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然后变成魔法少女》 第一章 通勤，电车，魔法少女 清晨，在只有一个人的双人床上苏醒。 林昀下意识伸手去触碰身旁的枕头，入手的却只有空空一片。 总是如此。 他总是在幻想一切只是梦境，枕边人尚在身旁。 怔然地望着天花板，好好平复了一下心情，林昀从床上坐起。 斯人已逝，新的一天照常开始。 洗漱，剃须，穿衣，整理仪表，这些东西一成不变。 走出房间，看向隔壁，属于女儿的房间门口贴着一张“先敲门”的字条，这些也是一成不变。 从冰箱中拿出备好的速食早餐，简单加热一番后草草了事，又给大概还在睡觉的女儿留了一份，林昀沉默着离开了家。 方亭市的早高峰格外夸张，开车出行堪称是寸步难行，所以林昀很少驾车上班，更愿意去挤那人流攒动的电车。 虽然拥挤，但是高速，能确保自己按时到达公司。 走到离家最近的车站，花费约莫3分钟等来了电车，林昀被人群推动着挤进了车厢，在靠近窗边的位置找到了一处空置的抓环，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抓住了一块浮板。 低头，打开手机，看着公司群组中一大早就在四处布置任务的领导，他不自觉地长叹一口气。 百无聊赖地在群组中的闲言碎语中寻找有用的消息，思考今天该如何面对自己那些亟待处理的繁琐活计，林昀越想越觉得丧气，索性关上了手机，大脑放空，享受起拥挤电车上难得的清闲。 没多久，车厢中突然想起一声惊叫。 而随着第一声惊叫出现，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人群，又顺着人群的目光看向车外，林昀视野游移，很快便找到了重点，也明白了人群为何惊呼、 ——远处的高楼上，形似肉球的巨大的怪物正悬挂在那里，张牙舞爪，看着颇为恐怖。 残兽，这是人们对其的称呼。 经常会突然出现在人类城市里，不分对象，毫无目的地进行破坏与杀戮，是一种至今成因为迷的存在，也是社会安全的巨大隐患。 物理上的攻击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哪怕是再高威力的热武器也无法进行有效打击，因而令人颇为头痛。 只不过，近些年的方亭市，残兽袭击并不频繁。 时间的洗刷让常识性的知识变成了雾里探花，人们在平静的生活中已经逐渐习惯了没有残兽突发袭击的日子。 也难怪，眼下遇到这种突发事件会如此惊慌。 这种负面情绪的骚动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强行打断了。 因为一道浅蓝色的虹光划破长空，直击楼宇间的残兽。 仿佛是在回应那道虹光的挑衅一般，球形的怪物张大其可怖的口器，对其发出震天的咆哮。 之后，随着电车渐行渐远，后续发生了什么便再也看不清了。 车中有人惊魂未定，有人咒骂连连，也有人欢呼雀跃。 因为他们都认出来了那道蓝色的虹光——不可能是其他存在，毫无疑问的是魔法少女。 魔法少女的出现，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对残兽进行制衡。 到底是谁先将其称为“魔法少女”已经不可考证，这个称呼是自然形成，还是来自那些常见的少儿向动画也无从知晓，总之，魔法少女成为了“清理残兽”的代名词。 有人视之为阴谋骗局，有人视其为现代英雄，但毫无疑问，人们对魔法少女的存在是介意的，是无法忽视的。 林昀也一样。 “没见过的颜色，新的魔法少女……还是会出现啊。” 言语中没有特别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毫无情绪，唯有紧锁的眉头表露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只是，残兽与魔法少女，终归是远离普通人生活的事，只要不被意外卷入其中，二者就永远只是平行线，不会有交集。 现在的他，没有继续去关心这些事的理由。 电车继续轰然前进。 随着人流走出车站，在车水马龙之间到达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林昀开始了自己一整天的工作。 他所在的企业是一家名叫高升的电梯公司，主营的就是各种对商用的电梯生产与销售业务，职位是售后部门的主任。 故而每天免不了与客户来回扯皮，稍微大一点的单子出现一点什么差错总是会兜兜转转回到他手里，鸡毛蒜皮的杂事总是让人头皮发麻。 认认真真地开完报告会议，不厌其烦地进行业务沟通，强打精神完成任务流转，昏昏沉沉结束文件归档。 接近晚上七点，婉拒了接下来的饭局邀请，林昀走出公司，面对已然暗沉的天空，沉默着走上归家的路途。 昏黄的灯光挥洒在街道上，却照不见他的面孔，走在摩天楼的阴影之中，林昀神情迷茫。 他总觉得最近的生活有些烦闷。 仿佛固化的公司职务，逐渐让人感觉到厌倦。 许久未变的人际关系，让他的认知眼界越来越狭隘。 临近冰点的家庭关系，不知如何去与孩子沟通。 还有虽在壮年，却越来越缺乏活力，小毛病频发的身体，肩膀与后颈酸痛难忍。 继续追想，一切的转折点似乎都在那一次雨中的葬礼，当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座被浸湿的墓碑前，耳边是来自女儿的沉闷哭声时，所有他坚信的美好都像是被雨水冲走了一般，只剩下了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似乎自从妻子过世以来，他的生活就没有过所谓的美好。 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唐突响起，将林昀从自我世界中带回现实。 是他太沉溺于过去了吗？ 在意的事情不少，出现的问题太多，从中根本寻不到缘由。 缓步走向车站的途中，一通电话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考。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所显示的名字，林昀略作犹豫，最终还是将手指挪到了接听按钮上。 接通电话，伴随着一阵铃声清响，一道女声从通话的另一头传递而来： “下班了没？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第二章 餐厅与后辈 红思与，对林昀来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熟悉是因为他们相识已久，事实上可以说是旧友，两人早在小学时就已经相识，并且那时可以说是伙伴。 陌生，是因为彼此多年前就已经渐行渐远，现在的他根本搞不懂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近来她频繁联络自己，大有一副想要重归旧好的意思在，但他并没有看清其来意。 或者说，他并不是很想知道其来意。 “国度那边上个月公布了新的魔法少女花牌评定名单，一口气多了两名新秀哦。” 譬如现在。 觥筹交错，手捧酒杯，一脸揶揄的女人如此向他搭话。 说实话，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不知道是保养得好还是为何，面前的女人依然风韵不减，看上去年轻明丽。 林昀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但还是维持面无表情给出回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女人笑了起来：“关注后辈是没意义的事情吗？” 往口中送了一些柠檬水，林昀含糊道：“已经是与我毫无关系的事了，为什么要关注呢。” “撒这种谎骗不到自己人的哦，你是没办法做到毫无关系的吧？” 女人则是跟着他品了一口红酒，意有所指：“毕竟你可是被……” “打住。”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看到一根手指敲击在桌子的中央。 只见林昀伸出食指，却并未与她对视： “我应该说过，我不想提。” 二人一时陷入沉默。 红思与盯着他，半晌，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好啊，那就不提。来聊聊我之前买房子的事？” 话题由此回到了生活中的家长里短。 林昀心不在焉地挑着菜，女人则满脸笑意地喝着酒。 高级餐厅中的气氛颇为雅致，晚餐的进度随着服务生一次次更换餐盘逐渐推进。 只是当林昀觉得这场饭局已经过半的时候，对面的女人又突然抛出一个让他不得不正视的话题。 “哦，还有个事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显然微醺，所以语气也变得大大咧咧起来：“就是方亭市的新人魔法少女，今天已经跟我们搭上线了。” 隔着酒桌，女人明艳的笑容撩人心弦：“怎么样，这个和你有没有关系？” 两人对坐在桌子两端，形成了鲜明的形象对比。女人看上去年轻貌美，林昀则是精神萎靡，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不知真相的人怕是以为这一桌的两人隔了起码十年一代，根本联想不到他们其实同龄人。 “略有耳闻，你想表达什么？” 林昀单手握杯，又抿了一口柠檬水，继续作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啊，居然已经听说过了？你的消息比我想象中还要灵通呢，明明我才是官方人员，呃呜呜，好失败……” 酒醉的女人闻言，当场抹起眼睛。 “对官方人员这个身份有所自知的话，就不要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内幕消息。” 林昀敲着桌子阻止她道：“还有，别在饭店里哭，你没看到周围的食客在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这桌吗？” “三十五怎么了？三十五的女人就没有资格在公众场合流泪吗？”红思与瞪大了眼睛。 “也不要借机会胡搅蛮缠，快说正事。” 忙碌了一天，早就无比疲惫的林昀听着对方吵闹，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的一通电话，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躺在家中的沙发上享受安宁了，而不是在价格令人肉痛的高档餐厅里听一个醉酒的女人发酒疯。 “正事？” 桌对面的女人偏了偏脑袋，有种异于其年龄的可爱：“我想找你聊聊天？” “……我是说你刚才提到的，魔法少女的事。” “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你就不说吗？” “不说？” “快说。” “呜呜呜，前辈凶我……明明今天晚上是我请客！” 林昀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发生了严重的起伏。 知道和一个醉酒发疯的人讲道理是说不通的，但眼前这个女人喝醉后的胡言乱语也让人感到十足的头痛。 对方还不是正常饭局上可以随便应付的合作对象，而是自己切切实实要与之交流的人，这让饭桌上的沟通变得艰难无比。 “不合时宜的称呼先放在一边，能不能先告诉我，新的魔法少女到底是什么情况？最近才出现的？活动了多久？你们和她们的对接工作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林昀让自己跳出对方的对话节奏，转为主动，直截了当地寻求自己想要的消息。 言语间所提到的“对接”，其实正是权利机构对魔法少女的态度。 这个世界存在超凡的力量。 残兽与魔法少女，都是明显迥异于常人的存在。 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有可能出现残兽，而世界上的每一座城市都会有魔法少女。 故而，每个城市，在或明或暗之处，都会有专门设立的机关，用于收纳一些能人异士，去处理与残兽相关的事务。同时，与城市里的魔法少女联络对接，辅助对方高速，高效，低风险地处理掉出现的残兽，完成对普通人的保护工作。 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了一项传统。 负责与魔法少女对接，处理残兽事务的政府机关被称作“异常袭击对策局”，简称“异策局”。 异策局负责去联络城市之中的魔法少女，对其释放善意，提供帮助，达成合作，已然是一套常规流程。 而眼前的红思与，其实就是异策局的一员。 所以她才会称呼自己为“官方人员”，并且透露出与“魔法少女”有关的消息。 “啊哈……你问什么东西来着？魔法少女？” 已经逐渐说不清话的红思与眯起眼睛，仿佛在大脑中搜索残存的理智，磕磕巴巴道：“啊，对，我想起来了，魔法少女！那么那个的话，应该已经快开始了吧！” “……什么快开始了？”林昀闻言微怔。 “就是说啊，对新任魔法少女的采访报道，市频道上的。就在今天晚上！” 红思与似乎恢复了短暂的清醒，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记得要看哦！到时候你的那些问题就都有答案了！” 她这么说完以后，就仿佛彻底失去了力气一般，趴在了桌子上。 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从桌对面传来，林昀认真打量，确信这个女人是真的在餐桌上睡着了。 “都会有答案？为什么？” 他又追问了一句，可惜这个问题已经注定得不到回应了。 叫来服务生，去前台买单结了饭钱，回到桌子前，看着趴在那里一睡不醒的红思与，林昀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三呼喊对方无果，他只能架着红思与，在周围人一片怪异的目光中离开了餐厅。 从对方的钱包里找到了车钥匙，打开其车门，将她扔到了副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他坐上主驾，点燃发动机。 夜晚的道路上，汽车向着红思与家的方向前进。 晚高峰的时间已经过去，街上的车流也变得通畅起来，望着街道上的夜景，林昀感到心情稍微好转了那么一点。 一只手从旁搭到了他的膝盖上。 “前辈啊……” 红思与迷迷糊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怎么了？”林昀瞥了她一眼，给出了回应。 “你说……阿雅都已经走了快两年多了，你为啥还不能考虑我一下呢？” 副驾驶座上传来了有些低落的声音。 “我还没结婚哦，你说我等得多辛苦啊。” 林昀一时沉默不语。 他不怎么想去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车又在公路上行驶了一会，他才想好了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心情，继而开口： “我——还没能说服自己。” 他顿了顿，补充道： “没能说服自己去放下她。” 只是这个长考得出的结论，并没有被对方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响起，在这短暂的沉默间隔中，红思与似乎已经又睡着了。 恍惚间，林昀似乎听到了一声非常轻的呜咽： “对不起。” 声音非常模糊与朦胧，以至于他花了半天才理解这个读音其实是“对不起”。 而这道声音，究竟是红思与的梦话，还是他的错觉，已经无从考究了。 第三章 面面对谈 林昀开着红思与的车将之送回其所居的公寓中，又乘坐电车回到自己家，待到步入玄关时，时钟上的刻度已经指向了十点。 下意识看了一眼门边的鞋柜，发现女儿的鞋子被随意脱落在地上，林昀顺手将之摆正，然后走向客厅。 如果红思与说得没错的话，今天晚上应该有电视台对新任魔法少女的采访报导。 打开电视，看了一眼市频道的内容，见到是夜间档的廉价偶像剧，意识到新闻时间可能早已过去，林昀又打开通信器，在网上搜索市频道今晚的播出内容。 很快，他就在官方网站上找到了晚间新闻的回放。 其中有一则，就是早上残兽袭击闹市区的新闻。 新闻中报导了残兽对那片街区造成的损害与伤亡情况，又话锋一转，表明这次事件中击倒残兽的已经是新任的魔法少女，虽然是新手，但已经为维护公共安全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然后，画面转移到了现场，记者表示已经见到了新任的魔法少女，将对其进行实地采访。 不多时，这名此前还颇为神秘的魔法少女，就在新闻采访中展现了自己的首秀。 入眼的是一名给人以童话般印象的女孩。 金色的双马尾，淡蓝色的连衣裙，腰间围着明黄色的束腰，在背后系成一个夸张的蝴蝶结，胸口别着一个圆形的宝石，头戴一顶小礼帽。 “大家好，呃，我是新来的魔法少女，叫做白玫……” 单从服装去看完全不会给人以“战斗人员”的印象，只会让人疑惑这是从哪个舞会里跑出来的小女孩。 但是，这样的服装就是魔法少女的常态。 大多数的魔法少女都是以这样的装束战斗，更为反常识的是，不管她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多么限制行动，其活动起来的姿态都完全不受这样华丽的衣装影响。 理所当然的，这样的魔法少女给人带来的第一印象并不会是“强大”，而是“可爱”。 可看着新闻视频中的魔法少女，林昀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这种“不太对”的违和感没有什么来源，但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感觉的本质——是熟悉感。 他对屏幕中的魔法少女，感到熟悉。 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吗？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下意识地将眼前的魔法少女与自己的记忆进行比对。 他其实心中隐隐已经感觉到了，却一直不愿意往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方向去联想。 只是如果不往那个方向去想的话，这种熟悉感便无从解释，也没有答案。 所以，当他真的犹疑着将最不希望的一种答案摆上台面后，林昀僵住了。 因为让他不能接受。 怎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怎么能是她？ 脑海中产生了无数的疑问，疑问变成了困惑，困惑演变为焦躁，继而转化为了愤怒。 年近不惑，林昀已经很少在生活中感受到这样强烈的怒火，宛如要冲破胸膛一般喷涌，直将大脑烧到一片空白。 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这个魔法少女是林小璐？他的女儿？ 没有心情继续看新闻，林昀放下了手中的通讯器，只觉得思绪混乱，情绪难以平静。 ——得去跟她好好谈谈。 他心中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哪怕自己和女儿林小璐已经冷战许久，两人平日里根本说不上几句话，他也需要尽到身为父亲的职责，去好好和她谈一谈。 如果她是自愿成为魔法少女，得告诉她其中的利弊，让她再做权衡。 如果她是被哄骗成为魔法少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做出这等事的存在。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林昀倏地站起，径直走向女儿的房间。 【先敲门】。 门上贴着这样的字条。 熟悉的字样，这字条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贴在女儿房间门口的？ 妻子离世的这两年，父女之间产生的矛盾太多，而他总是不善于去表达，以至于关系最终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两个人明明是在世界上相依为命的亲人，却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就算有，也只是最基本的日常安排，没有任何交心的谈话。 林昀手指抵在房门上略作停顿，继而深吸了一口气，向前敲动： “睡了吗？璐璐？” 房间中没有回应。 内心微沉，林昀又等待了一小会，很快平复心情，再次敲门。 只是，依然没有回应。 轻轻的敲门声如同石块沉入深潭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林昀低着头，神情微沉。 如果是平日，现在的他恐怕已经打算放弃了。他会觉得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应当给彼此留足距离，让时间去弥合间隙。 只是，这次不行。哪怕接下来会让自己和孩子的关系更加恶化，他也必须把自己想说的话传达过去。 所以他不会停下。 咔哒。 正当他准备第三次敲下去时，面前的门突然被拉开了。 一个身着睡衣，年纪不大的女孩没好气地盯着他，见面就顶了一句： “醒了，干嘛？” 警惕的神色，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见到女儿又是这幅不配合的模样，又想到自己明明是出于关心才来找她谈话，林昀感到一阵烦闷和气恼。只觉得这丫头怎么如此讨嫌，自己真应该好好训斥她几句。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直接问女儿是不是去当魔法少女了？然后因为这种无论在何人眼里都是做好事的行为训斥她？ 亦或是见面就劈头盖脸地告诉她魔法少女的危险性，让她赶快放弃？ 姑且不说他如何拿出论据去佐证自己的说法，如此直接了当地挑明一切，是否又会触动到孩子脆弱敏感的神经？ 退一万步，久违的对谈，见面就对孩子做出否定，作为一名父亲，这样的发言真的合适吗？他想要了解女儿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女儿真的愿意向他吐露心声吗？通过这样严厉的对话，又真的能够达成目标吗？ 现在的自己，又如何让孩子相信自己呢？ 怎么想，答案都是做不到。 林昀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真正想告诉她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抛去这些外在的矛盾，不谈此前积累的疏离，自己想要知道女儿的真实想法，那他的真心又如何？ 他在女儿的目光中心思百转，只觉得到了最后什么想法都变成了虚无，只剩下一种声音： “好几天没见面了，爸爸有点想看看你。” 这，才是抛去愤怒，焦虑，担忧，愧疚这些多余的感情后，他唯一剩下的真心。 他可能无法让女儿感到开心，可能也无法解决双方之间的问题，但至少现在，他想看看她。 得知女儿成为了魔法少女，现在的他想看看，孩子是否安好，是否害怕，是否情绪稳定。 站在门口的女孩听到这句话，原本紧皱的眉毛为之一挑，继而一松，连带着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现在？就为了这种事？” “嗯，因为早上的时候喊你怕你生气。” 林昀有些木然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现在看到了，那就感觉放心多了。” 黑发的女孩抬起鼻子嗅了嗅，抿了抿嘴，半晌，嗫嚅着开口道： “你喝醉了？” “说不定？毕竟今晚真的喝了不少。” 林昀顺应内心的感受，坦诚地说道：“你愿意开门，爸爸我真的很高兴。” “……那你现在看到我了，然后呢？”女儿依然蹙眉。 “没什么，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学校里开不开心。” 林昀站在原地，摆了摆手：“学习什么的我就不问了，你自己把握，我也没资格讲你。” 二人之间的对话再次停顿。 似乎对于自己的父亲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惊讶，女儿有些奇怪地打量着他，不多时，还是一脸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哦，很普通，什么事情都没有” “你们学校附近好像发生了危险事件，没问题吧？” “危险……没什么，我可以应付好。” “需要我接送你吗？” “你忙你的就行。” “上个月生日买的手机怎么样？” “挺好。” “钟点工烧的晚饭没问题吧？” “没问题，刘大妈很会做饭。” “最近有发生什么好事吗？” “好事？” 女儿闻言挑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但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表情变得有些踌躇。 “不知道，但反正没什么坏事。” 没什么坏事…… 林昀心头微动。 “是吗，那我也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听着女儿那有些意味不明的回答，他却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后退了一步：“璐璐，爸爸对不起你。” 这句话换来的是短暂的沉默。 “……事到如今才说这些话，已经晚了。” 门后的女孩低声道，又瞟了他一眼，低眉开始推门： “去睡了，别再吵我。” 咔哒。 面前的房门被合上了。 站在门外的林昀不知在想些什么，停了许久才走向自己的卧室。 他终究还是没能挑开“魔法少女”这一话题。 说不出口，问不下去，只要想提到这个词，他的嗓子就会变得无比干涩。 但是，现在不说，却不代表他放弃了。 在方才的对话之间，林昀已经在心中想好了另一种方式。或许，用那样的办法，他可以告诉女儿关于魔法少女的一些信息，并且有足够的把握让女儿重视这些话。 打开自己卧室的门，他解开正装打扮，放下公文包，目光灼灼，走向了房间一角的衣柜。 主卧的衣柜有两个，分别用于放置两名主人的衣物，其中一个很大，摆在墙侧，另一个很小，塞在墙角。 林昀的衣服不多，除了几套常穿的休闲男装以外，就只有办公场景穿的正装。 他打开其中一格抽屉，这格抽屉中摆放的都是一些旧衣服，有许多都是他年轻时会穿的，如今风格已经对不上年纪和潮流的款式。 将压在最上方的衣物拿开，他缓缓伸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礼品盒。 “……19年了。” 他在恍惚中感叹。 曾经不顾妻子的反对将这个盒子雪藏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再将之拿出来的一天。那时的他只觉得生活已经很美满，一切都尘埃落定，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再拿出盒子里的东西了。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直到今天，得知女儿成为了魔法少女的他才明白，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 轻轻打开盒子的卡扣，掀开有些紧涩的盖子，他望着其中的物品，久久无言。 那是一朵碎纹宝石花。 一颗布满了细碎纹理的，已经沾染了尘霾的宝石。 它有另一个名字，人们总是会将其称为“心之花”。 而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种人会拥有这种奇特的宝物。 ——魔法少女。 第四章 不明通话 林昀和安雅是青梅竹马。 两个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同在一班，成为了朋友。安雅是一个十分活泼爱闹的女孩，所以性别并没有成为他们之间友谊的阻碍，他们关系十分要好，形影不离。 后来，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两个人渐渐长大，进入了青春期的他们开始意识到了彼此性别的差异，相处模式变得有些奇怪。又因为升学后不在同一个学校，关系开始变得有些疏远。 直到某一天，一件事，让安雅重新出现在了林昀的生活之中，并且将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安雅成为了魔法少女。 从突发的危难之中将林昀和周围的民众救下，如同凛然的天使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强大，坚忍，美丽。 儿时的玩伴变得可望而不可及，和记忆中那假小子一样的女孩是如此不同，甚至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但是安雅却很高兴，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了可以分享秘密的朋友，这个朋友还是原本已经有些疏远的青梅竹马，两人再次重归旧好，可谓一石二鸟。 可魔法少女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身份，城市中的残兽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直到有一天，安雅已经完全无法应对接二连三的敌人。 林昀在那个时候挺身而出，于是，他也成了魔法少女。 再后来，经历了许多事，他们邂逅了更多的伙伴，经历了更多危险的战斗，但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甚至成为了拯救城市的英雄。 最终，成年后的林昀放弃了魔法少女的力量与身份，回归了平凡。 说是平凡，但也不那么平凡，毕竟他的妻子是魔法少女。 他和安雅结婚了。 两个人过着颇为恩爱的生活，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享受天伦之乐。一切都很理所当然，从危机中拯救他人的英雄解甲归田，回归安宁而幸福的生活。 本该是这样的。 “本该啊……” 拥挤繁忙的清晨，林昀被挤在电车的人群中，一如既往满脸麻木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距离发现女儿成为魔法少女，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久违地吐露了一波真心，林昀自我感觉和林小璐之间的氛围好了那么一点儿，至少两个人在家里共处时女儿会象征性地看他一眼，而不是像关系最差的时候那样，直接视若无睹，把他当做空气。 这样子，姑且也算是迈出了修复父女关系的一小步吧。 他还是有些欣慰的。 至于女儿去当魔法少女的安危问题，他选择了和红思与保持联系，让对方以官方人员的背景去保持关注，并且尽量以林小璐的安全为主。 林昀大概也感觉到了红思与对他有那么点男女之间的想法，所以现在主动联系对方，却决口不提此事多少有点渣男的嫌疑，想要把这层关系掰扯清楚。 只是红思与却连连否认，说她自己都记不得那天喝醉说了什么胡话，让他别当真。 这件事就那么搁置下去了。 至于林昀那天晚上拿出了心之花之后到底做了什么。 他想尝试变身。 魔法少女的身份对他来说早已成为了一种久远的回忆，与残兽进行战斗甚至厮杀的感觉也早已被他忘记，他已经快想不起来战斗是怎样一种心情了。 曾经的自己竟然习以为常地和那样的怪物进行战斗吗？ 脑海里不自觉地产生这样的想法。 事实上，他虽然已经隐退，但严格意义上说还没有彻底失去魔法少女的力量。不管这其中有什么问题，至少变身他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那天晚上，关于变身的尝试，失败了。 将手触及心之花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落满灰尘的心之花就如同一件真正的死物一样，完全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这让林昀心中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担忧。 庆幸是因为他似乎真的没有力量了，许多一直在脑海中折磨他的想法多少有所消解。担忧则是自己失去了力量，或许没有办法在女儿遇到难以解决的危机时出手相助。 也因此，自己没办法用魔法少女的身份去告诉女儿一些东西。 是的，他一度想要以魔法少女的身份去接触自己的女儿。 自己作为一名父亲无法亲口告诉她，就算说出来也可能不被相信的话语，身为“前辈魔法少女”就有足够的立场和理由去说。 告诉她魔法少女这个身份的危险性。 告诉她这份力量意味着什么。 告诉她敌人究竟有哪些。 告诉她该如何让自己变强，从而更好地保护自己。 如果是同为魔法少女的前辈亲口说出这些信息，女儿应该是没有理由不重视的。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和女儿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心之花的沉寂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究竟是自己已经失去了力量，还是没有了成为魔法少女的资格，亦或是其他原因，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在这一周期间，城市中又出现了一次残兽，万幸的是，没有经过什么波折就被林小璐消灭了，事后的损伤也控制得十分微小。 唯一让林昀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不同于上一次的电视台采访，对于这次的残兽袭击，媒体方反响寥寥。 也不知道是时代变迁，这个年代的异策局已经开始走以低调为主的路线了，还是人们的关注点有所转移，总之，虽然城市里残兽的出现变得有些频繁，还有新上任的魔法少女，但并没能广泛引起人们的讨论。 此前电视台的采访在播出后也石沉大海，就连他在网络上找到的视频也很快被电视台官网后续更新的内容顶替了。 明明在他担任魔法少女的那个年代，不管媒体还是大众都很喜欢把魔法少女捧上话题中心的。 内心中思绪万千，林昀随着人流走到了公司，开始了又一天的工作。 依然是熟悉又繁琐的任务，但大概是心态有所转变，他觉得此前的那种焦躁感已经被弱化了许多。 就这样一直忙碌到了中午，吃完工作餐，正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未完成文书的林昀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他还是按下了接通键，将手机贴到了耳边： “喂？” 得到的只有一阵“嘶嘶”的忙音。 略微蹙眉，林昀等待了两秒，再次问道： “喂？哪位？” “……小心。” “你说什么？” “嘶嘶” “喂？” “小心今晚的残兽。” 一句话，让林昀瞪大了双眼。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他忍不住追问，可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后，通话的另一侧却再也没有声息。 不多时，“嘶嘶”的杂音就变成了电话挂断的忙音。 第五章 危机 “小心今晚的残兽？” 这句话，让林昀一整个下午的工作都有些心神不宁。 原因无他，因为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实在是太多，让他根本没办法将之视作简单的骚扰电话或者恶作剧。 他的女儿是魔法少女，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红思与以外，现在根本不应该有其他人得知；至于他本人曾经是魔法少女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而已。更何况他可以确认，知道这些信息的只会是自己的同伴，或者曾经的同伴。 那么，这则电话会是红思与打来的吗？ 可能性是有的，只是她有什么理由装神弄鬼，匿名打出这么一通电话？红思与作为官方人员，正儿八经地向他承诺过会多关照自己的女儿，这种话题完全可以放到台面上来说。 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他给红思与发了一则消息： 【你给我打电话了？】 【？】这是对方的回复。 似乎不是她。 脑海中划过几个人选，又一一被否定，林昀依然没有找到头绪。 那么，就只是歪打正着的恶作剧电话吗？ 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小，甚至可以说很大，毕竟这年头的诈骗电话有许多都是这种套路，纵然胡言乱语一通，但只要尝试的对象够多，总会遇上几个因为各种原因信以为真到的。 林昀想以此说服自己，可是，内心却怎么都不平静。 就这样，时间到了傍晚。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被常年共事的下属看在眼里，还专程询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林昀摇摇头，没有把这种听上去如同癔症的话题与对方共享。 乘着电车，直到天黑才回到家中，林昀带着担忧看向玄关的鞋柜，让他心中一定的是，女儿的鞋子已经摆在了那里。越过客厅，看到厨房洗碗池里已经洗好的碗筷，走到女儿房门前，看到门缝里透出的灯光，种种迹象都表明，林小璐还在家。 这让林昀多少松了口气。 就算会出现什么危险的残兽，只要女儿还在家，就说明她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何况，出现残兽这种事，红思与也没理由不通知他。 怀揣着异样的心情，林昀吃完了晚饭，走进书房，开始处理在公司没有结束的工作。工作之余，他也对女儿的房间一直保持着一定的关注，确保不会出现林小璐偷偷溜出去他却不知道的事态。 一直到半夜，也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待到时钟指到了12点，劳碌一天的林昀感觉自己实在难以保持清醒，才在漫长的等待后躺到了床上，陷入了梦乡。 朦胧之间，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只是某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某种异样的响动。 于是，一片黑暗之中，林昀从床上惊醒了。 心跳莫名地变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他并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做梦，只是苏醒了以后，仿佛连心情都变得糟糕了不少。 摸黑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是两点十分。 明明是刚刚惊醒，但是在搞清楚状况后，林昀却感觉内心中产生了某种非常强烈的预感。 这种预感甚至强烈到让他觉得十分熟悉，以至于他一瞬间就想起了上一次类似的体验发生在什么时候。 ——他妻子离世的那一天。 “……不可能的吧？” 话从口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能听出来的不确信。 林昀从床上走下，急匆匆地拉开了卧室的门，向着女儿房间的方向看去。再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与犹疑，他疾步冲到了其房门前，敲响了门。 无事发生。 林昀没有气馁，只是反复地敲门，越敲越响，空荡荡的敲门声在漆黑的廊道中回响，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可能的吧？”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看了一眼房门，以及那道在黑夜中模糊不清的字条，林昀一咬牙，直接开始拧动门把手。 咯吱。 门是锁着的。 他不知道女儿平日里门是不是锁着的，毕竟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去开门，但现在，这个情况不得不让他产生一些消极的联想。 难道她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了？ 拿起手机，他开始拨通红思与的电话，可是得到的却是“无人接听”的回答。 点开搜索引擎，他开始输入“方亭市”，“残兽”这样的关键词，可依旧如同大海捞针，就连上周的事件都已经被各种新的热点覆盖，杳无音信了。 似乎在一瞬间，所有的巧合都撞在了一起，他对方亭市残兽的动向突然失去了一切线索。 自然地，他也失去了对女儿动向的一切把控。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没人开门并不是女儿一个人凌晨跑出去处理残兽。只是女儿一如既往在讨厌他，深更半夜不愿意搭理莫名其妙跑来敲门的神经质老爹，这样的解释其实十分合理，总比他现在脑海里的无端猜测要合理的多。 只是，他莫名笃信自己内心中的那股预感。 所以他看向了自己的通话记录，第二页，倒数第三条。那是中午的时候，那个突然打过来的，完全陌生的号码。 手指在那条选项上悬停许久，他怀揣着某种期冀，按下了那个号码。 能拨通。 这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 通话中每一秒的待机音都仿佛有一个世纪般漫长，听着那“嘟——嘟——”的长音，林昀握紧了通讯器。 然后，对面接通了。 “嘶嘶”。 依然是浓重的杂音。 就像是信号受到了严重的干扰一般，通话声断断续续，冲击着林昀的耳膜，然后，直到某个时间点，所有的噪声都消散一空。 “在市郊，湿地公园。” 短短的几个字，通话就被挂断了。 四周再次回归了宁静，仿佛还是那个普通的夜晚。 放下手机，林昀扭头望向屋内的客厅，只见微弱的月光给地面抹上一层朦胧的白辉，皎洁而静谧，平淡而祥和。这似乎是他内心深处的另一种意象，另一种声音，在这个节点上告诉他，“不要去”。 一旦此刻迈出家门，那些曾经他付出诸多牺牲而苦苦维系的东西将不复存在。 只是对林昀而言，这种决策毫无意义。当孩子的安危被摆上了天平，天平另一端的筹码早就无关紧要。 迈动步伐，他几乎是用最快速度冲出了家门。 打开了自己已经许久未开的suv车门，他将车钥匙怼了上去。然后，在轰鸣声中，以远超市内驾驶限速的马力冲上了公路。 “我必须要去。” 仿佛在向自己灌输某种概念一般，他如此自言自语。 现在的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身血液的流动，直冲到大脑嗡嗡作响。 车速还在提升，他用堪比飙车族的速度将油门踩到了可控的极致，闯过了不知多少信号灯，一路狂奔。违章也好，车祸也罢，这些风险在此刻不值一提，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他必须先到女儿身边。 他带上了那已经沉寂的心之花，虽然他此前已经尝试过，自己并没能变身成魔法少女，但他还是怀揣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或者说，冥冥中有一种想法，告诉他，这一次自己能行。 脑子里的杂念早就乱做一团，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混乱的感情，回忆，生理上的高度紧张，让他的思维变得毫无逻辑。 唯一明晰的想法，只有“不想让女儿出事”。 第六章 往日，歧途 深夜的高架桥上，飞驰的车影呼啸而过。 驾驶席上，林昀眉头紧锁。哪怕是他开足马力，全速冲刺，从家中赶到湿地公园附近都花费了接近20分钟。而对现在的他来说，时间每多过去一秒都是煎熬。 只是，在这一路心焦的历程中，他却多少从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中捡起了一些被搁置已久的知识，理清楚了一点东西。 自己究竟是为何成为魔法少女？ 这是一个曾经被自己牢牢铭记在心的命题，时隔19年，才又被自己提起。他望着车外，昏黄的路灯下，一些同样久远的记忆开始浮现。而那，则更是22年前的事情了。 其实他有些惊讶于自己还能依稀回想起来，那是一个放学后的傍晚。 “我能够去战斗吗？” 被夕阳洒染的街道上，尚是少年的林昀向形似兔子般的妖精，如此发问。 自称“播种者”的妖精则告诉他： “怎么可能，你是男孩子啊！只有女孩子才可能拥有成为魔法少女的天赋，而且这可是万中无一的体质！” “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行？” “都说了，魔——法——少——女，是少女啊少女！所以只有女孩子才可以当魔法少女！” “那我就不当魔法少女，魔法少男，魔法大哥，魔法超人什么的都可以，我也要魔法的力量！” 少年饱含气势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不远处的楼宇间，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的青梅竹马——安雅，也是一名魔法少女，与凶恶的残兽交战着。 只是，和他过往曾见过的数次战斗不同，这一次的残兽不光体格庞大，还同时出现了两头，而安雅在面对复数高强度敌人的时候，明显表现出了独木难支的迹象。 毫无疑问，她正处于劣势。 看着安雅在残兽手下苦苦支撑，期间已经数次被残兽的攻击打中，战况岌岌可危。林昀不禁再次加大音量，对着兔子状的妖精喊道：“你难道看不到吗！安雅有危险啊！她不是你选择的魔法少女吗！” “唔……真的是，人家也很为难啊。” 形似兔子的妖精满脸愁容：“我也很担心安雅没错，但是魔法就是只有女孩子才能拥有的力量，除了成为魔法少女也没有别的选择，你说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啊。” “魔法少男，魔法大哥，魔法超人什么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你，但做不到，我只能让人拥有魔法少女的力量……” “让我试试！” “哈？” “让我试试，我到底能不能成为魔法少女！” “你这家伙疯了吗？都说了必须要是女孩子了！” “试试看！” “这种事情到底要怎么试？” “把变成魔法少女的方法告诉我，我来！” “……真的是被你整怕了。” 面对少年强硬而执着的态度，加上远处的安雅确实深陷危机，妖精不得不无奈道：“那就让你死心吧，这可是你说的，试一试。” 它伸出爪子到自己腰部的绒毛上，一阵摸索后，从毛发间摸出了一块通体浑圆，晶莹剔透的宝石。 这块宝石的大小足有它身体的四分之一，其突然将之掏出来的画面看上去十分奇怪，只是面面相对的人与妖精已经没有谁去在意这些琐事。 “这个东西叫做心之种，也就是魔法少女力量的种子。” 妖精郑重地说道：“握住它，将它贴到你的胸口，感受它的存在，用心去建立连接，如果它产生了反应，那就说明你有成为魔法少女的天赋，反之，你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心之种……” 望着妖精爪中的宝石，少年低声念着这件物体的名字。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在无理取闹呢。既然对方都说了只有女孩子能成为魔法少女，那其中一定是有什么渊源的。 只是，现在的他没有选择，因为事态紧急到这个份上，身为普通人的他想救安雅的话，无论多么不可能的事情都应该去搏一搏。 接过这颗宝石一样的物体，林昀立刻将之紧握在手中，贴向心口。 用心去建立连接。 这是他记住的要点，所以片刻也没有耽误，全身心投入其中。 他闭上了眼，逐渐将一切置之度外。而不远处的兔子妖精，则一直满面愁容地注视着他手中的心之种。 数息时间过去，心之种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 临近一分钟，心之种还是没什么反应。 而正当兔子妖精的心跳逐渐回落，觉得已经可以确认其失败的时候，变化却发生了。 起初只是十分微弱的光，从林昀的指缝中泄露而出，星星点点，犹如萤火。那之后，则是曳光澄莹，又化作道道清辉。 从少年逐渐摊开的双手间升起的，是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纯白光团。它与那形似宝石的心之种一同旋转，临空，最终交融。 刹那，光芒绽放。 白色的光芒从心之种的表面四射而出，形成了一团光晕，将林昀笼罩其中。 那依然并非多么强烈的光芒，但宛如当空明月一般，不夺目，却足以照亮黑夜。 “这真的……你……你这小子居然成功了？你真的是男孩子？” 前所未见的事实让一旁的兔子妖精大惊失色，甚至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该不会你只是长得比较像男生，所以在拿我开玩笑吧？” 只是光芒中的少年却并没有理会它的垃圾话，而是昂首，用坚定的目光望向了眼前的精灵，眸中火光熠熠。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这句话仿佛穿越了时空。 因为这同样是现在的林昀需要考虑的问题。 夜幕之下，寂静无人的湿地公园停车场，他随便找个地方把车一扔，循着一条小道就朝着树林深处奔跑而去。 其实，该做什么，答案早就已经在那里。他此刻的心情，和22年前的那个黄昏何其相似。 或许许多东西都已经变了，但还有许多东西一直都在，至少，这股“一定要救下重要之人”的感情是如出一辙的。 这样的情绪，他的心之花还能够与之产生联系吗？ 他怀带着一丝丝的疑惑，抬起了自己的手。 ——手中的碎纹宝石花，早已在四射着深蓝色的光辉。 “……唉，真是拿你小子没办法，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夕阳之下。 兔子妖精短暂表示了自己的震惊后，就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开始一板一眼地对他叮嘱道： “首先，建立了与心之种的连接以后，你应该可以感受到魔力了，也就是在你与心之种之间作为维系纽带的那股能量。” “现在，你需要做的事情是利用简单的魔力流动去激活它。” 少年点点头，再次闭眼，一边感受，一边在心中总结道： 第一步，是要去抓住魔力。 “把你的魔力流分出来，分别将四肢与额头与心之种进行连接，然后调整至互相平衡。” 第二步，分流魔力，再进行平衡。 “之后是构建标准魔法符文，啊，你不知道的话……看我这边，我比划给你看。” 第三步，构建标准魔法符文。 “最后的话，就是想一个作为初次启动开关的变身咒语了吧。虽然很少会用到，但可别想得太怪哦，可爱一点比较好，不然让国度审查到会被勒令更改的。” 第四步，确定好变身咒语。 而步骤齐全，接下来，就是变身的时候了。 记忆中的少年，与此刻的中年男子，仿佛一瞬间重合，同时存在于此。 