场。 刘辩高居台陛之上,心中冷笑。 这场面,他见的多了。 后世键盘侠对线,有理有据的三句话阶段一过,就开始胡搅蛮缠。 键盘敲的飞快,每句话里掺一分私货,你就没时间挨个驳斥。 一旦你放弃了有理有据的讨论,与他开始互相攻击,那么他们利用丰富经验把黑的抹成白的就轻而易举了。 至于现在…… 刘辩轻咳了一声,目光落在右手边那个仅剩的香炉上。 这一眼,看的那执炉的小黄门一个哆嗦,险些哭了出来。 第八章 汉国,中国,国国 “你来还是我来?” 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小黄门读懂了这位小皇帝眼中的意思。 还能怎么办呢?皇上要个香炉而已,他还敢不给吗? “你来。” 小黄门眼神回应,然后乖巧地把手里那香炉送到了刘辩手中。 俩人这边毫无顾忌的挤眉弄眼,下面群情激奋的大臣们自然全都看在眼里,此时见刘辩手里又有了武器,顿时全都闭上了嘴。 有那机灵的,立刻想起了刚刚烟尘火星弥漫的场景,悄悄朝人群后退了几步。 “朕冷了,暖暖手而已,众卿家继续。” 刘辩抱着香炉,望着鸦雀无声的众臣,皮笑肉不笑。 “呵——” 何进适时一声冷笑,打破冷场,甥舅之间配合默契重新拿回话语权。 “既然众卿家都说够了,那么大将军,你有何话说?” “来了!”一群人一听这话,纷纷竖起耳朵。 “老贼,若敢继续抵赖,休怪……”有些刚刚没骂尽兴的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继续输出火力。 “哼!这小儿果是那何氏傀儡,如放任与此,国将不国!”另一些,则将目标对准刘辩,准备“直言犯谏”。 谁知…… 何进听到刘辩对他说话,目光扫过队列中间群臣,几步出列行礼。 架势无可挑剔,像极了老于官场的翰臣,哪有半点之前的粗鄙无礼。 这让一众等待批他失仪的文臣们大失所望,暗暗心惊。 “这老匹夫怎么回事?鬼上身了?” 何进这边不理他们惊诧,行礼回禀的只有三个字: “臣,知罪。” “轰!!”淡淡的三个字一出,顿时激起波涛汹涌,激荡朝堂! 当然,这些幻象都只是在心里而已,群臣嘴上却都安静如死。 毕竟香炉还在刘辩手里攥着呢。 可是…… “这老贼认罪了??我怕不是这几天去妾室那边走动多了,休息不好,耳聋幻听?” “知……知罪?屠户出身也该知道宫城行凶是什么罪名吧?” “老儿,居然当堂认罪,那这次便只有……” “……” 一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头刘辩已经在他话音刚落时便抢回话茬儿。 “既如此,大将军便听罚好了。” 刘辩笑笑,望向众官最前意识到些许不对的袁隗。 “蹇硕老贼,深负先皇恩宠,却于宫中设伏重臣,当诛。然,大将军未经裁断,私自加刑,其过同样不小……至于虎贲中郎将袁术诬告一事本该同罪,念太傅大人为国辛劳经年,便从轻发落吧。” 说到这,刘辩顿了顿,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群臣。 “大将军御道驰马,军前失仪,惊扰先皇,罚夜中为先皇执戟守灵七日。治军不严,以致叛逆行弑,又未审自处,罚……京营禁足三月。大将军,意下如何?” 高举轻放,罚的多,却明罚实赏。 武将执戟守灵,这可是莫大的荣耀,足以当民间传说流芳千古。 至于京营禁足…… “这就服软了?年纪轻轻,果然难堪大任。” “看来这大将军也不是无脑匹夫,知道忌惮我等文臣。” “各打五十大板,小皇帝别的不行,端水的本事倒是学足了先皇。” “……” 刚刚喧哗不已的一众小臣一下理不清其中关窍,只道刘辩手段是为平衡朝堂,可袁隗这种老狐狸却一下看出了其中杀机。 “何进这厮要朝中声望有何用?反倒是为先帝执戟守灵,又能入禁军中三月归拢军心。等三月一过,怕是这京中万余军权尽入何氏之手。”想到这,袁隗看向身边松了一口大气的袁术,摇头苦笑,“三月时间啊,期间发生什么都不意外,看公路今日的表现……怕是手中那千把虎贲军也留不住!年纪轻轻就如此精于算计,为了不做那出头鸟宁可十余年都以木讷示人,老臣还真是小看了你啊……” 想起几天前与袁绍一席手谈和期间的安排,袁隗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刘辩的目光就已经穿过茫茫人海,盯住了人群之中的袁术。 “袁公路,虽意气可嘉,但为官者不审察详实就越级提告上官,实属冲动不智。太傅爱惜后辈,心存袒护情有可原,但于理不合。本应加禄的便罚减五百石,两位卿家合计一千石。朕正有意开验屯田,这些钱粮就用来开个头吧。” 小皇帝金口玉言,直接定调,被罚之人哪怕不满也只能事后找补,如今除了低头应诺也没其他办法。 谁知,袁太傅这边还没发难,刘辩却又继续看向武臣方向。 “朕闻先帝所创西园八校尉各个人中龙凤,不知可在否?” 话音一落,人群中立刻就有几人排众而出。 和新皇帝混个脸熟这种好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没有傻子会拒绝。 只是这一排只有六人,除了死鬼蹇硕,却还少了一人。 刘辩正疑惑间,一个面容方正,浓眉深目之人已然未问先答。 “本初前些时日接到家信,告假反乡处理家事去了,还望陛下恕罪。” 这人在六人中可谓鹤立鸡群,袁绍不在,刘辩自然一下就猜出了对方身份。 至于告假的说辞…… “跑的倒快!” 原本还想阴他一下,给他添点麻烦,省得一天到晚搅事。 没想到这袁绍果然是天生搞阴谋的底子,早觉察到不妙,躲起来了。 刘辩心中暗恨,小本本上又给这家伙记上了一笔。 “诸位爱卿身背先皇厚望,朕自然也要多为仰仗。今后诸位要多加勤勉,切不可行差踏错。” 刘辩一副视察工作老领导的架势,唬的几人连连称喏。 “对了,朕久闻孟德在屯田一道上颇有心得,来日有空进宫与朕详谈,如何?” 民以食为天,刘辩来到这边这段时间,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喂饱大汉子民,如今权柄一朝在手,自然不能轻易浪费。 曹操却被这没头没脑的说法搞的一愣,可现在的曹老板还只是个愣头青,听说能和皇上独处,哪还有更多想法,连忙惊喜道: “臣,遵旨!” 躬身下拜,完了礼节,这才退到一旁,将舞台留给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袁隗。 一时间,场面上只留下小皇帝和老太傅。 两个人都知道,刚刚的言语交锋只是甜点。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 第九章 我贪财,我跋扈,可我是个好太监 当那袁太傅骤然睁开的双目盯向自己身后时,刘辩心下就是一个咯噔。 果不其然,老家伙根本没开口,一道柔和的声音便已传入耳中。 “辩儿,既然事情定下了,那便听听太傅奏报何事吧。” 刘辩回转身,只见何太后身旁一个身着宦官服的老者正缓缓直起身,显然就是他刚刚在自己这位母后耳边说了些什么。 张让! 这些天忙于先帝丧礼,与这号称十常侍之首的老太监也打过几次交道。 原本以为蹇硕授首之后,十常侍必定噤若寒蝉,一时间不敢造次。却不想这老家伙也不知是被袁隗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在这种时候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何太后一介女流,之前一直靠着十常侍掩护才能在宫中与董太后分庭抗礼,自然心里是向着这些宦官的。 如今看她对张让言听计从的模样,蹇硕作乱之事显然没对十常侍在她心中的地位造成什么重大打击,也难怪刘辩记忆中的她一直对何进诛杀十常侍之事百般阻挠,几乎造成何氏集团的内部分裂。 做事情怕的就是这样,要么干掉、要么交好,举棋不定甚至内部撕裂,何氏集团最终被连根拔起也就不让人意外了。 好在自己那个好舅舅如今坚定的站在自己这头,这两天甥舅两人制定的计划也执行的十分顺利。等何进入了军中,何苗那边交给他来统一战线应当万无一失。 至于何太后这颗定时炸弹…… 刘辩抬头看了看张让,对方见他盯过来,立即悄悄挪开视线退了一步,避开了眼神交流。 另一边,蓄势已久的老太傅却已经开演了。 “先帝以老臣为太傅,统领百官之事。老臣惶恐,自先帝大行,未有一日安寝。” 说完,拢了拢手,朝台陛之上的何太后施了一礼。 “陛下如今仍还年幼,于道观之中托庇至今,未有过太师授课,治学荒废已成事实。老臣请议,为天子遴选帝师,传授经典,教育明君,以不负先帝所托。” 老家伙一番说辞,图穷匕见! 不仅含沙射影,提起他这个皇帝即位之前在道观长大,身份又不是太子,得位不正。更是抛出一个裹满了毒药的诱饵丢在何太后嘴边。 “太傅所言有理,皇上虽聪慧远超凡人,却未的授经典,做事有失朝仪,是该……” 眼看何太后就要答应,刘辩整个人都炸毛了。 这样是把选择老师的权利交道眼前这老匹夫手上,那才叫真正的授人以柄! 天地君亲师,此时的读书人还是很认师门传承这个出身的。 就算他袁隗没按着头让自己拜他为师,那随便选个袁氏一党的帝师出来,自己这孙猴子,也没法在明面上跳出他袁氏的五指山。 这才是老头子的杀招! 话到此处,刘辩也没法再顾忌什么从容气度,直接开口打断: “太傅,先帝刚刚大行,如今政事芜杂,太后也需要朕照顾,此时谈论此等事,为时尚早,不如……” “皇帝!”袁隗还没回话,身后的何太后却先他开口怒道:“你长大了,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 这下事情大条了,刘辩连忙转回身,丢给老娘一个“儿子有苦衷”的小表情。 然后,他就眼看着那张让又一次施施然地从何太后身旁退开,却只能暗暗赔笑脸。 “姥姥的,早知道就该把这老东西一起干掉,一了百了!” 何太后见自己一发脾气,皇帝儿子立刻就老实了,刚刚被群臣喧哗出的一口恶气也彻底平息下来。 “既然太傅说了,那此事便提上日程吧。” 何太后还没傻到底,刘辩悄悄松了口气,可是他这边还没彻底放下心,这老娘就搞出了新节目。 “多亏张常侍提醒,负责差点忘了。”说着,还看了低头不语的张让一眼,这才继续道:“皇上年岁也大了,如今登基大典已成,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 “老子才十五!十五!!” 刘辩一听这话,脑仁嗡的一下就炸开了,留在前世被催婚的恐惧再次跳了出来,凌空给了他一个大逼兜。 “母后,咱们还是聊聊拜师的事情吧。” 两害相权取其轻,刘辩小声建议,换来何太后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一下,刘辩彻底绷不住了,直接转回身,朝自己那束手而立看笑话的舅舅猛丢眼色, 然后也不管百官那惊愕的眼神,直接跳起来,三步两步来到那张让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就往帘幕之外拖。 “张常侍,来来来,朕有些话要与你单独谈谈。” 话说的咬牙切齿,一旁的何太后刚要怒斥,台下的何进却已经出了班列,将她的注意力引了去。 张让整个人都懵了,就那么被刘辩三拽两拽的拖到了一边。 看他那样子,估计是这辈子都没想过朝堂之上竟能发生此等事。 当堂掷鼎就已经足够列入史书了,如今…… 张让有点胆虚,生怕这小皇帝如他那舅父一般不知轻重。 挨一顿打是小,万一因为被皇帝当庭痛殴而被载入史册,那他张让可真就遗臭万年了! “这小皇帝!才第一天登记,就搞出这么多足以著史的破事,若是让他坐在皇位上三五十年,怕是这史官著书里要为他单开一册才够!” 张让心里又惧怕、又嘀咕,心神慌乱间,却没见一道紫光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自小皇帝手上窜出,一下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 【姓名:陈矩·明】 【职业:宦官·四星】 【武力:31】 【智力:87】 【统帅:82】 【魅力:68】 【内政:95】 【天赋:清忠,法理】 【特技:东厂】 这新模板是刚刚登基时抽到的,四星,凑合用。 原本刘辩只想散朝之后找个年轻有为的小太监用了,将来培养成自家心腹,也算是他治朝理政的“贤内助”。 可现在看来,消灭一个不停在何太后耳边吹风的“大敌”更为重要! “就是不知道陈矩这个千古贤宦的模板会不会浪费了,万一用在张让这排名前几的奸贼被排斥……” 刘辩看着眼前表情越发木讷,甚至变得有些傻乎乎的大太监张让,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陈矩。 “算了,管他呢,傻掉了也比搞事情强!” 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刘辩也没返回再次吵成菜市场的御座那边,而是颇为好奇的观察起眼前的张让。 第十章 苍生恸哭,百官扶灵 不知是不是宿主和模板差距过大,张让这一次的情况远比何进要激烈的多。 就在刘辩的仔细观察下,大太监原本略显浑浊的双眼如同走马灯般肉眼可见的变化着。 时而空洞、时而凌厉、时而悲伤、时而麻木…… 这变化持续了足有十息左右,方才渐渐缓了下来,张让那原本木讷浑浊让人不适的目光也一下变得清澈起来。 “陛下……这是何故?” 张让疑惑地观察四周,恐惧一扫而空,转而疑惑地挠挠头,眼中满是不解。 “先帝与张常侍亲近,但时移世易,朕虽是完备,却也无法一切如常,张常侍可知?” 张让一听这话,双目一凝,顿时就要拜倒在地,口称:“老奴僭越……惶恐……” 刘辩连忙探手拦住,将人扶起来时,还能从张让眼中看出慢慢的震惊和疑惑。 想必就连他也不知道,这往日里跋扈惯了的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吧? 趁他思绪不稳,刘辩再下猛药。 “常侍以为,为宦者,所为为何?” 一句话问出,那张让的眼神却是一凝,仿佛思绪又转回那奸宦,只躬身谄笑道:“那自然是忠心侍上了。” “常侍错了。”刘辩背过手,声音淡淡。 “为宦官,也可让百姓稽首,称一句好男儿。当百年之后,苍生恸哭,百官扶灵!” 这话一出,如晨钟暮鼓敲在张让心头。 是啊,当太监的,用心用力照看家族,却只换来背后非议嘲讽,偌大家业传给那没见过几面的假子手中还是好的,若是一招不慎最后无非落得个抄家之祸。 自己这匆匆几十年,污名满身,到底是为谁奔走为谁忙? 刘辩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立时撕开他心头阴霾,仿佛另开了一片天地! 心头豁然开朗,雨过天晴。 “可我……可我……老奴……”懊悔自责渐渐爬上张让那张已然爬上皱纹的脸,激动间眼角经已隐有泪光。 “不,你刮那些人的钱财没有错。” 刘辩这话一丢出,张让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呆愣原地,似乎完全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面前的小皇帝口中说出来。 可刘辩却没准备给他细想的时间。 “如今天下纷扰,京中政令不出洛阳。你不如此,也难保他们不会搜刮百姓膏脂,如今这些脏钱收缴上来,也可用来救济流民。虽是拆我大汉西墙去补那东墙,却也比拦在那些人手中,做他们大兴刀兵的钱粮来的要好些,早晚有一天……” 一切问题都是经济问题,没钱,什么事都办不成。 作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举,刘辩眼神一冷,心里的小本本上又多了很多个名字。 至于他这么说…… 有八分是为了安抚张让,却也不可否认其中两分发自真心。 从张让逐渐平复的情绪和的遇知己的眼神上来看,这话有用。 或许是模板有用,管他呢! 大事已成,刘辩拍了拍尚自沉浸于情绪之中的大太监那瘦削的肩膀,便转回身朝着已然再次爆发“大战”的御座方向走去。 …… 回到御座旁的时候,何太后正痛苦闭眼,用力揉着眉间。 情况显然又陷入了一个糟糕的循环。 而刘辩的回转,让她找到了一颗救命稻草,将心思短暂抽离回了面前的儿子身上。 “张常侍去哪了?皇帝,你到底搞什么花样?” 刘辩笑笑,指了指角落里陷入激烈思想斗争的张让,摊摊手,一脸无辜。 那搞怪的样子落在何太后眼中,竟逗得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三十出头,风华正盛的年纪,如今不再板着脸的时候,这一笑竟意外的有些好看。 也对,自己现在也就最多是个初中生,而母亲这年纪,放在后世仍未成婚的都有一大把呢! 可惜这是自家老娘,刘辩可不敢多看,只是裂开嘴笑着回应,偷偷指了指身后吵成一团的众臣,示意何太后看着。 然后,他就那么转回头,又抄起了御座上的铜香炉。 “咳咳——” 轻咳一声,却比那遥控器上消音键还有用,霎时间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刘辩得意回头,只得到何太后一声轻笑和一句“搞怪!” 太后这一声嗔怒,可比笑脸更让刘辩安心。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家的管不好,孤家寡人何谈其他? 现在看来,何太后也不是那种专权的女强人,这就够了。 平复好母亲的情绪,他这才转回身,看向众臣之中领头的自家舅舅和袁太傅。 “大将军,太傅,诸事可讨论停当?” 他这话就是明知故问,刚刚的“讨论”把之前那些火气又勾了出来,两边就差打起来了,还谈什么? 见两边都不说话,刘辩也就不再追问了,只坐回自己的御座上。 “既然事情没议出个结果,那便不要再占用诸位卿家的时间。进入朝会到此为止,他事容后再议。” “陛下……”袁隗这边眼见小皇帝一个拖字诀丢过来,就要出言阻拦。 刘辩那容他继续发挥,直接拦住,“太傅,择师与大婚之事朕都记下了。此事还要与太皇太后议过之后才可定论……” 话说到这,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冷哼入耳,显然出自全程一言未发的董太皇那边。 他这边听的清楚,群臣却不知何故,只道他在思考怎么搪塞,纷纷开始蓄力,准备好进行第三轮“讨论”。 袁太傅见状,再看看角落里拿钱不办事,不知在搞什么名堂的张让,也知今天落了下风。 见好就收才是正理,反正两件大事已定,要出结果也必然要过当朝太傅这一关。 “来日方长,小儿,老夫就等着你的后招!” 心下既定,袁隗便站出队列,当先应诺。 文官们眼见领头的退了,也就意兴索然的回了队伍,拜别皇帝,退朝。 等刘辩这边走完流程,再回身准备在小黄门领路下回寝宫时,刚刚还在幕帘后的太皇太后早已不见了踪影,显然是隔阂甚深,根本不想与他这个孙子见上一面。 “家和万事兴,任重而道远啊……” 刘辩心中叹了口气,当先扶起自家那说不定比自己还康健的母后,退朝回宫而去。 第十一章 皇帝轻佻,酷肖先祖 雍门西,白马寺。 茶铺老板马铢百无聊赖地坐在条凳上,手中刻刀在一块小木方上熟练地旋舞。 百多年前白马寺新建,马家作为匠户搬来洛阳主持工程。 这一住,就是一百多年。 这百年来皇室不兴,老皇帝虽然活的算久,但对百工之业也毫无兴趣,以致大多匠户只能混迹匠作营讨口饭吃,生计每况愈下。 马家醒悟的早,这白马寺也算“自家地头”,开个茶寮供来往客商歇脚听书,日子也算不错。 可惜如今碰上老皇帝新丧,七日禁绝娱乐。 没有书可说,自然也没人大老远跑来喝杯苦茶。 当然,客人也不是没有。 这不,马铢刚刚就迎来一批歇班下来的小黄门。 只不过,这单生意通常都是亏钱的,根本算不上生意。 马铢也不在意,他这茶铺本就不高档,几人白吃白喝也没几个钱。 反倒是他们口中的“新鲜事”,每每总能给马家茶寮带来好几天的火爆生意。 用些茶水吃食换高墙那边的故事,这就是老马的经营之道。 马铢思索间,一个身穿粗布儒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送走客人,走了过来。 “东家,今天怕是再没什么人了。” “没事,你先回吧。带点糕饼回去给小娃,就当是歇息几日。” 马铢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在手中渐渐成型的木雕上。 中年书生名叫陆鸣,是他店里的说书先生。前些年举家进京想寻个差事,结果过其门而不得入。 老马向来敬重读书人,见他落难,这才把他收留下来。 以他们的关系,也算半个家人,自然没那么多讲究。 马铢已经准备关店,谁知陆鸣却没急着走,反而坐了下来。 “这些年多得东家照料,否则我一家老小早不知……” “欸,陆先生何必如此。”马铢抬头,看看陆鸣有些窘迫的脸,这才意识到什么,“老弟有话便说,老哥哥我虽然不是什么财主,若你有难处也能帮衬一二的。” 陆鸣一听这话,反而下了决心似的,点头说道:“那小弟就托大,叫声哥哥了。” “刚刚几位黄门又来,说了宫中之事……” 陆鸣也不愧说书先生的名号,一打开话匣就再拦不住。 添油加醋间,就把昨日新皇帝登基第一场朝会上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跌宕起伏。 不出意外的话,这又将是一个“爆款”故事。 只是看陆鸣的样子,似乎注意力全没在这事上。 “小皇帝新掌朝政,却不那么……守旧。如今宫中都传,新皇酷肖其祖,大有中兴之相。” “哦?中兴之相,可是说的光武帝,那可太……”马铢闻言,眼前一亮。 陆鸣闻言也是一愣,随后一脸玩味的笑道:“是斩白蛇的那位。” “呃……” 马铢表情僵住,连手上一直未停的刻刀都顿了一下。 茶寮陷入沉默,良久,陆鸣才整理好情绪。 “那位礼贤下士大用平民,也未尝不好,如今这天下纷乱不输当年,正需人整治。说新皇轻佻,哼,文官一张嘴!”说着,竟语调再高。 “欸,老弟慎言。”马铢看看四周,见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陆鸣却笑了,显然是心有成竹。 “新帝生于宫中却长于道观,为人没什么架子,反而对我等凡人颇有体恤,否则也不会力排众议,去把这禁绝娱乐的命令生生减到七天。” 说到这,他的目光随着思绪有些飘远。 “陆鸣身负一身才学,本想寻个举荐,不求得授高官,只欲造福一方。谁道那世家大族把持文脉、霸占朝堂,连个门房都视我等贫家士子如草芥瓦灰……” “如今新皇帝有新气象,大将军又是底层出身,颇能礼贤下士,我想……” 陆鸣说到这,却没继续说下去,可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本以为自己突然请辞,马铢这边多少会有些不悦,谁曾想他只是手上动作更快了些,将手中那物件最后几刀收掉。 轻轻将它放在桌上,抬头时面上已满是惊喜。 “老弟终于想通了!我早就说,你在老哥哥这是委屈的,虽然宫中故事可开眼界,却也蹉跎光阴,如今……这可太好了!” 说完,他一下站起身,大笑道:“今天有喜,咱们一同收工,回去叫你嫂子置办些酒肉,为老弟你壮行!” 这话一出,陆鸣刚刚有些闪烁的眼神已然多出几点泪花。 他却只是一抹,没有说什么只用力点点头,便把住马铢手臂朝店门走去。 “咔哒——咔哒——” 摆在桌上的小木件或许是因为两人走动激起风动,竟自顾自地挪了起来。 仔细看去,那物件虽细节仍待补完,却能清楚的看出是一个关节精巧、与白马寺门前石雕别无二致的小木马。 小木马迈起步子,咔哒咔哒走了两步,就被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抓在了掌心。 “这桌子,才几天又不平了……算,今日有事,来日再做打磨。” 马铢取了小木马,三步两步追上前面举着门板正等他的陆鸣。 “老弟,这小东西拿去给小娃们耍玩。” “……” 两人上了门板,谈笑间,越走越远。 夕阳下,画出两道长长的背影。 …… 这一天下来,刘辩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袁术只是架在前台的靶子,并不足虑。 袁隗虽然在朝堂上输了半招,转回头就来了一招奏章轰炸,搞的他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这也不是问题,后世看书早养成一目十行的习惯,又有中官协助,问题不大。 只是那隐在暗处的袁绍,才让他一直以来很是牵挂。 袁隗这老家伙突然捆着袁术公然跳反,与他“何氏一党”作对,摆明了就是给袁绍做铺垫。 到时候,这家伙摆出一副与袁术势不两立的架势去接近自家舅舅……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将何进留在宫中七日。 不为别的,就是防着袁绍这老阴比。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何进脑子清醒清醒,再回军中。 模板对性格的修正还是有些问题的,何进突然暴起干掉蹇硕不能说没有这方面影响。 而融合了陈矩模板的张让那边,则更让人头疼,就像个双重人格病发的患者。 据说整个人时而奸狡时而正派,像川剧变脸,吓的一众小黄门都不敢接近。 头疼。 第十二章 太后年迈,要注意饮食 揉揉眉心,刘辩看了看身边小太监。 这人才十一二岁模样,瘦瘦小小的,名叫程平,就是上朝时负责执炉那个。 人是何太后选的,理由倒也简单:名字讨喜。 刘辩倒不在乎这个,听话懂事,就够了。 想到这,他招招手,叫那小黄门过来。 小太监见皇帝唤他,就是一抖,金殿掷鼎的潇洒英姿显然还没从他心头散去。 可也没办法,谁让他摊上这个别人羡慕不来的差事呢? 随侍太监战战兢兢的样子自然也落在了刘辩眼中,让他差点失笑出声。 “行了,过来。大不了朕下次……提前通知你。” 小太监程平简直要哭出来了,敢情还有下次啊?! 可惜,他也不敢问,也不敢抗议,只得乖乖站过来。 “快到晚膳时辰了吧?” 程平闻言,朝门外望了望,点头回是。 “那好,你去吩咐一下。我要去母后那请安,然后一同去董太皇宫中用膳。”说完,又补充道:“叫上大将军和张常侍,既然要去,就图个热闹。” 小太监听的有点蒙,不知自家这皇帝陛下又要搞什么新花样。 没办法,他也不敢自己擅加解读,只好小心记下,然后一字不差的传达。 眼见刘辩示意他下去,程平松了口气,稍退两步,然后拔腿就跑。 跑出门时,隐约听到身后皇帝陛下的声音。 “这小子,我又不吃人。” 然后就是什么“太后年迈,需要注意饮食”之类的话。 …… 永安宫,独立于皇城北宫之外。 整座宫阙位于北宫东北,独立成院。 前临上东门,背靠太仓、武库、芳林园,位置极佳也还算僻静。 董太后自从职称荣升为太皇太后,便从原本居住的永乐宫搬来了这里,据说是为了远离朝堂避世隐居,真正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总归是有些的。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冷宫”还没收拾停当,就被一群不速之客打上门来烧起了“热灶”。 如今的大堂里虽然仍旧静的落针可闻,却有不少于二十个宦官宫女前后忙活奔走,短短一刻钟不到,就架起了一张硕大的圆桌。 直径近两米的大圆桌中间挖洞,摆着个造型古怪的红铜釜,中间烧着炭,没一会儿四周的汤水就沸了起来,烟雾缭绕。 老太太看看身旁一脸好奇偷瞄宫女摆盘的小刘协,又看看两旁端坐的大将军何进和中常侍张让,目光逡巡一圈,就是不愿落在对面那对言笑晏晏的母子身上。 “这是借老身的地方摆和事酒?皇帝倒是有些手段,可惜终究外间养的,饮食都如此粗鄙,哪能成大事。” 想到进了门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的何进和张让这对“死对头”,董太皇心情大好。暗暗决定给那母子一个面子,先不发飚,一心等看好戏。 如今民间虽没那么多讲究,可只要稍有底子的家族宴席都仍是分餐制,宫宴更是如此。 不过别说董太皇了,就是见多识广的何进其实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刘辩亲自改良的火锅可不是哪个都有幸品尝的。 桌上摆置着各色菜蔬菌菇,门外则有刀工一流的御厨待命,随时用二指长宽小刀片制新鲜羔羊肉和小牛肉,随时按照口味递补,端上桌来。 说起来麻烦,其实若论成本,可要比刘辩这些天吃了几次就开始倒胃口的“御膳”要便宜的多。 而且吃食这么“原始”和“简朴”,也正应了孝期不开宴的传统。 …… 一切准备停当,主人却不开腔。 没办法,刘辩只好朝自家母后猛打眼色。 婆媳关系向来是老大难问题,尤其儿媳还干掉了婆婆最爱那个孙子的亲娘…… 这里面的破事想想都头疼。 不过何太后如今完全占据上风,倒是有了几分大气,见儿子使眼色,也便勉为其难的开了口。 “前些日宫中事忙,没能照看太皇太后这边。今日刚好有空,皇上准备了点可口吃食,这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太后,这不,立刻就唤哀家来了。” 说着,朝对面的宫女递了个眼色,董太皇身后那宫女便持了个长筷,将手中盘子里的肉片放进滚锅中烫熟,放在老太太盘子里。 鲜嫩的肉片一滚即熟,肉香四溢。 既然决定先不发飚,老太太也不好拒绝,只好勉强拿起筷子沾了些酱料送入口中。 没什么反馈,不过从太皇太后那骤然温和许多的眼神来看,大体是满意的。 “尚可。你们也用吧,不要拘束。” 话音落下,一旁早已急不可耐小刘协便眼巴巴看向身边的宫女,眼都不眨一下。 小孩子都喜欢新奇事物,平时被董太皇管在宫里又没见过什么。 现在看来,小家伙真的是馋哭了。 董太皇心疼孙子,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呵斥,于是就把目光丢到了对面的刘辩身上,悠悠说道: “皇帝刚刚登基,先皇大礼本就花费不少,当克勤持俭,如此……” 想说铺张浪费,可是看看这一桌实在过于朴素,不好睁眼说瞎话,又话音一转。 “这偌大的铜炉,想必靡费不小吧?” 刘辩没说话,只抬眼猛看一旁的张让。 老常侍现在正是缓和期,处于正派路线上,见皇上递眼神立刻就会意,忙接口道: “太皇太后且宽心享用,这铜石都是地方进献摆在库里,炉子则是老臣找匠作监敲出来的,并未花费什么。” 老太太闻言,没说什么,只夹起一旁宫女递上来的一片雪白藕片。 “年岁大了,脾胃不好,受不得肉食。如今地方上日子也不好过,进贡些马匹也就罢了,牛羊这些大牲口,进贡而来百不余一。我一老妪有些菜蔬也就够了,省得临老坏了名声。” 刘辩也是被敲打惯了,根本不以为意,一旁的何太后却已然有些不悦,在桌子底下扭了他一把。 反倒是一直没开腔的何进却意外的朗声道: “太皇太后尽管放心享受,皇上心忧百姓,登基伊始便停了各处土产进奉。遂高文不成武不就,倒是早年间结实了些朋友,挑拣些许牛羊也用不到那外乡千里迢迢进贡京城。” 这番自污之语一出,众人再联想他出身,无不莞尔。 一时间,这场鸿门宴还没开始,气氛竟已有些松动。 第十三章 老太太悟了(求收藏追读) 席至尾端,宾主尽欢。 这一点从小刘协那吃得满脸油光的小脸上就看得出来。 如果说还有谁不太开心,或许就是脑筋一直在飞速运转的太皇太后了。 “这两人怎么回事?” “哎,对,说话就是要戳他肺管子!” “不对啊,怎么不吵,你们怎么不吵!” “对,就这样,太监怎么了?说话就是要大声!” “打起来,打起来!欸?你们为什么不打,打啊!” “呼……气死老身了。” “……” 看着酒到半酣居然把原本对着座椅搬到一起的两人,董太皇觉得自己简直要半疯了。 如果没有那身华服,但看这两人,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是这大汉朝堂权力巅峰上的两个。 俩家伙脸蛋红扑扑的,勾肩搭背谈着小话,那模样像市井小民多过国中重臣! “岂有此理,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老太太怎么也想不通,甚至隐隐觉得这两人是不是配合起来演戏,来这冷宫戏耍自己一个老太婆的。 不过考虑到两人的身份,实在没必要如此儿戏,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尤其是那个张让,平日里老奸巨猾的,今天偏偏总是在关键时候做成了“文明人”。 下眼药使绊子这种天赋技能每每刚刚发动就自己收场了,搞的却像是一直在抬举那何进。 反观这位大将军,也不似往日那般忌惮自己出身,粗豪中反而带上了几分精细,也不与那张让争锋,两人你来我往反而越谈越投契了! 这合适吗?! 董太皇赌气不看他们,于是目光就不巧的落在了对面的刘辩身上。 这小儿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偏偏像是什么都做了。 简直可恶! 原本还想看热闹,结果没成想一场鸿门宴真就喝成了和头酒。 都是这小儿! 想到气愤处,董太皇借着火锅烟雾蒸腾的掩护,狠狠瞪了正在替何太后夹菜的刘辩一眼。 …… “阿嚏——” 刘辩借着袍袖掩护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慌的一旁小宫女连忙取锦帕过来擦拭。 “看看你,都多大人了,朝堂上那么威风,现在还像个孩子。就该早点给你找个皇后……” 何太后接过锦帕死命地在刘辩脸上抹了几下,又没好气地点了他一下。 “这有什么,就算七老八十了,在您面前不也是个孩子。”刘辩连忙岔开话题。 这些天下来,何太后对自己这儿子频出的怪话早已见怪不怪了,倒是不觉的新奇。 反而是落在旁人耳中,这话却大有不同。 何进笑着道:“这话虽不妥,却倒是有几分道理。陛下当常持此心,才能每有精进。” 一旁的张让也将话头接过去,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太皇太后。 “若是这么论起来,那不仅是大将军,就是老臣都是小孩子了。只要有太皇太后这尊大佛在,这满朝公卿便都有长辈照拂,就都是那小孩子。” 他这话说完,一旁的挺着肚子正在回气的刘协立刻就跳了起来,稚气的声音喊道:“那我就是最小的小孩子了!” 一群人都没想到向来以小大人示人的他会来上这么一句,顿时哄堂大笑。 永安宫上上下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一场宴席散场,各方都很满意。 食具撤下,张让有事先行一步,大将军何进也要去为先帝守灵,随后离开。 最后是刘辩与何太后,见一切收拾停当,便也起身辞行。 “太皇太后权且歇息,明日晚膳,朕与太后再来叨扰。” 这话一出,董太皇吓了一跳。 还来? 这是来上瘾了? 连忙出言推拒。 “老了,消受不了这许多烟火气,陛下还是……” 话说到一半,却被何太后打断,“哎,太皇太后不知,这小子贪嘴的很,别的不行,吃食却有许多,明天定又有别的花样。” 老太太一看,这母子配合默契,这是赖上了? “皇帝眼看就要大婚,又要选帝师进学,如此繁忙,就不必……” 这一次话说一半,又被打断,不过这次出手的却是刘辩。 “太皇太后关爱,朕自是清楚的,不过这些事也不急于一时……对了,协弟虽然年幼,却聪慧至极,也该早点进学才是,不如随朕一起如何,也早些学学政务,将来也能替朕分担一二。” 小刘协一听这话,又想起之前刘辩画的大饼,顿时有些雀雀欲试。 反而是董太皇听到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连忙将身旁的刘协搂进怀里,像个护仔的母猫。 “不……必了,协儿尚年幼,过些年再说也可。皇上也累了,快回宫歇息吧,明日早些来。” 老太太悟了。 刘辩笑笑,行礼告辞,搀着何太后大步出门,回宫而去。 …… 出了永安宫,走在银鳞般的月光之下,何太后竟不知为何有些感慨。 刚刚看到老太太将刘协护在怀里那一刻,她突然感觉有些悲凉。 如果不是自家哥哥那日突然如有神助一般勇武,如今战战兢兢、凄凉如此的,或许就是他们母子了吧? 想到这,何太后越发有些同情起董太皇。 这不是上位者的怜悯,而是同一立场的共情。 “唉——” 心情到了,化成一声叹息。 一直跟在身旁的刘辩自然听的清清楚楚,知道火候到了,这一晚没白辛苦没白忙。 “这样的老太太,活的越久、越好,就对我们母子越有利啊……” 刘辩也叹了口气,配合着氛围,往自家老娘心头添柴。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 何太后多年后宫生涯,只一瞬间就理清来龙去脉,知道自己是被这“乖儿子”算计了。 心头有气,也不管皇帝不皇帝了,一把就攥住了刘辩耳朵。 “唉,疼疼疼。救命啊,有人行刺啊。” 随行从者离的都远,刘辩也故意压低声音,可这话还是激的何太后一跳,连忙松手。 刘辩见状,也知道玩笑过了,连忙抓着老娘的手放回自己耳朵上,享受着来自母亲的轻抚。 何太后心中就是一暖,眼神里甚至带了点点光亮,似在回想。 “你道母后就是那弑杀成性的魔头?当年若不是那王美人暗进谗言、你父皇又几乎将我们……不提了,事情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刘辩笑的开怀,也引出何太后嘴角一丝好看的弧线。 是啊,有这样的何太后在,家事都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国事了! 第十四章 连环计之书中自有颜如玉 说是国事,其实也没什么国事需要处理。 几天下来,奏章也批了不下百份,可内容呢?却都是些朝堂中枢的细屑琐事。 以至于刘辩每次看到桌面上堆满的文牍,都不自觉地联想到吉姆哈克的红箱子。 事实上也是如此,如今的大汉天子比之曾经的周天子也好不了太多——像一个封国的国王多过像一个富有四海的皇帝。 限于交通不便等原因,多年来朝廷驿传毁坏殆尽,各地方政务上报几乎全凭自觉,进京述职也形同虚设。 所谓的管理国家,几乎就是一个美好的想象。 能压制住世家大族在朝中的眼线,管好洛阳这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 可惜洛阳积弱已久,要想将触角探到大汉疆域每一个角落又谈何容易? 刘辩现在甚至有些理解董卓那厮! 换了他到那个位置,也想把这些世家大族刮个一干二净,再把这些尸位素餐的朝臣一个个掐吧死! 然而,这也只能想想而已。 治大国如烹小鲜,如今大汉沉疴在身,更不能大动刀兵。 想到这,刘辩叹了口气,将手中文书丢在桌案上,取过自己的小本本开始写写画画。 这个小本本被他命名为穿越者宝典,里面记录的都是他从零碎记忆中捡拾出来的一些碎片。 最开始只是怕生活在这里久了,忘掉上一世的事情,后来渐渐发现这样整理出来的东西对未来规划能起到很好的指导作用。 于是“记日记”这个习惯就渐渐养成了。 当然,内里的文字都是拼音、英文、数字夹杂的零散文字。别说本地人,就是换成另一个现代人也未必就读得懂,他也不担心泄密。 相比起这些事,反倒是登基后第一件“国之大事”更让他头疼。 这件大事,就是皇帝陛下的大婚。 没错,他自己的婚礼,到现在还不知道新娘是谁。 要是别的也就算了,可这事操作好的话是能拿到一个高级模板的,那就是重中之重了,不由得他不上心。 这个模板奖励也是个死傲娇的,分明就是一直在与他这穿越者作对! 如果顺应历史吧,那自然是奖励赚的盆满钵满,可惜只能活个小半年。 若是背弃历史吧,那奖励自然是拿不到的,只能啃低保,下场也不见得好。 别人的穿越福利都是怎么顺当怎么来,他这个可好,偏偏让他在两道万丈深渊的中间走钢丝,简直就是……就是…… “太不像话了!” 刘辩看着手中一摞图卷,就想把画这些图的画师贬去刷洗茅房。 画像就画像,还用写意画法,搞的每个人除了姿势布景不大一样,其他的全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这?画师本人要是能认出来哪个是哪个,他就直接拜这画师为师! 他却不知道,这画卷之所以这样,正是一道彻头彻尾的阳谋!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刘辩已经有了人选。 好在他虽然不记得细节,多少还看过些影视剧。隐约记得自己娶的那个女子姓唐,出身不算贵重,还是个比较烈性的女孩子。 有这些细节就足够了,那些狗屁画卷,就让他们见鬼去吧! 想到这,刘辩连忙招呼一旁偷偷打瞌睡的小太监程平。 “喂!去把朕准备好的衣服腰牌拿来。” “陛下,你又要干嘛啊……” 这位皇帝陛下没有一刻闲着,每天都要折腾到深夜,熬的他黑眼圈儿都叠了几层。 小太监都要哭出来了,只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黯淡。 …… 另一边,宦官集团已然结束几天来的低调,开起了小会。 前些时日惊心动魄的大事一件接一件,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帝位归属大事抵定,他们没有被秋后算账,蹇硕那厮的事情看起来牵扯不到他们了。 四周帘幕密遮,将厅堂趁得有些森冷。 正中一圈蒲团摆放周整,却没有置案。 显然,这一群人来此只是为了谈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没过多久,与会人员一个个到齐,十一个蒲团都有了各自的主人,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甚是凄凉。 众所周知,十常侍有十二个是很正常的事,而现在,其中一个已经驾鹤西去,十常侍正式缩编成十一人。 张让高居正中,坐北朝南正对大殿正门,显示了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只是此时诸位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刻意,显然都是听说了他这几天“失心疯”发作的事情。 不过在场的都是老油条,并未将传闻当真,反而在得到消息时无不暗叹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失心疯,那可是关键时最好的保命底牌。 毕竟守皇陵怎么看也要比诛九族好到不知哪里去了嘛! 不过看张让如今那一脸肃正的样子,想必是风头已经过了,也让在座众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一群人相面结束,首座上的张让就开口了。 “陛下开恩,蹇硕谋逆一事只诛首恶,不会牵连旁人,诸位大可放心。” 张让一开口直奔主题,却引来一阵腹诽。 “只诛首恶?那蹇硕那厮十几个部将岂不是白死了?” “唉……向来只诛首恶都是说了好听啊,不想被牵连还不是要大出血。” “这次又要掏多少银钱?老子的钱……” “……” 很显然,多年宦海勾心斗角,在场的中常侍们都是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有这想法也不奇怪。 谁知让他们意外的是,张让这个皇帝的“传声筒”并未趁热打铁的要价,而是话题一转,跳到了别处。 “诸位同僚,今日召各位前来,实是有比大买卖,要与众位分说一二。” “哦?”一群人听说可能有钱赚,立刻全都竖起了耳朵。 “这几日,我一直陪陛下前往永安宫侍奉晚宴,诸位应该都听说了吧。” “嗯嗯。”一群人拼命点头,却不敢催促。 “陪皇帝太后只是其一,这些天来,倒是与何进那厮谈了许多。” “哦~”一群人做恍然大悟状。 “陛下苦于身处禁中,耳目闭塞,因此想成立一个专门的行署来负责机密情报驿传,不知诸位可愿出力一二?” “!?” 疑惑、不解、顿悟、贪婪…… 十个人面上表情不一而足,却都透露出了些许欣喜。 开府立衙? 那可是大生意啊! 第十五章 国家发的,还有什么不知足 “不知陛下准备拨款多少?” “府中需要多少人?也是我们来选吗?” “若是事成,我等……” 短暂安静过后,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讨论开来。 “这不对吧?如果只是驿传,那直接整顿原有驿吏官署就好,何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坐在次座的一人显然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问话直指核心。 众人听他开口,立刻就闭了嘴停下讨论。 毕竟这人是地位仅次于张让的大太监赵忠,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的。 上首的张让也知道他们会有此一问,面色如常地细心解说: “陛下所指,乃是‘秘密’驿递。” 语气重点放在两个字上,众人立刻恍然大悟。 是了!这才对! 天底下还有比他们这些太监耳目更灵通的吗? 更何况他们多年来广撒耳目到天下各郡,卖官鬻爵搜刮地皮的同时也都埋伏了不少暗子,对各地大员把柄可谓了若指掌…… 如果真能把这一块整合起来,那还真就是一个毫无破绽的天罗地网。 这小皇帝,不简单! 不,这绝不是那黄口小儿的主意…… 何进! 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小看了这屠狗贩羊的匹夫! “啪啪——” 见众人都有些心动,张让高举双手拍了两下。 门外早已准备多时的两个小黄门听到声响,便气喘吁吁地抬着个木箱跑进来放在张让面前,又丝毫也不停留转身跑了出去。 张让探手,随意掀开箱盖,一时间金光四溢,将阴冷的大殿都称得亮堂起来。 无视了同僚们贪婪的目光,张让淡淡道: “如今陛下初登基,国库空虚,钱财自然是没有的。诸位,这里是我的五千金,你们……” 话说一半,已经很明显了,就两个字: 没钱!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 “没钱,那谁办事啊?不干不干!” “就是,没钱就算了,还倒搭,皇帝莫不是拿我们戏耍?” “张常侍,张大人……你搞这一出,莫不是想让我等出钱,然后……” “……” 场面再次喧闹起来,张让却不急,等他们发泄。 他知道,这群人若是真不想干,直接站起来就走人了,如今还赖在这,都是各有各的打算而已。 等他们说的累了,张让这才开口: “这钱我拿了,就没准备收回来,这第一批金钱便从我这里出好了。” 先宽了宽心,然后才入正题。 “诸位可知,这天底下最大的生意是什么?” “?”众人疑惑摇头。 “是消息。”张让顿了顿,“传入陛下耳中的消息!” “哦!” 众人再次恍然大悟! 是啊,这些情报虽然自己倒搭钱还要交出去,可是毕竟都要过他们的手啊! 想让皇上听什么、看什么,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到那时…… 说他们是这大汉的无冕之王也丝毫不为过,赚几个钱还不轻而易举? 众人到这时才真正看清眼前这张让的“图谋”。 好一个张常侍,不声不响就做了这么大事! 如果说刚刚他们的目光中还只是欣喜,那么此时就已经是狂热了。 绞尽脑汁刮那几个钱有什么用,还要被那些贪官污吏泼黑,如今要是掌握了这个衙门,哪还由得他们不乖乖交钱? 