只是，这终究是幻影。 少年怀着一腔热血与希望，带着崭新的力量，高喊着现编的羞耻咒语，为了拯救自己在意的女孩，向着空中的战场出发了。 热血早已冷却的中年男人却依然在这里，孤零一人。 步伐略微停顿，他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念驱除，再次快步向前。 光芒盛放，湛蓝色的魔力顷刻间在他的手中爆发，如乱流一般席卷四周，撩起了他的衣角和头发。 没有多余的动作，亦没有多余的声音，他抬手将心之花按在胸口处。然后，冷冷地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变，身。” 第七章 公园暗影 紧握着魔杖，梳着金色双马尾的魔法少女凌于高空，望着夜幕下的湿地森林。 明明白天是青翠动人，充斥着自然之美的公园，此时在一片黑暗中却宛如猎食者张开的巨口，等待着猎物走入其中。 这种淡淡的危险气息让她感到后背发凉，忍不住直皱眉头。 “小璐，我现在有种不好的感觉。” 带着些凝重意味的话语声在其耳旁响起。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只看上去形似幼猫的奇特动物，通体粉红色，全身毛茸茸，背后还长着一对小小的翅膀，不禁会让人联想到童话里的妖精。 妖精自一旁飞到少女的背后，面带忧色：“虽然很淡薄，但是四周残留的魔力让我的毛都炸起来了，这次的敌人恐怕很危险。” “……没错，我能感觉到。” 魔法少女，或者说林小璐努力收拾起内心中的胆怯情结，直勾勾地盯着下方公园里的树林：“虽然说不清楚，但我也觉得十分危险。” 只是，话是这么说，她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挥动手中的魔杖，继而缓缓降落在公园的草地上，林小璐简单探查了周边的敌情，以确保处境安全。 这番操作并没有什么收获，但那种淡淡的不安依然萦绕在她的心头。 “摩可，还能够感觉到敌人的方位吗？” 她向粉色的妖精求助道。 被唤作“摩可”的妖精闭着眼睛，沉默片刻，又忽的睁开：“不行呢，明明降落之前还能锁定敌人就在这片公园里，但现在却感觉不到它具体的位置。” 林小璐愕然：“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完全没见过。” 摩可一脸无奈：“我之前应该跟你说过的吧，我作为妖精也是第一次来物质界，很多事情是不清楚的啦。” “摩可……你好没用。” “说出这么伤妖精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魔法少女和妖精缓慢地在湿地公园的草地上前行着，同时注意着周边的蛛丝马迹。可是直到时间过去了接近十分钟，她们已经走近公园的中央地带，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飘在空中的摩可忍不住再次开口：“小璐，我们要不要先撤退？” 魔法少女疑惑道：“为什么？” 摩可解释：“我总觉得这次的残兽不是什么简单的敌人，凭我们两个不一定能是对手，回去找异策局的大人们多了解一下情况和寻求帮助会更稳妥一些。” “啊？但是找大人帮忙什么的，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不符合魔法少女的身份？” “眼下可不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任性的时候！” “唔……知道了。” 背后迟迟不散的寒意让林小璐不再坚持，很快就听从了妖精的建议：“等走到公园中心还没有发现我们就离开吧。” 摩可连连点头赞同：“动作快一点哦！” 她们就此约好，只要走到公园中心还没有遇到敌人，就直接打道回府。 一路踏过草地，不多时，公园中心的亭台水榭等建筑物轮廓就浮现在了林小璐的眼里，见已经来到了目的地，林小璐也就提振心情，向前大步迈去。 “还是没有看到残兽呢。” 少女眨了眨眼，偏头向脑侧看去：“摩可，你现在能感觉到什么吗？” 入眼的是一片虚空。 本应一直飞行在她身边的妖精，不知不觉中已经没了影踪。 “……摩可？” 徒留魔法少女孤零零的声音被闭锁在公园之中。 意识到事情开始向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林小璐也终于开始紧张起来，开始四处寻找自己搭档的踪影。 “摩可？” 密闭的树林成了最好的隔音器，将她的声音与外界隔绝开来。 就这样，带着有些急切的心情走了两步，林小璐突然听到一旁的树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心跳速度激增，魔法少女立刻将视线投向那个方向，在一阵忙乱中摆好了应战的架势后，有些色厉内荏地高喊： “谁？出来！” 得到的回应是颇为微弱的声音：“快……” “什么？” “快逃！小璐！” 这次，魔法少女听清楚了。 而伴随着她听清了不远处的声响，一个模糊的粉色影子也从远处飞了过来，然后撞在了她的怀里。 此时出现的，正式方才突然消失的，她的搭档，摩可。 只是，和数分前看完好无损的样子相比，此时的摩可浑身都是伤口，连背后的翅膀都少掉了一只，更有深深的伤口横亘其躯体，一阵阵粉色的发光粒子从伤口中止不住地飘出，看上去十分狼狈。 而此时的摩可却顾不得自己的伤情，而是开口欲喊：“快走，这次的残兽……” ——“呼噜噜噜噜噜噜。” 宛如野兽的嘶吼，从不远处树林间的阴影中传来。 没有给摩可继续说下去的时间，一只形象可怖的怪物自黑暗中走出，利爪深深刺入脚下的泥土中，没有发出任何的脚步声，飘然出现在了林小璐的面前。 “咕噜噜噜噜噜噜，吼嗷嗷嗷……”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残兽。 因为根本不可能有公园中的动物有超过4米的身躯，更不可能会有两个脑袋。 乌紫色的皮毛上残留着不知名的液体，泛着绿光的眸子中只有残暴的屠戮欲望，奇异的管状结构从身上凸起，自身体各处连接到了它那流着涎水的两只巨首上。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能够让人感觉到胆寒。 这对身为魔法少女的林小璐来说，理应是不可能的事情才对。 毕竟魔法少女，没有理由对残兽感到害怕。 她获得这份力量，就是为了与残兽战斗，去保护其他人不受伤害的才对，为什么要对本该消灭的敌人感到恐惧？ 林小璐不理解，但却扼制不住心中消极的想法。 自己难道会输？ 这样的想法刚刚出现，便被外部的声音打断了： ——“小璐！” 搭档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快点走！” 是摩可，摩可在喊她逃跑。 这一刻，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最应该采取的行动——求存。 抬起手里的魔杖，少女周边的空气不断鼓动，然后，伴随着一阵呼啸声，她冲上了天空。她是从空中飞行进入这片公园的，那么理所当然地，从空中路线逃跑也会比较稳妥。 林小璐这样想着，却发现地上的残兽并没有任何表现，哪怕自己选择飞空逃跑，它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用泛着幽幽绿光的眸子注视着一切。 有什么陷阱吗？ 还没等林小璐细想，她就察觉到，自己向上飞行的态势停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背后传来的，强烈的挤压感。 一旁负伤的妖精吃力地向她提问：“怎么了？小璐？” 很显然，搭档突然停下逃跑的行为让它感到不解。 察觉到她的脸上同样是迷惑与慌乱后，它不禁抬起爪子向头顶摸去，只察觉到一阵排斥感，紧接着爪子就被弹开了。 “魔力屏障……” 这一次，就连妖精的面上都出现了有些绝望的表情：“完了，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一瞬间，魔法少女和妖精的心情都降到了冰点。 不过，和妖精不同的是，林小璐其实姑且还保留着一些战斗的意识，所以一直都盯着视野中下方的残兽。 最让她感觉到心寒的并不是自己的逃跑被阻拦，而是当自己停下后，下方残兽那狰狞面孔上露出的表情。 残兽可以作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吗？ 她这样想着，却突然感觉视野一顿，眼前一花，目光所至之处，敌人已然消失不见。 “——小璐！” 而下一刻，在妖精的悲呼声中，她得到了答案。 残兽的利爪，已经伸到了她的咽喉之前。 最后映入她眼中的，还有那理论上不应出现在残兽脸上的，带着暴虐与戏谑的狞笑。 第八章 魔法少女翠雀 当林小璐和一旁的妖精都几乎绝望的时刻，预想中的惨象却并没有出现。 残兽那几乎已经刺入少女嫩白脖颈的爪子，在最后关头被停下了。 因为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深蓝色魔杖，横在了其爪下，为魔法少女挡下了这致命的一次袭击。 林小璐立在魔杖之后，甚至还没能理清楚状况，对于自己刚刚死里逃生这件事也是仅有一点点的认知，就被一只手猛地一推，不禁倒向了后方。 “退后。” 来人这样说。 也正是这一刻，林小璐才看见救下自己的是何人： 形若实质，仿佛火焰在燃烧一般的深蓝色魔力，自中而发，逸散而出的摇曳光点。 以及端立在其中的，一脸淡漠的娇小女孩。 藏青底色的洛丽塔风格长裙，繁复而华丽的装饰性缎带，长长的蓝发工工整整地在脑后绑成了公主辫，头上则罩着一顶大大的波奈特。 “你，如果真的想成为足以守护一座城市的魔法少女的话……” 她淡淡地开口，如歌鸲般的声音却透着一股上位者般的威严：“那么就好好看看吧，我的战斗。” 话音落，其身周形似火焰般的魔力消散一空。 “魔法少女，花牌认证编号41076，翠雀，消灭任务开始。” “咕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此前一直被神秘女孩单手所持的魔杖所击退，终于意识到敌人转换的双头残兽在地面上发出了怒不可遏的狂暴嘶吼。 对于原本已经到手的猎物被人截下这件事，它表现出了近乎于人的智能，即充分地展露了其羞恼的感情。 把你也杀死。 如果它能够说话的话，说出来的大概也是这种台词。接着，残兽再次浑身发力，覆于身体表面的管体不断鼓动，发出幽绿色的荧光，继而将什么输送向了其腿脚部位。 一瞬之间，它便故技重施，再次从原地消失了。 神秘女孩面无表情，提起法杖，轻轻往身体的侧后方一挡。 叮！ 陡然在空中出现的残兽，其伸出的利爪，全力的进攻便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接下一击后，女孩面上浮现出了些许疑惑之色：“这个速度，是蠖吗……为什么现在的方亭市会有蠖的存在？” 只是，在场者中没人会回答她的问题。 “吼嗷嗷嗷嗷嗷嗷——” 残兽的智力并不支持它与面前的魔法少女进行多么有条理的交流，它只会在自己的进攻被挡下后发出更加恼怒的嘶吼。光是吼叫所产生的音波，就把在一旁观战的林小璐和摩可吹得差点翻过身去。 然后，属于残兽的攻势再一次开始了。 幽绿色的利爪在黑夜中闪烁，自四面八方，宛如天罗地网一般向着神秘女孩落下。其巨大的体型并没有成为高速度的阻碍，事实上，哪怕是以如此巨大的体型在行动，一旁的林小璐都完全无法捕获其行动的轨迹。 但这种速度，对那名深蓝色的娇小魔法少女而言，似乎完全构不成威胁。 她只是身形一个简单的晃动，便悄然出现在了数步开外的空档区域，轻轻松松躲开了残兽那密集而迅捷的攻击。 这并非结束。 意识到目标躲开的残兽虽然扑了个空，但很快就再次锁定了目标，欺身上前，继续进攻。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在二者之间爆发开来。 神秘少女信步腾挪，在方寸之间像是舞蹈般轻盈地跃动着，时不时抽出魔杖挡开一些角度过于刁钻的攻击，在残兽疾风骤雨般的抓挠下丝毫没有收到一点伤害。 “吼嗷嗷嗷嗷！” 一段时间不分胜负的对拼后，很明显是残兽更加没有耐心，怒号一声，周身幽绿色的软管光芒爆闪，然后猛然一个短距冲刺，在即将攻击前的那一刻却又再次消失，几乎同时从神秘女孩的背后发起了攻击。 令人心惊肉跳的攻势只在短短一息之间，若是反应上有丝毫懈怠便只会落得一个惨死的结局，但女孩却依然用无比精准的手法挡下了这一记攻击，没有丝毫勉强的迹象。 然而，这依然不是结束。 残兽两只巨大的头颅几乎同时张开利口，露出了森白的牙齿与滴落的涎水。它在女孩的法杖与其利爪对撞的瞬间，抓住了短暂的间隔期，恶狠狠地对着其脖颈啃咬而下。 这一刻，在一旁看着的林小璐终于弄明白了战况，只觉得心跳都快停滞了 也是这一次，即将被咬中的女孩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没有出手阻挡的意思。 巨口落下。 却没能闭合。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残兽的头颅明明已经咬到了神秘少女的面前，却再也没能向前哪怕一点点。 而再仔细看去，会发现残兽仍然在动作，只是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一样，只能进行小幅度的摆动。 “——运动防御战，我先示范到这里。” 残兽阴影之下，娇小的女孩突然这么开口道。 这让一旁的林小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和自己说话，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啊，好的……谢谢？” 神秘女孩扫了她一眼，将视线移回面前出于某些原因动弹不得的残兽身上，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是时候结束了。” 从头到尾，似乎她都没有将这只残兽放在眼里。 她只是伸出手，轻触虚空，像是在拨动琴弦一般，轻轻地勾起手指，慢慢上挑，白嫩的指尖上突兀地出现了直线状的凹痕。 然后，深蓝色的魔力缓缓从四周显现。 一根，两根，三根，散发着清透的荧光。 四根，五根，六根，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呈现在林小璐眼中的，是一面闪耀着蓝色光芒，完全由魔力组成的线所织成的网。 巨量的魔力丝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原本一片昏暗的树林中，照亮了四周的黑暗，也驱散了残兽所带来的阴冷，将庞大的怪物牢牢锁在中央，如同无机的玩偶一般一动不动。 林小璐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神秘女孩的魔杖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被其拿在手中的，是一把颇为小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裁衣剪刀。 “魔力构装，析出。” 她是这样说的。 接着，缠绕在残兽身周的魔力之线，就像是有生命一般涌动起来。 深蓝色的魔力之线攒动着，自我交织。一根根线头搭在一起，又穿行拉伸，最终构建出了一把像是用金属丝镂空雕刻的，空心的短剑。 神秘女孩将之握在手中，就像是握着一把精致的玩具一样，没有任何威力。 她将之抬起，对着残兽的眉心，面无表情。 残兽虽然被魔力线牢牢地压制着，并且已经明知将面对死亡，但暴虐的目光中依然没有丝毫畏惧之色，有的只是刻在本能中的杀戮与毁灭欲望。 哪怕到了这一步，它依然在试图挣脱束缚，向面前的魔法少女发起攻击。 于是女孩不再等待，轻轻抬手，利落一挥。 深蓝色的魔力在深夜的树林中爆发出了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周边的夜空。 第九章 激战之后 大战过后，残兽狂暴的吼声与魔力交战间的爆鸣声终于消失不见。 深夜的湿地公园，回归了其应有的平静。 残余的魔力波动与硝烟散去，树林中余下的只剩怪物的残骸。 深蓝色的神秘女孩收起了遍布四周的魔力丝线，手中的小巧剪刀又化作了魔杖。她几个跳跃间轻巧地来到了其骸骨旁，从脖颈处摸出了一个胸针样的物品，残兽身上便涌现出了点点星光，向着其聚拢而去。 不远处的林小璐稍作辨认，便判断出了女孩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在收集残兽的“回响”。 而所谓“回响”，便是残兽被击败后，残余的魔力与灵魂碎片的统称。 魔法少女击败残兽，从残兽的身上获取回响，将之交予播种者。再由播种者把回响送返魔法国度，国度则借由回响的强度判断魔法少女的贡献，发放相应的奖励。 这就是魔法少女与魔法国度之间的报酬机制。 而眼下，虽说最开始发现残兽并开始交战的是林小璐，但最终一锤定音将残兽击败的毫无疑问是突然出现的神秘魔法少女，所以回响由她来收取也是理所当然的。 林小璐努力凑上前去，走到了神秘女孩的身边。 她对于回响之类的事情并不在意，心中有其他想说的东西。 只不过，还没等到她开口，神秘女孩就先一步发问了：“你是新人吧？” “啊？呃，嗯。” 被对方的提问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林小璐下意识应声，然后才想起自己也有话要说：“那个，非常感谢你伸出援手……” “你的播种者呢？它没有告诉过你不要一个人越级挑战超过自己能力的残兽吗？” 然而神秘女孩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弹一般袭来，根本没有给林小璐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还有你的同伴呢？你出发之前没有通知过她们吗？” 林小璐听着对方的提问，只觉得脑袋发晕：“播种者是？同伴？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哈？” 神秘女孩闻言，耷拉下眼睑看了过来，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你只有一个人？不对，你不是方亭市的魔法少女吗？” 林小璐讷讷出声：“嗯……是这样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神秘女孩没有回答她。 不如说，她的视线已经不在林小璐身上，而在刚才就一直在旁边试图削弱自己存在感的妖精——摩可身上。 “喂，那边的妖精，你是这孩子的播种者吗？” 被喊到的摩可此前一直躲在林小璐的背后，不断地躲避着神秘女孩的注视，直到眼下被叫破，才不情不愿地钻了出来：“唔，你好？” “才不是‘你好’这么轻描淡写的招呼方式吧？” 神秘女孩叉起腰，有些咄咄逼人道：“我这边可是有着一肚子问题等着你回答呢，为什么这个城市，方亭市现在是这个样子？” 她伸手指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林小璐：“这么大的城市，只有一个连魔装都用不出来的新手魔法少女？” “这孩子参加战斗恐怕还不到五场吧，这种新人在别的城市都是要叶级以上的魔法少女带队才能参加战斗的，你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过来和蠖单打独斗，是想要害死她吗？” 摩可连忙摇头：“才没有，我没想过要害小璐！” 一旁的林小璐也跟着解释道：“跟摩可没关系！今天晚上是我自己坚持要继续行动的！” “那是为什么？” 神秘女孩揣起手，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方亭市其他的魔法少女呢？” “不知道……” “嗯？” 摩可的声音细若蚊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就，就是说，我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神秘女孩面无表情：“播种者不知道自己负责的城市魔法少女在哪里？” “嗯。” “明明都是你亲手签约的魔法少女？” “唔……” “明明每个人都要给魔法国度备案留档？” “呃……没，没理由告诉你吧？” 摩可面上表现出了十分明显的动摇，但还是嘴硬道：“我虽然是播种者，但，但是也没有义务随便告诉外来魔法少女本地的人员分布哦？” 神秘女孩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你说得很有道理，信息保密是一名优秀播种者的良好素养。” 摩可闻言，只觉得对方的口风松动了，故而长舒一口气。只是还没等这口气喘完，女孩的下一句话让它的表情再次变得僵硬。 ——“那么，如果我说我是巡查使呢？” “胡，胡说，别，别想诈我！” 粉红色猫咪妖精大呼小叫，张牙舞爪：“你你你你可别骗骗骗我我我我才不相信信信信你刚好是是是……” 林小璐蹲在一旁啧啧称奇：“摩可，抖得像触电了一样。” 神秘女孩满脸怀疑地看着摩可，但还是一本正经地从衣领处摸出了饰章模样的胸牌，手指轻轻一搭，闪亮的魔力回路顿时激活，显现出了其表面的图案：深蓝底色，上方刻着花朵的纹路；左侧用法沃符文隐约刻着一个名字，但被伸出的手指挡住了；同时有一个皇冠状的闪亮图标，旁边用花体标有“41076”的数字。 她将这个胸牌亮了一下，还没等摩可和林小璐去看上面的字样便收了起来。 “虽然刚才你们应该听过了，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 她冷淡地扫视面前的魔法少女与妖精，昂了昂脑袋，有些矜持地开口道：“我是魔法国度的巡查使，花牌认证编号41076的魔法少女，翠雀，现在将对方亭市的异常形势进行驻点调查，希望你们能够配合。” 猫形妖精瞪大了眼：“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冲击让摩可口中只能挤出喑哑的嘶鸣声，最终神色恍惚地扯起脑袋：“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林小璐也跟着瞪大眼：“摩可开始说胡话了！” “啊——真的是！” 短暂的挣扎后，猫形妖精忍不住抓住自己的耳朵，自暴自弃地大喊了起来：“好啦！我承认了！我不是方亭市本来的播种者行了吧，我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我自己也是上个月才到这座城市来的，明明是来投奔认识的前辈的，但是来了以后发现这座城市根本什么都没有！” “妮妮前辈根本就不在这里！这座城市也一个魔法少女都没有，反而是我刚来就遇到了残兽的袭击事件！然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已经被任命为这里的播种者了！” 一旁的林小璐闻言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嗯？那难道？那个时候？” 摩可惨笑：“是啊，那个残兽是冲着我来的，我当时病急乱投医，看到你好像有成为魔法少女的天赋就把你选上了！” “那你还跟我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注定成为最伟大魔法少女的天才？” “都是我随口胡诌的！” “你还说那只残兽是随机出现在那里袭击市民的？” “也是我瞎讲的！” “啊？诶？你，你这个骗子！” “我就是骗子！我就烂！” 眼见面前的一人一妖关系濒临破裂，自称翠雀的魔法少女不得不开口阻止她们无谓的争吵：“好了，你们两个，先停一下。” 她面带沉凝之色地摁了摁手掌：“我需要再确认一下，那个妖精……是叫摩可没错吧？你是说，你是上个月才来到这座城市的，而当时没有发现这座城市的播种者和魔法少女？” 已经完全自暴自弃的摩可一脸灰暗地点头：“是，没错。” “但是你却可以选择这边这位……” 林小璐举手：“我叫林小璐。” 翠雀回首望向摩可：“你却可以选择与林小璐契约，让她成为魔法少女？” 摩可耷拉着脑袋：“嗯。” 翠雀追问：“也就是说，你原本不是播种者，但来到方亭市以后却发现自己被任命成这里的播种者了？” 摩可继续点头：“嗯。” “闻所未闻。” 翠雀捏着下巴忖度起来：“魔法国度的调令应该不是那么随便的东西才对，你难道没有试着联络国度那边，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吗？” 此话一出，原本就一脸灰暗摩可把脑袋埋的更低。 这让翠雀心中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你这家伙，难道说……” 她忍不住伸手指向面前的猫形妖精。 摩可则一偏脑袋，闭着眼睛道： “是，我在偷跑出来的时候把身上所有联络方式都截断了。” “完蛋，我开始感觉头痛了。” 此言既出，翠雀忍不住单手扶额：“也就是说现在所有的有效信息源全部失效，方亭市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未知，然后眼下的魔法侧防御力量还接近于0？”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巡查使大人，你可得帮帮我们啊！” 而摩可则迅速攀上了交情，顶着自己作为妖精颇为可爱的卖相，泪眼汪汪，可怜巴巴地凑上前来，抱住了翠雀的肩膀： “今天晚上就已经十分危险，要不是您突然来到这里，我和小璐就已经全军覆没在这里了，这样下去我们肯定是抵挡不住残兽越来越强的攻势的！” “别拍马屁！先放手！” 翠雀皱着眉头把它拍到一边：“需要我的帮忙？怎么帮？” 被推走的摩可全然不恼，一张猫脸上堆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这个嘛，只需要您联系一下国度那边，然后先讨要几个支援战力过来，如果是其他花牌大人们就……” “花牌？真是想得美呢。” 翠雀斜睨着它：“而且很遗憾地告诉你，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国度，因为我手边上并没有可以使用的魔镜。” 猫形妖精捂住嘴：“联系不上？难道说你也是逃出来……” “才不是，我是王庭批准在外单独行动的。” 翠雀微抬眼睑，打断了它无端的猜测：“联络方面完全是我自己的个人问题，暂时不想解释。”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得知无法申请到增援的摩可恢复了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而翠雀则是在思索什么的样子。 被晾在一旁，被迫听了半晌天书的林小璐终于找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迟疑着举起手： “那个，这边这位翠雀……前辈？” 翠雀侧过脸看向她，神情有些莫名：“叫我翠雀就行。” “那……翠雀？”林小璐试探地叫了一声。 “为什么要这么犹豫？” 翠雀眉头微微一挑，显然对林小璐的反应不甚满意，但也没有多作追究，把话题带回了正轨：“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不需要那么多礼节。” “啊，那么……” 林小璐略有踌躇地深吸一口气，眼神一阵飘忽后，闭上眼，双手攥在胸前： “我，我觉得很棒！” “哈？”翠雀愣神。 “就是说，你说让我看看你的战斗，我现在感觉很棒，心情很激动！不，我很感动！” 林小璐喊出了心中所想后，似乎彻底放弃了顾忌，语速越来越快：“直到现在，我心中的悸动还停不下来，心跳一直都很快！” “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魔法少女动画，觉得动画里的魔法少女又可爱又强大，能够做到许多我想做却无法实现的事，非常闪耀！” “想要改变自己，想忘记讨厌的事，想从让人喘不过气的生活里飞出去，所以知道自己能成为魔法少女的时候，我非常开心，觉得一直以来的梦想都可以实现了！” 说到这里，她终于停顿片刻，语速慢了下来：“只是，成为魔法少女以后，我才发现，除了要经常去和恶心的怪兽战斗以外，什么都没有改变，我还是讨厌周围的一切，甚至讨厌自己。” “但是，就是刚才，我快要被那只残兽杀死的时候，觉得自己就要告别这个讨厌的世界以后，翠雀你出现了！” “你的战斗，非常的帅气！非常的优美！就像是动画里的魔法少女出现在我眼前，就像是幻想中的角色成为了真实一样，所以真的，真的很感动！” 林小璐这一连串直抒胸臆的呐喊，让翠雀有些动容。 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儿是这样想的。 没错，自己的女儿。 翠雀就是林昀。 从家中驱车数十公里赶到公园，为了从残兽手中救下女儿，时隔19年再次变身魔法少女的林昀。 她没有第一时间向女儿说明自己的身份，反而装腔作势，拿出“巡查使”的身份，故意用咄咄逼人的态度去说话，只是想要镇住那个叫做“摩可”的播种者，方便从它口中套取信息罢了。 只是她没想到，镇住是镇住了，信息却是一点没有。 除了知道摩可是个水货，方亭市的现状不容乐观以外，什么新的信息都没有。 反而是女儿林小璐，她所说的话让林昀始料未及。 “而且除了战斗以外，武器也很有品位！” 翠雀沉默期间，她依然滔滔不绝，眼睛放光，其中仿佛有星星在闪烁：“很有气势，让人感觉稳重可靠！” “脸很可爱，个子小小的很可爱！” “衣服也非常好看！” “说话方式很酷！” 这一连串甚至有些肉麻的吹捧，让翠雀越来越不知所措，虽然脸上依然保持着一副冷淡的表情，但嘴角已经忍不住开始抽搐。 林小璐如连珠炮弹般发表了一系列的赞美之言，直到最后，终于深深鞠了一躬： “所以，我想要成为像你一样的魔法少女，成为理想中的自己，能请你教教我吗！” 这句话，对翠雀的冲击过于巨大。 她忍不住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林小璐出生开始，二人的父女关系已经维持了十四年，但这十四年加起来她都没听到过女儿这么多的赞美。尤其是“想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这一句，哪怕是父女关系最融洽的时期，林小璐都没有向她说过这样的话。 但就是这句让她听来十分感动的话语，现在却又把她架在火上烤。 自己扮演的“翠雀”让女儿如此认可与向往，这种时刻还能向她吐露真相吗？ 如果让女儿知道，这个从天而降，让她颇为崇拜“翠雀”其实就是那个讨人厌的老爹，她或许会很失望吧？ 甚至可能更加讨厌自己，自己以后更难和她沟通了。 脑海中蹦出这些想法的同时，她感觉眼前一花，只见摩可又眼泪汪汪地凑了过来，用情凄意切的表情道：“巡查使大人——” “翠雀前辈！” 林小璐也双眼冒星地看了过来。 一人一妖精都用颇为哀求的神色看着她，两张楚楚可怜的脸都凑在眼前，翠雀只觉得思维渐渐变得混乱。 再加上林小璐此前的夸赞，让长期苦于和女儿关系冷淡的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感动，脑海里不那么冷静的想法开始占了上风。 “行，行？” 翠雀，就在这种情况下，许出了一个此前的自己绝对不会答应的承诺。 第十章 疑点 “好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们这边会联系其他城市的支部，看看能不能通过其他城市的播种者把情况反馈给魔法国度方。” 听着手机中传来的话语，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林昀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叹道：“嗯，谢谢，麻烦你了。” 时间是第二日的上午，地点是林昀自己的办公室。 他正在同红思与通话。 前一日晚上的突发事件终究还是影响到了他的睡眠，所以眼下的他睡眼惺忪，状态并不算好。 只是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并不能休息。姑且不提公司一大早就堆过来的海量工作，关于前一夜在湿地公园中的遭遇，他就有许多的问题要与异策局沟通。 他为了保证女儿的安全，私下里以魔法少女“翠雀”的名义参与了战斗，击退了敌人，但其实事件还远没有结束。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暗处都似乎有一只黑手在操控一切。 最终，他归纳出了四个疑点。 首先就是在昨晚残兽出现的时间点上，他联系不上红思与这件事。 他与异策局在官方层面上目前是没有联络的，目前基本就是靠着与红思与的私人关系在进行信息交换，但就在昨晚，这种联系被截断了。 从红思与那边反馈的信息来看，她不光没有收到自己的通话，就连未接来电的记录里都完全找不到任何残留的痕迹。就好像是林昀从来没有拨出过通话一样。 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林昀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发现女儿失踪后就选择了联络红思与，但结果就是没有被接听。 其次，就是事发当天中午就提前告知他的神秘通话。这个号码在白天后就再也无法拨通，只能得到“不在服务范围”的语音提示。 对方出现得十分突然，目的也不明晰，仅仅给他提供了信息后就唐突消失了，这是为什么？ 第三点，现场那异常的魔力屏障。 这不是残兽应该掌握的技术，至少，蠖这个层次的残兽还不拥有这种能力。而林小璐和他在现场却只遇到了一只残兽，也就是说，当时至少还有一个敌人是藏在暗处的。 但那个敌人最终却没有出现，哪怕是看着残兽被自己消灭都没有出手，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就是那个叫摩可的播种者所说，在它到来之前，方亭市不存在播种者和魔法少女这件事，同样是个巨大的疑点和隐患。 只是这件事别说是缺乏线索了，连个能调查的入手点都没有，完全就是一个黑盒。 以上四点疑惑，可能事关一个牵扯到了林小璐的阴谋，让他不得不引起重视。 但其残缺的信息又实在是太多，凭现有的东西根本拼凑不出真相，让他本来就睡眠不足的大脑愈发胀痛。 “所以，复出的感觉怎么样？” 尚未挂断的通话对面传来了红思与的问题，将林昀从思索中拉回现实。 握着手机的手放下又抬起，他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简单的考量，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挺糟糕的。” 是很糟糕，魔力衰退，技巧生疏，方亭市的现状令他担忧。 更重要的是，这次出击的结果完全不符合他的预期。 虽然一开始的目的仅仅只是救女儿。但当他真顺利把女儿救下之后，就开始考虑能否装腔作势一番，诈一下播种者，看看能不能骗出些情报来。等获取了足够的信息，再向女儿揭晓自己的身份，皆大欢喜。 可最后，有用的情报没多少，自己的身份没揭露，还一时口不择言答应了摩可与林小璐的请求，接下来要一边隐瞒自己的身份，一边指导林小璐进行魔法少女的训练。 虽然这样也能达成“和女儿交流”的目的，但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可一想到女儿昨天晚上对翠雀那番自白，他又觉得，如果这时候自己暴露真身，恐怕两个人之间都会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所以最后还是没能说出真相。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还得继续玩这场尴尬的身份游戏，他就忍不住揉起太阳穴。 “糟糕吗……还真是富有个人特色的回答。” 通话中的红思与似乎笑了一下：“前辈你也别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男人到了中年该认的时候就得认哦。” “我可以挂电话了吗？”林昀用冷漠的态度应对其突然冒出来的荤段子。 红思与这次笑得格外大声：“哈哈！随便开两句玩笑而已嘛，你这就害羞了？” 也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名胡子拉碴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在看到林昀通话的动作后，他颇为夸张地指了指嘴又指了指门，用肢体语言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要我出去吗？ 林昀旋即摇摇头，对着手机道：“就这样吧，别的下次再说。” 然后全然不顾红思与那边传来的反对声，按下了挂断键。 通话结束，他才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 “行啊，可以嘛。” 一叠文件被丢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脸怪笑着走上前来：“我都听到女人的声音了，终于打算另续新弦啦？” 林昀扯了扯嘴角，一脸无奈地看向他：“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是在跟人调情了？” “左边。” 对面的男人满不在意道：“来，总之给我签个字。” 这个人的名字叫刘观山，是外务派遣部门的主任，也是公司里经常和林昀打交道的同级。 两个人早在还是小职员时就互相认识，共事这么多年，关系也还算不错，属于偶尔可以在一起喝两杯的交情。 所以说起来话相对没什么拘束，像是丧偶之类的话题也能提，林昀也不会跟他计较。 从一旁的笔筒中摸出一支中性笔，林昀一边接过文件，一边不忘解释：“先不说我没有这种心情，现在也不敢有这种想法，家里小孩跟我已经闹得够僵了，真跟她说要给她找后妈，可不得跟我闹天上去。” 当然，这些都是场面话。真实原因就是他不想找，只不过这种话说出来未免太过苦情，他可不希望在工作场景给别人留下这种印象。 “还在闹？多塞点零花钱哄哄呗。” 刘观山也不在乎，一屁股坐在办公桌角：“我家小孩都这样的，闹什么给点好处就没事了。” “我又不是没跟你说过，根本就不是零花钱的事。” 林昀手上签着字，嘴上继续道：“我要是以前能知道她在想啥，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程度。” “来一根？”坐在桌上的刘观山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字签完再说。” “晚上横运那边说收工了，请吃饭，去不去？” “不了，回家陪小孩。” “呵，这么顾家？” “你就当我是顾家吧。” 林昀这么说着，心里不禁有些感叹。 他确实是晚上要去陪女儿，但可惜不是以父亲的身份。 ——他得当好一个魔法少女前辈，晚上去指导自己女儿怎么训练。 第十一章 魔法少女的第一课 “今天是第一次，我们先从魔法少女需要的一些常识开始说起。” 黄昏之中，站在寂静的写字楼顶层，翠雀双手抱胸，对着面前的林小璐说道：“首先要告诉你的就是关于如何判断对手和自己的强弱，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好的，请多指教！” 林小璐充满干劲地应道。 为了避开晚高峰及时赴约，林昀在下班之后直接找了个避开人群的角落，变成了魔法少女，通过高空飞行离开了公司。 魔法少女的打扮在都市的环境中十分突出，出于不引人耳目的想法，他把碰头的目的地选在了离家不远处的写字楼，方便放学后的林小璐前来此处。除此以外，这栋楼的顶层平日里是封锁的，不让他人出入，所以也不用担心有人打扰。 现在，她要进行的就是给林小璐的魔法少女指导，第一课。 “之前还没和你说过，残兽根据其进化层次是有相应等级的，从最初级的‘卵’开始，到更高级的‘蠖’，之后还有‘蛹’，‘蜕’等多个生命阶段。每次进化相比上一阶段都会断崖式地变强，相应地，就会变得更加危险。” “听上去像是虫子一样……”对面的林小璐先是下意识有点嫌弃，然后又有些思虑。 “你把它们当做虫子一样的东西就行了。” 翠雀面无表情地补充：“它们杀死你，甚至吃掉你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的同理心，所以你杀死它们的时候就要像捏死害虫，也不要抱有任何同情。” 她抬起手，伸出了五根手指：“以及，相对应的，我们魔法少女也有五个能力开发阶段，更确切地来说这个行为叫做‘开华’，意味着将自己的心之种从种子培养到花朵需要经历五个阶段。” “最开始的时候，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是种子。” 翠雀摊手平伸，手指指向了林小璐的胸口：“这是你心灵与能力的最初阶段，圆形的宝石，看上去也和一颗种子差不多，意味着刚刚成为魔法少女，什么东西都还在懵懂之中。” 林小璐若有所悟：“所以你之前才能看出我是新手？” “不，单纯是因为你太弱了。” 显然，翠雀的回答更加扎心：“开华阶段平时是不会在胸口的心之宝石上体现出来的，不管能力开华到怎样的水平，平日里的变身都只会是圆形的宝石。” 她昂起头，指着自己的胸口示意，在脖颈处的系带下方有一圈古典蕾丝颈环，下面挂着一个小巧的圆形宝石。只不过这套服饰的肩膀上一直都挂着软披肩，让宝石一直都在半遮半掩之中，所以此前才没被注意到。 刚刚被一句话击沉的林小璐闻言望去，一瞬间就打起了精神：“啊……这件衣服果然好可爱。” “关注的重点错了，笨蛋。” 翠雀叹息一声：“总之，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向你演示其他的阶段是什么样子，在城市中心解放魔力的话动静实在太引人注目了，你先当做背书一样把它们的名字背下来吧。” “新梦与真源的落眠，静伏之‘种’。” “本相与构装的初萌，抽展之‘芽’。” “迷思与术式的枝蔓，出伸之‘叶’。” “真我与奇境的结成，育生之‘蕾’。” “超体与繁开的觉醒，盛绽之‘花’。” 林小璐听着翠雀这形如念诗的一大段话语，眼神有些发直：“那个，新……嗯，种子？然后是什么来着？” ——“简单去记就是种，芽，叶，蕾，花啦，其他的都是对这个阶段能力的形容，等你到了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突然在一旁出声的是摩可，一直跟在林小璐身边的猫形妖精：“我的建议是不要好高骛远，记住你的下一个阶段是芽就好了。” 翠雀瞄了摩可一眼，对其突然插话的行为不置可否，而是顺着说了下去： “种这个阶段，便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说的是你的心之种形成，同时初步开始构成自己的魔力源，可以开始使用魔力战斗了，你应该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林小璐思考道：“感觉的话……虽然我也不懂，但只要心里想用魔力去做什么，就下意识做到了。” “想速度更快就会下意识使用魔力加速，想要攻击更远就会把魔力发散出去，想要飞上天空就可以拿魔力托起自己。” 翠雀帮她举出了几个例子：“只要念头到了，身体就会自己动起来对吧？这就是魔力源在发挥作用。” “魔力源形成了身体与精神之间的桥梁，同时向内外产生魔力，又让魔力双向流通，使身体与精神之间的联系带上魔力的属性。” “简单来说，就是拥有魔力源以后，使用魔力就变成了一种本能。” 听到这些，林小璐举起手问：“残兽也有魔力源吗？” “有的，既然叫做魔力源，那便是一切魔力的源头，魔法的力量都是从魔力源中诞生的，残兽也不例外。事实上，我们所回收的回响，就是残兽魔力源的残骸。” 翠雀伸手，指向自己的心之宝石：“至于魔法少女，魔力源即在心之宝石中，这是绝对不能让别人染指的东西。” 她停顿片刻，又继续开口：“继续说下一个开华阶段吧，那便是‘芽’，芽的特征被我们称呼为……” 楼宇之间，女孩的声音随风飘散于夜空。 一大一小两名魔法少女在此处一问一答，时间就这样缓慢流逝。 林昀说了很多，林小璐也听了很多，觉得魔法世界的轮廓从未如此清晰。 虽然还有很多东西都不是很明白，也记不太全，但翠雀言语间所描绘的，那个属于魔法少女的世界，让她再一次感觉，自己成为魔法少女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她对魔法少女这个身份的感情，也不再仅仅是对着儿童动画角色虚无缥缈的憧憬，带上了一些对崭新世界的向往。 怀揣着这样的向往，在这一天的授课结束，两边各自告别时，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那个……翠雀，你有这个世界的手机吗？就是说……” 她略有些局促地开口，但满怀热情地提议道：“我们，能不能交换一下号码？” 手机号码，意味着日常生活中的联络。如果建立了这样的联系，两个人在日常生活中也会不可避免地进行更多的交流。 翠雀知道，如果自己仅仅是翠雀的话，是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的。 魔法少女同伴之间互通信息是很有必要的事，不管是遇到残兽汇报地点，还是调查事件交流进度，都需要频繁交流。 在魔法国度里，魔法少女们往往会使用魔镜来互相联络，但是现在的翠雀和林小璐都没有魔镜，手机便是最优的选择。 所以，她只是略微思索，便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有的哦，但是现在没有随身携带，你把号码给我，我回去联系你吧。” 她不能现在就把自己的号码报给林小璐，那是林昀的号码，不管身为父亲的林昀和女儿关系再怎么僵硬，通讯号码姑且还是互相知会过的。 要以翠雀的身份和林小璐进行现实中的联系，她必须去再办理一个新的号码才行，甚至，还得再买一个新的手机。 这背后的开销对于林昀来说并不算大，就当是陪女儿要作的付出吧。 她这样想着，装作第一次听到般记下了林小璐报出的号码。 但既然能够与女儿建立新的联系，那么，希望至少能够更多地知晓女儿的内心，让自己再理解她一点，让彼此的沟壑再弥合一点。 她闭上眼，在心中如此期冀着。 林小璐也同样心怀希望。 她想要了解翠雀，想要知道日常中的她是什么样子，想看看她的生活是什么样，更想和这位自己理想中的魔法少女变得亲近。 然后，那也一定能够改变这个让自己讨厌的自己吧？ 只不过，夜空下的二人恐怕谁都没想到，互相交换的号码在第二天就用上了。 并不是因为残兽，而是一件更加少见的事情。 当坐在办公室的林昀发现新买的手机被拨通，而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是“林小璐”时，不得不立刻拿出心之花，变成了翠雀的模样。 她坐回自己的办公椅，点下了通话键，一道震耳欲聋的大喊立刻从对面传了过来： “巡查使大人！发现了！” 从声音能听出来是摩可，而且情绪十分激动：“我发现了一个有魔力天赋的女孩子，我们可以招收新的魔法少女了！” 新的魔法少女。 翠雀皱起眉头，因为单论本心，她其实并不希望随意增加魔法少女，一来这意味着让一名女孩进入危险的世界，二来也很难保证团队成员的质量。 只是方亭市现在确实很缺魔法少女，她也要考虑为林小璐培养团队，以及现在的自己应该可以兼顾新人的安全…… 一连串的思索只在数息之间，她抚平眉头，作出决定，语气平静： “在哪里？” 第十二章 电器街 方亭市，夕照区，中央大道附近的电器街，这里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步行商业区。 翠雀揉着手腕从某处人迹罕至的小巷中走出，无视周围时不时扫过的视线，走过大概两个路口，在约好的地方看到了穿着校服的林小璐。 她加快脚步，走上前去，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我到了。” “翠雀？” 林小璐闻言望过来，先是睁大了眼，继而双眼放光，围着翠雀转了一圈，用一副见到了什么稀罕东西般的表情喊道：“太好看了，这身这裙子好可爱啊！” “是吗？” 翠雀抬起袖子左右看了看，不置可否：“谢谢你的夸奖。” “啊……好羡慕，要是我也能穿出这种轻飘飘软乎乎的感觉就好了，这才是我想要的魔法少女风格啊！” “我觉得你能做到的哦。” “可以拍个照片吗？”林小璐掏出手机，跃跃欲试。 “嗯……你随意？” 倒不是翠雀看不出来一件衣服是否可爱，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穿上现在的衣服是什么形象。毕竟身上的连衣裙是才买的，她连试穿都没有过。 翠雀此前并没有准备给魔法少女形态使用的常服，因此被告知目标在电器街，自己必须要用翠雀的形象前往闹市后，她不得不去百货商店给自己买了几件。 又因为直接顶着翠雀的外貌，穿着魔法少女的魔现服进入商场过于显眼，最终他还是以林昀的模样前往了童装区。 身为一般成年男性的林昀身高足有183cm，哪怕是在刚得到魔法少女力量的14岁也有170cm左右，这个数值在男性中非常健康，甚至让诸多同性都略有羡慕。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变成魔法少女，变成翠雀以后，傲人的身高就缩水到了只剩139cm。 这是物极必反吗？还是什么奇怪的巧合？林昀一直都没有搞明白。 这也导致他想给翠雀形态的自己买衣服时，除非定制，否则是很难正常买到女装的。 相比之下，买童装就便捷省事了许多。于是，谎称替女儿买衣服的林昀报上了翠雀适合的尺码，在店员热情的欢迎下走进了一家童装店。 期间导购员还问他有没有女儿的照片，说看她女儿的具体形象可以给出更贴切的建议。只是林昀并没有自恋癖好，不会在手机里留存自己变成魔法少女后的照片，只是选择了几件据称是“当季新款”的衣裤与连衣裙，便快步离开。 走出百货商店之后，他随便在路边找到家看上去比较正规的连锁快捷酒店，开了间钟点房换好衣服，就直接走高空飞行的路线来到电器街。 至于这些衣服合不合适，他倒是不担心。 他其实知道翠雀的外貌从一般性审美上可谓“精致可爱”，哪怕在平均颜值很高的魔法少女中也算比较突出。 也正因如此，只要她穿的是件正常衣服，装饰品与发型合理搭配，就不会太过难看。 虽然作为一名父亲，在这种情况下被女儿开口夸“可爱”让他心情复杂，甚至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怪异，但这种心情很快就被平复下去。 他又能说什么呢，不咸不淡地应对过去已是最好的办法。 没有多作寒暄，在这场单方面的新衣秀之后，翠雀直接切入正题： “所以呢？摩可说的那个孩子在哪里？” “啊，这个的话……” 提到这件事，林小璐眨了眨眼，缓缓扭头看向摩可：“怎么说呢，跟丢了？” “丢了？”翠雀也跟着瞟向摩可。 “才没有啊！” 摩可见翠雀的目光投过来，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反驳：“不是我跟丢了她，而是那个孩子一直往人多的地方钻，魔力的气息都被掩盖住了啊！” “所以结果还是跟丢了？”翠雀单手叉腰。 “这么说倒是没错。”摩可心虚地嘀咕：“但我能感觉到她还在这片区域，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罢了。” “你这家伙啊……” 翠雀耷拉下眼睑，轻轻一叹，可以打包票，眼前这只粉猫是自己魔法少女生涯中见过最不靠谱的播种者。 别的播种者不说是魔法少女的好帮手，至少寻找有天赋的孩子，传递国度与魔法少女之间的信息，感知残兽的位置与强度……这些辅助性工作还是做得相当到位的。 而摩可呢？姑且不提它那一问三不知的状态，连做本职工作时也给人一种笨手笨脚的感觉，着实让人难以安心。 但这些都可以放在一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那个拥有魔力天赋的女孩，所以翠雀没有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很快推进了话题：“那我们现在能干什么？在这里等摩可锁定对方的位置？” “嗯……要不，我们去找几家店看看？” 林小璐提出了建议：“那个女孩子应该是来这里逛街的，一时半会不会走，我们也一起去玩吧？说不定中途就遇上她了。” “不稳妥。” 翠雀摇头，冷静地分析道：“对方可能只是来买东西的，买完就走。如果不一直盯着的话，让她在我们疏忽时离开电器街，只会更难找。” “那让摩可继续找人，我们去玩？” 林小璐提出的建议让摩可发出了惊愕的“诶”声。 “这样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翠雀的意见更是让摩可震惊不已。 它急忙飞到了两人中间，挥舞着两只爪子：“你们不能这样！就算跟丢了人这件事我有责任，也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去玩呀，那样太残酷了！” “你到底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种话？” 翠雀瞄了它一眼，又叹息一声：“唉，也是，让你单独去盯梢我也不放心。”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用最笨的办法吧，我和你们分头行动，去电器街的出入两个路口守着，一旦发现目标的话就……” ——“就怎么样？”疑问的声音从翠雀耳边传来。 “就电话互相联系，然后先把那个孩子拦住，等摩可来……”翠雀仍想继续说下去，但没过两秒，便突然意识到那个提问的声音不太对劲，或者说，有点陌生。 她看了眼前的林小璐一眼，发现她正望着自己的头顶，表情透露出些许胆怯。 翠雀忖度：我的头顶？是头发？不对，这个位置，她看的不是头顶，而是我的背后？ 短暂思考后意识到了什么，翠雀旋即回头：一名陌生的少女正背着手站在那里，纯净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背着双手，面上笑意盈盈。 少女看上去年纪不大，身高只比林小璐高一点点，面容也很稚嫩，只是穿着打扮显得颇为成熟花哨。 黑色的束腰背带裙搭配宽松的花边白衬衫，体现出了充足的少女感。黑色的短发齐平肩部，发丝蓬松，发梢微卷，平整的刘海下端挑染成了紫色。她面上化着一层淡妆，剔透的薄唇显然是涂抹了唇膏。眼睑下的假睫毛使一对明眸更加水灵。耳垂上闪烁着微光，大概是戴了耳钉。 她看着面前二人一妖的组合，步履前移，脸往摩可的方向凑了凑：“那边的那只猫猫又是什么，全息投影？现实增强？” 第十三章 试探 翠雀看着面前的少女，心中微动。 倒不是因为对方的穿着打扮，她不喜欢以貌取人。 而是对方所说的“猫猫”，显然是一直跟在她们身边的摩可。 普通人是看不到摩可这样的妖精的，甚至一般情况下完全察觉不到妖精的存在，可见，面前的少女并不是普通人。 结合她的问题，以及身后林小璐的反应，不难分析出，她就是那个“有魔力天赋”的女孩子，也是自己这一行人寻找的目标。 “你，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绕到这里的！” 也不知道何时，林小璐已经躲到了翠雀的背后，面向少女，有些色厉内荏地问道：“明明我都看到你们一群人往前走了！” “往前……啊，我找个借口就跟她们分开了哦。” 少女眨了眨眼睛，笑道：“因为看到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就想来问问你在干什么。” “看到我？不可能！” 林小璐摇头，伸手指着少女：“街道上这么多人，我一直混在人群里，你怎么会发现我在跟踪你的！” “但是，你穿着跟我一个学校的校服啊。” 少女这样说着，偏了偏脑袋：“这周围我只能看到你一个同校的学生，所以你在我眼里很显眼的哦。” “同校？别想用这种理由……” 话说到一半，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林小璐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女的外貌，然后想起什么般，一脸惊愕地喊道：“啊，想起来了！我们年级那几个不良辣妹小团体，你是她们的人！” “不良辣妹”这个词引起了一旁翠雀的注意，忍不住又看了少女一眼。 化妆挑染打耳洞，这个扮相在初中生的层面确实可以算“辣妹”了，只是“不良”的要素并没有什么体现。 “不良辣妹小团体……哈哈哈。” 而少女对于这个词也没有表现出明确的反感，甚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一般笑出了声：“这个说法好有趣，学校里是这样称呼我们的？还是你的独创？” 林小璐没有回答，而是往后退了两步，拉住翠雀：“翠雀，这家伙非常危险！” “危险？”听到这样的评价，少女看上去有些不解。 林小璐义正辞严：“我之前看到过的，像她那样的辣妹小团体在欺负别的女生！” “但是我没有欺负过别人啊。” 少女反驳道：“你这是污蔑！” “就算没欺负人，外形上也是伤风败俗！” “这明明只是正常的打扮自己而已。” 少女鼓起嘴：“女孩子让自己看上去时尚一点比较好吧？” “因为太不知羞耻了啊！” 林小璐连连摇头：“打扮成这样也就算了，这帮人每天都跟男生眉来眼去！之前还有一个被停学的，说是在空教室跟男生……” “跟男朋友做*吗，那个也不是我哦。” 少女眉毛一挑，有些无奈道：“而且我也没跟男生眉来眼去，因为觉得谈恋爱很麻烦，该拒绝的表白都是好好拒绝掉的。” “做……为什么直接把那个词说出来了啊，你，你是流氓吗？” 林小璐面颊泛红，一脸羞恼：“就算没做过那种事，反正你打扮成那样也是想吸引男生的视线吧！” “嗯，这个倒是真的。” 少女坦荡地承认了，但面上的笑容依然恬静，看上去颇为乖巧：“但你不觉得男生们的反应很好玩吗，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好有趣。” “你居然，居然……”林小璐真的混乱了。 眼看着两个人对话的主题越来越偏，翠雀终于不得不站出来，叹了口气，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两位，你们可以先停一下吗？” 她指了指旁边，示意道：“我先不论你们之间的那些纠葛，但是在大街上吵吵闹闹的终归不合适。你们看，周围已经有人在围观了。” 林小璐和少女这才纷纷停下来，环顾四周，发现果然有不少人都在看着这边，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拍照。 也不难理解，三个看上去年龄都不大，其中一个甚至有些年幼的女孩子站在一起。看外观一个个都青春可爱，堪称偶像级，还在当街吵架，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什么新的偶像团体在拍综艺节目或者网络视频。 继续引人注目的话有很多话题都没办法展开，所以翠雀率先提出了一点，打断了两个人越来越离谱的对话，向其他方向指了指：“有考虑换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吗？” 少女闻言，先是愣了愣，然后有些困惑地笑道：“诶？但是，我还完全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走呢？” “我们在跟踪你。” 翠雀面无表情道：“因为你很特别，我们找你有事情。” “跟踪？” 少女旋即掩住嘴，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怎么这样，居然是跟踪，你们想要做什么吗？我很不安和困惑，给你们钱的话能不能饶过我呢？” “既然都已经主动找过来了，说明你其实很感兴趣吧？” 翠雀对她有些夸张的表演不予置评，只是继续淡淡地说：“直到现在，你还是对那边飞在空中的粉猫感到好奇，不是吗？” “嗯……说不定？”少女的态度依然暧昧不清。 一旁的摩可见翠雀提到了自己，便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想要开口说话表现一下，但是被翠雀用眼神拦住。慑于其威，只好乖乖地等在那里，继续做一个哑巴。 “我可以告诉你，你那些模糊的感觉都是对的，它们全都真实存在。” 翠雀管住了摩可，又看向面前的少女，单手叉腰：“不管是你从那只粉猫身上感觉到的吸引，还是在看到我以后那股来由不明的危机感，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如果想要知道是为什么的话，那就跟着我来吧。” 看到少女的神情中终于流露出些许错愕，显然是被这句话说中了内心，她觉得时机差不多，是时候表演一下欲擒故纵的把戏了。于是抬了抬下巴，神情变得有些高傲：“我不会强求你，你现在就可以拒绝然后离开，但我的邀请也没有第二次。” 这句话说完，她直接转身就走，只扔下少女在后方望着她的背影。 而摩可和林小璐也迅速反应过来，摩可立刻扑着翅膀追了上去，林小璐则是回头狠狠瞪了少女一眼，继而小跑着跟上了翠雀。 “……啊，没办法，最后是我被钓上钩了呢。” 少女停顿片刻，终于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然后，跟着前方的几人迈出了脚步。 第十四章 坦白 顺着电器街的一侧走过了几个岔道口，周围的人群渐渐稀疏，保持了约莫十分钟沉默的少女似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开口向林小璐搭话了： “哎，我说啊，前面那个孩子是谁？” 她凑到林小璐的身后，刻意把自己的声音压低：“感觉说起话来很了不起的样子，来头很厉害吗？” 林小璐瞟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还是说是你的妹妹？”少女接着问。 “……不是。” 林小璐没能忍住，有些没好气道：“那个是翠雀前辈，你应该把态度放尊重一点。” “为什么要喊她前辈？” 少女眨了眨眼：“而且说是要尊重……果然是大人物？是什么大小姐？” 这下林小璐没再回她。 毕竟翠雀之前说了，等换个地方再谈，她不想打搅翠雀的计划。 见林小璐被挑拨了两下后就没了反应，少女只能有些自讨没趣地退了一个身位，背起手，转而观察起四周的街景。 离开了最繁华的地段，此处的街道两侧大多是相对有些年头的店铺，不同于中心位置的寸土寸金，这里的租金价格支持个体户们把小店长久经营下去。 只是这终归还是条商业街，街边除了各色店面与往来的人群以外并没有什么景物，少女看了一会后就失去了兴趣，再次开口： “说起来，我好像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 “别那么排斥我呀，说说嘛。” “……林小璐。” “林小璐？念起来就是小鹿，真好呢，听起来还有点可爱？我的话，名字叫……” ——“到了哦。” 翠雀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只见她回头扫视了一下二人，保持着那副神气的模样，指着旁边的一处小巷，语气没有起伏：“从这里走进去吧。” 提议并没有得到应答，翠雀也不在意，继续领头前行，走进了那条有些黑漆漆的小道，一旁的林小璐和摩可也跟了进去。 落在最后的少女，看着两人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走进这么个地方，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有些紧张的神情。 ——为什么是小巷子？ 是要抢劫？威胁？还是说要杀人灭口？ 脑中迅速浮现了几个与类似场景匹配的词语，少女咧了一下嘴，一时竟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跟进去。 只是翠雀此前所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她也确实对这两个女孩的来路感到强烈的好奇，都已经跟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再退缩的理由了。 于是少女抿起嘴，掩盖住自己那些微不安的神情，保持体态放松，再次前进。 拐进小巷，便能看到翠雀和林小璐已经站在那里，再往前走已经可以看到一座竖起的围墙：此处是一条死胡同。 翠雀仰头望着天空，听到巷道口的脚步声后又扭过头，看向少女。她伸手从连衣裙的口袋中拿出自己的心之花，一言不发地往少女所在的方向迈步走来。 为什么往这边过来了，这是要干什么？ 少女努力地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不让自己的紧张情绪溢于表面，只是这种控制终究有限度，对方的下一个动作直接让她愣在当场： 翠雀变成了魔法少女。 这个过程落在少女眼中就是翠雀身上发出了一阵强光，蓝色长发无风自动，原本的浅黄色泡泡袖连衣裙就变成了另一身藏青色的有袖洛丽塔裙。头上多了顶不知道哪来的波奈特，周身装饰华丽度宛如童话中描绘的公主，手中握着一把雕刻着不知名细纹的……魔法杖？ 少女不知道翠雀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这是属于魔法少女的变身，但眼前的场景还是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也就在她愣住的这短短一会，翠雀向她摊开了手掌： “抓住我的手腕。” “啊，好？”少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翠雀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接下来，抓紧了。” 互相紧握手腕，这又是要做什么，是什么仪式？暗号？ 少女飘忽的心思带来了诸多联想，让她在没能理解翠雀话语的情况下，只是机械化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此前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强烈失重感笼罩全身，四周的景色以一种毫无常理的方式从视野中掠走，少女睁大眼睛向着旁侧扭头，这才意识到她的处境： 自己在飞？ 然后便是再也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惊叫声： “呀啊啊啊啊！” 翠雀拉着少女，按照自己选好的路线，避开了周围可能被人看到的角度，顺着死胡同旁大楼的墙壁飞上高空。 躲开了最后的几扇窗户，她临空虚踏几步，仿佛脚下真的有可以借力的东西一般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然后把少女带到了一处楼顶。 一阵浅蓝色的魔力粒子流从下方涌来，同样变身成魔法少女的林小璐也跟着飞到了这里。 “哈，哈，我还以为要死了……”翠雀松开手后，双脚发软的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重回地面，满脸后怕地跪坐下来。 “哼哼，才飞这么一段距离就感觉害怕？” 一旁轻巧落地的林小璐闻言，有些得意地向她看了过来：“我当初可是一下子就适应了哦。” 但她的小小炫耀并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反应，因为少女似乎完全无视了她的话语，让本来还幸灾乐祸的林小璐又有点生气地鼓起了嘴。 “这里就可以直接变身了，很多东西说起来会比较方便。” 翠雀自顾自地开口道：“先互相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名字？” “哈……问我吗？” 好不容易有些缓过劲的少女抬起头：“我的名字是夏凉。” “那么夏凉。” 翠雀点了点头，又唐突问道：“你听说过魔法少女吗？” “魔法少女？” 这个词仿佛串联起了什么一般，让夏凉略微睁大眼，此前一连串奇怪的事更是让她产生了一些联想：“知道是知道，难道说……” “我的名字是翠雀。” 翠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伸手，指向了一旁的林小璐：“她是白玫。” “我们剿灭残兽，保护城市与居民的安全。即是这座城市，方亭市的魔法少女。” 第十五章 选择 夏凉时常会想，她每日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模样吗。 浑浑噩噩地在学校里渡过，跟那些在学校里风评不佳的“朋友们”嘻嘻哈哈，放学以后去所谓的“网红胜地”打卡。再然后，一个人回家，在社交软件上装作生活颇为充实般赞美人生。 她是快乐的吗？大概吧。 学会了化妆，学会了穿搭，学会了时尚，交到了朋友，成为了男生们目光的焦点，这样的她不应该是快乐吗？ 只是，她时常会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不属于自己。越是笑脸迎人，越是玩世不恭，内心中的空洞便越发难平。 想要填补那份空洞，所以渴求关注，渴求认同。 她其实知道，自己的“朋友们”并不喜欢自己。 她们会觉得和自己站在一起丢失了颜色，会觉得自己抢去了她们本应有的关注，更关键的是，自己和她们不能算是“自己人”。 原因也很简单，夏凉不愿意参加“打工”。 不论她们如何去吹嘘，如何去鼓动，夏凉始终都不愿意去。她感觉真正的朋友不应该是那样的。 但这种坚持，在随着时间被腐蚀。 如果自己接受了“打工”，那么“朋友们”会更接受自己吗？ 如果自己接受了“打工”，是不是可以寻求到更亲密的关系呢？ 这样的想法诞生后，夏凉的态度，变得不那么坚决了。 于是今天，放学时，又得到了来自“朋友”的邀请后，她终于想通了一切。 就这样吧。 她同意了。 跟着“朋友”来到电器街，前往她们所说的“碰头地点”。 放弃无意义的坚持与矜持，放弃那些没必要的底线和幻想，她可以去追求更加实际的，更加真实的爱。 她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已经下定了决心。 ——但是她看到了一只猫。 一只粉色的，飞在空中的猫。 跟着一个看上去有点娇小，穿着与自己同校校服的马尾辫女孩，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一行人身后。 这是在干什么？ 夏凉生来便颇为强烈的好奇心让她无法不去关注身后。 更关键的是，当她看到那只粉色的猫咪后，便总觉得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想要去靠近。 心中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某个声音，告诉她应该过去，应该去找到那只粉色的猫咪，能得到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她在街中停下了脚步。 她走在队伍中间，所以当她停下脚步后，同行的少女立刻注意到了她有些不同往常的举措，有些疑惑地向她问道：“你怎么了？” 夏凉看向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口，说自己看到了一只会飞的粉色猫咪，想要去那边看看。 她注意到，走在最前方的少女，也是她们这个小圈子平日的中心人物同样回过了头，用有些莫名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我……” 她犹豫着开口，却在这个过程中缓缓下定了决心：“我突然有点事，今天可能要先走了。” 接着笑起来，露出有点抱歉的表情，挥了挥手，对着其他几人道：“你们玩的开心一点哦！” 说罢，便要小跑着离开。 “小凉。” 前方的少女在这个时候喊住了她。 她拿着手机，戴着长长美甲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目光完全没有再看向夏凉这边：“你今天走了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凑过来了。” 夏凉的脚步一顿。 她回过身，看着那名少女，又缓缓转头向旁侧看去，看向自己的这些“朋友”们。 或许她是希望，这个时候的大家都是用一如既往轻佻的态度笑着，骂着，忽视她，放任她离开的。 只是这一次，每个人都用一种有点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不，那不是什么奇怪的眼神，她是知道的，这种眼神她非常熟悉，曾经的她每天都能在自己的家里看到这样的眼神，她不会认错。 ——这种眼神叫做冷漠。 自己或许真的没办法融入她们。 直到这一刻，夏凉才认识到了这个现实。 不论怎样去强打笑容，怎样去谄媚讨好，自己都不可能和她们是一路人，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为她们的同伴。 远处那种奇妙的召唤仍然强烈，仿佛在呼唤她快点前去。 平日里再怎么去掩盖和忽视的裂缝，此时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将她与面前的少女们隔在两旁。 夏凉终于收起了平日里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同样认真地看向自己这些“朋友”们，点了点头： “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句话，十分钟后，就把她带到了高楼的天台上。 跪坐在地面，心脏乱跳，还要听着面前名为“翠雀”的女孩说着宛如臆想般的言论。 “魔法少女？” 她听说过，她知道魔法少女是什么。 魔法少女是一个经常出现在儿童动画中的职业，往往都代表了爱与正义，与各种各样的恶人进行战斗。 与此同时，魔法少女也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与城市中时不时会出现的残兽进行战斗，是真正存在的战士。 或许，魔法少女也是万千女孩们年少时的一个梦，哪怕明知道需要面对危险的战斗，却仍然会憧憬那个穿着华丽的衣装闪耀的自己。 但对于普罗大众来说，魔法少女实在是太过遥远和神秘。 如果是平时，夏凉听到一个人跟她说自己是魔法少女，她大概会把那个人当做骗子，或者把这句话视作玩笑，打个哈哈就把话题转走。 可现在不一样，自己刚刚才被面前的女孩抓着，体验了一把飞天的感觉。 无论是对方唐突的换衣，凭空升天的能力，还是两人行动时那反常的闪烁粒子，无一都在告诉夏凉：自己遇到真货了。 “那么，魔法少女找我要做什么事？” 她此前的人生中连飞机都没有坐过，而这辈子第一次的飞行体验居然是被人抓着带到天上，实在是对于心脏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她现在都有些恍惚。 所以她也只能顺着对方的逻辑来提问，而没什么反驳的理由。 然后，她就听到了让她更加恍惚的一句话： “你，想当魔法少女吗？” 当魔法少女？ 自己居然能当魔法少女吗？ 夏凉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不过是一个从来都不被人在意，从来都不曾真正得到关注的普通女孩，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能成为如此特殊的存在。 哪怕是依靠幻想与祈祷去渡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她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成为魔法少女。 这个词太过于闪耀，让她觉得靠近了就会灼伤。 “啊，真的是，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个有天赋的人，为什么是这种轻浮女啊！” 不远处，衣服变成了淡蓝色连衣裙，头发也变成了金色双发尾的林小璐一脸不忿：“我一点都不想和这种人当同伴！” “……别任性，白玫。” 翠雀看了她一眼：“这孩子的天赋说不定很强，会成为有效的助力。” “可是……” 林小璐闻言一窒，有些委屈地望向翠雀：“她这种轻浮的样子根本就不像魔法少女——” ——“我要当哦。” 夏凉突然出声了。 适应了骤然飞上来的不适感，她已经站了起来，此刻正走到天台边。 事实上，从她与“朋友们”告别，选择了遵循内心的指引开始，她就已经作出过选择了。 她看了林小璐一眼，抬起手，抓住了自己的耳垂，一阵搓揉后又松开，手中已经多了两个亮闪闪的物体，继而一挥，直接把手中的东西直接扔到了地上。 她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顺着通讯录一阵点按，把十数个名字一起选中，调出了编辑界面，手指停顿片刻后，毅然决然地点下了“删除”。 “我决定了，如果你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话，这些东西全部都无所谓，舍弃也无妨。” 放下手机，她展颜一笑，目中闪烁着某种期冀，齐肩黑发被天台的风拂动： “但总之，我要当魔法少女！” 第十六章 怪谈调查 三天后的正午，林昀的办公室中。 忙完上午的工作，又没有其他的任务，林昀难得有了个清净的午休，可以坐在办公桌前，用有限的时间扫视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 距离林小璐遇险的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五天，他这段时间里除了工作，给几个魔法少女菜鸟上课，还在这两天开始上网查找各种新闻，以方亭市内与残兽、魔法少女相关的消息为主。 一开始他还试图搜寻一些近两年的线索，但收获廖廖，只能发现失踪人口增加了；不得已把范围加到了五年，十年，甚至新闻报导的照片已经久远到能看到安雅的身影，但除了让自己的心情变糟以外，还是一无所获。 此番碰壁的最终，林昀选择了一个原本并不想用的方式：都市传说搜索法。 这个方法并非他本人自创，而是来自他年轻时在方亭市的另一名魔法少女同伴——苏胜紫。 苏胜紫热衷于收集都市传说与怪谈，并在一番研究后将之融会贯通，通过大量的实战经历提出了一个听上去极其胡扯但又有那么几分道理的理论：七成以上据传“亲眼所见”的都市传说，其源头都是残兽。 之所以说这个理论是胡扯，是因为其背后没有任何严谨的统计，仅仅只是苏胜紫某天下午坐在家里喝下午茶时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 说它有几分道理，其实是因为这个理论暗合残兽进化的逻辑：残兽在进化到“蛹”这个阶段之后，为了储备充足的魔力和营养以开启下一个阶段的进化，需要“筑巢”。 筑巢之后的蛹级残兽，会以某一片区域作为据点，使整个地区的时空间扭曲，以形成自己的巢穴，也是自己的“蛹”。那之后，将以自己的巢穴为中心进行狩猎。 到了蛹这个阶段，残兽便不再像卵阶段时那般无脑，仅凭本能行事，而是具有了近似野兽般的智慧。它们开始更加隐秘地行动，躲藏魔法少女和异策局的追踪，完成自己进食的需求。 蛹级残兽的强大以及巢穴中的充足食物也会吸引许多较低级的残兽寄生其中，只不过这些低级残兽和蛹级往往不是附庸关系，如果它们被蛹级残兽看到，只会被一口吞掉充当零食。 残兽的食谱包罗万象，其中自然也包括其他残兽。 也正因如此，蛹阶段残兽的行为逻辑，其实非常容易导致其所在的城区产生都市传说。 如果是一座魔法少女正常驻守的城市，依靠与外界的正常信息交流，以及大量魔法少女的长期地毯式巡逻，几乎是不可能有蛹级残兽在城市中藏身的。 它们的蛹是保护自己的外壳，同时也是锁住自己的牢笼，一旦巢穴被发现，基本上便无处可逃，只能等待一大群魔法少女上门围殴，或者和被喊来的精英魔法少女殊死一战。 但是，方亭市不一样。 林昀现在怀疑，方亭市之中很可能就有蛹级残兽藏身，并且和眼下的一系列怪相有所关联。 长期空缺的魔法少女足以给蛹级残兽的诞生提供时间，偌大的方亭市也提供了藏身的空间，再加上“残兽袭击减少”这件事本身也可以用蛹级残兽的存在去解释，这种怀疑不无道理。 他把这一猜测告诉了红思与，红思与也对此也表示了重视，并承诺将协助搜索。只是事关残兽，他不想只是傻傻等待消息，才有了眼下自己调查一事。 现在，新闻提供不了信息，怕是真的要从都市传说入手了。 他以“方亭市”，“都市传说”，“怪谈”这些关键词为主，在各大论坛媒体上提取信息，已经从中寻到了不少似是而非的奇怪传言。 譬如“下水道的歌声”，“镜像反转的废弃工地”，“闪烁的路灯”等等，诸多半真半假的灵异段子让林昀在大中午都感到寒气阵阵。 但这些消息缺乏实证，想要真的找到线索，他接下来恐怕要一个个去亲自验证，才能知道其中到底哪个比较可信。 想到这里，他正要挪动鼠标去切换网页，却突然感觉到了口袋中传来的振动。 是手机，而且是“翠雀的手机”。他通过口袋的位置判断出了这一点。 看样子是又得使用魔法少女的形态了，他心想。 三天前，他和林小璐在电器街找到了夏凉，顺利地让其成为了魔法少女后，简单确认了一下夏凉的状态，便各自留下了联系方式，就地解散了。 此后，每隔一天晚上，林昀就会在老地方让两人聚集，进行魔法少女相关的知识授业。 这其中有如何锻炼提升魔力，也有魔法少女这一职业应该知道的常识，但最重要的，还是和残兽交战时的战斗意识。 常见残兽的本能行为有哪些，一般破绽会出现在哪里，有哪些招式需要小心等等。 这其中有许多都是前人留下来的智慧，也有不少翠雀自己总结的经验，合理性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依照她的想法，进行几天的理论教学后，可能还需要等一次战斗与实践的机会。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果然是来自林小璐的电话，林昀先是想了想，继而微微叹气，变成翠雀，这才接通了电话： “喂？有什么事吗？” “啊，翠雀前辈？” 不同于上次被摩可抢了手机的情况，这次翠雀听到的确实是属于林小璐的声音：“打扰了，但是摩可刚才发现了残兽！” 果然。 翠雀并不觉得意外，这和她心中预期的差不多，距离上次残兽袭击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料想也到了下一只出现的时候。 所以她没有多说什么，向林小璐大概了解了残兽出现的地点和现况，便准备出发。 只是，正当她准备挂电话时，却听到门外一个让她感到呼吸一窒的声音。 ——“部长，在吗？” 有人来了。 她能分辨出这个声音来自谁，毫无疑问，是她同部门的下属。 怎么办？现在解除变身来得及吗？好像来不及！ 一连串的想法从翠雀脑海中掠过，而说时迟那时快，在她思考这些的同时，便看见办公室的门把手已经被按了下去。 一名年轻人数着手中的文件推开门，然后抬起头，向屋内看去—— 只看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 “咦？部长什么时候出去了吗？” 他感到有些奇怪，因为没记错的话，他之前是看到自己部门的部长走进了办公室的。 探出头，向左右两侧又看了看，他确认了办公室中是真的空无一人，才挠了挠脑袋，一脸奇怪地回头离开了。 他所没想到的是，就在那空空的办公桌之后，桌子下方的空间里，有一个娇小的女孩正面带不豫地蜷缩在那里，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大拇指按在方才挂断电话的位置。 直到办公室门口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得亏她的反应够快，不光及时挂了电话，还顺势躲到了桌子下面。 不然，不管是被林小璐听到之后的对话，还是被进入办公室的人看到翠雀坐在办公室里的样子，都是颇为棘手的情况。 看来下次接电话之前得先把门锁上了。 她这样想着，视线透过桌子下方的空隙，确认已经没人在办公室门口后才解除变身，有些狼狈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顺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办公室，待到脱离他人视野后，立刻加快脚步，向着此前所说的，残兽出现的地点赶去。 第十七章 魔法少女小锦 翠雀赶到现场的时候，残兽所在的区域已经被封锁，原本打算从此通过的市民被疏散，而区域内的普通民众也在官方人员的引导下纷纷撤出。 因为时间是中午，残兽出现的位置则是一处十字路口，所以第一时间遇害的民众极少，大部分人都得以及时逃离，所以现场人群的情绪都还算稳定，没有引发什么骚乱。 翠雀没有在封锁线旁停留太久，仅仅只是确认了异策局有在行动后，便一蹬脚跟，从一旁楼宇间的缝隙中一冲而出，飞向了残兽所在的地点，也是这块区域的中心。 而赶到现场后，才发现居然只有她一个人到了。 不过想来也是，她全力飞行的速度定然是比其他两个人要快的，距离事发现场的距离也不算远，同样时间出发，她先赶到是很正常的事情。 “形体还没有固定下来，只是一只卵级的小家伙么。” 降落在路旁，翠雀望着那头形如一只巨大蛋形肉块的残兽，它此刻正因找不到猎物而大发雷霆，对周围建筑物进行肆意破坏。她抬手，原本握在手里的魔杖随之漂浮起来： “魔力构装析出。” 话音落下，魔杖化作四散的残光粒子，一把小巧而装饰华丽的裁衣剪刀出现在翠雀手中，湛蓝色的魔力粒子则聚集到她的身周，带着冷光的丝线环绕其身，泄露出些许危险的气息。 而在翠雀的视野中，四周的空间早就已经被蓝色的魔力线所充斥，区域中央的残兽就如同落入了蛛网中的猎物般，实已插翅难逃。 她伸出手，拇指与无名指分别搭在两条丝线上，缓缓地向同一个方向勾动手指。 她勾动了线条，那残兽四周的魔力线网也随之收紧，几乎就在一个呼吸之间，其行动的空间已经完全被限制，很快，就彻底被丝线捆在了原地。 感觉行动受限的残兽并没有自己被抓住的意识，哪怕身体已经无法活动，还是不断徒劳地进行着尝试，并且发出震天的吼叫声，试图威慑不远处的翠雀。 残兽的嘶吼带出的气流卷起一阵狂风，隔着十数米外带起了翠雀的衣袂，哪怕是这种距离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腥气。 翠雀面无表情。 按照她平时的做法，限制住残兽以后，就该直接动手将其斩杀了。 只是这次不一样，她仅仅只是把残兽捆住，就仿佛做完了自己的工作一般，单手叉腰，站在路旁静静地等待着。 她在等林小璐和夏凉。 两个人都是新人魔法少女，需要足够的实战去积累经验，这样的卵级残兽无疑是很优质的沙包：一来行动缓慢，二来攻击对于魔法少女也没有那么致命。就算出了些什么意外状况，有翠雀在边上护持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所以，她不打算亲手杀死这只残兽，只是先阻止它破坏公共建筑，打算让两名新人用这只残兽来练练手。 不多时，伴随着浅紫色的虹光，一道人影从天边处迅速地飞了过来。 紫色的虹光直冲着残兽和翠雀所在的位置坠下，以极高的速度落地后，却像是落入水面般溅起一圈圈堇色的魔力波纹。 来人自一片波光中直起腰，摇了摇脑袋，甩顺了贴在脸侧的头发，然后望向翠雀，面带笑容： “啊，到了！用魔力受身真的速度很快呢，小前辈！” “‘小’字是多余的。”翠雀耷拉着眼睑。 来人正是夏凉。 身着有波状蕾丝的槿紫色收腰洋服半身裙，与之分离的浅黄色的披肩领上衣，以及一件同样以浅紫色为主色调的半开襟坎肩。加上胸口巨大的蝴蝶结，其变身后的衣服给人以一种神秘却明快的印象。 同样变成了紫色的头发在发梢处微曲，形成了略微脱离重力的内卷发，头上是一顶绕系着黄色缎带的槿紫色软帽，耳垂上则挂着一对月牙形的耳坠，让人感觉颇为华丽与时尚。 这就是夏凉变身成魔法少女后的模样，可以说很贴合她的魔法少女代号——小锦。 魔法少女的衣装会反映出变身者的性格，所以夏凉的衣服也是三人之中风格最偏成熟的，虽然单从年纪来看，她其实最小。 望着落地的少女，翠雀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心情却是啧啧称奇。 当初找到夏凉的时候她就有所预感，这孩子恐怕天赋会非常惊人，但现在表现出来的水平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所说的“用魔力受身”是翠雀在昨天授课时才提出的一个技巧，可以让魔法少女在飞行后着陆时完全不用减速，直接以最快速度完成降落。 作为一个几天前还会因为飞行而感到害怕的女孩，到迅速适应了使用魔力飞行，甚至还更进一步掌握了进阶的技巧，短短几天进度就超越了林小璐。夏凉堪称是天生的魔法少女。 “这么快就掌握了受身，做的很好。”所以翠雀也不吝于给出赞赏。 “哼哼。” 得到称赞的夏凉有些开心地眯起眼，迈着小碎步跑到了翠雀身边，看向被束缚在不远处的残兽，语气中带着些许惊叹道：“那个就是残兽吗？” “诶——原来近距离看是这样样子啊，好大，好恶心！” 她嘴里说着“恶心”，但体现在面上的却是满满的好奇：“但是为什么不会动？小前辈你把它干掉了吗？” “都说了不要带那个‘小’字了。” 翠雀有些无奈地纠正道，但对此也不强求，用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拨，使得数条蓝色魔力线依次显现：“小心点，那个残兽现在还活着，不动是因为我已经把它捆住了。” 夏凉的注意力旋即被吸引到了这些魔力丝线上，睁大眼睛凑到了旁边：“好漂亮！这就是小前辈你说的魔力构装？这个是琴弦吗？” “我的魔力构装是丝线和剪刀。” 翠雀对此并无隐瞒：“别靠的太近，这些丝线能够束缚敌人，但也可以变得十分锋利，我可不想一个不小心伤到你。” “这是在关心我？” 面上的笑容中带了几分揶揄，但还是乖乖后退了两步，夏凉似乎心情愉快：“明明看上去很冷淡，但小前辈其实内心很纤细呢。” “没事别说这么肉麻的话。”翠雀依然面无表情。 ——“那边的，明明才认识了几天，别在别人背后表现得这么亲密啊！” 就在两人交谈间，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声，翠雀和夏凉循着声音抬起头，看到一道淡蓝色的虹光从天空中落下。 从翠雀制服这头残兽后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林小璐终于到了。 第十八章 初次配合 “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制服了残兽，不愧是巡查使大人！” 林小璐方才落地，跟在其身后，一直扑扇着一对小小翅膀的摩可就从她的背后冒了出来，用听上去颇为谄媚的语气拍起了马屁。 它这样的做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以至于翠雀都怀疑它是否在魔法国度中有什么贪腐行为，这才逃到物质世界的，不然没理由会对“巡查使”这个身份如此介意。 哪怕每次翠雀都无视或者驳斥它这种生硬的讨好行为，却还是阻止不了它。 要是真被小孩子看到这种每天溜须拍马的妖精，怕是从此就要对“妖精”这一概念幻灭了。 心中暗暗喟叹，翠雀没有去管摩可，而是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侧，也就是林小璐和夏凉那边。 显然，从林小璐到来的那一瞬间开始，那两个人的气氛就不怎么和谐。从空中降落的林小璐一脸不忿，与另一边笑意盈盈的夏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小璐对夏凉莫名其妙的排斥翠雀看在眼里，但夏凉这种乐在其中，不断挑拨林小璐的好事行径也很有问题。 见到这两人又有了要开始拌嘴的苗头，翠雀忍住自己又想要叹气的冲动，双手合十拍了拍：“好了，你们先别吵架。” 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残兽，力求把两个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今天出现的残兽实力并不强，我对它的判断是卵阶左右，也就是说，只要你们能够好好通力合作，正常发挥，就可以比较轻松地解决它。” 翠雀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不远处的残兽，那只被丝线所束缚的残兽仍然在原地蛄蛹着，试图从丝线之中挣脱出来。这种挣扎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几乎没有智力的残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她再次拨动虚空中的魔力丝线，将束缚在残兽身上的丝网放开了一些，回头向两名新人道：“这只残兽的类型和弱点我在昨晚也已经和你们说过了，现在我就放开它身上的束缚，由你们去战斗，接下来除非情况十分危急，否则我不会出手。” 伴随着丝线散开，原本匍匐在地的残兽直起身，晃了晃了巨大而肥硕的身体，用它那有限的智力发现了站在路口处的三名魔法少女，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敌人。 它甩起脑袋，露出满口倒错的獠牙，再次向三人发出了怒吼： “咕喔喔喔噢噢噢噢！” “放心吧，翠雀前辈。” 面对愤怒的残兽，林小璐全然不惧，提起魔杖，自信满满道：“我这几天可是认真学习了的，现在的我和之前已经判若两人了！” “和这个大家伙战斗吗……感觉很好玩呢！” 夏凉的关注点则完全在其他方向。 两个人的斗志都很强烈，这算是翠雀唯一感到放心的地方，所以她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接着，浅蓝色与槿紫色的魔力流交错爆发，两名魔法少女先后凌空而起，从翠雀的身旁带出一阵气流，直冲着庞大的残兽飞去。 卵阶残兽，是这个世界上数量最多，出现最频繁，同样也最为弱小的残兽。 这里的弱小指的是对于魔法少女而言，虽说卵阶残兽之中也分强弱，但最强的卵阶也往往敌不过两到三名种阶魔法少女的围攻。至于弱的，就是会被一个刚当上魔法少女的新手灭掉的水平。 也正因此如，不管是物质界还是魔法国度，两方对于残兽的研究和经验汇总之中，关于卵阶残兽都是最为详尽的。 卵阶残兽被根据体型特点，行为逻辑，特有器官，栖息地点等多个维度划分出数十个种类，便于魔法少女对其进行辨认以及高效率的清除。 以翠雀的经验来看，这次遇到的残兽，便毫无疑问属于“溶腔型”。 其特质就是偏大的体型，基本高度都会在十米以上；体表较多的黏液，用于减少伤害与辅助行进；还有一种名为“溶腔”的特殊器官，可以把吃下去的猎物未消化的部分和体液混合在一起，然后当做高压水炮一般打出去，威力可以直接击穿一般的混凝土。 这种残兽其实并不算常见，因为往往会在多水的地方栖息，城市中的环境并不适应其生理习惯，反而是野外时常聚集，但这并不是她这种城市驻守魔法少女要管的事情。 眼下难得遇到一只，让林小璐和夏凉拿去练手着实再好不过了。 只是，和翠雀所预期的不同，自己指导的这两名新人，她们之间的配合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只能说是一盘散沙。 交战开始还没过多久，林小璐就险些被夏凉打出的魔力束直接击落了。 “你这个人啊——这是想要杀了我吗？” 看到那槿紫色的魔力从自己面前不远处掠过，她连忙从飞行状态中停下，旋即气恼地对着夏凉大喊起来。 “抱歉啦，抱歉。”夏凉也能意识到是自己的失误，所以连连赔笑认错。 而当残兽第一次使用溶腔进行攻击时，夏凉已经提前伸出魔杖，聚集好了魔力炮，瞄准了残兽露出的破绽位，却因为林小璐突然插到她预定的释放轨迹上，导致这一击没能打出去。 “啊，真的是！” 明显能够建功的一击胎死腹中。遇到这种情况，哪怕是夏凉都感到有些生气，但最后还是只能大局为重，继续绕着残兽飞行，寻找其他的攻击角度。 两个人就以这样堪称蹩脚的组合同残兽大战几十回合，打了半天，没对残兽造成多少有效伤害，反而是把自己人累得够呛。 站在一旁的翠雀看得很清楚。 夏凉作为魔法少女的天赋毫无疑问很强，哪怕只学习了几天，并且是第一次参加战斗，都仿佛有天生直觉一般能够找到合适的位置，去用魔力来远程攻击残兽。 而林小璐相比之下要逊色不少，但还是敢打敢拼，并且有着作为新人来说比较丰富的战斗经验，用相对高机动的贴身战模式去积极寻找残兽的弱点。 这两个人，如果是单独独斗的话，恐怕都有机会一个人拿下这只残兽，并且可能会比现在要更轻松。 可当她们形成了组合，需要相互配合去作战时。因为倾向于使用不同的战斗风格，并且脑海里并没有与队友配合的意识，导致最终体现的效果一塌糊涂。 第十九章 如雨般落下之物 残兽与魔法少女的战斗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当两名魔法少女在低级的配合失误上消耗掉了大量的体力与魔力后，残兽因为获得了喘息之机，反而渐渐取得了上风。 溶腔型残兽体表的黏液以及不定型的身体赋予了它们很强的恢复能力，在受到攻击的同时还能一直缓慢恢复。所以虽然这只残兽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但也一直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而当魔法少女的火力压制逐渐变得没那么密集后，战力保存完好的它便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其标志便是，一直围绕着残兽身周腾挪的林小璐，突然感觉到残兽拍击地面影响的范围变大了。自己开始变得有些难以躲开它的攻击。 她抬起头仔细辨认，才发现是残兽将大量黏液覆盖在自己的爪子上，使拍击时的接触面积增加。这样一来，就算她不被爪子击中，一旦被黏液带到身上也会被直接粘住 除此以外，伴随着残兽的攻击频繁落在地面，这种黏液很快就将其身周的地面浸湿，使它蠕动前行的移速变得更快，硕大的身躯逐渐开始展现出不寻常的机动性，让一直在空中进行远程火力压制的夏凉也难以命中目标。 如果是魔力充足的时候，林小璐和夏凉都可以肆意挥霍自己的魔力，强行提速以跟上这只残兽的动作。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无谓地消耗魔力而做不到速战速决，只会让战斗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于是，此前一直都在各自为战的两名魔法少女，不得不开始思考合作的计划。 “喂，那边的那个！” 林小璐一边躲避着残兽的拍击，一边对着天上的夏凉喊道：“你的魔力还足够吗？” “魔力？” 顺手又打出一发魔力束，飞溅在残兽的头部，夏凉面带疑惑：“有倒是有，小璐你有什么想法吗？” “别喊得那么亲密，我跟你关系没那么好！” 顺着残兽陷入沥青中的爪子一阵蹬跑，林小璐也回到了半空中：“有魔力的话，接下来我来引它露出破绽，你来找机会全力轰它一发。” “让我来攻击吗？” 夏凉眨了眨眼睛，继而露出了然的笑容：“啊，就是你的魔力已经不够用来攻击的意思？” “你这人，真的是讨厌死了！” 林小璐颇为气恼地回怼了一句，但也没有否认，她虽然很不喜欢夏凉，但也知道事情要分轻重。随即调转方向，朝着残兽拍击的范围之外飞去。 溶腔型残兽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强，但并非没有弱点，其常见弱点就在口部与腹部。又因为这种残兽一般都以趴伏的体态为主，想要攻击到腹部并不容易，所以最有操作价值的其实是攻击嘴巴。 而想要勾引它露出这个弱点，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它使用溶腔进行攻击。 一旦使用了溶腔，因为溶腔的位置所在，它必然需要昂首张口，并且停止移动。 秉持着这一思路，林小璐和夏凉都收敛了魔力的使用，减少了攻击频率，不再进行无谓的消耗。同时也诱导残兽多进行攻击。 这一策略很快起到了作用，当残兽发现自己不怎么会受到伤害后，攻击的频率越来越快，对自身的防护也越发轻率。 直到它彻底放弃了防御，在林小璐故意卖出破绽之时，选择了使用溶腔。 高高地昂起脑袋，残兽胸口处的溶腔也随之一阵收缩，如同强而有力的水泵一般输送着器官中的体液，混杂着大量的魔力，向其下颌处的喷射口汇聚而去。 “咕喔喔喔噢噢噢！” 伴随着狂暴的怒吼声，数发硕大的液体炮弹从其下颌处打出。 咚！咚！轰隆！ 林小璐在近地位置不断跑动，将水炮甩在自己身后，射空的炮弹打在四周的路面和人行道上，砸出一个个硕大的坑洞。 她扭头，对着半空中的夏凉喊道： “就是现在！把魔力束打进它的嘴里！” “知道哦！嗯……但是，感觉好像有点不好控制？” 早就找好位置的夏凉高高抬起魔杖，远超出寻常种级魔法少女的魔力在她面前集聚，形成了一个看上去极其不稳定的光团：“总之，试试看好了。” 抓准了残兽喷射水炮的时机，她下压魔杖，趁着残兽刚刚攻击结束，其口部还大大张开的时候，对准其中，将面前的魔力束打了出去。 槿紫色的魔力束的攻击速度非常快，在残兽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骤然射至其面前，然后，重重地轰击在了它的身上。 也正因如此，直到魔力炮击中的那一刻，几人才发现命中的位置不太对。 她们原本的计划是直接打到残兽的嘴里，进而伤害到体内组织，以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但打中以后，几个人才发现，这一发倾尽夏凉几乎所有魔力的攻击，似乎没能命中预想中的位置。 “啊，好像打偏了？” 望着自己的魔杖，夏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偏了，但也没有偏。 这是一旁的翠雀作出的判断。 因为这发魔力束打在了残兽的溶腔附近。 残兽的溶腔上是有如同肉瘤般厚实的皮肉，以及不断分泌的黏液，以起到保护作用的，所以并不是残兽的弱点。 但这一发魔力束连打的位置都很奇怪，并不是攻击在残兽的溶腔外部，而是最终射在了喷射口的位置。 溶腔的喷射口，因为其目标偏小，难以命中，所以并不算是一个常规的弱点，但实际上确实是其身体上最脆弱的一个部位。 所以它死了。 剧烈的魔力流从残兽下颌的喷射口直接倒灌而入，槿紫色的魔力发出刺眼的光芒，从其身体中一贯而出，将之完全击穿。 残兽甚至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这一发魔力束直接毁坏了全身的组织，当场夺去了性命。 毫无疑问，虽然偏离原定目标，但起到的作用还是十分关键。 站在一旁的翠雀如此想道。 就算中途有一点意外，但终归是顺利地击倒了残兽，所以打偏了也可以理解……吗？ 她的思维突然停滞了。 伴随着魔力彻底贯穿残兽的溶腔，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溶腔中的液体平时都是依靠溶腔的生理活动、以及残兽的魔力压缩在体内的，那么残兽一旦死掉，溶腔还受到损伤，失去了原本的生理功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瞳孔逐渐收缩，面上几乎是不可控制地出现有些嫌恶的神情，翠雀立刻对着空中的两名魔法少女大喊道： “笨蛋，快点躲开！” 