张让几句话下来,就把一众同僚拿捏得死死的,恨不得为他马首是瞻,看的一旁赵忠心中泛酸。 谁知这时上首的张让正好看向他。 “陛下有意命赵忠、郭盛二位做在下的副手,一同来管理新衙署,不知二位?” “那自然是为陛下肝脑涂地。” “是……是……” 两人连忙行礼应下。 “那好,诸位。能出多少金银人手便都报个单子上来,回去尽快筹措。哦,对了,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可不能像之前那样各做各的,各地郡县人员账目必须理清,不然……” “那是那是!” “老张当我们是什么人……” “我等本就一体,怎会呢?” “……” 一群人纷纷应和,这一遭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了以张让为首的太监集团之下。 张让也对众人的表现十分满意,笑笑道: “那就好。” “陛下也不是不通情理,知道我们拮据,已将南宫北屯门边的东观清理出来,拨给我等作为新衙门所在……” “这个新衙门一定要秘密进行,名字不能太过招摇。如此……” “就叫‘东厂’好了。” …… 刘辩这边还没出宫,他偷偷跑去看未来媳妇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许多人耳朵里。 “辩儿……皇帝,偷跑出去了?” “是!” “胡闹!你们就不拦着?” “太后,陛下那边您是知道的。而且……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 “大将军,陛下那边……” “我知道了,陛下自有他的打算,不必事事报与我听。今日可有拜帖?” “将军,您如今禁足军中,闲人不便入军营……” “嗯……叫人……算了,你去营门搭个凉棚,把人都唤来,我自去见见。” …… “那小儿去了?” “是的,我已吩咐妥当,那边……” “年轻人,轻佻好色,好的很啊!” …… 第一次出宫的刘辩对这洛阳城还是很好奇的。 他倒不是贪恋什么风景,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了解这大汉朝都城的市井生活。 可惜,这个想法似乎不能如愿了。 遴选出的秀女们居住的礼宾院,距离宫城并不算远,估算着也就十来分钟车程,这让刘辩感觉十分的扫兴。 可即便是这样,身旁的小太监程平也已经吓的双股战战,冷汗将素色袍子的衣领都浸透了。 反倒是一旁强烈要求跟他们同来的侍卫头头要好些,只是看他时不时掀开窗帘查看四周的样子,分明也是十分警觉。 这个羽林军偏将名叫赵黑虎,明明白白的名字,清楚的交代了他的出身。 不过别看这汉子面相粗豪,心思倒是很细密。 他们一群侍卫拦住车队,却只有这个赵黑虎看出了自己腰牌和穿戴的问题。 没办法,为了这次“微服私访”不以闹剧收场,刘辩只好勉为其难带上了他。 “公子,地方到了。” 车外的侍卫隔着车帘禀报。 刘辩收回思绪,答应了一声,掀开门帘,下车。 “唉……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享受一次包办婚姻。” 刘辩背负双手,看着面前礼宾院堂皇的大门。 “反过来想想,国家免费发的,又有什么不知足呢?” 轻笑失声,大汉皇帝迈步走向礼宾院大门,就那么径直见自己未来媳妇去了。 第十六章 女频小说的大女主 礼宾院对面,汇民楼二层雅间。 沿窗的一排雅座正是整间酒楼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以隔窗俯瞰整条大街。 对于各地进京的士子来说,这里可谓风水宝地。 毕竟这间衙署虽不重要,却也来往都是大员,对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富家子来说,也不啻为一个投帖求见的好去处。 不过这几天,汇民楼的生意却冷清了许多。 听说是新皇登基准备大婚,各地遴选的秀女都被集中在了礼宾院中,所以最近几天这院子都是大门紧闭,除了宫中掌仪等女官和几个老宦官以外,连公苍蝇都飞不进去一个。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瞒不过消息灵通之人耳目的。 “欸,我说陈兄,这几天不是说不来嘛。” “这不……唉,老弟就不要调笑了,你既然也来,一定也听说了吧?” “我也是听太傅府中做杂役的表兄所说,反而你陈家果是大族,连这等机密事都知道。” “旁支里的旁支罢了,与徐州陈氏八竿子打不着,又说什么大族。不过这种事你我心知肚明,就不要多说了,看到那边车驾吗?我已经问清楚,那个是太傅府的……那个是司徒府的……过会递个拜帖包个大点的礼包,其他……就看运气吧。” “唉……这些老东西平日里收钱收的手软,分明就不拿我等当回事,这几天‘生意’惨淡,也不知会不会用心一二。” “管他呢,喝酒!” “喝……欸,陈兄你看,那车很是眼生啊。” “这种粗粝的车驾,想必是路过……不对,怎么停下了?” “下来人了,哈哈,这种时候居然想进礼宾院,怕不是失心疯……他……他们进去了?陈兄,我莫不是眼花了吧?” “不……不是……” “那这……” “贤弟不要胡猜,无非就是宫中宦官罢了。对,宦官罢了。” “嗯,宦官。对,没错。那个……陈兄你先喝,小弟内急,先走一步。” “欸?贤弟莫急,同去同去。” …… 刘辩虽不知隔墙有耳,但进入礼宾院的过程还算顺利。 只是那门前的护卫见了腰牌之后,偏只开了个只容一人通行的小门,气得程平直跳脚。 刘辩倒是不在意,拦住了他,又吩咐赵黑虎在门口等着,这才领着几天来心气就没怎么“平”过的程平进了院中。 礼宾院这处地方,因为职责多是接待各地进京的朝官使节,与其说是个衙署倒更多像是一个皇家宫苑。 因为此时大多都是女眷,所以属官之类的都已经撤了,换上的都是些宫女宦官。 刘辩才十五,程平更小些,此时走在这里也并不显眼。 最多就是路过的小宫女闪着星星眼偷瞧几下,心里想想这小黄门长得真俊俏。 没办法,毕竟是何氏十月怀胎生下的,再与刘辩来自后世那股不同旁人的气质加总起来,哪怕年纪尚幼再身着粗制衣袍,也难掩那股非同一般的风姿。 虽然没帅到惊天动地被人当街投喂,可长久“招蜂引蝶”下去也难免不出乱子。 好在两人也没走出几步,过了前厅来到大堂,就听一阵莺声燕语传来。 没见过世面的程平已经吓傻了,只望刘辩身后躲,反倒是我们的大汉皇帝陛下目光似有穿透力一般在大厅中二十来个秀女身上扫过,目光里满是玩味。 “居然提前集合起来,这是做戏给我看的吗?” 刘辩不是原本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宅男,别说二十多个都穿着衣服的美女,就是……呃…… 反正此时的刘辩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些女孩身上,反而对策划这些的那个人更感兴趣。 这些女子本就是竞争对手,要让她们相处融洽没有半点牵扯怎么可能? 所以平日里这些秀女大多都该是分开居住的,就算碰面,也都是打个招呼就各自回避,又怎么会如此集中,怕打不起来吗? “这是想晃瞎本皇帝的狗眼,然后让我选你们想让我选的那个?” 刘辩想到背后搞阴谋的家伙,心中暗爽,自己注定要让他们大失所望了。 无论如何,他只是来见见唐家小妹而已,其他人就只是块大号布景板,与他无瓜。 “什么叫大女主模板啊,那就是还没出场,就已经内定了真命天女的位置。” 刘辩心中好笑,然后发现……那画师真的是坑人,按照记忆里那图完全就找不出目标是哪个! 看了半天,倒是挑出来两个相貌气质俱佳,可以说不输何太后的小美女。 光论相貌,这两个可说是鹤立鸡群,如果不是唐家小妹,那大概率就是…… 管他呢,来都来了,还能打退堂鼓不成。 想到这,便直接迈步走进中院,朝那厅堂行去。 …… 他这边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厅堂中诸女的注意力。 此时的女子大多是怕生的,若是民间女子还好,因为操持家务反而早熟的很,也颇有些泼辣性子。 她们这些却是新皇帝第一次选秀女,目标都是宫中大位,自然多是富家大族养在闺中的那些,少有何氏这样靠使钱送进宫中的民家女子。 她们别说见到其他男子,就是出个大门,很多都是第一次,更别提应对如今眼前这种咄咄怪事了。于是大半的女孩子都有些羞涩的避开到后面,自然的就把其中几个特别与众不同的留在了外面。 果不其然,刘辩刚刚看到那两个就仍旧仪态万千地端坐在蒲团上,没什么动作不说,团扇遮盖的半个面庞下还带着一股意味独特的浅笑。 有些人确实是天生丽质的,只要不是那些审美趣味特别独特的国家和朝代,美人这种东西的标准还是很统一的。 至少抛开立场不谈,眼前这两位就十分符合刘辩的审美。 他这边还没收回目光,厅堂正中原本在学舞的一群女子中却有一个圆圆脸的女孩被推了出来。 那女孩恨恨白了推她的同伴一眼,然后转回头,葱白的手指一指刘辩。 “你这登徒子,是怎么进来的?” 刘辩闻言暗笑。 如果是女频文,那个圆圆脸的小姑娘怎么看都应该是拿了正牌大女主的剧本了吧? 可问题是这不是女频文啊? 要是没有女主光环,这个擅自与陌生男子搭话的小妹妹怕是第一个就要被淘汰了。 甚至说严重些,被人借机生事,加罪、甚至连累父族都不是没可能。 “这个若是唐家小妹就很有意思了。” 刘辩对下一步的故事发展很是期待。 第十七章 寄与金书做玉桥 “我若说走错门了,你信吗?” 刘辩脸上笑的阳光,说话却像个流氓。 刚刚还指人登徒子的圆圆脸女孩气鼓鼓的,却想不出什么恶毒话来反驳。气的小脸涨成个包子,将手中跳舞时用的羽扇径直丢了过来。 刘辩也没躲闪,挨了一下,就把那扇子抄在了手里。 十三四岁的女孩,不知怎么不如旁人那边浓妆重饰,反而和那些一起跳舞的小姐姐一样,多了几分林家妹妹的可爱。 只是…… “护卫!护卫!有贼人跑进来了!” 女孩声音清脆,一边喊人还不忘抢过旁人手中的扇子继续丢过来。 可惜,这里又哪来的护卫,喊了也是白喊。 刘辩哭笑不得,一旁的众女也都轻笑出声。 “唐家妹妹这性子果是武家出身,若真是坏人来了,姐姐们还要靠你保护呢。” “是啊,阿颖从大南边远来北地,许是认不得宫中服饰,认错了人也平常。” “我们姐妹将来或许是要进宫侍奉君上的,妹妹这性子可不成,待会教习来了,又要责罚。”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女孩满脸羞红。 倒是刘辩这边听了一番话,就把人认了下来。 这群人一个个可都不简单,话说的轻轻柔柔,却全是机锋,不仅直接点名道姓,连人家闺名都似有若无的丢给了外人。 至于这些话的内容,翻译一下倒也简单:你一个荒僻之地只会舞刀弄枪的南蛮子,连宫里的衣裳都不认识,将来进了宫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还是摆正身份,早点回去吧,否则有你好受的。 看起来,这些人里真正远道而来的受选秀女不多,或许只有那么一两个。 未来的包邮区在此时看来还是荒僻之地,真的算是远道而来。 选了她,几乎就等于选了个贫家女,她那当个“小官”的父亲可做不了什么臂助。 对她,对皇帝,都一样。 也难怪历史上的少帝刘辩会结下这么一段姻缘。 不过现在就很不一样了,这么多人,若说都是地方上选出来的,打死他都不相信。无非就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把洛阳附近世家大族的女子临时送来凑数,准备霸占自己这个小皇帝的后宫。 最好是让他沉迷女色不理朝政,最次也搞的他焦头烂额无暇分心。 朝中权臣和世家大族整治皇帝的手段向来没什么花样,以美色惑君王,通常都是最有效的手段。 无非投其所好罢了。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的有点歪。 无论他们想象的多美好,怎么展示那美丽女子婀娜妖娆、怎么费尽心思捧一踩一,自己这边也只有一个选择。 虽然这姑娘看上去有点傻傻的…… 只能说傻人有傻福吧。 …… 这边的喧闹声没多久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一个身穿低级女官服的中年女人姗姗来迟,像护崽母鸡一样拦在中间。 “你是何人?还有没有规矩了?这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女人眉尖上挑,语气严厉,一副公事公办。 只说了一句,却转回身看向一众女孩。 “还有你们,都有没有规矩?不知道回避也就罢了,与陌生人调笑!” 说着,还不忘拿倒霉蛋唐小妹举例,点点她雪白的额头。 “尤其是你,说了多少次了都不听,我在两间院子外就听到你在喊。就不能学学两个姐姐?仪态都学到哪去了?” 女人一通数落,唐小妹却好像习惯了,身子站的很稳,一副低头受教的样子。 只是从刘辩的角度,分明看到她借着那女人视线看不到偷偷吐了吐舌头。 “这剧情眼熟的紧,一眼就能认出女主角是谁。” 刘辩被冷落在一旁,十分的无语。 这些配角把大女主剧本拿捏的死死的,分明就是想把唐小妹一路抬进后宫。 问题不是这样?放古人视角,这分明是要唐小妹去死啊! 难道…… 刘辩有点不好的预感。 自己下面的台词是什么来着?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呕——” “我的女人你也敢动?……不对不对。” “放开那个女孩,让我来……呃……不是。” “……” 刘辩人都傻了,这剧情简直离天下之大谱,以他厚如城墙的脸皮都演不出这桥段,更别提想出什么符合古言男主的肉麻情话了。 思维光往那边偏一点,就觉得后背上鸡皮疙瘩猛跳。 实在不行冲过去把人打一顿直接抢亲? 欸?这剧情有点眼熟…… 我也没用项羽的模板啊,怎么就往他的情节上串戏了? 再说这么搞不是就暴露了? 刘辩被眼前这大女主戏的奇葩剧情搞的有点乱套,整个人都不好了。 …… 说来说去,事情还是要做。 无论怎么说,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刘辩直接使了个眼色,程平会意,连忙跑过去在那女官耳边嘀咕了几句。 那女官闻言,眼神疑惑地走了过来,不自觉的与刘辩并肩站在一起,背对众人。 然后,一块刻工精致、造型美观,金灿灿的牌子,就出现在她面前。 “那两个的待遇要提高,否则,革除出宫。” “其他人不能特殊对待,否则,撤职查办。” “你我之言不能外传,有第三人知晓,人头落地。” “唐家小妹若是出了什么状况……你全家替她相抵,有关联的我也一个不留。” “事情办妥,有你好处。” “我说的,大将军佐证,你自考虑清楚。” 刘辩话说的清楚明白,不带感情。 可那女官被这一吓,险些哭出声,双腿都有些软,却被刘辩低喝一声“站好”给唤回了神魂。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么狠的一个主子。 好在对方没追究收钱办事的问题…… “去吧。”刘辩交代完,放她离去。 女人木然点头,小跑着回去,又是一通训斥。 最后,还没忘罚唐家小妹去练“站姿”,搞的刘辩哑然失笑,暗道她办事还真得体。 对这样的人,你如果不把每个字咬嚼清楚说给她听,事情总会出些岔子。 刘辩倒不担心他敢违抗,只怕她办事疏漏。 如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自己那个向来细心的母后去处理好了。 至于唐小妹这个一面之缘的未来妻子。 这世上,又有几个帝王伴侣是真心所向的呢? 自己能在婚前见上一面,第一印象也还不错,这就不知超过多少人了。 未来事未来知,这先婚后爱的桥段也挺符合女频文的套路吧。 想到这,刘辩没再看突然变得格外乖巧的唐小妹。只是朝人群方向笑笑,然后也不顾周围人诧异目光,转身迈步,扬长而去。 小太监程平转回身,恨恨地点点那女官,也头也不回追着去了。 偌大的中院里,只传来越发飘远的爽朗之声: 『从来贵家竞比高,凭言幽纣重娇娆。 狼笳何侍汉家月?寄与金书做玉桥。』 第十八章 连环计之书中有马多如簇 走出大门,刘辩才意识到刚刚抓在手里的羽扇忘了还回去。 这彩扇一看就是女子用的,怪不得刚刚门卫看他的眼神如此古怪,怕不是误以为他窃玉偷香去了。 一旁程平见他看着手中扇子发笑,下意识就要伸手来接。 “不必。” 刘辩把玩着那扇子,却没交给小太监,让他有点小失落。 只是这情绪刚泛起来,就被远处赵黑虎那粗豪的声音打断了,连忙看过去。 “俺都说了,不知道什么拜帖,也不要你们的银钱。快走开,在聒噪俺就要动粗了!” 刘辩也循声望去,就见自家马车前站着两人,正一左一右拉着赵黑虎说些什么。 两人书生打扮,说话也轻声细语,只是看赵黑虎那不耐烦的样子,显然已经是缠惹了许久。 赵黑虎和侍卫们都没着甲,穿的是内里衬衣,虽然威武,却看不出军身,也难怪会遇上旁人纠缠。 要是平日里巡查时那副黑脸样子,怕是这两个文弱书生离着八丈远就吓跑了。 “怎么回事?” 刘辩一路行来,两个书生都背对着,直到听到他声音才惊喜回头。 赵黑虎却没给他们机会,直接将两人拨拉开,来到刘辩身前禀报。 “这两人不知怎的,非要让老……让我帮忙递什么鬼拜帖,还塞钱给俺。俺说不要,他们就拉扯个没完……” 刘辩闻言,哦了一声。 看都没看两人,径直上车。 那两个书生一阵失落,可见主人上了车,却再不敢纠缠,脸色悻悻仿佛失了魂一般。 谁知这边黑大汉刚要上车,一道声音却自车中传来。 “收了他们的帖子吧。” 黑大汉闻言,连忙应是,哼了一声从他们两人手中将两份拜帖抽走。 直到马车扬起烟尘扬长而去,两人才稍稍回过神来。 “我们的帖子……被收了?” “嗯,收了?” 话音刚落,两人木然的脸上突然有了动作,似是庙里的泥塑木雕突然鲜活了起来,转而就是一脸的狂喜! “收了,哈哈,收了。” 两人勾肩搭背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了泪花。 …… 刘辩收了两人帖子,倒不是认定他们有什么才华,只是另有所用。 反而是大将军何进这些天来“营门结庐”的故事,在有心人和市井小民的推波助澜下传扬甚广、谓为美谈。 事情也不复杂,无非就是禁足之下的一种折中选择而已。 稍微有些身份的士人都不怎么看得上在大将军府中做事,只有那些没钱、没出身、没门路的底层读书人,才会对这样的机会有一丝期待。 贫贱之身还能一心向学的本就少之又少,能立志坚持养出一身才华的更是不多。 何进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随着事情传开,越发有些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几日后。 “将军……” “又来了?” 大帐之中,何进正在翻读手上的书卷。 即便没有顶盔掼甲,也让桌案对面传话的小卒有种战战兢兢之感。 “是,那些人又来了。主簿大人已经见过,挑了几人出来,说是虽不如陆先生那般才华,却也能培养。其他的还是……还是些……” “酒囊饭袋?” “对,对。” 小卒悄悄抹了把汗,自家将军说话还是那么直接。 最开始的时候,事情还是好的。敢投帖的人,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 可随着大将军礼贤下士的名声传开,事情就开始不对味儿了。几天来,每日前来拜见之人从几个到十几个,再到今天足足百多人。营门前草庐扩了又扩,眼看都要变成市井集市,很是有碍观瞻。 可人虽多了,能用的却越来越少。 最早时的那些,哪怕才华不足,也足以胜任一些文书工作,当个吏员绰绰有余,未来可期。 可现在这些?人虽多的几十倍,却全是浑水摸鱼之辈,可用之人越来越少。 不得已下,何进只能命人先过一遍,自己再亲自去见。 可这样治标不治本,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 何进这边正头疼,门外却有人请见。召进来,才发现是一个年轻宦官被卫士引着进了大帐。 原来是宫中来人! 听了小宦官道明来意,从他手中接过火漆密封的信笺,何进这才屏退左右,从案上找出本书细看心中内容。 “原来如此。” 将一封信完完整整看了几遍,何进立时恍然大悟。 “若如此,那这事情便好办了。” 何进脸上扯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然后才大声招呼账外护卫: “陆先生可回来了?” 护卫闻言,连忙进帐回禀:“刚刚出发不到半个时辰,应该午时才能回营。” “那好,你找人去传个口信,告诉他今天不必走侧营门,就直接从正门入营卸货。” 护卫闻言没表现出半点疑虑,直接施礼应诺,出帐传话去了。 …… 此时虽然天色还早,大营门外却已经是人声嚷嚷。 有人高声谈笑,有人低头饮茶,更多的则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不知聊些什么。 “呦,两位老兄又来了?” 一个衣衫稍有破旧的中年人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听他话中意思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还和同桌两人有过一些交情。 那两人抬头见他,也似是认了出来。于是连忙热情招呼,一边给他倒水,一边邀他入座。 “这不先帝大行,戏栈茶楼都荒了。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看看呗,万一有机会混个铁饭碗的闲差岂不是好。” 一个人悠闲地喝茶,似乎很是得意的看看旁边同伴。 “反倒是老哥你,还不如让你家大小子来试试,说不定就能成,自己费劲跑这趟干嘛。” 旁边那个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老者笑了笑,却有意无意面向新来那人说道:“我家大小子好不容易在太守府混了个门房的差事,油水大着呢,没得跑军营里来受苦,给官也不干啊。” 新来那人闻言,自是满脸赔笑,赞道:“两位老哥都是明白人,做的自然是明白事。不像我,穷鬼一个,就想过来混个茶饭而已。” 说完,三人互视一眼,抚掌大笑。 笑了半刻,那新来的才四下张望一圈,朝两人低声问道:“两位来的早,可知今天有谁被召去见了大将军?” 另两人见他虚心相问,自然是要显摆一下见识,便一五一十的将那几人的底子都抖给了新来这人。 而就在几人低声攀谈时,却有一阵车马之声由远及近,惊扰了凉棚之中的谈笑声。 第十九章 大将军练兵废木头 轰隆隆的车队一路行来。 十几架马车的队伍马嘶人喝,一下就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些人里不乏来过几天的,可今天这种大场面还真是头一次见,纷纷好奇张望。 只是领头那马车车夫旁坐着的人,对他们来说吸引力更大些。 来过这草庐的人大体都听过有关这人的传说,对他们来说,这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 陆鸣。 一个不起眼的穷书生。 听说因为最早来此投帖,受到大将军接见从此便引为幕僚,虽然还没得授官职,但能时常在大将军左右行走可要比得个小官好上一万倍! 这样一步登天的故事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比那爽文还爽,引得一众人羡慕不已,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第二个陆鸣。 可是对他们的羡慕,陆鸣本人却并不知情。 或者说,并不是很在意。 当日与大将军一番畅谈从午时谈到日薄西山,方觉相见恨晚。 就像大将军所说的那样,人才也好庸才也罢,若没世情磨炼也高悬九天之上,那么凡尘之事肯定是一件都干不成的。 所以自从做了何进幕僚的那一日起,他每每比读书之时更是勤奋,起五更熬半夜,只几天时间就对军伍之事、对这京畿大营,有了一个全面的认识。 而现在,他之所以在赶马车,也是其中一项再简单不过的小工作而已。 “从京营绕城墙半周要一个时辰,如果车中未载重物,只是载人,时间再减三成。若是机要之时门禁大开,还能再减一半……若是城墙外驰马……” 陆鸣心中计算着这一路来的路线时间,摸索着效率更高的路线,不知不觉间,车队已到了军营大门前。 直到大车的驮马缓缓停下脚,他才发现自己竟成了场中焦点。 可陆鸣却没在意,也没时间与这些人寒暄,只是吩咐军士打开大门,一群人就忙碌起来。将车上的原木和木方卸下车,然后用推车分装了运入营中。 …… “这就是那陆鸣?” “是啊。” “不是说这位被大将军看中做了贴身幕僚,怎么如此粗鄙,净与些下人为伍?” “就是,读书数十载,不去求取大道。反而却干起了赶车担货的营生,真真有辱斯文!” “我看着大将军礼贤下士是假,羞辱我等读书人倒是真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 毕竟这群人就是对着陆鸣来的,这样的杂音自然落在他耳中。 若只说他还好,可何进对他来说是真真有知遇之恩,不容旁人泼污。 想到这,陆鸣将手中的一块木方放在车上,这才转回身对向刚刚叫声最大那人。 “这位贤才,可知这一架马车可拉多少木方、多少食粮?满载后行军耗粮秣几何?” 那人却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想要反驳却是语塞,只得冷哼一声,故作高傲地别过头去。 “诸位,若都不知,便去学去问。若连这最起码的东西都不知道,还想入大将军营中为官,怕是痴人说梦了。” 这道理再浅显不过,人群中却只有少少几人羞愧退去,更多的则是愤恨指责。 不多时,人群竟散了一半还多,只留下三四十个仍在原地犹疑。 “陆先生说的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连这点事都做不了,还做的什么大事。” 刚刚那一桌三人里那个自称混汤饭的新人却是第一个站了出来,直接撸起袖子就去帮忙卸货。 在他的带动下,刚刚还在犹豫的诸人也狠了狠心,撸胳膊挽袖子的干了起来。 虽说这帮家伙一个个体弱气虚,有些还在帮倒忙,但比那些拂袖而去的,却不知好了多少。 陆鸣看着他们这样,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刚刚大将军差人说明苦恼,并传信他走正门回营,他就大概知道有何事要发生。 如今出于默契,并不用怎么交代便演了这一出,立刻就将这些人筛了一半下去。 只是…… 看看留下这不到四成,陆鸣摇摇头,觉得似乎还有进步空间。 …… 何进处理完手边公事出了大帐时,顿时惊异于眼前的变化。 平日里走出营帐便魔音入耳的嘈杂不见了,连门口熙熙攘攘的草庐都显得格外冷清。 营门口倒是多出了十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听着一个掌柜打扮的老者指挥,正在分拣木料,编号划账。 不远处,陆鸣正捧着一大张羊皮卷,在上面用工笔小心地勾勒着什么。 那是他绘制的图纸,专门用来记录造车时所需的每一个数字、图样和步骤。 老者是陆先生请来的,据说是名匠之后,手艺非凡。 而这新车的设计,则出自古籍中的文字记载和三人数天来不眠不休的讨论争执。 讨论既定,便投入了试制,相信以这两人的才华,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拿到成品。 何进想着,示意护卫不要惊动了陆鸣,自己走到桌案前,就那么看着他那稳如泰山的执笔之手用毛笔勾勒出一条条细弱发丝的笔直线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幅图绘成,陆鸣松了口气放下笔,这才看到一直立在身旁的大将军,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是腿上一麻没能站起来。 “大将军,子远失礼了。” 何进却不在意,只是好奇地端详那图,口中却道:“不必客套,陆先生这手技艺可真是不同凡响。对了,那些人……” 陆鸣知道何进犹豫间想说什么,笑着道:“被在下赶跑了。” 何进眉毛一挑,讶异道:“哦?竟如此简单?” 陆鸣则一边整理图卷收尾,一边随口说:“人之大念有三,贪财、好逸、畏死。” 何进闻言,击节赞叹,“说的好,这一套试下来,底子好赖立见分晓,先生果然大才。” “将军说笑了。”陆鸣放下手中图纸,“在下越俎代庖,还望恕罪。” “欸,先生见外了不是。别有用心之人,留他作甚!” “木有节,亦可成器。然,朽木,不可雕也。”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随即轰然大笑,引起一阵惊异目光。 第二十章 董重登门,军中小比 “报!” “骠骑将军董重来访,于营外请见。” 两人还没从惺惺相惜的余韵中回转,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董重?” 他来做什么? 何进心中疑惑,看向身旁陆鸣。 谁知对方只是自顾自整理图纸,待整理完,才拱手施礼道: “如今情势,骠骑将军能做的不多,无非为太皇太后讨个‘座次’而已,将军自可应付自如。对了,陈主簿不在,将军切勿行口舌之争,免得徒增肝火,在下就不陪将军见客了。” “你啊。” 何进也知道自己不擅长动嘴,于是笑着点点陆鸣,然后也不多说什么,大步流星前往营门见那“恶客”去了。 …… 自从刘辩有意无意拿着小刘协点了一下董太皇之后,老太太就慈祥了许多。 明面上颐养天年,除了偶尔管管后宫琐事,便不再与何太后争权。 当然,暗地里的小手段还是有,但不多。 毕竟老太太娘家手中还有兵权,若说被几句话就吓住,那也不是她的作风。 好在有张让在两个女人间做和事佬,混的左右逢源不说,还搞的两边都把他当了贴心人,看的刘辩大跌眼镜。 反观何进这边,七天守孝期满后,便是“军中禁足”。 明面上招揽些跟班儿、做做木匠活,实际上却在暗中收拢兵权。 西园军中除了行踪不明袁绍和忙着研究屯田的曹操还有几百部署,其他都在短短不到半月时间里完成了整编,被大将军府收编麾下。 如今的洛阳城中,除开何进与何苗统领的军队以外,就只剩下虎贲中郎将袁术手下的千余人和骠骑将军董重这两千多人。 双方联手,还有一争之力,若说单打独斗…… 换做从前,何进绝不把二人放在眼中。 可最近老了老了突然开窍,原本荒废的马上功夫突然越发精进起来,反而让他懂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都能以一敌百,那传说中一骑当千、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神人也未必就不存在。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的事情就没少过。 如今何家势大,就更要步步为营才是正道。 …… 何进迎到大营门口,又一路将人引入大帐。双方入了座,这才由大营主人起了话头。 “骠骑将军可是稀客,原来我这西大营,所为何事啊?” “何事?”董重脸色一黑,“倒要大将军给董某一个解释。” “哦?”何进装不明白,只是看他。 这董重年纪比何进稍大些,四十多的年纪,身形相貌都是一样的粗壮,论带兵的本事原本也是半斤八两。 可这位骠骑将军虽然也是当朝贵戚、出身同样低微,境遇却与何进是天壤之别。 董太后虽是灵帝刘宏生母,却只是解渎亭侯刘苌的妻子,与桓帝无甚关系。 桓帝无子,其皇后窦妙才看中了刘宏。窦妙死后,董氏母凭子贵,这才一跃枝头成了凤凰。 也正因为董太后这个水后前没皇帝宠幸、后没内宦撑腰,这才只能靠利益收买统合后宫政事,养出了望之不似人君的刘宏,就连董重这个外戚,也无法扶植上位,最终只得了个骠骑将军。 而何进呢?本身就八面玲珑,善于交人,何氏又是个“狐媚子”,三两下就让他混成了大将军。 后来居上者骤升高位,爬到了自己头上…… 若说董重对这个“顶头上司”能有好眼色,才叫个奇怪。 可平日里双方一个在西大营,一个驻军东面,眼不见心不烦也就是了。 如今董重这般打上门来,自然有其他缘由。 “何大将军被禁足也便禁了,若是闲了想出去走走,我等同僚也不是那嚼舌根之人。可您老偏偏搞什么点兵拉练!练就练吧,自去练西园那帮老爷兵便是,凭白折腾我手下儿郎却是何意?” 董重话里说的普通,暗地里却在骂娘。 什么点兵,什么训练,若是真把人带来让他练上几个月,这兵到底姓董还是姓何可就说不定了! 君不见那设立以来就是为了制衡他何进这个大将军的西园军,如今又在何处? 还不是都成了他何某人手中的万物! 他董重不是傻子,打上门来也半点都不客气,就是想要直接搅黄眼前这厮的勾当。 以他印象中的何进,此时大致该火冒三丈,跳起来骂娘了吧。 谁知…… 坐在上首的何进就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甚至还拿起手边茶壶灌了一口,这才悠哉哉起身,给他也倒了杯水。 “董兄此言差异。” “这军中驻军都是我大汉精锐,卫戍京畿责任重大,可能分的了彼此?若练时分清彼此,将不知将、兵不知兵,真有是来谈何应变?” 何进说的轻描淡写,手上茶壶放在案上却并未回座,而是直接在董重对面隔案坐了。 董重心中虽惊于他的淡定,却并不想就此服软,想强提火气又提不起来,只好面带不悦沉声道: “大将军何时如此文绉绉的?休要巧言诳俺,若真是如此,那何必要您老人家亲自动手?难道旁人就带不得这万把兵了?老董我也是领着大军打过黄巾贼的,万把人耍起来绰绰有余,不如这研训之事就交给下官,三月后定还与大将军一支强将精兵!” 这老董也是精明的很,当即请缨,就要把煮熟的鸭子捞到自己碗里。 反正一筷子下去最多没捞到,一拍两散。 这样反而应了他的来意,怎么都不会亏。 “姜还是老的辣,小子,这十来年董某也不是虚长的!” 董重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何进,得意地将手边茶碗一饮而尽,攒足精神就等对方发飙好与他对骂。 谁知,他这边茶碗还没放下,却等来两个字: “好吧。” “啊?!”董重心下震惊,整个人都呆在那,碗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既然骠骑将军由此想法,那本将军自然不能拂了好意。不过……” “来了。”董重心道,就知道你要出尔反尔,却不想他还没出手,何进却继续说了下去,长篇大论,有备而来。 “若是将这练军的位置直接给了董将军,旁人自是不服的。不如这样,你我回去各自通知筹备,来一次军中小比。若有意主持这次练兵的,都可来试试。我们各出一百人,校军场上来次演练,到时……” 这话一出,董重顿时豁然开朗。 第二十一章 美妙的小误会 听了何进的话,董重顿时恍然大悟,彻底搞清楚了他这番话的用意。 “想吓唬老子?董爷爷可是吓大的?!” 自觉一下拆穿了对手的诡计,董重心中满是得意。 他还记得前些时日和营中众将的一席酒宴。 那时众将酒酣耳热,便谈起何进带着十几部属马踏宫闱,又凭一己之力击杀了蹇硕和十几员骁将。 董重自然对此传言嗤之以鼻。 何进的身手虽比他董将军好一些,可也就只是好一些而已。 他们这些上位者,又哪有自己身先士卒亲临战阵的? 真打起来,或许还不如麾下的精锐骑卒。 酒宴上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一通讨论下来,清楚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何进造假! 当日他之所以能有如此辉煌的“战果”,无非就是一个原因:他提前就知道了蹇硕的阴谋,并且成功策反了大量羽林卫和宦官。 等到蹇硕自以为得计时,才发现自己准备的伏兵其实大多是对方的人,真动起手来,自然是兵败如山倒。 无非贪天之功为己有罢了。 什么潘隐示警、巧计令他脱身、寻何苗兵围皇城,都是扯淡! 他们肯定早有勾结,做了这一套戏就为名正言顺的封锁现场,好让他们能成功摆好戏台,上演这出大将军威武不凡、以一敌百的“大戏”! 至于他们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当初董重只是以为何进此人好名声、逞勇力,试图在本就一手遮天的朝堂中更上一层楼。 可现在看来,这厮还真是有手段,早就为收编京中驻军埋好了伏笔! 而他现在提出这一要求,无疑就是图穷匕见了。 战争打的是什么? 平日整训、战前资源、战时士气…… 否则要那军前斗将干嘛?所为正是提振士气耳! 一个带十几骑就能以一敌百的神将,不用打,只往队伍前面一站,对面的战力都要锐减三成。 如果对面还是只有一百人的小部队呢? 想想对手的战绩! 那还不恨爹娘没有多生两条腿,有多快就跑多快? 如今何进提出这个百人小比的建议,还特意提出100人这个数字,用意再明显不过。 就是吓唬他这个对手,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何进小儿,若是换了旁人,或许真信了你的鬼话,为你所诳退避三舍。我董重久历沙场,阴谋诡计见得多了,岂会上你的恶当!” 对方为什么搞这么多阴谋诡计吓唬自己? 当然是怕了! 他这骠骑将军手下骑兵可是与西凉铁骑并称的无敌骑军,论精锐,妥妥的京中第一,就是在整个大汉都是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强兵。 理清了前因后果,董重心中胆气更盛,立时拍案而起。 “好!” 称了一声好,董重立刻抱拳告辞。 “大将军既然有意考较属下们,那便一言为定,我这便回去通告东大营的同僚,待大将军定好时日,一同前来观礼。” 他是认定了别人会被何进吓到,或许到时只有自己,这才给“同僚”们定了个观礼的位置。 何进见他答应的干脆,也不在意这些,只是起身相送。 迎客冷淡、送客热忱,一时间宾主尽欢。 那诡异场面看得帐外两方亲兵都是一头雾水,不知两位将军在帐内到底搞了些什么。 …… 送走了董重,何进回到大帐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只是挑了个对自己最有利的点子丢出去,已经做好了对方断然拒绝后讨价还价的准备。 可是没成想,这董重平日里难缠的很,今日却特别的善解人意。 “难道是来之前太皇太后对他交代过什么?他这次来就是想示好的,只是找个台阶下下?” 何进也是不解,对方明知自己武名在外还敢叫板,里面必有玄机。 “算了,既然人家好心好意,到时便不要太落他的面子就好。” 想到对方“示好”的举动,何进也觉得要投桃报李一下。 就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小比”的消息不出两日便传的尽人皆知。 洛阳城中的百姓自然是没机会见到这样大场面的,可这不妨碍他们对比试的结果充满好奇。 对了,还有就是想知道是哪一位长了颗天大的狗胆,敢挑战咱们大将军。 当然,这只是大多数老百姓最朴素的想法。 其实董重的猜测不是孤例,当初传闻刚出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屑者提出了这事或是“自导自演”。 可是阴谋诡计的诡谲隐秘又哪及得上战阵厮杀的热血故事? 于是这些人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小众,这也更加坚定了他们的猜测。 谣言经久不息,在这次小比之前攀上了巅峰。 人们都想知道事情真相,而这一次的比试,恰恰可以为月余来的各色谣言做一个定论。 老百姓不清楚事情始末,军中人却是大多有自己判断的。 当日亲历全程者十几人都是何进部属,如今俱都升任各处要职。他们与麾下军将当然对自家大将军深信不疑。 而另一波虽没见到全貌,却都在事件的某一阶段被打过或被打跑过,亲自体验过的战力不会作假。 自己人和中立的都对结局没什么期待,反而是向来与何进不对付的人,纷纷蠢蠢欲动。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一个戳穿何进虚伪面具的大好机会! 至少董重是这么想的,被他说法说服、对“造神阴谋”深信不疑的部将们也是这么想的。 连带他这段时间联系的一众老相识,都被他的自信感染。 其中就包括了朝会之上被何进狠狠落了面子的袁术,袁公路。 “何进贼子,欺我太甚!” 想到当初在朝堂之上为对方“故事”所摄的丢人模样,袁术就越发深恨上了这个草包大将军。 因为袁绍托庇于大将军府的缘故,他一直就对何进没什么好感。 之前冲突一步步升级,原因皆在此处。 不过现在嘛…… 这事已经与袁绍那妾生子无关,全是私仇了! “将军何故如此恼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一旁侍妾一边替他侍弄茶汤,一边出声安抚。 “哼!才不与此等人置气……” 侍妾闻言,将茶汤递上。 “每次士纪少爷一来,将军总是肝火冲撞,折腾好几日才……” 侍妾脸蛋红扑扑的,一脸娇羞。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袁术虽手上动作没停,那本就细长的眉眼却渐渐拉直成了一条细缝…… 第二十二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半月后,万众期待的军中小比之日。 临时扩建的校军场周边,除了当值那些,汇聚了京畿驻军中最精锐的足足两千余人。 虽不是每人都有资格参加,但能有幸见识一下这种场面,也足矣吹嘘半辈子了。 时间渐近辰时,日头正好。 眼见雾气消散、水气已发,今日定是个好天气。 时间临近,众多带兵将领早已齐聚于校场边视野最好的那处观礼台,三三两两聚成一堆谈天说地。 平日里要聚的这么齐可不是容易事,今天算是给了他们一个碰头的好机会。 “孟德?你这……可是受了那何进凌虐,不行,待老哥替你出头。” 袁术看着眼前晒得乌漆嘛黑几乎认不出原样的曹操,不由得惊异出声,心道这何进真不是个东西,把个白脸的俊俏人折腾的像个老农。 反观“受害者”这边,却并没大惊小怪。 “有劳公路挂怀,这些时日查访洛阳周边荒田,日头晒的是多了些。不过军伍之人哪能这点儿都受不得,来日稍微养养也就好了。” “别人来京中都是享福,孟德这西园校尉当的却是受罪,何其可恶。” 袁术话话不离挑拨,当事人又哪能不知。 可他一路行来都是一帆风顺,连这些事都不知藏着掖着。 曹孟德老于世故,一边是袁绍发小,一边又与袁术相处和睦兄弟相称,为人处世可谓圆滑至极,又哪能不了解他。 顺着不是,逆着更不妥,只好转移话题。 “陛下这些天为流民之事费尽了心思,为了屯田之事把皇庄和原本分赏勋臣皇亲的田亩都拿了出来,试做各色粮谷。陛下尚且如此,我等做事的自当尽力,方能图个心安罢了。” 袁术听了这番言语,也没话再接下去了,只拍拍曹操肩膀。 “孟德,你这人就是太过实诚,识不得那奸狡之人。”说完,像是解了气般冷哼一声,“你若有所需,便来寻我,切勿操劳过度。” “多谢公路兄。”曹操见他说完话就想要离开这观礼台,不由好奇问道:“公路兄,不欲观看这比试吗?” 谁知这话却换来袁术哈哈大笑: “哈哈哈,孟德,你就在此观之。待为兄去得下这冠军之名,再来相叙。” 话说的意气风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必胜的打算。 …… 眼见这场比试即将开始,到场的却只有三支队伍。 原本设计的淘汰赛,连一轮都凑不齐,事情就有了点难办。 “报!长水校尉今晨身体染恙卧床不起……” 想到这个小比开始前半个时辰才出现的“突发状况”,何进就意识到今天这场比试怕是会意外不断。 果不其然,那边消息刚到,袁术与董重二人就把臂同来,将“示威”两字写满了脸上。 “大将军,如今人手不齐,不如择日再比吧。” 袁术当先开口,毫不掩饰话中幸灾乐祸。 另一边董重却是接过了话茬: “欸,军令如山岂同儿戏?再说军中大将齐聚,此等大事可一而不可再,若是……” 两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配合默契。 “对。时间不能改。” 何进自然知道两人还有话说,于是垫了一步。 “是了。”董重笑道:“大将军体恤下属,自然不能随意呼来喝去。既如此,我倒是有个主意。” 何进闻言,眉毛一横。 “愿闻其详。” 见他这般,董重更是得意。 “如今只有三方,若说让那方退去自是没人愿的。若轮空,那必然不公。所以……” “不如我等一起,夺旗为胜,一局定胜负!如何?” 既然两人筹划已久,袁术那边自然点头称是。 三人中两人已然确定,那何进这边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了。 当然,要是利用大将军职权压他们一头,也不是不行。 可那便不用打,直接就是输了。 “好,那便如此,我等一同出去,命人准备得胜旗!” “好,爽快!”董重一脸计谋得逞的畅快。 “大将军果是信人!”袁术这边也是暗自得意。 三人假笑着一同出帐,待到看见两人带来的部属时,何进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只见董重所部竟是整整一百精锐骑兵,看其中人穿着,甚至包含了二十余乌桓胡骑! 这胡骑总数就七百人,隶属长水校尉麾下,去掉辅兵后的战兵也就二百。 如今有这么多出现在董重队伍里…… 这且不说,就这满编骑兵,却是有些过了。 要知道,战阵之上一匹马的战力可远超一个步卒,他这么一搞可不止战力翻倍的问题了。 一百骑兵正面冲散一千步卒的战例都不在少数! 正常演练编组,大家都是默认二十骑兵八十步卒,可现在…… 见何进面色有变,董重连忙上前解释。 “大将军是知道的,我部下都是骑军,没什么步兵可以上阵。这次本是预备两轮,所以带来一百里五十是后备。” 说完还拍拍胸脯。 “将军放心,比试之时我只上五十。一马顶一人,算算还是亏了的,大将军你说是吧?” 确实,这么算他还少了! “无耻!”何进心中暗恨,面上却没什么反应。 事情到了这,再计较这些也是无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果董重这厮耍了这等手段,那……” 想到这,何进看向袁术队伍那边。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吓了一跳。 他倒是没搞什么特殊,就是二十骑兵八十步卒。 可是这百来人个个人高马大、臂膀结实,攥马缰兵器的手都是青筋虬结,一看就不是善与之辈。 他这若是普通小卒,那他大汉朝廷只凭京中一万多人就能横扫漠北扫平诸夷! 何进的目光还是狠辣的,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袁术也不愧人脉广博、家底丰厚。 这一百人里,最次的都是曲长,手下带的兵就有几十近百,各个久经战阵,多是可军前斗将的骁将! 这样的队伍不拿出去一个个单挑,却结成了一支小队…… 看那些所谓“步卒”一个个兵器都不一样、华丽到不行,何进就知道这群家伙底子个个不俗了。 这还打什么? 