言毕，她自己不作停留，魔力四散，一跃而起，伴随着一阵破空声，几乎是瞬间就后撤了数十米远。 但是在残兽旁边的两名魔法少女就没那么好运了。 夏凉刚刚消耗大量的魔力打出魔力束，还没能重整节奏；林小璐则是一直在近地奔徙，不光没反应过来翠雀在说什么，也不明白眼下的处境。 于是，下一刻，被夏凉所击穿的残兽爆炸了。 如字面意义般地爆炸，整个躯体像烟花一般炸开。 紧随而至的，就是那些一直被储存，压缩在其体内的恶臭黏液，同样喷到了半空，又如同暴雨般从空中落下。 这种黏液本身并没什么杀伤力，只有通过残兽的压缩并打出后才能形成有效的攻击。所以此刻即便落在人体上，也不会造成伤害。 唯一的问题是，这黏液毕竟是未消化的生物组织与残兽体液的混合物，所以它有一个特点：真的很臭。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午的烈阳下，恶臭的黏液泼洒在了两名魔法少女身上，引起了一片凄惨的尖叫声。 第二十章 去你家 “呜呜……呕，呕……呜呜呜……” 战后尘埃落定，林小璐趴跪在地上，一边不断地干呕，一边眼角噙泪。 从她被恶臭的组织液淋到开始，就已经在地上吐作一团，然后开始大哭，哭一会又再次干呕，呕完又哭，直到涕泗横流。 “没事的，没事的。” 翠雀则是蹲在一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用冷淡轻柔的声音安慰道：“只是臭了一点，也没有被别人看到，回家好好洗个澡就能把味道去掉了。” 见到自己的女儿被折腾成这幅样子，翠雀真的很难不心疼。 所以哪怕像这样安慰其实有点违背人设，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翠雀……唔呕呕呕，呕……呜啊啊啊……” 林小璐泪眼朦胧地看向翠雀，只是开口还没说两个字，就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不远处的夏凉也没好到哪里去，扶着路边的信号灯杆，一脸菜色。只不过她比林小璐的意志力强一些，在最开始干呕了几下后，就凭着强大的自控力忍住了生理反应，没有当场吐出来。姑且还是保住了应有的矜持。 现场的酸腐味堪称臭气熏天，饶是翠雀这样身经百战，各种腌臜战场都没少见过的魔法少女都觉得有些恶心。忍不住用手掩住了口鼻。 在林小璐身旁蹲了一会，发现她大概一时半会好转不了，翠雀便又飞到了夏凉那里，略带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唔……已经比最开始感觉好很多了。” 夏凉捂着嘴，一脸苦相，勉强在脸上挂起笑容：“就是头上黏黏的有些难受，小前辈你能够使用水魔法之类的东西吗？” “抱歉呢，我对这方面也没什么研究。” 翠雀实话实说。 夏凉所说的“水魔法”，其实是存在的，通常被称为“生水术式”，但这种术式并不在翠雀掌握范围之中。 对于魔法少女来说，只要能力开华达到叶这一阶段，使用术式就会成为基本能力之一。但想要变得精通，掌握各种各样的术式，还是需要专门花费大量精力去学习和研究。 曾经的林昀对于术式学习就兴趣寥寥，只是简单学习了一些最基础的项目用以辅助战斗，就不再多下功夫了。掌握的术式其实并不算多。 但眼下这种情况，并不是必须要靠生水术式才能解决，所以翠雀等了一会，待到林小璐的情况略有好转，便向着两人提议道： “既然残兽已经被解决了，你们就先回家洗漱一下，接下来好好休息吧。” 伏在地上的林小璐艰难地开口：“但是，唔……今天下午，还要去学校……” “这种事情就不必担心了。” 翠雀摆了摆手，以表示自己的余裕：“和异策局的对接就是为了解决这种情况的，接下来我会把事情反馈给异策局，他们会出专人联系学校，解决好出勤问题的。” 甚至于，如果不是因为同行的还有个夏凉，这件事甚至不需要动用异策局那边的渠道，只需要以林昀的身份向学校打个电话，替女儿请个病假就好。成年人的手段是很丰富的。 “唔……那好吧……呕。”听完翠雀的话，对此再无意见，林小璐有些虚弱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原地站定，她花了一小会集中注意力，又四处张望了一下以确认方位，重新建立方向感。费了相当一番功夫后，她又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的家在哪个方向。 向着标定的方向走了两步，林小璐准备等恢复魔力以后再向自己家的方向飞行，但不多时，她就发现，自己背后似乎还跟了个人。 她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翠雀，确认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另有其人，于是停下脚步，眯着眼睛回头：一身紫色的魔法少女正面带笑容地站在她身后。 毫无疑问，是夏凉。 见到林小璐回头，夏凉似乎对其不善的视线无知无觉，只是举起手挥了挥，又乖巧地笑了笑。全然没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 “你跟在我后面干嘛？” 于是林小璐没好气地问道。 “嗯……找地方去洗澡？”夏凉神情自然，但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仿佛她说这句话是为了去找一个公共浴场。 “别跟着我，回你自己家去洗。”对她那套半真半假的话术毫无兴趣，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林小璐扭头便走。 但是刚走出几步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后方的脚步并没有消失，显然，夏凉仍然跟在她的身后。 “你啊！” 这次是真的感觉有些生气，林小璐再次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夏凉的脸：“我应该已经说了不要跟我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啊。” 夏凉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只是想去你家看看而已。” “哈？为什么我要让你去我家？。” 林小璐一脸莫名其妙：“你倒是回自己家里去啊？” “嗯……” 夏凉似乎真的在思考一般沉吟片刻，然后偏着脑袋回答道：“好像不行？” “我又不在乎你的态度……话说，为什么是疑问句？”林小璐皱起眉头。 夏凉闻言，先是展颜一笑，面上露出了些许骄傲的神色。接着，仿佛在说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趾高气昂地按着胸口道： ——“因为我离家出走了。” 沉默。 此话一出，林小璐直接愣在了原地，就连一旁未曾出声的翠雀，都挑起眉头，用有些愕然的神情看向夏凉。 好在翠雀终归是成年人，很快就意识到了眼下的境况，觉得这种时候似乎更应该让女儿继续谈话，以拉近彼此的关系，于是从背后戳了林小璐一下。 回过神来的林小璐却只能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听到林小璐的问题，又见到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还以为是自己没能把意思表达清楚的夏凉眨了眨眼，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啊，就是说，我离家出走了，现在其实没有地方可以去，请问能给我个地方住吗？” 第二十一章 事后清理 迷蒙的水雾在浴室中弥漫，蒸腾的热气在取暖灯下缭绕。林小璐舀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倚靠在浴缸之中，神情逐渐从呆滞到放松。 发了会呆，涣散的瞳孔恢复了神光，她缓缓将脸埋入热水，从口中吐出的泡泡“呼噜噜”地升腾到了水面，发出“啪啦哗啦”的响声。 依然是午后，但时间已临近下午，林小璐在自家的浴室中清洗战斗带来的脏污。 用沐浴露打上好几轮泡泡，又经过了数轮冲洗，再将头发边梳理边冲洗了好几轮，她才如释重负地坐进了浴缸，得以好好舒缓一下神经。 毫无疑问，今天与残兽的交战虽然充满了问题与意外，但带来的收获也不少。 除了获得战斗以及合作经验外，还对溶腔型这种少见的残兽增加了些许见识。至少经过了这样一场战斗，林小璐觉得自己确实学到了东西。 翠雀的教学方法是成功的。 心中对翠雀的尊崇又增加了一点，林小璐不禁闭上眼，幻想自己在翠雀指导下，成为理想中魔法少女的那一天。 想必那个时候的自己，也一定成熟，冷峻，强大，美丽…… 脑袋里的白日梦让林小璐面上不自禁地流露出笑容，嘴角微扬，眉毛上挑，显然心情变得很好。 ——“泡完了吗？” “呜哇！”从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林小璐一跳。 转头，才看见裹着浴巾的夏凉正站在浴缸旁，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湿漉漉的黑发上还沾着些许水汽，显然是刚从旁边的淋浴间里出来。 “没有啦，没有。” 从水中抬起脸，林小璐嫌弃道：“肯让你在我泡澡的时候进来淋浴，就已经算大发慈悲了。冲完就自己出去等着，这里是我家，我是不会把浴缸让给你的。” “诶——但是我也被浇了一头脏水，想快点进去泡澡啊。” 夏凉一边说着，一边往浴缸边又靠近了些：“要不让我进去挤挤？我不介意的哦？” “我介意啊！挤死了啦！你好恶心啊！” 伸手拦在浴缸边缘，林小璐直接三连拒绝：“你这人真的知道什么叫主客之分么？别得寸进尺好吗！” “那么拜托你？”夏凉双手合十，挤眼恳求。 “放低态度也没用！快点出去！” “我伸。” “别过来，也别擅自进来！都说了别——” 浴室里的吵嚷声越来越大，虽说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林小璐咋咋呼呼的声音哪怕是在客厅中也能听到。 翠雀双腿侧靠，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着手里的物体出神。 那是一块半残缺的绿色圆盘状金属，已经被腐蚀到坑坑洼洼，看不出原貌了。 她在即将离开此前的战场时，从残兽的残骸中发现了这块物体，因为觉得有些不寻常，便顺手带了回来。 盯着这圆盘，她总觉得这东西似乎有点像一个……阀门？ 为什么残兽的肚子里会有这种东西？ 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某个线索，脑海中某些沉眠的记忆被唤醒，翠雀索性往后一靠，上身倚在沙发的靠背上，昂首思索。 ——咔哒。 不远处的浴室门突然被拉开，此前一直模模糊糊的喧闹声也变得鲜明。 “快点——给我出去！”林小璐带着怒气的声音随之传来。 “呀！别这么用力，浴巾都要被你扯下来了！” 然后是夏凉的声音。 林小璐也不管她说什么，径自把夏凉推到门外：“你好烦啊！” 哐！ 然后，浴室门被用力地甩上了。 被撂在门外的夏凉只好裹着浴巾走出了浴室，然后路过客厅，与仰着头的翠雀对上了视线。 和几日前初见时不同，现在的夏凉形象上有了不小的区别。 原本刘海上的挑染不知什么时候被洗掉，微卷的发梢也被烫回了直发。没有了淡妆的修饰，青涩的五官也完全显露出来，能明显看出只是个初中生。 如果说在电器街那时的夏凉形象是个花哨时尚的少女，那现在恬淡微笑着的夏凉，只会让人觉得是个乖巧文静的好孩子。 翠雀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逐渐聚集，看着夏凉只围了身浴巾的打扮，顿了一会，提议道： “要不你去找个浴袍穿上？” “嗯？好像可以？” 夏凉欣然接受，又很快遇到了新的问题：“但这边有浴袍吗？” “干净的浴袍放在……” 翠雀下意识想要回答，却想起自己现在并不是林昀。她虽然在自己的家里，却不能暴露自己屋主的身份，明面上和夏凉一样只是个客人而已。 于是她不露声色地改口道：“如果浴室门口有收纳柜，说不定会放在柜子里？你也可以问问白玫。” “白玫？哦，哼哼，那我就再去问问她。” 也不知夏凉为何对于挑拨林小璐如此热衷，意识到又有理由去骚扰林小璐以后，立刻轻笑着走回了浴室。 大概是随便因为戳一下就会像小动物炸毛一样发火？感觉很好玩？ 从两个人性格出发进行推测，翠雀能得出这么一个答案。 她倒是不介意夏凉这种明显没有恶意的挑拨，只要不是结出仇恨，便是年轻人的玩笑打闹罢了。 只是，看着夏凉逐渐远去的背影，其明显比同龄人要领先一点的发育，让翠雀对林小璐产生了些许家长才会有的担忧。 自己的女儿，以后该不会是个矮子吧？ 虽说14岁的年纪仍然充满希望，之后还有许多年的时间让林小璐去后来居上，实现逆袭，但现在确实一点苗头都看不见。 按理来说，身为林小璐的父母，林昀与安雅的身高不说多么优越，也绝对是平均水准以上的。作为父亲的林昀身高超过一米八，身为母亲的安雅身高也接近一米七。林小璐没理由比同龄人矮才对，可其现在的身高却是远低于平均线的一米四三。 到底是为什么呢？ 翠雀把手上的残缺圆盘放到一旁，沉默着站起身，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她踮着脚在水池边冲干净双手，然后打开消毒柜，从里面拿出了几个茶杯。 熟练地将茶杯并排摆好，撒入茶叶，她脚尖用力，面无表情地让自己再蹿高了一点，然后抱起热水瓶，将开水冲兑进去。 料想林小璐那个性格也不会想到给客人泡茶，这种事情便只能是她来做了。 第二十二章 同伴与信任 翠雀倒完热水，端着几个茶杯回到了客厅，刚好看到披着浴袍的夏凉从浴室的方向走了出来。 “厨房里找来的。” 避免对方产生误解，她这样解释，将泡好的茶水摆上茶几。 落杯，推盏，坐回沙发，端起茶水，翠雀沉默了一会，才轻飘飘地开口道：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问出这句话时，她并没有去看夏凉，只因为不想给对方带去太多的压力。 虽说只是出于直觉，但她能感觉到，夏凉心里可能藏有不少秘密。 “啊哈哈，这个……可以让我蒙混过关吗？” 面对这个问题，夏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回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翠雀眉毛微挑：“用来蒙混的说法是？” “我想想……普通的跟家里人吵架，怎么样？”夏凉左顾右盼，微笑着竖起了右手食指。 “听上去挺像真事。” 翠雀不置可否，对着茶杯边缘轻轻啜饮，继而开口：“你跟白玫也是这么说的吗？” “小璐还没问我哦。” 夏凉摇摇头，看上去略显失望：“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轻易同意我来她家了，我本来准备了很多有趣的理由来着。” “那孩子虽然嘴上不承认，但脑袋确实有点一根筋，可别太欺负她。” 翠雀放下茶杯，侧颜看向夏凉：“不过，‘小璐’这个称呼……她跟你说过本名了？” “嗯？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说了。” 夏凉不明就里，但从翠雀的语气中听出了别的意思：“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有，用魔法少女的身份出现在公众场合时，一般是要相互称呼代号的。” 翠雀低垂眼睑：“我是翠雀，你是小锦，林小璐是白玫，当你变身为魔法少女时，代号就是你的名字。” “不仅有敌人和陌生人时如此。哪怕魔法少女之间，相互透露本名和真实身份也是要互相信任后才能做的事。” “不要轻易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给不信任的人，除非你足够强大。” 话到此处，翠雀抬眼，双手交叠：“所以变身期间我会一直叫你们的代号。这不光是因为我只告诉了你们代号，关系需要对等；还因为这是一种好的习惯。” 夏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又突然一拍手：“我现在申请把自己的魔法少女代号改成‘夏凉’行吗？” “别问蠢问题。” “那我已经把名字告诉小璐了，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 翠雀叹了口气：“同城同伴之间，本名总是要说的。只是等以后出了方亭市，你们会遇到非同伴的魔法少女，那个时候就要注意这一点了。” “同伴吗……” 口中念叨着这个词，夏凉眼中微闪，接着眯起眼，低下头，把身上的浴袍裹得紧了些：“那，我现在算是对着同伴蒙混过关了吗？” “算吧？” 没有注意到夏凉的小动作，或者说装作不在意的翠雀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对敌人与陌生人保持警惕，对同伴尽量予以信任，是魔法少女的行动方针。” “白玫是个没有心眼的孩子，她会相信你；我知道你会是个好孩子，也愿意相信你，你不愿意说的话，没人会去逼问。” “所以，等你觉得足够信任我们的时候，再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吧。” 毕竟每一个物质界的魔法少女，都或多或少会有自己内心的迷茫。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小前辈……” 从微妙的低落情绪中走出，夏凉抬起头，似乎受到了些许触动。 她缓缓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抿嘴，踌躇，再次轻启朱唇—— ——“我已经洗完了哦，久等了，你可以进去……” 夏凉的话被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只见林小璐穿着一身家居服，脖子上挂着毛巾，一身水汽地从浴室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话说了一半，来到客厅，看着坐在客厅的两人，对上了她们那略有些奇怪的视线，不禁止住了自己原本的话语，睁大眼：“怎么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吗？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翠雀看了一眼夏凉，发现夏凉也同样把视线投了过来。两人对视了片刻，一人闭上了眼，一人则露出了略显无奈的笑容。 先前的谈话看来是没办法继续了。 “简单的聊天，没说什么。” 翠雀随意地把林小璐的问题搪塞过去，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向着阳台的方向走去： “那么，既然你们这边安顿下来，我就先走了，还有别的事。” 她也确实不能再久留，毕竟原本就是趁着午休时间遛出来，下午还有工作。眼下已经因为意外而多耽搁了一个多小时，再不回去怕是要误事。 “诶，这就要走？翠雀你再多留一会嘛。” 听到翠雀要离开，林小璐下意识想要挽留，视线旁顾，试图找些能够留住对方的理由。最终搜寻无果，却是瞟到了桌上的那几杯热茶：“……那边的水是？” “一个人闲不住，从厨房里找出来的。” 翠雀步履不停，径直走到阳台边缘，回首望了一眼客厅：“口渴，所以自作主张泡的茶，不过水有点烫，记得凉一会再喝。” “明天见。”她最后这样说道。 言毕，不作停留，从栏杆处一跃，就随着一道湛蓝色的魔力流消失在了空中。 留下林小璐和夏凉两个人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阳台。 “太……太……” 翠雀走后，林小璐站在原地，皱着眉，眼神发直，嘴里嘀咕着什么。 “我其实觉得没什么？” 猜测她是因为翠雀匆匆离去而不满，夏凉笑着摆了摆手，试图打圆场道：“小前辈平时都是有话直说的，所以应该是真的有事要忙，不是找借口推脱，没必要生她的气，对吧？” “……太帅了。” “什么？” “太帅了！”林小璐扬起脸，目中星光闪烁。 “哈？”听清楚林小璐在说什么后，夏凉愣住了。 “看到了吗？你也看到了吧？” 一反往常对夏凉拒人千里的态度，林小璐指着阳台，热情得像是哪来的传教士一般，双手比划着道：“你看到了吗？就是那个，一边说话一边从高台跳下去，然后扬起一阵魔力直接飞走，不觉得翠雀前辈这套动作超帅的吗？我也要学！” “嗯……大概？” 望着因为奇怪的事情而兴奋起来的林小璐，夏凉一边面上陪笑，一边却在心里回忆起翠雀刚才说过的话： 脑袋一根筋，好像是真的？ 第二十三章 虚与委蛇 夜晚九点，林昀拖着满身疲惫走进了家门。 下午回到公司，他就被上级提醒，提到了最近缺勤变多的问题。接着回到办公室，打开工作用的手机，又是不止一通来自下级与客户的未接来电。 也亏得他把手机关机扔在了办公室，不然怕是和残兽遭遇时都要被电话骚扰。 忙碌半天，最终又是在夜幕中下班，赶着电车回到家中。 走进客厅，他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的夏凉。 因为没带换洗衣物，所以她穿的似乎是林小璐的衣服，原本套在林小璐身上有些宽大的睡衣被穿出了修身的效果。 又因玄关传来了动静，所以夏凉也向着林昀的方向看了过来，当见到进门的是个陌生的大叔后，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理解了情况，站起来，用颇为乖巧规矩的姿态笑着道： “叔叔好！” 本身夏凉的外形就很容易让人产生“文静”、“乖巧”一类的感想，此刻再把这些要素拿捏一番，的确给人以十足的好感。充分切合了广大父母心目中“别人家的好孩子”的刻板印象。 装得还挺像。 林昀松了松领带，心中作出评价。 不过这件事上他也没资格说夏凉，眼下的他是林小璐的父亲，而不是翠雀，所以也要作出完全不认识夏凉的反应。 “哦，是璐璐的同学吗？” 他并不习惯露出笑容，但只是尽量提起嘴角，让神情显得更和蔼一些还是做得到的：“来找璐璐玩？” “是，我们刚才还一起写作业呢！” 面不改色地说着八成是谎言的话语，夏凉开怀道：“总算是写完了！”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林昀也面色如常，并不打算戳穿她。 “小璐让我留下来陪她，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啦！”夏凉情礼兼到。 “原来是这样，跟你家里说过了？”林昀语气温和。 “说了情况，但还没确定，要等叔叔您表态呢。” “呵呵，怎会不同意，你们年轻人多处处……” 两人就这么其乐融融地在客厅聊了起来。 林昀借着自己家长的身份，问了不少家庭学习上的问题，试图从中了解其家庭情况。只是夏凉的回答同样滴水不漏，装足了作态的同时，一点自己的信息都没透出来。 不多时，一个梳着单马尾的脑袋从不远处的房间里伸了出来。 林小璐扒在门口，因为好奇客厅里的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偷偷地观察着情况。 只是这种隐藏多少有些低级，很快就被眼尖的林昀看到了。他也不迁就林小璐，直接冲着她喊道： “璐璐，你晚上好好招待同学了没有？” “唔……” 被逮住现行的林小璐不得不从门后站了出来，看了看林昀，又看了看在旁边偷笑的夏凉，不情不愿地回应道：“点了外卖的。” “你让同学晚上住家里，准备好让人家睡哪了吗？” “呃……” 林小璐再次陷入了卡壳状态，支吾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闷闷道： “还没。” 事实上，林昀所不知道的是，直到半个小时前，夏凉还赖在林小璐的房间里。 但因为林小璐写作业时她一直在旁无所事事，时不时就去骚扰林小璐一下，最终被从房间里赶了出来。 别说是给夏凉准备睡觉的地方了，林小璐恨不得直接把这人从家里赶出去，但又做不出这么绝情的事，最后就成了把夏凉赶到客厅，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 “你等一等，被褥的话主卧里有备用的，我去找找。” 好在林昀也没指望过自己女儿能做得多周到，能把衣服给别人穿都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本着最寻常的待客之道，他是有必要给夏凉准备好下榻的地方的。 回到主卧，从衣柜的上层翻出了几套平时不用的被褥，从中挑出了大小和花纹都相对合适的一款，他展开抖了抖，确认其干净可用后，便又将之折叠起来，怀抱着送到了林小璐的房间门口。 “这些先放在你这里，我再去找一床软垫过来。” 将手上的被子交到了林小璐手里，他这样嘱咐了两句。 “……谢谢，但这样就够了。” 林小璐抱着被子，微微低着头：“这是我的事情，我会做好的。” “你知道怎么打地铺吗？” 对此早已习惯，林昀也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冷遇，只是挑眉问道：“还是说你打算跟同学一起睡床上？” “我知道的，没问题，你去做你的事吧。”林小璐态度坚决。 很显然，她并不希望林昀继续主持招待夏凉。 以翠雀的身份和女儿相处了这么多天，林昀也变得稍微能猜到一点她的心思。 大概，哪怕她再不喜欢夏凉，但夏凉终究是与她魔法少女身份有关的人。林小璐对于做魔法少女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憧憬，所以不希望让这方面的事与自己这个讨厌的老爹有所交集。 真是别扭的孩子，也不知道到底随了谁。 如果现在的自己是翠雀，那么她大概很乐于接受自己的帮助吧？ 心中喟叹，但也无可奈何，所以林昀只能退开，抬起双手，以示自己不打算继续干涉的态度：“好了，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卧室门口有些奇怪而僵硬的气氛也吸引了夏凉的注意力。 她原本就在偷偷关注着不远处的情况，在见到了林昀与林小璐之间的交流之后，终于察觉到，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过于冷硬。 得去帮忙调和一下。 所以她收起手机，装出一副无知无觉，仍在状况外的模样凑上前： “啊，小璐和叔叔是打算给我准备床铺吗？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们！” 一句有些强行的道谢，打破了凝固的气氛，让原本有些僵持的父女谈话得以缓和。 林小璐不喜欢夏凉，也不喜欢自己的老爹，但当两个人都在眼前时，她反而没办法对哪个人表现得太过排斥，所以只能沉闷地附和道：“嗯。” “太好了！刚好我有些累了。” 有些夸张地一拍手，夏凉笑着推住林小璐的背后，顶着其往房间中走去：“那我来帮你吧，我们一起铺床。” 林昀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一步步向着房内走去，期间林小璐回过头来看向他，他也只是单手挥了挥，无声地说了一句“晚安”。 也罢，希望年轻人去多相处相处吧。 第二十四章 林小璐的回忆 是夜，灰黑色的天空如被墨洒涂，月影朦胧，星光暗沉。 林小璐侧躺在窗边，蜷着身，静静地望着无边夜空。 摩可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床头睡去，背后晶莹的翅膀披落在肩头，粉色的绒毛微微颤动，没有一丝声响。 床铺边的地面上时不时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显然有人在那辗转而未眠。 “小璐，睡了没？” 倏忽，夏凉的声音在一片黑暗的房间中响起。 她并没有得到回应，林小璐一言不发，对此充耳不闻。 “我说啊，这身衣服有点太紧了，睡觉时有束缚感。” 不过夏凉向来也不在乎这些，没人接话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所以我能裸睡吗？” “……不行。” 被这一番话搅得再也没什么静夜愁绪，林小璐耷拉着眼睑否决了夏凉的提议。 她先是信口拒绝，接着又回过味来，意识到夏凉“衣服紧”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顿时感觉更加不爽：“穿我的衣服，睡我的房间，你哪来的这么多要求？信不信我让你去客厅睡沙发？” “裸睡？”夏凉眨了眨眼，面颊泛红。 “当然是穿着衣服！”林小璐咬牙。 “开玩笑的啦，况且被你家里人看到也不好。” “你还知道这里是我家？” 玩笑话说了一半，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夏凉手中抱着被子，臂弯处收紧了些，闭上眼： “我说啊，小璐。” “又怎么了？”已经开过了口，便也没法再装作沉默，林小璐只能没好气地反问夏凉。 “你和你爸爸关系不好吗？” 夏凉的问题让林小璐的表情冻在了脸上。 背对着夏凉的方向，林小璐把脸往枕头内侧靠近了些，使声音被压得更低：“你能看出来？” “嗯，感觉到了。” “这样，但是与你无关吧？” 谈到这个话题，林小璐的声音就变得有些喑哑：“还是说也要对我说教？” “不是哦。” 夏凉在夜色中轻轻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你的爸爸应该是关心你的，他其实对你挺好。” “……怎么判断？就凭你们说了几句话？” “不是话语，而是态度和表情。” 说到这里，夏凉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认真：“父母是不是真的关心孩子，从这种细节就可以看出来了。” 此话一出，又是长久的沉默。 林小璐一言不发，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思考，而夏凉在此时也不再多言。 良久，仿佛是决定了什么般，林小璐开口了：“他现在看上去是这个样子的？” 夏凉闻言有些疑惑：“现在？难道以前不是？” “当然不是。” 黑暗中，林小璐表情不明，但声音却仿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愤懑： “没见过的话是没法理解的，他真正不可理喻的地方。那副冷血的嘴脸让人感到心寒。” “从我小时候开始就是那样，工作工作工作，不是加班就是应酬。在家里的时候，就是板着脸，好像遇到什么事都不开心，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一样。对我也是，只会不停地给我报补习班，买习题书，然后叫我好好学习。” “妈妈在那个时候就总是说，要体谅他，要原谅他。哪怕过节日准备了一桌子菜，他一通电话打来就说不回来吃了，她也还是什么怨言都没有。” “然后有一天，她就死了。” “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他就突然告诉我妈妈死了，从今以后就只有他和我，然后既不说理由，也没有结果。我让他带我看妈妈最后一面，你猜他的回答是什么？” 似乎是没料到林小璐会在这时候抛一个问题过来，夏凉略微反应了一下：“嗯……你爸爸没同意吗？” “哼，他说的是‘忘了她吧’。” 林小璐嗤笑一声，但面上没有丝毫笑意：“随随便便收拾走了她的东西，随随便便请来几个人，随随便便办了葬礼，好似事情就这样全部结束了。 “然后，追悼会开到一半就消失，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年轻女人抱在一起。” “他真的是在外面工作吗，心里真的有为妈妈考虑一点吗？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担心，也很害怕。我去问他理由，他就避而不谈；就算哭给他看了，也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只会说什么他也很难过之类的鬼话。” “最后就是我跟他吵架了，我都记不得自己和他当时都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当时真的把所有的愤怒和不解都告诉了他，然后他打了我一巴掌。” “说的是什么？‘你以为我都是为了谁’？好像是这句话来着？” “为了谁呢？反正不是为了我吧，也反正不是为了妈妈吧？不然为什么没过几天，他自己在家里又和其他的女人搂在一起呢？” “明明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恩爱，但是对方真的去世以后却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这就是妈妈曾经说的要理解他吗？” “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 这句话，让夏凉微微睁大了眼。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她看向了林小璐所在的方向，但乌黑一片的房间里，林小璐仍然背对着她。 “所以我不会问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的，我知道一个人只有在什么情况下才想离家出走。” 她声音闷闷的，那股不知名的愤怒在某个时刻已然退去，却也不知是消失，还是潜藏在了更深处。 “我在同学家里住了很多天，那期间没有去学校，就只是一个人静静呆着。” 她继续说着过去的经历：“又不知道是哪天，好像是同学的家长跟学校联系了，学校又告诉了他我在哪里，然后他就找上门来。”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狼狈，眼圈黑的像鬼一样，胡子也没有剃，头发也没有理，更没有穿他那一年穿到头的正装，套了一件土掉渣的夹克就来了。” “他说‘回家吧’，我心想我们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了，我还有什么理由跟你回去呢？” “但是看到他那个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心软了，同情？还是委屈？等我回过神来，已经鬼使神差一样握住了他的手。” “从那以后就一直是现在这样，我不怎么搭理他，他像是在弥补什么一样仿佛变成了‘好父亲’，但也仅此而已。”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因为想说的话终于结束，也消解了某种情绪，所以长舒一口气，语速慢了下来。 “没了，到这里就结束了。” 林小璐闭上眼：“这个无聊的故事能让你感到满意吗？” 夏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不知何时松开了抱着被子的手，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愣愣的。 过了一会，她才垂下眼睑，轻声应道：“嗯。” “那就好。” 林小璐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截，半盖住脸：“我睡觉了。” 房间中一片静谧，良久，均匀的呼吸声从林小璐的床上传来，只剩下夏凉一个人清醒着躺在地面的床褥上。 她没有再去纠结身上有些紧的衣服，也没有去在意身下那床和林小璐一起合作，最终却垫得颇为糟糕的地铺。 她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那句话也仅有她自己能听到。 最终，在昏暗的午夜中，夏凉也缓缓陷入了沉睡。 第二十五章 荼蘼 那是安雅葬礼当天的事。 乌云当空，寒风阵阵，迷蒙细雨淅淅沥沥。 林昀打着黑色的雨伞，目不斜视，脚踩水洼也不自知。孤独的伞在风中飘零，像是一朵黑色的曼陀罗。 皮鞋下水花四溅，洒落一地，他向前望去，有个女人在等他。 她站在雨中，并没有打伞，绵绵雨丝伴着斜风吹打在她的身上，顺着她的发丝流下。 女人大概20多岁，因为是在葬礼的场合，所以穿着一身黑色的女式西服。她的面部线条带着几分硬朗，使其看起来颇为英气。 见到林昀走来，她抬起头，苍白的面上残留着几道水痕。 “对不起。” 她嗫嚅着，声音沙哑：“我们去迟了。” 林昀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知道说什么，或者，他想听到的并非“对不起”。 每个人认识安雅的人见面第一句话都是对不起，所有人仿佛都把安雅死去的错揽到了自己身上，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悲伤是真切的。 但是，如果安雅死去是他们的错，那害死她的凶手又究竟是什么？面对一片虚无，只能无力道歉的自己又是什么？ 像这样见面就道歉，他那无处宣泄的情感究竟要与谁倾诉呢？ 16岁的他或许会痛哭，26岁的他可能会流泪。已经年过30的他，作为这一家仅剩的主人，在女儿面前，在一众来宾面前，却已经没有留给眼泪的空余了。 剩下的只有沉默，也只能是沉默，毕竟哪怕多说一句话都可能哽噎，要他怎样去开口？ 只是他不说话，不代表面前的女人不会继续说。 “我们太过相信，依赖樱前辈……或者说太过低估敌人，以至于松懈了。” 女人攥着拳，面上满是悔恨：“她就像往常一样说着‘一个人就能搞定’，让我们不用参与，我们都觉得像她那样强大的魔法少女不可能会有什么意外，结果却……” 不要再说了。 林昀很想这么告诉他，他完全不想听安雅是怎样死去，但是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樱前辈已经被……而敌人就在我们面前逃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情绪低沉：“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能做到，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作为她的同伴，我是个罪人。” 雨声依旧。 林昀迈开步子，向着女人的方向走去。 女人站在原地不动，但是手却攥得更紧，闭上了眼。 身为战友却放任同伴，还是平日对自己多有照顾的前辈独自死去，如此卑劣行径，便是被家属暴力以对也很正常，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林昀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把雨伞伸到了她的头上，轻轻抱了一下她，拍了拍她的肩。 “不用自责，你们已经尽力了，荼蘼。” 他开口，虽然声音干涩，表情淡漠，但却透着柔和：“接下来，做好你们该做的事就好。” 被唤作荼蘼的女人站在雨伞下，先是睁大眼，愣了一小会，继而，泪水夺眶而出：“矢车菊……” “别说。” 林昀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我不喜欢那个代号。” “……那么，翠雀前辈。” 荼蘼尽量忍住了抽泣，捂嘴沉默了一会。良久，深吸一口气，看向林昀，让自己的话语保持平稳：“不，林昀先生。” “我们，打算离开方亭市了。” 显然，这句话才是她真正要传达的。 林昀手指动了动，但面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什么时候？” “应该就在这一周。” 荼蘼面上的泪水尚在滑落，所以她伸出手将之拭去：“虽然让敌人逃走，但是我们也从其外形和行动逻辑判断出，杀害樱前辈的并不是残兽，或者说，至少不只是残兽。” 不只是残兽。 这句话吸引了林昀的注意力。 “这件事背后应该和国度一直在追查的某个神秘组织有关，他们似乎有着某种和残兽合作的手段。” 荼蘼吸了吸鼻子，通红的眼睛中逐渐露出坚毅的神色：“所以我们会加入调查院组织的专案调查组，跟着凶手的足迹，去把他们揪出来。” “……很危险？”从她的言语中听出了某种隐藏的意思，林昀垂眼问道。 “好像是呢，似乎是调查院减员最严重的调查组。” 咧开嘴，荼蘼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恐怕再也无法正视自己了。” “我们走了以后，会有新的播种者来到方亭市，它会选出新的魔法少女，由新人来保护这座城市，我们这些任期无多的老人也是时候让出位置了。” “还有朝颜前辈……她已经退役很多年，现在本名是红思与，作为异策局的工作人员，也会通过调任来到方亭市。” 她有些絮絮叨叨，一项一项地，尽可能列出了自己知道的事。 林昀听她说了许久，没有表态，亦没有打断她。 “祝你们顺利。” 直到她说完，林昀才点点头，把手中的雨伞递向荼蘼：“带着它走吧。” 荼蘼没有接。 她看着林昀，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对视良久，林昀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默默地收起雨伞，深深地看了荼蘼一眼，转身欲走。 “……林昀先生，接下来我说的这些话，不需要回应。” 只是，当他走出两步后，身后却又传来了荼蘼的声音。 这一次，她声音中带着某种犹豫：“我在申请加入专案组后，有人找到了我，自称是金绿猫眼大人的属官。” 听到荼蘼口中的那个名字，林昀瞳孔微缩。 但荼蘼说过不用回应，故而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其静静听着。 “她告诉我，这件事现在牵扯非常深远，其实就在这周，已经有一名花牌认证的大人在调查过程中失踪了。所以让我向你传达金绿猫眼大人的一句话：” ——“‘想清楚自己现在背负着什么，不要做冲动的事情’。” 这句话后，身后便不再有人声。 意识到这是已经结束的标志，林昀在原地停顿良久，最终遵循荼蘼的说法，依旧没作任何反应，只是向前迈步离开。 他走之后，浅黄色的魔力流自无人的角落中爆发，一道微弱的虹光在阴雨遮掩中冲上了天空。 一年后，荼蘼所在的调查小队与未知敌人遭遇，全队牺牲于滨海市。 只是关于这一点，林昀尚不知情。 第二十六章 本相与魔力构装 方亭市中心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自高处下望，交相辉映的霓虹与路灯连成一道光的河流。 翠雀靠着高楼天台的防护网，看着手里蓝色的残缺圆盘，神情怔然。 经过数天的调查，她基本已经确认了，这个东西就是下水道里的某种管道阀门。毫无疑问，既然在溶腔型残兽的体内发现了这一物体，便意味着它曾经在这个城市的下水道生活过。 但正常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以溶腔型残兽巨大的体型，在城市下水道中能够顺利通过的区域并不多，显然在其中觅食对它来说相当困难，遑论一直潜藏，完全不被人注意。 除非，下水道之中有着某种存在，给它提供食物的同时，又能隐藏其踪迹。 比如“蛹”阶残兽。 荼蘼她们离开之后的这两年，方亭市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连蛹阶残兽都可以生根筑巢？ 翠雀不得不去重视这个问题。结合此前在网上曾经查到的“下水道的歌声”这一都市传说，最近几晚，她一直都在四处搜寻那只可能存在的蛹阶残兽。 遗憾的是，目前尚无结果。 ——“翠雀？” 少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翠雀抬起头，见林小璐和夏凉正在一旁看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神游天外，现在已经是上课的时间了。 同样的楼顶与天台，这里已经几乎成为了她的常驻授课地点，只需要下班时手机发一下通知，等到两名“学生”都到场，便可以开始今天的课程。 “没什么，在想事情。” 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出神的理由，翠雀直起身，向着天台中间走去：“都到了的话，那就开始吧，今天晚上该教你们一些进阶的东西了。” “进阶？”林小璐露出了有些感兴趣的表情，“难道要说怎么对付蠖了吗？” “我觉得你这个进阶有点好高骛远了。”夏凉无奈笑道。 “我怎么想的跟你没关系吧？”林小璐撇了撇嘴。 两个人见面即开吵，重复无意义的拌嘴跟翠雀走了一段距离，便见到她回过身来，扫视一圈，清咳两声，以示意她们停下，进入正题： “直接开始吧，我们今天晚上要说的，是对每一个魔法少女来说都很重要的能力，魔力构装，简称为魔装。” “哦！”两名魔法少女反响激烈，各自鼓起了掌，伴有“终于”、“是这个啊”一类捧场的感想。 翠雀停了一会，等到两人的掌声结束，才继续道：“关于魔装，我之前就和你们简单介绍过了，但这次会说的更详细一些。” “首先，帮你们回顾一下，每个魔法少女在能力开华达到芽级时都会掌握自己的魔装，魔装是魔法少女本相的显现，所以每个人的魔装都不尽相同，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点，你们应该都还记得。” “至于本相，则是魔法少女魔力与灵魂的集合体，通过锻炼提升魔力，通过灵思强化灵感，最终开发心之种使二者交融合一，形成自己的本相。” “当魔法少女形成了本相，她的能力开华阶段也就达到了芽级。从这个阶段开始，魔法少女状态的外貌就会永远恒定，再也不会发生变化，同时迎来一次魔力的爆发式增长。所以芽级是对于魔法少女来说相当重要的一个阶梯，能力开华达到芽级，战斗力比起以往有如天壤之别。” 翠雀说到这里，夏凉不禁抬眼思索，接着表现出了颇强的行动力，举起手，表示想要提问。 “问吧。”翠雀总觉得她没想什么好事，但依然伸手示意。 夏凉得到了许可，立刻笑嘻嘻地问道：“所以小前辈，你是10岁就达到了芽级吗？” 果然。 翠雀忍不住拉下眼睑，觉得自己已经适应夏凉的风格了。 “你在上课的时候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啊！” 而还没等她给出回答，反倒是林小璐先站了出来：“对翠雀前辈尊重一点！” “这个问题很奇怪吗？”夏凉一脸无辜。 “你明明就是在调侃她的身高……” 林小璐想要戳穿夏凉的伪装，但话说一半就意识到不妥，转头望向翠雀，发现翠雀果然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一时间，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嗯？抱歉，我没有那种意思，我只是心里好奇。” 夏凉挤着眼陪笑道：“毕竟真的10岁就进入芽级的话，其实算很厉害的天才吧？” “啊，说起来……”原本僵住的林小璐这才后知后觉，也面露好奇地看着翠雀。 “不，我只是变身后外貌显得年纪小而已。” 面对两个人的疑惑，翠雀依然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论成为魔法少女的年纪，我其实跟你们差不多。” 颇为冷淡的回复显然不能让另两名魔法少女满意，但她也不顾二人面上的失望神色，径自停下了这一关于年龄和身高的话题。 “说回魔装吧。” 她拍拍手，示意回归正题：“魔法少女有了本相之后，魔装作为本相的显现会自然诞生。它会变成对你来说最合适的武器，哪怕你在获得时甚至不知道怎么使用它。” “魔装的先天潜力是有区分的，有些魔法少女的魔装就是会天生比其他人要更强，这一点，在国度考核时会有专门的评测项目，这里姑且不展开去说。” “但是哪怕先天不足，魔装也可以通过魔法少女后天的努力得到成长。” “当组成你本相的魔力与灵魂得到大幅度提升时，魔装也会随之发生进化，变得比初始状态更强。而最后决定威力的也是魔力，灵魂与掌握程度，这三者便是使用魔装时的基本。” “下面，我就用自己的魔装给你们示范一下……” 授课一如既往的进行。 自林小璐成为魔法少女以来已经过去了两周，夏凉成为魔法少女也已一周还多，翠雀给她们灌输的基础知识与日俱增。 从最开始的基础常识，到之后的战斗技巧，再到现在的进阶能力。 林小璐的天赋不好不坏，但好在态度还算认真，姑且把学习的东西都记下了。 夏凉则是不折不扣的天才，虽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其实翠雀教的东西她都能很快掌握。 以前的翠雀其实没有怎么提携过新人，她在退隐前唯一有过交集的魔法少女后辈，代号朝颜，也就是红思与，实际上与她共事的时间不到半年。 现在看着两名新人在她的亲手教导下一点点成长，还有一个是自己的女儿，心中也有种说不出的欣慰感。 就这样，在约莫两小时后，讲完了各种零碎知识的翠雀站在天台，目送两名魔法少女告别后离开。 要给她们更安全的成长环境。 脑海中闪过那个破碎的蓝色圆盘，翠雀面色平静地挥手告别，同时在心中暗下决心。 第二十七章 盛大欢迎 “是的，是，我能明白，非常抱歉。” 昏黑的下水道中，带着些许疲惫的男人声音自上方传来。 “是，好的，如果你们那边的维修人员解决不了，我们会明天一早，尽快上门为您提供服务……” 时间是晚上11点，林昀拿着手机，站在一处被打开的下水道口处，面无表情却语气诚恳地向电话对面许诺着。 然后放下电话，打开短信界面，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他这才收起手机，长叹一口气。 追寻着都市传说的盛传地点四处调查，深更半夜了还有客户投诉他下级的电话，还因为他之前在下水道里没有信号而被一通埋怨，着实令人身心俱疲。 不过好在，已经不剩几个点位了。如果方亭市的下水道中真的存在蛹阶残兽，今天晚上他就可以将之从藏身处揪出来。 握住心之花再次变身为魔法少女，翠雀在夜色中向着传闻的下一处地点飞去。 “下水道的歌声”，作为近来在网上流行的都市传说，虽然分为许多个版本，但追溯其源头，大多自称亲身经历的po主都声称是在方亭市。 这个都市传说的内容大概是深夜里经过下水道口时，偶尔能够听到缥缈的，十分怪异却瑰丽的歌声，虽不是人类的语言，却好似在传递着某种感情。就宛如传说中的海妖一般，诱惑着路人，让人生出一探究竟的欲望。 而一旦有人被这种歌声迷住，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接近源头，甚至搬动下水道的井盖，试图在更近的距离聆听其美妙的旋律。最终就会被井盖中伸出的手抓住，直接拖入黑暗。 若是有人对歌声不理不睬，完全没有兴趣，那么他就会如遇到鬼打墙一般，被彻底困在同一片区域。下水道中的歌声则会越来越强，越来越近，直到他完全沉溺于中为止。 只有那些表现出了足够的欣赏，但又不曾彻底被迷住的人，才可以平安地离开听到歌声的区域。 这个怪谈传到后期，甚至出现了一些煞有介事的言论，说是看到了打开却没关上的下水道井盖就代表有人被害，一定可以查到附近有人失踪的消息。 但是，翠雀却并没能看到。 每每忍着下水道的臭味在其中搜寻，别说是失踪的人了，便是老鼠她也没见到几只，昏暗压抑的下水道里只有些许水流与风吹声。 回忆着都市传说中的说法，翠雀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试图捕捉所谓“歌声”的痕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结果。 就这样，她在宛如迷宫的管道中漂浮飞行了足有半小时之久。 不断重复出现在眼前的灰黄色墙壁与密密麻麻的管道让人心生厌烦，但翠雀依然强迫自己一路寻查下去。只是很遗憾地，此行依然无果。 没能寻到想要的东西，翠雀不得不选择前往下一处地点，只是当她准备挑一条路径离开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半个小时，自己飞行了这么久，居然一个出口都没有遇到？ 原本已经有些昏沉的意识瞬间变得清醒，沉寂的魔力也变得蠢蠢欲动，翠雀动了动手，划出了几道纹路，接着将自己的魔力放出，如音波般一圈圈地向四周扩散而去。就这样在原地静待，一番探查后，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终于找对了地方。 不仅因为她感知到了极其细微的魔力残留，还因为此处明显不正常的空间结构：根本不是正常的城市下水道，而是仅有外表是下水道，实际上结构如蚁穴，层叠嵌套的空间迷宫。 这正是“蛹”阶残兽巢穴的象征，扭曲了现实原本存在的空间。 调整自身的飞行状态，使漂浮的高度降低，翠雀袖中飞出数个魔力光团，将周围的视野点亮。她手上动作不停，快速地在虚空中划动着。伴随着这番动作，几枚法沃符文从其指间跃出，飞向周围，形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魔力罩，片刻后，光芒随着符文一同熄灭。 这一通行动下来，可谓是把翠雀掌握的术式用掉了一半，她学习的术式多为探查与防护相关的辅助能力，面对强大的敌人时怎样都不嫌多。 做好了这一系列前置准备后，翠雀提振起了十二分精神，以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敌人。 蛹阶残兽，对于以前的她来说也算是比较少见的敌人，如今19年过去，现在的她实力相比曾经确实衰退了不少。对于不能确保战胜的敌人，谨慎的心态最为重要。 沿着四通八达的通道穿行着，翠雀在经过每个路口时都会先让魔力光团照亮环境，以免被来自暗处的敌人偷袭。 这种下意识的警惕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她在某个转弯处的通道顶部发现了一只潜伏的残兽。 如同一块被砸在墙上的烂肉一般，四散的肉糜黏着在墙壁上，还有如触角的肉芽将其身形固定，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卵级残兽。 “噗通”！ 几个呼吸间，它就被正在赶时间的翠雀用一发魔力束击穿，尚未发出的威慑性嘶吼永远憋在了口中，沉闷地坠落在了水面上，溅起一片脏污。 伸出手，点点星光汇聚其中，收起了这些卵级的残响，翠雀继续向前。 从遇到这只残兽开始，她一路上遇到的敌人就越来越多。 大量卵级的残兽，甚至少数蠖级的残兽，都从坑道的四面八方向她涌来。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指挥着它们，使其能够准确找到翠雀的位置。 翠雀浑然不惧。 这种程度的敌人，若非是要给新人演示，她本就不需费什么心思。魔装析出，一道道致命的魔力丝线遍布四周，许多冲过来的残兽尚未反应便迎面撞上，直接被锋如刀刃的细丝切成一堆碎块。 她面无表情地一路前行，沿途时不时便有残兽嘶鸣着倒下。 下水坑道宛如变成了屠宰场，只不过其中屠戮的并非家畜，而是残兽。血腥味甚至盖过了下水道本应有的腐臭，黄色的水被残兽的血染成了红色的河流。 翠雀没有去数自己杀死了多少残兽，只记得自己到最后甚至已经懒得去收取卵级的残响。 直到最后，她听到了歌声。 并非是传言当中若有若无的清唱，而是恢弘盛大的，像是一场华丽表演般的合唱。 出现她面前的，已经不再是狭窄逼仄的坑道，而是一方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下水道中的，巨大的洞窟。 一眼望不到顶端，只能看到盘桓交错的管道与砖瓦，无数下水口自洞窟四周伸出，海量的污水从四面八方飞流而下，汇聚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水潭。 水潭之上，正是发出歌声的存在。 那并非海妖，也非人鱼，毫无疑问，它是一只残兽。 翠雀抬头，首先入眼的便是肉，肉块，肉肢。 似是肠道一般的血肉悬挂在半空中，如同彩旗串一般布满整个洞窟的上空，宛如节日盛典。中心则是一只巨大的残兽自空中垂落，通体只有血肉的粉与红，如同一只被剥去鳞和皮的鱼一般，却没有鱼的双眼与腮，仅余一只巨大的口器。 那巨大的口器此时便像人类一般张合，蠕动，从中吐出的曼妙歌声响彻周边廊道，强烈的回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混沌的合唱，听上去神圣而庄严。 这其中没有人类的语言，翠雀却好似能听出它的意思： 它在欢迎，欢迎魔法少女的到来。 第二十八章 合唱团与舞者 “咚——哗”！ 剧烈的响动在地下的洞窟中响起。 一条条肉须自上空纷扬落下，重重砸入水面，炸起了数米高的水柱。 位于中心的鱼形残兽则扭动着，张合其口器，似在跳着诡谲不详的舞蹈，一边用激昂的歌声指使身边的血肉袭向翠雀。 翠雀紧贴水面，沿着洞窟边缘绕圈低空飞行，躲开时不时冲过来的肉须，抬起魔杖，试探性地对着中央的残兽打出了几道魔力束。 只是魔力束打中了残兽，就如鱼沉雁杳般失去了影踪，没能激起对方的任何反应，也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从翠雀的视角去看，便能发现魔力束仅仅在触碰到残兽的体表后便自动瓦解，无声消散。 “真的有蛹壳？” 这是她步入此方以来首次表现出惊讶的情绪：“已经进化到这一步了？” 蛹壳是蛹级残兽继续囤积营养，向高层次进化中延伸出的一种身体能力，会给残兽以一定限度内瓦解和防护纯魔力攻击的能力。 残兽原本就是极难受到物理伤害的，因而当进化出蛹壳之后，就意味着在防御端上堪称没有死角，很难再受到伤害。这光是听上去就足以让一般人感到无力。 好在，蛹壳名字中带着“壳”，便表明了其属性——对于魔法少女们而言，它其实是可以被击破的。 想要越过蛹壳伤害到残兽，通常情况下只有两种手段：一是使用超出其承受限度的魔力去持续攻击，以力破巧，强行把壳打碎；二则是使用非物理，也非纯魔力伤害的能力。 第一种手段所对应的便是围攻，也是要求最低的方法，只需要足够数量的魔法少女，哪怕全是种级的新人也无妨。一群魔法少女一拥而上，纷纷使用魔力进行攻击，巨大的魔力量便可以直接冲破蛹壳，攻击到残兽。 当然，若有极为强大的魔法少女到来，使用个体完全碾压蛹级残兽的魔力将之击溃也并非不可能。 第二种手段对应的方法有更多，但要求相对也会变高，最为常见的便是魔力构装。魔力构装的力量来自魔法少女的本相，是灵魂与魔力合一的产物，其天生便对残兽的蛹壳有着一定的克制效应。 所以数量不足之时，便要求参与讨伐的都是芽级以上的魔法少女。 在高速飞行中偏过脑袋，望着中心位置的残兽，翠雀重新平复心情：有蛹壳这件事虽然让她惊讶，但还不至于出乎意料，因为这正是她一人前来的原因。 方亭市的魔法少女时至今日也只有三人，这个人数定然是不足以击破蛹壳的。而考虑到另外两人都未掌握魔力构装，就算是来了也没法造成有效伤害，翠雀便决定不让她们参与。 而眼下，似乎是因为知道敌人仅有一人，鱼形残兽格外的肆无忌惮，受到翠雀的反击后更是恣意舞动，唤起更多的触须从四面八方伸向翠雀。 翠雀面色平静，衣袂猎猎作响，发丝于空中飘舞，微启双唇： “魔力构装，析出。” 她喃喃，手中的魔杖化作魔力四散，密密麻麻的魔力丝线闪烁着勾连起整个洞穴的空间。 肉肢被拦住，触须被切断，残兽的鲜血四溅，却没有哪怕一丝沾染上她的衣角。她的继续飞行，四周在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再无丝毫敌人的踪迹。 但这场盛大的合唱交响音乐表演，远不会到此结束。 巨大的洞窟便是舞台，舞台中央的残兽是这场音乐会的指挥，亦是它自己的合唱团，垂挂于洞窟中的那些肉肢便是它的交响乐团成员与伴舞。 它的表演未曾停止，攻击便不会结束。 随着一波攻势被瓦解，触须断碎一地，它的歌声一转，风格变成了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哀挽唱腔。 歌声中，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洞窟下方昏黄的水潭突然冒出了一连串的水泡，有数不清的物体突然自水面下浮出，向着上空高高扬起。 翠雀尚未看清楚水下钻出的为何物，但内心的警觉却让她飞行的轨迹猛然一变。 “咚”！ 就在她变道的那一瞬间，一团污水组成的炮弹从她原本的轨迹上骤然擦过，直直撞击在洞窟的内壁，发出轰然的声响。 是水炮。 翠雀了然，心思流转间，已经明了下方水潭中的是何物。她自空中俯瞰，那密密麻麻的物体也已露出了真貌：它们全都是残兽的头。 ——溶腔型残兽的头。 合唱的歌声哀婉凄切，然而声部渐高，节奏渐强，高音起落，重属和弦将乐曲的情绪抬向顶峰，似乎进入了高潮阶段。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水炮随着节拍而鸣，自下方水潭一发发打向翠雀所在的方位 “簌、簌、簌”！ 似鞭刃乍响的触须从高空中挥舞而下，带着凄厉的风声挥向空中的人影。 翠雀则子弹般扭转飞行中的身躯，再次加速。 此等密集而危险的攻击，换作哪一名叶级的魔法少女过来都难以全身而退，但对她则不然。 翠雀如同一个闯入交响乐池的独舞者，在各个席位之间辗转流窜，轻盈的舞步与激烈的动作出格而不违和，仿佛她也成为表演的一部分。不断避开攻击，使用魔装进行反击，独舞者自乐池边缘不断跃进，向着中心的指挥台冲去。 铜管组被她轻松越过，木管组亦不能绊住她的步伐，提琴手被她的丝线拦在旁侧，乐声留不住她跃动的身影。 指挥台上的歌手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它是歌手，亦是指挥，这场音乐会不应该脱离它的掌控。外人理应在舞台下静静欣赏，而非闯入其中，打扰它的演奏。 盛大的欢迎会到此为止，接下来要做的是驱赶闹事的听众。 于是，它闭上了嘴。 伴随着中央的鱼形残兽合上巨口，原本轰然的歌曲声也倏地停下了。 那一串串悬挂在空中的血肉彩旗串蠕动着，膨胀着，悬挂在上方的肉块纷纷裂开，一张张满是利齿的口器从中张开，伸出舌头；下方的卵阶残兽们也缩起了溶腔，停下了不间断的水炮轰击，咧开了原本应是它们弱点的嘴巴。 翠雀瞳孔微微收缩。 她猛地抬手，对着空中密布的丝线作出了一个不那么常见的动作。 紧接着，来自全方位的爆鸣音波猛地响起，击穿洞窟的内壁，炸飞了积聚的水潭，几乎将整个空间中的异物全部震碎。 第二十九章 曲终人散 翠雀在对林小璐和夏凉的授课中说过，魔法少女的魔装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来得到成长。 这一说法并非毫无来由，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例子。最初成为魔法少女之时，她的魔力构装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没有现在这般近乎无尽的丝线数量，亦没有被她捏在手里的裁衣剪刀。有的仅仅只是一个魔力丝线组成的球体，硬要打比方的话，其外形就像个毛线球一样。 线球展开后散出的魔力丝数量有限，强度勉勉强强，几乎没什么杀伤力，只能偶尔用以限制残兽的行动。如此弱小的魔装令林昀失落了很久，不光是安雅，连苏胜紫那般我行我素的人都本着人道主义来安慰了他几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林昀都把魔装作为一种控制敌人的手段，使用基础的魔力技巧进行战斗。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晋升叶级，灵思入迷后，他发现自己的魔力线强度显著增强了。能够束缚住更加强大的敌人，也可以使魔力丝变得锋锐，直接切断弱小的残兽。 他开始专精驭使丝线的战斗方式。越使用越熟练，越熟练越进化，越进化越强大，丝线的数量与日俱增，丝线的强度坚如金石。 但是，这样的战斗方式，是有其极限的。 随着丝线本身的强化达到了上限，想要增加魔装的杀伤力变得步履维艰，林昀再一次感受到了自身的局限性。 还有什么可以让自己再进一步的方法吗？ 过往的林昀这样思考过，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于是，仿佛是在回应其愿望一般，那时的他，魔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丝线交织，合拢，在翠雀的操控之下不断形变。像是被一只巨手拉扯着一般，它们脱离了原本半隐半现的形态，显出了新的模样： 荧蓝色的魔力丝线编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块犹如雕塑般精美的立方体，它中心空旷，将翠雀本人护持在内部，其表面也同样伴有密布的镂空花纹，看上去就像是一件易碎艺术品。 鱼形残兽最强的音波攻击，便被这看似一触即溃的艺术品挡了下来。 “真是夸张，要是再给它一段时间的话，我看到的恐怕就不是蛹阶的残兽了吧。” 翠雀松开手，视野中的线条随之松弛，护在体外的丝线立方体随之散去。她神情冰冷，轻声自语：“好在来得还不算太迟。” 这句话说完，漫天魔力丝都发出了低沉的震鸣。 似乎是在响应残兽此前盛大的表演一般，其鸣和声由低转高，紧接着，勾连整个洞窟的魔力丝竟转了起来。 它们旋转，降落，再聚合，有序地变化着，一片片由魔力丝聚成的，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镂空刀刃沿着内壁浮现在半空中。漂浮着的刀刃越来越多，最后，漫天荧蓝连成了一片光海。 丝线的力量若是不足，那便用丝线去织出布匹。布匹若是太过柔软，那就让丝线变得坚硬。 当组成“布匹”的丝线强度提升到一定地步，锋锐度更是超群时，“布匹”同样会变得无坚不摧。 “杰作”，这是翠雀为魔力构装的这种形态取的名字。 她在此前救下林小璐的那一夜就曾使用过这一能力，但那时仅是对付一只蠖阶残兽，远不至于让她解放自己的实力。 现在，足以随意施为。 洞窟中心的鱼形残兽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被完全束缚，口器张合，但被高度挤压的身躯只能发出“吼吼”的气流声。 翠雀抬起手，再次搭住几根魔力丝线，四周尖锐的蜂鸣的声随着她这一动作停下。 音乐会结束了。 弥天的荧蓝色向着中心的残兽以及四周的肉块飞去，风驰电击，刹那之间，便只听得见一片“哧哧”的响声。 巨大的鱼形残兽，满地的卵级残兽，以及四周原本活跃的触须们，全在这一击之下化作了满空碎块。 …… …… 洞窟轰动，此方空间逐渐瓦解。 一地污水烂肉之中，涌出了宛若星云般的光点，向着翠雀的手心中涌去。 到了蛹阶，残兽的残响开始变得珍惜起来，可以在国度中获取更多贡献，也意味着更优质的资源。 这些资源于翠雀本人无用，但毫无疑问可以帮助林小璐和夏凉更快地提升实力，早点变得独当一面。 早年似乎还有人计算过，在资源最优分配的前提下，只需要三份蛹级的回响，其兑换的资源就可以确保将一名天赋极低的魔法少女开华到叶级。而考虑到魔法少女本人还会进行魔力锻炼以及灵思，三份其实是一个绰绰有余的数字。 可惜的是摩可现在完全没有联系国度的能力，想要从国度那边兑换资源，恐怕接下来她还得亲自回去一趟。 翠雀这样想着，脚下魔力喷涌，欲以最快的速度从这方洞窟中直接冲出去。 只是在她离开之前，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般低下头，只看到那残兽的残躯旁，水潭中部，似乎有着一个祭坛模样的建筑。 祭坛？ 濒临崩溃的空间不支持她继续逗留，因而她只能选择将这幅景象印入脑海中。翠雀又深深地看了此地一样，接着不再久留，加速飞行，追风逐电般离开了洞窟。 蛹阶残兽被斩杀，其铸造的巢穴便也自然散无影踪。因此翠雀离开洞窟，自然也离开了此前那繁杂的空间迷宫，等她回归现实的时候，已经又置身于不知何处的下水道里。 她继续飞行，很快就顺利地找到了一处出口。弹开井盖，从中飞出，她就此离开了臭气熏天的下水道，久违地回到了拥有新鲜空气的地面上。 但是，翠雀的面色并没有因为回归而变得更好。 她飘然落地，几乎是丝毫不停地拿出了手机，在确认重新连上信号后，立刻选择了一个号码拨打了出去。 “……喂？” 不多时，通话对面传来了一个有些困倦的女声：“大半夜的，怎么了？” “我觉得我需要一些解释。” 翠雀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踢了一脚路旁的井盖，使其正好落回原本的位置： “你们异策局，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没说？” 第三十章 晚睡晚起与谈话结果 通常情况下，林昀的生活作息很规律。 早上六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半休息，周而复始，以确保自己有足够的脑力去应对工作。 他的生物钟也同样精准，除非过分劳累，否则必然会在六点多准时睁开双眼。 只是万事总有例外。前一天晚上，他先是下班后给两名魔法少女授课；紧接着马不停蹄赶到下水道里，杀穿了一整个蛹阶残兽的巢穴；最后又打了一通很长的电话向红思与查证情况。等到他后脑勺沾上枕头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 最终结果便是他起晚了。 当林昀从困倦中睁开双眼时，时间已经是七点五分。 他扫了一眼身侧，继而拿起床头的手机，看到锁屏界面上的时间数字后，双眼渐渐睁大。掀起被子，踩住拖鞋，他急忙向着衣柜跑去。 在盥洗室中飞快地洗漱，林昀含着牙刷梳头发，边系衬衫扣子边漱口，忙碌之中，不禁想起了害得他格外晚睡的那通电话： 昨夜的通话最终并未问出什么信息，按照红思与的说法：她回到方亭市任职的两年期间，残兽的出现次数屈指可数，连蠖的唯一一回目击都是林小璐遇袭那次提供的，更别说蛹了。 如果不是林昀亲自前往下水道击杀了那只蛹，恐怕一直到它发育为“蜕”都不会为人所知。到了那个地步，方亭市恐遭灭顶之灾。 林昀并不尽信。 姑且不提他是否信任红思与——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去怀疑曾经的后辈——但哪怕红思与给出的信息已经是她能查到的极限，异策局资料库中的信息也未必是全部。 不如说，林昀的怀疑直指异策局，他总觉得对方隐瞒了一些东西。荼蘼所说的继任播种者、摩可口中的“妮妮”失踪，整整两年没出现新的魔法少女，以及在这段时间中飞速进化成蛹的残兽……种种迹象都表明，方亭市中有一股尚不明了的力量在暗中行动，异策局不应该对此无知无觉。 眼下的情况已经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异策局全是一群没用的酒囊饭袋，这倒还自罢了；第二种就是异策局其实知道一些事，但这部分信息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就连资料库里也没有录入。 林昀宁愿事情是后者，所以他得去见见本地异策局的高层。 只不过以普通市民的地位要求去见异策局这种特殊机构的高层，这无异于痴心妄想，他得亮出一个对方不得不接见的身份。 这个身份他有，甚至还有两个，但从中很难抉择。究竟是以林昀还是魔法少女翠雀的身份，他心里没有底。 用林昀的身份，他便是已牺牲的前魔法少女“樱”与现魔法少女“白玫”共同的亲属。 异策局对于魔法少女身份的处理方式为“双向保密”，除了特定高层以及与魔法少女直接对接的联络人员以外，他们既不会向其他人透露魔法少女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向魔法少女的家属透露魔法少女与魔法侧的信息。 这一点他们其实做的很好，哪怕参加了安雅的葬礼都没有亮明来路，也未同林昀交流任何消息——毕竟19年过去，林昀的联络人早已升迁总部，当年的高层也纷纷退休，双向保密的最终结果便是连本地异策局都不知道林昀的真实身份。魔法少女“翠雀”的真身早已化作机密留档被丢进了总局的资料库中。 但如果林昀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妻女的正身，对魔法侧的一系列知识有所了解，那么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作为牺牲魔法少女的家属，他完全有理由要求异策局的高层接见他，并且告知相关真相，届时，异策局除了要求他签署不对公众透露魔法侧的协议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去约束他。 这一方案的好处就是稳健，能够接触到异策局高层的同时，不会打草惊蛇，惊动异策局中可能存在的动机不明之人。坏处就是得到的信息依旧未必完善，对方可能会因为他是个平民而不愿全盘托出。 至于使用翠雀的身份，那就好说了，对方必不敢有所隐瞒，肯定会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但这样做的影响会十分深远：一来翠雀和异策局的联络人是红思与，自身信息是被处理过的，异策局对她的认知仅仅是“白玫的伙伴”，一旦她道出原本的来路，很可能会惊动潜藏在方亭市中的神秘力量；二来她现在并没有正式复出，仅仅在方亭市小范围活动，她复出的事传到魔法国度的话，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对此，红思与还提出了让翠雀鼓动林小璐，由林小璐联络异策局的方案，但林昀总觉得自己女儿去操作难保不被对方一通忽悠便糊弄过去，最终否决了。何况，他也不想再用翠雀的身份去做欺骗女儿的事。 两相权衡后，林昀选择了稳妥行事，即以“林昀”的身份去与异策局见面。 又经过了各种细节的商讨，以及两方工作内容分配上的拉扯，林昀就这样和红思与一直讨论到了临近天亮，直到把各种事项全部安排完毕，才结束了这一通漫长的电话。 真是有够折腾。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站在镜前的林昀自嘲着，打量了一番自己：除了浓浓的黑眼圈以外姑且打理出了个人样。他便不再多花功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大跨步地走向门口。 拉开主卧门，他习惯性地向着左侧扫了一眼，却见到旁侧的房间门也正好打开，一头乱发的林小璐睡眼惺忪地从门中走出，手上拿着皮筋试图扎好脑后的头发，恰好视线偏移，与他对在一起。 父女两人站在门口的走廊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林小璐打破了僵局，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后退几步回到房间，“啪嗒”一声把门合上。 约莫两分钟后，她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打开门，探头探脑，欲从中走出，却发现林昀依然站在门口。 “你怎么还没走？” 短暂的尴尬后，她瞪了林昀一眼。 林昀已经穿好外套，此时正打着领带，见她出门就在闹情绪，不禁叹道：“我才想问你这个问题呢，这个点才出门，你啊，要迟到了吧？” 第三十一章 晨间琐事 “跟你没关系吧？” 林小璐撇过脸，对于林昀的问询似有些抗拒，不多时，又偏过视线看向他：“而且说迟到，你不也是一样吗？” “这次只是意外。”林昀系好领带，提起放在一旁的公文包，“因为工作上的事忙到凌晨才回来，别的时候我可不会这样。” “那我也是意外。” 林小璐嘟囔着：“本来回家就晚还要练……写作业，睡太晚了而已。” 林昀就这样看着林小璐，林小璐也斜视着林昀，父女用颇为别扭的状态对视了半晌，终究是父亲一方败下阵来。 “回去先把你的头发梳好吧。” 林昀满脸无奈，提着公文包，转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早饭吃什么？速热面条还是面包？还是我煮两个鸡蛋？” “啊？早饭？” 眉毛一挑，林小璐先是吃惊，随后疑惑：“都这个点了？” “我等会开车送你。”林昀将西装外套脱下，搭在了餐桌旁的椅背上。 “我可不要，你自己走就行了。” “迟到了怎么办？” “……迟到就迟到。”林小璐有些心虚，但仍然倔强。 这孩子不会打算飞去上学吧？她知道自己飞行时那魔力的动静堪比放烟花吗？ 把手中的东西都放在椅子上，就这么看了自己的女儿一会，林昀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行啊，但你先去把自己的头发梳好，我来煮两个鸡蛋。” “都说了不用……” 林小璐本想继续拒绝，但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般瞪大眼，抓着门框的手加了两分力道，语气又弱了一些：“哦，我知道了，我去就好了吧？” 然后便一脸不情愿地走向了浴室。 在林昀视角里，便是摩可突然从房门中飞到她的耳边，低低耳语了两句。林小璐的态度就突然软化了。 看来摩可比她自己清楚。他这样想。 这一猜测没错，事实也的确如此。 “摩可，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轻浮女都可以靠飞行去学校，就我不行？”走进浴室后，林小璐压低声音，面色不善地看着飘在一旁的摩可。 昨晚结束了魔法少女的课程后，林小璐的任务其实也没有结束，因为她回家还有作业要赶。 往常这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但自从认识了夏凉以后，她赶作业时身边就多了一个无所事事的身影，还时不时还会劝她别写作业，一起去玩游戏。 自从那天声称离家出走，并在林小璐家留宿过后，夏凉就时常觍着脸跑去蹭晚饭。用她的话来说，是因为钟点工刘大妈做的饭比自己家好吃。 看她那架势，若非是担心给林小璐的家长留下不好的印象，怕是还要继续蹭地方睡觉。 林小璐虽然不喜欢学习，但更抗拒与自己认知中的“轻浮女”同流合污，所以夏凉越是骚扰她，她就越是要写坚持把作业写完。作业写完之后，甚至赌气一般拿出了原本一字未动的复习题，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做起了准备。 抛开结果不论，最终她一直学习到了凌晨，精神可嘉。 但其结果便是早上的林小璐也睡过了时间，又跟林昀碰巧遇上，现在哈欠连天地在浴室里梳着头发。 “谁让你到现在都没学会魔力受身呢？” 听到林小璐那略带不满的质询，摩可的猫脸上活灵活现地露出了揶揄的表情：“小凉两天就掌握的东西，有的人居然两周都学不会！” “小凉……” 捏着梳子的手下意识用力，林小璐用微妙的眼神看着摩可：“你们俩最近倒是混得挺熟啊。” “喵哈哈，毕竟小凉那孩子温柔可爱又天才，我们相见恨晚哦。” 摩可陶醉地捂着胸口：“她可是夸我聪明又可靠呢！” “我怎么感觉你是被她的花言巧语吹得飘飘然了？”林小璐耷拉着眼睑。 也难怪她会这么认为，毕竟夏凉似乎很喜欢摩可那可爱的卖相，时常会把它当做宠物一般抱着，而且会说不少好话去哄摩可开心。 林小璐虽说和摩可相处更久，但自从那天晚上，摩可在翠雀的逼问下承认自己骗了林小璐后，它便再也没从林小璐那里捞着什么好脸色。 这份缺失的爱在夏凉那里得到了满足，甚至犹有过之，也难怪现在摩可张口闭口都是“小凉”了。 “这是嫉妒和偏见！作为播种者，和自己签下的魔法少女搞好关系可是必修课！” 摩可摇着头指正林小璐，继而得意洋洋道：“小璐你难道是在吃醋？因为小凉这么优秀而产生危机感了吗？想要让我回心转意了？” “谁的醋？吃个一问三不知的白痴妖精的醋吗？” 林小璐撇嘴，视线重新转向镜子，盯着镜中脑袋上翘起的头发，手上动作不停：“还说什么播种者的必修课，明明魔法少女的基本常识一点都没教我，最后还得麻烦翠雀。” “白、白痴妖精？” 摩可闻言一抖，飞到林小璐背后用自己的爪子狠狠拍了她一下：“这么过分的说法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而且我也是告诉过你不少知识的，只是不懂魔法少女怎么修行和战斗罢了！” “一般的播种者会不懂吗？”林小璐又斜了它一眼，轻飘飘地问。 “当然会……唔，倒是懂啦，但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摩可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你是个赶鸭子上架的水货？”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恶毒的说法？” “那就是从魔法国度偷渡的流民。” “这评价不是越来越低了嘛！” “当初让我当魔法少女，还说我是天才，现在又天天嘲讽我笨。” “唔……” 被林小璐话语中浓浓的怨气所震慑，摩可的态度也不得不软化下来，老实认道：“好啦好啦，是我的错，不该说这种话的，别生气了好吗？” “被女孩子抱在胸口会用脸蹭蹭的猥*琐妖精。” “你居然还在说！” “疑似贪腐逃逸的嫌疑犯。” “这是纯粹的污蔑！小璐是数学不及格的理科白痴！” “什——哄瞒小女孩的妖精骗子！” “发育迟缓的绝壁矮子！” …… 不远处的餐厅，将煮鸡蛋从锅中捞出，借着漏勺将之盛入凉水的林昀甩了甩手，又拿出玻璃杯，从冰箱中摸出一盒牛奶。端起准备好的早饭走到餐桌，他不禁侧过头望向了浴室的方向。 听着其中传出的，有些模糊不清的争吵声，他疑惑地挑起眉头： “……什么情况？” 第三十二章 堵车之后 一番吵闹之后，待到林小璐梳好头发，趿拉着拖鞋挪到餐桌边吃完早饭，时间已经到了七点二十五分。 这期间，大概是觉得林昀作为普通人看不到妖精，她和摩可还时不时互瞪两眼，把冷战争从浴室延续到了餐厅。 林昀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技，对此佯装不知，熟视无睹。他默默收起碗筷，简单冲洗几下后收入消毒柜，接着拿起自己的东西，看向林小璐。 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要不要我开车送？ 林小璐沉默不语。 林昀在这个点选择开车送她上学，便意味着他已经做好自己迟到的准备，这份心意她只是不想接受，而不是不懂。 每接受自己老爹的一分好意，她就失去了一分记恨他的理由。她不想让彼此的关系就这样轻易地变好，到最后自己会无法去恨他，不然还有什么人会记得妈妈的委屈？ 所以她低头，错开了林昀的视线。 这大概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你真要自己去的话，迟到了可不怪我。” 林昀对此习以为常，情绪也无甚起伏。反正林小璐同他闹别扭不是一两天，真的欣然同意才叫稀奇。她不想跟他一起走，那便不用强求。 整理好行装，换好皮鞋，他推门步入公寓走廊，走向了电梯间。 “吱啦”！ 然而还没走出十米，身后的家门就又被打开了。 他回头，只看见林小璐从门缝中探出半个身子来，依然是侧着脑袋垂着眼，嘴唇翁动，像是在小声说着什么。 “声音太小，听不见。”他这样说道。 林小璐停下了动作。 她目光游移，看看地面，又看看墙壁，目光掠过正在坏笑的摩可，又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老爹。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扭头朝向林昀，闭上眼喊道： “我说让你等我回去拿书包！” …… …… 珞明区，西淀路，高架路桥下。 林昀望着前方停滞的车流，手指敲击着方向盘。 亏得他已经对堵车一事做足了预期，所以此刻不急不躁，反正他自己是注定要迟到了，保证女儿能在八点前准时到校就好。 坐在后座的林小璐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一旁的书包里，摩可探头探脑地看着车内的两人。 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女儿的状态，林昀想了想，觉得有些话题还是必须要说，索性开口：“璐璐，你们下周是不是要期末考试了？” 这种时候提考试，对于孩子来说当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所以林小璐反应平平，显然不想深入去谈这个话题。 “准备得如何？”林昀尽量让语气平和，避免给女儿施以压力。 “马马虎虎吧。” “我记得上学期期末你说自己排在中间？” “差不多。” “那这回有什么目标名次吗？达成了的话，爸爸可以给你买点小礼物。” “……不需要。” 林小璐顿了一下，声音沉闷：“之前生日你已经买过了。” 她所说的是五月的事情，确切来说，她的生日在五月五日。那个时候的林小璐尚未遇到摩可，也还没成为魔法少女，只是一个普通的，烦恼着青春和人生的初中生。 她在生日当天执意拒绝了林昀一起度过的提议，说自己另有安排，要和朋友一起出去玩，让他去忙自己的事。 拗不过女儿的林昀只好去参加了公司的应酬，又因为静不下心而中途离席，带着给林小璐买好的生日礼物——一部新手机——提前赶回了家。 而直到回家，他才发现，那天晚上的林小璐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她没有和朋友一起出去玩，而是一个人留在家，给自己唱生日歌，最后独自吹灭了生日蜡烛。 这样的场景刚好被林昀撞见，只感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他质问女儿为什么要这样自我伤害，林小璐则是恼羞成怒拒绝回答，父女间的关系又一次降温，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许多天后，林昀在电视台的报导中看到了成为魔法少女的林小璐，两个人停滞不前的关系再一次慢慢向前。 “对不起，璐璐。” 望着面前开始移动的车流，林昀突然道：“之前生日的那天，我应该坚持留下来陪你的。” “现在说这个？” 林小璐略显吃惊地睁大眼，但看了一眼身旁书包里的摩可，又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无所谓吧，反正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和过去多久无关。” 林昀后挂档位，轻踩油门，车辆缓缓启动：“因为我会记得，我会感到不安。” “……记得？” 林小璐口中念着这个词语。 她先是面无表情，继而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最后却是眉毛竖起，仿佛炸毛的小动物般直起身，呛声道：“你居然还能说出这个词？记得？你忘了自己在妈妈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她不会忘记这个男人在母亲葬礼前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因为他说要“忘了她”。而事到如今却又说要“记得”，会“不安”，让她究竟怎么去相信他？ “你妈妈的事情我很抱歉。” 面对林小璐的怒火，林昀始终语气平静，他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面：“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你，所以只能用那样含糊的说法。” “因为我记得她的事，我会感到伤心与痛苦，所以我希望年幼的你忘记她，随着时间忘却伤痛，可以开开心心地长大。” “只是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其实更懂事，我的隐瞒没能让你放下这些，变得快乐，反而总是郁郁寡欢。” “如果你为我当时说的话而感到寒心，或者始终对她的死抱有疑惑，我想……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最后的一句话，让后座的林小璐停滞了呼吸。 她花了数秒才理解林昀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甚至都忘记了生气，心中只剩疑惑：“谈谈，能谈什么？” “当然是你妈妈的事，以及我的事。” 林昀慨叹：“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之前没和你说的东西都是时候坦白了。只是我还需要一些准备，一些时间，能再等我一下吗？我保证这段时间不会太久，到了那一天，我自会告诉你一切。” 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深吸一口气，在最后道出了他一直以来的心声：“所以，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吗，璐璐？你妈妈的事情，过去离家出走的事情，还有你生日的事情，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吗？” 车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林昀等待着林小璐的回答，而林小璐则在消化着他所说的话。她思考，犹豫，并最终作出决定。 “……家长会。”林小璐闷闷的声音在后座响起。 “什么？”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下周，学校要开家长会。” 林小璐托着腮，继续望着窗外流动的景色：“你愿意的话，那就来吧。” “家长会？” 林昀原本一直没有多么丰富的表情，在得到了这个回答后，却是一时不能平静：“你是说……” “先说好，是你自己要来的。” 打断了他的话，林小璐突然扭过头，目光与后视镜中的林昀相触，有些恶狠狠地道：“所以你这次再找借口爽约的话，我接下来一整年都不理你了！ “……呵呵。” 林昀突然笑了。 他笑得开心，又有些释然，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高兴过。 这唐突的笑声却让林小璐感到羞恼：“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真的很开心。”林昀嘴角上扬道。 “就为了这种事情开心什么？真烦人！”林小璐眼睑下拉。 “我答应你。” “什么啊？” “一年……不，别说一年，如果我这次爽约的话，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理我。” “无聊的加码，我可不感兴趣。” “那便不管这些，总之，我一定会去。” 林昀郑重的承诺让林小璐也有些触动，但她仍然按下情绪，绷着一张脸道：“……哼，希望吧。” 晨曦之中，走上高架的汽车终于突破了车流的阻碍，得以加足马力，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第三十三章 异策局 “南云市那边的异策局昨天回信了，说是他们那边的播种者已经向魔法国度提交了报告，并且确认了有名字注册为‘摩可’的播种者，虽然相关履历是一片空白。” 距离翠雀击杀蛹阶残兽已过去数日，林昀和红思与正一同驱车前往异策局。 手中“刷刷”地翻着文件，红思与坐在车中，声音毫无起伏道：“至于方亭市上一任播种者‘妮妮’的失联，国度方的回复则是‘已有备案，请联系新任魔法少女继续此前的查证’？奇怪，这件事以前就报备给国度了吗？话说她们居然完全不打算派援军？” “……是因为我在这里吧。” 听着红思与的话，原本在开车的林昀突然出声，喟叹道：“当初退隐的时候，我就应该把自己的名字从调查院那边直接抹掉的。” 他魔法少女的身份对本地异策局来说是一张暗牌，但是对魔法国度来说却算不上。 物质界中的魔法少女获得力量，任满十年之后，将会迎来退役期。到了这个阶段，她们面前会有两个选择：一是加入魔力充盈的魔法国度，成为国度的原住民，从而解决魔力衰退等问题，继续担任魔法少女；二是留在物质界，但从魔法少女的身份退役，成为一个普通人，同时经国度方获得一笔十分丰厚，足以让后半生财务自由的财富补贴，过上安心美满的人生。 大多数鏖战十年，甚至已经厌倦战斗的魔法少女都会选择退役。也有不愿放弃魔力，或者不愿放弃自己年轻相貌的魔法少女会从此定居魔法国度。但无论如何选择，都会在魔法国度一方留下记录。 而除了上述规则，其实有一种例外，名为“终身魔法少女”。 当一名魔法少女在重要场合立下足够功劳时，会由王庭主持，为这名魔法少女颁发这一头衔。从此以后，不管衰老还是伤病都不会使其失去魔法少女的力量，逗留在国度还是物质界也任其选择。 林昀与安雅，其实都属于这一例外。 这导致事到如今，哪怕林昀早已注册停止活动，但王庭与调查院的名单上依然留有他的名字，甚至记录了他的隐退地点在方亭市。 更进一步的信息不会留在那里，但已经足以让人知道方亭市有个“老前辈”了。 “前辈你对调查院很熟悉吗？”正常走流程退役，所以对这些弯弯绕有所了解，前魔法少女红思与侧过脑袋，有些疑惑道。 “好歹挂了个巡查使的名头，以前和她们打过些交道。” 紧握手中方向盘，林昀暗自咋舌：“都过去快20年了，这帮家伙还是那么会差使人。” “所以说没有援军了？”红思与抱着文件靠到了椅背上。 “意思就是接下来可以只考虑寻找新人了。”林昀同样无奈。 “找新人……现在是只有三个人吧。” 红思与扳着手指：“再来几个人会比较好？” “不知道，以及，统计人数别算上我。” 林昀面露不豫地纠正道：“我不希望自己复出的事被别人知道。” “好好——你这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红思与佯装捂上耳朵，含糊着蒙混过去：“但继续活动的话，总会传出去的吧？” “那就等传出去再说。” 林昀一语给这段谈话定下调子，此后的行程，两个人再也没聊过这个话题。 而随着汽车逐渐驶向目的地，异策局所在的大楼也逐渐浮现在二人眼前。 异策局本身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根据所处城市不同，活动方式也有差异。 在方亭市，异策局就是光明正大的以官方机构的面貌行动着，就连办公地点也是堂堂正正地设立在市区之中。 汽车驶过门岗，红思与向门卫处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明，在对方的一番核验后得以通行，正式进入了异策局的办公区域。 林昀一边调整方向盘，一边透过车窗望向不远处的大楼，心中思虑万千。 他此前提出的见面请求于数日后被异策局接受，不仅如此，这次会面被安排在了异策局之中，接见他的人将会是现任局长。 毫无疑问，局长亲自出面与他对话，必然是对此事赋予了相当程度的关注，只是这份关注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眼下尚不知晓。 “放轻松，别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咱们局长不算什么很严肃的人。” 跟在林昀边上走入大楼之中，红思与有些轻佻道：“她老人家还挺健谈的，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你对她的评价似乎很不错？” 视线从自身着装的几个关键点处扫过，林昀有些意外道：“平时电话里你对异策局的同事一堆牢骚，我还以为没几个你能看得上的人。” “嘘！别在单位里说这种话！” 红思与立刻示意他噤声，确认左右无人后才拍了他一下：“吓人啊，被同事听到的话岂不是要误会我背后诽谤他们？” “我觉得这里的用词应该叫‘识破’，而不是‘误会’。” 走到电梯间，按下了上楼的按钮，林昀看向红思与：“几楼？” “十一楼。”红思与回答，继而补充道，“我来这边工作初期还是受了这位局长不少照顾的，可以看得出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作为一个没有掌握魔力，无法触及超凡的普通人，她其实很多事都在尽力而为。” “是吗？”林昀面色不改，内心中却对接下来的会面多了几分兴趣。 电梯在机械的微鸣声中快速上升，显示屏上的楼层数不断跳动，不多时，便到达了预定的十一楼。 两人走出电梯，林昀跟着红思与走向楼层内部，经过了一个转弯口后，看到墙边开了一对颇为气派的木质平开门。 红思与上前轻轻敲门，在门中传出一声“请进”后看向一旁的林昀，跟着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林昀正了正领口，独自走进了平开门背后的办公室。 入眼的，便是一扇全落地窗，两边墙侧肃立的书柜，中央巨大的办公桌。 以及办公桌后站起，正在平礼向他致意的年迈女士。 ——“你好，林昀先生。” 第三十四章 爪痕 这位年迈的局长女士看上去大概六十岁左右，五官深刻，目光有神，眼角与面颊上有几分皱纹，面貌严整中不失和悦。 她身披一件深棕色的毛呢大衣，泛白的金发工整地梳在脑后，看上去颇为干练，此时正噙笑看着林昀。 西方人？ 林昀心中生出了些猜测，但并未说出口。而是平静地点头致意：“您好，局长，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叫我摩丝就好，职务皆是虚称。” 女子如此说道，语气平缓：“请坐吧，我相信我们会有许多共同语言。” 林昀顺着她的话头坐到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呼出一口气，抬眼道：“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而是需要得到真相。” “异策局有许多民众所不知的真相，不知道你需要哪一个？” 摩丝单手横摆，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或许，我们可以先谈谈你的情况？” “我的情况，贵局应该是了解过的，一些细节我就不再过多赘述了。” 林昀点点头，适当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紧张一点，然后直接切入主题：“两年前的葬礼上，我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告诉我，我的妻子其实是魔法少女。” “我在此后开始整理妻子的遗物，从中找到了一本秘密的日记，其中的确记录了她作为魔法少女的事情。而且，依照那本日记中所记载的，她其实在死前就已经察觉到了某些暗藏的危机。” 这番陈述三分是真，七分为假，仅有他所得知的信息为真，得到信息的途径完全是他编出来的。为了不让对方怀疑自己的说辞，林昀也尽量让自己的言行合一，与摩丝保持对视，以证实话语中的真情实感。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种超凡的存在做不到什么，只能当做遭遇一场飞来横祸，哪怕知道她的死亡另有原因，也无力去调查。我最后能做到的只有遵循她的遗志，好好把我们的孩子养大。” 他紧紧盯着摩丝的双眼：“只是……你们已经知道，我无意中注意到了，就连我的孩子也成为了魔法少女。” “我的妻子因为成为魔法少女而死，我的孩子呢？我无法预测她接下来的命运，如果连她也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很抱歉，光是想到那样的未来我就觉得窒息。” “所以我必须向你们询问，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以及，你们能够保护我的女儿吗？” 连续说完这一段话，他长舒一口气，垂下眼：“抱歉，我的情绪可能有些激动。” 他不指望完全靠谎言去欺瞒对方，所以这些话大多是真实的感受。唯一的不同，就是真正的他并不相信异策局能保护好女儿，早已选择了亲自上阵。 “……我很抱歉，让你重提伤心的旧事。” 听完他的陈述后，摩丝闭目，沉吟片刻后开口：“至于你所说的，杀死你妻子的凶手，其实正是我要独自接见你的原因。樱小姐的丈夫，林昀先生。” “为什么？”林昀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特别意味。 摩丝依旧闭着眼，面色有些严肃：“因为这仅仅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在私人场合以外并不方便说出口。对于外部，尤其身处异策局，接下来的言论可以说十分违背我们的主旨与理念。” “你的意思是？”林昀目光微凝。 睁眼，摩丝摆在桌上的双手交叠，十指相扣：“……林昀先生，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魔法少女，都是代表着正义，为了守护人们而战斗的吗？” “……难道不是吗？” 她的话语让林昀一愣，心中升起些许警惕：“如果没有魔法少女挺身而出的话，普通人远不可能活得如此轻松。” 虽然嘴上反驳，但对于摩丝的问题，他心中有着另外一个答案。只是“林昀”没理由知道。 “我很希望是这样，异策局也正是因此而建立的，但是很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摩丝不疑有他，正身望着林昀：“魔法少女为了守护而战，主要因其真实社会关系带来的情感偏向，更重要的则是国度一方的管理与约束。实际上，如果一名魔法少女舍弃道德与良知，并且敢于对抗国度的话，她要将这份伤害的力量施加在人类，甚至她们的同伴身上，这都是完全可行的。” “……难以置信。”林昀如此附和。 “是的，难以置信，但很合理。” 摩丝点点头：“也正因如此，魔法少女之中，会有叛逆，甚至叛逃者。” “脱离魔法国度的约束，利用这份力量去为非作歹，伤害他人，夺取力量，肆无忌惮地行恶，这样的魔法少女是存在的。” “近些年，更是有这样一群魔法少女聚集在一起，一边在暗中与国度对抗，一边为了某些目标酝酿着阴谋。甚至不知为何能与残兽同行，是与残兽同样……不，她们更加危险，是必须要避开的存在。” “而根据她们的某些特征，以及其自称，这样一群叛逃的魔法少女被称为‘爪痕’。” 这句话，才让林昀自心中感到了惊讶。 摩丝前面所说的话他其实知道，魔法国服有叛逃魔法少女确有其事，但就他所知，这样的魔法少女会被标记为国度的通缉对象，大多由调查队追击逮捕，鲜有叛逃成功的。 至于人数多到形成组织，甚至与残兽同行更是闻所未闻。“爪痕”对他来说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词。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群人存在。 所以他适当表露出疑惑，就此追问道：“我妻子的日记中从未提过这个名字。” 摩丝摇头道：“因为她们的出现，也就是近些年的事情，就连我也是因为一些巧合才知晓，樱小姐早年的日记没有记载也是很正常的。” “你是说，我妻子的死很可能……”林昀皱起眉。 “我觉得樱小姐的死应该与爪痕有关，因为据她的联络人所说，樱小姐是一名作战多年，实力十分强大的魔法少女。理论上，如果出现了她都无法战胜的残兽，那么这样的残兽早就已经将方亭市毁灭了。” 摩丝口中所说的话，林昀再清楚不过。 