别说作弊问题,就是一开战两人必然先搞掉自己这个主要对手才会捉对厮杀的问题就够他受的。 以一敌二,还要面对做了弊的“神仙”对手。 何进脸上全是温和笑意。 这场比试开始有趣起来了。 第二十三章 龙城卫,武刚车 何进看过两人部曲后,沉默不语。 袁术和董重并排而立,得意的笑。 作为主办方,何进原本没想大张旗鼓的收拾他们,其中周折可说留足了面子。 毕竟他那个好外甥可是叮嘱过很多次,做人不能太张扬,动手的时候要尽量温和,别动不动就手撕政敌那样不好。 当然,如果把事办了之后能把锅甩好,倒是另当别论。 可是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人的美好意志为转移,董氏外戚很明显并没放弃权位之争,只是从明面转向暗处、从宫中转向了宫外而已。 至于袁术…… 他不是坏,只是蠢。 整顿京营的规划必须有序执行,否则会影响刘辩那边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 何进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还是给他们留个教训比较好。 “既然二位有备而来,那本将军就放心了。” 说完,叫来身边亲卫,耳语了几声,那人便抱拳领命而去。 “事到如今还要硬撑?”袁术见状,面现疑惑。 “哼!装腔作势。”董重却是越发将他认作虚张声势,“事到如今还能怎的?无非就是拿出五十骑军而已,我麾下乌桓胡骑个个骑射皆精,岂会惧他?” 一旁袁术也点头附和道:“你我联手,任他玩出花来也只有落败一途,倒是现了原形,看他还如何舔颜在军中立足。” “公路所言正是,你我自当通力合作。” “那是自然,你我兄弟,不兴刀兵。”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心中却都暗暗补上一句:“在干掉何进之前……” 两人各怀鬼胎之际,何进那边却也换下了原本准备用作操练的新军。 远处尘飞溅间,十余辆造型古怪的木车飞速驶入校军场,取代了原本步卒驻扎所在。 “这厮把辎重兵牵来却是何意?” “难道……已经为战败找好借口了?” 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却只在对面之人脸上看到同样的疑惑之色。 …… 辎重兵确实是辎重兵,只是这车却并不普通。 此车名唤武刚车,是当年卫青领军远征漠北时因地制宜研发出来的军车。 闲时用作运输,遇到骑兵劫掠时便可原地结阵。 在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这种刺猬般的车阵正是应对骑兵奔袭的最佳防御手段,可谓是胡骑克星。 何进原本就做过将作大匠,前些时日与陆鸣相谈间便提到了军中匠造的没落。在看过陆鸣带来那些精巧木件之后,他便立刻拍板招募名匠入官,从古籍中寻找线索,这才试做出眼前这些造型粗糙的车子。 反正都是练兵,对手又带来大量胡骑,正给了他一个试验新造军械的好机会。 眼见车队已然列阵完成,何进招来亲卫问话。 “我扈从骑军可准备好了?” 他这边一面披甲一面问话,却没想那亲卫偏没答这简简单单的问题,只是面色犹豫的看向远处。 何进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十几骑从远处驰来,还未到近处,便都翻身下马,小跑着朝这边拥了过来。 …… 辰时到,三声炮响,比武正式开始。 三方各自距千余步列阵,校军场正中立着一杆大旗迎风咧咧震响。 何进身后,十余骑军紧随身后列阵而立,除了几个贴身亲卫,便都是当日里与他一同杀入皇宫的骑兵扈从。 这些人因当日之功大多都得了将军之衔,各自领着新到手的西园军,俨然功成名就。 只是今日一同结伴观礼,见对手使诈又一时技痒,便都仗着老前辈的身份替了何进新招的扈从,全跑来这场上比划比划。 何进虽觉小题大做,却不好拂了老部下的好意,只得勉强答应。 如今十几人跟在何进身后缓缓驰马,只觉得跟着眼前那背影,这天下便没有不可去之地、不可胜之敌! “那日宫城一战,将军英姿如今忆起仍如在目,不想今日又能得见风采,幸甚!” “大将军那一招一式,每每梦回都清晰可见。这些时日,某家也觉身手大涨,正好今天便来试试。” “那一招单手夺槊我练了足足一月,已有小成,过会就给诸位表演一下。” “袁术小儿只当找些骁将便可偷奸取胜,却不知他那些在我们将军眼中俱都是土鸡瓦狗而已。” “黑虎那小子今日又是当值,若被他知道此事,怕是要气到跳脚啊。” “哈哈哈哈,那这场面可不能缺了俺。等待会儿拿下这旗子,下了职就去寻他吃酒,也多少让那厮过过眼瘾。” “……” 身后传来阵阵谈笑声,自然也入了何进耳中。 “你们将来都要独当一面,切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众人闻言,纷纷整肃表情,抱拳应诺。 “好了,弟兄们……” 何进话毕,一振手中枪杆。 “跟我走上一遭!” “噢——” 众人震声应和,纷纷提动马缰,飞驰而出。 …… “如此燥进,该有一败。” “明知以一敌二却如此托大,唉……” “原本还可败的体面,如今看来,怕是难了。” “……” 观礼台上,众军将一见炮声刚响何进便已引骑兵出击,纷纷表示自己的不看好。 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 孙子兵法在座都读过,用兵之道,就没有长驱直入上来便打的。 这样胡来仍可得百战百胜的,除了当年冠军侯,再无一人! 人人都愿为冠军侯,可这世间又可曾有过第二个冠军侯? 他们身在观礼台,不知就里,何进却是心知肚明。 骑兵最重锐气,若不能一击得手,最终必然身陷敌阵,败亡告终。 而且不知为什么,当日宫中一战过后,他便对这长驱直入以点破面的打法情有独钟,每每如此布置,便觉如有神助。 现在敌人军分两家,又各怀鬼胎,他们自然是不会合兵一处的。 那么这里面就有些许操作空间了。 只要抓住一家猛揍,事情就会起变化。 有了变化,那么胜机也就有了。 如今摆在何进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要先逮住哪个痛揍一番呢? 第二十四章 “险胜” “哼!果然来了,找死!” 袁术站在高台之上紧盯战场对面飞驰而来的何进骑队。 对方的选择并不让他意外,骑兵对决以二十对五十显然并不明智,那么也就只有将他这里作为突破口。 既然猜到了,那自然也就有了准备。 “击鼓,传令!” 袁术大声发令,身旁亲兵挥动令旗,令鼓节奏顿时一变。 “命骑队上前接敌,步卒雁形阵前进,给我直接围起来打,一个也不要放走!” 袁术笑的畅快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双方接上手后,何进那惊呆的表情。 “可惜只是演训,今日先给你个教训,来日若有机会……” 想到这只是一场大戏,即便真将他们围起来打也看不到血流成河,袁术就觉得很是可惜。 “若是真刀真枪的拼杀就好了!” 细长的眉眼渐渐拉平,袁术视线已然穿过丛丛林立的枪矛,落在两支骑队中间。 转眼间,双方接战,刚刚还须弥的双眼顿时睁得老大! 刚刚的得意一扫而空,袁术口中讷讷无言,就连身边传令兵的提醒都变得如耳旁风一般。 …… 也难怪袁术惊讶。 观礼台之上此时已经乱做一锅粥了。 当日皇宫一战他们没机会亲眼见见,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 同等体量的骑队交锋,任谁见到其中一方以锋矢阵直接凿穿了另一方的时候,都会跌掉下巴! 不过这样激进的突击作战,也不可能没有损伤。 这不,骑队穿透地震之后,就有三个倒霉蛋被判落马,成了大将军阵营的第一批战损。 “哈哈哈,空手夺槊,见识到了,佩服佩服!” 远处奔马之上传来同伴的大笑声。 “老子已经成功了!两次!要不是后面那龟孙儿偷袭……” 话说的一半,那人看看身边同样被判落马的“龟孙儿”还有被他夺了兵器的另一个倒霉蛋,悻悻地闭上了嘴,将肩上扛着的标旗一把拽下来,狠狠丢在地上。 演习之中没有利器,木杆裹上布包打在身上也是生疼。 一场下来受创处挫伤是有的却都没什么重伤,战斗力还在。 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对面却有十几个,真因为嘴碎打起来,未必讨得到便宜。 想到这,那家伙索性双眼一闭直接就地一躺,装起了死人。 …… 一击凿穿对方骑队,何进这支骑兵势如破竹,直接插进了袁术步卒的雁形阵正中。 雁形阵顿时变成一字长蛇,还是被居中切断的那种。 袁术步卒立时乱作一团,没能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就将敌人放了过去。 而等待他们的,将是调转马头后第二次冲锋。 何进这边进展顺利,另一边的董重却是早在他们接战之前就已经有了动作。 “公路,就劳烦你做这个诱饵吧!” 眼看何进一方仅有的骑兵被袁术调走,董重立刻有了动作。 “传令骑兵击其后路,胡骑队突前放箭,重骑在后策应。” 董重命令瞬间被号角声传递进骑队耳中,他自己则安心地坐回座椅中,等待接下来的好消息。 “区区步卒,想靠几辆车子就挡住马匹冲锋,怕是从没见过这些胡骑钻研半生的骑术吧?” 看着面前摆放整齐的“活靶子”,董重心中全是鄙夷。 千余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并不算什么,慢跑热身之后一个加速冲锋就到了。 可是等到骑队前锋突入百步之内准备放箭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丝丝不对。 射手们手中短弓举起放下、举起又放下,往复几次,浪费了整整一轮的放箭机会,也没找到合适的目标。 眼前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标靶,分明就是无从下口的乌龟壳! …… 武刚车名为车,实际上却更像是一面大盾。 车挂的位置与车厢连接处是一整块厚重的木板,在匠人巧手加成下,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可以完美防御箭矢投射。 除此之外,每辆车还配备了六人操作。 左右两名刀牌手在前,负责防护流矢;后面两名神射手,负责火力支援。最后则是两名长矛手,随时准备替换上前挑翻杀到近处的敌人。 八十人,十二辆车子向外围成一个圆阵,将内里护的滴水不漏。 对骑兵来说,这就是一个移动的木制堡垒,天生的克星。 董重手下胡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没有应对之法。 犹豫间,便已经到了四五十步的距离,前排因冲锋路线受阻,连马速都稍稍降了些。 “盾,防箭!射手准备!” 居中指挥者下达命令,演练过无数次的肌肉记忆瞬间上线,刀牌手刷地一声举起手中盾牌。 这边刚准备好,第一轮箭雨就已经当头砸下。 这些胡人也不愧骑射高手的名号,用着软木箭杆和包裹过的箭头都能把箭精准地送入车驾之间的缝隙,只能说射术惊人。 如果是平地接战,那这八十步卒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可惜,当箭矢的落点只有那么狭窄的一点空间时,对手执盾牌的战士就没有丝毫威胁了。 董重骑兵只来得及放了两轮箭便已没了机会,很是熟练地分开两侧疾驰而过,准备发动第二轮射击。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嗡——” “嗖——嗖——” 弓弦震荡声,箭矢破风声,接连响起。 一支支冷箭自车阵中飞射而出,积蓄许久的力道终于发动。 马上骑士们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痛下杀手,纷纷中箭被判落马,心不甘情不愿地撤离战场。 车阵中神射手早已准备多时,只这一轮冷箭攒射,三十胡骑就整整损失了一半,剩下的也都仓皇间各自远遁,短时间内再结不成阵势。 尾随而至的重骑眼见骑兵受挫,顿时红了眼睛,也顾不得什么研训规则了,径直驱动马匹冲向车阵缝隙处,想要直接撞开车子、插入阵中。 “砰——” “嘶——” “啊——” 剧烈的撞击声、马匹的悲鸣声、跌落马背的痛呼声,不绝于耳。 冲在最前的几匹战马如同一头撞上了坚固石墙,顿时摔了个人仰马翻。 若他们有机会细看,便会知道每辆车子下方都嵌有金属小耳并用铁签深深钉入土中。 若想撞翻这样的车子,怕是要去西南大山中寻那象兵才能一试深浅。 …… 第二十五章 大婚将至(求收藏追读) 若说上一次发生在宫城中的战事,还只是介于流言和传说之间,那么这一次,却是所有人亲眼所见,再也做不得假。 当何进带着几个“幸存者”回返本阵时,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对手,此时已经个个如同拔了毛的公鸡般垂头丧气。 三轮冲锋,哪怕后面已经小心谨慎到极致,也只是勉强打出1:1的战损比。 骑兵对步兵,打出这个战绩,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丢人现眼。 若不是军令如山,此时剩下的十来人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们这边50打100一筹莫展,何进那边二十打一百却已经先他们一步结束了战斗。 这还是演练之中不见血腥,若是真在战场上冲杀起来,第一波骑兵对决血肉横飞的场面怕是就已经将后军的士气一股脑打没了。 那样的话,只会结束的更快! “怎么样,还打吗?” 听着何进古井无波的话,看着他身后扈从扛在肩上的得胜旗,几人握了握手中兵器,对视了一眼,一声不吭地拨马冲锋、一拥而上。 “哦?” 何进眼中现出赞赏之色,决定给他们一个属于战士的荣誉。 毕竟不久之后,大家就是同僚了…… …… 校军场上一场小比,彻底打散了军中反对者们的信心。 当日回营,董重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府“静养”。袁术做的更绝,次日便直接奏请调离京城,放任外地,直接躲了这一波。 经此一役,大将军何进声名更上一层楼,俨然已经坐上了大汉朝权力巅峰的宝座。 有人欢喜,有人愁。 何进如日中天,其他人自然都不会太好受。 而这里面最忧心忡忡的,却不是他的敌人,而是本该最亲密的盟友。 永乐宫,何太后寝殿。 “太后不必挂怀,这些年世家大族虽渐有尾大不掉之势,但其利虽一、其意却出于多门。大将军麾下虽士人众多,但多是如袁绍一般家族中不得意之辈。大将军也是明事理的人,他们一时间兴不起什么大浪。” 张让刚刚将少府拟好的名单递上来,眼看人选定的差不多,便闲谈起了朝中“闲事”。 只是张让对待此事的态度,却让何太后不怎么满意。 “张常侍,你倒是豁达。岂不知那些士人筹谋铲除你等内侍已然不知多久,如今大将军声明正盛如日中天,若是受了他们蛊惑,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到那时,别说我这个亲妹妹,就是皇帝亲自求情,都未必说的动他。” 何太后一番话讲完,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说到皇帝时,已经下意识的把他摆在了自己的前面。 话里虽埋怨,却也是关心。 历来宫中孤儿寡母之时,能仰仗的无非外戚宦官,而外戚一家独大,却向来都是祸乱之源。 皇帝成年时想要掌权,必然是扶持可信的宦官和皇后母族,然后从大权在握的旧外戚开刀,整肃朝堂。 这种时候,地位最微妙的,怕就是她自己。 她与何进虽是同父血亲,但…… “太后,陛下到了。” 一个小太监在门前轻声禀告,打断了何太后危险的思路。 “快去迎一下。” 回过神来,何太后连忙吩咐人去迎。 可还没等那小黄门有所动作,一道声音已然远远传来。 “不必迎,不必迎,我自己来了。” 刘辩脚下飞快,声音刚落人已经迈步进屋,吓的一众宫女宦官连忙行礼。 张让这边大礼起身,却并未等皇帝母子开口,而是肃声道: “陛下虽是在内宫行走,也要多加注意,切不可有失朝仪、落人口实。” “啊,好好。” 刘辩没想到给张让这家伙用了陈矩模板还有这后遗症,心下苦笑,口中却连连称是。 反正答应下来也不会掉肉,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应付了张让的“忠言直谏”,刘辩这才转向何太后。 “母后有召,可是有什么大事?” 何太后却是将面前案几上一张华丽的帛书推了过来,这才笑着道: “皇儿眼看就要大婚,也是时候让你学些东西了。这是母后替你选好的人选,待会儿让张常侍陪你回宫,选几个能干的人教教你大婚之事。” 有张让这个“内鬼”在,帛书上的名字刘辩其实早就知道了,甚至比拍板定调的何太后还要更早些。 只是哄他这母后开心是本分,他也只好装作第一次看到,好奇地盯着那帛书猛瞧。 上面三个名字,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唐家小妹,唐颖。 至于另外两个,虽没交集,但那日其实也算见过。 袁真、司马蕤。 只看姓氏,就知道里面不简单,切开说不定都是黑的。 这袁真,正是出身汝南袁氏一族,而这司马蕤,则是河内司马氏族中有名的才女。 与她们两个相比,排在最前的颍川唐氏就显得寒酸许多了。 唐氏向来以联姻巩固地方和朝堂的势力,本身却没出什么大人物,只是交联错杂间人脉关系相当复杂。 势力不大,人脉却广,这也是何太后将她放在首位的缘由。 …… 何太后这边见刘辩看了帛书上的文字,这才将她叫到身旁。 “皇儿,可还满意。” 刘辩皱眉沉思,斟酌怎么说才能给太后留足面子。 一口气选了三个也就罢了,里面还有两个地雷。这真看出来是暴发户了,要换成那位朝不保夕的“少帝”,哪还有闲心娶这么多个? 刘辩脑子里事多,何太后却没甚顾忌,只是点了点那袁真的名字。 “这女子是太傅推荐的族中晚辈,将来会是个好臂助。至于这个……”何太后手指挪到最后一个名字上,却有些迟疑。 顿了顿,这才继续道:“这是车骑将军推荐的,母后见过,很是聪慧过人。” 话虽说了,面色却有些尴尬,想必何太后自己也知道他这哥哥的底子。 与她那“好权势”的大哥不同,这一位犹喜财货,耳根子又软,想必推举这女子时从司马家拿到了不少好处。 刘辩自然也知道这二舅不靠谱。 不过张让那东厂虽还未成形,却也有了些所得。 司马家在其中的操作,他略有了解,这二舅舅也说不上犯了什么忌讳。 只是…… 这习惯不能放纵过甚,否则将来必成祸患。 第二十六章 论端水的必要性 何太后的担心,刘辩是清楚的。 哪怕是都是自家人,一家独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次她硬着头皮答应何苗的请求,估计很大一部分就是想平衡一下两个哥哥之间的势力。 她的计划很好,可惜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两人能力的差距。 何苗这个人就是典型的历史注脚,有点能力,但是不多。 想要靠他在何氏集团内部去制衡何进,无疑是天方夜谭,只会造成整个集团最终走上分裂的道路,为有心人所乘。 朝堂中,士族、外戚、宦官,三足鼎立。 家族内,何氏、何进、何苗,各有心思。 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相互牵连,最终千丝万缕都汇聚到了自己这个皇帝身上。 而这次大婚,就是其中混乱的集中体现。 要是认着刘辩的性子来,他就只想娶一个,主要还是奔着达成历史节点的那个模板奖励去的。 可惜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要把老娘安抚好就必须一碗水端平。 好在刘辩手中杀手锏虽不多,但足够用。 就何进、张让,与他这个皇帝之间的关系这一点,估计那些世家大族想破了头皮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谁能想到前一天还斗得你死我活的外戚与宦官集团头目,到第二天就已经紧密团结在一个还没亲政的小皇帝身边了呢?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令人惊喜。 …… 另一边,太傅府后园。 许久不见的袁绍终于再次现身洛阳。 只是他一没回朝销假,二没去大将军府请示,而是避人耳目潜入洛阳,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 一老一少隔桌对坐,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大体上无碍就好。事有不谐在先,有些杂音也是平常,本初无需挂怀。” 袁隗端过对方递来的茶盏,浅尝辄止,反倒是袁绍这边,似有不平。 “之前多方来投时个个争先,如今却打了退堂鼓,这些混账。” “欸,不需这般置气。世家大族向来如此,无非因利而聚因利而散罢了。那几个见风使舵的宵小退了也好,算是帮我等带眼识人。” 袁隗似是不以为然,出言安抚。 这边袁绍其实也不是怎么气愤,可事情办的毕竟不算漂亮,要找个理由才行。 现在有了台阶下,很自然地就是话锋一转: “只是凭白辜负了叔父苦心。如今那何进独霸朝堂,您却在这时出来与其对垒,怕是……” 话说到一半,便被袁隗一只枯干细瘦的手掌拦住了接下来的话。 “叔父老了,这太傅的位置是坐不久的。要是舍了这条老命能给这倒悬之世添一把油,也算不枉此生。” 说到这,他收回手叹了一声,露出那枯手后晶亮的双眼。 “这大汉眼见日薄西山,没有黄巾贼,或许你们这一辈还要等等。现在有人推了一把,天予不取,那便反受其咎。” “我袁家四世三公,所积福泽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叔父……”袁绍直起身,四下环视。 “不必担心,你自暗道来时,此园周遭便早已清空了。”袁隗双眼微眯,注视着重新端坐的侄子。 “公路为人燥进,又无容人之量……袁家的未来,就放在你身上了,叔父这老身子骨倒是可以和公路一起给你做一次踏脚石。” 袁隗这话一出,刚刚还有些愣怔的袁绍立时浑身一震,眼圈都泛起了红晕。 “叔父……” “欸,大丈夫,何故作小儿女态?叔父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如此。”袁隗一脸老怀大慰,似笑的很开心,“既然事情已然安排妥当,那你便去吧。必要时叔父自会配合你。” 说完,他竟站起身,背对袁绍面向园中小池。 “天下苦阉竖乱政久矣,谁能将其一举铲除,谁就是这天下士林共主。想必大将军那里,也很想让他何家如我等般千秋万……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袁绍闻言,恭敬起身。 也没开口,就是朝那道背影深深一礼。 然后,便沿着来时的秘径悄然远遁了。 …… 不多时,一道青衫布袍略显瘦弱的人影走入园中,进了小亭。 “叔父,本初走了?” “是啊,走了。来,士纪,陪叔父手谈一番。” 袁隗转回身,亲切的邀来人入座。 这人虽看上去像个平平无奇的瘦弱书生,身份却不简单。 不是旁人,正是大汉安国亭侯、太仆,袁基。 袁绍和袁术的嫡亲哥哥,安国宣文侯、司空袁逢的嫡长子。 如果说袁家这一代里袁绍是少有才名、声望广播,袁术是交游广阔、武功不凡的话,那这一位,就真是低调的很了。 虽然袭了父亲爵位,又年纪轻轻就位列中枢,但要说什么拿得出手的名望功绩,还真的是没有。 只是…… 世家大族向来执着于开枝散叶,自然是有其道理。 袁家,就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叔父,公路那边已经安排妥了。避避风头之后,会有人出面保他一个太守之职。” 袁隗闻言,点了点头。 “嗯,你做的很好。公路这人刚愎自用,若是好言相劝必是被其所侮。也就只有士纪你,才能让他乖乖依计行事。” “叔父谬赞。”袁基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袁隗却似早就习惯了,并不以为意。 “小皇帝初登基,心气却高的很,一番操作也颇有中兴之相,若不早动,怕有后患。” 袁基闻言,点点头道:“明面上借朝堂相争令大将军收拢军权,暗地里禁足三月让他不能入宫当差。禁了何进录尚书事的权柄,用一整个尚书台来拉拢叔父。这一碗水,端的平稳。” “哈哈,士纪果然好眼光。”袁隗笑的畅快,“这小儿虽行事轻佻,暗地里却相当有分寸。不止大将军和叔父我,就连那些阉人,也吃到嘴一大口肥肉,如今个个对这新皇可说‘忠心耿耿’。” “叔父说的可是那‘东厂’?”袁基面色不变,语气却带些疑惑。 袁隗知道他在想什么,大笑安抚道: “小儿把戏,无非就如他那卖官鬻爵的父亲般,给阉人找个捞钱的路子。虽然新奇些,但也就是暂息民怨罢了。要知道,所有人都不得罪,也就得罪了所有人……他当我等士族就那么心甘情愿受其敲剥?” 说到最后,一切问题都是钱的问题。 袁隗面色阴冷。 “好要看他掏钱的手快,还是我等刀快!” 第二十七章 洞房进行时 “砰!” “张让,谁让你带人来的?!” 刘辩寝宫,新任皇帝陛下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指面前的老宦官。 “这是太后吩咐的,老臣也是照旨办事。历代宫里都是这规矩,还请陛下不要为难老臣。” “反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上!?”刘辩气急败坏。 “太后说了,您要是不学,她就亲自带人来看着陛下……” “你……你……” 刘辩无语,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御座里。 这才叫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帝陛下死命地挠头,一时也想不出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 穿越来这边快一个月,又有挂,哪怕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刘辩也没这么为难过。 这一次他是真没辙了。 眼前的场面如果换一下,一定会被误以为是什么权臣逼宫的场面。 可惜,并不是。 这事情还要从大婚说起,话也不长,无非就是马上要举行大礼,何太后突然操心起了皇帝陛下的婚前性教育问题。 这倒也没啥,历朝历代的年幼皇子都这么过来的,无非就是照章办事罢了。 可刘辩不是历朝历代皇子啊,他这人不好女色不假,可也不是初哥。 但要让一个见过的场面之多,比这群古人吃过的盐都多的现代人受他们摆布? 整个流程听了个开头,刘辩就不干了。 看看眼前站成一排的二十来岁老宫女,又看看一旁脸上毫无表情的老太监…… 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面,必须宁死不屈一下。 可说归说,这事还真不好解决。 这大汉朝到了后期,一向子嗣不济。 能力不行也好,阴谋论也罢,总之小孩子夭折频繁,好好活下来的总是不多的。 正因为这样,何太后对这事就更加的上心。 别的事情都能商量,这事那是绝对不成! 想到自己要是执意不肯,他那三十来岁、貌美如花的老娘说不定真就带着人来现场“监督”…… 要是反抗的激烈了,说不定自己造小人的过程都会被全程监督。 这场面,只要想想都算犯罪。 刘辩心里苦,一把一把的薅头发,眼神游移着寻找救兵。 张让不说话,关乎大汉江山社稷,今天这事谁来也不成。 就在双方僵持时,突然一个大脑袋从殿门外探了进来,黑乎乎的,吓人一跳。 背对殿门的其余人看不见,刘辩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连忙招呼那人。 “黑虎!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可算是见着亲人了,刘辩大声嚷嚷,也吓了门口偷瞧的赵黑虎一跳。 “咳咳——”张让假咳嗽,示意皇帝注意礼节,换来一个白眼。 赵黑虎这边听见刘辩喊他,就扭扭捏捏的钻了进来。 这家伙自从上次护驾有功以后就被刘辩要了过来,现在已经荣升刘辩的贴身侍卫,名为受光禄勋管辖的郎官,实际却是只听皇帝一个人的。 文臣隔绝中外,要想安插个自己人也只能出此下策。 不过想到当初,这家伙听说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要从武将转成文职时那副样子,刘辩就觉得这事办的值了。 “陛下,你让俺送……” “咳咳——”张让继续咳嗽。 赵黑虎根本没理他,只继续说:“给大将军的信都派人送去了。俺一回来就听你在吵,就过来看看。” 说完,还瞪了老太监一眼,一副随时揍人的架势。 身边有个这样的老实人实在太好了,刘辩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黑虎,大将军将你送来我这前说过什么?” “从今往后,黑虎就跟着你……陛下混了,都听你的,大将军发话也不成。” “那就好,你还没娶媳妇吧?” 话题一下子被扯出十万八千里,张让眉毛一跳,意识到不对,再想开口却已然晚了。 “没。在老家说过一个,还没成,俺家就出了事,后来一直跟着大将军……” 铁塔一样的汉子,说到这话题还有点扭捏。 “哈哈,那就好!” 刘辩抚掌大笑,然后抬手一指面前那排宫女里唯一那个没被黑虎那大嗓门吓到,还端正站着的宫女。 “就你了,朕把你赐婚给我这护卫如何?别看他现在只是比六百石的侍郎,将来如何可不一定哦。” 刘辩眼见那女子面色一喜即收,却不说话,便瞪了张让一眼。 老太监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肯,还是不肯,给句痛快话。” 那宫女看看张让,又看看赵黑虎那张大脸,羞怯地朝刘辩点了点头。 “哈哈,这就好。张常侍,这婚事我内库出钱包了,没问题吧?” “内库本就是陛下支应私事,赏赐下属自然是没问题,不过……” “那就没问题,咱们进入下一话题。”刘辩直接打断了老太监接下来的话,“黑虎,现在有人要欺负你媳妇,让他服侍别的男人,你该怎么办?” 刘辩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可惜皇帝陛下把他的侍卫想得过于机灵了,张让这边心道完了的时候,赵黑虎还是一脸懵逼。 这什么情况? 我有媳妇了? 这皇帝咋回事? 为啥朝俺挤眼睛? 他为啥说有人要欺负俺媳妇? 欺负俺媳妇?!! 黑大个还没傻透,经过刘辩的反复暗示终于寻思过味儿来。 两条大袖一捋,直接露出足有常人小腿粗的胳膊,上面汗毛如钢钉般根根倒竖。 “谁要欺负俺媳妇?!俺活撕了他!” 这话一出,引得一群宫女暗暗窃笑,刚刚的害怕反倒不见了。 只是刚刚被指婚那一位却面带的忧色的看了御座上的皇帝一眼。 这话还是莽撞了。 刘辩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确实让她大大的放了个心,余光扫到赵黑虎时,脸蛋都不由得红了红。 “咳咳——咳——” 张让这一次不是作假,是真的咳出声了。 喘了好一阵,老太监突然觉得宫中传言确实准确。 自己跟的这位皇帝绝对是先祖子嗣! 一模一样! “陛下。” 整理了一下情绪,张让这才朝刘辩施了一礼。 “陛下到底意欲如何,便直接说与老臣听吧。不过话说在先,为了大汉社稷传承,就算被那厮打死,老臣也……” “欸?这是说哪的话。” 刘辩乐了,朝张让招手。 “来,过来,朕有些好东西给你看看。” “……” 第二十八章 一夫一妻,其他的不算 太后寝宫,偌大的宫廷,除了门外宫女,只有张让与何太后两人。 “混账,这都是些什么?!” 桌上厚厚一叠纸,何太后只翻了两三张,便觉脸红心跳直接把一摞纸倒扣了过去,不再稍碰。 “你说这是陛下画的?” “是,陛下在老奴面前亲手所画。” “胡闹!” 想到这“粗鄙”的东西居然出自自家儿子之手,何太后就气的够呛。 “陛下只是想要证明他不需照祖制学那些……落伍的东西。” 张让此时早已从极度震惊变得习以为常。 他也没想到刘辩叫他过去竟是为了画图,而且那图…… 作为一个阉人,张让实在不好评价,只是看那丰富程度与何太后的反应,质量应是不差的。 张让不知道的是,刘辩对此其实很不满意。 前世用的都是硬笔和板子,如今纸的质量不行就不说了,毛笔更是不好勾勒细节,只见其形,很是少了些趣味。 所以刘辩提出要尽快简化造纸和研究油墨时,老常侍只当是少年人牢骚,并未当成一回事。 “陛下虽年方十五,却远比一般成年人稳重,做事也面面俱到。慕少艾之时能毫不纵欲,哪怕是对身旁宫女,也是持礼有加,私德可谓完满。” 何太后听到这话,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声音中都带着深深忧虑。 “这也正是本宫担心的,万一他……” 张让笑笑,将手边一摞纸朝何太后面前推了推。 何太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骤地又一红,暗唾一句胡闹。 “也不知他是从哪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待会儿本宫就拿去烧了。若让本宫知道是谁教坏了皇上,就一并烧了!” 张让听到这话,却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事本也不该,若要老奴说,怕不是天授的。” 何太后一听,也缓缓点头。 “宫中早传,说我儿像那一位,本宫原还不信。现在看来,如此……流氓,不信也是不成了。” “陛下天授其才,合该我大汉中兴,此乃国之洪福啊!” “那就托张常侍吉言了。” 何太后也笑的开怀,只是眼角扫到那叠纸,又不禁暗唾一口。 …… 事情高举轻放,眼看就到了大礼之日。 皇帝第一次大婚,又是一次性迎娶三个,流程之复杂比登基那会儿也不遑多让。 好在过了这么久,刘辩也早习惯了,更是学会了一手在这繁琐礼仪过程中摸鱼的独门绝技。 这摸鱼摸着摸着,日头便渐渐西沉了。 在给何太后问安过后,刘辩这边也即将“第一次”见到这一世的妻子。 不得不说,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 颍川唐氏也是历史悠久,传承不断的大族。 只是没出过名传于世的大人物,这才显得很是低调。 事实上,颍川唐氏到了这一代也是没落了,最多算个底层世家。 唐颖的父亲唐瑁更是没办法位列中枢,只做到个会稽郡太守。 要知道,此时的人口还没有因为战乱和气候等原因而大规模南迁,北地仍是很多世家大族的“龙兴之地”。 若是一个世家大族之人要不得已去长江以南做官…… 以当时的交通情况,这种千里为官的行为和发配也没什么区别了。 至于自己这个妻子,貌似也不如何受到重视,入了这后宫也多半出乎唐家预料吧。 当然,这只是之前。 如今唐颖入了正宫,虽还没得封皇后,却很可能已经受到了颍川唐氏的重视。他们就是反应再慢,估计也快要派人来京中走动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还是应对眼前的问题才是要紧。 刘辩瞪了一眼亦步亦趋的小太监程平,把他吓的退到一旁。 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寝殿大门。 …… 尊重都是自己争取来的,自从他画了那么一大叠小图之后,何太后就撤走了他身边的大量宫女太监。 原本繁琐的洞房礼节也被腰斩,让刘辩很是满意。 “是你?” 刚刚进门,便有一声清脆的惊呼入耳。 “啊!多么熟悉的台词!” 刘辩想笑,却没笑出声,只是故作威严地端详眼前手忙脚乱的新婚妻子。 同是15岁的女孩子,虽比刘辩自己要成熟不少,但也还很稚嫩。 圆圆的脸蛋还没长开,却已不再做少女的装扮,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不过,那种邻家小妹般的气质在大红喜袍的衬托下,却越发流出一股不同的韵味。 “是我。” 刘辩只吐出两个字,就一边脱着外面宽大的礼袍,一边绕过她,朝正中那张硕大的卧榻走去。 似乎意识到什么的唐家小妹脸蛋腾地一下红了,虽然早知有此一遭,却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就连前几天才教导过的礼节都忘了个干净。 “陛下,我……臣妾……”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刘辩那边外袍啊、鞋子啊,所有妨碍行动的东西就都脱干净了,一件都没给她留。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那个大汉朝独一无二、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榻上。 唐颖本来就不是那种养在深闺大家闺秀的性格,但该学的也都学了,该会的也都会。只是…… 只是眼前这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却根本不配合,搞得她一下子失了方寸,竟然忘了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来,你也别傻站着,过来咱们聊聊。” 惊魂未定的唐姬,哦不,应该是唐贵人只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才一步一挪,小心地过去。 “你穿这么多不嫌累赘吗?脱掉脱掉,来这边,给我说说你的事。” 刘辩倒不见外,看唐家小妹上上下下一层套一层就觉得累赘。 唐颖这边却吓坏了。 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大礼还没行完,就要脱……脱衣服? 脑子有点木木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去的吉袍、怎么上了御榻、又是怎么躺在那家伙身旁,枕在那家伙肩头说起了自己小时候在颍川时的琐事。 唐颖那边很是迷茫,刘辩也不好受。 十五六岁,火气正盛,唐小妹轻声细语和暖呼呼的气息又一直在撩拨他的耳朵,搞的他心头像有一只小猫在挠。 “既然原本的正主能正常结婚洞房,那……虽然年纪还小,也应该没问题吧。” 刘辩原本打定的主意动摇了。 然后,他就在唐颖惊讶的目光中跳起身,扯着脖子喊道: “黑虎!” “哎!” 门外传来瓮声瓮气的答应,然后是一阵不满的嘀咕和淅淅倏倏的撕扯声。 “把人都给我赶走,敢靠近一百步内的,有几条腿就打折几条!” …… 第二十九章 匆匆三月(求收藏追读) 时间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来到了第二天一早。 刘辩躺在卧榻上,望着屋顶,觉得自己太堕落了。 这还是他穿来这边后,第一次在天光大亮的时候还赖在床上。 责任这种东西很奇怪,没有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孑然一身。 一旦有了,那便是接二连三的接踵而至。 也不知呆了多久,身边细细的呼吸声渐歇,等刘辩看过去时,正对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猛瞧。 昨天夜里耍流氓的时候没什么顾忌,反倒现在被这么看着有点拉不下脸。 刘辩嗖地坐起身,套上丢到一旁的内袍就往殿外跑。 “等我回来一块去见母后。” “嗯。” 身后的新任皇妃应了一声,随后便是轻轻一笑。 这一笑,两人之间那层淡淡的隔阂似是瞬间瓦解冰消,一股独属于一家人的默契油然而生。 刘辩心下也是畅快,一把推开大门,伸直双臂挺了挺腰,意气风发。 然后,他就看到黑虎和程平那两个家伙可怜兮兮地站到老远,被一群宫女围观。 想必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大家都不开口,光靠视线交流就达到了争吵的目的。 也幸亏是这样,否则以那两个货的口才,还不被一群宫女骂化了。 “黑虎,程平,过来!” 两人听到刘辩喊声,双双如蒙大赦,再也不理那帮子女人,一溜小跑就跑到自家皇帝身边。 刘辩看看黑虎那大了一整圈的黑眼圈儿,拍拍他的肩膀,将一道金光送进了他的体内。 “去吧,给你两天假,回家好好陪陪老婆。” “哎!” 赵黑虎答应下来,精神放松下来之后就觉得脑袋懵懵的。 他也没感到什么异常,只以为是熬了一夜,脑筋有些不通畅,于是一边挠头,一边安排换班去了。 “程平,来帮我换衣服。” 刘辩招呼一声身旁的小太监,朝卧房旁的小间去了。 倒不是他享受几天就学坏了,实在是这时的礼服根本没法自己去穿。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记不清不说,很多自己都够不到,也不知挂上去干嘛。 他这边还是好的,可怜的唐颖现在被四个小宫女摆弄来摆弄去,整个人就像个人形摆件,让刘辩平衡了不少。 …… 【历史节点触发:大婚】 【基础奖励模板:三星级】 【历史节点提前,星级+1。】 【未施加干涉,星级+1】 【节点超额触发,星级+1,奖励封顶,发放形式改变。】 【当前奖励发放形式:短板补强】 【……】 【姓名:樊哙·西汉】 【职业:武将·五星】 【武力:96】 【智力:43】 【统帅:75】 【魅力:52】 【内政:56】 【天赋:护卫,步战】 【特技:盾剑】 【……】 这奖励刘辩昨天就拿到了,只不过当时比较忙,就一直没用出去。 针对未来的变故,何进与刘辩商议时最担心的,就是他本人的安全问题。 大汉朝虽渐入暮年被世家大族把持朝堂,废史立牧之后更是野心家并起,但还没到魏晋那会儿文恬武嬉的地步。 大汉,春秋遗风仍在。 这也是为什么在刘辩要人的时候,何进第一时间就把黑虎派来保护他。 能不能打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忠心。 赵黑虎这货虽然缺根筋,但很符合这一要求。 现在入手了樊哙的模板,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事实上说起樊哙这个人,大多数人想到的都是他独闯鸿门宴,啖食生肉、力保刘邦的故事。 其实他还是一员勇将,记载中都是每战先登、却敌,斩首十余级是平常事。 对于领兵大将来说,不太聪明肯定是致命的弱点。但是脑子一根筋对于一个护卫来说却是好事。要说樊哙这人真有什么缺点,那可能就是他不擅马战,是个步战将军。攻城先登每每争先,要是领军对垒,马上斗将之类的,可能武力值还要掉个两点,从一骑当千的神将级别降等到以一敌百的档次。 刘辩心中的护卫最佳人选是尉迟敬德或是典韦这个全能型选手,只是一个运气不好抽不到、一个记性不好找不着。 樊哙嘛…… 也行,凑合用吧。 有血勇,无杂念,绝对是贴身护卫的最佳人选。 如今有了这份保险,今后行事便可以放心许多。 那些计划中行险的部分也可以放心大胆的付诸行动了。 …… 时间如流水,匆匆三月转眼既过。 公元189年4月,灵帝崩,大将军何进诛蹇硕,新帝即位,何后临朝称制。太傅袁隗与大将军何进辅政,同录尚书事。 公元189年5月,大将军何进改军制,收编西园军。骠骑将军董重告病,虎贲中郎将袁术请辞,京畿护卫军兵尽入大将军手。 公元189年6月,太皇太后董氏病重,闭门谢客。黄巾贼余孽复起,大将军为防有变,召丁原、王匡、桥瑁协防洛阳。麾下张杨、张辽、鲍信远赴三地募兵,以充实京营。 公元189年7月,风调雨顺,稻生双穗,典军校尉曹操屯田有功,官升骁骑校尉。袁绍献计密谈于大将军府,得拜司隶校尉,假节,主掌京中吏治。 皇帝大婚,朝堂稳定,大汉一派中兴之相。 好起来了。 …… “陛下,读书如此懈怠,我大汉又怎能中兴?” 刘辩吸了吸口水,看着对面老头气急败坏的脸,就想把面前成堆的竹简都烧了。 上面的字他认着都费劲,还要靠这些东西去学习四书五经和那一车车的注解…… 刘辩觉得还不如打一架,面前这种老头他能打十个! 可惜想归想,真动手是不敢的。 毕竟这老家伙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儒,陈留蔡氏名望最盛的大家,蔡邕,如今的帝师。 刘辩倒不觉得老头儿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反正要选个帝师,还不如选个认识的。 老头儿文名确实不差,但政绩…… 说实话,刘辩记忆中对这老头的唯一印象就是他被董卓那家伙给弄死了。 对了,还有他的女儿。 想到这,刘辩眼睛一亮。 “老师,您一人入京赴任太辛苦了,听说师姐……” 蔡邕那边还没喷够,可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警觉起来。 “你师姐比你大上好几岁,也已经许了人家了。” “我……”刘辩整个一无语。 这什么色中饿鬼设定。 而且许了人家又怎么了? 刘辩这边心中正腹诽,谁知老头皱眉想了想,却犹豫沉吟起来。 隐隐听到像是说的“小妹倒是……”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辩现在深刻领会了这话的含义。 第三十章 大汉朝蒸蒸日上 什么蔡家小妹的风月事,自然是没下文的。 老先生这些年颠沛流离,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如今贵为帝师,有了个天大的靠山,心中难免有点把大腿抱得更紧的想法。 可当世大儒的自觉还是及时纠正了他跑偏的想法,思路重新落在了刘辩的学业上。 要说这小皇帝,也确实是聪慧过人,每每过目不忘。 只是似乎心思完全不在儒家经典上,偶尔做些歪诗都是立意不错、格律不通也就罢了,倒是他对百家之术、黄老之学很感兴趣这一点让人警惕。 老先生一心把小皇帝引领回正道上,甚至不惜搭上女儿。 为了这大汉朝的将来,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刘辩倒不知道他这老师怎么想。 如果让他知道了,一定会笑出声。 自己如果真是15岁,说不定还真就被他“矫正”回来。 可惜自己两世加起来三十来岁,三观早已熟透,没得救了。 读儒家经典,只是取其精华,将来还有几十年要与他战斗,不学不成。 至于后面…… 儒家为体,百家为用,倒也不错。 …… 三个月禁足期转眼就过去了。 这三个月里,整个洛阳城的军事尽归何进之手,万余官兵大多倾心相投。 独掌尚书台的袁太傅,也一举拿下多个要职,将录尚书事的权柄牢牢拿在了手中。 军政两面毫无交集,整个大汉朝堂和谐无比。 那蒸蒸日上的局面,让何太后脸上笑容都多了几分,大有一种我又行了的感觉。 刘辩也乐得看老娘开心,反正武事有何进通信商议,文臣那边也有张让盯着,大事与何太后商议一下,给些“意见”也就是了。 