安雅作为魔法少女实力足够强大，解决寻常的残兽毫不费力，时常单人出击，不然也不可能轻描淡写地驻守方亭市二十余年。 而方亭市目前的怪相，如果真的是这个名为“爪痕”的魔法少女群体所为，便都能得到相应的解释。 只是他仍有些事情不明白，譬如当下。 “那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看着摩丝，林昀缓缓问道：“如果说出这些东西真的有风险，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普通人？” “……我说过，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因为看到你，我就不禁会想起曾经的自己。” 摩丝依然面容和善，可话语间却有着说不出的寂寥： “我的女儿，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也是一名魔法少女。” 第三十五章 电车事变 “林昀先生，异策局的员工，虽然相比平民而言已经是能人异士，甚至有许多以凡人之身掌握了魔法力量之人，但是这种层次的力量对于国度而言，无异于蚍蜉撼树。” “我们需要数人，甚至十数人搭配装备才能勉强解决的卵阶残兽，只不过是魔法少女们最为寻常的猎物罢了。” “付出许多，最后也不过是成为国度与物质界之间的一件工具。免去魔法少女的行动可能遇到的无聊阻碍，夹在多方势力之间摇摆，努力去安抚民众的情绪，这就是异策局真实的处境，真正的作用。” “我们只是国度的手套，手套能提供的保护又是如此脆弱。” “所以我无法向你承诺，说我们有保护你女儿的能力。只是希望你能够相信，我会尽我的可能帮她与同伴规避可能遇到的危险。” “我与你感同身受。” 摩丝的话，林昀记在了心里。 哪怕那之后便只剩一些细节上的问答，但几天之后，他还是时不时会想起这段的对话的内容。 一场简单的对谈，不足以让他判断摩丝的立场与想法，但对方提供的信息，他不得不引起重视。不仅仅是关于国度与“爪痕”，还因为她所到的，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女儿生前也是魔法少女。” 这句话让他想到了许多，有关于现在的，也有关乎未来的。 摩丝说她会在之后寻找合适的机会，把她所掌握的，有关爪痕的信息传递给林小璐。 只是希望林昀能与她互相保密，林昀不要把她关于爪痕与异策局看法的言论传出，她也不会把自己与林昀谈话这件事泄露给林小璐。 “白玫小姐对于自己母亲的事情似乎尚不知情，出于双向保密原则，我们也没有向她透露过。你对此可能有自己的安排，只是依我所见，你应该尽早亲自告诉她真相。” 这是那个时候摩丝的原话：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而一个成为了魔法少女的孩子，可能成长比你想象中还要快。” 数日后的电车中，林昀望着自己的手机。 上面是林小璐发来的短信，内容十分简短，只有三个字： 【记得来】。 他靠着椅背，享受着难得在电车上能坐下的时光，心情有些轻快地回复了【一定】两个字。 时间推移得很快，自从他那日送女儿上学，在车上给出了有关真相的承诺之后，他能感受到林小璐的态度又软化了那么一点。 虽然仅仅只是一点，也只是从不愿交流，交流时也大多消极抵触、话中带刺，变成了偶尔能平静地日常对话的程度。但是，他与女儿的关系得以改变一事本身，就已经是最为难得的体验。 所以到了今日，面临此前说过的家长会，他可谓是作好了十二分的准备。 公司安排了加班，他与别人换了岗；同事邀请的饭局，他推脱为改天自己请；客户提出的要求，他早早就全部安排专人去应对。所有工作上的事情都被推到一边，不再有任何阻碍能够拦住他前往家长会的脚步。 现在，更是早早在下午就乘上了前往林小璐学校的电车。 车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细雨，连绵雨丝划过车窗，留下道道痕迹。林昀就这么怀揣着难得有些激动的心情靠在车中，静静等待着到达目的地的一刻。 为了保证工作完成，使今日没有多余的负担，多日劳累加班使他多少有些困倦，在座位上久坐后便觉得困意上涌，眼皮打架。他不得不强打精神，让自己不要睡过去，以免过站。 正当他与自己进行艰难斗争之时，却在恍惚间听到了一声惊叫。 ——“啊！” 大概便是这样的声音，让他猛然一个激灵，打起了精神来。 紧接着，车厢开始了剧烈的晃动。 坐在座椅上的林昀及时抓住了旁边的栏杆，才让自己没有被甩飞，但他的视野之中，却有数名乘客在翻滚之中自车厢前部向后方落去。 混乱之中，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车厢中的灯光更是忽明忽暗，闹得他不禁眯起了眼。 电车还在行进，他先是透过自己身后的车窗向外看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有以后，又挣扎着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下来。他抓住了过道对面的栏杆，摇摇晃晃地趴到车窗上，向着冲击传来的方向再次望去—— 一只巨大的兽形残兽正攀附在电车之上，爪子上还刺着一名乘客的身体，而那名乘客腹部伤口鲜血四溢，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大概率是已经丧生了。 “该死，偏偏在这种时候？” 林昀忍不住低声咒骂，但腰间的手机响动却让他快速回归了理智。 他把手机从口袋之中拿出，发现其果然是翠雀的手机，此时屏幕上的来电则显示为“白玫”。 环顾四周，发现周边还有不少乘客都趴在地上哀叫连连，但也有少数人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此时只是一脸惊恐地缩在座位上，他心中一紧，意识到在这里不能变身。 于是，他没有理会手机上的通话，而是再次离开座位，在剧烈晃动的车厢中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前方，在侧面的墙上摸索到了一把安全锤。 握住安全锤，他紧咬后牙，稳住身形，将之重重地砸向车窗。 车内的人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当意识到以后则纷纷劝阻起来。 “别这样”，“快停下”，“你想自杀吗？”一类的呼喊此起彼伏，但林昀手上动作不停，依然一锤一锤，用力地锤击着车窗，直到玻璃四角被砸出丝丝裂纹，直到他将四个角全部砸烂，然后，整个窗户随之碎裂。 爆出的玻璃碎渣在晃动之中四散飞舞，还有几片划过林昀的脸，甚至带出了一丝丝血痕，林昀改变自己的姿势，从跪坐变为站在座位上。 他望着窗外不断飞过的风景，紧握着手中震动的手机，顿了顿，神情变得坚定。 然后，他就在四周一片惊呼声中，从车窗里跳了出去。 轻轨电车的轨道设置距离地面有一段高度，只是高度有限，留给林昀的时间并不多。他从车窗中跳出后，便应着强烈的惯性被抛在空中，不断翻滚。 他握住了自己的心之花，光芒流转。 湛蓝色的魔力四射，翠雀随即从魔力的光辉中现出身形，而从出现的那一瞬间开始，她身后喷涌的魔力便使其追着列车飞行起来。 她摸出了震动已经停止的手机，按下了回拨键，片刻后，电话被接通。 ——“翠雀，摩可说珞明四号线的方向那里发生了残兽袭击！” 林小璐的声音随即从手机中传来，话语声急促：“我现在还在学校里，赶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我会尽快，然后具体的位置我马上就发给你，还有夏凉，我们应该很快就……” “不用了。” 翠雀打断了她的话：“我很快会赶到，不用来了。” “为什么？”林小璐问道。 “我记得你们之前聊过，学校今天有家长会吧？” “但是……”林小璐仍然想反驳。 “这次的残兽是蠖，别过来。” 翠雀也加快语速，在猎猎风声中冷静地回复道：“我恰好就在附近，现在已经离现场不远了，能够看到残兽的模样。毫无疑问，你们来了会很危险，这次交给我一个人。” “所以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分心，如果你的家长到了学校发现你不在，应该会很难解释吧？” “嗯……”林小璐的回答中明显带上了几分迟疑。 “那就交给我吧，放心，我很强。” 翠雀这么说着，然后按下挂断键，结束了通话。 湛蓝色的魔力追着电车一路飞行，在短暂的数个加速后猛地推进了一段距离，翠雀几乎是在十几秒间就追到了残兽所在的车厢。 此时的残兽，正疯狂地撕扯着车厢，其爪下的车厢已经完全破开，不断地有乘客尖叫着被它从中掏出来，向着遍布利齿的口中送去。 而正当一名青年男子哀嚎着，挣扎着想要从它的爪中挣脱时，残兽爪子上的动作停住了。就像是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术，被什么束缚了一般，明明小臂不断颤动，似乎还在用力，却无法再抬动一丝一毫。 短暂的平静让男子取得了喘息的空间，他在恐惧中睁开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向着不远处看去。 目光所至之处，只见一名身着藏青色连衣裙的女孩已经满面阴沉地站在车厢顶部，狂风吹得她帽子下的蓝色发丝不断向后飘动，雨幕遮不住她那几欲行凶般的表情： “找死能不能换个时间，别挡着我去开家长会啊，畜生。” 第三十六章 家长会前 方亭市夕照中学，主教学楼三层，林小璐怔怔地望着被挂断的通话，停顿了数秒后，垂落手臂，放下了手机。她看向走廊的窗户，窗外细雨连绵，在这无边阴雨天，便是心情都低落了一些。 或许不应该说是低落，她感觉到失落。 翠雀对她说“不用来”，想来确实是出自好意。她不希望林小璐和夏凉置身于危险，也不希望两人因此错过重要的家长会，这其中的照拂之意，谁会不明白呢？ 只是，纵然翠雀没有其他心思，这段话语却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解读，所谓的“不用来”，其实也是“你们来了没用”。 这之中没有任何的轻视与贬低，它只是对一件事实的陈述：在翠雀的眼里，现在的两名新人是脆弱、需要保护的，完全构不成可用的战斗力。 当面对蠖阶的残兽，仅仅只是种级的林小璐和夏凉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哪怕她们已经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学习与锻炼，在面对蠖时，恐怕还是只会成为累赘。 名义上，翠雀和林小璐、夏凉是魔法少女“同伴”，但事实上，两名新人却完全跟不上她的步伐，走不到她的身侧。 方亭市如今处在危机之中，翠雀依然只能独自奋战。 那么，就这样按部就班真的好吗？ 林小璐如此想道。 被这样的前辈保护着，照顾着，教导着，她也确实会感到安心。或许真的就像现在这样，把危险的事情都推给翠雀，在她的规划下一步步提升实力，自己就可以顺其自然地成为一名熟练的魔法少女了吧？ 不会有风险，也不会有阻碍，所需要的只是时间，努力以及天赋而已。 这样的成长路线，听上去是如此合理、安全、理性。正如每位好的师长都会做的那样，尽心尽力地给后辈安排好最稳妥的道路。 但既然能够理解，心里的这股失落感又是从何而来？ 她想不明白。 “没事吧？小璐。” 趴在林小璐肩膀上的摩可见到她情绪低落，有些担忧地问道。 林小璐只是摇了摇头。 家长会的时间逐步临近，大多数班级都已经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学生们从教室中走出，沿着走廊去往教学楼外，准备去迎接自己父母的到来。 所以走廊上的人数逐步增加，路过的人流也越发密集，林小璐不能在这种时候同摩可搭话。 她将手机收回口袋，双手拍了拍面颊，以提醒自己重整状态，把注意力放回即将开始的家长会，之后转身向着教室走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得回去拿伞。 经过几近无人的教室，林小璐从自己的课桌里抽出书包，摸出了伞，再次从教室门口走出时，她恰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夏凉。 “小凉！” 此前还在担心林小璐的摩可当场就叛变了阵营，从其肩膀上一跃而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扑进了夏凉的怀里，留下林小璐在原地一脸不爽地看着一人一妖的互动。 不过这里是学校，充斥着看不到妖精的普通人，若是与摩可进行过多的互动，难免会被其他学生当做对着空气手舞足蹈的怪人。所以夏凉也知道分寸，仅仅是摸了摸摩可就松开了手，以免让自己的举止显得怪异。 “怎么样？” 放下摩可后，她微笑着看向林小璐：“你爸爸快来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的动向。” 林小璐一脸不悦：“说不定就不来了呢。” “那你还拿了伞？” “……反正也没别的事，去校门口看看。” “噗嗤。”夏凉捂着嘴窃笑。 “你好烦啊！” 林小璐羞恼道：“没别的事就回自己的班级去！” “好好好，不说这个。” 跟哄小孩子一般安抚了林小璐一下，夏凉略微收敛了表情：“我只是想问一下，刚才你发的消息，轻轨电车上出现的残兽……” “翠雀去了。” 林小璐眸光微闪，有些简略地答道：“一个人。” “……是吗，又是这样。”夏凉有些怔然地眨眨眼，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比起林小璐，夏凉在人情世故上的敏感性更强一些。所以对于翠雀的所作所为，她意识到得更早，也领会得更清楚。 她知道翠雀一个人去是为了什么。 两个人略微沉默一会后，夏凉重拾心情，笑着安慰林小璐道：“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都这样了，那么就好好面对家长会吧。” “……嗯。” 林小璐眼神复杂地点点头：“我知道，光是担心并没有用。” 如此寒暄后，夏凉挥手向林小璐告别，向着教学楼的另一端走去，而林小璐则拿着她的雨伞，继续前往学校的大门。 家长会临近，校门口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学生们在这里与自己的家长汇合，然后带领父母前往自己所在的班级。 林小璐撑起雨伞，躲着地上的水坑，三步一跳地来到了大门旁。 她踮起脚，左顾右盼，试图在人群中寻找林昀的身影，只是庞杂的人群中人头攒动，以她的个头实在是有些难以看清。 费了一番无用功后，她也意识到这样做收效甚微，于是落下脚跟重新站定，准备换一种方法：寻一处人流不那么密集的位置，站在那里等。 毕竟以她的身高，想在人群里找人多少有些困难，但以林昀的体格，想要越过障碍发现女儿并不困难。 她应该做的是让自己变得好找一些。 林小璐举着伞，在校门口的花坛边上找到一方没人的角落，确认了从门口处可以看到这里后，就在此处站定，静静地开始等待。 校门口的人流愈加密集，更多的班级下课放学，学生们有的在教学楼中等待，但更多的还是来到校门口迎接——毕竟这次的家长会也要公布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在不知道自己考试有没有考砸的情况下，先表现得乖巧一点总没错。 林小璐不在乎自己的成绩单，她以前就不喜欢学习，成为了魔法少女以后更是只把学习当做一种硬性任务。虽然知道自己的成绩肯定不会很好，但想让她为这种事去讨好林昀无异于天方夜谭。 她来校门口，就只是单纯想来看看。 第三十七章 雨伞 阴雨渐急，斜风不止，林小璐虽打着伞，但仍不时有雨滴被吹落在她的身上。 一段时间过去，校门口处，人群已经过了聚集的高峰。 距离家长会开始的时间也只剩十分钟左右，多数学生家长都已经就位，甚至于在教室中彼此攀谈起来。 其他学生们指引父母前往教室后，也是各作选择，一些平日里就自己出行的孩子会照常回家，其他的则聚集在图书馆或者体育馆，等待着家长会的结束。 操场和教学楼外的空地空无一人，毕竟不会有人想去淋雨。 门口的人群越发稀疏，已经只剩三两个学生和林小璐一样打伞等待着家长。见没什么人，门口的保安也走出了保安室，颇为尽职地关上了大门，只余下侧面出入口供行人通过。 林昀还是没来。 雨势仍在变强。 林小璐掏出了手机，看了看自己此前的消息记录，【一定】这两个字的回复是如此扎眼。 她想起妈妈还在的时候。 安雅是自由职业，平日时间安排比林昀灵活许多，所以总是由她来参加家长会。 比起林昀在时间规划上的严谨作风，安雅就随性了许多，踩点和迟到属于常事，每次也都被她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若是真的惹林小璐生气，比如某一次她完全搞错了家长会的时间，就会买许多的零食玩具，然后带林小璐前往游乐园，等到女儿在糖衣炮弹下彻底消解了不满，再可怜巴巴地问她：“璐璐最懂事了，原谅妈妈好不好？” “别把默契都留在这种事情上啊。” 往日回忆自眼前一闪而过，林小璐望着滂沱的雨幕，口中呐呐自语。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在意林昀是否履行约定的。 横竖不过是家长会，此前两年都没有人来参加，她也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不如说，要不是今天把家长会的事告诉了林昀，现在的自己已经跟往年一样，把家里的情况跟班主任如实说明，然后就可以完全不管什么家长会的事，提前放学回家。 现在提前回家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赶上下午的动画节目，新系列的魔法少女动画都已经演到第十集了吧？ 说起来，自从真的做了魔法少女以后，她反而没有时间去看动画了。 现在的她真的有必要为了家长会而如此介怀吗？ 至于那个男人，她早就已经对他失望过了，对于他也没有任何信任可言，来与不来，都不可能让自己有什么情绪上的波澜。 自己现在站在这里，只不过因为家长会一事是她主动提出，不来看一看会显得不够负责，是出自责任感的行为表现。 他迟到也好，爽约也罢，都是他的事情，对自己造不成影响。 等家长会开始，如果他还没到，自己转身就走。至于班号，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的事。 林小璐面无表情地想道。 只是无论她如何作想，校门口处始终没有出现那道身影。 即便是把注意力放到手机屏幕上，想要通过刷新社交媒体去打发时间，可是林小璐还是会感到心神不宁，视线时不时便会瞟向校门口。 最后一名留在那里的学生等来了自己的母亲，两把雨伞的伞缘相接，伞下的母子说笑连连。 林小璐顿着脚，鞋跟不断敲击着地面，又带起水花，发出“吱哗吱哗”的声音。 “该不会真不来了吧？” 她刚说出这句话，仿佛是为了证实什么一般，一段音乐声便骤然响起，其旋律动听，但在校园广播的音质下却显得同响雷炸响般，将林小璐从思绪之中拉回了现实。 这段旋律对夕照中学的学生来说很熟悉，那是上课铃声。 而在时间安排有所改变的今天，这是家长会开始的标志。 …… …… 林昀在雨中奔跑。 战斗的结果没有悬念，能够独自击杀蛹的他，击败蠖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因为战斗的地点是高速行驶的列车，空间上的持续变化使得他难以用丝线速战速决，贸然启用杰作等威力更大的招式又有可能波及车中的其他乘客，最终不得不拾起自己早就有点生疏的基础魔力技巧。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蠖，比起往常还是慢了几步。 轻轨电车停下后，兴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异策局封锁之外作战，所以这次击败残兽，周围多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将这些人从残兽周边赶走又花了他一些时间。 最后，他联络红思与向异策局说明了情况，躲开了周边不断拍照的人群，直接走空中路线飞到了夕照中学的附近。 一如既往地寻到了一处小巷子，恢复正身后从中走出，林昀向着目的地奔跑。 因为动身匆忙，雨伞也被他丢在了电车上，所以只能在瓢泼大雨中眯起眼前行。 他面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这是此前从车上破窗而出时被玻璃碎片划到的，暴露在泼洒而下的雨水之中，有股说不出的刺痛。 这种疼痛于他而言不过尔尔，他真正在意的还是时间：毫无疑问，他已经迟到了。 从落地之前就已经超过了家长会开始的时间，此时只不过是亡羊补牢，一厢情愿地想着能快一点就快一点。 只是，他的内心深处也知道，林小璐未必会在那里等他。 原本就是他主动要求前来家长会，林小璐其实对此未必多么积极；再加上天气这般糟糕，自己就算到了学校，可能也只是在自我满足。 就当做是自我满足吧。 他这样自我开解着，于大雨之中望见夕照中学的校门，然后再一次加快脚步，从旁侧的人形通道中穿行而过。 站定在校门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于花坛处环顾四周，徒劳地寻找着想象中的身影。只是，他最终一无所获。 这里谁都没有，林小璐自然也不在这里。 望着空无一人的花坛，林昀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真正面对这一幕时，他还是会感觉难过。 喘息飘散在雨中，带不走心中低沉的情绪。他并不想找借口，没能及时赴约已成事实。 只是想到女儿的脸，想到她会因为自己失约而露出怎样的表情，他便感到一阵歉疚。 又搞砸了。 他这样想着，无比狼狈地站在原地，一时竟有些无措。他知道现在进入教学楼还能赶上家长会，但此行最大的意义已成空谈。 不多时，林昀沉默着伸手，淋湿的指尖触及了口袋中的手机：至少他得问问班级在哪。 ——“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 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林昀背后传来，他的手顿在半空。 回头，便看见林小璐正举着雨伞，靠在大门旁的立柱边，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璐璐……”他开口，却发现声音有些沙哑。 “来得太晚了，迟到了十分钟。” 林小璐耷拉着眼睑，抬手露出了泛光的手机屏幕，正中央的电子钟显示出了时间：“已经四点四十了。” 林昀没能回答，他试图在脸上扯出一个微笑，以表达自己的歉意，但生疏的表情管理不足以让他作出如此细腻的表情，最后只能怪异地扬了扬嘴角。 对于林昀这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林小璐没去管他，而是看了看他那窘迫的模样，指着那尚在渗血的脸，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 “路上，轻轨电车遇到了一点事，开到一半突然停运了……”林昀解释道。 “残兽？”林小璐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咳，不是。” 他并不希望林小璐因此意识到他和“翠雀”当时同处一地，所以有些生硬地咳嗽两声：“残兽这么危险的存在，你为什么要往这种方向去想？” “因为珞明线遭遇了残兽袭击，是……新闻上说的。”林小璐话语间顿了顿，然后指着自己的手机，“你是坐这班轻轨电车来的吧？” “没，我这是路上骑车摔的。” 林昀尽可能显得若无其事：“电车停运，我只能从路边扫了辆单车。” “蹩脚的谎话还是适可而止吧。”林小璐闷声道。 面前男人挤出的僵硬笑容，与她记忆之中，自己母亲偶尔迟到时的俏皮笑靥，渐渐与之重合在了一起。 曾经自己离家出走时，他找上同学家，那憔悴的疲惫的状态已是她记忆中最为狼狈的模样。而今天他看上去更加难堪了：不光是一向整齐的正装完全湿透，平日梳理整齐的头发也像锅盖般贴在脑门上，脸上那些细小的伤口更是颇为不堪。 看见平日总是一副职场精英模样的男人变成这样，林小璐觉得自己应该是想笑的，但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只觉得有点鼻酸。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大人们其实许多时候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从容。 望着这个自己无比熟悉却又疏远的男人，她第一次感觉他那刻板沉默的外壳裂开了一丝，自己从中窥见了一些更加真实的东西。 是曾经的她殷切渴望的，又是如今的她不曾想过的东西。自己似乎因此而真正理解了他一点。 于是她心头一松，舒展蹙起的眉头，抬起了手臂： “接住吧。” 她把手中的雨伞递了出去。 “嗯？” 林昀微愕，怔怔地看着林小璐递出的雨伞，犹豫着将之接过：“这是说……” “我举着它在校门口站了半个小时。” 林小璐撇开脸，躲开了林昀的视线：“帮我打着，我举累了。” 她就这样交出了雨伞，顺其自然地站到了林昀身旁，躲进了雨伞下面。伸展发酸的手臂，甩了甩自己那被雨水浸湿的袖口。 过了片刻，见林昀还是没有行动，她便有些不满地抬起头：“还在这站着干什么？不是要开家长会吗？” “家长会，是啊，家长会。” 这一瞬，林昀只觉得心中仿佛涤进一汪暖流，欢畅又有些欣慰。他握紧雨伞，跟随林小璐向教学楼迈出脚步。 父女二人就这样，同举一把伞，在雨中向着教室漫步而去。 黑色的雨伞在倾盆骤雨中微微摇曳，维持着它遮蔽住的那一方小小空间，慢慢地消失在了雨幕里。 天空中响起雷声，飘落的雨水在风中 积水的路面泛着水波，一只蜗牛被淹在了水坑里，缓慢的速度让它无法从中脱离，只能无力地缩进壳中，等待着不久之后的死亡。 便在这时，一旁的屋檐下，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将蜗牛从水中摘出，放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手的主人做完了这件事，便又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了不会被雨淋到的地方。 夏凉一个人蹲在那里。 她面上挂着有些欣慰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林小璐和林昀消失在远处，可待到人影不见，面上又显出了几分落寞。 呆呆地看着蜗牛重新从壳中伸出触角，慢慢爬行。她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假称离家出走，借住在林小璐家的那晚。 或者说是自己挑头要聊天，却在听完林小璐的自白后，有感而发的那句话。 那是句虽被说出口，却不敢放大声，生怕暴露自己真心的话语： “真的……好羡慕你啊。” 第三十八章 魔法少女的魔力修习 ——“正如我此前所说过的，虽然藉由魔力源的存在，魔法少女使用魔力近乎本能。但不代表我们不能精细化地控制，你会出现这种魔力消耗速度过快的问题，除了自身魔力不足外，本质上是使用魔力完全不加约束的结果。” 是夜，林小璐的家中。 翠雀正坐在自家沙发上给两名新人讲课。 因为在今天有些特殊的安排，所以她提前两天就特地以林昀的身份告知女儿，说自己要去隔壁市出差一天，晚上不回家。 之后，又用翠雀的身份通知两名新人，说下次授课可能要转为室内，自己会去找异策局索要场地，问两人有没有什么意见。 她没考虑过这两条信息在一起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但结果却是林小璐自告奋勇，把第一次室内课程的地点定在了自己家。 思考后觉得没什么不妥，翠雀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此日的课程内容是对基本能力的精细化控制，如何去规划自身魔力的使用。 种级魔法少女的四大基本能力分别是飞行，强化，魔力放出与魔力感知。毕竟只是最初的能力开华阶段，所以拥有的手段非常有限。 随着进入芽级获得魔力构装，进入叶级学会使用术式，魔法少女的战斗手段会变得逐渐多样化，风格上的差异也会愈发明显。 但无论在什么阶段，从种级开始便拥有的基本能力都是使用最为频繁的，所以在此基础上衍生出了诸多进一步的技巧。 譬如飞行这一能力，便派生出了“悬浮”、“魔力受身”、“炮弹起射”、“永动飞行”、“超速闪现”等等诸多技巧，使用这些技巧可以改变飞行这一能力的效果，也可以更精细地控制魔力的消耗。 而林小璐在魔力控制上的技巧堪称糟糕，譬如她飞行时就永远在挥霍魔力，魔力消耗过快不说，飞行速度也不快。还因为浪费的魔力太多产生了放烟花一般的效果，声势浩大却缺乏实用性。 翠雀今天的授课，便是试图纠正她这一缺点，至少要明确今后努力的目标。 一个人坐在那里连续说了两个钟头，便是以魔法少女的体质都感觉到口渴，于是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一口，润滑一下嗓子，才再次开口道： “总之，技巧上的东西先说到这里，但打铁还需自身硬，除了战斗时有意识控制魔力消耗外，自身的魔力储备也是十分重要的。” 放下杯子，她右手平伸：“之前你们说学校有期末考试，我便没有过问，但今天我得检查一下你们魔力增长的进度。” 几枚法沃符文从她的掌心散开，围绕着手臂形成一道光晕，其中的纹路明灭不定，看上去像是虚构故事里的魔法阵一般。 显然，这是某种特殊的术式。 翠雀一脸平静，向两名新人示意道：“现在变身，然后对着我的符文阵列放出你们的魔力，这就是你们魔力修习的阶段性考试了。” 早在第一次给两人上课的时候，她便已经向林小璐和夏凉强调过日常修习的重要性，并且传授过魔法少女提升自己的手段。 魔法少女的核心力量便是魔力与灵魂，一名魔法少女在修习上的天赋如何，看的便是她灵魂对魔力的敏感性，以及天生的魔力总量。 但灵魂与意志的力量需要能力开华到后期才有体现，所以在早期，魔力是更加重要的指标。 一名魔法少女的魔力总量并不绝对，因为魔力可以通过努力得到增长，一名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天才，魔力总量也会被一直努力锻炼的庸才超过。 这种自我努力以实现增长的手段主要分为两种，被魔法少女们称为“锻力”与“灵思”。 锻力的侧重点在于快速增加魔力。 这种方法便如其名称一般，通过不断地使用魔力，从而让魔力增加。不仅仅是在战斗中，哪怕在平日的生活状态下，也可以主动去释放和练习。 锻力虽然对魔力的提升颇为明显，但对灵魂基本没有作用。除此以外，使用这种方法提升魔力会更加劳累，长期坚持需要非常强大的意志力与恒心。 灵思则可以同时提升魔力和灵魂，是更加均衡的方法。 其具体原理便是通过心之种内的魔力源勾动自身灵魂，让灵魂带动魔力，互相融合与洗练，从而实现两种力量的共同增长。 当然，论提升魔力的效率，灵思其实弱于锤炼许多，但胜在细水长流。 两种方法并无高下，也不互斥，只是用途不同。锻力更适合魔法少女想要短期快速提升魔力的场合，而灵思则是日常修习所用。 也只有日积月累地进行灵思，让魔力和灵魂都达到晋级的要求，彼此之间的融合程度也足以形成本相，种级的魔法少女才能进一步能力开华，以达到芽级。 在翠雀的注视下，林小璐和夏凉各自变身，然后面带踌躇之色地放出了自己的魔力。 浅蓝色与槿紫色的魔力化作两道光路，连接在翠雀所制造的符文阵列上，晦明变化之间，诸多信息便为翠雀所知。 说实话，比她想象中要好一些。 如果非要给出一个明确数字，以最小消耗的单次魔力放出为单位，那么林小璐大概可以放出50次，夏凉则是90次；相比之下，此前迎战溶腔型残兽时，这个数字分别在40和75左右。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中同时兼顾日常生活和魔力修习，还能有如此明显的进步，已经足以让她为之惊讶了。 “嗯，合格。” 收起面前的术式阵列，翠雀双手环抱，面上浮现出些微满意之色：“你们俩的表现都很不错。” 此话一出，两名内心忐忑的新人都是长出一口气。 事实上，对于她们这样不喜欢学习的孩子而言，比起在学校的期末考试，还是翠雀的考核更让她们紧张一些。 林小璐更是清楚，能让一向要求严格的翠雀感到满意，就已经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只是对她来说，这样还不够。仅仅是让翠雀满意，并非她真正的愿望。 所以在通过此番考核后，她几番犹豫，还是选择开口：“翠雀。” “怎么了？”翠雀应声看向她。 与那沉静剔透，宛如蓝色宝石般的眼眸四目相对，林小璐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威压，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嘴边。 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会显得不自量力？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好高骛远的人吗？ 心中生出了诸多杂念，使她有些后悔于自己的冲动，情不自禁地想要退缩。 可这种退缩的情绪才刚刚升起，她便又想起了数日之前，那个站在雨中的男人。以及见到他时，自己心中出现的那种感触： 大人，其实并不都像表面上那般从容。 一直以来都以前辈和成年人自居的翠雀，真的像她表现出的那般轻松吗？ 所以林小璐攥紧拳，再次下定决心，迎上翠雀的目光，坚定道： “我需要变得多强，才能在出现危机时，与你一起出战？” 第三十九章 白牌，字牌，花牌 林小璐的提问内容十分突然，这让翠雀不禁反问：“为什么你想问这个？” “因为之前那天，你在电话里说的，让我们不要过去……”林小璐低声回答。 “你觉得我在嫌弃你们没用？” 翠雀眉梢微挑，解释道：“不会的，我完全没有这种意思。” “但是，翠雀实际上一直在一个人行动吧？” 林小璐盯着翠雀的眼睛：“之前有一段时间也是，总是盯着手上的东西发呆，还经常说要调查什么事，我经常会想：会不会，翠雀其实一直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战斗？” 她攥住自己的衣角，声音逐渐变大：“我知道翠雀很强，但是这种时候，我还是会感觉到担心，我不想只能在后方徒劳地担忧，我想帮到你！” “会有那一天的。” 翠雀垂眼，声音清冷，但带着些许安抚之意：“你们是新人，只是需要时间成长，我这样的老一代会脱离舞台，未来总会是你们的。” “未来吗……” 口中咀嚼着这个词，林小璐思索，紧接着摇头：“但是，比起未来，我果然还是觉得现在更重要。” “我之前说过，想成为像翠雀你一样的魔法少女，我不想因为习惯站在你身后，而最终失去站在你身边的勇气。” “所以，我想努力变强的，我会小心不让自己受伤，在遇到可以带上我的残兽时，让我一起好吗？” 她的言辞恳切，而且其中的情感之强烈，甚至让翠雀生出了微妙的嫉妒感。 这是身为父亲的自己，对身为魔法少女的自己感到的嫉妒，嫉妒于翠雀这个身份为何能让林小璐如此主动地敞开心扉。 “……你的这份心意我知道了，我很高兴。” 摁下心中奇怪的情绪，她决定认真对待林小璐的问题：“既然如此，我就具体地回答你。” “首先，我可以出击时都带上你们，但是如果遇到蠖及以上的残兽，我需要你们在远处观战，因为这确实不是你们现在能干预的战斗。” “其次，你想知道究竟多强才能帮到我，这一点，我现在就解释给你听。” “我之前说过，我是花牌认证，编号41076，关于‘花牌’到底是什么这一点，摩可有告诉过你吗？” 此话一出，趴在夏凉怀里昏昏欲睡的摩可耳朵一颤，迷茫地抬起头来：“咦，什么？” “认证牌的事。”翠雀重复了一遍。 “认证牌……还没说过，巡查使大人打算让小璐和小凉去参加认证测试了吗？” 摩可一脸困惑：“今年的考试已经结束了吧？现在说对她们而言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是有些早，所以我只是先说出来，给她们一个目标。” 翠雀看向林小璐道：“那我先说明一下，关于一个魔法少女的战斗力，魔法国度是有专门评级的，这种评级的机制被叫做‘认证牌’，就像这个一样。” 她将领口处深蓝色的饰章摘下，示意道：“认证牌根据评级的不同，从低到高分为‘白牌’、‘字牌’与‘花牌’，其中除了‘花牌’是由王庭直接颁发的以外，白牌与字牌都是要参加专门测试的。” “你和小锦现在都是无证的魔法少女，想要晋升‘白牌’就需要去魔法国度参加测试。” “只不过考试的时间往往安排在三月，现在已经是六月了。你们需要等到明年那一场，那个时候，只要你们坚持修习，应该是可以获得白牌认证的。” “如果你成为了白牌，我就可以认同你独当一面，可以让你参加更危险的战斗；等你成为了字牌，你就可以在危险的战斗中帮到我；当你成为了花牌，我便可以放心地把背后托付给你。” “花牌……” 林小璐怔然，口中重复着这句话。 一旁的夏凉也若有所思，继而有些跃跃欲试。 “花牌的事先放在一边，想想你们的白牌考试吧，虽说在明年三月，但以你们的进度，要从现在开始备战，其实时间比较紧张。” 翠雀伸出手指道：“如果你们想要明年就通过考试……嗯，接下来似乎就是你们的暑假了？” 两人下意识地点头。 “那么，接下来这一整个暑假，我会每天对你们进行魔鬼特训，力争在两个月之内让你们全部进入芽级，掌握自己的魔力构装。”手指指向面前二人，翠雀如此宣布道。 “诶，两个月？” “这是不是有点……” 两名新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因为经过近来一个月的修习，她们深知自己要达到芽级的标准还需要很久。 “所以我才说会很紧张，你们现在随时可以退出。”翠雀面无表情道。 “唔……如果是为了帮到翠雀的话！” 为难的情绪并没能困扰林小璐多久，她很快便判明孰轻孰重，重新燃起了斗志。 不论前路何其艰辛，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追上翠雀的脚步！ 她在心里这样想。 ——“不过，说到考试和暑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 翠雀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让刘海掩盖住自己的眼神：“白玫，小锦，你们在学校里的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 她提问的那一刻，原本还斗志昂扬的林小璐和夏凉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意，身体没来由地一抖。 这也难怪，因为当说起这个话题时，翠雀的语气比平时还要冰冷数倍。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那就要追溯到两日前的家长会了。 冒着大雨赶到学校的林昀前往了林小璐的班级，然后收到了一份让他怀疑是打印错了的成绩单。 满分100分，语文77，数学53，英语63，物理42……成绩单上的成绩不说触目惊心，也可以说是不忍直视。 只是如此倒还罢了，等到家长会结束，林小璐的班主任又点名让他留下来。先是对他迟到的行为表示批评，认为这样不能给孩子做到表率作用；之后又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要注意孩子的教育问题。 对此，林昀着实无言以对，只能一边陪笑一边道歉，然后在林小璐略有些心虚的视线中，跟女儿一起回了家。 路上他试图提起成绩的事，但林小璐表现出的态度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他竟不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考虑到了最后，他觉得最有效率的方式，便有且只有一个了。 看着手机上的两份成绩单照片，翠雀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林小璐的成绩还能说是普通的糟糕，那么夏凉的成绩就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 “全科不及格？数学个位数？” 抬起头，看了看此时正端正乖巧坐在那里，俨然一副乖乖女好学生模样的夏凉，翠雀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手机的锁屏键。 “既然都到这个程度，那就没办法了。” 她双手环抱，严肃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从今天开始，进入魔鬼训练阶段，而除了备战认证测试，内容还要加上一项。” ——“每天晚上，你们都得给我好好学习。” 第四十章 夏夜学习会 寻常世人眼中，魔法少女是超凡的代名词。虽然也有视之为阴谋骗局之人，但多数人都愿意相信，魔法少女必定是神秘、强大的、闪耀的。 她们为人驱逐可怕的怪物，又向来不索取回报，其存在是那般纯洁又美好。 若是去随意一所中小学发放问卷调查，去询问女孩子们有什么梦想，“魔法少女”定然会是名列前茅的选择。 这其中，憧憬与向往的情感是主要动机，但其实还有一个没被明说的理由： 成为魔法少女，就有理由说服自己不学习了。 我都已经是保护人类的英雄，在进行着那么危险的战斗了，学习真的还有必要吗？ 秉持这种想法，抛弃学业的魔法少女并不在少数。 而虽然那些魔法少女在退役后依然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可网络上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却足以证实，正常退役的魔法少女，回归平凡后的生活是相当安逸的。 讨伐残兽可以用残响兑换到贡献与奖励，正常任满十年退役后又可以获得一笔巨大的财富补贴，便意味着，退役魔法少女哪怕是不工作也可以过的很富足。 翠雀特殊的经历让她没能享受到这种福利，却不代表她不能想象。 她之所以希望林小璐好好学习，是因为她认为：未来回归社会的林小璐可以不工作，但绝不能没有工作的能力，乃至于沦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广义文盲。 这是为人父母一种朴素的期望。 她曾是见过的，最颓废的家里蹲退役魔法少女，生活到底能有多糜烂。 那是她曾去拜访的一位退役魔法少女前辈，住在充满怪异气味的豪华独身公寓。其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满地的外卖餐盒，啤酒罐子，还有丢得到处都是的脏衣服。 因为眼光过高而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终日沉迷于电子游戏，在网络上享受作为多金女性被吹捧的感觉；拿形似过往变身后模样的虚拟形象开着没几个人看的直播，整个人的生活状态便如同烂泥一般。 光是想一想林小璐变成那个样子，联想到那些家里蹲青年把父母当仆役指使的社会新闻，翠雀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里的角度不会求？” 坐在林小璐的书桌边，翠雀见林小璐指着一道题面露难色，便伸脸凑了过去。 学生时代的林昀成绩保持得不错，虽说没能考上名校，但也一路读完了硕士，应付一些初中级别的理科知识并无难度。 她简单地审完题，略微思考后便落笔开始求解，细细地把每一步都写了出来，以免思路太过跳跃，让两个孩子看不明白。 至于笔迹问题她倒是不担心，比起平时略微变化就是。何况林小璐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多少林昀亲笔写的东西，还不至于能通过笔迹产生什么联想。 中性笔时断时续地落在作业本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一旁的林小璐双手托着腮，身后的夏凉扶着她的椅背，两个人保持着这般姿势，一起看翠雀解题。 “嗯……说起来，为什么这里的角aoe和角doe是相等的？”看了半天后，夏凉突然出声问道。 翠雀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提起笔，沿着oe线条虚划：“因为oe是角aod的角平分线。” “为什么？”夏凉追问。 抬头看了她一眼，翠雀用笔指向题目中的某行字：“你看，题目这里有写，这是已经给出的条件。” “可是，这两个角上下大小并不一样呀？”用手指着试题上的图样，夏凉依然不解。 “……这只是出题者的作图有问题，它们实际上是一样的。”翠雀耐心地解释着。 “明明不一样？”夏凉一脸困惑，而这种困惑这不同于她平日里玩闹式的装傻，显然是真的不懂。 意识到这一点后，翠雀也只能无奈道：“是的，这种时候以文字为准。” 她可算是知道夏凉那个位数的数学成绩是怎么来的了。 不是故意搞怪，也并非发生了什么意外，而是她真的一点也不会，不会就算了，脑袋里奇怪的念头还特别多。 俗话说的好，学霸的题解殊途同归，学渣的错误千奇百怪，每个学渣对于自己不会的东西都有诸多独到的理解。 好在夏凉虽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在翠雀的监督下却姑且还有点向学之心，而且脑袋还挺聪明，只要翠雀把问题说明白，她就能很快地理解。 至于林小璐。她的成绩本来就比夏凉要好，虽然脑袋相对而言不是很灵光，理解速度明显要慢上一截。但仗着有稍微雄厚一些的基础，跟着翠雀学习也不是难事。 翠雀坐在桌边，督促两个人从头开始学习各门课的知识，出现不会的知识点就亲自解说一番，倒也还算顺利。 她声音冷淡而清脆，听上去便如歌鸲轻唱，哪怕是在讲解二人平日完全看不进去的数学题，也让人觉得颇为悦耳。 月悬碧空，女孩们听着翠雀的声音，时而思索，时而恍悟。这场夜间的学习会也就慢慢步入了正轨。 就这样，时间到了十点之后，察觉林小璐已经开始犯困打哈欠，翠雀便合上了手中的课本，轻声道：“行了，今天到此为止吧。” “啊，总算结束了……” “真累呀。” 一句话仿佛是在说“刑满释放”一样，片刻前还一脸认真的两名女孩顿时哀声一片。 翠雀见两人都愁云惨淡的模样，哪怕知道有故意卖可怜的嫌疑，还是忍不住喟叹道：“你们如果真的每天晚上都有这个效率，倒也不用天天都这样学。” 方才她已经看过一遍两个人的初中课本，如果只是单列重难点的话，一个暑假把这些东西说完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话一出，方才还满面愁容的两名女孩又变得欢欣起来，其变脸速度之快，足以见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 不过算了，谁让她们都算是自己的“后辈”呢。 翠雀望着她们心道，眼神也柔和了些许。 漫长的夜晚授课加学习会结束，林小璐也需要洗漱休息，便到了几个人分别的时候。 和两人微笑着告别之后，夏凉一个人走出了林小璐家所在的公寓。 望着仅有几杆昏黄路灯仍旧明亮的道路，夏凉一直挂在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不禁露出了有些迷茫的表情。 如果没有别的事，现在的她其实应该变身成魔法少女，然后直接飞回自己家的。以往从林小璐家中离开时都是如此，但是，现在的她却不想这么做。 她想在这条夜路上走一走。 与翠雀和林小璐的学习会，虽然感觉并不坏，却让她察觉到了微妙的烦躁感。 如梦幻般成为了传说中的魔法少女，拥有了志同道合的同伴，还有倾心指导的前辈，对于曾经的她来说，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幸福了。只是，这些天以来，她却越发能感觉到内心的空虚。 心中的空洞仍然未得填补，依然在渴求着什么，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扩大，向她彰显自己的存在，让她没有办法去忽视。 这股空虚感究竟是什么呢？ 夜路之中的夏凉低头前行，不断审视自我。随着步履前移，灯下的影子由长变短，又周而复始。 沉默着走出了数个路口，就当即将步入另一个街区时，她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继而停下了脚步。 “那个……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 她有些困惑地回头，无奈地笑了起来：“小前辈，为什么一直跟在我的背后呢？” 不远处的路灯下，翠雀正大摇大摆地站在那里。黑夜之中，沐浴在灯光之下的她是如此的显眼。 原本应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的她，此刻却跟在夏凉的身后，甚至完全不打算掩盖自己的行踪， 而听到夏凉的话后，她也不以为意，只是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道：“我打算去你家。” “……为什么？”夏凉闻言微愕。 “要说为什么的话，其实也没啥特别的。”翠雀单手叉腰，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她接下来要说的事确实不值一提。 但当这句话真的被说出口，却让夏凉的心跳猛然加速： ——“就只是，我也突然想离家出走了。” 第四十一章 深夜家访 家长会那天，林昀注意到了独自站在图书馆门廊下的夏凉。 这件事纯属偶然。 若非他开完家长会后心中想着女儿学习的事，所以在路过图书馆时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绝对不会意识到夏凉会一个人靠在那里，并且还露出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晦暗表情。 也正是那一幕，让那时的他作出决定，必须要找个时间，好好了解一下夏凉的情况。 毕竟，他以翠雀的身份与夏凉仅认识了一个月，便隐约察觉到，这孩子身上有许多奇怪之处。 电器街初见时的微妙态度；与林小璐口中学校风评完全不同的性格；自称离家出走时的欲言又止；以及家长会独自一人露出的落寞表情……诸多让人介意的表现似乎都指向某个事实：夏凉与家庭的关系似乎并不乐观。 所以才有了今天，借着学习会的由头，翠雀决定去夏凉家看一看。 夏凉的家同样也在夕照区，地处第三绕城公路边缘的一处老旧小区，其建成据说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她不愿意飞行，翠雀便也不问，沉默着跟在她身后。两人走进小区大门，过了个弯，便能看到一栋栋饱经风霜的六层居民楼。 楼间距不小，住房结构较旧，似乎很适合在建筑物外安装外置电梯，维护起来也比较方便？ 望着排排楼宇的翠雀不禁心生杂念，旋即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了脑袋。 沿着楼道走进一栋居民楼，两人很快来到了夏凉的家中。 “请进。” 夏凉打开家门，按下玄关处的电灯开关，向翠雀示意道：“门口这些拖鞋都没人穿，小前辈就随便挑一个吧。” 翠雀低头看向地面，发现果然如夏凉所说，在门口整齐排列着几双大小不一的拖鞋。 家里没有人？ 这番景象让她心中有所疑虑，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向夏凉点了点头。 换好鞋子走进客厅，这间房子的全貌便映入眼中：内部的空间并不大，虽是常见的三室一厅，可总面积相对较小。家中的装修与家具有些陈旧，不过打扫得很干净，物件摆放也很整齐，所以给人几分朴素的温馨感。 唯一奇怪的便是，不知是否与生活习惯有关，在这个家中，翠雀几乎没看到什么家用电器。 几乎没有白色家电不说，客厅中也没有电视，沙发正对的墙壁前明明摆着一个电视柜，柜面上却只放了一个花瓶。 再加上这般格局使得屋子里有些缺乏人气，或者说，感觉不到生活的气息。 若无人声，整个家中便是一片寂静，仅有客厅顶部的日光灯发出丝丝嗡鸣。 “要茶吗？”走到餐厅的茶水柜边，夏凉笑眯眯地问道。 “不用了。”翠雀依然四处张望着，随口回应道。 “那就是直接累了打算休息？” 夏凉眨了眨眼道：“休息前也得先洗澡吧？就是烧热水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也没那么急……”翠雀显得心不在焉。 “睡觉的话你想睡哪里？” 她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又被夏凉抢断：“有剩下的空房间，里面的被褥是洗换过的，但如果你要跟我一起睡也可以哦？” “我比较习惯一个人睡。” “诶？来都来了，一起睡不好吗？我其实挺想和小前辈一起呢。” “不劳费心，我只是简单借住一晚罢了。” “那我先去单间准备床铺？” “这个也先不用。” “啊，要不你先坐下？” “……小锦。” 打断了夏凉那如连珠炮弹般的问题，翠雀平静地望着她，直白地问道：“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一句话，便让夏凉陷入了沉默。 倒不如说，方才她之所以不断发问，甚至不惜打断翠雀也要试图转移话题，就是一种逃避。她已经猜到了翠雀接下来可能会提出的问题，只是不断地逃避，不想去提及。 夏凉面上的笑容不改，但是却变得不再自然。长久的沉默后，仿佛是认命了般，这种营业性的微笑终于垮下去，变成了无奈：“不在哦。” “不在是指……”翠雀不禁蹙眉。 “不在的意思就是不在，他们不在这个家，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夏凉轻飘飘地道。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翠雀，翠雀也沉默地看向她，头顶的电灯嗡鸣声依旧，吵得让人有些心烦。 “呼——” 不多时，夏凉错开视线，靠着沙发坐下，却是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负担一般问道： “小前辈你过来，果然是想确认这个？” “没错。”尚在咀嚼着“不在”这个词的含义，翠雀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为什么会注意到？”夏凉侧过脸看着她，“是因为之前在小璐家客厅的那次谈话吗？” “不完全是。” 翠雀也走到了客厅的沙发边，沿着扶手坐下：“比起那次谈话，更主要的原因是，你似乎很寂寞。” “寂寞？” 伸手抚向自己的面颊，夏凉先是有些呆滞，继而露出了自嘲的苦笑：“为什么会是寂寞……真的会有那么明显吗？” “你就当做是成年人的直觉吧。” 翠雀垂眼，将这个话题一语带过：“毕竟我们已经是同伴了，所以才感觉应该多了解你一些，你不觉得被冒犯就好。” 夏凉现在毫无疑问是方亭市魔法少女小队的一员，理论上大家应该相互放下心防，变得更团结一些。然而林小璐单方面对夏凉抱有着敌意，以至于二人关系上始终没什么进展。 翠雀本觉得自己是老一辈的人，这种情感关系问题让孩子们自己解决才是最好的。但眼见情况逐渐严重，继续放任不管绝非智举，她也只能亲自出马了。 眼下，既然已经选择行动，便更要深入一些，了解真正的答案。 “……小前辈这种说法也太狡猾了。” 听着翠雀的解释，夏凉面上的笑容又变得苦涩了一点：“你这样说的话，我就完全没有不回答的余地了吧？” 她靠着沙发，神情怔怔，然后闭上了眼睛：“不过，我也觉得，小前辈和小璐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我不应该把这种事情藏在心里。” “那么，就请别太放在心上，当做是一个消遣，听听我的故事吧。” 她语气放缓，有些怀恋般地诉说着：“这里的确是我的家，也曾经的确是我们一家三口所生活的地方，但是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在这里了。” “我父亲死了。”夏凉缓缓抬起头，“我母亲在监狱里。” 她的这句话让翠雀逐渐睁大了双眼。 头顶的日光灯依然明亮，但这一瞬间，便是那恼人的电流声，都短暂地消失了。 再次停顿片刻，夏凉偏头望着翠雀，声音涩然：“原因是，她杀死了我的父亲。” 第四十二章 乖孩子 曾经的夏凉，心中一直记得一句话：乖孩子才有人爱。 那源自在她幼时，父母尚且恩爱，生活还很幸福时，妈妈所对她说的话：“我们家的小狗狗乖不乖？只有乖孩子才有人爱，妈妈也喜欢乖孩子。” “小狗狗”是她那个时候的外号，因为她一生气就喜欢去咬人，所以她一动口，父母就会笑称“小狗狗又咬人了”。 夏凉觉得自己不是小狗，而且自己可以很乖。从那以后，她就很少生气时咬人了。 她成为了父母与亲朋眼中的好孩子。 在家乖巧会撒娇，甜甜的笑容让父母对她宠爱有加；在社交场合懂事大方，亲朋长辈们总是对她交口称赞；在学校里听话认真，是老师让同学们去学习的榜样。 越是努力让自己变得乖巧懂事，越是生活美满快乐，夏凉逐渐习惯于此。但是，一切都在数年后改变了。 她不知道起因是爸爸口中的“会找别的工作”，还是妈妈口中的“被坑走一大笔钱”，但总之，似乎从那以后，她便很少从父母的脸上看到笑容。 爸爸总会在回家的时候愁眉苦脸，妈妈也总是在长吁短叹，生气的频率也变高了。 每当这种时候，夏凉就会站出来，试图去让他们开心，让他们露出笑容。 这种方法一开始有些用处，夏凉表现出乖巧可爱的模样时，父母总会强打精神，跟着她一起笑。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便是夏凉怎么努力，都已无济于事。 她觉得很奇怪，是因为自己不够乖，所以没办法让父母高兴了吗？ 后来有一天，她发现妈妈开始从家里拿钱出去。 妈妈说自己可以挣到钱，但除了最开始几次能带钱回来以外，后来取走的钱再也没有回来过。 爸爸则开始越来越少回家，哪怕回家也是在与妈妈争吵，他大声怒骂妈妈“赌博败家”，妈妈则指责他“失业还找外遇”。 那个时候的夏凉对于这些词也都还懵懵懂懂，她知道赌博和外遇是不好的事，但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家里。 她鼓起勇气，第一次决定不做好孩子，因为她决定反对父母，她想要劝说他们不要吵架，总是吵架会让关系变得不好。 但这种尝试失败了，父母并不理会她，只是呵斥她“一边去”。 于是夏凉又重新变成了乖孩子。父母再怎么争吵，她也不再去阻止，她只是不断地把自己的笑容展示给他们。 她继续在学校里认真学习，拿了许多奖状回家，希望自己的良好表现能让父母开心一点。但这些奖状最终被当做废纸一般，随意扔在桌上。 随着某一日父母争吵升级，变为大打出手，奖状被打翻的开水浸湿，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再后来，爸爸就开始打妈妈，然后吵着要离婚。 他说自己受够了妈妈这样的女人，他有新的爱情，他要去选择属于自己的幸福。 妈妈毫无疑问是不同意的，因为她还没有证明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还没有把暂时失去的钱赚回来，她认为，爸爸对此同样负有责任。 家里的东西被变卖，父母的争端也越来越激烈，夏凉只能躲在门缝后面看着他们吵架，然后回去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她要当乖孩子，因为乖孩子才有人喜欢。 再后来，有那么一天晚上，她听到爸爸在怒吼。 他说：“你为什么要动我私人的钱，我要打死你这个贱※人！”。 妈妈也在尖叫，她说：“你有本事就动手试试看！” 然后，他们真的动手了。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嘶吼声，以及惨叫声，当夏凉小心翼翼地从门中往外看去时，只能看到妈妈手里握着刀子，满身是血地站在那里，爸爸躺在她的脚边，再也不会动了。 “过来。” 这是妈妈看到夏凉后说的第一句话。 夏凉感到了害怕。因为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手上的刀也被攥得紧紧的。 但她是乖孩子，妈妈喜欢乖孩子，所以她要听话。 她走了过去。 妈妈用刀刺伤了她。 那种感觉很痛，很难受，但夏凉还是牢记自己要做乖孩子，所以她虽然痛叫，但忍住没有哭。 破门而入的警察带走了妈妈，也带走了险些被杀死的夏凉。 在最后，望着被带走的妈妈，她挣扎着，向母亲露出了一直以来的，讨好般的笑容。 ——“别再那样傻乎乎地笑了。” 妈妈是这样说的：“真让人恶心。” 那一刻，夏凉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剩下的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空洞。 就这样，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没有亲戚愿意抚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还时常会来她家的亲戚已经与这个家庭不再来往。 夏凉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她不愿意离开家，但也没有人愿意抚养她，于是她一个人居住在这间屋子里，靠市区政府的补贴生活着。 在学校里，原本就因为她是“别人家的好孩子”而讨厌、排斥她的同学们，不知从何处知道传言。他们纷纷大喊她妈妈是杀人犯，还把这件事编成顺口溜，见到夏凉就开始传唱。 学校老师对此也很无能为力，即便是在课堂上怎样去训斥，也管束不了孩子们私下的行为，直到小学的学业结束，孩子们纷纷毕业的那天，他才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跟夏凉说： “他们都这样了，为什么你这傻孩子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自己还笑得出来？这个问题夏凉自己也不知道。 不如说，原来自己还在笑吗？ 明明已经没有可以展示笑容的对象，无论怎样卖弄乖巧都没有意义了，但她还是会下意识如此。 就这样，升入初中以后，因为小学时的流言，依然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无论夏凉怎样去逢迎，怎样去讨好，大家都只会害怕地避开她。 唯一愿意接纳她的便只有其他人口中的“辣妹”、“不良”们。她们觉得，夏凉的母亲杀人入狱，这件事听起来很酷。 “但你的样子太土了。” 她们是这样评价的：“想加入我们，先好好改造自己吧？” 于是夏凉学会了化妆。 若是好好打扮能让她们接纳自己，她便打扮；若是言行轻浮才符合她们的观念，她便模仿；若是需要金钱才能让她们正视自己，那便给她们。 想要被人接受，想要得到关心，想要听到安慰，想要与人的亲密关系，想要“爱”。 内心中的空洞无从弥补，她仿佛抓住稻草的垂死之人一般，紧跟着这些“朋友们”的脚步，只求她们回头看自己一眼。 直到她走到了泥潭边缘，她看着朋友们站在其中向自己招手。 她开始想要拒绝，想要后退，可是她已经被牢牢绊住，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在推着她，想把她推进其中。 已经没有退路了。 正当她已经放弃，决定平静接受那份未来之时，却又有一股力量，从她的身后牢牢拉住了她。 然后，有人抓着她的手腕，将她从无边的黑暗中带上了碧蓝色的天空。 那片靓丽的蓝是天空的颜色，就像与她相对的那双眼眸一般澄澈。 她向自己这样问： “你，想当魔法少女吗？” 拉跨条，今晚没了 本来打算今天开始重整气势变双更的，但是写着写着发现今晚这章写太长，大概是写不完了。 所以合到明天中午变成一大章吧，我知道因为平时这个点更新所以可能有读者还在等，特地说一声，非常抱歉，大家早点睡。 《下班，然后变成魔法少女》拉跨条，今晚没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名为“任性”的特权 “成为魔法少女”这件事便宛如一道光，照入了夏凉原本的人生中，让她寻到了一处得以自救的出路。 以至于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甚至没有去考虑过是否要付出什么，便选择了答应。 “因为对我来说，那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被需要的感觉。” 看着翠雀，夏凉眸光微闪：“我很幸运，在那个时候得到了小璐和小前辈你们的邀请，能成为魔法少女，对我来说是非常惊喜，如同幻梦般的经历。” “那么，为什么现在你会感觉到烦恼？”翠雀点点头，保持着沉静继续提问。不过，在听过夏凉空中的“故事”后，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 之所以没有立刻出言安慰，是因为她很清楚，夏凉从过去走到今天，能够保持住现在的品行，而非被过往的经历与灰暗的生活彻底吞噬，必然是在心性上饱经磨砺的。这样的她，需要的并非是“同情”。 她向自己说出这个故事，并不是在索求那么无用的感情。对于个人的苦难来说，同情只是最为轻飘飘、最无需负责的廉价善意。 若是她与夏凉素不相识，仅仅只是在社会新闻中得知一件惨事，那她会毫不犹豫地表达自己的同情；但她认识夏凉，夏凉是她为了方亭市与女儿未来团队选中的魔法少女，是一个真正存在于她面前，等待着引导的孩子，她得切实地帮到对方。 “为什么还会烦恼呢？说实话，我对自己现在的感情也感觉到很困惑。” 顺着翠雀的话语回答，夏凉情不自禁地轻触胸口，面色茫然：“我毫无疑问是感觉幸福的，这一个月的生活比我此前一年都更有意义，只是，这份空虚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大概本质还是“寂寞”吧？ 翠雀不语，却在心中作出了判断。 设身处地去想，若是她处在夏凉的位置上，一个人居住在这间同时承载着幸福与不幸回忆的屋子里。每天作为魔法少女活动结束后，回来后却还是要面对孤独。想来，她也是会感觉到寂寞的。 既然如此，她便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小锦。” 沉思后组织好话语，翠雀开口：“你现在，对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感情？” 毫无疑问，夏凉成长过程中对其影响最大的，便是她的生母。然而生母对其所灌输的“做乖孩子”这种理念，反过来导致了夏凉如今对自身的疑惑。 翠雀认为，自己或许没法三言两语根除这种理念对夏凉的影响，但至少自己得告诉她，究竟什么才是对的。 “我的妈妈？说实话，我也搞不清楚。” 思索着翠雀的问题，夏凉怔然地低下头：“大概还是对她有些留念的吧？所以才一直想找她要个答案，但是从那之后，不管去监狱几次，她都完全不愿意见我。” “那么，容我冒昧。” 改变姿势为正坐，翠雀神情郑重地看着夏凉：“我认为，你妈妈所说的东西是错的。” “……很多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呢。” 夏凉抬起头，干笑道：“但从来没有人解释过为什么，小前辈你是怎么认为的？” “因为，‘乖巧’和‘被爱’是没有因果关系的。”翠雀面色冷淡，但语气十分认真。 这是她必须帮夏凉理清的思绪，让她认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哈哈，说的也是。虽然这种程度的话，其实我早就想到了。” 愣了片刻后，夏凉有些苦涩道：“我其实知道，只是听话什么用都没有，如果那一天之前我能早点站出来，说不定我可以不用变成没有家的孩子吧？说穿了，那时的我只是一直在自我满足、自我安慰罢了。” “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所以不要因为这种事去责怪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 摇摇头，翠雀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除此以外，我想说的是，乖巧是没有错的，乖孩子应该被表扬和称赞。但与此同时，其实‘任性’才是孩子的特权。” “任性？”夏凉呆住了一瞬。 “任性。”翠雀淡然地肯定。 微微睁大眼，夏凉不解道：“但是，任性肯定会被大人觉得很烦，然后被讨厌的吧？” “是你把大人想象得太片面了。” 翠雀单手下按，示意她耐心听：“无时不刻的任性是会让人讨厌没错，但是，适当的任性，其实是也是一种讨好。不如说这就是一种撒娇的方式。” “诶？”夏凉惊愕出声，“就算你这么说……” “太过乖巧的孩子，因为完全不会任性，不会去表达自己的欲望，显得太过完美与理想化，反而会让烂掉的大人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垂下眼，翠雀慢慢地解释着：“在如此懂事的孩子面前，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是称职的成年人，甚至还需要孩子来哄自己，仿佛自己才像是完全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如果是普通的家长还好，会因此而反思自己是否有所不足；但如果是内心已经完全被阴暗集聚的人，只会去异化，去排斥，甚至对这样的孩子感到厌烦。” “让我去妄加猜测的话，你的母亲，想来最后就是这样的心情吧。当你试图去安慰她时，反而会刺激到她的自尊心。” “所以你其实没有错，是你的妈妈不够称职，你们分别处在母亲和女儿的角色上时，她比起你失败太多了。” 翠雀说完了这一大段话，看出夏凉在试图理解，便不再言语，给予她一定的时间去消化。 夏凉则在反复思考中，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如何去反驳翠雀。 “……那样的话，我究竟该怎样是好。” 长久的沉默后，她低声道：“就算现在意识到这些，我也已经没办法弥补了。” “已经说过了，这本身就不是你的错，谈何弥补？” 对夏凉在这件事上的执念感觉到有些头痛，翠雀叹息一声：“如果你真的感觉放不下的话，那就把它好好存放起来，先向前看吧。” 夏凉不语，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像我之前说的，先学会任性如何？” 翠雀语气放缓，抬起食指：“并非一味地以笑容迎合，而是学会自私一点，去为自己考虑。” “这个听上去有点难。” 夏凉陪着笑，面露难色：“而且就算要学会任性，我该怎样去做呢？” “你可以多向你的队友：白玫和我表露真心。” 翠雀调转抬起的食指，使其指向自己：“甚至于现在，我就在这里。” “什么？” “我是可以接纳并容忍任性的成年人，所以，你可以以我为对象，尝试说出你平时被压抑在心里的话，我并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讨厌你。” 翠雀淡然地给出分析：“觉得我的教学严苛也好，态度过于冷淡也罢，先把它们说出口。哪怕我可能不接受，这也一定有助于我们互相了解。” “哦，好厉害！” 听到这样一番话，夏凉今晚第一次露出了名为“崇敬”的表情，就连语气都上扬了些许：“小前辈，这么说话的时候真的就像大人一样呢！” “没有‘就像’，我本来就是大人，年纪比你们大得多。”翠雀拉下眼睑道。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开始呢？”似乎刻意忽视了翠雀的这句话，找到新目标的夏凉开始思忖起来。 “先从日常生活开始吧，学校也好，魔法少女同伴也好，你有感觉到什么不满吗？”翠雀给出了自己的提议。 “我，感觉……” 夏凉视线上挑，似乎很努力地思考着：“感觉，自己被排挤了？” “学校里？” “……不，是在小队里。”夏凉偷瞄了一眼翠雀。 “小队？” 等了数秒才意识到夏凉表达的意思，翠雀挑起眉头：“排挤？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 “大概是因为小璐有些偏心，不，小前辈你也很偏心？” 仿佛想通了某处关隘版，夏凉一拍手，肯定地说道：“对，是你们两个都很偏心！” “小前辈你虽然一直对谁都很冷淡的样子，但总是对小璐的关心多一点；小璐就更过分了，对小前辈你这么热情，对我就一直是凶巴巴的！” 夏凉瞪大眼睛，语速加快：“虽然我觉得她那样很有趣，但总是被这样对待也偶尔会感觉难过的！” 就是因为你觉得惹她生气“有趣”，才会被这么排斥吧？ 心中忍不住如此想着，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翠雀有些莫名地看了夏凉一眼，斟酌词句，认同了她的想法： “我和白玫认识得更早，所以的确彼此更为熟悉。” “我感觉不是那种原因，你跟小璐互相关心的程度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难得露出了有些不满的表情：夏凉蹙起眉头：“小璐说你救过她，所以对你很崇拜。那小前辈你呢？你说自己是大人，是成熟的魔法少女，说起来小璐之前也说她爸爸好像打算另续新弦……” 说到这，夏凉仿佛意识到什么般，有些惊恐地捂住嘴。 可这时再做这个动作显然为时已晚，翠雀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挪到她的面前，给她狠狠来了一记脑瓜崩。 “好痛！”夏凉惨叫。 “胡乱诽谤可不属于‘任性’的范畴，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翠雀坐回沙发上，双手环抱：“这一下是警告，没用很大的力气，再有下次就未必了。” “下次不敢了。”夏凉捂着额头。 “总之，我承认你说的问题存在，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将话题拉回原本的轨迹，翠雀接着问道：“学会任性，首先要直面自己真实的想法。你觉得我有所偏心，那么你想要我如何改变？” “我想想……” 夏凉思索着回答：“平时授课有问题也问我一下？不要只问小璐？” “我会注意。”翠雀点头。 “然后，发现残兽不要总是最后再通知我！” “……抱歉。” “刚才学习会的时候，其实我还有很多东西不懂！” “我会教你。” “我魔力修习做得好的时候多夸夸我，因为我其实很努力了！” “还有还有……” 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般，随着想出了第一条，夏凉随即提出了一连串听起来颇为麻烦的要求。 这些要求有的确实是翠雀平时没做到位的地方，有的则根本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不是她此时说出来，翠雀根本不会注意到她这样的心思。 虽说平时的夏凉似乎也是随心所欲有话就说，但很显然，这种“随心所欲”也是内心斟酌后体现出的结果。 眼下这个一条条掰扯些小问题的，才是真正打开心门的她。 夏凉就这样总结着，翠雀在一旁时不时发表自己的评价，直到她说完所能想到的每一项内容。 “以及最重要的一项！” 夏凉抬起头，面上的笑容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真实：“我，想和小璐，还有小前辈关系变得更要好，更亲密！” “亲密？” 这个要求让翠雀略感不解，继而解释道：“魔法少女同伴本来就是很亲密的战友关系，等你们日后并肩作战的经历增加，甚至实力走到我这一步，我们的关系注定是会很亲密的。” “不，不是那种亲密啦！” 夏凉伸手比划着：“明明魔法少女同伴是很重要的关系，应该比一般的朋友更要好吧？我想要那种更友爱的，更能温暖内心的……” 更能弥补因为家庭的破碎，而缺失的“爱”的。 听懂了她所想表达的意思，翠雀在心中为她补充了一句。 缺乏爱，渴望爱，所以一直在追求与他人联系的夏凉，现在依然没能感受到“爱”。因此，她才会依然感觉到寂寞。 她想从翠雀和林小璐那里得到的，不仅是战友情，不仅是师生情，而是可以代替家庭空缺的——亲情。 或许，这已经是她在懵懂中最明确的表达：她似乎希望现在这个魔法少女的小队，能成为她的下一个“家”。 明明才彼此相识一个月，就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可以说已经是十足的“任性”了。 “那么，你说的亲密，具体需要如何体现？” 翠雀撑着沙发，倾听着夏凉的话语。 但也正因为夏凉这种堪称偏执的想法，让她感觉到了，面前的女孩，是一个心中尚有许多稚嫩想法的，真正的孩子。 听到了翠雀的问题，夏凉停顿片刻，然后双手合十，露出一个甜美乖巧的笑容。 “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哦，小前辈。” 她目中泛光，似是祈求般地望着翠雀： “今天晚上，我们睡一起吧？” 第四十四章 同眠 蒸腾的水汽中，一只手于白雾中摸索着抓住了花洒的龙头，关停了热水。 翠雀从淋浴间中走出，简单擦拭身上的水渍后解开头发，望向了浴室中的镜子。 镜中，一头湛蓝色长发的女孩同样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着，匀称而纤细的肢体看上去如人偶般脆弱。 这似乎是自己复出以来第一次用这个身体洗澡，翠雀心想。 年少刚成为魔法少女时，偶有需要清洁这具身体的情况，她总是会闭着眼睛，面红耳赤地尽快洗完。就算与镜中的异性躯体对视，也会因为躁动的荷尔蒙而感到颇为紧张，甚至不敢久视。 时隔已久，到了现在，成婚多年的自己再看着这具孩童般的身体，心中已不会生出任何杂念。 不如说情随事迁，在如今的她眼中，魔法少女的变身状态是与兵器无异的东西。这具躯体既是武器，亦是防具，对她而言便如同兵士的甲胄，无非外表显得柔弱而华美。 只是，魔法的力量足以让时间在魔法少女身上停滞，偶尔看着镜中那十数年不曾改变的外貌，她会产生一种时间上的错位感，仿佛自己仍置身于过往的时光之中。 不愿沉浸于这种情绪中，于是翠雀闭上眼，与镜中的自己错开视线，不再多想。 穿好了夏凉准备的衣服，卷起偏长的袖子与裤脚，她从浴室之中走出，看到了正在衣柜中翻找着枕头的夏凉。 “我来帮忙吧。”她这样提议，于是两个人一起忙碌起来。 夏凉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故而出于睡眠质量上的考虑，她决定启用自己父母的主卧室。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能用来招待客人也是件好事”。 花了约莫十分钟的时间把床布置整齐，将多余的东西收回柜子，望着面前的床铺，翠雀神色有些复杂。 虽然现在的她外表上只是个小女孩，但不管再怎么说，自己本质上也是名成年男子。接下来，要她和互相认识才一个月，年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女孩躺在一张床上，伦理道德上的压力让她心情沉重。 而在这段时间，夏凉不知何时已趿拉着拖鞋返回自己房间，又抱着自己床上的枕头归来，正站在床边，一脸期待的看着翠雀。 事情可谓是箭在弦上，只差临门一脚，再拒绝就只会伤到这孩子了。 心中百般纠结，最后却说不出半句重话，翠雀只能叹息道：“那就关灯睡觉吧。” “嗯！” 等待已久的夏凉颇为开心地应道。 合上了主卧的门，又关上了房顶的灯，翠雀与夏凉先后钻进了被子里，躺在了床上。 因为心中有不少顾虑，所以翠雀刻意保持了与夏凉的距离，确保两人之间不会轻易产生肢体接触。 倒不是说她会对夏凉有什么想法，事实上，面对这样的孩子，自己完全调动不起一名男人看待异性的思维。她只是觉得自己要有成年人的担当，要保留基本的礼节。 只可惜，她是这么想的，夏凉却是不这么认为。 背对夏凉侧躺了一会，翠雀连脑袋下面的枕头都没捂热，就感觉一双手从背后伸出，继而一把抱住了自己。 “啊，果然抱起来软软香香的，比抱枕感觉还要好……”夏凉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了过来。 翠雀被她两只手圈住，面色有些僵硬，用手轻推了两下却无果，只能有些无奈地问道：“能不能放开？” “不要。”夏凉的回答也十分干脆。 “这样子睡你不觉得挤吗？” “这可是难得抱着小前辈睡觉的机会，我要一直抱到胳膊酸了为止。” “……任性过头了。” “毕竟是小前辈你要求的，今晚的我就是这么任性的孩子。”夏凉在她耳边回答道。 听到这么个答案，便知道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翠雀只能闭着眼叹道：“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感觉真的是摊上个麻烦。” “嘿嘿，小前辈这方面感觉跟小璐很像呢。”背后的夏凉却不以为意，反而小声笑了。 “哪里？”翠雀索性回问道。 “嘴硬心软。”夏凉这般评价道，“话说的都很难听，但行动上却时常相反。” “我可要下床了。” “不要。”嘴上这么说着，夏凉抱着翠雀的手又紧了一点。 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翠雀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让夏凉抱了一会，发现身后的女孩似乎还是没有睡着，便又问道： “今晚的谈的事，关于你的父母……需要告诉白玫吗？” “不用。” “为什么？” “如果就这么说出来，以小璐的性格可能就会开始同情我了吧。” 夏凉小声说：“我不想因为‘同情’而让彼此的关系变得奇怪，我想和小璐打好关系，成为真正的朋友。如果这份感情中混杂了‘同情’的要素，我会感觉很不开心的。” “告诉我就没有问题？” “嘿嘿，毕竟小前辈是成熟的大人，对吧？” 这么说着，夏凉又略微停顿，仿佛为了确认般向翠雀问道：“这样子想可以吗？” “你喜欢就好，你自己的家事，想不想说都是你的自由。”翠雀闭着眼，语气逐渐和缓。 只是说出这句话时，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肩头变得有些潮湿。 沉默着，略微侧过脑袋，她看到夏凉正把面部埋在自己的肩后。黑暗中，其额头的刘海又遮住了脸，以至于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翠雀大概能猜到，她在哭。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流泪，是翠雀无法理解的事情，她只能感受到夏凉并不希望自己戳破的心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再次闭上眼，任由夏凉抱着她。 “谢谢你，小前辈。” 不多时，夏凉有些发涩的声音重新从身后传来。 她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流泪其实很不合时宜，只是久违地有人需要她，久违有人听她说那么多话，甚至主动告诉她可以“任性”一些。如此多的“久违”聚集在一起，让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处在一个美梦之中。 “没什么。”对此，翠雀只是轻飘飘地回应。因为她知道，这种时候，淡然接受是合适的态度。 “小前辈。” “嗯？” “认证牌考核，我会加油的。” 压低声音，夏凉的话语声中透露着某种决心：“我也要努力变强，然后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在你身边。” 翠雀的呼吸微微一窒。 “……你会的，你们都一定可以。”然后，她用冷淡却轻柔的声音鼓励了夏凉。 说完了这句话，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继而又带着些许犹豫道：“不过既然提到这件事，我刚才做了个决定，就是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了？” “下次开始，学习会安排在你家吧。” 翠雀说这句话时依然背靠着她，所以黑暗中，夏凉亦看不清翠雀此时的表情。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 把脸埋在翠雀的背后，她心头雀跃，努力去收敛自己上扬的嘴角，然后小声地回复道： “嗯，我很荣幸，真的。” 第四十五章 留宿之后 清晨，从床上醒来，翠雀下意识地向身旁的枕边伸出手，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因为她想起来了，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身边有人，是夏凉。 沐浴着晨光，躺在床上的夏凉正均匀地呼吸着，显然仍处于熟睡中。 昨晚的记忆重新浮现，想起了此前的经历，翠雀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以后她可再也不愿意跟夏凉一起睡觉了。 姑且不提入睡前她就一直被牢牢抱着，哪怕等到夏凉睡着后，她想从其怀中挪出去都费了不小的功夫。为了不惊动熟睡的夏凉，翠雀尝试一点一点地把对方的手往后扒拉，但好几次被半梦半醒的夏凉突然用力一搂，最后前功尽弃。 直到时间接近凌晨，她才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终于摆脱那种被禁锢住的气闷感，得以好好睡上一觉。 就这么到了清早，苏醒的翠雀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跳了下去。褪下了身上的睡衣，道道蓝色的魔力丝线自她的脚下涌起，这些丝线一圈圈缠绕在其身躯上后，光芒散去，重新构成了她平日身上那件藏青色连衣裙。 将床上的被子重新盖好，翠雀又看了熟睡中的夏凉一眼，确认自己的行动没有对其造成影响，便放心地向着屋子的阳台方向走去。 ——并非是她主动不辞而别，而是因为接下来还得去上班。 对于夏凉这样的初中生来说，眼下已经是暑假的时间，进入了假期，大可以尽情睡懒觉，不需要担心迟到的问题。但翠雀则不行，因为大人是没有暑假的。 不如说，甚至因为昨晚在外留宿，今天上班前她还要偷偷回家一趟，去带上自己的公文包和其他办公用品。 寻到夏凉家的阳台，翠雀扶着栏杆轻轻一跃，直接跳入空中，之后随着魔力的涌动飞了起来，冲入了寻常人视线所不能及的高空。 为了不让自己飞行的动静被人察觉，翠雀向来是控制魔力的声势，尽量选取高空路线的，这样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避人耳目。 如此选择路线，遇到其他季节还好说，但此刻已是夏天。太阳升起更早，日照时间更长，以至于在晨间，飞入高空的她就不得不直面有些火辣的烈阳。 一路上她眯着眼睛，以适应这夏日清晨的刺目阳光，时不时低头俯瞰地面，以确认自己飞行的轨迹。片刻后，翠雀便找到了自己家，继而迅速迫降，试图故技重施，再从自家的阳台遛进去。 只是这一方案遇到了阻碍。 当她试图拉开阳台的的玻璃门时，却发现推拉门纹丝不动。忍受着玻璃所反射的太阳光，她透过门向内看去，便见到内部的门栓是打上的。 很好的防盗意识，只是防到自己人头上了。 翠雀在心中如此评价。 毕竟父亲出差在外，未成年人一个人在家时锁好门窗准是没错的。 当然，这种简单的措施只能拦住强盗或者小偷，对魔法少女则无用。翠雀伸手放出了魔力，让手中的魔力自阳台门缝中渗入，接着使用自己的魔装，勾动魔力丝从门内带动防盗栓，最终解开了锁。 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番是否要变回原身，翠雀很快便得出结论；先进去看看情况。 收起魔装，她推开了阳台门，尽量放轻脚步，向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去。可还没等到她走出客厅，便听到了一个让她心头一跳的声音。 ——“巡查使大人？” 转头一看，便发现是摩可，此时正趴伏在沙发上，昂起头，有些惊愕地看着她。 它的翅膀趴伏在背，神色迷蒙，睡眼惺忪，显然是刚从沉睡中苏醒。 因为平日的摩可都睡在林小璐的房间里，所以翠雀从来没有考虑过它这个点会在客厅的问题，以至于被完全目击了进入家中的过程。 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后怕之情，平复着速度远超寻常的心跳，翠雀有些庆幸自己方才没选择在阳台上变身回去。 而眼下的情况，留给她的反应时间不多，所以她按下心中那份紧张感，装作若无其事般反问道： “你在这里？” “嗯，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摩可显然还未搞清状况。 “那就刚好，我就是过来找你的。” 点了点头，翠雀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昨天晚上应该说过，要给白玫和小锦进行假期的特训。” “特训……哦，是为了认证测试对吧？”认知到翠雀所说的内容，摩可扇动着翅膀坐起来，“我知道，巡查使大人有何吩咐？” 摩可平时是一个非常顽皮和自我中心的妖精，但唯独面对翠雀，或者说面对“巡查使”这个名头时，表现出了超乎常理的服从和尊敬。 这其实是让翠雀颇为疑惑的一件事，但现在并不是询问的时候。 “我希望你负责白天监督她们训练。” 双手抱在胸前，她平静地看着摩可：“可以吗？” 其实，原本的计划中，她是没打算让摩可来负责这个任务的，毕竟怎么想这个傻乎乎的播种者都很难约束到两名新人魔法少女。 她本打算把自己的训练计划直接编辑成文本，通过消息的形式发送给林小璐，让她和夏凉遵照着执行，自己只负责每天晚上进行成果的检查。 只是当下，她必须要想个理由把摩可糊弄过去，便也只能这么说了。 “诶？监督小璐和小凉训练？” 摩可闻言，双耳立刻竖了起来，表情明显有些意动，但嘴上还是推脱道：“明年就让她们去参加测试的话，您自己来会更稳妥吧？现在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真的合适吗？” “我白天有自己的工作，所以没办法亲自前来。” 翠雀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况且这有什么问题吗？你本来就是她们的播种者，负责这样的事就是你的工作吧？” “但是……”摩可还想谦让。 “我相信你的能力。”翠雀认真地盯着它，“没有谁是生来便完美的，虽然你是意外当上的播种者，但能够被选中，我相信你有独属于自己的潜力。” “巡查使大人！” 摩可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您居然这么看好我！” “我的确很看好你，但至于潜力能否变为实力，就需要你的表现了。”翠雀趁热打铁，好似意有所指般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神色兴奋，摩可舞动着翅膀从沙发上跃起，高声道：“是，交给我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双方的对话就在摩可激动的宣誓声中结束了。 接下来，翠雀便把已经准备好的训练事项告诉了摩可，用约莫十分钟的时间让它弄清了自己的职责。 合情的理由，周全的证据，让摩可完全相信了翠雀的说法，开始专心对待这份任务。 虽说成功把事情糊弄了过去，翠雀也很想借着这股气势前往自己的房间，但是看着摩可那满面尊崇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只会让对方产生新的疑惑。 摩可产生疑惑，林小璐就难免也会疑惑，这是她所不想见到的。 最终，没能想出其他借口的翠雀，只能保持着一副上位者的冷淡态度，在摩可尊敬的目光中，一脸高傲、实则内心暗叹地离开了自己家。 这一天，没有带包去上班的林昀，为此多打了三通道歉电话。 第四十六章 红思与的猜测 又是一日午休，林昀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去夏凉家中留宿已然是一周前的事情，夏凉在修习与学业上的动力明显变强了。此后，两名新人魔法少女迎来了自己的暑假，而林昀则继续着自己劳苦的工作生涯。 当然，说是劳苦，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自我加压。 一边工作倒还罢了，同时还需要适当回顾初中的学校知识，以帮助林小璐和夏凉进行补习。除了这些，还有一项要务：他得讨伐残兽。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进入了夏天，所以残兽也变得像蚊虫一般密集了起来，此前十天半月才见得到一只的残兽，如今却几天便能见到一只。 甚至于前几天，在同一时间，有两个不同的地点都发生了袭击事件。 也亏得如今的林小璐和夏凉都勉强算是战力入门，哪怕应付强一些的卵也不成问题，最终才与翠雀分头出击，同时解决了两处的残兽。 而即使对自身的能力再怎么清楚，林昀也不得不承认：方亭市的魔法少女小队，开始缺人了。 战斗方面缺人，教学训练上缺人，便是连信息调查上也在缺人。 对此前数年的方亭市残兽记录，他和红思与已经在翻查中寻到了不少蛛丝马迹，几乎可以肯定还有其他隐藏的残兽存在。但就是因为信息的缺失，才不知道它们中是否有达到了蛹阶的个体。 如此境况，再加上近日通过讨伐残兽确实收获颇丰，取得了不少残响，林昀心中不由得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要不然彻底放弃隐居生活的打算，就这么辞职算了？ 魔法少女驱逐残兽而获得的残响，其实是可以用来获取财富的。 虽说并不能直接兑换成物质界的金钱，但哪怕是获取国度的货币也好，换成金银珠宝也罢，想要把贡献变成钱财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要是不介意暴露后被调查院逮捕的话，魔法少女还可以把贡献兑换成补给或者武器，去兜售给国度的平民或者物质界的下层魔术使，这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拿魔法少女的身份和力量去换取这种不能见光的财富，是没几个人乐意的。所以产自魔法国度的武器和补给在物质界的魔术使间仍是高价。 以林昀终身制魔法少女的身份，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放弃现在的工作，就以讨伐残兽为自身的主要收入来源。事实上，安雅生前总是自称为自由职业者，这份“自由职业”就是魔法少女。那时她甚至还向林昀调侃过，要不要让她来当来包养整个家庭。 眼下，与安雅相似的生活方式已经摆在了林昀面前：通过讨伐残兽来赚取奖励，他甚至只需要拿出一小部分残响补贴家用就绰绰有余，其他的全都可以用作提升小队的实力。 这种生活听上去固然很有可行性，但林昀却仍然在抉择。 原因无他，只是不愿。 他在十七岁那年选择了放弃继续做魔法少女，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专心高考并求职，从来都不是出自利益上的选择。 他不想做魔法少女，甚至不想再与魔法国度有所牵扯，直到今日都在拒绝亲自与国度联络，这其中有许多更加复杂的原因。 念及此处，一段记忆倏地掠过他的脑海：那是在一间小小的病房之中，床上的男子笑着对自己说些什么的场景。 “……爸，我当初的选择真的正确吗？” 依靠在座椅上，他不禁如此喃喃自语。 然而这个问题注定不会有答案，能给他答案的人早已不在世上，甚至被时光埋没在记忆的角落里，已无法再同自己言语。 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正当他还在为接下来的选择犯难时，突然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上面所显示的联系人是红思与。 他看着屏幕，略作停顿后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喂？” “前辈，在吗？”红思与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了过来。 “嗯。”他低沉应声。 “最近招收到新人了吗？”对面的声音颇为轻佻。 林昀看着电脑屏幕，漠然道：“没有要紧事的话，我能挂你电话吗？” “透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异策局的记录里到现在都没有‘小锦’这个代号，已经足够说明我多么值得信任了吧？”红思与有些不满。 “没有就是没有，我刚刚还在头痛缺乏人手。” “诶——” 红思与拖长了声音，显然是有些不信，但没有再继续纠缠：“那么，我这里有个消息，你要不要听一听？” “说。”林昀言简意赅。 “好，就是关于之前说的援助的问题。我之后又联络了几个其他城市的异策局，他们从当地播种者那里得到的回复大同小异，都是说派不出人手。” 红思与的声音中带着某些说不清的情绪：“不过，新约市和井岚市的异策局，他们从播种者那里得到的答案就……比较有趣？” “什么答案？”林昀眉头微蹙。 红思与有些唐突地提问道：“前辈，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说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是，我说过。” “那刚好，现在该换我问你这个问题了。” 红思与的声音自轻佻变得平稳：“你以前啊，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 林昀面色微凝，但声音却依旧毫无起伏：“我并不清楚，你想说什么？” “因为我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些，可能和之前想象不太一样的答案。” 言语间停顿片刻，红思与继续道：“要我念出来吗？” “……念吧。”林昀有些无奈。 因为他已经大概猜到，红思与所说的，“不太一样的答案”是什么。 电话那端传来了指甲触碰屏幕的声音，似乎是红思与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不多时，她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田音市的播种者，‘皮卡丽’的原话是；‘马上就要到下个第20年了，我才不要去淌这浑水呢。’” “井岚市的播种者，‘小悠悠’的原话则是；‘你说的是方亭市？那一位在的那个方亭市？要不还是算了吧？反正人家不敢去。’” “而且就算别人试着追问，它们也是表现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说完了这些，见林昀始终不出声，红思与那端也一时沉默。 过了一会后，她声音带着犹豫再次响起：“前辈，它们所说的究竟……或者至少，这不是因为调查院的原因吧？” 林昀闭上了眼。 就像他始终在摩可面前坚称自己的代号是“翠雀”一样，虽然这的确是他如今所用的名字，但也是因为，这里是方亭市，他担心摩可对他以往的代号会有些反应。 播种者，或者说妖精，它们与魔法少女是不同的，至少在某一类事情上，它们总是比魔法少女知道的更多。 “哈，当然，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虽然我也不敢确定。” 林昀始终不出声，红思与就像是自说自话一般继续道；“我那时还没当上魔法少女，但是胜紫姐跟我说过，20年前的那次‘花园’防卫战，前辈你被召见去了蔷薇宫……” ——“已经够了，红思与。” 出声打断了她，林昀睁开眼，他的神情有些木然，甚至可以说有些冷硬：“不用继续，你已经猜对了。” “果然？” “嗯，至少其中一部分，你想的没错。” “那可真是，难以想象的创举呢。” 红思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感叹：“原来如此，没有第二个魔法少女敢这样做了吧？” “谁知道？”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林昀对此不置可否。 “所以，这就是说，咱们真的不会有援军了吧？” “嗯，不会了。” “既然这样的话……” 大概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红思与主动岔开话题道：“前辈你之前说过，为了明年的认证测试，在给新人们做特训？” “是的。”听她说起这件事，林昀也重新调动起了几分情绪。 “那么，如果你短期内还腾不出时间，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案？” 红思与有些忐忑地问道：“比如说，让我去看看？” 第四十七章 初夏 暑假，无疑是假期，但重心终归落在了一个“署”字上。 时值七月中旬，初夏时分已然天气燥热，街道上时有蝼蝈嘶鸣，吵吵嚷嚷地，抱怨起那烈阳的热辣。 暖风阵阵掠过路旁苍翠的行道树，便是树下余荫中都存不得几分凉爽，空气中满和着热流，让人只觉呼吸间皆是灼息。 林小璐静静地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紧闭着双眼。明明是在家中，她却变身为了魔法少女的状态，双手交叠覆在胸口的心之花前，沉思入定，周身魔力涌动。 客厅中的柜式空调嗡动着输送冷气，让家中的气温相较室外颇为凉爽，所以即便是这般天气她也得以静下心来，好好修习。 墙上的挂钟时针无声跳动，在沉默的氛围中不知不觉间走过了大半圈，指向了十一点整的位置。 “时间到，休息！”一道声音自她的身侧传来。 自漫长的灵思中取回思绪，林小璐缓缓地睁开眼，收回了周身溢出的魔力。呆滞片刻后，她长舒一声，神情重新变得灵动。 向着此前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粉色的猫形妖精正得意洋洋，颐指气使地坐在那里。见到林小璐望向自己，它摇动着尾巴道：“真好呢，这两天的灵思都没有主动中断过，进步很明显哦，小璐！”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 下意识就想撇嘴，但林小璐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暑假特训开始已经接近半个月有余，翠雀也的确说到做到，把魔力修习与课业学习的任务加重了数倍，毫无仁慈之意地，几乎彻底剥夺了林小璐和夏凉的暑假。 若是别的事情，那林小璐早就开始忍不下去了，但一来这番训练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二来制定计划的又是她颇为崇拜的前辈；三来事关她能否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层层理由叠加在一起，便由不得她怠慢。 