如今他更关注的,是袁绍这只老鼠。 这家伙不愧是风刀霜剑中长大的,性格稳健的很,不能一击致命绝不出手。 不过好好说是这样,反过来当然就是“做大事惜身”。 几次三番带人上书建议何进“诛杀宦官、以正朝纲”,结果现在把生杀大权给了他,这货又没有半点钦差大臣的自觉,怂的像个泰迪。 倒是也对,真心假意往往都是一试便知。 诛杀宦官或许是袁绍想要赖以“立名”的大功,但要让他自己冲锋在前,那就还是洗洗睡了。 从刘辩手上的情报来看,袁家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而袁绍,只是他们手上的一块拼图 …… 洛阳西大营,此时已人去营空。 三个月禁足期满,大将军何进总算能出外走动一番,第一时间就组织了一次“京郊拉练”。 这么奇葩的建议,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提出来的。 如今整座大营除了一些匠造文员以外就没什么人,领军大将就更是不多,袁绍倒是其中之一。 不多时,一行三骑自营门驰入。 当先马上跳下一人,却是素布袍服老农打扮,引得周围人一阵侧目。 那人掀开门帘直入袁绍军帐,不多时,帐内交谈声渐大。 众人知道必然有些要事在谈,都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 果不多时,那人气哼哼地又出帐来,跃上马背带人疾驰而去。 “诸位且稍待,我去看看。” 一个留着三缕短须中年文士当先走了出来,也不客套直接便进了大帐。 “子远,可有事?” 营帐中的袁绍也是气哼哼的,说话都有些没好气。 那文士却不以为意,只是笑道: “孟德此来,可是说到内宫之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好说好话,袁绍心气也平了下来。 而且眼前这位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谋主,更不能得罪,于是就把刚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那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洛阳外屯田的曹操,曹孟德。 这次也是临时有假,又听说何进准备召集人马诛灭宦官。这才连日赶回洛阳,就为见上大将军一面。 谁知大将军离营在外,时间有限,只能来见袁绍,希望他能出面劝阻。 这番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作为两人共同的老相识,许攸对袁绍和曹操都是了解甚深。 以他的见识,自然知道这事没法调停,只能选边站。 曹操现在就是个种地的,聪明如他许子远,自然知道跟随谁的前途更加光明。 许攸这边听罢,顿时捻捻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孟德这三月来操持农务,远离朝堂,怕是对这国家政事都荒疏了,本初多多担待。” 话说的看似说和,实际上却分明就是说:“他不懂,你说的对”。 袁绍听了这话,自然受用,脸色一下便缓和下来,连忙招许攸入座。 虽然前些日出去一趟招揽了些人才,但如今他身边人里武的只有淳于琼,文的只有这许攸,自然不能慢待了。 许攸倒不在乎这些,只是又接着道:“如今这朝堂看似蒸蒸日上,却暗藏玄机。阉宦耳目日张,大将军屡次三番受谏,起意欲诛宦官的事躲不过他们的耳朵。” 话说到此处,许攸意味深长的顿了顿。 “如今天下士林苦阉宦盘剥久矣,诛杀宦官这杆大旗由谁举起来,谁便是这天下士林的共主。这大旗……何进一介外戚,断断是抬不动的,唯有德者……” 话说到一半,却不再说下去。 袁绍这边听的心惊,知道这老友早就看出了自己手尾。 不过这堂堂正正的阳谋,没什么可避忌的,倒是许攸这看人的本事让他很有些喜出望外。 只见袁绍面色随着许攸的话渐渐舒展,喜色上脸,直接把住对方手臂引领入了主座,就那么紧挨着他坐在榻上。 “子远大才,可经世济民,如今在我幕中可是屈才了。不知涉关阉逆之事,子远可有教我?” 一个大饼举得高高的,袁绍深得创业集团精髓。 许攸也知道见好就收,袁绍这礼贤下士的架势都做出来了,又岂能不识趣? 连忙深施一礼,示意袁绍再靠的近些。 “大将军迟疑反复,已然无法再推半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让他想起‘窦武陈蕃’旧事……” 窦武陈蕃谋诛宦官失败,反而身死族灭,与当前确实异曲同工,只是…… “其志甚坚,恐难稍动。” 袁绍犹豫,这事何进不可能不知,若自己提及怕是反而会引火烧身。 谁知许攸像是早知他会如此,笑着道:“大将军坚定,可十常侍又何止十人啊……” 袁绍一愣,大帐顿时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第三十一章 大将军要召兵马入京 洛阳城北,无名山丘。 两人并辔而立。 “陆先生的画功还是那么精湛,这山峦河流寸土不差,有如亲见,佩服。” “行军之中找处平坦地可不容易,得亏陛下想到以松脂入油墨的办法,否则光这墨迹就足够头疼。” “那也要先生技艺高超,这马上绘图的本事,堪比阵前斩首。” 何进毫不掩饰对这年轻幕僚的喜爱,谦和、知礼,又不唯唯诺诺,随口聊上两句都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几岁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 尤其是这位既熟经典、又通百工,对这演兵之事真的帮助甚大。 可惜,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举荐他入官,不过…… “子远先生有大才,如今事忙,待大事抵定,闲暇时可将所想所得著书立论,将来传于后世,也是一方美谈。” 两人身后传来一阵清朗中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 何进闻言,立刻就要下马行礼。 陆鸣那边更是手忙脚乱的整理手上画卷,仓促间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 “哎,我现在可只是个路过的,不要多礼。好不容易绕过母后出来半日,若把时间都花在行礼上,可太不值了。” 来人面带笑意,正是如今这大汉朝的皇帝,刘辩。 因为未成年而由何太后摄政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行动上就比亲政之后无数只眼盯着要自由的多。 不过出宫还好说,出城,可就难办了。 刘辩也是软磨硬泡许久,又由黑虎出手放翻了几十个羽林侍卫,这才让何太后松口,放他出来一趟。 毕竟此时的北门外已然全是何进带出来拉练的兵马,整个大汉疆域里也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可即便这样也只有半日时间,入夜前就要回宫陪老娘吃完饭,让刘辩有种梦回初中的既视感。 “陛下。” 另一边两人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多礼,只是在马上抱了抱拳,拨马让出中间的位置。 刘辩趋马上前,三人并排而立,看向下面正在操练行军的士卒。 “绕着洛阳城跑上一圈,准备得也就差不多了……” 沉吟过后,刘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听说孟德急吼吼的跑回洛阳找你,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就又跑去把袁绍骂了个狗血淋头?” 何进闻言,哈哈大笑:“哈哈,陛下果然消息灵通。” “为难大将军了,这段时间,该也有不少人跑来烦你吧?” “托陛下的福,可是折腾死我了。好在这几天有了借口,也算让耳根子清净几天。” 说完,甥舅二人对视大笑,心照不宣。 真正的何进此时如何想的,谁都不知道。 可要让卫青这种明白人承受一个辩事不明的冤枉帽子,却不大容易。 这段时间他这舅舅想必表演的很辛苦。 好在何进原本也不蠢,召亲信拱卫洛阳、又派得力手下出外募兵都是好棋。 可惜深沟厚垒造的很漂亮,何大将军自己却被内部爆破了。 神仙队友,不过如此。 其实自废史立牧以来,各地州牧军政大权独揽,势力日渐壮大。洛阳身为大汉都城,居然只有区区不足两万兵员,战兵仅仅万余。 这兵力,做个郡守都只能放到偏远郡县。 没有强而有力的中央军,就谈不上政令下行,改善民生。 “我们是战争消灭论者,我们是不要战争的;但是只能经过战争去消灭战争,不要枪杆子必须拿起枪杆子。” 这话,刘辩记的深刻。 所以即便没有模板奖励,召外兵这件事都必须要做,还要大做特做! 现在刘辩另设东厂,算是将原本御使的职责做了个补救,再将新募外兵整编完成…… 说得远了。 刘辩收回思路,看向陆鸣。 “先生对大将军召集外兵环卫洛阳之事可有指教?” 陆鸣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面见皇帝就接了考题,不过这事也是他本分,不算突然。 于是他拱拱手道: “自去岁以来,各地州郡为消化黄巾贼乱所致流民,纷纷起而募兵……收纳流民自是有利民生之事,可若放任如此,其祸必延伸日久。大将军如此做,一方面消解地方民乱,另一面也可防兵祸,最后还能配合陛下的屯田之策,可谓一举三得。只是……” 陆鸣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继续。 “只是外兵若想就地屯田驻防,必然无法屯驻京中。此番大收流民,又大大触碰地方利益,世家大族因此少了许多人利,则必会咬定大将军与‘民’争利。京中豪族众多,各自部曲无数,若是有变……” 话说到这,便不再继续,留白之处意味深长。 刘辩听了他这番话,赞赏点头。 这分析,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以他所了解的东西,能如此烛照分明,果然是少有的聪明人。 有所遗漏也就是眼界和情报的问题,并不意外。 “世家大族如脓疮附病体,吸食民血以补己身。如袁氏这般操弄朝堂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刘辩眼神渐冷。 “仓出一鼠,则白鼠后之,不除将为久患。” 陆鸣闻言,恍然大悟,只眼带疑惑请教: “袁氏盘根错连,稍动鼠须便即退走,何解?” “子远,硕鼠不出,实为饵食不厚矣!”何进看向自家幕僚,笑着解答。 刘辩点点头,探掌指向洛阳宫城方向,然后猛地一握。 “这次,一网打尽!” 陆鸣眼见少主意气风发,脸色顿时一整,默默深施一礼。 再起身时,双眼已满是坚定。 …… 兵伐黄巾的未必是忠臣。 联盟讨董的未必是忠臣。 诛杀逆贼的未必是忠臣。 扶护幼帝的也未必是忠臣…… 这东汉末年的朝堂就像一锅烂粥,你很难相信这里会有真正的纯臣、忠臣。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难而显贞良之节。 大争之世,只有死了的忠臣,没有苟活的。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不过…… 人都是有私心的,论心无完人,关键还要看如何做。 所以安泰之时,满朝公卿俱是忠臣良将,众正盈朝。 就像曹操,如果能一直如现在这般实心用事,将来未必不能位列三公传为佳话。 王莽当年如果能一直演好他的“中兴明臣”,不也是如此吗? 可惜刘辩没有那么时间和资本去试错,这多灾多难的大汉也不会给他那么多机会。 一旦天象稍稍有变,后果便不堪设想。 在那之前,必须出重拳。 刮骨疗毒! 抓老鼠! 第三十二章 董卓都惊呆了 一场丘顶论策,方方面面都聊过,却独独拉下了十常侍这一方主角。 这倒不是三个人疏忽,忘记了,实际上正相反。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陆鸣不敢提、何进不愿提、刘辩不能提。 从私心上,陆鸣当然也是深受仕林影响,希望皇上励精图治,割除阉竖以正朝纲。何进虽不把内侍放在眼里,只当他们是工具,但对他们在何太后左右把持言路也并不满意。 至于刘辩。 全场唯一知道全貌的就是他,可却不能事事讲明。 哪怕是亲舅舅,也不能底牌尽交。 即便是刘彻,也未必能尽信卫青。 这或许就是成为九五之尊的无奈吧。 …… 刘辩这里,少年烦恼众多,其他京中重臣也不少。 别人不说,奉车都尉董旻绝对是这些人中烦恼最多的一个。 那边丘顶论策的时候,董旻正在送客。 客人还是不是别个,却是个本家。 “兄长,此事甚大,切望相助。” 那人临走,还又郑重请求,显然事不寻常。 “唉……” 董旻见那人远去,叹了一声。 这人名叫董承,在羽林卫做个小官,身份却并不一般。 自从董重称病谢客以来,京中行走的董氏外戚,就只以身为董太皇侄子的此人为首。 如今事态之下却多方游走,显是不祥之兆。 却不想今日找上了自己,还一开口就是二兄。 他董家出身西凉,和这群外戚八竿子打不着。如今对方如此攀上自家,无非就是看上了自家大兄那几千人马。 而这个“兄长”就是许诺,事成之后,西凉董家就是皇亲国戚! “哼!区区虚名,就要我将满门奉上,打的好算盘啊!” 董旻身处京中多年,又是替两任皇帝驾驭御辇的奉车都尉,耳目之清明可不是这群愚蠢的外戚可比。 那何进是什么人? 别说他手中强兵,就是只他自己和麾下百来个私人部曲,就不是好惹的。 自家那大兄真要是在这太平光景挥师入京,怕是三两下就死到骨头渣都找不到吧? 董旻不傻,这些年常与家中“通信”不假,却绝做不出这等蠢事。 事实上,董卓如今依照何进命令将主力屯驻于长安南麓,自己却引3000精兵远赴洛阳西北的大胆布置,就是出自他董旻的建议。 一方面没有抗令不遵,另一方面有进可攻退可守。 反正他董家两次据令不行,抗拒交出兵权已然是事实,这都没被朝廷追究,大汉朝之虚弱可见一斑。 如今,在这些命令上打些折扣也就不算什么了。 若有事,三千人足够在洛阳大掠一比,若没事,也可沿途“补充军粮”,总是不亏。 “董家、袁家、十常侍……” 董旻一个个列数这些天来过府拜访各家说客,心头冷笑。 “这何进的人缘,也真是够差。世家大族、宫中阉竖、朝中重臣,个个都不对付。也不知是怎么混的,竟比我那大兄还要糟糕。” 想到自己那个在羌人之中声名广播、在朝中却被嗤之以鼻的哥哥,董旻就有些为他老董家不值。 “哼!若没我董家震慑西羌,尔等能在这京中风花雪月、饮酒高卧?老子爹娘在西北吃风喝沙的时候,你们特娘倒是享受!” 他这边正享受那些平时眼高于顶的“高人”们的追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脚步。 “什么事?” 董旻有些恼怒,却见进来的不是侍从,而是个小黄门,连忙起身。 “陛下有事相召,请奉车都尉速速进宫述职。” 来人却公事公办,只是传旨,倒让董旻有些疑惑,忙问道: “陛下可是要出行?若如此,可要告与光禄勋知晓?” 说着,还摸出一只小袋,要递给那小黄门。 谁知那小黄门却不领情,退后一步。 “陛下事急,请奉车都尉马上出发。” 说完,也不再等董旻说些什么,那小黄门直接退后一步,露出身后两名羽林卫。 董旻一见这架势立刻便知不妙,也再想做些什么,却脑袋空空什么都做不成,只得任由任由一群人将书房搜捡一空,然后由两人领着,出门上车,朝宫中去了。 当夜,奉车都尉府大门紧闭,因临时差遣,闭门谢客。 …… “三老爷来信了?快快拿来我看。” 大营之中,董卓听闻帐外军士来报,顿时喜色上脸。 这次来洛阳,可谓一场豪赌,成了,他之前被分走的兵权都能拿回来,还可以大大的捞上一笔。 若是不成…… 苦日子又不是没过过,大不了带着手下兄弟们回西北吃风! 只是掂量着几天来手中接到的无数书信拜帖,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甘。 “娘的,这些读书人没一个可信!书简里说的天花乱坠,好处半点没有,连军粮都没见一颗,就想要我手下弟兄去卖命?做的好买卖!” 心里鄙夷一番,董卓接过来人手上带着点点墨渍的锦囊,然后屏退左右,帐内一人不留。将军读家信时,不喜旁人在场,手下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董卓清了场,这才安心取过锦囊。 这些日子收到的消息太过散乱,来信又不敢全盘接收。现在自家二弟的秘信来了,却是可以加以佐证。 可是董卓拿来锦囊取出内里书简,却并没看那竹书,而是将那上面的绑绳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小指粗细的绑绳一股股拆开,然后重新编排起来。 一个昂藏大汉在行军帐中做着小女儿手艺,那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随着绳编逐渐变长,几个略显模糊的字迹也随之逐渐成型,待整条绳子编完,董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惊呆了! 前些日还觉得整个洛阳城所有人都想自己挥师进京,现在连自家兄弟也这么说…… 那些书信中所写京中境况已经够诡异了,如今这暗信却更是匪夷所思。 可是,三弟董旻与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会在这种事关全族安危的事情上开玩笑。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如今的洛阳城就是一个天赐良机! 想到这,董卓将那绳编在灯台上引燃了,随后拍案而起,朝帐外大声喝道: “来人,将所存酒肉通通发下去!” “休整一夜,明日全军拔营!” 第三十三章 风雨前的宁静 身为奉车都尉,皇帝自是常能见到的。 可董旻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大汉朝的皇帝陛下。 深夜,皇宫。 照规矩,能在这时候还留在宫中的男人,就像持刀误入白虎堂,多少都要丢掉点什么。 可无论大头还是小头,董旻都不想丢。 事实上,他对如今这位皇帝陛下的印象并不好。 灵帝在时虽然贪财好色又重用阉宦,但好歹还遵守一些起码的礼仪规则,与士人共治天下。 而眼前这位…… 为人倒是很亲和,但做事总是有股子邪气。 就没听说过哪家皇帝会派羽林卫绑架自家大臣的! 比起对待士人和大臣的严苛,这小皇帝对侍卫宫女和太监们反而极好,或许是年岁还小视之如亲朋的缘故吧。 董旻战战兢兢地在在那,看着楼台栏杆前小皇帝的背影,心思烦乱。 晨间被关进房中写了封“家书”规劝二兄回返长安,自己本就想这么干,也让他快些远离这是非之地,自是欣然允诺。 可被关了一整天,好不容易从房中出来,却就见到这小皇帝出现在门外。 也不说话,就那么站在高台栏杆前,俯瞰赏景。 那背影倒是把他个大活人吓了个够呛,不知所为何来? 想到自己藏在“家信”里的猫腻,董都尉就越发觉得那背影看起来瘆人。 现在他生怕这古怪的小皇帝突然转回身,然后笑着吩咐那黑大个儿一句: “把他丢下去。” …… 刘辩并不会把他丢下去,那是纣王的剧本。 他现在正在学翻花绳…… 凉州结绳这门技巧源于绑缚牲畜的各种绳结绑法,后来几经传播改良,才有了现在这装饰和实用并存的效果。 这东西种类繁多,需要心灵手巧,还要常年练习,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学会的。 至少刘辩就觉得自己有生之年是学不会了。 不过这不重要,宫中来自凉州的人不少,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自有人把事情办妥。 发现自己没有这方面天赋,刘辩就把自己编的稀烂那条塞进袖子,取出之前吩咐人准备好的另一条绳结。 转回身,将它挂在手上。 只一晃,刚刚还只是战战兢兢的董旻霎时间脸色全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董都尉,朕的手艺如何?” “陛下……陛下……自……自是……” 刘辩问的轻描淡写,董旻却已震惊的说不清话,口中只剩断断续续。 按说以他多年“潜伏”洛阳的经历,换成面对旁人不该如此不堪才对。 可惜,被皇帝亲自审问这种事不是平常人能享受的荣誉,董旻接受不了也实属平常。 一击奏效,刘辩并不想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直击核心。 “你兄弟二人,一个引兵潜伏帝都之侧,一个屈身侍奉朕之身旁,如此行事到底是何居心?!” 厉喝出口,董旻惊恐之下口中讷讷猛地吞了回去。 “说!” 刘辩趁热打铁,不给他丝毫喘息机会。 暗信既然落在皇帝手中,董旻也知道现在没了狡辩空间,也不敢多想其他,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都招了。 “陛……陛下,臣等兄弟二人忠心可鉴,绝无悖逆之心啊!陛下!” 声嘶力竭地喊了两句,董旻似乎找回了口才,连忙膝行两步,跪在刘辩脚边连连磕头。 “臣居于京中,沐两代皇恩,又享尽繁华,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之想。只是念及老母年迈、家兄位卑,苦于西北风沙已久,想给他寻个晋身之资……” “所以,你们就里应外合,兵挟洛阳?”刘辩语调阴冷,毫无感情。 董旻闻言,又连连磕头,口称不敢。 “臣等世代为大汉尽忠,绝无二心。臣虽请家兄引偏师入洛,也只是……只是……” “说!” 第二次,刘辩显得有些不耐烦,更是吓的董旻再不迟疑。 “只是西北之地贫瘠,想……想……带些钱粮布帛回去,给将士补贴家用……” 刘辩闻言,勃然大怒。 “好,好啊!朕的大忠臣,就是劫掠朕的百姓来补贴家用的吗!?黑虎!” 董旻闻言吓的一激灵,知道会否被丢下去就在这时,连忙拼命解释: “陛下,陛下,听臣一言……” “臣等从未劫掠百姓啊,陛下!穷……百姓能有几个钱,我等也是深知陛下爱民,从未动分毫。我二兄虽鲁莽,也只是找那些富贾大族收些过路钱,从未滋扰百姓啊陛下!” “哼!”刘辩冷哼一声,“被你等盘剥过后,那些托庇大族为生的佃户只会被剥皮吸血弥补损失,可还会有活路?” “你兄弟二人却没杀生害民,落得个好名声!” 话说到这,刘辩情绪已然回暖。 时代之殇,他暂时也无力挽回。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干掉董旻。 这人虽阴损,但前世不论,今时却是送信让董卓退回西凉,并未作恶。 杀之无据。 不过将来几天里他还有大用,不能不敲打一番,所以才有了这一出大戏。 现在给了台阶,以董旻察言观色的本事又怎么会错过,只是连连叩首。 “陛下……陛下圣明,烛照万里,我兄弟二人是真的没想过如此深远啊。” “陛下,如今家兄就在洛阳不远。但有命,臣立刻就送信召他入京。到时要打要杀,悉随陛下处置,我兄弟绝无二言!” 刘辩闻言,双目微眯,轻笑出声。 “呵。不必了。朕已经派人送过信,想必此时董将军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董旻闻言,脑中嗡的一声,再也发不出一言。 …… 刘辩之所以说董卓已在路上,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在刚刚,他已经收到了董卓入京这个节点的奖励。 【历史节点触发:董卓入京】 【基础奖励模板:四星级】 【历史节点提前,星级+1。】 【当前奖励发放形式:三星-五星随机抽取】 【……】 【姓名:张议潮·唐】 【职业:武将·四星】 【武力:89】 【智力:77】 【统帅:94】 【魅力:84】 【内政:71】 【天赋:忠勇,御外】 【特技:无】 【……】 这奖励,意味深长。 一如眼前洛阳灯火,风雨前的宁静。 第三十四章 夜宴·饵一 八月十七,宫中传旨召大将军入宫饮宴。 旨意还没送到军营,消息便已入洛阳城中某些人的耳中。 有人冷眼、有人嘲笑、有人在不安、有人在躁动、有人等待时机、有人准备万全…… 一时之间,山雨欲来。 …… 洛阳西大营,此时热闹非凡。 下午的操练与晚饭间有个短暂的休整,不过对于勤勉之人来说这时间并不存在。 “前手扶正,后手用力,长兵最忌脚下虚浮,看你们一个个歪歪斜斜的!” “用力刺,老子马上斗将夺过多少兵器,还能……娘的,你小子这力道不差,好好干,前途无量。” “一边儿去,区区小伤,裹什么裹。行了,今天就教到这,都滚去吃饭……” “……” 何进一路走过演武场,满意点头。 自从三个月整训过后,这帮老爷兵一个个也像模像样了。京郊拉练回来,更是多了股莫名的精气神,让人看着就有些欢喜。 对于何进入宫饮宴这件事,大将军手下众人的意见并不统一。 本来,这事也是稀松平常,将军受皇帝陛下邀请入宫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并不需要太过敏感。 只是这次不一样,稍有政治嗅觉的人都能感觉到最近朝中风向不对。 不是有什么乱子,而是太稳了。 稳的让人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可就像之前掉地方军回洛阳、并广撒心腹出外募兵一样,大将军近来行事越发古怪,也听不进去劝谏,着实让很多人大呼难办。 最能代表这些人的,就是主簿陈琳,陈孔璋。 有些人说,自从大将军招了那陆姓幕僚之后,行事就怪起来了。 作为意见相悖者,陈琳本该抱有同样的想法。可一番畅谈后,两人竟意外投契,虽意见每每相左,私交上却越发亲近了。 陈琳自认谈不上忠于谁。 无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身为何进主簿的职责所在,自然是尽力而为,替上官查漏补缺。 可惜,在召集外兵、尤其是董卓这件事上,大将军并没听进去劝。 如今又要孤身入宫…… “子远,旁的事情你不便开口也罢。如今大将军孤身一人赴约,你就不怕蹇硕之事重演?陛下宴请,为何自己不发书信?那宫中懿旨尽皆出自中官之手,可是能轻信的?如今大将军正是如日中天之时,频遭人嫉不说,风刀霜剑更是不断,若是真有个闪失,你我可有全尸?” 陈琳不愧文名,一开口就是连珠炮般的发问,听的陆鸣摇头苦笑。 他是知道大将军与陛下早有安排的。 虽然不清楚细节,更不知道两人究竟想怎么做。但按照之前的了解,虽不万无一失,也有九成把握吧。 可这种事哪能说给“外人”听? 就连他自己,这几天也是战战兢兢,不敢稍离。 既然那位小皇帝已经说了要“下饵”,就一定是要钓大鱼。 谁知两人留自己在场是不是试探自己呢? 自古君臣相得的佳话都是双方小心经营出来的,这一点从无例外。 陆鸣虽然自负忠诚,也难保为人所误,行事必然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收回逐渐跑远的思绪,陆鸣望着逐渐走远的那道宽厚背影,用只有身旁陈琳能听清的声音沉吟道: “为国何能惜身!若此举能消弭内外隔阂,让我大汉政令得出宫城之外,那便是大将军功业一件……” 说完,也不理怒色僵在脸上的陈琳,朝那背影抱拳弓腰,深施一礼。 起身后,提声大喝:“预祝大将军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 两侧将士同声大呼。 像是恭送他们的大将军奔赴前线。 …… 日头渐渐西沉,将整个宫城镀上了一层金边。 何进来到宫门口,翻身下马。 他选择步行入宫。 上一次,羽林卫眼中是不屑与嘲弄。 这一回,将士们脸上是敬佩和狂热。 一条通道,两世为人。 何进心中满是感慨。 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手刃刺客? 灭杀蹇硕? 或许……是马车上那场惊世骇俗的对谈吧! 自己又是为什么把身家性命都托付出去,托给那个对大汉皇权毫不尊敬的外甥呢? 大汉百姓过的好了,与他何进、与他何家又有什么关联? 不过外甥说的对。 大汉百姓过的不好,何氏就算世代豪杰又岂能千秋万代? 自己,就这么信了。 或许这就是鬼上身吧。 鬼? 自己若是鬼上身,那现在这宫廷,便是名副其实的鬼蜮吧? 那么…… 今夜。 就让这饿鬼来饱餐一顿好了。 …… 当夜宫中饮宴,刘辩自是居于主座。 何进、张让、郭胜、赵忠,两侧相陪。 一边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一边是权柄日盛的东厂“三巨头”。 两方开席,谈笑无忌,宾主尽欢。 只是宴过一半,事情渐渐起了变化。 席间一直劝酒递话的赵忠见何进饮了两杯便不再添酒,将上前侍酒的小太监挡在身后,脸色就是一沉。 不过他是何等人,愠色只是稍纵即逝,便立刻转成大大的笑脸,举杯遥敬何进。 “大将军如今春秋正盛,又得陛下信重,为何如此不得开怀?来,赵某陪将军满饮此杯!” 何进闻言,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把案上酒盏让了让。 酒席之上这番举动,分明嫌弃,可谓十分不给面子了。 若是武人之间如此,怕是会当场掀案而起,打个你死我活! 可赵忠如今心怀他想,自然是不会如此燥进。只是眼神定了定,便转向一旁张让。 “张常侍,我是不成了。听说你与大将军关系不错,前些时日也常常于宫中饮宴,不如你来……” 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张让也如一尊大佛一般端坐在那,根本没有答话的意思。 赵忠举杯的手尬在半空,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一旁的郭胜也似是突然嗅出了些许不对,抬头看看上座笑而不语的皇上,又看看不动如山的两人,心里打了个突。 “难道这赵忠得罪了此二人?” 郭胜这段时间忙着整合东厂事务,根本没时间掺和其他烂事。今天被叫来,都还觉得麻烦,谁知竟然…… 他这边还待出言调解,不想赵忠那边却是直接变了脸色,一指对面。 “何进!你拥兵自重、祸乱朝纲,今日赵忠就奉太后旨意诛杀国贼!” 说着,手中酒盏啪地落地,摔成个粉碎! 第三十五章 无非尽忠! “太后?哪位太后?” 上首一声嗤笑,打断了肃杀的气氛。 一时间,连殿外响起的甲叶叮当和两声惨叫都被盖了过去。 “老奴忠心乃是先皇遗诏,如今奉的自是董太后懿旨!” 座上的毕竟还是皇帝,赵忠心里自带三分畏惧,强壮胆子吼出声。 刘辩见他这般表现,却是一笑,“赴宴前我刚去探望过太皇太后,没听她老人家说起这事啊?” 眼见皇帝面对殿外刀兵还如此淡定,赵忠心下一惊。 他绝没想到事到如今眼看帝位都可能不保,这小皇帝还能如此这般高坐! 恍惚间,赵忠忆起了彭城战败后仍置酒高会的高祖。 如今两相加持,心慌震惊之下,被一句话顶回去竟反驳不得。 他哪来的什么懿旨? 今日里调兵、封官、召何进入宫全是矫诏行事,和谋反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遮羞布,或许就是先帝那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立刘协”之意吧。 不过…… 想到那诱人的许诺、想到这些日子受到的“排挤”、想到刘协登基后自己的扶保之功、想到这数月春风得意的张让跪倒在自己脚边! 刚刚的一点犹豫瞬间不见,连情绪都渐渐平稳下来。 直到他看见一个人站起身。 那道身影,是如今洛阳城众将士的定海神针,军中有志之士誓死追随的剑锋…… 是他对这“清君侧”计划反复斟酌犹豫不定的唯一原因。 看到何进站起身,握住腰间剑柄似要向这边走来,赵忠不自觉地浑身一抖,跌退半步,这才止住。 “何进!真以为你这匹夫杀灭两个鼠辈就天下无敌了?汝这逆贼死到临头还要逞凶吗!?” 何进并不说话,只是缓缓拔剑,更加衬托了赵忠疾言厉色掩盖下的卑微与惊惶。 “我……我要死了?不该啊?援兵在哪?救一救啊!” 赵忠脑子里全是临死之前的哀嚎,就似下一刻宝剑临头,自己那独掌中官大权的美梦就将付诸流水。 谁知,何进拔出宝剑却并未理会他,只淡淡扫他一眼,就转身望向宫殿大门。 随着赵忠目光陡然一亮,异变陡生。 “砰!” 一声巨响。 “噗——噗——” 两个人影撞破大门,跌了进来。 砸在地上时口吐鲜血,竟是内脏震裂、眼见不活了。 …… 纪灵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次面见大汉皇帝,会是以一个刺客的身份。 以他的出身,当年能投奔四世三公的袁家门下,若非能为出众绝无可能。 本想着追随袁术助他步步高升,将来自己统兵沙场、建功立业,说不定也能混一方牧守当当。 可自己离开洛阳短短数日,事情偏偏起了变化。 主公燥进,以为将自己多年练出的精兵良将通通送上战阵便能天下无敌。 可战阵之术,哪有那么简单? 将帅之间毫无战阵经验,虽个个身手了得,却毫无默契,处处掣肘。 一同送上阵去,所发挥战力还不足十之一二! 如此这般,焉能不败! 如今主公负气远遁,多年积攒声名徒增笑话,就连四世三公的威名都成了他人的垫脚石。 武人毕竟是武人,忠字当头。 主辱臣死的道理,纪灵还是懂的! 所以当袁术提出血洗宫城,将何进与宦官一网打尽的计划时,他虽心有疑虑,却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没别的,这些日钻研过后,他只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不出手,袁术麾下儿郎没有一个是那何进对手! 好在这次入宫,也不是毫无准备的莽撞之举,背后总有高人指点。等到他进了宫城,竟发现整个宫中竟有不少的“自己人”,心下才又定了几分。 无非是个“大将军与宦官火并,最终同归于尽”的结局。 既然不是无谋硬闯,那便好办了。 纪灵只需忠于自己的任务。 手刃何进,回营复命! …… 那手持板斧的大汉劈门闯入时,就连刘辩都不由得赞了一声好! 虽不知这人是谁,但对方能拿出来对付如今的何进,实力必然了得,也一定是有名有姓之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敌人就是敌人,叛逆的名将也终归是叛逆。 何进的反应比刘辩更快。 在他还胡思乱想时,何进腰间宝剑已然出鞘。 这次的剑并不是身份象征的仪剑,而是为这一天精心准备的开刃宝剑! 也正因如此,何进接下对方狂风暴雨一击之后,才没剑断人亡。 “好气力!好手段!” 何进赞了一声,挥剑再上,这一次却是脚步不停,技击为主,不再力抗。 一招拼过,纪灵也是双目一亮! 心中震惊,却没开口。 他是刺客,留下痕迹自然越少越好。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何进果然名不虚传。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是对手! 纪灵大喝一声,手中车轮板斧舞的虎虎生风,大开大合间竟隐隐与那剑光平分秋色! 这一下,完全掩盖了重兵器不足,反而处处压制何进手中宝剑。 何进毕竟年纪比正值壮年的纪灵要大上不少,速战速决或是马上斗将借着马力,两人或许不相上下,甚至可能凭着经验胜上一招半式。 如今这样角力拼杀下来,结局无外乎剑断身死或气虚败走。 可他不能走! 身后就是皇帝,忠之一字,无非有死无生! …… 局面如何,场中两人心知肚明,旁观者也是看的清楚。 纪灵越战越勇步步紧逼,何进顾忌旁人连连后退。 张让皱眉沉思,不离刘辩左右,郭胜则战战兢兢挡在皇帝身前,惹的刘辩一脸不悦把他往一边拨弄。 而场中最是惊喜莫名的便是那赵忠! 原本以为死到临头,却不想天降救星。 不,煞星! 这大汉看着就孔武有力,没想到竟是如此神勇,三两下就把那“矫伪作假”的草包将军打的还不了手。 “何进!你跋扈无礼的够了,却没想到也有今天吧?” 看着何进吃瘪,他比自己得了好处还开心,若不是没那本事,怕是也要自己冲上去砍个几剑。 不过不能动手不代表帮不上忙,赵忠目光一扫大殿正门,正看见几个随纪灵而来、宦官打扮的军士。 “你们几个,还看着干嘛?!快点上去帮忙,拿下了贼人重重有……” “轰——” 他的嘶喊还未落地,就被身后一声巨响打断。 他转回身时,只见灯影摇晃。 待反应过来,视线已然落地。 他尽力抬头,视野中却只有一道黑影呼啸掠过…… 第三十六章 火起·饵二 宽过臂膀的斩马剑。 刻印鬼面的半身盾。 壮如疯虎的黑大汉。 黑虎一出场,赵忠身分两段,血溅坐榻。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那巨大黑影已然撞入场中二人战圈,只挥盾一隔,便将那车轮大斧如鸿毛般格开! “砰!!” 巨大轰鸣震彻殿堂,轰的众人耳根发麻。 赵黑虎被巨力震开,退后半步,纪灵那边则被拨退倒飞出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突如其来的救兵,让整个大殿内气氛陡转。 张让一直紧皱的眉梢舒展开来,虽仍严肃,却已然开始思考后段之事。 刘辩则把涕泪横流的郭胜拉到一边,看向黑虎时更是满脸的激赏。 至于赵忠,那上半截身子只爬了两步,见到来人护住何进时,便一口气没喘上来,死了过去。 若说最惊喜的,还要属何进。 刚刚有那么一瞬,他真的在懊恼自己托大,小视了天下英雄。 皇帝具体有什么细节安排他也并不清楚。 可那时那刻,他却知道自己是大殿之中唯一能护得外甥周全之人。 他甚至动了死念,只想尽力将几名刺客拖在这。 拖到伏兵发动、拖到皇帝脱险,哪怕死在这里,换这些乱臣贼子陪葬也是值了! 可黑虎的突然出现让他如同见到了救星。 “黑虎,速速护着陛下离开,我来断后!” 赵黑虎闻言,凝重盯视纪灵和其他几名刺客的脸上微不可查地一拧,却只纠结了一瞬,便缓缓摇头,坚定地踏前了一步。 何进一愣,身后响起刘辩那清澈明朗的声音: “大将军不必担忧,且过来歇息片刻。今夜还长着,后面多要仰仗大将军。” 话落,看向殿门,语气转冷。 “黑虎,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赵黑虎大吼一声,手中大盾一收。 身形再转间,人已化作黑风冲入敌群! …… “六个!” 黑虎大吼一声。 在他看来,纪灵只是强些,与其他五人没甚区别。 一大斧、两刀牌、三长矛,典型的攻坚破城小队。 黑虎虽没见过这阵仗,却觉分外眼熟。 只瞥一眼,对方下步行动和弱点所在就一目了然。仿佛这样的刺客,没宰过一百也有八十了! 攻敌最强之处,攻敌必救之处,如摧枯拉朽! 收在胸前的大盾顶开三根长矛,手臂一扬撞开纪灵含怒劈下的大斧,将他再震退两步。 趁着这个空当,右手斩马剑自上而下一划,那想要上来包夹的刀牌手小盾就被一斩两段,整条手臂和半个肩膀连带手中单刀叮当落地,还饶上了身后长矛手的半截矛尖。 “五个!” 黑虎声音沉闷,却如大鼓震醒对面五人。 整个阵势还没发威就废了一半,还被这般嘲讽,看的纪灵目眦欲裂。 最可恨,自己引以为豪的膂力居然输给了面前这名不见经传的糙汉! “啊——” 纪灵咬紧牙关大吼一声,手中大斧改为双手握持,双臂青筋贲起,用尽全身力气扑向赵黑虎。 身后刺客不愧常年培养的死士,并未因同伴的死迟疑半分,反而再次冲上,发起第二次围攻。 黑虎冷哼一声,全不顾已然打开缺口的右手边,左手大盾抵住长矛单刀,挥起巨剑就迎向当头劈下的巨斧。 他这斩马剑可不同于何进腰间宝剑,重量比之纪灵手中大斧更重三分,舞起来呼呼生风,直接拍在那斧面上! “哐——” 一声沉重轰鸣,纪灵再退两步,紧咬的牙根崩出丝丝鲜血。 “四个!” 黑虎这边不退反进,盾牌顶开两根长矛,径直拍在那来不及退后的刺客脑门上。 黄的白的红的,喷洒而出,将整个廷柱染成了泼墨画。 “噗——” 右侧那长矛手心慌之下忘了矛头已断,再回神已然不及。断头没能入肉,只擦过腰间,带起一丝皮肉血线。 黑虎哼都不哼,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中剑一挥,人头落地。 “三个!” 待到这时,刺客小队已然冷静下来了。 眼前这怪物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应对的,往日里的训练在对方那恐怖力道下更是如同儿戏。 两个长矛手只是被对方盾牌架开两次,如今便已经双臂打颤,握不稳兵器了。 纪灵也是一阵心寒,知道击杀何进再无可能。 更可怕的是,天下有如此能人隐在暗处,自己居然没有半点耳闻! 想到这,他不由看向御榻上那面色淡然的年轻人…… “来将通名!” 纪灵再也不顾之前那“刺客不留痕迹”的想法,口中大喝提气,手中大斧又一次迎面砸下。 “当——” 退! “两个。” “你,到底是何人!” “咣——” 再退! “一个。” 连续被震退,接连杀两人,如今的纪灵已然再没半点战意。 死便死了,可自己的尸首若落在这…… 且若死于无名小卒之手,自己那一代名将的梦想…… 想到这,纪灵退后一步,一指黑虎大喝道: “无名无姓之辈,可敢留下字……” 黑虎却不理他,举盾便要冲上,口中低声道: “无名无姓,也能杀你!” 纪灵心下一惊,却骤然狠色上脸。牙关再咬,竟猛地抡圆臂膀,将手中大斧掷了出去,目标直指御座之上! 这一下,足有博浪掷椎的威势! 若被砸中,绝无幸理! 赵黑虎没有选择,也根本不会做选择。 在看出对方架势那一瞬,他便已然弃了手中剑。 双臂架盾,在那大斧呼啸飞出的同时切中角度迎了上去。 “哐当当——” 一连串巨响冲出殿宇,击破夜空,荡出老远。 “无名之徒,早晚取汝首级!” 这边纪灵丢出斧子,便留下一句狠话转身就逃,冲出殿门时还咳出一口鲜血。 可他却不敢稍停片刻,强提一口气,打翻两个迎上来的小黄门,夺了他们兵器遁入了夜色之中。 …… 赵黑虎懊恼地挠挠头,转回身朝刘辩抱了抱拳。 “陛下,跑了一个。” 刘辩见他那模样,心下好笑,也不纠结。 “无妨,跑便跑了,下次见面砍了就是。” 说完,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黑虎,可想要朕替你取个名字?” 赵黑虎挠挠头,一脸疑惑,瓮声瓮气的道: “从小爹娘兄弟们都叫俺黑虎,俺还是就叫赵黑虎吧。” “哈哈哈。”刘辩仰头大笑,从御榻上跳下来,猛地拍拍黑虎那宽大的手臂。 “好,去他的,就叫黑虎!” 费力将那巨剑抬起来,塞进他手中,目光投向殿门外。 “走吧。” “火,该起来了!” 说完,当先向殿门走去。 身后张让何进一脸肃重地看着那一大一小两道背影,抬步跟上。 步伐前所未有的坚定。 像跟随大汉王朝的未来,前行。 第三十七章 栋梁有分差 “混账?宫中怎会起火?!” 太傅府中,袁隗高居座上,怒吼气喘,三缕长髯摆荡不息。 “许是什么人手脚不干净,慌促间打翻了灯火,叔父莫要气坏了身子。” 桌案对面,袁基一边为老太傅倒茶,一边出言安抚。 “士纪……唉,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就里。你道今日是我袁家大日子,可旁人也不是傻的。京中那些老家伙虽不开声却个个盯紧,如果稍有差池,肉吃不到不说,反而第一个惹上一身腥。” 之前布置时淡定若仙,如今事情做下了,老太傅反而身陷燥郁。 没办法,年岁大了,从入夜那会儿身子就不舒坦,心慌气短,影响了心绪。 对面的袁基倒淡定的很。 “叔父放宽心,有本初在前,那些办事的又知道分寸,不会多说什么。最差事败,此事也与我袁家无关。” 被自己最信重的人安抚了几句,袁隗也觉舒坦了一些,将面前茶盏一饮而尽,闭目养神。 袁基则淡淡一笑,朝躲得远远的侍从大声吩咐。 “去把大门关了,太爷身体不适,这几日都不见客。” 那侍从也是机灵,一溜小跑儿过来,连连请罪,这才问起这位少爷吩咐了些什么。 袁基眼见那从人趴伏地上战战兢兢,满意地点点头,重复道: “去把大门关了,有人来访就说太爷身体不适,这几日都不见客。” 那侍从连连称是,慌忙起身,倒退几步出了正厅,这才一路小跑朝大门去了。 将门房赶散,吩咐关了大门,见四下无人他这才摸出门房,来到后巷一处气窗下。 随手拾了个卵石用叶子包了丢出窗,不多时,一道暗哑诡异的声音便自那边响了起来: “这段时间来访之人可都记下了?” “都在这里。”那侍从探手入袖,取出一方帕子丢了出去。 “不错。”外面那人似乎很满意。 “你是个聪明人,那日有幸所见之人你该知是谁。好好干,三年之后,不用本官举荐,也有人给你封官。” 说完,窗外再次陷入寂静,只留园内那脚步都轻了三分的侍从逐渐远去。 …… 另一边,太中大夫杨彪府上。 “老爷,宫中起火了。” 一个小童轻手轻脚来到桌案前,似是不敢打扰正在写字的老爷。 作为弘农杨氏的代表人物,杨彪就是此时洛阳城士人的另一杆大旗。 作为文臣,年近五十的他,此时正是年富力强。 只是前几年父亲新丧他也刚刚袭爵,虽未守孝,但期间也多少有些忙于私交、疏于政事。 以至于近些年来,弘农杨氏隐隐被那对家压了一头。 不过杨彪并不急。 袁隗那老家伙已然年迈昏聩,想要在临死之前更进一步,却步步昏招。 自己未来还有大把好时光,没必要去争这一时短长。 不过…… 宫城起火并非小事,这清君侧无论清的是外戚还是宦官,都是足以名留青史的大功一件。 对如今的士林声望,也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这种事,不能稳坐钓鱼台,必须要有所表示,适时出击! 杨彪放下手中笔,看向那小童。 “去,叫家将带上部曲,朱雀门外等着。南三门一旦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那小童点头应是,疑惑问道:“老爷是要他们入宫救火吗?” 杨彪却又执起笔,不再看他。 “我没吩咐的,不要做。腿脚快些,有什么变故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是。” 那小童再不多问,躬身一礼,吩咐办事去了。 …… 尚书卢植府中。 “我就知道何进那厮早晚惹出事端!” “来人!取老夫兵器甲胄来!” 卢植此时虽已年过五旬,却仍声如洪钟气态昂扬,拍案而起时响动不小,惊的一众仆妇手忙脚乱、四下奔走。 他这边的动静闹的不小,自然也惊动了后宅,不一会儿便有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传来。 正是后宅夫人听了仆妇报信,过来查看。 “夫人可要拦我?” 卢植眉毛一横,早年间武人性子一发,谁也拦不住。 身为卢植发妻,自然也知他性子,只是笑笑接过一旁仆妇递来的衬甲,帮他穿戴披挂,搞的老尚书一口气顶住,发也不是收也不是。 “好啦。多大年纪,还这般火爆。朱府尹和皇甫将军那边可有消息来?” 卢植就坡下驴,声音也缓了三分,“我已差人去了,想来也是一样。” 说罢,将环甲绑带扯紧了些。 “你带人在家守着,若有人敢来滋扰就通通打杀了。” 说完,提着长枪出门。 “小心些。” 身后传来轻声嘱咐。 卢植却未停步,只是脚下更快,大步走到院中吩咐下属。 “将后院备的水车都拉出来,水桶也带上!” “你们,去旁边几位大人府上,若有水车水龙等物也都借来!” “府中青壮上过战场的都来集合,剩下的留下护院!” “……” 这些年他和皇甫嵩、朱儁一样,为灵帝所忌赋闲在家,后来又不愿卷进朝中各派争夺,因此一直流于朝堂之外。 但如今朝中有大事,身为先帝老臣,却不能坐视不理。 救火、护驾都是必然,若是有那宵小…… 无非就是学那何进,一枪捅了再说! 想到这,卢尚书倒有了几分当年战阵厮杀的感觉。 他虽文武双全,但真论起来,还是靠军功立身,家中仆人部曲自然都是久历战阵。 如今命令一下,个个行动有序,不长时间就备好车子马匹,大队开拔。 一行人马开出大院,踏着夜色朝那起了几处火头的皇宫开去。 …… 这一夜,洛阳城在一片躁动不安中迎来了高挂中天的圆月。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皇宫已然如同一座坚固的鼠笼,生人难近,密不透风。 各门守卫在完成了他们各自“任务”后,早已完成了“换防”。 第一批老鼠已然圈了进去,第二批老鼠则瑟瑟不敢前,第三批老鼠在隔岸观火…… 各处城门,戒备森严。 若想进去,也不是不行。 只是…… 或许就要碰一碰这三月来京营练兵的成果了。 第三十八章 六玺·饵三 朱雀门外,戒备森严。 二百卫尉刀明甲亮,一言不发,压得人喘不过气。 宫城墙根儿底下,有石灰画出的白圈数个,在月色照应下闪着点点荧光,格外的惹眼。 “来~抬抬脚~” 一个老兵提着灰壶熟练地画出又一个粉圈,身后两名军士手执长枪一言不发的将几个人赶入圈内,随后转身就走。 “这……当我等是猪彘么!你们……欺人太甚,我家大人乃是……” 一个披着甲、头盔和兵器却被收走的中年汉子跳脚就欲大骂,却被两个军士阴冷眼神一扫,立刻闭嘴不敢再言。 见几人走远,旁边圈子里一个看上去就很健谈的家伙凑了过来,脸上写的全是见人落难的得意。 “嘿,兄弟!哪家府上的?” “谁跟你是兄弟,我家大人乃是当朝太宰丞……” 那丢人将军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满脸晦气的就要怼回去,结果那来搭讪之人却笑了。 “太宰丞?四百石的小官也这般跋扈,我家大人还是谏议大夫呢,还不是在这圈里老实呆着?” 一听对方背后主人是自家上官,那将军顿觉脸上无光,一下没了气焰,拔腿就要踏出面前白圈,去找那些兵士理论。 “哎,你可想清楚。出圈者格杀勿论,你不会没听见吧?” 自从那日宫城一战何进以血为界之后,这画线的规矩便在京营中传开了。对那些读书不多的大头兵来说,界线如同军令,用在整训之中效果出奇的好。 只不过,这一次又被活学活用回这里,也算是回归本源了。 别人好心提醒,自然要先听一下,不过那将军嘴上却不服输,恨恨道:“我可是有官职的朝廷命官,就不信他们还敢在这宫门之外擅杀朝廷官员!”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后,那话头阴损的家伙更是不屑冷笑,颐指远处。 “命官?劳烦踮踮脚,看看那边堆着的是什么物事!” 将军闻言,顺着他鼻尖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月色下一团黑影堆叠出一个小包,离得太远却看不出是什么。 “看清了?上一批仗着力大跑出圈子理论的,现在都在那边儿堆着呢。” 话说的轻描淡写,那将军闻言却是倒吸一口凉气,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抬起的一条腿悄悄地收了回来。 “这群人当真如此跋扈?不行,我家老爷还等着消息,我得……想办法溜回去,老子也是军中练出来的,这些年也没松懈,真跑起来,他们未必追的上。” “溜回去?前面就是护城河,你想往哪溜?”旁边一个倚着城墙闭目养神的人嗤声冷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夜这热闹……唉……我等就安心歇息,一切都待明日再说吧。” “是了是了……” 最开始搭讪那人刚要调教调教新来的,一阵马蹄声响踏破夜色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话。 “哎?这次的人马不少,看样子是什么大家贵府,这下有乐子看了!” 他们都是小头小面的人物,三五成群来打探消息,多的也就十几个,自然掀不起大风浪。 可看来人这副架势,却不是普通人家,到时真的打起来,他们或许就有可乘之机。 …… “大人,又有人来了。” “拉去一旁。” “不是……大人,这次的来头不小。” “哦?” 那文官打扮的大人连忙攀上城楼垛口远远望去,正见一支队伍带着人马水车飞奔而来,打头举着的将旗,上书“皇甫”二字。 负责配合看守朱雀门这一位将来也是大大有名,只是此时却完全无法与来人相比,一看到那旗子,就立刻变了脸色快步跑回城门楼。 推开门,看向一众属官,一指边上摆满文书的架子。 “快,把皇甫将军的找出来!手脚麻利些。” “哪,哪位皇甫将军?”属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有些懵。 “混账!你说哪位!?” 那城门官也不管了,自己动手,在架子最醒目的地方翻出一张帛卷,确认了上面的名字,然后脚步不停飞奔跑下了城门楼。 也多亏他跑的快些,刚到御桥之上时正碰上剑拔弩张的一幕。 “大胆!你们将军擅锁宫城是奉了谁的旨意,敢如此妄为!” 守桥将军知道来人身份,职责所在却不能让开,只好低头不语,却只坚定的挡在马前。 那文官眼见一触即发,连忙几步跑过来一把牵住皇甫嵩马缰。 “老将军,老将军,且息怒,听我一言。” “荀攸!当初大将军征辟你时,我还道你忠勤,却不想也是如此……” 那文官正是荀攸、荀公达,如今颍川荀氏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 此时的他还没受家族看重,又未经历政事历练,只是何进提拔起的一个区区黄门侍郎而已。 不过黄门侍郎自有其职责,皇甫嵩虽在气头上,却也立刻冷静下来,俯身细听他要说些什么。 “陛下有旨意给老将军,下官不敢多言,您看过自会清楚。” 就在刚刚刘辩交代他来守城门时,早就给了吩咐,鬼鬼祟祟打探消息的通通留下,带援兵来救火的有提前准备好的旨意。 若是看了旨意还另有他想,趁火打劫的…… 刘辩对皇甫嵩为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参与朝争这一点,在他这里就是很大的加分项。 不过,好感归好感,特殊待遇却是没有的。 皇甫嵩接过那圣旨,抖开一看,顿时就是一愣。 上面文字不多,大体就是说宫内起火并非意外、放安心回府休息、今日之事保密云云,只是后面那印玺盖的着实多了些。 一旁荀攸也不是第一次见人读圣旨后这个表情,暗道一声这临时差遣不好干,连忙解释: “陛下怕老将军不信,特意找大将军用了将印,还把太后的印玺也用上了。至于陛下自己的……” 说到这,荀攸也有些绷不住,索性不说下去。 皇甫嵩高居马背,看着那圣旨上盖的乱七八糟的六枚皇帝大印,太阳穴就是一跳。 “荒唐!帝王印玺各有功用,哪能如此乱来!” 嘴上虽说荒唐,心里却已然信了九分。 这是他那位皇帝陛下干得出的事,若这种时候只有一枚印,还用对了,反倒不正常! 见老将军神色稍缓,荀攸连忙拱手施礼。 “那老将军且回府……” “不,我就在这。等到明日上朝,自去问问陛下这胡乱用印之事!” 现在回府绝对不放心,皇甫嵩决定就在这城门外等着,以防有变。 老将军索性也带人到了城墙根儿,盘膝而坐,将大刀横在膝上,这才招呼荀攸过来: “来,叫你的人给本官也画上个圈圈儿!” 荀攸:“……” 第三十九章 红颜有三,处处不同 帝王印玺,就是皇权象征。 哪怕宦官、文臣矫诏,也只有掌印者参与才能成行。 而帝王失其印玺,便失其权柄。 没有用印的旨意,哪怕皇帝亲手所书,也是无用。 忠臣不信,奸臣不理,形同废纸一张! 所以这一次为了保险,刘辩可谓煞费心机,不仅每一张旨意都是亲手所写、情真意切,还用印把那一张张旨意盖的像是乾隆收藏一样。 不仅如此,两大皇城东南西北十二大门,每道大门都要准备几十份。 光是给那些大臣的手写圣旨,他和张让两人就忙活了好几天。 也不知道事后能不能全收回来。 不然后世考古学家要是发现了一大堆一模一样的圣旨,还不知道要掉多少头发。 刘辩这边事事皆有安排,麻烦自然就少了。 只是他的麻烦少了,别人却在苦恼。 …… 西宫之中,气氛有些凝重。 三个女人围着一张桌案,看着上面排成一排的几个小印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 “姐姐,如今宫中有事,我们就在此枯坐吗?” 左手边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柔媚的女子先开口,虽是问询语气,但大家都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已然藏在问题之中。 袁真,袁美人。 虽然年纪比另两个女子大上两岁,这姐姐却是叫的毫无妨碍。 被她呼唤的,自然就是如今实质上的后宫之主。只是看唐氏如今皱眉纠结的样子,似乎一时半会儿给不出一个答案。 不过有人开了口,却不能让空气一直这么冷着。 右手边的另一个女子深深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唐颖,这才接过了话头。 “陛下既然将印玺留在西宫,又派了光禄勋的人手过来护卫,定是知道今夜会有事发生。只不过闹到宫中起火这么大的事由,怕是会引得京中纷乱,若是拿捏不住怕会有什么……” 同为美人的司马蕤不知是否想的更多,但说的显然要更多些。 这刻意语焉不详处也引得一直默不作声的唐颖抬起了头,一脸的担心毫不作伪。 她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可司马氏几句话却切实地击中了她的担忧。 如今宫中有事,玺印又不在陛下身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有些什么紧急,岂不是用之不及? 想到那家伙鬼鬼祟祟把这些小印塞给自己时的样子,唐颖就不由得脸红。 “陛下将印玺留下时令我们姐妹看护好……既如此,两位妹妹可有什么想说的?”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袁真先开口: “我等妇人与陛下俱是一体,如今陛下有难,自是无法不为所动。西宫高墙深院,用不得这几百人护着。不如我们把这宫门堵了,然后分出些人去宫中让陛下调遣,也可让他们护送个信得过的人把印玺给陛下送去。” 袁真消息灵通,对这些天京中山雨欲来的气氛也有些了解。 至于自己家族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她只是隐有猜测,不知细节。 不过即便如此,她对西宫的情况还是有自己的判断的。确如她所说,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先保住皇帝万无一失,才论其他。 只是她知道内情,别人却未必知道。 司马蕤第一个就提出了反对。 “如今京中正乱,先不说宫卫是否听我等妇人调遣。就说我们擅调大批宫卫去宫城,会不会被误为歹人?若是反而弄巧成拙,岂不害了陛下?” 司马家的很明显更善于权衡利弊,几个问题一提,袁氏那方案顿时漏洞百出。 见两人不说话,都看着她,司马蕤这才款款道:“宫中卫士众多,不差我们这几个。若说陛下如今有什么难处,怕就是没想过把印玺留在西宫会有如此多麻烦。” “不如我们就派几个身手好的,走宫中密道把印玺给陛下送去。” 宫中密道不少,这方案也颇为可行。 只是唐颖听了两方意见,仍是眉头不展。 两个妹妹所说,各有各的好处,却都不算万无一失。 若是成了,自然能帮到皇帝,可若出了什么岔子,添的麻烦也都不少。 “我该怎么办啊……” 想到皇帝平日在后宫时那张总是不甚严肃的脸,这位刚刚十五的后宫之主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无论何时,最可靠的那个只有他! “听话。” 皇帝那挂在嘴上的口头禅犹在耳边,唐颖脸蛋又红了红,目光却坚定起来。 “我们哪都不去!”唐颖声音低低的,却异常坚定,“既然陛下派了人护卫,又将东西留给我们,那不管是印玺还是石头我们都守着它。我也是武家出身的女子,不怕贼人。除非陛下亲至,否则我们哪都不去!” “姐姐……” “可是宫中……” 两人还待说些什么,却正对上唐颖的目光。 “我相信他。” 淡淡的四个字一出,再无别的说法。 唐颖见两人互视一眼,都不再劝,这才又接着道: “既然两位妹妹都同意,那我们便商议一下怎么守好这西宫吧。” “……” 当夜西宫大门紧闭,灯火全歇,一片死寂。 …… 与此同时,永乐宫。 “皇帝,太皇太后那边可安顿好了?” 何太后款款走到刘辩身旁,与他并排站在望台之上,目光所及是宫中几处灼天的火头,耳边是隐隐传来的嘶喊声。 “我派了最信得过的人。老太太早安睡了,今夜宫中再乱,也吵不到她。” 刘辩的目光远眺宫门,似是在等待什么。 一旁何太后见他目光凝重,用袖口替他擦了擦鬓间汗珠,目光里带着些许埋怨。 “你啊,若是信不过哪个,直接一道旨意换了就是,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大将军也是胡闹,就任凭你一个小孩子胡乱……” “嘘——来了。” 刘辩指指宫门处,眼中精光一闪,分明是看好戏的模样。 何太后这边也是疑惑,暂时放过了他,顺着刘辩手指方向看过去。 “车骑将军?他来做什么?” 何太后面现疑惑。 不多时,原本被火光映出红润的脸蛋倏地煞白起来…… 第四十章 帝星·饵四 何苗来了,但没完全来。 他领兵来到永乐宫外时,迎面正碰上另一支队伍。 与领头那将军说了几句后,何苗踟蹰不前,原地踱了几圈犹豫半晌后索性将人留在了宫门口。 也不进宫请安,也不离开,就那么守着门口,不知做些什么。 正是这样的举动,看的何太后脸色惨白。 小妹年岁尚小,嫁出去后有何家这大树靠着,生活也尚算如意。 两个哥哥里面,其实他更偏向的该是这二哥才对。 两人年纪更近是一回事,父亲接连早丧,何进早早就要养家,长兄如父的调调也让他与大哥亲近不起来。 更何况,作为被送入宫中的那个女孩子,当年也是多少有些怨言的。 在她的想法中,大哥恋权、二哥好财。 相比较来说,也是贪恋钱货的二哥更值得信任一些。 可今日…… 她宁愿这二哥冲进来,说他勾结了外人想要弑兄,也总好过如今这般。 事到临头懊悔迟,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若何家的将来交给此等人,怕是其祸不远。 何太后的心伤,刘辩自然是看在眼中的,连忙招呼一旁宫女,取过她手中的兔毛大氅。 “夜凉了,母后要小心在意些。” 肩上一暖,何太后这才舒服了些,看向儿子,点了点头。 “二舅舅生于草莽,却未长于草莽,所历世事太少,难免为人左右,母后也不必为此难过。” “人各有其才,今后卸了军职,专心家族之事吧。” 刘辩这么说,何太后也算吞下颗定心丸。 他是生怕皇帝搞了这么大阵仗,要拿何苗来各打五十大板。 刘辩要知道她所想的,一定大呼冤枉。 何苗这小蚂蚱能蹦跶几下,需要这么大阵仗? 刚刚与何苗迎面碰上那将军,倒是大鱼一条! 如今宫里局面已成定局,该发动的已经尽数发动,接下来该做的就是一场收割。 利刃挥下,彻底清除趴伏于皇宫之中的毒瘤脓疮! 至于那些本不属于宫中,却在此时出现于宫中之人…… 倒还另有些余热可以发挥发挥。 刘辩这边想着,身后却传来叮当甲叶声响。 正是何进已经歇息停当,披甲执槊而来,就那么立在皇帝另一侧,三人并肩看着远处那本该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人。 “这些年忙于朝中之事,少与二弟交往,是我之过。” “嗯,没错。” 刘辩答应的痛快,换来何太后一记白眼。 理是这么个理,说却不能这么说。 在何太后看来,如今何家两条大腿只剩其一,何进是那唯一能仰仗的人了。 可她却不懂刘辩与何进的君臣相处之道。 有时候,越是谨小慎微,越会养出逆性,古来功高震主者多半如是! 何太后担心,何进却是习惯了,只看向刘辩。 见他表情逐渐严肃,便认真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 “自先帝废史立牧以来,人心大变、不足者众。然天下州史有数,妄裂土封疆之辈无穷,区区一章一卷一印玺,可制之否?”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何太后一愣,却并没能问住统辖天下兵马的大将军。 “忠节之士、贞良之臣,可。” 声音坚定,毫无波澜。 刘辩点点头,却没有看他,只是声音更沉,看向远方夜色。 “朕非朕,兵马、钱粮耳!” 说完,音调一高。 “行大事者,非大胜即大败!” “朕不欲做大汉朝带裱糊匠,若有大欲,可自取之!” 说完,转身便走。 “母后早些休息,朕要出一趟门,这宫中诸多蝇蚋便拜托大将军了。” 何进闻言,虽知他此行凶险,却也不拦。 正如皇帝所说,做大事者,行大险乃是必然。 事事裹足不前只会一事无成。 安排早已布下,无非尽人事听天命! 抱拳行礼,躬身应诺。 何进随后大步跟上,随在刘辩身后,下楼而去。 楼台之上,只余何太后望着皇帝背影怔怔发呆。 道观隔人心,她是真的有些认不出自己生养的这个皇帝了。 不过…… 如今看来,却是件好事呢。 …… 西园,袁绍临时住所,两人隔案而坐。 “本初,为何还不……” “仲简,稍安勿躁。你我手中只有区区五百部曲,此时发动又能做何大事?” 淳于琼自拜入袁氏门下又入西园,与袁绍关系就是极近,可谓死忠。 如今大事在即,自然也是最亲近者,最先知晓。 只不过如今袁绍犹犹豫豫裹足不前,看的他有些厌烦,举起手中酒碗灌了一大口,这才大声道: “那些土财主的人马不……嗝……都安排进宫中,若是……” 袁绍闻言,浑身一激灵,连忙抬头张望一圈,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之前计划已久,虽手下部曲不多,但加上那些入股之人,也可说战力充足。 若是大将军侥幸无事,那边斩尽宦官,一个清君侧的大功手到擒来。 如果大将军不幸身死…… 到时宫中乱起,又有内应在宫门放上大火,到时只要应者四起,将宫中不管零件是否齐全的男人通通斩尽,再“救”下皇帝,明日这天下便是他袁氏的天下了。 无论怎么看,这计划都堪称完美。 可是…… 事到临头,他却退缩了,并未如计划中那般直入南宫埋伏左近。 倒不是他惜身,实在是事情太过顺利,让他越发觉得该留下条后路以应对变故。 直到宫中莫名起了几处火头,让他越发心跳加速,大感异常。 事情脱出了计划之外,就以为这之前所谓完美一定有什么自己没照顾到的地方出了错漏。 “将军……” 他这边刚刚夺下淳于琼手中酒碗,就被门外一声请示打断了思路。 听到这声音,袁绍知道事情有进展了,连忙问道: “可是前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外面那人声音却有些犹豫。 “没有,我们派去了三批人,却一个都没回来。属下实在不敢擅专,这才来询问将军下面该如何做?要不要我亲自带人去看看?” 袁绍闻言,就是一惊。 这回报一来,就彻底坐实了他那不安的来由。 “先不急,让我再想想……让我想想……” 袁绍揉了揉眉间猛跳的青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关身家性命甚至这江山社稷,他要做到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 第四十一章 千乘万骑上北芒 皇宫乱成了一团麻,但作为主人,刘辩的心情却是极好的。 此时的他高居马上,与皇弟刘协同乘一骑,一队人马足足两三百人浩浩荡荡出了皇城北门。 身后赵黑虎时刻不离左右,铜铃般的大眼睛和刘辩一样四下扫视着。只是一个看上去轻松写意像在郊游,一个凶神恶煞怒目圆瞪让人不敢直视。 张让和段珪作为另外两个主要演员自然也在队伍之中,只不过与张让一脸老神在在不同,段珪这厮却是吓坏了。 好端端的轮休,没招谁没惹谁的,结果一群大头兵就那么无礼的冲进自己房间,口中喊着“赵忠谋反”就把他提来了这。 如今皇帝和陈留王就在队伍里,一群人看似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连马匹都凑不出几匹,甚至还带着不少推车,像逃难的流民队伍多过像皇帝出巡。 可段珪那是什么人? 惯常看眼色过活的,哪能看不出这队伍古怪? 有哪个逃难队伍会是满满的精壮汉子? 又有哪个逃难队伍里的人个个眼神晶亮,像是有什么大好功劳等着去捡? 更夸张的是负责看守自己的那两个壮汉! 太监衣服都穿了,就不能把胡须刮刮? 那一脸的络腮胡子,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宦官吧?! 段珪心下一阵的无语,不知道这位向来行事出人意表的皇帝陛下这是玩的哪一出。 不过…… 对赵忠这个老朋友心中的不满,段珪是大致有些了解的。 可若说不满到想要谋反,是不是夸张了点? 之前蹇硕裹挟众人动手的时候,还是手上有兵才有这胆子。 现在? 东厂已经开始运转,一个庞大的情报机器运转起来,最缺的就是可信的人手。 宫里大多数得力的都派出去了,剩下的两个半人连照顾后宫日常起居都捉襟见肘,更别提搞什么大事。 之前他还以为赵忠只是鸡贼,舍不得手下人,所以属他派出去的最少。 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厮是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如今留在宫里的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人! 可问题是现如今造反哪有那么容易? 别说就他赵忠手底下那些个小太监,就算把他们十常侍所有手下人都聚起来,再绑上他们几根老骨头,也不够何进那莽夫一个人收拾的。 难道…… 想到这些天来赵忠频频不在宫中应差,段珪脸色就是一白,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 “皇兄,我们这是要去哪?我们偷跑出来,太皇太后会不会责怪?” 马上的小刘协还是第一次出宫,虽然左顾右盼、难掩兴奋,但是想起回宫之后的责罚,仍不免有些小担心。 刘辩单手牵着马缰,拍拍小家伙头顶。 “宫里有些乱子,暂时还不太安全……” 接下来就是讲故事时间,什么坏太监暗杀大将军、有人跑进宫作乱、有人借着平乱在宫门放火、有人带着一群人见到没胡子的就杀,杀得血流成河…… 他们现在就是在两位常侍的“护送”之下逃难来的。 一大段原本时间线的故事讲下来,小刘协听的寒毛倒竖,刘辩自己都差点信了。 只是身后两个大太监面色古怪,想法不一而足。 刘辩倒是没什么,到了这会儿,穿越这大汉朝一直以来憋在心底里的那股窝心气早已经消散干净了。 刚来这个世界时,谁都不能信任、不敢信任。 今夜过后,他也能有底气组建一个自己的班底。 至于朝政这边,何太后短时间还是退不下摄政的位置。 但从第一场朝会开始,刘辩对权力斗争表现出的敏锐就给太后留下了深刻印象。 几个月来与何进“厮混”,军政互不打扰,母子俩各顾各的。再加上刘辩有意讨好,关系是相当和谐。 到了现在如此折腾过后,何太后却都没有拦他,甚至没有出言劝阻。 这一次宫城一番清理,尤其是何苗这个不稳定因素彻底离开了整个国家的政治中心,他刘辩也成功在何太后心中种下了一个成熟帝王的种子。 这意味着一件事:从今往后他这个小皇帝已经不是亲政、胜似亲政了! 之前做事还要频频扯着何进虎皮,而从今天开始,他这大汉皇帝便彻底脱出樊笼,一飞冲天! 事情发展到这里,穿越以来第一道门槛“太后摄政,有名无实”算是解决了大半,原本也该见好就收了。 可是…… 计划中的下一步,就该轮到整肃整个京中官场。 与夺下亲政权柄不同,要做这件事,不是简单的握紧枪杆子就能办到的! 第一个问题:怎么打扫房间。 经过今夜一场大乱,犄角旮旯的灰尘都冒了出来,打扫房间的方向就已经有了。 问题是,灰尘这东西并不会自己跑掉。 刘辩印象中历朝历代的所有变法改革,就没有一个是在内部压力下完成的。 没有外部压力,世家大族只会抱紧自己的利益不撒手,根本不可能配合。 他们只会阳奉阴违,甚至借皇帝“乱政”中饱私囊。 到最后,善法为恶、几朝偏废,历史循环、王朝更替…… 第二个问题:口袋里没钱! 一切的问题都是经济问题。 自从盐铁制度糜烂被废,土地兼并日起,国库空虚这事也都不是一天两天了。 否则,连国家都是自己的,灵帝也没必要拼命往自己腰包里捞钱! 因为他知道,这钱要是落到国库里,那便是滴水入沙,转眼之间了无痕迹。 入了自己私房虽然于名声有碍,却是多少能办下点事。 就像西园军,这皇帝私兵虽然毁誉参半,但其中也算英才辈出,不能不说是个好方向。 所以要办事,就要有钱。 这是个大问题,亟待解决。 第三个问题:“自己人”太少。 历史已经大大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要想拿到更多“模板”就需要起个飞智。 没别的,无非就是演。 按照脑子里的记忆把这场大戏一直演下去! 作为一个资深码农,可太知道如何与“出问题”的底层代码斗智斗勇了! 第四个问题…… 第五个…… 问题很多,要一个个解决,刘辩的大目标不变: 先让多吃多占的人把嘴里的肥肉吐出来点,让天下百姓吃饱肚子! 但是在这之前…… 演员已然聚齐,他还有一群远道而来的贵客要去迎上一迎! 第四十二章 城北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报!大将军何进启程入宫赴宴。” “报!宫中起火,有传言称十常侍不满何进引兵入京,图谋伏杀大将军!” “报!宫中有杀声四起,火头更大,传言何进已然身死。” “报!南北大营已有乱兵四起,各自戡乱,有大将军部将带领部曲入宫平叛。” “报!西宫寝殿灯火全熄,有传言皇帝已与诸嫔妃出宫避险。” “报!宫中有风闻,内宦起乱,已裹挟陛下出宫,目的地不详。” “报……” 这两天时光,对董卓来说只有“惊心动魄”四字可以形容。 队伍越接近洛阳城,各色消息便越多,其中真真假假杂糅,却是一件都无法让他确信。 原本的三千精锐已经只剩下了一千二,剩下辎重与辅兵都被留在半路各自行军,而他这边则带着部将与先锋精锐一马当先来到洛阳城边。 如今他们不能再靠前了。 南北大营皆无所谓,但他面前新设的洛阳西大营却是那何进的老巢,轻易触碰不得。 徐荣被留在了长安应付朝廷查验,如今他身边能领兵的只有牛辅董越两人,却都不是能问策之人。 至于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更是打打杀杀之辈,武勇不凡却不足与谋。 董卓坐在马上,心乱如麻,一时竟没了方寸。 人已经到了此处,进退都是地狱,没有切实情报,后续实难取舍。 “叔父!” 身后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将董卓心思引了过去,转头看向来人。 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身形不甚高大,却异常壮硕。只是原本还算方正的脸庞上有一对高挑的眉毛,看上去总是给人一种倨傲不近人情的感觉。 这人正是董卓早逝兄长董擢的儿子,董璜。 董卓嫡子早逝,只留下一女,如今西凉军中这董璜就是第二代唯一男丁,也是董旻之下的西凉军第三顺位继承人。 董卓很喜欢这个侄子,自从长子逝去后更是爱护有加,常常带在身边。 如今见是他来,心头石头顿时一轻。 “叔父,三叔的信来了。” “哦?”董卓闻言大喜,连忙从董璜手中接过锦囊,动手就拆。 事情紧急,也来不及顾忌旁人,却是董璜四下望了一圈,屏退众人。 “破译密文”的时间不长,却似空气都凝结了,压的叔侄俩喘不上气。 直到短短几个字浮现在二人眼前,心中大石瞬间落地。 “哈哈哈!”董卓仰天大笑,随后远远发令。 “大军向北,出发!” 一声令下,骑队变向,远远避过西大营的方向绕路朝北门而去。 西凉骑军来去如风,洛阳城西北又是一马平川,如今跑起来自是飞快。 只不到半个时辰,月色映照下的北邙山麓已然清晰可见。 “传令牛辅、董越各领三百人自两侧小路上山,遇到大队宫人立刻发信炮示意本阵。” 董卓眼中满是巍巍群山,心头意气风发。 “其他人,随本将军一起,上山!” 说完驰马上山道,身后董璜紧随而上,几名战将也不甘落后纷纷跟随。 一时间,千骑影从。 马蹄声响,震破夜空。 …… 另一面,山路之上。 小孩子新鲜劲儿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刘协已经度过了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撒尿的阶段,在马背颠簸的助眠下昏昏欲睡。 刘辩却是很头疼,心中不住感叹原本时间线的修正能力。 “陛下万金之躯,身负江山社稷,怎么如此……如此……” 老尚书气的胡须飘扬,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毕竟面前这位是当今的大汉皇帝,而自己只是一个不受他老子重用的落魄小臣。 刘辩知道老尚书心情很复杂,他也没好到哪去。 本来想着自己一行轻车简从避人耳目,一路出了谷门就直接奔山上去,悄没声息的就把事儿办好也就完了。 谁承想,队伍刚一出宫门,就迎头撞上了带着十数人骑马赶来的卢植! 这下事情就难办了,刘辩也觉得有点棘手,索性吩咐手下叫卢植“过来叙话”,然后冷不丁的发动,裹挟那十几人在队伍里,一路跑出了洛阳城。 刚刚队伍一阵狂奔,现在上了山道,卢植终于发难了。 这才有了刚刚一番话。 刘辩看看一脸戒备瞪着老尚书的黑虎,转回头苦笑道: “尚书大人不必如此,且放宽心。我们此行终点再有一刻便到,随朕一行,自有分晓。” 说完,刘辩从胯下马匹的背囊里取出一张纸卷,塞进了卢植手中。 老尚书疑惑看了他一眼,又回头怒瞪赵黑虎,这才抖开那纸卷,借着火把看了。 “嘶——”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卢植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纸上所绘竟是一幅画卷,其上山川河流细致入微,笔迹甚工。虽无山水之意,地理风貌却分毫毕现。 不对,这根本不是山水画,而是一张行军图! 以卢植对行军地理的了解,只看上一眼就能大致确认队伍此时所在方位,甚至能推算出距离目的地大致的行军时间。 确如皇帝所说那样,不足一刻钟即可到达。 只是…… 看着那完美画卷上用朱笔勾勒出的两个箭头和一个红叉叉,卢植太阳穴上青筋就突突直跳。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老尚书就要发飙,结果身后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很快就到了队伍前方。 “报,陛下!后方捉到一个探子,从人尽皆落网,为首的已被我提来。” “哦?” 刘辩看看那一手提着两柄长枪、一手提着个大活人的年轻将军,赞许点头,随后目光便落在那“探子首领”的脸上。 “陛下,陛下!误会!下官不是探子,下官乃是中部掾闵贡……” 刚刚见到眼前人马上来就动手,他自然也是纵马回击,却不想只两个回合,就被对方夺了手中兵器,人也被提下马来。 闵贡还以为自己遇上乱军,或是难以幸免,这一路都在想着怎么脱身。 如今听说眼前这位就是自己来寻找的皇帝陛下,立刻见到了希望,连连大声呼救。 这时间线就像个顽固的老头儿。 刘辩头疼,甚至不想理他。 第四十三章 十万大军又有何惧哉? “两侧小路各通山脊,唯有中间大路却是直通谷地……” 西北草原沙地一马平川,董卓没怎么在山地打过仗,但至少兵书还是读过的。 眼前这种地形,若是在行军打仗时就是妥妥的死地,哪怕优势再大也只有“穷寇莫追”一个选择。 “此种地形,只需在后方伏一百偏师,待我大军入谷,则前方迎头痛击,后方摇旗鼓动,我军便不战自溃。到那时,纵有十万强兵,也是进不可进,退无可退,死路一条!” 董卓一马当先,驰入山谷,却还不忘向身旁的侄子传授兵法经验。 “原来如此!”董璜点头受教。 他人虽然倨傲,却知道自己在西凉处处被人高看一眼所仰仗的是什么,自然对这叔父是言听计从,小心应和。 “叔父之前派出两翼骑军走小路上山,璜不知就里,还在疑惑为何如此。现在看来,叔父果真神机妙算、滴水不漏,纵横西凉百战百胜果然不是空得虚名!” “方才只想多放人马出去寻那皇帝小儿,却不想还有此一招。看来我多年征战在外,这兵法已然不着痕迹、信手拈来了。” 董卓一听这话,顿觉甚是有理。 一番吹捧,拍的他十分舒爽,仰天大笑,声音自峡谷中回荡老远,连脚下快马都骤然提速了几分。 骑队快步插入峡谷,不到片刻功夫,便来到末处。 只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朗。 随后,便是突地一提马缰,骏马前蹄飞扬,纵前两步方才停下。 董卓勒停战马,身后众将纷纷下令驻停。 刚刚还气势雄浑、整齐如一的队伍,霎时间便磕磕碰碰,如浪花撞中礁石一般散乱开来。 就连意气风发的董璜,此时也没了吹捧自家叔父精湛骑术的心思。 因为,就在他们眼前,一支车队早已等候多时。 看那架势,分明就是刚刚董卓口中所说的“迎头痛击”! 如今只差后方金鼓齐鸣,便是一场全军覆灭近在眼前! 坐在马背上的董璜只觉得口干舌燥,用力攥了攥马缰,才止住了手指的抽动。 “没关系,我们还有两翼护军……对!马上给两位将军发信号……” 喃喃之声刚出口,话音将落未落,耳边两声刺耳尖啸接连响起。 那不是西凉军的哨箭声! 董璜人还年轻,耳朵尚算敏锐。 他第一时间便分辨出了信号声响,旋即脸色变得惨白。 …… 作为西凉军女婿,牛辅向来都是董卓最信重的大将。 不过能让董卓拿出唯一的女儿来收拢的人,其能力不论,忠诚还是可以信任的。 可此时岳父大人身陷险地,牛辅和他身后三百骑兵却停步不前,进退失据。 “贾文和!主公举荐你为官,老牛也待你不薄,我西凉军哪里亏待了你。如今主公生死不明,你竟要拦我?!” 牛辅手握大枪,就要撞开拦阻之人,引兵冲阵! 挡在他马前的却是个中年人,虽也披甲乘马,却分明是个读书人模样。 “将军,且听我一言,若文和言之无理,但凭军法处置。” 马上之人就是未来的曹魏太尉,贾诩,贾文和。 只不过此时的贾诩还没展露出那让人惊艳的智计,反而只是牛辅手下一个小小都尉武官。 不过作为牛辅手下,他还是很受看重的,作为主将,不可能不去听听他的意见。 “说!” 短短一个字,凸显牛辅此时的不满。 “将军,来人衣甲制式独特,依属下观之,定是京中将官无疑。虽部下全着便服,但看这阵势绝非流民蟊贼。阵列整齐、进退有序、令行禁止,所布埋伏将地利用尽,领兵者必是兵法大家。” “如今前路已绝,我后军全在对方弓手射程之内。就算转头撤走,也难保踩踏碰撞,只是走上一番便至少要丢下大半弟兄。” “再者,我观对面车阵必有蹊跷,以将军武勇,引军冲阵又有几分把握?” 长篇大论以一个提问结尾,顿时问的牛辅哑口无言,转而怒色上脸: “我西凉男儿个个忠于主公,岂有贪生怕死之徒?” “我西凉男儿个个忠勇……”贾诩面色一黯,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可若通通死在这里,那就连将来收敛尸骨、报还血仇之人都没有了啊!” 贾诩眼神微眯,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就是还留有余地,只要有余地……” 牛辅闻言,钢牙咬的咯咯作响,手中大枪却已放下了。 这边两人刚刚得到共识,那边领头将领却出了本阵,上前几步大喝: “本官乃北军越骑都尉,徐荣!奉命护驾北狩,来者何人?还不速速弃械下马,所欲何为?” 来者一个通名报姓,牛辅大大松了口气,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落了回去。 反观贾诩,却是一个愣怔,皱眉沉思片刻,随即脸色大变。 …… 另一边,峡谷南麓。 董越却不像牛辅这样,有“一颗冷静的大脑”。 他这边一遇伏兵便已经动上了手。 只是山路逼仄,只容五马并行,根本无法全军冲锋,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没错,就是惨剧! 两轮冲击,山道上就已经躺了十来人。 有的闷声痛哼、有的不知死活…… 而对方,只有一个人!! 确切的说,动手的只有一个,其他人都在后面远远看着。 不过从那些部将眼中戏谑的目光来看,他们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又或者…… 他们对眼前这十来岁的年轻人有着绝对的信心! “屯骑校尉张辽、张文远,奉皇命在此迎客!诸位若不想背负叛逆之名埋骨异乡,就速速下马受降,静候陛下旨意!” 年轻人开口便是“下马受降”,立刻激起了西凉军众的傲气与凶性!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如此轻视我西凉勇士!小儿!找死!” 一人拍马自西凉军中杀出,手中铁矛直指张辽面门。 能在如此山道上驰马,就已经非同凡响,看身手必是西凉军中精英。 只是他强,对手却更强! 直到他冲入十步之内,张辽才双腿一并力,手中长枪一抖,如灵蛇一般盘绕而上。 身下骏马如有灵性般轻轻一片身,人马有如一体,将手中长枪径直递上来人肩头! 轻轻一挑,敌将落马,远远翻了几个跟头,再没了动静! “哼!本将便守在此地!” 张辽提枪收马。 “纵是十万大军,又有何惧哉?” 只一枪,敌军气焰尽丧,再无一人上前…… 第四十四章 阵前斗将,帝王归属 “董将军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何故啊?” 山谷之中,刘辩信马由缰自阵中缓步而出,身后跟着是全神戒备的赵黑虎、张让,还有卢植、闵贡两个不速之客。 对面董卓再怎么心神不宁,却还是认得出帝王服饰的,连忙翻身下马行礼。 变了! 这个世界已经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彻底改变了! 刘辩高居马上,高昂着头,俯视那向自己低头敬拜的人,再无法把他和记忆中跋扈无礼、气焰张狂的董太师联系在一起。 董卓那边下拜起身,内心里却并不平静。 如今局面,明眼人都知道对面有备而来,对自己的西凉军有所图谋,这让董卓心中大叫不妙。 “先帝在时,就几次三番想夺我手下兵权,如今皇帝换了新的,却……” 董卓心乱如麻,却不能不回答皇帝的问题,只好拱手放声道: “臣闻京中有乱,深恐歹人不知轻重,令陛下有碍,因此星夜兼程引兵来救。如今得见陛下安好,末将已然心愿得偿。” 漂亮话说的好听,却只是稍退半步的试探拉扯。 若这皇帝一番图谋真是为了自己,那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若不是,那这话一出,就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顺着画风很容易就可以息事宁人。 不过很可惜,刘辩并不想按照他的剧本演下去,更不想走他给的台阶。 “董将军引兵入京可是接了大将军将令?又或有宫中令旨?” 此话一入耳,董卓如遭雷击,额头豆大汗珠滑落而下,心道“完了,完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按照这样发展下去,等待他西凉军的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董卓脑中乱成一团麻的时候,一直随在他身旁的董璜,却是霍地站起身。 只见他眉毛高高扬起,直视马上刘辩一脸愤懑的拱拱手: “陛下如此,末将不服!我西凉军镇守西北荒僻之地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陛下只以一面之词便要定我等将士反逆之罪,岂不是寒了边关将士之心?我等背负叛逆之名也便罢了,可如今仍在边地餐风饮沙的将士们却是不会服气的!” 面对皇帝说出这一番话,可谓狂妄到极点了! 不过一旁董卓闻听此言,却是双眼一亮。 先不说董璜这小子心中有几分是这么想,但他丢出这话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 正好用来破局! 再抬起头时,董卓已然双目通红直欲冒火一般,蒲扇大的手掌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啪——” 一记耳光重重抽在董璜脸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挨打,哪怕有所准备,这一耳光也抽的董璜懵了好半天。 眼看半边脸颊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渐渐肿成个馒头形状,一阵剧痛才涌了上来,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再说不出半句话。 “我等性命交关,贤侄就委屈一下吧。” 董卓狠了狠心,不去看他,只转回身朝刘辩再拜一礼: “陛下,小儿失心疯,胡言乱语,末将回去就打杀了他……” 谁知一出骨肉计的大戏才演到一半,“配角”却不甘寂寞,突然跑出来轧戏。 马上刘辩根本没等董卓念完台词,直接双手一摊,轻笑道: “这位少将军何故如此暴怒?朕又是何时说过董将军怀有反意?” “……” “……” “……”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峡谷之间除了战马不安刨动马蹄的声响,再无半点杂音。 一些比较耿直如赵黑虎的,已经开始拼命搜肠刮肚,回忆自家皇帝是不是说过这话。 久历朝堂又心怀耿直如卢植、张让的,此时已然吹胡子瞪眼,在背后怒视自家这小皇帝,暗暗盘算怎么矫正这一位的离经叛道。 至于西凉军那边…… 别人不知怎么想,至少领头的董卓看着马上一脸疑惑好笑的刘辩,已然是傻掉了。 “对啊,先不说这小皇帝是不是耍流氓,只看自己这边,刚刚一番表现不是不打自招吗?!” 知天命之年却被一小童玩弄,简直岂有此理! 董卓心情犹如坐了过山车一般,再次从巅峰坠入谷底,只想再来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如果不是刘辩下一句话来的够快,他或许就真要付诸行动,尝试一下撒泼打滚是否管用了。 “董将军无需自责,其实这位少将军说的也没错。”刘辩顿了顿,待董卓一脸惊喜抬头,才又接着道:“边将多年戍边确实辛苦,朕若多说,便显得不近人情了。” “这是要……”董卓心情大好! “可是事情若这样算了,将军手下必是更加不会服气……将军可以教我?” “又来?还有完没完啊?”董卓现在就想一下跳起来,把这说话半点不爽利的小皇帝掐死。 可对方明显话里有话,董卓眼珠一转,视线却是落在一旁有过一面之缘的卢植身上。 讨伐黄巾的时候,两人曾有过些不算愉快的交往,如今在这里看到他…… “我还道这小子年纪轻轻怎有如此多的算计,原来是这老匹夫在背后撺掇!” 想到这,董卓立觉豁然开朗。 没错,绝对是他! 这厮绝对是因为当年征讨黄巾时被自己顶了位置而怀恨在心! 想到这,董卓立刻觉得找到了突破口,将矛头直指卢植: “陛下年纪尚幼,卢尚书却是朝中重臣!如今只有这几十步卒就敢带着陛下来这荒郊野岭中盘桓,若有闪失可对得起先帝重托?” 卢植听他这话,却是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某种程度上,他倒是和董卓想的一样,只是却不曾想自己已经成了对面认定的罪魁祸首。 卢植不说话,刘辩却是很自然的接过话头,笑着道: “哦?董将军,可是有话说?” “没错,同是护驾,陛下莫要偏心疏远了我等边将才是。” “那……将军所欲如何?”刘辩心底下都要笑出声了,脸上却还装出一副好学生模样。 “斗将!打……打一场,谁赢……赢了,谁就……护佑陛下回京!” 董璜口齿还不利索,却还在努力发声。 一句话,说得刘辩喜笑颜开。 第四十五章 军中无大将,闵贡作先锋 废话多了没用,最后还是要动手。 刘辩一早就料到这个结局。 毕竟看上了人家的西凉军,又不能直接开口要。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打服,然后慢慢消化! 为了这一天,他先是从何进手里挖来了张辽,又从张让的渠道找出了京营中还尚不得志的徐荣。 筹划多时,不说万无一失吧,至少也有个九成把握! 如今董璜自投罗网,那自然是极好的。 他手里剩下这块模板原本还在犹豫,如今看到了董氏叔侄间这关系,便一下找到了目标。 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先打服了对手再说。 想到这,刘辩赞赏的看了一眼董璜: “既如此,少将军想怎么比?” 谁知,刘辩这“赞赏”目光落在董璜眼中更是扎眼,又一次勾起了他心中的傲气。 “不就是个皇帝吗?只不过出身比老子好那么一点点,有什么可得意的。” 董璜也高昂着头,心里虽在找补,脑子却还没短路。 “不如点到即止,重伤对手者判负。各自遣人切磋,先拿下三场者胜,如何?” “如此过于拖沓……”刘辩沉吟间,董璜却又插口道:“那便两胜!” “哈哈!”刘辩大笑,心道这开天窗理论算是被这小子活学活用了。 “那便如此说定了,也让朕见识一下你等武将的沙场英姿吧。” 说完,再不理喜色上脸的董氏叔侄,拨马回本阵去了。 …… 刘辩这边答应的痛快,西凉军自然是个个振奋。 董卓这次出来,战将可都带在身边,李傕郭汜即便算不得一流,也足以攀在末尾,不容小觑。张济樊稠都是马上战将,经验丰富,也都是西北边地声名在外的人物,真动起手来,不是这些京中养尊处优之人可比。 这也是为什么董璜一开口就是要打五局三胜,分明就是欺负皇帝无人! 不过他猜对了。 事实上皇帝确实无人。 也不说无人吧,就是不多。 “第一场,便由闵贡将军出阵吧。” “……” “……” 人都说“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如今这位附郭京城的路人甲,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 闵贡都快哭出声来了。 自己一个小小的河南中部掾,苍蝇大小的官儿,头顶上三公九卿、郡守都尉一堆上司,旁边还有功曹、主簿、督邮一堆同僚…… 这怎么就成皇帝亲选的先锋大将了?! 护驾之功人人想要,可换成在皇帝面前丢人现眼这种“功劳”,谁又想要? 他之前已经丢过一次人了,好在没当着皇帝的面,如今再来一次? 闵贡偷偷朝着卢植使眼色,希望老尚书拉自己一把。 “嗯,这先锋之责就拜托闵将军了,务必小心谨慎。” 卢植一句话,彻底坐实了闵贡的先锋之职。 这也是没办法的。 老尚书也清楚,自己是个统帅不是战将,再加上如今年岁大了,真打起来,他和闵贡还真就未必谁更强些。 他自己放在最后还能凑个人数,若是第一场便败了,对士气的打击才是太大。 皇帝身旁那个壮汉倒是看上去不错,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胜上一场。 到时一比一打和,自己再出面说上两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董卓要实在得寸进尺,大不了就豁出老脸去,叫他自己上来斗上一场! 为了这大汉朝的颜面,老尚书也算是操碎了心。 …… 闵贡拿回自己的长枪时,心里害怕极了。 对面那人所骑战马不算高大,带来的压迫感却让他喘不上气。 说实话,闵贡也是打过黄巾军、立过战功的。 可是马上斗将和领兵打仗又哪是一回事? 对面那人名叫郭汜,听说是董卓手下有数的猛将,在西北与羌人厮杀出来的。见惯了战阵场面。 反观自己,闵贡觉得除了那个忠孝传家的祖训以外就没什么可自豪的东西了。 这也是自己为什么一听说洛阳这边有事,便立刻赶过来的原因。 没别的,无非尽忠职守罢了。 如今碰上这种阵仗,即便没有皇命,也要硬着头皮上。 可是上归上,一交上手,闵贡就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 马上斗将,马力占了多半。 马术斗不过对手,就像扑戏之时绑着双腿,再是力大也只能任人摆布。 对面那人显然是精于此道的,那个子不高的“小马”驾驭起来灵活异常,在自己面前左右盘旋,有好多次甚至脱出了视线范围之外。 连对手的影子都找不到,还谈什么赌斗? 那一刻,闵贡从没如此后悔年少时未能好好习练武艺。 …… “哈哈哈,我家闺女五岁时的马技都比这位将军强!” “就这本事,不如拜我为师,跟爷爷回西凉学上几年吧!” “如果这样都能当官儿,那爷爷就能当大将军了!” “快点下去吧,凭地丢人现眼……” “……” 眼见自家主将戏耍对手如同儿戏,这群向来目中无人的西凉军哪还会嘴下留德,纷纷开腔,出言嘲讽。 站在阵前的董卓也不去管,任凭他们污言秽语羞辱上官。 西北民风彪悍,文臣向来不受待见,不能打的武将地位就更低,向来如此。 半张脸肿成个包子的董璜,此时也颇有大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满脸都是高傲和不屑。 在他看来,这些生在京城、养在福地的大官儿都是些酒囊饭袋,一个个嘴皮子上都利索的很,真要动起手来,哪有他们北地男儿半点威风? 一群人毫不掩饰的调笑对手,似要靠言语将他羞辱至死。 只有几名将领,皱着眉头渐渐意识到不对。 正在场中的郭汜,就第一个感觉到了不妙。 “你疯了!?找死么?” 两马一错蹬的功夫,郭汜让开合身扑来的闵贡,轻巧地一牵马,从一头撞过来的战马身后绕了过去。 从刚刚笑声渐起时,他就越发觉察到不正常。 面前这人双眼圆瞪,完全没了章法,像是打发了性子般要与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不。 不是鱼死网破…… 他就是想要自己一个失手,挥刀干掉他! 想到这,郭汜心中一凉,手底下动作都慢了三分。 而周围震耳欲聋的嘲笑声也因着越来越多人看出端倪而转成了窃窃私语。 西凉人小视弱者,却崇拜血性! 眼前这样一个人,他们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第四十六章 “你们一起上吧!” “呼——” “呼——” 闵贡仰面朝天,眼前是皎洁的明月,背后是冰冷的泥土。 “终究是不行吗?” “贼老天!我这等人,就连求死都如此艰难吗?!” 刚刚被气氛裹挟又拿对手戏耍毫无办法,脑子一热,便想到了以命求胜来洗刷污点的法子。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从对手眼中看出了一种名为惶恐的情绪! 可那又怎么样,狮子搏兔不用全力,也不代表兔子就能胜过狮子。 如今不能一死报国,闵贡深感有负君恩…… …… “勇气可嘉。” 半山腰上,已然收拾好“降卒”的徐荣正在远远观战。 夜战本就考验勇力,技巧反在其次,气壮势大者胜。 可惜双方差距太大,不是靠意志可以弥补。 “西凉马术,名不虚传。” 以那将本事,自己若是马前斗将也必然不是对手。 想到这,徐荣转回身看向身后那两个西凉人,心中提起几分戒备。 …… “愚蠢。” 张辽生于北地,自小饱受异族蹂躏,也因此练就了一身超凡身手。 郭汜那三脚猫的功夫,他自然是看不上的。 不过他之所以投军,却并不是为了什么尽忠守义、报效国家。 他只想让那些欺凌过自己的异族人得到一个与其行为匹配的结局。 至于为谁办事…… 不重要。 从谁那里能拿到更多的兵马,才更重要! 所以他才不到二十的年岁,就已经换了几任主公,凭此一路爬到了京营校尉的位置。 如今更是受到皇帝青睐,只要将命令不折不扣执行,把每件事做好…… 那么终有一日,他能衣锦还乡、横扫北地、了结夙愿! …… 一场比斗下来,郭汜背后已然冷汗淋漓。 想要干掉对手轻而易举,对郭汜来说不比干掉一两个草原蛮子更困难。 但是他不敢。 那场面,就像一只兔子在不停地往一头狮子的嘴里跳,而那狮子就是不敢张口。 老虎毕竟不傻也不瞎,那兔子身后分明还站着一头虎视眈眈的恶龙! 一时畅快,换来的只会是无穷后患。 所以他才选择了“避战”,借着马力拉出空当,用兵器一推,将对方送落马下。 郭汜知道,自己这番取巧举动在军中绝落不到好名声,即便现在没有杂音,今后流言蜚语也绝对不会少。 所以身后主公唤他回去时,他选择了拒绝,再次请战打第二阵! 退却的屈辱只能用前进来洗刷。 哪怕对手一眼看上去就不好惹,也要试试再说。 …… 闵贡的气息还没喘匀,己方这边就传来了脚步声。 他知道,那是来接他回去的人。 只是来人脚步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快上许多,他还没准备好,人已来到左近。 闵贡只觉身子一轻,一只宽厚的大手就已经抓住了他的臂弯,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那人对力道的把握神准,只轻轻一提,闵贡再反应过来时,便已经站起了身。 “你是条好汉子,今后便是死,也要站着!” 他认得出那声音,是皇帝身边那看谁都是一脸怒色的大汉。 只是还没等他回头,另一只细嫩纤弱的手掌却搭在了他的肩上。 “做的不错!“ 绵软无力的手、区区的四个字,有如千钧重量! 闵贡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自眼眶奔涌而出,滴落在尘土里。 他死死咬牙,直到牙根渗血、直到护兵已然将他搀回本阵,也没发出半点声响。 回过头再望战场时,那昂藏巨汉已然从手中大盾内抽出了一把巨剑,大步上前迎敌。 而他的皇帝,却只是后退了几步看着,没有半点返回阵中的意思。 …… 对手第二阵上来的人居然连马都没有。 以步战对马战! 这对熟知骑兵战法的郭汜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羞辱。 他看得出对手很强,但哪怕再强,人力也永远比不上马力,何况马背上还有一个居高临下的战将! 所以当对方摆出迎战架势大步走来时,郭汜眼眶已然通红。 “就让你这匹夫见识见识我西凉骑术的精妙!” 想到这,直接一夹马腹纵马突前,那战马只缓了两步便立刻提起速度,在火光映照下拉出一条歪斜的影子。 眼见就要踏入五步之内,那战马突然脚下一滑,在原本行进轨迹的末端画出一条弧线,直接让过了对手举盾迎击的方向,精准绕到毫无防备的左翼。 大盾巨剑必然笨重,妄图这样对付战马的笨蛋,他郭汜没杀过一百也有八十。 “吃我一刀!” 眼见抓住对手破绽,郭汜此时已然血灌瞳仁,顾不得什么规矩了。 反正对方块头大,挨上一两刀也未必就死。 必须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可惜,他低估了自己的对手。 刀刚抬起,还未落下,一股烈风已然当头刮过。 再反应过来时,那半人多高的大盾带着呼呼风声和巨大阴影已然砸了过来! 目标却不是人,而是马! “嘶——嗷——” 那战马虽不高壮却是久经考验,可如今却被一面门板样的盾牌当头砸中,这种考验它当真见所未见。 于是它只来得及一声嘶鸣,便如被一只大手凌空握住按倒在地一般,轰然倒地,带着冲锋力道滑出老远,再也站不起来。 “嘶——” 战马悲鸣之时,场中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山崖上观战的两人双目精光爆射,暗暗叫好。 西凉人阵中鸦雀无声,脑中全是不解与疑惑。 “今夜熬到太晚,我眼花了?” “这盾……不会是木头刷了黑漆吧?” “郭将军的马病了?不对,刚刚还是好的,难道是跑的太远耗了马力?” “……” 不明就里的人脑中全是问号,几位领军大将已然震惊不能自语。 看到郭汜爱马的惨状,接下来还要上阵的几人,更是已经悄悄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拿这种巨盾当武器用的人,不仅如此,那人居然还能精确击中奔马的马头! 与这人对战,傻子才会骑马! 他们这边各自盘算,那边“骑马的傻子”却已心乱如麻。 也幸亏他在马背上过了大半辈子,骑术精湛,这才能在爱马受创的一瞬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可等他跌跌撞撞站稳身形时,一柄巨剑已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更让他感到屈辱的是,那人居然只是一搭,便收了回去。 巨剑朝阵中一横,指向为首几名将军,抬声喝道: “你们一起上吧!” 第四十七章 寂寂无名者,血书汗青 这话一出,刚刚的阵前斗将顿时变成了私人恩怨。 刘辩也没拦着。 毕竟从刚刚对手戏耍闵贡开始,这事就已经不能善了。 就让黑虎出口恶气也好。 果然,黑虎这边发起挑战,那头几人也是个个血气上头,丢掉手上兵器、卸掉上身甲胄,挽起衣角袖子就冲了过来。 他们不傻。 郭汜是他们这些人里身手数一数二的,都不是那黑大汉一合之敌。对手一定有什么对抗战马的特殊门道,真要故技重施只会被如法炮制一一干掉。 马战不行,步战用兵刃就更不行,他们都是用长家伙的,怎么可能是人家对手。 那么就只有以长击短。 他们与羌人打交道久了,个个都有一手不俗的摔角本事。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摔他个四脚朝天也能出上一口气! 再说,是他自己说要一起上的。 他们自然不会围攻一个人,但是车轮战什么的,也不算违规吧? …… 黑虎眼见一群人卸了甲冲过来,也没犹豫,直接将盾剑丢在一旁,整了整衣服上的边角挂碍。 在他看来,这群人的架势就像是流氓打架。 他赵黑虎可从来不虚这个! 当初在军营里,他就没少和那些不着调的同僚“切磋”,向来是百战百胜,这段日子以来,自己突然开窍,力气和本事都突飞猛进,更是再无一个对手。 如今只要他赵黑虎在军营里,那群家伙一个个都老实的很,别说找岔子打架,就是“切磋”二字也是提都不提。 现在有这几个货色送上门来,他也可以好好过过瘾了。 …… 冲过来的有三个人。 李傕一马当先,樊稠落后两步替他掠阵,张济那边则跑去搀扶郭汜。 三人分工明确,各顾各的。 李傕这边身为先锋自然要给后面的人打个样儿看看,一上来左臂就架向黑虎探来的大手,右手角度刁钻的抓向黑虎衣领。 一旦抓住,只要轻轻一提脚下使个绊子,就算对方有千钧之力也要摔个大马趴! 李傕也是个高大的壮汉,虽然比着近来“二次发育”的赵黑虎要矮上半个头,却也不虚他,只道技巧足以弥补这些许差距。 可惜他错了。 那大手伸过来就没准备收回去! 李傕这边左臂刚架住那手,右手立时就已抓紧对方衣领,双眼刚刚一闪喜色,便突然凝住。 “?!” 他那左手臂被大手一敲,就像被一柄大铁锤砸中了一般,瞬间全无知觉,却直到想要发力却无从发起,这才反应过来。 整个左肩都在巨力击打下连带着一塌,右手别说发力了,连攥紧都难! 李傕整个人都懵了。 之前还听说那马腾有个儿子叫马超的,天生神力。据说年方十三便已经是等闲成人难以近身,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只以为那是马腾起兵反逆被自家主公击败,所以为了稳定军心编造出的谣言,只道那“天生神力”四字是凡人吹捧,根本无稽之谈。 可现在看来,自己才是真正鼠目寸光的那个! 眼前这个就是明证,拦停奔马也根本不是什么取巧的门道。 根本就是一力降十会! 可惜交上手之后再谈什么都已经是无用了,“轻忽大意”之下再想翻盘,绝无可能。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那黑大个儿已然踏步上前,粗大的臂膀抵住了他的胸口…… …… 赵黑虎根本没想和他们一对一,见对方上来就是撕扯也觉得厌烦。 这打架的架势,实在是不爽利! 黑虎索性一巴掌拍开了对方手掌,趁那家伙愣住,直接探出胳膊兜住了对方胸口就是猛地一抡。 要是放在从前,他这一招顶多就是将对手放翻在地,然后骑上去一顿老拳。 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用力一抡,那连人带裙甲足有近两百斤的汉子就像沙包一样被抛了出去! 整个人就那么画出一条抛物线,精准地砸在身后掠阵的同伴身上,两人一下就化作了滚地葫芦扑出老远。 另一边张济刚把狼狈不堪的郭汜扶起来,还没等他喘匀气就被一旁打火炬那士兵吸气的动静吸引去,却只看到一张震惊的到扭曲的脸。 等两人意识到不对转回身时,那边两个已经倒在地上,正死命地爬起身。 而那“肇事”的黑大汉却已经迈着大步朝他们两个这边走了过来。 两个人也不含糊,大吼一声,便扑了过去。 …… 这场架,打的就像虎入羊群! 赵黑虎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 哪怕手底下留着分寸,打到最后,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四人也都如非洲草原上被狮子追赶的羚羊一般,只有躲避的力气,却再难提起反抗的心思。 “从今往后,再也不在马下和人动手了!” 四个人脑中同时浮起大差不差的念头。 这一场比试,给他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巨大,相信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有所纾解。 当然,亲身参与者留下了阴影,观战者也未必就能幸免。 董璜就是这些人里受到打击最大的那个! 一直以来,他们董家手下西凉军在西北一带可以说横行惯了,凉州叛乱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平定。 就没怎么败过,更别提败的这么惨。 刚刚眼见四人落入下风,他还想要上来助拳,结果人是冲了过来,还没动手,就对上了黑虎那双铜铃般的大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草原上的恶狼无数,但哪怕是最凶恶的狼群,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也会呜咽着远遁千里吧…… 董璜就被这一眼,盯的如脚下生根,再也动不得分毫。 至于肇事者赵黑虎,则像完全没有看到他一般,就那么插着臂膀,看着面前四个对手狼狈地爬起身。 不过与之前不同,这次那四人却再也没敢上前半步。 至此,胜负已分! …… 有多少人一身才华埋没,有多少人满腔热血归于尘沙,有多少人护驾之功却只存一名,又有多少人寸功未立只因搅动风云便铭刻史书…… 刘辩目睹眼前争斗,心下感叹间不由沉吟出声: 『古来名姓须难求,血书汗青为谁谋? 一朝得遂平生志,将与王谢争潮头。』 歪诗颂罢,却换来身后一声轻咦…… 第四十八章 董卓vs袁绍 刘辩在自娱自乐的时候,并没想到会被旁人听去。 等转回身,正看见卢尚书一脸疑惑的站在自己身后。 “这老头,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 刘辩一阵无语,黑虎又不在,这要是个刺客有这本事,自己说不定就凉了。 不过看老头那样子,显然是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这种时候最好还是别让他把问题问出来,刘辩果断展开特技“抢话”。 “老尚书受累了,闵将军那边如何?” 皇帝问话,关于寻章摘句那点事自然要往后放放,卢植拱手答道: “闵将军心绪已然好上许多,只是此时尚有些迷惑待解,休息一段时间就该大好了。” “那就好。”刘辩点点头,“天色不早了,把眼前事情解决,便与朕回宫,朕要设宴款待诸位。” 说完,再不给卢植追问的机会,刘辩转身便朝黑虎的所在行去。 …… 闵贡那边脑子不清楚是可以预见的。 毕竟是他刘辩自己做的手脚,如果现在还活蹦乱跳,那才很有些不对头。 事实上,在刚刚拍他肩膀时,之前的存货模板就已经用出去了。 【……】 【姓名:李纲·北宋】 【职业:文臣·三星】 【武力:38】 【智力:82】 【统帅:86】 【魅力:77】 【内政:52】 【天赋:不屈】 【特技:无】 【……】 这张卡是之前何进赴宴遇刺“剧本”的奖励。 可是由于何进本人没事,基础奖励只有两星,额外奖励加上个鬼抽,奖励勉强只有三星,让刘辩很是无语。 不过聊胜于无,奉献者当得其赏,闵贡的表现也值得一个小奖励。 对李纲这人,刘辩的评价无关好感恶感。 事实上生在北宋这个时代,哪怕你是天下人杰,成就也是有限的很。 李纲这人名气不算小,也确实打过一场漂亮的保卫战,但是接下来面对的就是风刀霜剑、处处掣肘,最终一事无成。 这一生,就是起伏起伏伏伏伏伏…… 你要说他没能力吧?他打过漂亮仗,文采也是一流。 你说他有能力吧?在大宋朝这个一心主和的操蛋朝廷里,只改革了七十七天就惨遭罢免。 同样是社稷危难时守卫京城、力挽狂澜,于谦就能得个“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反观他李纲,就只是“材大古难用,功多忌更多”。 不过际遇再惨,也多少比闵贡好上一些。 这位闵将军可是有着煌煌救驾之功,最后就得了个封爵养老,只在史书上留下个名字。 以他的处境,但凡逢迎一下董卓…… 不过刘辩把这模板给他,也并没有太多期待。 人生际遇是很奇妙的,能力是一回事,机缘又是另一回事。 今后能不能有所成就,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 到黑虎身旁这短短几步路,走的西凉军诸将心惊胆战。 如果这场较量胜了、甚或打个平手,那么之前的驾前冒犯和粗鲁无礼就都是“边将粗豪”的真性情。 可现在…… 引以为豪的戍边大将,四个都打不过皇帝身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居功自傲,不知大体,眼界狭隘,自高自大…… 之前跳的多高,如今被收拾的就有多狠。 “中原人真的是心眼儿多的像胡蜂窝子,连这么个小小的皇帝都这般狡诡!” 董卓一颗心都凉了半截。 如果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宁可一辈子都留在西北喝沙,也再不踏入这危险的中原半步! 可惜,已经没机会了。 董卓看着那越走越近的单薄身影,等待着对方的宣判。 谁知,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自己这边,享受胜利者的荣耀,反而去到了璜儿身边。 “璜儿?这是……” 自家那侄子自从刚刚被吓住之后,就一直僵在那进退不得,如今却是落入“敌手”,也不知闹的是哪一出。 董卓一脸疑惑,却只见那小皇帝拍了拍自家侄子肩膀,然后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董璜就像魔怔了似的,木然点头,然后一脸纠结疑惑地朝自己这边走了回来。 看那样子,似乎之前诸事都忘到了脑后,眉头紧锁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璜儿,那……陛下可是做了什么?” 刚刚那个一拍肩膀就哭成了个泪人,自家侄子又被拍了拍就整个人都魔怔了。 这小儿难道有什么巫蛊之术?! 西北人本就迷信,董卓更是笃信此道。 再加上如今败绩在前、心神散乱,更是容易胡思乱想。 可惜,董璜却并没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叔父,侄儿无事,只是心思有些倦了,想歇息……” 一番问答还没结束,那边的小皇帝已然和自家侍卫谈完了话。 “董将军!” 只叫了个名字,董卓心里就是一突,暗叫“苦也”。 “军中交往,磕磕碰碰难免。如今既然切磋已过,那旧事便作罢,将军以为如何?” 董卓一听这话,整个人就是一愣。 战场上的厮杀汉,向来斩尽杀绝,哪经历过这个? 现在对方占尽上风,却要讲和? 董卓心中大喜,自然是满口应诺。 “既如此,那便甚好。我已吩咐下去在宫中设宴,将军远来辛苦,就同朕一起回宫赴宴吧。” 接下来这话,更让董卓摸不着头脑。 如果之前是各退一步,那小皇帝现在的态度甚至有些谦恭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董卓刚刚还喜出望外的心情一下又提了起来。 果然,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将他美好的心思彻底打回了谷底。 “董将军不必挂碍属下,朕已经派人去迎了。” “北大营和南大营都有不错的招待,将士们也对西凉骑术仰慕已久,让他们交流交流,也好互相促益。至于将军手下这些人……” “就先和羽林卫的同僚们同行同住一段时间,也让卫国戍边的好男儿们好好享受一下京中繁……” 皇帝的话说到这,董卓一张脸已经白了又红、红了又黑。 “完了。” 脑中只有这两个字,接下来再说些什么,也都激不起半点浪花。 肉包子打了狗还想要回来? 经过一夜心情起伏激荡,董卓此时只觉有如油烹,只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冤大头。 可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人此时正在飞马赶来的路上。 那人,比他更加煎熬…… 第四十九章 光明磊落袁本初,忠君爱国董仲颖 袁绍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至少在得知皇帝出了北门不知去向以前,他的心情还是无比纠结。 不过现在没什么好纠结了,除了后悔,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护驾! 或者说,护驾的大功! 事实上,在他又派了两拨人马打探消息却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后,他就知道皇宫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无论是宦官干掉了何进还是何进屠灭了宦官,这里边的肉他都是吃不到的。 既然到嘴的肉吃不到,那有口汤喝也是好的。 袁绍这次无比果断,带上三百部曲直奔北门。 他要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找到皇帝,然后“护送”他回宫! 这样一来,进可查看宫中虚实,退也是大功一件。 万无一失!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自己派出去调动后援的传令兵,连忙朝等候许久的那人招招手。 马队速度稍缓,给那传令兵让出个位置,让他来到袁绍马旁。 “你家将军呢?” 马上风大,袁绍喊话时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这就更让那本就心虚的小兵畏惧三分,话都有些说不清。 “我家……我家将军他……他……” 袁绍一见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立刻就猜到了结局。 “混账!可是又喝多了?!” “……” 小兵不说话,但明显就是默认。 马上的袁绍一阵气结,狠狠在战马屁股上抽了两鞭子。 现在生气也是无益,无非就是少上几百人而已。 陷进去几个探子又如何,那宫城之内又不是吞人猛兽。 只要寻到皇帝,他袁绍只凭自己这三百部曲,也敢进那皇宫走上一遭! …… 八月天还不算长,袁绍赶到北门时,天已蒙蒙亮。 邙山并不高大,遮不住日出的曦光,此时两座山头间已然被镀上一层淡淡的红色,带着些许初秋的萧瑟。 三百人的骑队刚刚出了北门不远,遥遥便见一支队伍从山上下来,曲曲折折少说也有几百人。 袁绍心中一突,暗道可别是来抢“买卖”的。 等到队伍近前,他才发觉不对。 那些马上骑士的装扮和马匹来看,分明不是中原骑军的样式。 可他们为什么会和北大营的人混在一起? 双方人马交错而过,袁绍四下打量的样子顿时引来了一众不善的目光。 “看什么看,想打架吗?!” 领头的壮汉一脸不服气,身边那像是文士模样的则拉了拉他,像是示意不要惹麻烦。 袁绍折腾了一夜,也是一肚子火气,可现在这当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忍了。 等他目光落在那些没精打采的京营军士身上时,却有了另一番猜测。 “难道……这些草包打了败仗?”袁绍眉头微皱,心下狐疑,“听说何进那厮大肆清洗南北大营,安插了不少亲信。兵不识将、将不知兵,能打赢才是见鬼!” “可是这些外兵……糟了!定是董卓那厮不听将令!” 想到这,袁绍立刻催促队伍加快脚步,向山中行进。 可惜他没有找人问上一句,否则那些没精打采的士兵自然会告诉他自家徐将军是怎么运筹帷幄,让他们枯等了一个晚上却连一支箭都没能射得出去…… 袁绍心急,所以第二批人马经过时,便没怎么仔细去看。 但只是匆匆一瞥,便大致看出那是只有区区几十个骑兵“护送”着数百人的队伍。 许多马车拉着伤者和一动不动的“尸体”,就算是还骑在马上的,身上盔甲军械也被扒了个精光堆在车上,看上去狼狈至极! 这下更是坐实了猜测! “果然如此!也就只有那西凉精锐骑兵有这战力,能以一敌十击败中原骑兵……” 本就心急,这下更没心思靠近过去问话了,袁绍再又快马加鞭,朝那队伍来时的方向赶去。 好在不多时,面前就又迎来了一堆人。 领头那人打着“董”字将旗,分明就是董卓所带西凉军的本阵! …… 旗子当然是刘辩让人打起来的。 倒不是喜欢这个调调,只是自己日盼夜盼的“董太师”终于来了,这入洛的一路上怎么也要有些仪式感。 董卓现在是半点想法都没,手底下自然乖巧的很,听话办事很是勤快。 可刚刚走到山口,却迎面撞上另一只队伍,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袁绍?”听到董卓手下来报,刘辩双眼微眯,露出一脸玩味。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袁绍其人,自然要好好接待。 “去吧,叫他过来。” 那传令兵闻言,礼貌性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公,见董卓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才领命去了。 不想这一幕却被那边紧盯动静的袁绍看了个清清楚楚。 “边地蛮人,无礼之徒!竟然仗着救驾之功便摆起架子!” 袁绍心中自然窝火的很。 一介边郡武臣,靠着他袁家这大树才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却敢如此慢待他袁本初! 那护着皇帝的位置本该是我的! 袁绍眼发红,完全无视了刘辩身边的卢植和身后的赵黑虎,眼睛里已然全是“趾高气扬”的董卓。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袁绍怒气填膺,也不招呼身后家将,直接一夹马腹驱马挡在董卓军马路线之前。 “董卓,你好大的威风,竟敢与陛下并辔而行!你引兵来此,妄兴兵戈,可是奉了谁的旨意?!” 董卓一看来人不由分说开口就骂,火气也是腾一下就上来了。 我和皇帝并辔而行?! 你没看后头那黑大个和那个姓卢的在押送老子吗?老子倒是想回自己队伍里去,找个机会老子一刻不停直接就直奔西北,再也不回这鬼地方了! 可心里苦,嘴上却不能说。 只是别人说说倒罢了,如今这个贼鸟人居然也来这套,董卓立刻就不干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却不好先开口。看看卢植,那老头还是不言不语,揣着手不说话,看看皇帝,那小子更是可恶,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脸无辜。 这下没辙了,董卓直接跨马踏前两步,怒声道: “袁绍,别人怕你袁家,老子却不怕你,休要在陛下面前卖狂!董仲颖向来忠君爱国,引兵入洛之事昨夜便已与陛下分说过了,不容你攀诬!” 董卓的意思是昨天都挨过打,手下也被绑了票,还说这些就是诬赖人了。 可袁绍哪知道这许多,倒是之前所见再加刚刚看见小皇帝一脸“委屈”地盯着董卓那厮,只道他是纵兵行凶裹挟了皇帝,编造的话来搪塞。 这下,袁绍顿时见到了机会。 “我袁本初光明磊落,何时攀诬过人。董卓!有本事的,让陛下亲自出来与臣等分说清楚!否则……” 袁绍说完,刷地一提手中宝剑,意思分外明显。 气氛剑拔弩张! 这没预料的小插曲,却让刘辩有那么点惊喜。 看来这顽固的时间线有时还是很有些用处的…… 第五十章 不让古人(求收藏追读~) 袁绍和董卓最终也没打起来。 在刘辩拼命丢眼神暗示下,卢植终于站出来做了调停人。 老尚书“偏向”董卓的举动自然是让袁绍十分不满,不过有了台阶,也没必要在这种无关小节上撕破脸。 不过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队伍中还是多了一人随行。 原本一直随在皇帝身边的卢尚书也被挤到了第二排,和黑虎、董璜他们厮混去了。 回宫的路上太平无事,遥遥得见宫城大门时,天色已然大亮。 被扣留的探子们早在刘辩的授意下被“释放”,只留下三两个老兵在打扫御街。 昨夜里的厮杀和喧闹似乎都未发生过,只留下城墙根儿下没清理干净的粉圈痕迹,在提醒着经历过一夜疯狂的那些人,提醒他们昨夜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臆想。 队伍进入北宫皇城之内,气氛就猛地一变。 面带惶恐神色的小宦官们忙的脚不沾地,角落里还有宫女用力洗刷着地面上暗红色的痕迹。 袁绍和董卓都是老于战阵的,自然第一时间就嗅出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看来昨夜里这宫中果然大乱……” 同样的想法浮现两人脑中,只是都强忍着神情不变,没表露出半点异常。 这一路上,鲜血与刀兵的痕迹并不少见,无不衬托了昨夜宫中这场大变的血腥和残酷。 不过这一次,两人却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 “这大汉朝虽日薄西山却也有些底子,不过这宫中守卫竟如此不堪,怎的连内廷寝殿这种地方也被闯入了?” 袁绍心中暗喜,只是那些临时起意撩拨起的乌合之众就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足可见这皇宫的虚弱。 再看那小皇帝一语不发的呆傻模样,分明就是被这场面吓坏了! 如今朝中正需要一个主心骨,也不知何进那边怎么样了。如果他还好,那么正是怂恿他再进一步的好机会,自己也能借势而起。 如果他不好,那么…… 想到这,袁绍偷瞄了一眼皇帝另一边的董卓,心中一声冷哼。 董卓这边倒是不知道自己成了袁绍眼中的“竞争对手”。 他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心中对刘辩只有一个字的评价:狠! “真狠!” 往日里宫中长大的皇帝都没见过世面,对宦官宫女们有一种本能的亲近。 因为犯错而死在皇帝手中的宦官宫女,其实还不如后宫之主们“处理”掉的零头。 而现在这位…… 对自己人都下的去如此狠手,足可见心思手段之狠辣! 昨夜里这位居然没将自己等人斩尽杀绝,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他图。 董卓为人不蠢,相反的,倒是与外表不相符的敏锐。 如今事情摆在眼前,虽然不知全貌,但是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多少有了一个猜想。 而通过这个猜想,他只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这小皇帝得罪不得。 第二,皇帝有所求,自己或许可以讨价还价一番。 …… 不久后,大宴摆上。 “昨夜宫中有贼人作乱,多得各位贤臣左右奔走,大乱才得以平复。” 刘辩说完,拿起手中酒盏,朝席下众人一举。 “朕,替天下万民谢诸君!”说完,还转向董卓方向,“尤其是董将军,千里迢迢而来,为国不辞辛劳,将军辛苦了。” 这话说的,并不似夸奖,还一下就把董卓推上了风口浪尖。 不问效果,只看席间其他人恼怒、愤恨、鄙视等等不一而足的表情,就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 董卓本就坐在上首主位,又被顶在前排,心情可想而知。 如果这事真是自己主导那也罢了,他也乐得享受众人“仰视”的目光。 可现在自己分明是个替罪羊,又哪里快乐得起来? 想归想,样子却还要装出来。 想到这,董卓也只得赔上一个大大的笑脸,举杯辞谢,连称不敢。 只是他却不知,那扭曲的笑脸在旁人看来分明就是得意狞笑,分外的瘆人! “砰——” 等了一夜的皇甫嵩早就心气不顺,此时见他如此,顿时拍案而起。 结果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旁的卢植立刻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拉住,挡住了接下来的破口大骂。 这一晚上,除了董卓这当事人,他是最清楚事情始末那个,自然不会让老友在这时候跳出来坏了皇帝的好事。 刘辩那边也是大赞卢尚书知情识趣,连忙向众人敬完了手中酒,宴席正式开始。 …… 说是宴席,可一大清早的,谁又能真的吃得下那些酒肉? 皇甫嵩和卢植凑到一处窃窃私语,闵贡和董璜时而精神、时而迷糊看上去像在犯困,董卓一脸严肃半声不吭喝闷酒,袁绍则东张西望寻机会发难。 不过还别说,真有人吃得下。 赵黑虎坐在袁绍的下手边,此时正捧着半只猪腿骨,啃的咔嚓咔嚓作响。 这家伙身强力大最近又二次发育,他的伙食都是刘辩特意吩咐的,与旁人都不甚相同。 袁绍看着这么一个壮汉在宴席之上守着满桌的连骨带肉猛吃,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那一大堆肉食,别说让他吃,就是看着都觉得胃里堵得慌。 不过如此壮士,却居然未听说过,让袁绍不由得升起了结交之心。 “当日鸿门,樊哙将军啖食生彘、忠心护主,自此传为佳话。这位将军如此豪迈,也颇有古人之风啊!” 一番文绉绉的吹捧,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赵黑虎对这称赞毫无反应,手上半只羊腿都没放下就那么朝他抱了抱拳,算是回答过了。 袁绍见他这样也不气馁,打量之下,却发现了异常。 “咦?将军这……可是伤了?” 眼见对方换掉外甲后露出的常服右腰间缓缓渗出一片血迹,袁绍顿时脸色大变。 黑虎倒是不以为意,听他这么说便径直将衣襟掀了起来。 口中还不停,用力啃那骨头。 咔嚓咔嚓。 袁绍定睛一看,衣衫下那坚实的腰腹处,居然有一道足有三寸长口子正缓缓流出鲜血。 就是它,将那衣衫都染红了一大片。 “嘶——” 袁绍倒吸一口凉气。 他也不是没见过这场面,只是负伤流血还如此满不在乎大吃大喝的猛人,他是真没见过。 他这边没反应,那边黑虎却已经放下了衣衫,继续啃那骨头。 咔嚓咔嚓。 第五十一章 大幕落下又拉开 刘辩耳朵尖,又一直在留意,所以当袁绍提到“樊哙”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注意力放在这边。 如今见到赵黑虎腰上的伤,这才想起可能是之前那刺客长矛所致。暗叫自己不够细心,连忙吩咐人找太医来诊治。 太医令张奉也算半个自己人,虽然因为昨夜乱子如今忙的恨不得长出八只手脚,却还是第一时间安排了负责金创的老太医前来诊治。 不多时,人就到了。 “来,直接缝。” 黑虎看着那太医查看伤口后一脸迟疑的模样就不得劲,直接吩咐他缝上,口中又换了一根大腿骨啃着。 咔嚓咔嚓。 那太医见惯了伤者痛苦呼号却没见过这等场面,如今进退维谷,只好看向高居首座的皇帝陛下。 刘辩见他询问,便点了点头,又去朝董卓敬酒。 太医得了允许,转向赵黑虎: “缝合前要先清理创口,将军忍耐些。” “来,哼一声便跟你姓。” 黑虎不满嘟囔,继续啃骨头,咔嚓咔嚓。 那老太医心道我要你这么大个儿子有什么用,手上却是不慢,取出小炉将准备好的药汁热好、翻开伤口清理残血污渍,最后才取出个包裹排出一排小针,消毒过后一针一线仔细缝合起来,最后上药裹伤。 期间便果如黑虎所说,他一声也没吭过。 这番场面,更是看的袁绍心痒难耐,又靠的近了些道: “本初冒昧,将军如此神勇,却是如何又受了这伤?” “昨夜里几个蟊贼一起寻俺霉头,老子不耐烦,就被里面一个叼了一口。” 黑虎说完,继续咬骨头,咔嚓咔嚓。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袁绍一听这话,立刻看向正在与皇帝饮酒的董卓。 “听说这董卓手下很有几个猛将,难道是他们……若是如此,那这壮汉才受了这点皮肉伤,身手也是不凡了。” 他哪知道,这伤却不是那西凉四将造成的,反而是黑虎打发了性子,追杀四人时不小心扯开了之前护驾留下的旧伤。 可惜凡事最怕先入为主,此时的袁绍却是已经陷入了自己编织的那个故事当中,不能自拔。 “怪不得那董卓还有几分礼数,原来是这样……” 袁绍看看董卓,又看看赵黑虎,对自己的推测越发深信不疑。 既然皇帝本人也不愿为权臣把控,那这里面就有了操作空间。 想到这袁绍立时脑筋飞转,想着自己要如何在这里面大大捞上一笔。 可是他这边还没动静,门外却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就不大的小黄门快步走进来朝皇帝禀报。 得了命令后,小太监便在皇帝耳边耳语起来。 众人自然也不再各自谈论,视线都落在皇帝身上,也都亲眼目睹了他面色由酒后红晕逐渐变得青紫、煞白。 “可派太医去了?” 刘辩似是万分焦急,也顾不得声调,话音一下拔的老高。 小太监自然是随侍皇帝身边已久的程平,却少见皇帝这样,也是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莫急,太医令张大人已经亲自带着人去了,说是应该……应该无甚大碍……” “咣当——” 刘辩手中酒盏重重砸在案上。 “应该?!”小皇帝瞬间怒色上脸,“朝廷养着这么多太医,就是让他们在人命关天之时如此含糊其辞的?” “去!告诉张奉,大将军若有事,他也不用回来了!” 这话一落,小太监立刻唯唯诺诺应承,席上众人却是个个脸色数变,心思不一。 结果那边小太监刚刚拔腿要走,却又听耳后皇帝大声招呼: “等等!朕要亲自去……不,还是先通知太后……不……我再想想,再想想……诸位,如今朝中有事,不能……不能再款待各位爱卿,便都各自回府休息去吧。” 众人眼见皇帝颓然坐回榻上,低头不语,也没个完整令旨,似乎完全乱了方寸。 这一下,众人看看再没之前小大人模样的皇帝陛下,顿时坐实了心中猜测。 “何进那边出事了!!” 众人眼中有担忧、有意外、有迷惑,当然也有掩饰不住的窃喜……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提前得到这么大一个消息,他们也要赶回去做些处置。无论身处哪个立场之人,都觉得这场宴席还是越早散场越好。 皇帝让回府休息,他们便都听话回府“休息”,纷纷告辞离开。 皇甫嵩倒是欲言又止,不过想起老卢那神神秘秘的模样,便也硬生生止住了,安慰一句后转身离席。 就在群臣将走未走时,刘辩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 “对了,董将军先莫要离开,朕还有些事要与爱卿商议。” 皇帝这话一出,大小两个董将军自然是躬身应诺。 其他几人也各是表情复杂,却不好再说什么,纷纷离席告退。 …… 刘辩将董氏叔侄留下,却并未和他们说什么,反而领着那小太监去了内室。 偌大的寝殿里,刚刚还是酒酣耳热、觥筹交错,现在却突然显得有些冷清。 董卓看看旁边还有些木讷的侄子,心情复杂的很。 他现在是打心眼儿里不敢相信那小皇帝了! 管他何进出没出事,就凭皇帝身边那黑大汉,他董卓也不敢怎么样。更别提手下几千精锐都被人请去“做客”,哪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董卓不知道“钓鱼”这个词的其他用法,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事! 反正皇帝那边不需要做太多,听凭发落就是。 倒是这个侄子,更让他有些担心。 “璜儿,可是身体不适?” 董卓开口询问,那边董璜也是一激灵。眼神茫然地看过来,这才发现是叔父问话,只是却并未开口回答。 “唉——” 见他这样董卓知道他是受了打击,叹口气,安慰道:“你还年轻,受些挫折,见到人外有人也是好的。今后勤加勉励,只会更加成就大事。” 董璜闻言,双眼一亮。 “叔父……说的是,这次有幸得见天颜,又得以领略帝京人杰地灵。承蒙陛下并不加罪,我等自当尽心竭力以报陛下大恩。” 董卓一听这话,就是一愣,蒲扇般的大手在侄子脑门儿上碰碰,却发现并不怎么燥热。 他这边还怀疑侄子烧坏了脑子,那边门口却有脚步声传来。 抬头一看,竟是数日没有消息的三弟董旻急急赶来。 顿时,百种滋味俱都浮上心头。 …… 第五十二章 风言、风语 董家高层终于在皇宫里碰面,刘辩却并不急于打断他们的团聚。 事实上到了内室的刘辩早就没了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随行的小太监程平已经见惯了自家皇帝这份变脸的本事。他也是见怪不怪,老老实实的奉上张让那边送来的书策,摊开在案上,这才尽力让开皇帝的视线帮他换下昨日那身常服。 刘辩现在很忙,恨不得有个分身术的外挂才好。 他手中还有几份重要的情报要看,西宫几位后妃那边需要他亲自去一下,还要抽时间去何太后那边走上一趟…… 事情都堆在了一处,董卓这边反倒成了小问题。 就让他们好好交流一下这几天来的心得,将来办事的时候也好有个明智的选择。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御道上,刘辩目不转睛地翻看手上文书,不肯漏过一个细节。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左右未来几天的大汉朝堂,不由得他不慎重。 而马车行驶的方向,正是西宫。 对于几位后妃,刘辩也是有些纠结的。 这份纠结倒不是来自后位人选,而是来自于手上最新的这份奖励。 【八月十八,董卓奉帝回宫】 完成度不高,却好像在弥补之前李纲那次的手黑,反而得了个五星。 【姓名:马秀英·明】 【职业:后宫·五星】 【武力:56】 【智力:82】 【统帅:68】 【魅力:86】 【内政:75】 【天赋:忠贞,贤德】 【特技:内助】 马皇后,千古贤后的典范,比那些强势后宫不知要好上多少。 这要是抽出来一个武瞾,以他刘辩现在的小身板绝对不敢用,至少也要人过而立年富力强的时候再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入手这个却是相对温和的马皇后,那就另当别论了。 昨夜里三位后妃的表现,此时就以文字的形式摆在案头。 这倒不是他鸡贼,连自家后宫都防着,正相反,这次测试才是建立信任的起点。 昨夜里,大汉朝臣、世家大族、军中将领、后宫嫔妃,甚至他这个皇帝和太后,都是这场大考里的考生。 对几位后妃的表现,刘辩还是很满意的。 唐家小妹是一心站在自己这边,另外两位虽然各有心思,但关键时刻也知道轻重,不是乱搞事的人。 能在关键时不添乱,就值得60分,并不需要太早进行人工矫正。 至于其他能力…… 来日方长,可以慢慢养成嘛。 刘辩思考了一下,将手中关于昨夜西宫记录的书简放下,也下定决心先把马皇后的事情放一放。 马车奔跑的越发轻快,将京中纷扰都远远抛在身后。 …… 天子脚下最是藏不住事,也最是得不到准信儿。 时间还没到下午,昨夜皇宫之事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不过这些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乱七八糟,稀奇古怪者多,真正靠谱的却是少之又少。 不过无论传言有多离奇,其中一件事情却是最被所有人接受。 “嘿,听说了吗?昨晚宫里又出事儿了,听说大将军身受重伤,血流了满地都是,现在都还没醒过来。皇帝为了这事都气晕过去好几回,听说要全城大索缉拿凶手呢。” “哦?还有这事?以那将军那以一敌百的本事,谁能伤得了他?” “我听说了皇帝身边的太监勾结了那些不满皇帝屯田征地的大户,几百人一起围攻大将军,被他干掉了一大半,那血啊,把宫里的地砖都染红了。要不大将军能伤这么重,肯定是人家有准备啊。” “唉……这段时间大将军把那群**收拾的够呛,本以为咱这日子能消停些,却不想……希望大将军能赶快好起来吧。要我说,这群土地主真他娘不是东西,就该把他们一个个挂在城门楼子上。” 两人情绪渐高,也惹的茶馆中茶客把注意力放了过来。 其中一个便凑上前,却是一脸不以为然。 “你们这都哪听的,就凭那些土财主,他们也敢?” “哦?那你说是怎么回事?”一群人追问。 “我叔叔在宫里办差,昨夜里听他亲眼所见的同属说那刺客只有十几个……” 这话一说,旁人顿时个个嗤笑。 “少扯,十几个,也配给大将军提鞋?” “就是,你这编的也太离谱了。” “……” 那人听他们这么说,却是越发得意,悠闲的呷了口水,这才继续道: “这就说你们眼皮子浅,小看天下英雄了,你道那十几个就是平常人?” “哦,那你说说,都是些什么人?”有人急迫追问。 “对,你老见多识广,说说,说说。”有人直接开捧。 “掌柜的,给这位兄弟来盘果干,上壶好茶。” 最后这位的办法明显管用,那人闻言,双眼一亮,也不再拿捏,直接开更。 “话说这大将军几月来神勇之名日盛,那最忌惮的是什么人?” 那人得意一扫,场中众人摇头。 “哎!那还用说,当然是那些外族蛮人了!大将军这种不世出的牛人万一站稳了、练好兵,那时像咱大汉早些年那样横扫北地还不轻而易举。那群马背上的,当然害怕死了!” “哦~”众人一脸恍然大悟。 “我听说啊,这次入宫行刺的正是那西北羌王手下的十三太保,这些人都是吃生肉长大的,个个生得人高马大,身上那味道就能把人熏个倒仰。那大太保天生神力,刚会走就能放翻一头大羊……” 故事讲的越来越不着边际,十三太保各有来历成长,却是十分引人入胜。 讲到宫中行刺时,那人更是几乎潸然泪下,把个何进描写的如同天神下凡…… 一时间酒馆中就开启了说书茶会,不知不觉,小半天便过去了。 这样的场景还不止一处,但凡京中茶楼酒肆、声色场所,都有不同版本的故事在飞快传播。 虽然情节各有不同,真凶相差八百里,但结局却都是一个。 大将军卫护圣驾身负重伤,如今卧床不起,怕是情况不妙。 也不由得他们不信。 如今紧闭的西大营营门,就很好的佐证了这一点。 第五十三章 大封功臣 “胡闹!” 军营之中,何进一拍桌案,怒瞪对面哭笑不得的陆鸣。 “你们就是这么编排你家将军的?!老子是人,又不是神仙……”何进犹不过瘾,一指桌案上的简册,“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鸣也很无辜,只无奈赔笑。 “这些都是陛下给的电子,老马只是找了些之前的同行把本子给了他们,谁知道就……就这样了。” 一听说是皇帝搞出的事情,何进也没脾气了,又把那书简拿起重新看了起来。 “嗯,你还别说,这故事写的倒是有几分心意,仔细一看还真不错。” 陆鸣暗笑,人家甥舅之间的事,自己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会,何进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书简,看向陆鸣。 “军中如今可有变动?” 到了这里,陆鸣知道戏肉来了,立刻拱拱手,正色禀告: “大将军伤重不起之事已然传开了,不过目下情况还好。西大营一如往常,训练、警备都没落下。南北营昨夜里倒是有些人想趁机煽动军兵犯事,已经都拿下了,正在调查。徐将军和张将军今早已经将西凉来人都送入了大营之中打散安顿,后面如何处置还要大将军定夺。” “至于光禄勋那边……” 说到这,陆鸣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继续道: “昨夜大将军‘重整’之后,相关首恶人等已然伏诛,漏网之鱼正在绘图追索,至于那些顽固的,尊陛下令已经送去东厂交于张常侍处置。” 一番话,却是将一场腥风血雨说的四平八稳。 “你啊,你啊,什么‘重整’,无非杀些宵小罢了。我等军汉,若不行雷霆手段,就是把后患留给陛下,这种事可手软不得。” 想到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将领居然也参与其中,还要自己亲自收拾,何进脸色也有些动摇。 不过想到与皇帝定策时他所说的话,何进眼神就重又坚定起来。 “这次宫中一乱,那些隐患宵小暴露大半,侥幸躲过的三三两两短时间内也再不敢造次,咱们暂时可以放心了。” 陆鸣点点头,“只是这京中依旧不稳,还是要大将军多多忍耐几天。” “众军已入正轨,我这倒是无妨。只是最近钱粮日紧,陛下说他自有办法,我却帮不上忙……” 何进面上担忧一闪而过,反倒是陆鸣那边信心十足。 “大将军且放宽心,陛下向来说到做到,那便定是有办法的。” “你啊。”何进指指自家这幕僚,旋即不再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 “河南中部掾闵贡,护驾有功,升郎中,封都亭侯,秩比千石。” “北军屯骑校尉张辽,勇冠三军、护驾有功。晋封平北将军,领卫尉丞,秩俸一千石。” “北军越骑都尉徐荣,治军严谨、护驾有功。晋封平南将军,领卫尉卿,秩比二千石。” “仆射赵黑虎,武功卓著、忠诚勤勉、护驾有功。改封虎贲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典军校尉曹操,诚于君事,殚精竭虑。加封卫将军,秩俸一千石。” “……” “尚书卢植,忠诚用命、护驾有功,迁尚书令,秩俸一千石,加封卫将军。” “司隶校尉袁绍迁御史中丞……加封车骑将军。” “御史中丞皇甫嵩迁光禄大夫……加封骠骑将军,纠举不法,缉京中不法事。” “太尉马日磾迁太常……破虏将军、台乡侯董卓戍边经年、忠诚护国、护驾有功,晋封太尉。其侄董璜,忠诚用命、护驾有功。封司隶校尉,假节,缉京中不法事……” 十七日大乱之后的第一次朝会,众朝臣都知不会太平。 可是这一连串的封赏下来,还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封赏只是表面,这背后传递的信息量可就太大太大! 大汉朝官场向来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先帝卖官鬻爵之时,也要先找个体面的理由把人拿下了,这才好卖得出价钱。 如今新帝这般大肆封赏,那内里的斗争绝对远超宫中那夜腥风血雨! 那些被拿下的倒霉蛋,自然就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何苗、董重,新老两任外戚同时失势,甚至没个下文交代,本就十分的耐人寻味。再加上最近京中盛传何进身负重伤卧病不起,怕是将来难再起用…… 小皇帝这分明就是拿准了自己亲政后最大的阻力是谁,手中刚刚有些权力,就迫不及待的朝当今势力最大的外戚一党动手了! 两任老外戚退出政治舞台已成定局,善于钻营的已经看出了门道,开始考虑如何下注,才能在颍川唐氏发迹之前抱稳这条大腿。 至于袁氏杨氏这种各据一方的世家领袖,自然早已近水楼台做好了铺垫,一旦唐家起势他们勾勾手指就能拉拢进自家门下。 不过这群人也不是傻的,失势者可供利用,得势者也未尝不能拉拢。 “小皇帝这用人颇为老辣,不是军中新贵,就是先帝朝弃之不用的堪用老臣,只是……” 太中大夫杨彪也得了加爵,却没得实差,只是他杨家升迁从来不靠皇帝一时宠幸,自然也不在乎这些。 那更在意的,是这些人里比较古怪的两个。 “那曹孟德不知为何颇得小皇帝看重,初次问对之后就屡屡得利,这次更是莫名其妙混在一群护驾功臣里得了块大实惠……难道小皇帝是想安抚他袁家?毕竟这次之事牵扯甚大,其中不少袁家挂碍,若是……哼,无非就是打一棍子再给颗枣子。倒是那董卓……” 想到这,杨彪看向上朝后便一直立在皇帝不远处那黑脸大汉,也不知是何等大功才能拿到同大将军一般剑履上殿的资格,还荫封了一个侄子。 “难道小皇帝要扶持这厮做臂助?还是有什么不堪之事被拿住了痛脚?又或是这人真敢……” 如今不是另个时间线,刘辩也不是那个刘辩,若说如此轻易被权臣武力裹挟都不反抗的话,他们这些人精是不信的。但是再看眼前这一串串封赏旨意,有难免心中生疑。 真实情况如何,还要眼见为实。 文臣前列的几个老家伙互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相差不多的疑惑。 大家都在等人出手试探,却没一个愿做这出头鸟。 场面一时有些胶着。 第五十四章 一夜变天(求追读~) 近日洛阳城中却是流言四起,各种说法应接不暇。 其中自然有说大将军何进病卧不起、西凉军已然入主京中两大营,董卓挟持天子独掌大权云云。 但这流言太过夸张,传者多是博人眼球的好事之徒,所信者寥寥。 不过多日来京营纷纷闭门谢客,风雨不进,倒是让流言越发坐实了几分。 当然,京中人脉复杂,大家也不是傻子,当然都通过自己的渠道询问过当夜北郊之事。 但问归问,所得却多是只鳞片爪,难以得窥全貌。 甚至有人说什么皇帝侍卫以一敌四干掉了董卓手下四员大将,将董卓收拾的服服帖帖…… 大家都不是傻子,脑子烧坏了才会相信这种鬼话! 群臣本就想借着这次朝会试探究竟,却不想先是目睹了一场封官仪式。 本着“谁的获益最大谁是幕后黑手”的原则,如今那站在皇帝身边始终黑着一张脸的大汉显然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不过眼看如今统领尚书府录尚书事的袁隗都缩在一角闭口不言,老狐狸们不出头,年轻文官们自然都不敢对这旨意有所异议。 别人不说话,身为侍御史的孔融,却忍不了。 身为孔子后人、又身兼侍御使之责,以大嘴巴出名的孔文举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犯言直谏的好机会? 于是就在这尴尬的当口,一人排众而出,当先请奏。 “陛下,自先帝大行以来,朝廷封赏向来有度。如今诸位将军赏升品级得封俸禄分数应当。可微臣有一事不明,望陛下解臣之惑。” 话说的恭敬,却听得旁人直皱眉头。 御座上的刘辩自然也是认得这人,孔融嘛,也是他小本本上记着的。 大嘴巴,本事不咋地,引出刘皇叔的npc…… 却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个直性子,想什么说什么,那句“自先帝大行”差点听的他笑出声,忍得异常辛苦。 敢这么当着儿子的面挖苦老皇帝,这孔文举也真不是一般人。 不过既然有人出来带头,刘辩自然也乐得这场大戏演下去,便黑着一张脸,挥手示意孔融把话讲完。 那边孔融也只是随口问问,他是御史,皇帝不让说,有些话也必须说! “陛下,请问陛下!当夜宫中北郊究竟有何变故,就连皇帝身边兰台史官都不知、不具?如此行事,怎堪记功?微臣实在不明,是何等功绩能让破虏将军一夜之间位列三公?若真有此大功绩可立,孔文举便是肝脑涂地也愿试上一试!” 这话说的,就算脾气再好也能被他噎死。 孔文举,不愧三国第二杠精! 刘辩心里给他默默点了个赞。 只是心里高兴,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黑的董卓,作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说道: “董太尉平定西羌之乱,为国戍边几十年,劳苦功高……” 总之就是念念叨叨,闭口不谈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皇帝越是不说,群臣越是怀疑,孔融的脸色也越发难看,盯视董卓的双眼中仿佛就要喷出火来。 估计自己再墨迹一会儿,这家伙真会暴跳如雷,当庭怒喷逆贼。 眼见火候到了,刘辩赶紧闭嘴,盯着董卓,不说话。 …… 董卓心里的怨气是很重的。 哪怕皇帝又是封官许愿、又是答应这场戏演完就放他回西凉,他也不愿意陪小皇帝过家家。 可惜,他连说个不字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当日皇帝当着自己和大将军何进的面,说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入第三人之耳”之类的话,董卓就觉得论起脸皮厚度,自己绝斗不过他刘家人。 论斗心眼,那就更不行。 手下大将消息全无也还好,董卓不信他们会被害。 弟弟、侄子明里升官官、暗里当做人质也无所谓,西凉人不惧这个。 三千精锐、一万虎贲被扣在军营里生死不知,也无所谓,只要他董卓能活着回到西凉,就有东山再起一天,不愁捞不回这些人。 可是当那小皇帝说起要接老娘、小孙女和一众家小来京中享受繁华时…… 董卓觉得自己只能投降了。 面对捞鱼讲究一网打尽的小皇帝,董卓坚信自己再拒绝的话,后面肯定还有更狠的提议等着。 没办法,这个恶人,他董仲颖只能做一做了。 也不知道自己百年之后,这千古骂名到底洗不洗的清。 …… 董卓本身面相还算良善,只是这些天来心情烦闷,总是黑着一张脸,如今看起来着实有些凶神恶煞。 那边小皇帝又不停地催促,让他更是恼怒,看向孔融时眼中都是杀气四溢。 这边地武将都是见过血的,一旦发作,那是绝对掩饰不住! 刚刚还都在看好戏的群臣顿时都是神情一肃,暗暗替孔融担心。 “孔融!你如此逼迫陛下,可知什么叫忤逆大罪么?” 董卓怒目圆瞪,大声呵斥,声音震的殿顶落下倏倏微尘,一下就盖过了孔融的声势。 “我西凉军世代戍边,父死子继,不知多少好男儿血洒疆场。如今陛下体恤,封董某做这个劳什子太尉,你却污言秽语泼我清白。来来来,本将军就与你论一论理!” 董卓说着,就要挽袖子,气的孔融胡子飘起老高。 “陛下,你看此人……” “陛下!”孔融刚开口,就被董卓一声厉喝打断。 刘辩也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一激灵,这下不是演的,是真被入戏颇深的董卓那大嗓门吓到了。 不过那边还没完,董卓打断孔融说话后立刻便是穷追猛打。 “此等宵小不敬先帝、诬告上官、朝堂忤逆失仪,该当严惩,以儆效尤。” “这……”刘辩一脸犹豫。 “陛下,朝廷法纪,不可不遵,请陛下下旨!” 董卓本色演出,双眼瞪得犹如铜铃。 刘辩也是有些无语的,他想过会有出头鸟背这个锅,却没想会是孔融。 也罢,就让这个杠精先离开这朝廷几天吧。 想罢,犹豫片刻,便开声道:“既如此,便将孔卿外放为官如何?” 董卓闻言,面现犹豫,却又有一人排班而出。 “臣听闻北海国尚有黄巾余孽为乱,既如此,微臣举荐孔文举为北海国相。” “好,就当如此!” 董卓看了一眼那中年文士,暗道小皇帝果然有安排。 “那便……准卿所奏……” 刘辩面上一脸为难,心里却有点小惊喜,疑惑这人是谁,真是善解人意。 眼见一任御史之任免居然如此随意,众臣看向那不可一世的董卓,心中都是一凛。 “这朝廷,要变天了!” 第五十五章 董太尉门庭若市,小皇帝暗度陈仓 没有些根底,要在这大汉朝廷里当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儒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太中大夫、秩俸比一千石,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当然,这也和他本人会看眼色、办事利落加上总能把握住最关键的时间点,屡屡成功迎合上官心意脱不开关系。 不过升官手段归升官手段,这人在公务上还是无可指摘的。 用刘辩的话说,这人就属于那种“有能力,但只有一点点”的大臣。 不过每个能身居高位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事,李儒擅长抓住时机这个特长就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事实上,身为“掌故问应对,为皇帝谋事”的太中大夫,替皇帝提出建议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只是如今三公九卿尽皆在列,并不是他一个小官发言的合适场合。 不过他还是坚决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因为在李儒看来,自己的提议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对皇帝来说,他肯定是不愿意处罚忠臣,寒了忠臣之心的。 所以外放为官,既是一种保护,也是对忠于皇帝势力的一种培养,算是件好事。 对董卓来说,刚入朝堂需要杀一儆百,又不能手段过激。 所以外放偏远战乱之地,对这些惯于养尊处优的京官既是一种威慑,又释放了一丝丝善意,留了余地。 对他自己呢? 既卖好了皇帝,给皇帝留脸,又向新来的朝廷重臣递了投名状,堪称神来之笔。 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名字对于小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否则他一定会以头抢地,大呼冤枉。 或者聪明些,干脆辞官不做,直接浪迹天涯好了。 …… 当听到程平口中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刘辩的双眼就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事实上他不是没想过先把这家伙揪出来千刀万剐再说。 不过一是太忙,二是不好不教而诛,这才放了他一条狗命。 前阵子内外变乱,这家伙也算有定力,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却不曾想现在跳了出来,还在某种程度上帮了他一把。 否则刘辩还真不知道怎么合情合理的把孔融发配出去,做他的北海国相。 现在好了,大功告成。 “我还真要感谢你啊!” 为了掩饰杀意,刘辩尽力不去看那人,心里却已经翻开了小本本,将这货记上一笔。 …… 当日朝会就这样在出头鸟折戟沉沙之后草草收场了。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董卓这“新贵”只是可堪结交,但在何进那边尘埃落定之前,他们不会选择押宝在新人身上。 两虎相争,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不过对于中下层官员来说,这突然出现的新山头,却十分令他们心动。 两日后,新任太尉府。 作为新太尉的临时官邸,选在外郭城着实有些让人不解。 不过东昌街距离耗门不远,隔着一道宫墙就是朝廷所设的太尉府,选在这里,过几天搬过去也要容易许多。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有道理归有道理,这种举动在住惯了宫城的京官们看来,还是土包子进城,没见过世面的举动。 贵足不踏贱地,但并不妨碍投机者趋之若鹜。 此时的东昌街人流如织、车马盈门,一整条大街被挤得满满当当,直朝宫城大门方向延伸而去。 正堂之内,董卓正高居首座,享受会客之间难得的闲暇。 没多一会儿,董璜满头大汗自外院跑了进来。 “叔父,下一个是廷尉左监宋大人……” 话说到一半,见董卓伸手拦着,便住了口。 “看这汗淋淋的样子,你先稍坐片刻,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去吧。” 董卓说着,把面前茶壶推了推,示意侄子坐下,这才又问道: “今日还有多少人要见?我听门外车马之声不绝,看样子人来的不少,你可支应的过来?” 一番问话讲罢,董璜那边一碗茶水也干了个精光,这才抹抹嘴兴奋道: “陛下英明,已有安排,早派了几个门房过来帮着处置。侄儿只要盘清楚底细,再报给叔父听就好,没甚么大事。” 说到小皇帝,董璜眼里有光。 那眼神分明是他之前看着自己这个叔父时才有的,董卓心中五味杂陈,颇有种“孩子大了”的萧瑟之感。 “有这个机会多多历练也好,这些人多少也是个人脉,你要小心应对。” 董卓面色郑重嘱咐,董璜恭敬聆听教诲。 过了半刻,董璜这边休息妥当便告辞出去,只留下董卓听着院外车马之声恍然出神。 “连这一点消息都不肯放过吗?” 想到小皇帝派来“帮忙”那两个精明能干的“门房”,董卓心下感叹。 这次洛阳一行,自家侄子若能从那小子身上学个几分本事,或许也就不虚此行了。 …… “阿嚏——” 马车里,正在翻看手上书信的刘辩打了个大大喷嚏。 “陛……夫君,可是受凉了?八月天风大,这几天更是一日数变,小心在意身体。” 坐在身旁帮助刘辩整理书信的唐姬连忙放下手中物事,从行李中翻找出一件袍子,披在刘辩肩上。 董卓的突然上位搅得洛阳鸡犬不宁,刘辩这个始作俑者却是不在京中,反而正疾驰在一条驿道之上。 宫中那一场大乱,将苍蝇老鼠清理个八九不离十,刘辩这大汉皇帝也终于有了第一批信得过的班底,否则他也不敢只带十来人轻车简从出行。 如今趁着董卓引走了大半目光,他也终于有机会出来一趟。 这次出行自然是不能大张旗鼓的,也要一番布置。 皇帝御驾自西门而出,明面上是去西大营探视大将军何进。 实际上御辇里坐着的却是吓到半死的程平,刘辩这边则由黑虎驾着车,带着唐颖和十名用心挑选的羽林卫出了东门,一路朝陈留方向去了。 洛阳和陈留之间的皇庄,之前已拨给曹操。 如今屯田已有半年,到了该收获的时候。 他这次微服私访,就是准备去屯田之所看上一看,顺便见一见久未露面的曹孟德。 思绪一收,刘辩接过那大号外袍披了,然后伸臂一展,将另一处袍角搭在了唐颖肩头。 车外北风呼啸,车内却渐渐有了早春的温暖。 第五十六章 “你在宫里当差一定见过皇帝吧?” 刘辩这次出来目标是拜访曹操,实际上的目的却是巡视皇庄。 皇庄这种东西,历来是每个皇朝的皇家小金库。 刘辩自然也不例外。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提议将皇庄拿出来给流民屯田,会遭到何进和何太后的极力反对,最后也只是分出了洛阳和陈留之间这部分不到一成的土地。 可哪怕是这样,也让他在京中百姓之间人望大增。 毕竟历朝历代都只听说皇帝用皇庄奖赏宫人,却没听说哪个皇帝用皇庄土地供养流民的。 想做事,没钱可不行。 皇帝小钱包,每个都捂得死紧。 东汉末年皇庄田地300多万亩,到了东晋这个数字一度翻倍,暴增至600多万亩。 而明朝江南士族兼并严重,众正盈朝,皇庄萎缩只有百万亩左右,地方尾大不掉,朝廷分文没有,这才搞出了一个又一个穷皇帝,皇室威严江河日下…… 至明朝末年流民四起,北方气候越发恶劣,各地不断爆发起义;南方地主坐享太平,无动于衷,最后区区30万满人就扫灭了群雄。 土地兼并四字,刻骨铭心。 “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朱元璋底层出身,自己严惩贪腐、克勤克俭却留下祸根。 司马氏世家大族篡位称帝,自然也是难改世家大族作风。 朱元璋败于历史局限,而司马家这样的短视,也是后来民生凋敝、五胡乱华其中一个主因。 处于封建社会的桎梏之下,再贤明的皇帝、再能干的大臣和将军,或许能励精图治、推行改革减缓矛盾的爆发时间,但是都无法阻止矛盾最终的总爆发。 其做法无非奖励耕织,例行勤俭节约;要求地主贵族多承担税款;逆潮而行,“鼓励”重新分配土地。 文景时期,奉行的是第一种,做大蛋糕。 刘秀时期,颁行“度田”,限制土地兼并,守好蛋糕。 只有王莽,这个被位面法则制裁的穿越者,希望借助“井田制”的古法集中土地,再把土地再分给农民,重新分配蛋糕。 这三步,难度梯次增加,最后一个更是地狱级难度。 历来做大蛋糕的阶段都是“明君在位、大治之世”,为文人墨客所赞颂称道。 一旦开始改革,便如“刘秀度田”、“东晋土断”、“唐朝均田”、“王安石变法”、“张居正一条鞭”、“雍正士绅一体当差纳粮、摊丁入亩”,每一个都是权力巅峰之人全力推动,最终人亡政息甚至人未忘政已息,最后还要被“清流名士”编排与民争利,最终评价三七开。 至于试图背叛自己的阶级、试图平均分配土地、试图让“耕者有其田”,不想大杀四方重开天地,又想重新分蛋糕的人…… 上下五千年来,有这样胆子的也不多,王莽的下场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刘辩是个货真价实的穿越者,但他不想当王莽。 所以在何进与太后共同反对的时候,他果断认错,从善如流。 他才十五岁,少说还有二三十年可活。 这三大阶梯,他准备一步一步来爬。 第一步,就是先让大汉朝的百姓们吃饱肚子。 这在眼看天象日差的东汉末年,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偃师城外的皇庄,是这次的目的地。 为了方便就近安置流民推行屯田,曹操这段时间一直奔走在陈留-洛阳一线,如今驻停所在就是偃师。 偃师以西背山面水,有千里平原又靠近雒水,是最适宜的丰饶之地。 黑虎驾着马车,一路奔行,只一个上午,就入了皇庄地界。 由于刘辩的屯田令旨,今年这批小麦下种较晚,不过仗着土地肥沃,也算长势喜人。 他们到来时,道旁是已然抽穗开花,绿莹莹的麦苗中间夹杂着淡淡的金黄,只看着就让人欣喜。 “黑虎,靠边停车。” 眼看前方已经有了屋舍人烟,刘辩却不急了,反而下令黑虎停车。 车子一停,身穿便服的皇帝陛下当下跳下马车,也不顾土地泥泞,三步两步就下了田垄。 “夫君小心些。” 唐颖急急跟在后面,提着襦裙下摆,脚步却也轻盈,像是久下过地的。 说实话,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来形容刘辩并不算冒犯。 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麦苗。 在此之前,他只见过电视里的金黄麦浪,却不知道这小麦会开出灯笼状的小花,虽不香气扑鼻,却已有了淡淡麦香。 刘辩靠近了些,轻手轻脚地挖了一株麦子放在手中。 那小麦长得不如后世电视里见的那般圆胖臃肿,却骄傲地立着,麦粒颗颗分明十分饱满,看上去有种不羁的野性。 没有后世的科学育种,这种小麦能长成这样已经是很努力了。 身后的唐颖靠前几步,也和刘辩一起盯着那麦穗猛看。 “这花已经快脱了,再有半个月,该就能收获了。” 自家媳妇说的平淡,刘辩却是有些惊讶,那边唐姬见他傻盯着自己,连忙又解释道:“年幼时在田庄里待过段时间,婆婆大婶们总会说起些这事。”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她也有些神往,又像回忆起什么趣事,脸蛋不由红了红。 那模样,看的刘辩神往不已,盯着半年来有些长开越发漂亮的媳妇猛瞧。 气氛着实有些暧昧,不过偏有人不长眼,乱人兴致。 “你们几个,干嘛呢?!都给我住手!” 远处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刘辩循声望去,正见两个老汉脚步飞快的朝这边跑来。 跑在前面的一脸怒色,鞋子都跑飞了一只,也不管不顾。 刘辩一看被人抓了个现行,也有些不好意思,却故意板着脸,用眼神示意黑虎。 赵黑虎也习惯了,直接从腰间掏出个腰牌,就要递给那穿着邋遢的老汉。 谁知老汉也是身手了得,根本没接那牌子,两步就窜到刘辩面前,劈手夺走了他手上的那株麦子。 也不理人,就那么数了数穗子上的谷粒,又从田里挖了团泥,小心翼翼地栽了回去。 后面那衣着稍好些的老汉见他模样,只是笑,接过牌子,这才确认了众人身份。 谁知确认了宫中来人身份后,老汉却一眼就认准了刘辩,笑着问道: “小兄弟,你在宫里当差一定见过皇帝吧?” 刘辩闻言就是一愣,这是要告御状? 不至于吧? 他这边愣着,直到身后唐家小妹拂面轻笑,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第五十七章 有人用“祥瑞”糊弄皇帝! 刘辩想说你才在宫里当差,你全家都在宫里当差。 不过自己有错在先,哪怕再生气也只能果断认错。 生气老头儿没眼色是一回事,被误会了倒是另一回事。 还是好事。 他本来就是“微服私访”的,牌子也是黄门令的牌子。 如今能掩人耳目,那身份什么的就不重要了。 至于唐家小娘子,等回了宫就让她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当差的! 想到这,刘辩的眉眼立刻便舒展开来,很快的进入了角色。 “这位大叔如何称呼?可是有什么话要带给陛下?” 两人这边气氛还算融洽,那气哼哼的老汉却已经处理好了麦苗从田垄下爬上来,狠狠瞪了刘辩一眼,然后从同伴手里劈手夺过那只掉脱的草鞋,这才又大步流星的自来处回去了。 来也雷厉,去也风行,一如那火爆的脾气。 那细致老汉无奈地看看同伴背影,这才转回来。 “那是管这块地的老王,脾气向来不好。幸亏你只是挖出一枝苗子来看看,要是折了麦苗,老家伙会跟你拼命。” 说完,才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老朽姓刘,因为皇帝要屯田,我就替朝廷做个劳什子稻田使者,无非就是个管田的。几位若是有暇,就去庄子里坐坐吧。” 老汉虽说话做事举止有度,却看上去像农夫多过像官僚,样子很是亲切,让刘辩多了不少好感。 既然已经到了地头,众人也就不再乘车,刘辩走在唐颖和刘老汉中间,黑虎和从人赶着车远远跟着,一行人就这样朝前方的屋舍出走去。 主人的地方不大,半个足球场大小。 人也并不多,看上去也就三四十人、几户人家的一个庄子。 众人进了院,正看见那暴躁老王。 对方手上摆弄着种苗,见几人进来,就想躲,却被刘老汉一把捞住。 “你不是一直抱怨太闲了,现在宫里来人,你又要躲。”说完,这才转向刘辩,陪了个笑脸,“庄稼人,少见外客,不会说话,你们多担待。” 说着,便找几个小凳安排众人坐了,又取了把陶壶仔细刷洗了,这才打好净水坐在个小炭炉上烧着。 忙活完,刘老汉两人也各拉了条凳子坐下,这才进入正题。 “几月前,新皇帝张榜招贤,劝桑劝农……不瞒你说,起初大伙也以为小皇帝只是做做样子,却不想还真做了这好大片庄子。” 说着,又看看身旁的王老汉。 “我和老王都是青州人,避战乱来了此处,起初就是为了有口吃食。后来见了几次曹将军,才知陛下真的是用心关照。人家体恤咱们这些没家的苦命人,咱们也不能没良心,这不才小心看护着……老王脾气差,你们多担待。” 刘辩知道这刘老汉是怕宫中来人心高气盛,回头打他们小报告,闻言也是连连推让。 一边没什么架子,一边有意讨好。 双方几句话间,气氛便融洽了不少。 到了这时,刘辩才想起刚刚田间地头的话题: “对了,刘大叔,你刚刚说有话想让我替你们带回去,可是这田地有什么麻烦?还是有人从中使绊子?” “谁敢?!”老王瞪眼。 “没人敢,没人敢,谁敢惹你!”刘老汉扯了扯老王的袖子,“流人多是相熟的老乡,我们说得通。本地的官儿都知道这是皇庄的地,躲着还来不及。别的就算有人不长眼也都被曹将军打发了……” 说到这,刘老汉似乎有点为难的看看同伴,纠结了一下,这才继续道: “本是老王一直抱怨,该让他与你说,可是你看……” 想来那暴脾气老汉也说不清楚什么,所以他才如此纠结。 “既然如此,刘大叔但说无妨。陛下虽然很忙,但听上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话赶话到了这,刘老汉也便不再藏着掖着,把担心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 与此同时,小院门外。 一行三人轻骑而来,远远看到小院外的车马和从人,便遥遥下马,牵着马匹步行过来。 来人正是曹操,随行而来的则是夏侯两兄弟。 刘辩出宫时就已经派人先行出发将信送去偃师城官署,因此才有他们远道迎来这一遭。 因为经常在大将军幕下走动,赵黑虎是认识曹操的。 不过认识归认识,验证印信的步骤少不了,待确认了来意,黑虎便想进院禀报,却被曹操伸手拦住。 “陛下正在谈话,我等稍待,不碍事的。” 黑虎也伸出大脑袋看看,正见皇帝听那老汉讲的入神,便也点点头,没去打扰。 曹操和夏侯家两兄弟便也和黑虎一样在墙根下立着,远远听着远处细碎的交谈声。 …… 刘老汉讲的不多,却处处切近实际。 其中流民安置、农资匮乏之类的问题都是小事,刘辩也有安排,不久后有了钱就能解决。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解决不了的问题。 其中最麻烦的还是人心。 刘老汉说的很委婉,用老王的话就比较实在了。 “当官儿的脑袋不大却想戴屁股大的帽子!” 刘辩苦笑,他们烦恼的问题,还真是他思虑不周。 一切还是粮食问题。 对现代人来说,解决粮食问题办法很多:引进新品种,扩大主粮范围;精耕细作,改进技术;优良育种,推广优质粮食…… 随便想想就是一大堆,但真正能施行的寥寥无几。 刘辩对粮食育种没什么研究,只知道杂交水稻是利用野生的什么不育株进行杂交搞出来的。 这东西现在搞不现实,他这辈子估计都见不到。 刘辩倒是了解一个土办法,就是用各种筛选出来的优良植株混种,让他们不停杂交繁衍,从而在几代后筛选出优质种子,进行培育推广。 这技术在清朝初期便演进的非常成熟,一度提高了不少粮食产量,只是后来好地都改种了大烟,才一代不如一代,搞的赤地千里。 事实证明这个点子行得通,只是需要内行人花时间去实践。 这才有之前征集经验丰富的农人那事。 老刘和老王这批人,就是负责“试验田”的,对这事自然最是了解。 可在他们看来,什么优良育种都是糊弄人的,就是浪费时间。 而这片汇集了各处收集来“好麦子”的田地就是个样子货,是用来逢迎新皇帝,搞“祥瑞”用的! 有人糊弄那个给他们流民饭吃的小皇帝,那可不行。 于是,这才有了他们打小报告的想法…… 第五十八章 大风起兮,挖个墙角 “刘大叔觉得,这片‘样子田’和一般田地相比,能多打多少粮食?” 听了两位老汉的担忧,刘辩却不急于解释,而是反问。 刘姓老汉显然心思更多一些,脸上失望一闪即逝,转而思索一下,认真答道: “这些年老家那边天时不好,就是我们这些老刨食的亲自动手,一亩地也就打个两斛多粗粮,二百来斤。若是这地……怕是少说有四百斤。” 他这话刚落下,另一边老王已经急不可耐的插口道: “至少五百!打不出就砍俺老王脑袋!可那有啥用,不够几个汉子吃的……” 说到后面,声音越发低了些,连一直高昂的头都低了许多。 老庄稼把式却不能让人吃饱肚子,还让一村人背井离乡流落在外,老爷子显然对这事耿耿于怀,成了心病。 刘辩最是敬重有担当的人,朝两人拱拱手,这才继续提问。 “既然如此,那如果天底下的良田都能每亩打出四百……不,三百斤粮食,又如何?” 两个老汉闻言都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小娃娃想到倒是美事,你道我们为什么担忧?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祥瑞’,这一亩地一根苗的好种子哪是什么人都伺候得起?要真有这么多好苗子,躺着种也能收个两三百斤,哪有那等好事!” 刘老汉说完,还怕刘辩听不懂一样补充。 “我知道,你是想说留种……可谷子留种这事和收地不一样,粮种可留不出三四百斤。就算我们这群老家伙一起侍弄这两亩地,也留不下几亩地的好种。我们都老了,还有个几年好活,搞出那几十亩好地又顶个什么用?” 刘辩闻言,也笑了。 他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 刘辩四下张望,终于在院子角落里看到一摞木架子,顿时眼睛一亮,三两步过去取了个过来。 穴盘,又叫育苗盘。 在一个木质底盘上用木框框围出来的一个个小格子,盛上泥土后可以用来培植幼苗。 这东西是再好不过的实验教具。 刘辩把那苗盘往地上一摆,又拿过一旁用来配茶水的炒米,放了一颗在第一个格子里,又放了两颗进第二个格子。 “两位大叔,你们猜猜,如果我在第三个格子放四粒米,之后每个格子都放前面格子两倍的数量,要放满这盘子需要多少粮食?” 前世幼教级别的小故事,却问住了在场所有人。 “那才能有多少。” 老王冷哼一声,却是一把抢过刘辩手中小盘,开始一颗一颗往格子里填炒米。 刘老汉侧头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却是取了个小棍在一旁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他是识字的,否则也不能借着风头获了朝廷的任官。 刘辩见两人各忙各的,便侧头看向一直不说话、除了替几人倒水就是安静聆听的唐颖。 唐家小妹那双好看的眉毛皱起了一个小小的鼓包。 脸蛋因为过于专注浮起淡淡的红晕。 显然也在心里计算着答案,却是遇到了什么瓶颈。 只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刘辩就见自家媳妇似乎算出什么一般,一脸震惊的看过来,随即点了点头,示意她稍等片刻。 另一边,老王早已耗尽了手上的炒米,结果就连第一行八个格子都没摆满。 而刘老汉这边,也明显遇到了算力门槛,卡在了第二行,怎么都算不下去。 刘辩也不指望他能算的清楚,会算数就已经是极好的。 他只是伸出手示意,刘老汉便一脸懵懂地将手上木棍递了过来。 “计算这个,不需要有多精确。” 刘辩说着,点了点第十一个格子。 “刘大叔算到这里,是多少颗?” “一千又二十四。”刘老汉中气十足,显然对自己的算数能力颇为自信。 “没错。”刘辩说着,在地上写了个1024。 然后,随手抹掉后两位数字,填上两个0。 “我们不需要精确数字,只要知道大致数量就可以。“ 这数字写的奇怪,唐颖却是立时眼神一亮。 刘老汉皱眉看了半天,也缓缓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 刘辩笑笑,将木棍递还给刘老汉。 几番演算过后,众人满脸呆滞。 虽然不知具体多少,但地上那长长的一串零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 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点到即止便可。 种苗培育实际运作起来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但只是一个小小的算数游戏,就已经足以替他们注入一剂强心针。 屏息良久,两个老汉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几岁。 这是好事,刘辩很满意这效果。 至于唐家小妹那边…… 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自家媳妇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呢? 不过…… 之前笑自己在宫里当差的“仇”还是要报的。 刘家小黑本底下,从不死无名之鬼! …… 事情告一段落,刘辩夫妻起身告辞。 两个老汉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之中,却没忘了礼数,纷纷起身相送。 结果几人还没走到门口,却见三人迈步进了院子。 当先三缕墨髯一脸英气那人满脸郑重,朝这边深深一礼。 身后两人也一同抱拳行礼,状极严肃。 刘辩自然是认识来人的,却不好当着两位老汉明说,也便回了一礼,随来人一同出了院子。 车队再次起行,方向却是偃师方向。 刘辩这次没有上车,而是骑在一匹没有一丝杂毛的漂亮小红马背上,与曹操一路并辔而行。 “刘公子今日一番言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曹操性子向来谨慎,队伍没进城之前,便小心称呼。 如今已然进了偃师城,自然更不能随意言语。 不过看他那样子,忍了一路的话还是说出了口。 “不瞒公子说,当初公子命曹某屯田,某心中还有几分憋闷,自认大材小用。如今观之,公子这是以流芳百世之名赠曹某,是鄙人浅薄了。” 刘辩却是笑笑,受了他这吹捧,转而又道: “吃饭、穿衣、读书,天底下顶顶大的事情也就这些。曹将军尽管放宽心,如你这般能吏,名留青史的机会还多的很呢。” 话轻飘飘,却是满满的大饼…… 哦不,许诺! 曹操听的两眼放光,刘辩的视线却已挪开至面前衙署。 突然之间一阵狂风刮过,遮的人张不开眼。 待这股八月风过去,衙署前却是一阵慌乱。 原是那衙前大旗的旗杆竟被大风刮倒,惹的一阵鸡飞狗跳。 这场面被皇帝看到,曹操是一脸尴尬。 谁知转回头来,却见小皇帝一脸兴奋,眼里都是名叫惊喜的光…… 第五十九章 满载而归 这场面颇为反常。 让原本就多疑的曹老板更是担心。 小皇帝的手段他自认看的分明。 如今那董卓听说颇得帝心,在洛阳城权势熏天。 可那又如何,在这位爷手底下做权臣会有好下场? 他曹孟德第一个不相信! 至于小皇帝为什么看到这场面还如此兴奋…… 他当然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皇帝是爱看热闹,只认为自己哪里有疏漏,刚刚甜枣给过,接下来说不定要挨巴掌了。 曹老板心里忐忑,可那又能怎么办,挨着呗。 这边还在转着念头,另一边却有传令兵来报。 “报!陈留太守张邈张大人遣人送信来,说有机要事与将军商议!” 传令兵的声音听的曹操就是一震。 怕什么来什么,都说别搞事别搞事,偏偏在小皇帝私访这天来谈事情。 还机要事! 这不是上眼药吗? 曹操闻言,却没理那传令兵,而是第一时间转向刘辩。 “这段时间在此处屯田,颇得张大人照拂才没有地方豪族搅乱。这次遣人来,定是又说些屯田之事。” 刘辩闻言,轻笑道:“既如此,曹将军便去忙,我自行看看便可。” “区区小事,无妨,让传信之人等待片刻也可。” 曹操哪能真去做自己的事,自是直接推脱掉“小事”,专心应付这边。 只这态度,放在“传信之人”眼中却是减分不少。 没错,来人自是典韦。 刘辩早已经偷瞄了好几眼,只看马背上斜搭那双短戟就错不了。 身为张邈手下大将,典韦对自家主公屡屡提及的这个曹操自然是极感兴趣。 只是此时见他这边总是绕着个年轻“权贵公子”打转,却对自己这公事在身之人不理不睬,心中十分不屑,大叹见面不如闻名。 有些事情就是机缘巧合。 典韦这边等在一旁的时候,不凑巧就看到了那边倒掉的大旗。 眼见一群人对一杆大旗束手无策、左右扶不起来,便有些跃跃欲试。 刘辩这边自然是一直在悄悄观察他的举动,眼看情况“不妙”,脑筋转的飞起。 “可不能让他动手,否则以老曹的调性,肯定要出手挖张邈的墙角,到那时就不好办了……” 视线落在扶旗杆那些人身上,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对啊,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给他表现的机会不就好了。 刘辩一下想到主意,转向一直跟在身侧的护卫头子。 “黑虎,去帮把手。” 赵黑虎闻言,却没立刻动手,只是目光先巡视一圈。 “去吧,有曹将军在,不碍的。” 吩咐下来,赵黑虎领命下马。 随即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过去,站在那大旗前。 人群中突然走出了个大汉,引得众人哗然同时自然也吸引了典韦那边的注意。 只见那人也不怎么作势,直接赶开了束手无策的几人,直接单臂抬起那旗杆底端。 “好!” 就这力气,便看的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出声叫好。 典韦心下也是暗赞,猜估自己也能做到,只不知能否如此举重若轻。 他们这边赞着,曹操那边却是双眼异光连连,心中暗暗可惜: “只可惜偏偏是皇帝护卫,若是……” 他们转着念头不一,那边赵黑虎却已经有了动作。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下盘一沉扎了个马步。 “嘿——” 一声大喝,却是大臂一夹,将那常人腰粗的旗杆夹在臂弯下。 “起!” 另一只手一扶杆子,单臂一用力,硕大的旗杆便如被一只大手当空抓起一般直直竖了起来。 “好!!” 周围喝彩声如炸雷般填满的大街。 “好汉子!好力气!” 典韦也是震声大赞,声音甚至盖过了人群。 只是这喝彩声却没能勾起另一边曹操的注意,他的心思全放在了眼前那壮士身上,深叹相见恨晚,没工夫搭理旁人。 直到黑虎那边又走了两步,将旗杆立柱,叫人取来楔子打在底柱上立稳捆牢后走了回来,他这边还没回过神。 “将军……孟德!” 刘辩这边叫他几次,曹操才终于回过神来。 “公子随从天生神力,曹某一时惊为天人。怠慢了公子,恕罪、恕罪。” 说完,又转向黑虎。 “这位力士好手段,不知高姓大名,家乡何处……” 眼看自己墙角还没挖到,这家伙却要朝自家护卫下手,刘辩哪能放任不理? 不过他也不怕有人能勾搭走黑虎。 先不说刘辩自己对黑虎的信心,就说这憨货敢动半点念头,他那已经怀了小老虎的母老虎也定不会饶了他! 于是刘辩这边也不管曹老板多番试探,就留着黑虎那边黑着一张脸去应付。 他这里反而下了马,走向一旁同样下马、持着书信等待召见的典韦那边,没话找话攀谈起来。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 话不几句,曹操心下遗憾叹息。 另一边刘辩却带着典韦走了过来,将他手中文书接过,递给身为地主的曹操。 “我与这位将军谈的投契,想借将军地头一用,将军不会介意吧?” 曹操那边心情还没回转,只是应和道:“怎么会,公子里面请,我这就安排人过来奉茶。” 刘辩点点头,示意黑虎跟上。 对曹操第一印象不佳的典韦也只是朝他拱拱手,便也跟了过去。 小皇帝就这样在衙署公人的带领下,领着黑虎和典韦向院中走去。 衙署大门外,曹孟德怅然若失。 心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当着自己的面给夺走了。 …… 刘辩一行人只待半天便离开了。 曹老板这边除了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些不明意味的担忧。 张邈一直敬佩他曹孟德的为人,甚至颇有结交投效之心。 可这种事又哪是能摆在台面上说的? 如今连张邈的送信之人都被小皇帝收走了,自己更必须要实心认识做出成绩,不能有半点粗忽大意,否则这人就是一个隐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 曹操心里还真是惦记上了典韦。 却不是向往其武勇,而是满满的提防。 若是让刘辩知道他这想法,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他也没工夫瞎想。 这一趟微服私访可谓满载而归,接下来,还有一份大礼在等着他…… 第六十章 西凉军大掠京城,土财主人人自危 刘辩出城这日,京城里并不太平。 太傅,袁府。 袁术远走他乡、袁绍闭门谢客,如今还能在太傅府经常走动的就只剩袁基一人。 原本袁隗就偏向这个大侄子,这倒也无妨。 只是这些天,却实在不是什么“会客”的好时候。 园中,秋意渐浓。 一老一少面对而坐,大汉太傅脸色不善,太仆大人表情古怪。 “砰——” 突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打断了两人的沉默。 老太傅紧紧握住茶杯,狠狠吐了口气。袁基少见叔父失态,心中好笑却未表现出来,反而转去拨了拨茶炉的炭火。 “叔父这日辛苦了,这个新邻居可是不太平。” 京中贵胄尤其三公府邸都位于宫城东南角地段最好的位置,本不应该如此喧闹。 只是不知触了什么眉头,那些西凉人却偏偏搬到了太傅府的旁边,每天日里夜里都不消停,惹的袁隗心浮气躁,多年养气之功都快破了。 不过被袁基这么一说,老太傅却觉好了许多。 “乡间野人,没见过世面,便由他们去吧。反倒是皇帝那边近日反常的很,也不知……” 这问题问向太仆大人也是有原因的。 袁家向来势力划分清楚明白,袁术素有根基、军力强盛;袁绍声望显厚、人脉广博,至于袁基,则以文弱示人,向来低调,只管着宫中车马分配和牲畜驯养。 旁人只道这是个管车喂马的“小官”,殊不知,这车马之中有大学问。 他手上掌着的,就是袁家暗地里数量最为众多的暗探死士! 这宫廷之内来往交游之人,没一个躲得过太仆大人的眼线。 这才是四世三公袁家的最大根基。 然而小皇帝前些时日一阵乱搞,居然就在一夜之间将宫中暗子打落大半。 剩下寥寥几个核心手下心腹,袁基短时间也不敢动用。以至于现在成了睁眼瞎,连最起码的皇帝行踪都拿捏不到。 十七日那夜小皇帝轻车北狩,可是把他吓了够呛! 到现在每每想起,还是后怕不已。 不过现在叔父问起,以袁基向来“老实人”的人设,自然不会回避问题。 “叔父,近来风声日紧,我已下令暂时断了宫中联系。如今何进闭门不出,小皇帝却把那西凉人推到前台做箭靶,显是躲在暗处不知筹谋何事。这一点,小侄倒是可以确定。” “嗯。”袁隗点点头,显然是想到了一处。 “士纪老成持重,你做事叔父向来放心。西凉人在京中这些时日,不合擅动。尚书台那边已有人提议给上面些压力,被叔父我压下去了。本初那边闭门谢客,你也小心谨慎些,宫中之事便沾不到我袁家身上。” 说到这,袁隗眉头微皱,隐隐有些不安。 “至于其他人……” 话还没说完,院外一声大喊惊断了两人谈话。 “何人喧哗?惊扰了老爷,你担得起吗?”看门的仆人大声呵斥。 来人却不觉,只是嘶声喊道: “太傅大人,袁老爷!出大事了!” 园中二人闻言,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 京城西南,直望园北。 因为地处优渥、交通方便,这里向来是京中大族富户聚居之处。 往日里,向来是车马不息、丝竹不断。 可今天的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气息。 “新蔡县匪人窦墨、窦桢……可曾识得?” “不……不识。” “不识?” 一个西凉军士手执圣旨,哗啦一抖,吓得面前那唯唯诺诺的老财主就是一跳。 “窦老财主——此二人均已招供,连带当日被斩杀的四名首恶在内,都是您老人家门下管田庄的老人,你跟我说不识?怕不是当我西凉军都是傻子?!” 那军士口才极好、表情丰富,面相也是凶神恶煞。 只是短短两句话,就说的对面那锦衣华服的老者一屁股堆绥在地上,浑身发抖半点做不得声。 “此六人漏夜入宫行刺皇帝,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你说不识……那我家大人也不是不合情理之人,便……诛个三族好了,来人啊——” 此话一出,地上那老财主下半身就是一热,整个人却回光返照过来。 “冤枉啊,大人!真的冤枉啊!”口中哭喊着,手上已连滚带爬抱住那军士大腿。 “大人啊!这些人狼心狗肺,当初都是流民时,我好心收留他们,给他们吃穿用度,让他们在田庄做事。可前几天……前几天这些狗贼就逃了啊!大人!这事真的和我没关系……没关系啊!” 人被生死之劫一激,连口才都变好了,力气也是大增。 那军士用力踢他,也没能将他从大腿上甩开。 这边还在纠缠,一声调侃却自两人身后的大宅正门处响起。 “与你是否有关,还要查过再说。”发言的年轻人看看已在四下搜索的兵卒,“我受奉皇恩,缉拿京中不法,又受了这追索叛逆之责,自是尽忠办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话说到这,没说出来的才是关窍。 那老财主自是懂的,脸色顿时煞白。 年轻人却是很满意他的表现,踱步走入院中。 这人正是如今风头正盛的京中新锐、太尉董卓的嫡亲侄子、皇帝亲封司隶校尉,董璜! 这官儿,说白了就是皇帝御用打手,如果还有个“假节”衔头,那就是尚方宝剑。 只要皇帝封了这官,就意味着朝中将有变故。 只是任朝中百官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位大人居然没在朝中下手,反而先对京中“土财主”们挥起了屠刀。 说屠刀,有些夸张了,毕竟西凉军到现在还没杀过一人。 只是…… 董璜漫步轻踱,就在那财主无助目光的注视下来到了一排女眷面前。 后宅女眷们此时早已被聚在院中,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她们此时都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董璜却不在意她们或恐惧、或憎恨的目光,径直来到一个相貌妩媚的少妇面前,低头看她,目光半点不移却向那窦老财主说话: “我西凉军向来与民秋毫无犯,你们若没事,大可不必如此忌惮恐惧。” 话说的平平淡淡,可那表情却半点都难让人放下心来…… 第六十一章 董璜焚书 窦老头那边刚刚回光返照的一点精神,彻底萎了。 董璜盯着那个是他爱妾,新纳不久,刚替他生了个传宗接代的儿子。 他窦家这代人丁不旺,老来得一独子,自然连带这亲母都备受宠爱。 如今…… 只稍一想那后果,窦老头便再也不敢细思下去。 董璜这边却不理他如何脑补禁忌画面,反而吩咐从人将大堂正中桌案抬了来,寻了个舒服姿势,一屁股坐在上面。 前面是个年轻后生侧坐案头,后面是自家女眷排成一排瑟瑟发抖。 那场面…… 窦家传承数代,财富田产巨万,也是新蔡县一霸。只是这一代没养出书生士人,才落得个土财主之名。 这场景只有他们欺负人时才有,又哪里坐过苦主视角? 只是势比人强,人家手下几十军汉个个不是吃素的。自己虽然也收拢了些流民部曲,却都在乡下,就真在身边又能做什么? 一时间窦老头心如死灰,而接下来的一切,又在这上浇了股沸汤! “报——” “将军,书房暗格中发现大量书信!” 耳听得传报之声,窦老财主万念俱灰。 “完……完了……” 那是他的书信,他又怎会不知写了些什么。 这次别说三族,怕是九族难保! 董璜那边也是眼睛一眯,从随从那边接过一只硕大的锦囊。 那里,就是刚刚搜查出的书信。 信里有些什么,董璜只看对方表情就知。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心中咬牙切齿,可面上却还是那温和笑意。 若是照他本来性子,这窦家绝落不得好。 可陛下所交代的,不是令他斩尽杀绝,所以他必须忠于皇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皇命更是如此! “呦,这么大一袋,窦老爷可是文采不错啊……”说着,颠颠手中锦袋,倒吸口凉气,“嘶——这八月天真是怪的很,一大清早还挺凉。” 他这边说了,随从自然立刻会意,没几息功夫,一个烧的火红的炭炉便摆在了案前。 “这宝贝可得看紧,万一稍有个不小心烧到个边边角角,回宫去可就不好复命了。” 董璜自顾自的讲话,那边窦老爷听了,却是懵懵懂懂不甚清楚。 被他抱着大腿的军士见他如此蠢笨,也是摇头,只好抬脚轻轻踢他。 这军士何时如此温柔过? 窦老太爷脑子还是懵的,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却见那军士在朝自己打眼色。 这都明示了,他要再看不清状况,那这些年也早让人吃干抹净了。 绝处逢生之下,窦老爷立刻来了精神。 “将军,将军!小民真的冤枉啊!小民向来尽忠奉上,不敢有半点大意,这次之事也算是个教训,小民这就离开洛阳,带着家小回乡务农教犬子读书上进,报效朝廷。” 说到这,都是废话,直到话锋一转: “将军,我家都是女眷,不方便。这京中大宅和几处旺铺没法处理,便托给将军代为变卖吧,库中还有二十万……不,八十万钱,权当将军劳务……” 一件董璜瞥来,价码立刻提到库中钱财八成,见对方还是不足,窦老财主狠了狠心,一咬舌尖道: “城外田庄还有几百亩地和一些牛马,这些死物也带不走,就都拜托将军代为变卖。这番劳费当是不足,来日将军若路过新蔡,定然酒肉招待,必让将军满意……” 窦老太爷这是下定了决心断臂求生了。 京中数十年经营一朝送尽,只为求得全家活命。 毕竟若那书信流出去,即便皇帝手下留情,他窦家必然也是被连根拔起的结局。 还不如拼一下,老家基业还在,大不了回乡重头再来。 他这番表现很有诚意,显然“打动”了董璜。 “胡闹!本将军公务繁忙,岂有那闲工夫替你跑上跑下?” 董璜脸色缓和,窦老头自然看在眼中,知道他是在催促好处。 “不会,不会……你们都这么没眼色吗?还不去把文书契约取来?” 老头连使眼色,董璜却是笑了。 “不必。” 随即打个唿哨,几人快步从后宅跑出来,手中端着几个锦盒。 窦老太爷一看,又是脸色一变,心知对方这是有备而来,连藏在床下暗格的财货地契都早已翻找出来了。 如今却只能看对方是否履行承诺,别无他想。 董璜却也不小气,这边去接盒子,那边就是一个失手,锦囊径直从手间滑落。 眼见那布囊搭在炉边,半边起火燃烧,董璜却是一皱眉头,探脚轻轻一拨,将那布囊连带其中书信都拨到炉子正中。 一时间,火光爆燃,映的那窦老财主脸色都红润了些。 待一整袋子书信都化作飞灰,董璜这才取过火钳搅了搅。 “哎呀,可惜了。” 口中说着可惜,目光却在从人面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窦老爷脸上。 “既如此……本将军也相信窦老爷子是清白的,宫中那几个逃人定是与老爷子无关。” 口中说着,却把那几个锦盒摆在老头儿面前,连笔墨朱印都备好了。 窦老财主知道以对方权势,这都是走个过场而已。 不过为了表示态度,那文书签的还是一个利落。 “好了,把人都叫出来,咱们去下一家。” 拿钱办事,这边契约签好,那边董璜一声令下,搬运财物的军士便一声应和纷纷出了院子,装车起行。 落在最后的董璜,却是驻马回望。 身后院落中,一阵如释重负的大哭远远传来,心疼间却透着安心。 “哭?!若是被你等贼子成事,不知要有多少良善人家披麻戴孝!” 董璜心中不屑,只道皇帝过于心善,只追首恶,其余不罪。 “既然陛下不忍,那这脏活儿便交给董某来办吧!” 说完,牵马回转。 身边一个随扈连忙跟上,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粗布包裹。 别看样子灰扑扑的普通至极,可这西域出产的棉布价格却远超普通织锦。 也就只有他们这些来自产地的西凉人,才会如此随意用来包裹东西。 “将军,书信都在这。二十三件,一件不差。” “好。”董璜点点头,“立刻快马送去给张常侍,莫要耽误。” 说完,一夹马腹追上大队,朝着下一家开去…… 第六十二章 有钱了~有钱了~ 西凉军抄家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不胫而走。 原本因为“宫城夜乱”过去许久而热度下降的茶馆酒肆,突然就迎来了一大批客人。 富户士子、贩夫走卒,形形色色,总能在一间小茶馆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听故事的、说故事的,各有目的又都兴味十足。 此时西门外的一间小茶馆,正中一桌之人并不如何饮茶,反而围着一个讲得口沫横飞之人,听得入神。 “这西凉军可真是有手段,别看个个凶神恶煞长得像是蛮地野人似的,这抄起家来倒像是比那京兆尹还熟练几分。说抄家,那便只是抄家,连半点磕碰挂碍都没有,哪像咱们衙门里的老爷……” 他这话一说明显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立刻就有人不愿意了。 “京兆尹办事也麻利的很啊,再说没磕没碰有什么用,事情办好不是比什么都强?” 那中间讲话之人闻言,不屑两个字已然写在眉毛上。 “办好?哪里办的好了?墙那头的赵老财都知道吧?我昨天还见他和洛阳令手下的长史一起喝茶来着。”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是惹得周遭一阵哗然。 甚至有那胆小的已经开始四下张望,想开溜,又抵不住听故事的诱惑。 人群中大部分人却是不惧,就有人接连发难。 “那西凉人才有几个,我看这事不成。那日里乱成这样,不知有多少乱党参与。我看他们就是怕万一放跑了几个不好交差,这才不想留人口实!” 听他们还不服气,中间那人挑个舒服姿势,灌了口茶,这才说道: “跑?如今城中各门许进不许出,盘查日严,若是被逮到了……” 意思很明确,众人都懂,大多都附和点头,却还是有人追问: “既如此,那住在城外的岂不是撞了大运。若是我,听到消息立刻就带上一家老小有多远跑多远,等西凉人走了再说。” 这话一出,那人却笑了。 “你道城外就好?人家西凉人玩儿的是什么?那可是骑兵!遇到拖家带口逃离的还不直接打成叛匪,你一家老小经得起几匹马碾过去?” “那怎么办啊!这岂不是没活路了?” 讲话那人幸灾乐祸的呷笑,见一群人愁眉不展,自己也拿捏够了,这才发言收尾。 “怎么办?老老实实,破财免灾呗。” “不过此事与你我小老百姓也没甚关系,多是自行不义招惹祸根。你以为这些西凉佬真的是替皇帝办事?哈哈,天真!那到手的都是黄灿灿白花花的钱啊,钱!懂嘛!” “若是我,即便没有挂碍牵扯,也要备一份大大的喜包去贺一下董太尉高升乔迁,多好的机会。” “舍去些这京中的产业,乡里还有地产物业。若是舍命不舍财,呵呵……” 那人一脸的幸灾乐祸,仿佛对如今京中富户人人自危的情况很是满意。 …… 京中流言纷纷,各有各解读,各有各心思。 不过事情的始作俑者幕后黑手此时却忙的焦头烂额,颇有种自作自受的幸福。 “有钱了也是烦恼啊……” 刘辩看着一封封经过张让之手快传而来的清单,口中啧啧有声。 “没想到,我煌煌大汉到了此时也颇有些大明风范啊,皇帝穷到吐血,这些土财主却是个个家财万贯。” 当一个皇帝需要靠卖官敛财的时候,刘辩就知道,这皇帝活的是有多惨。 果不其然,自己登基那会儿内库里已经穷的跑老鼠。 自己大婚花的是何太后私房,东厂那边运作至今,靠的还是常侍们“自愿纳捐”加上查抄蹇硕的浮财。 若不是这一次干掉了赵忠,又着实牵出几个同党,还不知那边能不能支撑的住。 现在好了,这一笔搞下来,光是浮财就有数千万之巨! 就这,还没算上那些洛阳城精华地段的旺铺、大宅和城外田庄。 若是都加总起来,一两亿钱总是有的。 这可比卖官什么的实惠多了,若是被那死鬼老子知道,怕不是当场吐血三升。 短时间内这京中做事都不会缺钱,让刘辩大大松了口气。 “张常侍,听说你那边最近不很太平?” 刘辩看向一旁躬身侍立等待回复的张让,对方想了一下,这才答道: “人老了,心思便多。那些老朋友多是小心谨慎之人,这次赵忠之事自然影响颇大。中常侍毕岚那边就在谋着旁的差事,只是……” 刘辩闻言,心道:“这是好事啊!” 这些老太监已经占据高位多年,也是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之前若不是实在没有臂助,也没必要拉张让下水。 毕竟是和自己父皇一辈的人,五十多了,在这个时代还真未必能坚持几天。 现在他们主动让位,也省了许多手脚。 只是中官向来没有外放为官的传统,又不好就这么让他们去养老,坏了近臣之心。 “既如此……”刘辩沉吟片刻,“那边让毕岚去少府谋个督造将作的差事,告诉他放心做事,今后这大匠之责或要升迁他所,另设一部。” “对了。”刘辩突然想起什么,“大将军那边有个叫马铢,让他去借来,就先给个……给个令丞做着吧。可先从农具入手,做些什么让两人去商议,只别围着木头打转,也找些人手研究研究冶铁锻造之法,钱从内库里拨。” 有钱了腰板就是硬,之前放下的事情都可以捡起来。 刘辩前世改行做程序员之前就是“生化环材”最后一位,学的还是铸造方向。 只是年长日久,那点东西都消磨掉了,只记得个大概。 但这并不妨碍他给手底下人提供一些技术指导…… 如果需要的话。 想到这刘辩笑了笑,继续处理他事。 “对了,蔡师的家小可接来了?” 张让闻言,拱手道:“前日已入京了,安顿在陛下指定的住所。” “那便好。” 刘辩想了想。 “人既已到了,便要安排些事做。便让师姐和他那个……” “卫仲道。”张让补充。 “哦对,什么道的。让他们先去秘书监整理文字修订书籍,熟悉一下相关事务。待新纸做出朕看得过的样子,便由蔡师主持书籍编纂、修书重录,这是个大工程,不能马虎。” 刘辩说完临时想起的事,便再不交代什么,低头整理文牍。 这些地方豪强私相授受的秘信个个价值连城,他要用小本本记下来。 但凡出现在上面的名字,大多都要在他的“员工绩效表”里扣个大分。 …… 第六十三章 苦主哭袁绍,太傅问袁基 手头有钱,刘辩改造民生的计划便正式提上了日程。 督造过翻车的去研发工具,世代匠造的去做他的技术,擅长文字的去整理文牍…… 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只是对于成了皇帝钱包的苦主们来说,这几天的日子却不大好过。 这群人里有的如窦财主那般屡世积财,想要在京城置业就近谋个面熟,好把下一代培养成文人士子的。 也有本就在此处,世代为官却中途文翰流失没了依仗的。 更有些是先帝在位时“得”了官职,却一直没能实授的。 最惨的就是那些为了所谓大功千里迢迢赴京,最后自投罗网的。 总之,蠢人蠢的各自不同,却大多败在贪之一字上! 这些人不敢说“冤有头债有主”,更不会自省自身寻找得失,如今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当初忽悠他们“可成大事”的那个人。 袁绍! 人被逼到一定份儿上,那便也顾不得什么四世三公了,只想讨个说法。 至少也要换个许诺,不能凭白被割了半副身家却就如此算了。 于是,声称闭门谢客的袁绍府上这些日子车马盈门。 只是大多数连袁绍门客的面都见不到,就铩羽而归,只有少数路子硬的才能走角门入府见上一面。 这场面,搞的个新任车骑将军好不尴尬。 按说他袁绍如今得了个如此大的名头,本该高兴才是。 虽说四大将军名号里除了大将军可以和三公一较长短,其他“位比三公”都是注了海的虚衔,但多少也是名声在外。 可袁绍是有苦自己知。 所谓“位比三公”,就是“位”“比三公”,与那个俸禄“比一千石”一样,发到手多少不看说的多少,只看你个人的本事。 将军无兵,就如三公不“录尚书事”,只是个头衔摆设。 当然,若本人是个手腕硬的,开府建牙与三公掰掰手腕不在话下。 如果不行,太软,那…… 可惜,如今他的实职就是个御史中丞,妥妥的实权武将变耍嘴文官! 这还不算完。 原本他手下那点兵就这样被收了回去,车骑将军何苗的手下又半点没拨给他。 这处境,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番明升暗降,让小皇帝着实玩了个明明白白! …… 袁绍府内室。 “本初,当日说大将军需我等相助除去阉宦,你自名留青史,我自得官发财,可现如今……” 袁绍的脸色也是不好,听得此言却不得不答。 毕竟世家大族联姻频密都是常态,其中混的不如意的也是多有。 坐在对面那人多少也算个连襟,不能得罪了“亲戚”。 整理了一下措辞,袁绍这才安抚道: “当日算计自是如此,只是没料到那西凉人突然杀了出来,无令进京不说,还一下做的好大事!” “那夜到底……大将军那边如何说?”来人一脸疑惑。 提到大将军,袁绍就是一声叹息。 “唉——大将军那边怕是不好。” “啊?!怎会如此?”来人一声惊呼,面上却还带着三分喜色,“若是如此,那大将军麾下……” “休要多言,大将军自是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袁绍面现怒色,那人连连称是。 “既是亲故,绍必不会坐视不理,待得时机到了自会替兄长讨回公道。” 话说到这,该得的许诺也拿到了,如今听袁绍有送客之意,那人便不再叨扰起身离去。 那人走后,帘幕后却是走出二人。 一个瘦削文弱,一个威武雄壮。 此二人自是袁绍如今心腹中的心腹:许攸、淳于琼。 许攸这边捻须沉思的时候,那边淳于琼却是先开了口。 “本初,我看那厮说的也不差,若是大将军那边有个三长两短,这军中唯你可得军心!如今那西大营却是严防死守不准人近前,你要不早些动手,怕是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袁绍闻言,眉头一皱,呵斥道:“仲简休要胡言,我可是那等……” “嗨——又是这些!” 淳于琼见他又是犹豫,大叹过后,猛一跺脚,风风火火转身离去。 “子远看顾他些,莫让他再多饮。” 见老兄弟这样,袁绍也有些担忧,连忙嘱咐许攸。 谁知对方点点头,却没追去,反而轻声道: “刚刚仲简所言,未尝没有道理……” “……” …… 另一边,太傅府。 董卓的西凉军这般作为,军中如何反应暂且不说,士林之间自然早就义愤填膺。 西凉军每到一处都是滋扰地方,这他们早都清楚。 可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也懒得去管,凭白树敌。 这次不同,却是就发生在天子脚下,洛阳城中。 这一回,刀子的确没有砍到他们脑袋上。 却不知若是这批金银被这批蛮人花销光了,下次又会盯上谁人? 总之不会是去刮那些穷鬼地皮! 作为士林两大领袖,如今的杨家是能躲则躲,对这事除了口头谴责便没有半点反响。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到了当朝太傅袁隗的身上。 袁太傅此时倒是清闲。 毕竟主事的是袁绍,他老人家高居朝堂,并不知情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那些人就是脑子再糊涂,也不敢到他这里撒泼打滚。 不过说归说,这事情不比之前何进之事是愿赌服输。 若是袁家捏着鼻子认下,那今后在这朝堂之上,可就不好再摆什么士族领袖的架子了。 “士纪,衙门那边如何?” 下差之后惯例的叔侄碰头,气氛却是异常严肃。 “手下做事的有些微词,不过无伤大雅。本初那边我已遣人说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只静观其变。” “哼!平日里做事不甚得力,有点小事便怨天尤人。这班人,也合该敲打敲打他们。” 袁隗鼻子里一声冷哼,显然对这些人的表现十分不满。 “至于那董卓,如今这遭动作一处,便可确认是那小儿推出来的挡箭牌。何进卧床、不在朝堂之内。他宁可将这潭水搅浑,让我等与那人去撕咬,不用时便弃了,受伤的也只是我等……” “倒是好手段。” 说到这,袁隗捋了捋胡须: “此事不宜过激,又不能放任不理,士纪心中可有成算?” 袁基端坐对面,却是笑笑,似并没放在心上。 “叔父放心,这事便交给侄儿去办。” “朝廷既管不了乱兵扰民,那就更管不了人有三灾……” 第六十四章 士人的反击 刘辩的御书房之中,早已撤去坐榻,换上了一张大号条案和太师椅。 这种随着纸张流行才逐渐出现的“办公方式”,提前数百年出现在了大汉宫廷之中,多少也算是刘辩来到这时代作出的第一项变革。 他还是更习惯用纸笔写字,虽然质量只是差强人意,但起码不用在伏在案上摆弄竹简,终归是件大好事。 刘辩这边正准备处理今天的政事,门外却有太监禀报,说蔡邕在门外请见。 “唉——都忘了还要念书。” 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今日是授课之日,上午半天时间并不能自己去支配。 刘辩连忙叫人去请,自己则收拾了台面,再抬头便见老师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蔡师休沐在家这几日越发健硕了,不知住处安顿可好?可还适应?” 蔡邕只是与刘辩互施一礼,然后直接忽略掉了这个明显还有下文的问题。 “老夫不在,天子这段时间可有功课?” 得,老头太谨慎了,半点不给机会。 刘辩想要看看师姐长什么模样的小心思立刻告破,只得从桌案上取来一摞字纸递给蔡邕。 “字迹总算工整了些,陛下还年轻,只要用心便无难事。” 蔡邕身为书法名家,初见弟子写的一手字却像蟑螂爬出来的,自然是要在这方面狠下功夫。 刘辩也不负所望,连月习练下来,也终于算是看得入眼。 可若说让这老师满意,以刘辩的性子怕是不大可能。 蔡邕显然也没想让自己这弟子成名成家,要是搞出个书法家皇帝,那他才是罪孽深重了。 于是只是看了看字帖,便一转话题: “这新纸确实轻薄坚韧,越发得用了,只不知何时才能给予士子们施用?” 刘辩想了想,却没法给出个确切答案,只得道: “如今熟手甚少,造价过高,只能先供给秘书监和尚书府使用,过些时日技术成熟,便可逐渐流入市中,到时或许便能有些营收,也可放开纸行入民间……” “君子不言利!天子要时时自省。” 一看老头儿瞪眼,刘辩立刻意识到自己碰了逆鳞。 他这老师可是对先帝敛财之事深恶痛绝,还是少在他面前谈经济之事为好。 “这段时间可有读书?” 这位老师倒不知道,他刚一不在弟子就跑出宫去浪了,就只是惯常提问。 好在刘辩也是有备而来。 “这些日读了管子的《侈靡》、《治国》,少有心得。” “哦?”蔡邕花白眉毛一挑,“有何心得,说来听听。” 接下来便是师徒对谈、文字交流,切磋书中领悟。 不得不说,因为视野局限,古人对典籍的解读与现代人是有本质差别的。 但这并不就说刘辩这现代人有多领先,反而是从古人视角的文字解读让他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毕竟穿越者需要与时代交流,去适应,然后才能改造。 否则处处都是思想撞击,到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上午的论策,刘辩受益匪浅。 蔡邕也不愧当世大儒,不知儒家经典有独到见解,对其他经史著作也涉猎甚广,堪称人形自走图书馆,让刘辩大开眼界。 一番教学过后,留老师用了午膳,终于到了处理政事之时。 只是平日里早该送来的奏章却姗姗来迟,而且数量远不及平日。 这变故,让刘辩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道蔡师为何欲言又止,多番提点……原来如此!” …… 与此同时,尚书府。 主官尚书令,司掌皇帝的奏章及出纳,本是个最得力的位置。 然而新上任的尚书令卢大人,此时的心情却并不甚佳。 老来老来得了帝王垂青,从偏职闲差骤升一府大员、九卿之列,卢植本想大展拳脚以报君恩。 却不想这行当确实不好做! 上面有录尚书事的袁隗压着一头,下面公人又都是旧日同僚,“阳奉阴违”那一套玩儿的纯熟,个个都是老油条,滑不溜手让人抓不到把柄。 这上传下达的职能必须经他们手,卢植也只能尽力拉拢维持。 衙门里他更是不敢片刻稍离,否则就他那个可以代行其职的尚书仆射,说不好就要在他离开时悄悄搞出什么事端。 于是卢植每日里最早入府、最晚离衙,勤勤恳恳。 眼光放的贼亮,结果却连个杀鸡儆猴立威的机会都找不到。 尤其是最近这两天…… “混账!” 卢植拍案而起。 “天子以社稷托与尔等,就是叫你们如此做事的?!昨日奏章都现在已过了大半日,居然只理出三成,是欺我卢某手中宝剑不利么?” 卢子干也是海内名宿、经学大儒,若是在平常事上,这些读书人自然是面子给足给尽。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眼看皇帝无能、权臣乱政,他们自然是要挺身而出维护自己读书人的根本。 忠诚和利益,被一同摆在了天平上。 至于他卢子干那一点点名望? 若换不来实际便屁都不是! 在这些吏员眼中,谁是真正做事的人那是再清楚分明不过。 只要他们达成了共识,就算高坐主位那个官再大,也不过就是个不务实事的小老头儿罢了。 “尚书令大人,您消消气。” 顶头上司怒气填膺,底下禀报的属官却一脸轻松写意。 “这初秋正是换季,人有些病灾也在所难免不是?而且这些年频出大疫,大伙儿也是怕万一染恙之后传给了同僚,岂不是耽误了社稷重托?” 那属官话中带刺,卢植又怎会听不出来,一挑眉毛怒问道: “半数人不在,都是生了急病?” “那哪能啊。”属官有备而来,“这不秋忙了嘛。天大地大不如收成大,陛下也是下旨劝农,我等高居朝堂之上更是不能懈怠啊。家里有地的同僚便都调了洗沐之期,回乡督促农时,务保颗粒归仓。” 说到这,他还故意看了一眼卢尚书的脸色。 “大人,我们也是思虑过,好多同僚都为了署中工作暂且留下多做几日,待人回来再换班的。毕竟都是皇命,我们也不能误了大人前程不是?” 这话说的,可谓及其嚣张了。 卢植却并未追问下去,只脸色淡淡地挥挥手。 挥退那人后,老尚书一声叹息。 早年只道忠臣良将可保社稷无恙…… 可这流水的上官好治,铁打的吏员难办啊! 第六十五章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光武年之前,独尊儒术。 无论官、吏,都被儒生所把持。 在这种时代,如果想要施行儒家经术中的“德政”,照理说就该把朝政委托于儒生。 到了光武帝一朝,虽儒道大兴,然官场风气却为之一变。 一招“退功臣而进文吏”,名义上提拔了大量底层文士,世人却不知这些文吏之中儒生的占比却并不高 这些做事的文吏,擅长的是“刑理”、“法令”,而非儒家经术,以“经验”,而非“经典”治理政事。 这从根本上上回归到了西汉时“霸王道杂之”的状态。 也正因为这样,在东汉初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人皆推崇儒家经术。 但到了具体细务上的吏员与吏治问题上,却形成了说的与做的并不一样的奇妙画面。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的做法开始大行其道。 理想主义者高高在上,务实主义者鞠躬而下,形成了一种十分和谐的政治图卷。 然而好景不长! 当顶层文士居庙堂日久,形成的世家集团逐渐下沉,又与日益形成的土地兼并集团合流,事情就变质了。 到最后。 灵帝“卖官鬻爵”这一重大举措为原本的善政送上致命一击,废史立牧又彻底在野心家的心火上浇了把油…… 在这之前。 儒生与吏员还是两个泾渭分明、互不对付的群体。 儒生重文化学术,吏员重为政举措,因此经术与政治也是泾渭分明的。 在这之后。 经术开始大举向政治进攻,儒生也开始了对吏员的渗透。 直到现在,吏员内部山头林立,各有挂靠、各自统属。 以至某个山头一声令下……不,只需使个眼色,便可令高居九卿的朝堂一部在形式上彻底瘫痪。 御史失权,没有绩效考核的弊端,彻底暴露出来。 …… “哦?这倒是有趣。” 刘辩捧着卢植亲自呈上来的奏章,将洋洋洒洒数千字细细读了两遍,这才放下。 他知道“逼宫”这一招会来,却只没想到来的如此之晚。 正是两朝吏员青黄不接,恰到好处。 看向兀自愤愤的卢尚书,早有思想准备的刘辩却并不如何气愤。 “别人都有三两心腹之人,卢尚书就没有?他们不做,就先借一两人过来支应一下嘛。” 这话说的卢植一愣,抬头看过来,刘辩却并不是敲打他,并未留白,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他们还是如此,那正好,今后便都不要做了,卢尚书也好立些实心用事之人,把屋子打扫干净。”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卢植心中却是波涛起伏,连番巨震! 言深至此,没有半点遮掩,若这样还不是把他卢植当自己人,那便没有别的说法了。 两朝老臣一时竟生了肝脑涂地之心! 情绪过了,方才觉自己这段时间历事过丰,以至于精气神都年轻了几岁,连带这心智都青春起到来。 这可不好。 他这边想着,那边刘辩却是一番话讲完,抛了个问题出来。 “卢卿可有什么心腹人?尽管举荐来,朕信得过。” “这倒没有。”卢植脱口而出。 刘辩嘴角微挑,“哦?真的没有?” 尚书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老官场那说话留七分的毛病又犯了,有些讪讪道: “朝中却是没有。” 说到这,老尚书自己差点也失笑出声。 “公孙伯圭少时与我门下治过些许经典,然多历北地,少通政务,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居乡时倒也多有传授,门下很是有些干才。然夫子常言有教无类,其才可堪造就,出身却难造就,如今也不知……” 说到这,老尚书就是一声感叹。 弟子中有才学者众多,然而受困于没有入官通途,那些人大多都埋没蹉跎至今,想想也都而立之年了吧。 刘辩当然清楚卢植的为人。 否则以他的地位功绩,在如日中天之时想提拔几个弟子入官还不轻而易举? 门下唯一出头的公孙瓒还是个家境优渥的官二代,其他人是半点老师的风光都没沾上,老先生之耿直可见一斑。 “既如此,卢卿便列个单子上来,朕便派人去考察一番。若是真如所言,便招来朝中试用,也不枉卢爱卿一番心血浇灌。” “臣代劣徒谢过陛下。” 卢植闻言,心中既惊又喜,连忙躬身行一大礼。 只是站直身后,忧色再次浮现脸上。 “陛下,此乃久计,解不了近忧。如今当务之急却不是简拔人才。此时尚书府空置,社稷有倒悬之危,若不行雷霆之击,恐其祸难料啊!” 刘辩自然也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是反问道: “卢卿可有教我?” 卢植稍一思忖,沉声道: “此事若不严加处置,有一便会有二。这一次是尚书府,下一次就是大司农、大鸿胪,最后会否是光禄勋?” “嗯,所言有理。”刘辩点点头。 “臣这次便是来请旨的。请陛下遣几位忠诚可用的太医、仓官归臣调用。臣这便回去,每家每户逐一拜访,若有欺瞒拖延者,从重处置!” “待衙署重开,臣便搬去署中暂住,定要将他们这恶习扳回来才来见陛下!” 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 不过对于现在这个形势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身处其位,与其他朝臣又没什么勾连,能躬行如此,也算鞠躬尽瘁了。 不过刘辩可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捞回来的老臣累死。 “此法却可解燃眉之急,然口从心不从之辈,做事又能有几分勤恳?” “有老臣在,定让他们老实做事!” 说着说着,老卢脾气就上来了,刘辩连忙出言安抚。 “这可使不得,若是让做臣子的搬去衙署居住,我这做皇帝的还不被卢卿妻室埋怨死?” “她敢!?”卢植这话说的明显底气不足,于是又补充了句,“老妻向来体谅,定不会为此困扰。” 刘辩笑笑,家家不同,倒也不必过多知晓人家的家事。 于是向前探探身子,又道: “卢卿可以,旁人却不行,此一时之计可治一时急症,却不可擅用。” 说完,朝卢植招招手,示意他近些。 “朕倒是有个想法,说出来与卢卿参谋参谋。” “哦?如何想法?” “那……自然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主动回来上班……” 第六十六章 天底下最大的投名状 刘辩的主意当然不是让他们贷款上班。 那也太缺德了,会断子绝孙的。 他的主意也不多出奇,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你不干有别人干。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读书人,能读书识字的都是金贵人,这些小吏才能拿乔。 要是换了人人九年义务教育的后世,这种金水桥前那条大街上的编制丢出来,足以让人打破头去竞争。 所以说归说,根结还是没人才。 不过刘辩手里,倒正好有两批人马。 他负责指路,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卢尚书自己的本事了。 …… 涿郡,涿县。 此地人杰地灵,人言有龙脉附之。 不过能不能出皇帝,高诱并不知晓。 但要说文脉,却是有的。 尊师卢植当年自大儒马融门下学成归来,便在乡中开馆授徒,践行有教无类。 地方这十余年中虽未出什么大能,但却是民风淳朴,教化之风盛行。 不能不说是卢师功劳。 当然,能为大一些的,其志也便不再受困一地。 同窗的刘玄德就奔了仕途,如今更是弃了县令之职北上投奔师兄公孙瓒。 只有高诱自己,还留在乡里,以教书为业,传承书馆、教诲学童。 “老师。” 一个半大孩子像模像样的在门外行礼,高诱抬头见了,知道自己这大弟子在此时找来定是有要事,便点首让他进了屋子。 “京中有家信来,说是有要事,弟子这才送来。” 那少年双手呈上一封书信,又退后两步,稍稍俯首等待吩咐。 高诱看看这得意弟子,面上欣赏之色一闪即逝。 一介农家子能有这般涵养礼数,这些年所下功夫可想而知。 “只可惜一身才学,怕也要如为师般困居乡野……” 高诱心下叹息。 自己家世不差,也难受举荐,更何况面前这三代不济的农家子呢? “嗯,你做的不差。去吧,看好师弟们的功课,过会儿为师过去一一查看。” 那弟子领命离去,高诱这才拿过案上的“家信”,仔仔细细看了。 他在京中是没有亲人的,所以弟子说的家信,那就只能是老师卢植的来信。 不能不重视。 上上下下看了几遍,高诱惊喜的心情渐渐沉了下去。 “老师……这次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一声低吟,刚刚还叹息自己仕途不济、不得举荐的高诱却是提起了笔。 字字句句用心,一封回信既成。 老师居乡时,州郡屡次征辟都不应,这才带出了自己和几代师兄弟。 如今…… …… 卢植递与弟子们的书信言辞并不急切。 他们大多天各一方,也难以支应眼前的事。 只是天子求贤,自己这个做老师的便举贤不避亲,扶弟子们一把。 至于急需的人手,自然另有他处去图。 汇民楼。 自董卓入京、群臣失声后,这里便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闭门谢客的朝中大员越来越多,这些投书拜帖的落魄士子们自然也没了去处。 酒楼里聚聚、探探风声,也便成了日常。 “好些日子没见陈师兄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前程。” “嗨——你不知道吗?人家攀上太傅府的门第,如今做了管事呢!” “这……也不来见见老朋友,着实不当人子。” 几人包了一处阁楼包厢,一边纵览京城风物,一边高谈阔论。 说着说着,自然就说到了老熟人。 “嘿,如今仕途艰难,谁还顾得上谁啊。好不容易到手个好差事,眼看飞黄腾达,换了谁也都加着小心,不敢稍离的。” “倒也是。” “反倒是你老弟,最近忙些什么?几天也没见人影。” 那后来者一听盼了许久终于有人询问,顿时抖了起来,挽了挽袍袖,一下就把全屋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你们还别说,我这边还真是有件大乐子,要说与诸位听听。” “哦?什么乐子?” “快说快说……” 一群人催促,那人也不藏着掖着。 “你们知道这些时日里尚书府那边不太平吧?我听说啊,皇帝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奏章可批了。” “真的假的,那还不天下大乱了?” “这还有假?”那人一瞪眼,“听说是手下吏员有事的有事、告病的告病,尚书令卢植这些天已经跳脚了。也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这不已经开始在京中士子里招募临时吏员,说是一经通过遴选便可上任……” “哈哈,这不是当人傻子吗?明知同僚们下了冷钉子,还这样搞。谁又敢得罪了满朝文臣、世家大族们,去依附他一个有今天没明日的尚书令?” “要我说啊,他也别搞什么张榜求贤那一套了,还不如直接带上全家老小、家臣仆妇一块儿上阵,说不定都比这有效用的多,哈哈……” “哈……” 那人说的口沫横飞,意态自雄,结果话毕大笑时,却意外没人捧场。 两声大笑出声,便冷冷地噎了回去。 到这时,他才发现包厢里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劲儿。 有人皱眉沉思、有人一脸惊喜、有人瞠目结舌,更有人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啊!突然想起今日家中有要事。诸位,为兄先走一步,来日再聚!” “突然想起来我老娘要生了,得回去看看,告辞告辞。” “唉……今日这酒水甚烈,身子实在不适,弟先走一步,过些时日再设宴给各位赔礼。” “……” 一群人,各有各的理由,五花八门让人发噱。 没一会儿,包厢中便走了大半。 眼看人要走光,那后来的连忙扯住一人衣袖。 “干嘛都这么急着走啊,你们不会真想去那尚书府试试吧?不怕事有不谐,绝了自家前程?” 被扯住那人也是很急,甩开他手,这才笑道: “老弟,你怕是不知那卢植背后是何人?” 说完,食指朝上指了指,再不说话,夺门而出。 那后来之人一愣,随即知晓了众人打算。 这不是攀附那卢植,而是递给新皇帝的投名状! 与其等着渺茫的机会投书给那些没影儿的权臣,不如把这投名状递给皇帝。 若被记住个名字,哪怕一时蹉跎都值得! “诶?等我会,别走啊,你们有人会账了吗?” 反应过来的话一出,剩下几人跑的更快,转眼包厢中便只剩了那后来的。 见人都跑了,那人焦急的脸上才浮起一抹微笑。 抄起只酒壶灌了两口,便又背着手朝下一间包厢走去。 …… 第六十七章 谁也不能阻止我上班! 同日,河南尹衙下。 这些时日西凉军大掠京师,衙署中却反常的有些冷清。 没办法,被抢的苦主不告状,河南尹又不能主动出警。再加上兵荒马乱的,平日偷鸡摸狗、欺男霸女之徒都少了许多,洛阳城治安居然一时大好。 时任河南尹的王允很是头疼,颇觉自己这次升迁名不符实! 东汉时期的大多外戚专权,其中表现就是这河南尹的任免。 外戚得势时候,这河南尹不出意外都是外戚一党之人。 外戚失势时候,这河南尹就多是攀附宦官集团的大臣。 顺帝时的梁冀、桓帝时的梁不疑就是外戚一党,后来的段熲则依附宦官,都是很好的例子。 何氏外戚崛起之后,何进自己就坐过这个位置,自己升上去后,便由弟弟何苗接了河南尹之位。 如今何苗病退隐居、不问政事,新任河南尹便由外戚一党的王允接了上去。 本是个从事中郎的王允也没想到自己会连升三级,做了这个有实差的大官。只是如今看来,这升迁也未必就是好事。 何氏外戚前途未卜,新外戚还未成器,如今洛阳正是多事之秋又闹了董卓…… “唉——” 一声叹息,王子师颇觉自己时运不济,前途堪忧。 他哪知道,这位置本就不是他的。 何进何苗本该一同死于十常侍内乱之夜,宦官矫诏册封的河南尹许相也该是前后脚。 这倒霉蛋没什么名气,倒是族亲许劭,更广为人知。 后面的新任河南尹朱膺、袁术都碰上时局变乱,没当上几天就凉的凉、润的润,最后才落到他王子师手上。 现在把他架到这位置上,也算提前任命了。 “报!有郎中来信!” 一声传报把王允从沉思中唤醒。 “哪个郎中?!”王允心气不佳,问话吓了那小吏一跳。 “新任的郎中,闵……闵郎中。” “闵贡?他不是在家闭门读书吗?”王允一脸疑惑,接过那信。 闵贡自从那日得了封赏,以武职封文官之后,便领悟了皇帝期许。 从此息武修文、用功向学,渐渐淡出了官场视线之外,却也还没文名成就流出。 这次来信,必是有什么波折,容不得王允不重视。 不过重视归重视,口上却还是不顺。 “就隔着几条街,写的甚信!” 挥退从人,将信看了,王允倒吸一口凉气。 信里没有闲话,直入主题。 借人! 这没问题。 之前跟过他闵贡那些经年老吏用起来也不算顺手。 可是从别的衙署借人办公这种事,真的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在这个敏感时期做出这种有悖常理的事情,那就是摆明车马站队了! 他可是何进的人,并不是皇帝的人。 如今若是老老实实办了,先不说同僚们怎么看,光是何进来日重出…… 只不知道,自己若是老实尊了皇命乱命,在他眼中会是如何评价? 王允心头如被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选择就是那么重要,不由得你半点含糊。 “唉——” 被架在这火炉上,王允再次感叹起自己的时运不济。 …… “胡闹!一群落拓士子、乡间污吏,也想沾染庙堂?” “卢某人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啊~” “皇帝最近也是昏了头,只是区区一次半次护驾之功而已,便如此由得这群人折腾。我看啊,这朝廷早晚要乱,到时还不得我等正人出面拨乱反正、整治朝堂?” “那便让他们折腾去!我就不信,都是经年老吏才做得事,几个生瓜蛋子就能替了?若真有用,要我等立在那里作甚。” “就是就是,正好诸位同侪也借此机会歇歇,说不得过上几日,便有人要上门求请咱们回去了。” “求请?哈哈,若真有那时候,倒要看看如今这般小人是何等表情!” “哈哈哈哈……” 酒楼中一阵哄堂大笑,传得老远,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 有人忙忙碌碌为功名,有人戚戚窃窃冷旁观。 可是一众文吏所期待的“求请”却并未出现,日子过的毫无波澜,仿佛岁月静好。 这一下,众人纷纷傻眼。 时过半月,便有人实在熬不住,开始联系老朋友,多方打探衙署中的情况。 这一打听下来,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忙?谁说的?闲的很啊~” “嗨——无非就是把过去喝茶闲聊的功夫拿来干活儿罢了。” “谁又不傻?除了坐班主官,其他人自己事情办妥就放工了,忙时多做还有赏钱,傻子才偷懒。” “对了,你们不知道吧。陛下搞出个奏章评级,说是要算在将来什么……政务考核里。原来那些问皇帝吃的好不好、睡的怎么样,还有上报地方鸡毛蒜皮的奏章全都朱笔评了‘垃圾’打回去,咱啥时候干过这么过瘾的差事。” “诶~可不敢乱来,一份奏章要上三枚大印,尚书台驳回的奏章可都是要誊抄后层层审核封存的,万一有个疏漏可不是小事。” “事情理的清楚做起来便快得很,我现在就想看看那帮子家伙的脸色。还想用文山牍海压人,怕不是没见过陛下手段。” “哎哎,别走啊!今天刚好忙完的早,回家还要被婆娘唠叨,正好陪我多聊会儿。” “……” 眼看这么熬下去,差事真可能就这么没了,有些个靠着俸禄养家糊口的小吏开始坐不住了。 之前这事也不是没做过,每次稍微闹闹,都能换来上官安抚和年金红包。 可这一次明显不一样。 平日里跟着闹一闹,后面待遇还会好些,这次再闹饭碗都要砸掉,那还得了? 更何况这些新来的家伙肉眼可见的比他们待遇还好,有些人彻底坐不住了。 “谁也不能阻止我上班!” 第二天一早,冷清了大半月的尚书府一下热闹起来。 “哎?几位,这是身体养好了?” 一大清早,卢植带来传递文书的家人就已经堵在大门口了。 果不其然,昨日来人打听过后,今天就有那“身体不好的”回来上班了。 “嗯嗯,好了……” 几人搪塞一句,就要进院“打卡”,谁知刚一迈步就被拦了。 那家人探手入怀,直接掏出一张令纸,唰唰几下就贴在了大门口。 “绩效考核新规……” 随口读出大纸上分外醒目的抬头,面面相觑,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