而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高强度修习，除了自身的魔力和灵魂稳步壮大，她对魔力的掌控也终于变得自如了那么一些。 当然，还是比不上同期的另外一名新人。 “嘶，好冷，空调的温度不能打高一点吗？” 从她的身后凑上的夏凉小声抱怨：“我感觉冷到腿都在打颤，根本就没法集中注意力了。” “那你就换个房间去待着。”林小璐扫了她一眼。 “没空调又太热了？”夏凉乖巧一笑。 “哪那么多要求，想自己舒服就回你自己家去！”林小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就一台老空调。”耍赖式地往沙发上一靠，又把抱枕抓到身前，夏凉低吟一声，颇为享受道，“啊，这样就好多了，感觉可以继续睡一场午觉呢。” 原本按照翠雀的想法，接下来这个暑假的训练地点就应该定在夏凉家，白天的室内训练也好，晚上的学习会也罢，都凑在夏凉家进行，可以多少帮夏凉排解一些寂寞。 只是在这件事上，也不知道林小璐起了什么竞争心，非要坚持说自己家也可以，最后就把白天特训的地点改到了林小璐家。于是便形成了现在这种别扭的状况，白天训练在一处，晚上训练又得换上一处。 “……也就你有这份心思了。”见到她这一副从容作派，林小璐气息一窒，这才开始感觉有几分犯愁，“毕竟你的修习进度那么快。” 夏凉在半个月前下定决定后，完全把心思放在提升实力上，其展现出的天赋一再突破林小璐，甚至是林昀的认知。 姑且不提她的魔力增速，便是连灵魂强化速度都快到不讲道理，对于魔力的掌控精度更是顺手拈来，预计再过半个月，她的魔力与灵魂便能双双够到形成本相的门槛。 而相比之下，一些天赋寻常的魔法少女，从零达到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半年至一年。 眼下的境况，可以说只待夏凉掌握形成本相的诀窍，便可以从容开华至芽级，从而获得自己的魔力构装。 林小璐虽说天赋不算差，但终归还是不如夏凉许多，想要达到这个标准，恐怕得等到暑假结束之后了。 “说起来，你还没细讲呢。” 抱着靠枕的夏凉突然说道：“你说前几天有联络人给你发了一些奇怪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嗯？就说是有作恶的魔法少女在方亭市附近行动来着……” 林小璐有些无所谓地托起腮：“叫啥？爪子？” “虽然我不知道本名，但应该不是你说的这个。” 对于她这种大喇喇的态度，夏凉感到有些无奈：“不过作恶的魔法少女？原来还有这种人啊。” “很正常吧？” 林小璐瞟向她：“毕竟魔法是可以伤人的。” “确实，这点跟电视里演得不太一样。”夏凉不禁有些感叹。 “电视上？不伤人的魔法少女？那你说得都是几年前的动画了吧。” “现在已经不是了吗？” “早就不是了。” 林小璐抬起身子，扳着手指数道：“从魔炮少女的时代开始，到最近的彩空天使，魔法少女和敌人的战斗就已经得避开普通人了。” “小璐你，好像对魔法少女动画好像很了解？”夏凉察觉到了林小璐话语中的信息。 “……偶尔看一看。”林小璐偏过脸去。 “偶尔？”夏凉确认般问道。 “偶尔。”林小璐斩钉截铁。 两人四目相对，夏凉目中带着些许探询，林小璐虽说有点心虚，但颇有些倔强地坚持与她对视。 想来她是真的不希望别人觉得自己喜欢魔法少女动画。 “哼哼，就不问你这个了，说说别的，做坏魔法少女会是什么样？” 见调侃无用，夏凉便改换话题：“坏的魔法少女还会驱逐残兽吗？” “不知道，毕竟我不会去做坏事。” “……也是，我应该也不会。” 难得被林小璐一句话就堵了回来，夏凉继续发问：“那么，真遇到的话该怎么办呢？” “我问过翠雀了，她说平时出击时注意一点，看到不认识的魔法少女直接告诉她就好。” 林小璐认真想了想：“我记得翠雀说过自己是‘巡查使’，抓坏的魔法少女也是她的任务吧？” “巡查使么……”夏凉昂起脑袋。 ——“叮咚。” 正当两个人借着这个词语开始了新一轮的八卦时，玄关处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第四十八章 前辈的后辈 “有门铃？” 原本双手托腮的林小璐抬起头，直起身：“在这个时间？” 夏凉从一旁伸出脑袋问道：“是快递吗？” “不知道，我没买过东西。”林小璐直接否认。 “那就是你爸爸买的？”夏凉提出了其他的可能。 “他？我就没见他网购过什么东西。” 依然对此持否定态度，林小璐刚说出一句话，便又有些犹豫道：“不过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所以要开吗？” 看着玄关处的大门，夏凉有些跃跃欲试：“反正是白天，应该没事吧？” “不管是不是白天，我们小区的治安应该是没问题的。”林小璐似乎被说动了。 夏凉伸手一招，紫色的魔力便化成魔杖凝聚在她手里：“那我变成魔法少女站在一边，如果是坏人就打过去？” 拉下眼睑盯着她看了一会，林小璐本想问“为什么你不去”，但想到这里是自己家，自己应该拿出些担当来。于是她按下这份心思，从沙发中站起来：“好像可以。” 挥手解除了自身魔法少女的变身，林小璐小布趿拉着拖鞋向玄关走去；夏凉则拿着魔杖跪趴在沙发上，只露出个脑袋，偷偷观望着情况。 林小璐蹙着眉走到门前，手在门把手上停留片刻，下按，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映入她眼中的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个头相对高挑，五官明媚，一头乌发留成了一个简洁的c字烫。她上身穿着一件印花的白色开襟t恤，下身则是一件高腰款的牛仔长裙，手上则拎着一个小巧的斜挎包，给人一种干练女白领的感觉。 “你谁？”林小璐有些傻眼。 “啊，这就是前辈的……真可爱！” 但面前的女人似乎对她一点也不陌生，看到林小璐后便眼睛一亮：“之前只看过照片，真人比照片还要可爱一点嘛!” 她一番旁若无人的自白使得林小璐更加困惑：“所以你谁啊？”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次见到你，林小璐对吧，来跟阿姨抱一个！”女人热情地张开了双手。 “为什么？我不要！”林小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强烈的困惑让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熙攘的动静让客厅的夏凉与摩可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看到僵持的二人后，夏凉先是一愣，接着迅速理清了事情的脉络，面向门口的女人，笑着开口道： “啊，姐姐好？您找哪位？” 仪态和礼节都颇为到位，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仿佛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孩子一般。 而她的这句话，也让门口的女人登时心花怒放：“啊？居然叫我姐姐？哈哈哈，你这孩子嘴也太甜了。” 因为穿着室外鞋，她没能走进房门，所以只能站在楼道中招手示意：“你也过来，让姐姐亲一个！” “唔，那个就……” 被对方的过度热情所震慑，饶是夏凉都忍不住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所以说你到底是谁啊！”被挤到一旁的林小璐又一次问道。 直到她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门口的女人似乎才从过分热情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认真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女孩，见到她们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做自我介绍。 而一个陌生人上来就如此自来熟，确实会让人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她轻咳两声，略微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咳，看来你们都不知道我是谁，我还是先来简单说一下。” 抬起手中的挎包，她从中摸出了一张小巧的黑色证件，在空中晃了晃：“我是异策局的联络员红思与，负责和你们的前辈翠雀对接，除此以外，十年前的我还是方亭市的常驻魔法少女哦。” 她的动作颇为干练清爽，笑起来也很有亲和力，但这般表情下说出的一句简单话语，其中却包含了大量的信息，让门后的两名少女都有些呆滞。 “翠雀的……联络员？” “十年前的魔法少女？” 显然，女孩们各自的关注点也各有不同。 林小璐当然是更关心翠雀的人际关系，对于翠雀的联络员是怎样一个人，要说她不好奇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夏凉，她自然也会和林小璐想到同样的问题，但红思与所说的后半句话，其中信息显然更加重要。 见到这番自我介绍成功吸引了两名女孩的兴趣，门口的红思与便敲了敲门框，不再像初见时那般过分热情，建议性地问道：“说了这么多，你们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吗？” 两名女孩互相对视一眼，夏凉挤了一下眼睛，林小璐才有些不情不愿地从玄关的鞋柜里摸出了一双鞋套，递到了红思与面前：“喏。” “嘿嘿，那姐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从林小璐手中接过这双鞋套，红思与轻巧地把它们套到了脚下的方头鞋上，带着某种其他人不能理解的雀跃之情走进了面前公寓的房门。 迈入林小璐的家中，她下意识地向四周环顾着，目光从餐厅挪向客厅，看到了餐桌，时钟，橱柜……又看到了端正摆放在那的沙发，面上闪过些许怀念的情绪。 真的是好久了。 她在心中自语。 这般奇怪的表现引得一旁的林小璐有些奇怪地盯着她，夏凉也有些不解。不过出于礼节，她们还是很快把红思与带到了客厅。 夏凉转身去厨房泡茶，林小璐则是往沙发处随意一指，神情有些紧绷道：“就这了，请坐。” “你在怕生吗？”红思与回头问了她一句。 “没有的事。” 林小璐面色僵硬地回道：“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怕生其实不算是小孩子的特质啦。” 红思与在沙发上寻了一方空处，随意一坐：“我们大人也会这样的哦？而且会给自己起个更煞有介事的名字，叫社恐。” “……没有就是没有。” “好好好，没有。” 红思与颇有些揶揄地笑着，同时拍着自己旁边的空位：“那能不能来姐姐旁边坐下，让我好好看看你？” “唔……”对于此番请求，林小璐仍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四十九章 意外的访客 这种别扭的反应让红思与笑得更开心了：“开个玩笑啦，不用那么紧张。” 言罢，她主动往后靠了靠，让彼此的距离适当增加，以表现自己的友好态度。 见到她的表现，林小璐这才放松了些，但神情中仍不乏警惕。她没有坐到红思与身旁，而是依然站在原地道：“那么，翠雀的联络人来我家做什么？” “不光是翠雀的联络人，还是前任魔法少女。” 红思与摇着指头纠正道：“区别可是很大的！” “具体来说呢？”林小璐挑起眉，颇为不信，“魔法少女退役了以后就是普通人了吧？” “魔力层面上的确如此，我现在就只是个体质比较健康的弱女子。” 面对林小璐的质疑毫不动摇，甚至对其所说的“普通人”一词也没什么反应，红思与一脸自信道：“但是，我对魔法侧的了解与知识是超越你们的。” “反正也不会比翠雀多吧？”林小璐幽幽地说。 “咳咳……不要说这种话哦，会让自己变得不可爱的。” 被林小璐的话噎住了一瞬，红思与略有些尴尬地合掌：“总之，今天我刚好请假，所以主动请缨来这边看看你们啦，我听说你们现在是跟着播种者在修习？” “跟着它？只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狗腿子罢了。”林小璐嗤之以鼻。 ——“我是妖精，就算论外表也是猫，说我是狗腿子属于污蔑！”一旁的摩可严正抗议。 “我看你这两天神气到就差汪汪叫了！”林小璐瞪着它。 “汪汪叫怎么了？反正有的人想做这个狗腿子都做不了。” 摩可面上的胡须抖了抖，张大嘴巴反唇相讥。它近些天正值春风得意的时候，对于林小璐的诋毁浑不在意：“就你这个进步的速度，这辈子也就是个后辈了，从在任的后辈变成退役的后辈，永远都只有这层关系了！” “你说什么！”林小璐顿时气结，刚想发作，却突然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红思与，到了嘴边的话语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从在任的后辈变成退役的后辈，然后永远也只有这种程度的交集，如果红思与所言不虚，那她自己好像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如此一个“典型案例”坐在她面前，让她反而不知说些什么了。 好在，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看不到妖精，自然也听不到妖精所说的话，所以红思与只是昂起头，有些好奇道： “你们的播种者就在这里？你们在吵架吗？” “啊……嗯，没什么。”林小璐颇有些尴尬地糊弄了过去。 不多时，前往厨房的夏凉也端着几杯茶水走了回来，看见正在谈话的二人，一边放下茶杯，一边问：“你们在说什么？” “闲聊啦，闲聊。” 红思与把挎包从腿上拿起，放在一旁，向夏凉招招手：“我是说，我是想来看看你们的情况，毕竟听翠雀说，你们打算参加明年的认证测试？” “是这样，有什么指教吗？” 夏凉理解了红思与的意思，顺从地坐到了她的身侧：“而且您说自己是十年前退役的魔法少女，要怎么样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那当然是靠这个！” 伸手在旁边的包里摸索了一番，红思与从中抽出了一样东西，伸到了两人的面前。 而她手中的，正是一枚紫红底色的饰牌，中央写着“41422”的数字，周边被诸多看不清楚的细小法沃符文包围着，数字上方也同样用符文铭刻着一个名字，只不过林小璐和夏凉都看不懂。 她们是见过翠雀的认证牌的，红思与拿出的这枚饰牌和翠雀的那一枚相比，除了没有一些繁复而华丽的装饰以外，还有一处最大的不同：它的表面暗沉无光，灰扑扑的，而不像翠雀的那枚一般时有魔力流动，看上去流光溢彩。 “这个就是我当年做魔法少女时的认证牌啦，怎么说也好歹是枚字牌呢，虽然退役以后就被注销了，如今只是个装饰品而已。” 红思与大大咧咧地把这枚饰牌塞进了夏凉手里：“看看，都看看！” 于是两名女孩都凑上前去，认真地打量起来。 这是自她们成为魔法少女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认证牌的模样，翠雀此前虽说也给她们看过，但从来不愿意过多展示。 夏凉用食指戳了戳手上的饰牌，有些好奇地问道：“说起来，都说认证牌是评价魔法少女实力的标志，它们和开华等级有什么不同吗？” “能力开华到花级就能成为花牌吗？”林小璐也在一旁补充道。 ——“那是当然啦！” “其实并不是这样。”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但答案却完全不同。 突然插嘴回答“当然”的是摩可，红思与给出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摩可在听到红思与的回答后，立刻像闯了祸般捂住嘴；作为普通人的红思与却没理由听到摩可的声音，所以径自说了下去：“用简单一点的说法，花牌，都是花级中的战斗精英；以及少部分没到达花级，却有着重大贡献的魔法少女。” “花牌的评定是主观的，以王庭对一名魔法少女的认可程度为标准，所以也会出现非常强的魔法少女却只是字牌这种情况，这就叫做大人的腐败。” 接过夏凉归还的认证牌，红思与谈性正旺，于是将之随手放在一边：“但总体来说，你们把花牌当做魔法少女中最成功的那一批人就好啦，可以称得上是‘大人物’了。” “咦？也就是说……” 林小璐后知后觉地看了夏凉一眼，发现对方脸上并无讶色，于是只能自己惊呼道：“翠雀其实是大人物？” “哈哈，你现在才意识到？”夏凉有些无奈地笑道。 “翠雀应该跟你们说过自己是‘巡查使’吧？这就是她作为大人物的官职哦，事实上，大多数的花牌魔法少女都在五大院有挂名职务的。” 谈起这些东西，红思与如数家珍：“王庭下属的五大权力机关，调查院、财政院、研究院、民治院、魔事院，整个魔法国度的运作都在这个体系之下。” 第五十章 巡查使的含义 “听上去像是个很大的政府一样呢……” 夏凉不禁视线上瞟，陷入了想象：“魔法国度，听这名字我还以为像是个童话世界般的地方。” “如果只看外表确实如童话一般。” 红思与又一次摇了摇手指：“但可惜，魔法国度并不只是童话，光是管理物质界庞大的魔法少女队伍就需要很多人手，再加上要治理在国度中生活的平民，成建制的行政机关是不可或缺的。” “那样的话，魔法少女这个身份的含义，听上去就变得更沉重了……” 林小璐则有些闷闷不乐：“感觉就是大众眼里神秘强大的英雄，实际上仍然摆脱不了世俗的权力一样。” “这正是魔法少女们仍然身为‘人’，而没有超脱其外的象征啊。” 她的这句话充满了孩子式的一厢情愿，却让红思与生出了些许感叹：“因为仍然有所牵挂，有所欲求，有与人的联系，才让魔法少女的世界同样充满了复杂的人际关系。” “所以才会有坏的魔法少女？”夏凉跟着问道。 “是，所以才会有坏的……” 红思与刚想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但意识到这句话的内容后却停了下来，面露疑惑之色：“谁告诉你们的？” 夏凉顺势看向林小璐，林小璐则颇为坦荡地蹙起眉：“我的联络人说的，怎么了？” “啊，那我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疑惑得以解决，红思一脸恍然，继而点点头：“那我也就敞开说了，坏的魔法少女确实因此而存在。就像我们物质界同样会有良民与罪犯的区别一样，你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品性都是善良的。” “播种者选择魔法少女时不是看心灵是否纯洁的吗？”林小璐看了一眼摩可。 “确切来说，播种者看的只是你是否有魔力与灵魂上的天赋。”红思与摊手。 ——“我可看不出你说的那种东西，判断你们内心愿望的是心之种啦。” 摩可也插话道：“但是，对于内心中充满阴暗念头的孩子，心之种应该是不会产生反应的。” “就算在被选中时真的心地善良，但魔法少女的任期可是有足足十年，没人知道在这期间她们的心态是否会变化。” 红思与看着面前的两名女孩，语气轻佻：“你们看，就像我，十年前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现在还是单身。” 没人回应她。 她举出的事例如此敏感而疼痛，使得两名女孩一时沉默了。 “咦，你们不笑一下吗，我自认已经拿了很难堪的事来当笑料了？”红思与略显惊讶。 “怎么说呢，笑这种事情的话感觉有点……”林小璐撇开了脸。 “退役十年的话，您今年已经……”夏凉也露出了一个略有些同情的微笑。 “别这样，你们这种反应让我很尴尬啊！” 红思与忍不住拍了一下沙发：“行了，算了！我就不该开这种玩笑，说回正题！继续说坏魔法少女的事情！” “注意听！从以前开始！一旦出现违反规定与纪律的魔法少女，调查院就会派出专门的调查小组去取证，之后对违规的魔法少女进行逮捕。” “除此以外，如果出现了魔法少女以外的魔法侧罪犯，比如魔术使，这些人造成了重大恶劣影响时，同样会由调查院出动进行调查与抓捕。” “你们可以把调查院理解为魔法侧的警察。从最底层的魔术使，到最高层的魔法少女，甚至花牌少女，只要违规，都会成为调查与逮捕的对象。” “而我们异策局打交道最多的也是调查院与魔事院，甚至可以说，只要是涉及魔法少女的事情，我们就是这两大院的下属机关。” “至于巡查使，就是调查院中的特派人员，专门调查极其严峻的犯罪事件。因为担任巡查使的门槛基本都是花牌，所以总共也没有几个人，一般来说只要出动，就是出大事了。” 说到这，红思与就手拿起了夏凉端过来的茶水：“现在你们知道了吧？翠雀这个巡查使的身份，到底是怎么样的大人物。” 长篇大论的谈话让她觉得有些口干，所以嘴唇贴近水杯，想要喝茶润喉、 “所以，其实她算是你的顶头上司之一？”也就在这时，夏凉一脸纯真地问。 “噗——咳咳咳！” 一口喷出了刚喝进嘴的茶，红思与剧烈地咳嗽了一番：“你怎么……能得出这种结论？” “嗯，你看，巡查使是调查院的大人物对吧？你们又说异策局算是调查院的下属，所以巡查使不也是你们的上司吗？”夏凉掰着手指，认真地梳理着逻辑，“还是说因为官太大反而管不到？” “咳，确切来说，巡查使是不管事的，只负责查案子。” 抽出两张纸巾，擦拭着自己的嘴角，红思与对夏凉解释着：“虽然权力很大，办案时异策局也得尽量配合她们，但她们一般不会，也没有义务去干涉异策局的运转。” “当然，在这个基础上，翠雀的巡查使身份和处境更加特殊，所以她才可以像这样逗留在一个地方，慢悠悠地给你们当启蒙导师。” 她说到这里时，林小璐已经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般，盯着不远处的摩可。而摩可则在装傻充愣，为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吹起了口哨。 “你们现在在翠雀的保护之下，可以不接触危险的事，不接触魔法国度与真正复杂的人际关系，安心修习。但你们也要做好准备，这样的生活不会很长久。” 最后，红思与是这样总结的。 以她对林昀的了解，以其十足别扭的个性，想必是像个闷葫芦一样，从来都不愿意把这些事情往外说的。 他会认为这些事情不适合太早让孩子了解，所以什么都不解释，只是藏在心里，一个人思考，一个人承担。 而他以“翠雀”这一代号复出以来，作出的诸多举动，显然有着深层次的打算。只是那样的打算，哪怕曾经与他互为同伴的红思与都未能猜透。 她今天之所以刚来就说了这么多，甚至说的是对孩子来说可能太复杂的东西，其实也是希望她们多知道一些，多理解一些，然后行动起来，去主动找翠雀了解更多。 而她最后的结语，显然也让两名孩子有所感触，纷纷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林小璐的情绪很直观，光看表情就明显能感受到她对“翠雀会离开”一事的不舍；夏凉的表情控制很好，但也面露思索之色。 客厅墙壁上的时钟悄然走动，越过了十一点半的位置，向着代表正午的十二点走去。 ——“说起来，姐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一番思索后，夏凉突然问道：“既然你说巡查使其实不管事，那么，调查院里究竟是谁在负责派遣魔法少女？” 第五十一章 宝石权杖 “注意到了？” 红思与一挑眉毛，但接着又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只是，这个可不能随便说呀。翠雀没同意的话，我不应该私自告诉你们。” “不能说吗？” 夏凉更加好奇了：“为什么必须要小前辈同意呢？” “小前辈……哈哈哈哈！” 听到夏凉这一称呼，红思与当场笑出了声：“这个外号有意思，你居然叫她小前辈？” 对此，夏凉只是有些疑惑地偏了偏脑袋，显然没有明白她的笑点在哪里。 但敏锐的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旋即往前凑了凑，露出有点楚楚可怜的表情：“小前辈那么温柔，肯定不会怪你的，姐姐你就说说看嘛。” “卖可爱犯规了！” 有些难以招架夏凉的攻势，几欲当场开口，但红思与还是没有轻易屈服：“说是可以说！但你们可得承认咯，我知道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吧？翠雀可不会跟你们说这些，她可是生怕你们好高骛远了。” 这句话的对象显然是林小璐，她还在惦记之前被损“不如翠雀”的那番对话。 “唔……” 被勾起了好奇心，又被点名提问，林小璐不得不放下心中的几缕愁绪，面对新的抉择。 “好吧，就当你说的有用。” 半晌，她只能鼓着嘴道：“所以我承认了，你能说了吗？” “哼哼！既然你们都这样请求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为你们科普一下好了。” 终于得到了林小璐的承认，红思与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开口道：“先问一个问题，你们有注意过自己的代号吗？” “代号？我的是白玫来着。”林小璐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有些迷茫地回答。 “这边的小妹妹……”红思与看向夏凉。 “我叫夏凉。” “好，那么夏凉，你的代号呢？” “我的代号是小锦，应该指的是小锦花，或者说密蒙花吧？”夏凉点着下巴回答道。 “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曾经的代号是朝颜，翠雀的代号也如你们所知，发现了共同点了吗？”红思与冲着她们挤了挤眼睛。 “都是花？” “都是花呢。” 两名魔法少女一前一后，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是，没错，魔法少女的代号其实都是以花为名的。” 红思与骄傲地抬起下巴，仿佛这个结论出自她本人一般总结道：“在你们成为魔法少女的那一刻，代号就会随着心之种的觉醒而浮现在心中，它也正是获得了力量的证明。你可以想象为，自己的愿望促进心之种成为了花。” “只是说到这里，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凡事皆有例外，也有并不以花的名字为代号的魔法少女。” “她们的心之种没有代号吗？”林小璐有些狐疑道。 “不，并不是这种原因。” 红思与摇了摇头：“但想要解释清楚，这里我得再说一个故事。” “不能直接说？”林小璐对她卖弄玄虚的作派有些不满。 “不行，这里我必须要先讲故事。”红思与强硬道。 “太绕了！” “算啦，小璐，都已经说到这里了。” 夏凉夹在中间做起了和事佬，对着林小璐劝解道：“反正马上也到午饭时间了，就听一听呗？” “……那你尽量长话短说吧。”林小璐其实是有些吃软不吃硬的，夏凉好声相劝，她便不情愿地同意了。 “好好好。” 红思与颇有些敷衍地应答着，然后调整自己的状态和声线，用宛如朗诵般的声音娓娓道来： “魔法国度之所以叫国度，是因为它是个国家，对，就是历史书中所说的‘国家’。” “一个国家自然会有其领导人，而在魔法国度之中，统治一切的便是蔷薇宫中的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有一柄十分精美瑰丽的宝石权杖，在权杖的顶端镶嵌着五颗极尽华贵的宝石，都是她最为喜爱的珠宝。” “后来有一天，女王陛下将权杖上的宝石分别赐予自己最为欣赏与信任的魔法少女们，同时把自己的权力与权能赐予她们。” “所谓的权力，其实就是五大院的权力，将五大院与宝石一同交给那些魔法少女们；而权能，则意味着在国度之中更加超然的力量。” “与此同时，被赐予宝石的魔法少女，其代号将不再是花的名字，而是由女王陛下所赐下的，那些宝石的名字。” “正因此，这几位魔法少女也被称为‘宝石权杖’，是国度之中，魔法少女的权力与力量之顶端。” “我们所说的调查院，其便属于一名宝石权杖大人，是对应着权杖上金绿宝石的魔法少女——其代号为金绿猫眼。” “用女王的宝石作为代号吗……” 林小璐听得双眼放光：“听上去感觉好华丽啊！” 就连夏凉也是满脸憧憬地点着头。 “对吧？” 红思与耸了耸肩，有些怀念地说：“每个刚听到故事的魔法少女都是这种反应，就连我以前也不例外呢。” “也只有你们的翠雀前辈，听到这个故事时脸也跟被冻住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此话一出，原本还为“用宝石当代号”而心动不已的林小璐立刻顿住，继而直起身，也装出一副冷静的模样。 “所以说，那个‘金绿猫眼’，才是调查院的掌权者，也就是你们异策局的顶头上司？”另一边，理解了红思与表达的内容后，夏凉又一次问道。 “你这孩子啊！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老是要问这种问题？” 红思与不禁叹息：“但硬要说的话，的确，金绿猫眼大人应该算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了。” “那魔事院呢？”夏凉继续追问。 “魔事院……权力并没有被下放，仍然在女王，也就是王庭手中。” 红思与摩拭着下巴，思路受到了启发：“说起来，女王也可以算我们的直属上司？” “啊，开始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依然在扮酷的林小璐幽幽道。 “你也是，都让你别说这种会让自己变得不可爱的话了吧？”红思与微恼。 抛出了宝石权杖的话题后，几人又围绕着魔法国度的现状聊了一会。待到时间来到中午十二点整，红思与才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嗯——你们中午打算吃什么？外卖？” “冰箱里有钟点工阿姨昨天烧的剩菜。”斜歪在沙发里，夏凉老老实实回答道。 “剩菜？” 红思与闻言一挥手：“那就不需要了！既然我在这里，就让我来给你们好好露一手！冰箱里还有什么菜？” “那个……如果您想吃新鲜饭菜的话，我其实会一点厨艺。” 夏凉有些警觉地直起身，微笑着提议道：“谈不上美味，但应该是可以入口的。” “让小孩子给自己做饭太不像话了，我这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单身女青年的厨艺修行成果！”红思与放出豪言。 “已经是女中年了吧？”林小璐在一旁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这孩子，再说这种话姐姐要哭了！” “我知道了啦，好好说话，你别凑过来啊！” 又是一顿鸡飞狗跳，最终还是红思与系上了围裙，走进了厨房，从冰箱里翻找出了各种蔬菜与冷冻肉。 在她的背后，夏凉和林小璐看着她左右忙碌，明明手法似乎很娴熟，但内心却总有那么一丝不安。 “应该没问题吧？”林小璐不禁如此自语道。 “啊哈哈，她自己都那么说了，我们还是相信姐姐吧？” 夏凉安慰性地对着她笑了一下，说完这句话，便望向厨房的方向。只是看着红思与手下那越来越不对劲的调味料配比，她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了： “应该……吧？” 第五十二章 电梯门口 入夜，林昀神情萎靡地从公司大楼中走出，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转身，一如既往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走过了人流稀疏的住宅区街道，在临近轻轨电车站附近的商业区徘徊，避开人群中穿着热辣的女郎伸来的手，他于一处购物广场前停下了脚步。 灯火通明的广袤建筑，让他觉得恍如隔世。 上午与红思与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而关于是否要辞职，彻底回归魔法少女道路一事，他也初步有了决断： ——把月中的总结会议开完，再把手头上几个任务处理掉，他就可以去申请辞职了。 临走前，他还特地前往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提了辞职的事情，又协商好了自己的任务交接给谁的问题，才从公司中离开。 下班之后，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前往车站，而是绕了些路来到商业区，其实是因为最近，还有一些日子快要到了。 比如，他和安雅的结婚纪念日。 今年是他与安雅结婚的第15年，用比较浪漫的说法，应该叫做“水晶婚”，对于这个时间段的夫妻来说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突然惦记起这么个日子来，想着要不要给安雅买一件她会喜欢的礼物。 他记得安雅是喜欢首饰的，自己给她买过的每一件首饰她都视若珍宝，而眼下既然是“水晶婚”，送予她一件水晶首饰，应该十分合适。 自己可以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买下礼物，细细包装，放在安雅的梳妆盒里。 ——然后，在她的忌日那天亲手带到墓前，送给她。 因为安雅的忌日，就在他们结婚纪念日的一周后。 这其实是一件听起来十分悲哀与讽刺的事情。但对于林昀来说，除了复仇以外，这已经是他对安雅最好的祭奠方式。 至于复仇，每当他拾起这个念头，脑海中就会出现林小璐的脸。这并不会让他打消这种念头，但能让他明白，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林昀攥紧手上的公文包，迈步向前。 走进了购物广场中，他沉默着在各个门面间辗转。面对诸多售货员热情的介绍与推销，他全都听在心里，留作参考，然后礼节性地点点头，以表示感谢。 花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他才把购物中心一层的珠宝首饰店粗略地看了一圈，然后略带着失望走出了商场的大门。 倒也谈不上是不满意，而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从商业区再一次走到车站，他才倏地感觉肚子有点饿，继而意识到自己居然连晚饭都忘了吃。 站在轻轨电车的站台上，林昀望着自远处驶来的电车，车前的灯光越发明亮，透过了密集攒动的人群，照向了劳累后的归途。 “回去热点剩饭吧。”他自言自语着，然后跟着人群走进车门，在车厢中的吊环上寻到了片刻心灵的安宁。 归家的路上，他内心盘算着晚上的学习会到底要说些什么内容，初中课本上的知识在脑海中一遍遍地被回顾着，一时间竟让他想起了初中时的生活。 同样是一边继续日常生活，一边做魔法少女；同样是回家路上惦记着课本上的知识，何其相似，又何其迥异。 就在这样的思考之中，他回到了自家所在的高级公寓楼。 走入楼道之中，他本想直接前往电梯间，却刚好遇见了一个从那个方向走来的女人。 是红思与。 “啊，终于下班了？” 见到林昀，她颇为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下班了，而且再过几天应该就不用上班了。” 他颇为直白地回答道：“总之，今天的事，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能看看可爱的后辈，对我这种幻肢心之花都快枯死的老前辈可是一种享受。” 红思与大喇喇地摆了摆手：“倒是你，接下来别介意我说了一些多余的话就好。” “多余的话？”林昀微微抬眼，显然抓住她话语中的重点。 “没什么，别上心，别上心。”红思与随意地打了个哈哈，“总之，我今天也待得够久了，这就先回去了哈。” “所以你到底说了什么？” “都说了别上心，反正不是你刻意隐瞒的东西。”红思与冲着他挤了挤眼睛，“你啊，接下来就和孩子们好好相处吧。” 说完这些，她便挥手向林昀告别，走向了不远处的停车位。 望着她的背影，林昀思索了片刻，这才摇了摇头，再次走向电梯间。 然而当他走进了电梯间的门口，却刚好看到一间电梯门合上，紧接着一路向上，一直到达了自己家所在的楼层。 这让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突。 片刻前在公寓门口的景象从他脑中掠过，仅是一瞬间，他便捕捉到了这种不安来自何处： “……刚才，应该没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才对。” …… …… 晚餐时间过后，又在客厅闲聊了一段时间，红思与便与两名女孩告别，自玄关离开了林小璐的家。 走回客厅，一口气瘫坐回沙发上，林小璐和夏凉一时无言，进入了疲惫倦怠的状态。 “早知道，中午直接吃点剩饭就好了。”躺在沙发上的林小璐小声念叨着。 “就算是她说要亲自下厨，我也应该拦住她才对。”夏凉也同样叹气，“我只是没想到真的能糟糕到那种程度。” 哪怕已经是晚饭之后，两个人却仍然惦记着那一顿让人“记忆犹新”的午餐。 红思与说要展现自己在厨艺上的造诣，如果指的是折磨食客，那她已经成功了。 单从刀工和火候上来说，她做的饭菜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然而论及调味，那就堪称是一场灾难。那已经不是单纯难吃的问题，而是只有味觉失灵的人才能做出如此错乱的饭菜。 简直就像把食物中所有味道的配比都调换了一般，原本应该咸的地方变成了酸味，而原本应该甜的地方则成了苦味。最终结果便是完全不能入口。 到最后，全桌只有红思与一个人能正常吃完饭菜，还时不时要问两名女孩“你们为什么不吃”。 于是乎，到了晚饭时间，在夏凉和林小璐的共同要求下，她们还是把冰箱里的剩饭剩菜拿出来对付了一顿。 在这样有些闹腾的气氛下结束了一天的修习，林小璐正想在沙发上小憩一会，以应对晚上的学习会，却突然感觉到，大腿下面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 将身子往旁侧挪了挪，她才倏忽发现，那居然是红思与的认证牌。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块认证牌就被红思与随手扔在了这里，然后再也没想起来要把它收回去。 拿起这块小巧的饰牌，林小璐忍不住和夏凉对视，然后迷茫地问道：“怎么办？” “你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吗？”夏凉看清了她手中的东西后，也是颇为惊愕。 “没有。”林小璐忍不住抓住自己脑侧的头发。 “那就到时候让翠雀还给她……你怎么了？”夏凉正思考着有什么解决办法，但林小璐的行动却让她为之一怔。 因为对方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且将那枚饰牌塞进了口袋：“她现在应该才下楼，我追下去还来得及。” “真的要这么着急吗？”转身趴到沙发的靠背上，看着向玄关走去的林小璐，夏凉无奈道，“反正晚上翠雀就会过来，明天就可以还给她了吧？” “哪有客人第一次来做客就丢东西的道理。” 走到门口，林小璐颇为潇洒地对她挥手：“没关系，我马上就回来。” 她换上了凉鞋，自家门中步出，然后按下了电梯的按钮，乘着电梯来到了一楼。 走出了电梯厢，她便听到了不远处红思与说话的声音。她旋即从口袋中掏出了饰牌，又将之抬起，想要直接走出电梯间，迅速把对方的东西交还。 只是，她的脚步在迈出电梯间的那一刻停住了。 因为她看到，红思与和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人站在一起，而且还似乎颇为相熟地对话着。 那个人也不是陌生人，正是她的父亲，林昀。 第五十三章 林小璐放弃了思考 林小璐并没有仔细听红思与和林昀的谈话。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两人的对话，仅仅只有“后辈”，“好好相处”一类的只言片语传入了她的耳中，却已经激不起她的任何反应。 她完全回忆不起那时的自己在干什么，似乎仅仅只是呆呆地在那里站着，等见到红思与离开后，才如同逃跑一样钻进了电梯，然后跑回了家里。 自己的父亲和翠雀的联络员认识，这一事实对她的冲击实在是过于巨大，让她一时间竟然不清楚到底该为什么事而烦恼。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魔法少女了？如果自己的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是魔法少女，那她这些天的欺瞒岂不是像一个笑话？ 那个叫红思与的女人突然来自己家中拜访，真的只是出于翠雀的委托吗？既然他跟那个叫红思与的女人认识，那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甚至于，还有一个她最不愿意去想的问题，那便是：翠雀，难道也认识自己的父亲吗？ 种种可能性，让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心乱如麻。 她其实一直都有种隐隐的疑惑，那就是，翠雀对待自己是否太过温柔和关心了？ 此前的她是没有认真去想，甚至在主动忽视这一问题的。因为她潜意识里其实希望着，翠雀的关心是单纯的看好、喜欢自己。 翠雀是她心目中完美的魔法少女，如同从动画中走出的虚拟人物一般，满足了她对魔法少女所有的美好向往。她发自内心憧憬与崇敬翠雀，所以才会希望，自己对翠雀来说也是特别的。 但她其实说服不了自己，自己究竟凭什么才获得了翠雀的关注呢？ 明明论实力，自己只能站在翠雀的身后充当背景；论天赋，夏凉比她更加优秀；论性格，她也知道自己不坦率的言行并不讨喜。 那样完美的魔法少女，有什么必要对自己如此特别？ 而直到今天，看到了自己父亲与红思与对话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这问题其实是可以有答案的。 如果自己的父亲真的和翠雀相识，那么翠雀的有意照拂很可能就只是自己父亲的请求，只是成年人之间的人情往来罢了。 这种情况在学校当中并不少见，家中有关系打点的学生可能会得到老师更多的关注与提点，几乎是一件半透明的事情。 只是，作为普通人的父亲，能付出什么样的报酬，让翠雀对自己加以关心呢？ 若是想得更极端一些，翠雀是否可能和自己的父亲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她总是强调自己是成年人，是否也是一种暗示，其实她有可能和父亲的关系更加亲密，他们会不会…… 林小璐不愿意再往下细想，可能性太多，她无法深究。 她只知道，因为处于这样的思维状态，之后一整晚的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哪怕是此后在新建的群组中收到了翠雀的消息，通知她前往夏凉家中参加学习会，林小璐也依然摆脱不了这些杂乱的念头。 夏凉带着些许担忧的安慰没能让她冷静。 当夜渐深，灯光下的翠雀用清冷的声音给她讲解题目时，她同样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真的很想在这里就问清楚，问翠雀是否认识自己的父亲；问她对自己的关注是否仅仅出于人情。只是她同样害怕，如果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现在这一片美好的光景便会不复存在。 而即便是她如此分心，一道题目被说了数遍还是不得要领，翠雀依然会反复地、耐心地向她解释题目的思路，以求让她弄懂。如此美好而又虚幻的温柔，让林小璐愈发不愿打破这场幻梦。 想不清楚，那便不想，等到事发了再说吧。 桌边的她产生了这样的鸵鸟心态。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催眠自己，好好享受现在的时刻就可以了。 林小璐放弃了追寻答案。 只是，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后，当林小璐都以为自己成功淡忘这一切的时候，却有另一件事把她从自我欺骗的状态中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父亲居然在打理衣着打扮。 并非是像平日里去上班那样，把发型和正装都整理到一丝不苟的那种方式；而是真正的，从美观角度上去进行打扮。 他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出了不知多久都没有穿过的休闲衬衫，搭配起夏季风格的丝毛麻西装外套。他久违地用那几瓶没怎么动过的男士护肤品清洁了面部，又去理发店做了个发型，使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显得年轻了不少。 林昀的长相原本也不差，认真打理一番后，均匀高挑的体格搭配上带着些许沧桑成熟的清俊面庞，整个人尽显绅士风采。 这种行为放在常人身上没有问题，但放在原本几乎没有休闲生活的林昀身上就颇为奇怪，甚至于让林小璐如遭晴天霹雳。 “不对，不对……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第二天的上午，林小璐低头捂着脑袋，面色怔然道：“这绝对不是他平时能做出来的事。” “哈哈，就算你这么说……”一旁的夏凉干笑着。 这两天，她也被林小璐那一惊一乍的精神状态折腾得不轻。原本见对方稍微好转后她还松了口气，没想到今天的状态变得更加异常，只能勉强劝慰道：“你爸爸可能只是接下来有什么特殊场合的邀约吧？” “他？邀约？” 从消沉中抬起头，林小璐瞪着泛起血丝的双眼：“到底是什么场合才能让一个年过35的大叔打扮得那么风骚？” “嗯……大概，参加别人的婚礼？”夏凉努力地装傻。 “是外遇啊，是外遇！” 拍着自己身边的沙发，林小璐大声道：“说明他要去和女人约会了！” “我觉得你爸爸这种情况说是外遇有点……” 夏凉感觉脸都已经快笑僵了：“而且没有什么迹象能证明他想给你找后妈吧？” “他想找就找，我才不在意这个。” 鼓起嘴，林小璐抱怨道：“我只是不希望和他约会的是那个叫红思与的女人，那家伙一看就不怎么正经。” 而且，还有一种她没有说出来的可能。 就是如果、万一、要是，和他约会的不是红思与，而是……该怎么办？ 一想到可能会有这种可能性，原本已经被按捺下去的躁动情绪就会不断涌现，以至于吞没了林小璐仅存的理性。 “不行！我一定要搞清楚情况！” 她猛地振作，倏地站起：“摩可！” “嗯？”被她点到名字的摩可完全没搞清状况，迷迷糊糊地应答道。 “等到他真的私下出门那天，你来帮我！” 林小璐握着拳，高声喊道：“我要跟踪他们！” 第五十四章 跟踪 周六的那一天，林昀穿着一身休闲服独自出门了。 不需要通勤的日子，他难得选择了开车出行，独自一人前往珞明区的中心商业地带。 此前在公寓楼电梯间发生的事，他向林小璐与夏凉旁敲侧击地提过，但也不知两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懂，就结果而言，她们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那天晚上，当他以翠雀的身份给林小璐讲解课业知识时，林小璐那魂不守舍的表情令他始终难以忘怀。 细细想来，遵照送林小璐上学那天给出的承诺，他也是该和女儿好好谈谈了，至少该把安雅的事情告诉她，而不应该让她继续蒙在鼓里。 心里如此盘算着，林昀默默地转动方向盘。拐过了一处十字路口，又沿着道路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他倏地眉毛一跳。 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心之花传来了魔力的反应。 这是一种标志，代表着他曾经设置的术式被触发了。 此前，在最初遇到摩可的那段时间，因为其形迹可疑且动机成谜，为了监视其动向，翠雀曾偷偷在它身上设置过用于定位的术式。 再后来，虽然摩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表里如一的草包，但考虑到它一般和林小璐结伴而行，翠雀也就没有撤去这道术式，以保证发生意外时可以随时锁定她们的位置。 轻触心之花，林昀伸出的手上逐渐涌起湛蓝色的魔力，原本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掌变得虚幻，虚影中则有一只小巧的手以同样的姿势抚在碎纹宝石花之上。 他的脑海中顿时生出一种感应——他布下的术式，就在自己身后。 为什么摩可会跟着自己？ 心中感到颇为奇怪，但林昀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松开了心之花，让一切恢复如常。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般，继续驱车前进。 不多时，当汽车遇到了路口的红灯，从而被逼停下时，他发现一只粉红色的脑袋从车窗边伸了出来。 根本不需要细看，他就知道那个脑袋一定属于摩可，连猜都不用猜。 而此时的摩可则用它的爪子牢牢扒在车窗上，瞪大一双猫眼，一张脸紧紧地贴在车窗上，看上去颇为滑稽。 它的脖子上还不知道为什么挂着个手机，看款式似乎还跟夏凉的那款差不多。亏得妖精的认知障碍是个一体化效果，不然路上的行人怕是要被半空中漂浮的手机吓个半死。 林昀继续伪装成没有发现对方的样子，用余光打量着车窗外的摩可，仔细辨认半天后，才终于确认了一件事：它脖子上的，应该就是夏凉本人的手机。 换句话说，至少它现在这番莫名其妙的行为跟夏凉脱不开干系。 考虑到那天电梯间所看到的，直达自己家楼层的电梯，他不禁生出一种猜测：莫非那天的是夏凉？ 她到底想搞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夏凉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林昀一时也猜不透她的想法，但眼下他要做的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所以也无所谓对方的小动作。 毕竟他此前说过，身为成年人，理应包容孩子一些小小的任性。 就这样，林昀开着车继续前往目的地，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后方数百米的一辆出租车中，有两名女孩正在一路尾随。 ——“追到目标了。” 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林小璐紧锁眉头：“摩可已经往车窗中确认过，里面的的确是他。” “我说……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不光被拉过来，而且还被强行拿走了手机的夏凉有些无奈：“就算你爸爸真的是要和别的女人约会，这也是他的自由吧？” “我又没说要管这个。” 林小璐小声嘀咕：“反正他都能在妈妈的葬礼上跟别的女人那么亲密了，现在不过是约个会，又能怎样？” “可是你之前还在说他这种行为是外遇……” “啊，真的是！我口不择言罢了，别在这种时候抠字眼！” 鼓着嘴矢口否认，林小璐匆匆地把话题带了过去：“总之，我们现在关注的并不是他出去约会这个行为，而是他到底打算见谁！” “是是是。”看着林小璐的反应，夏凉有些揶揄地笑，“也就是说，如果对象是个你不在意的人，那他们谈成了也无所谓对吧？” “……无所谓。”林小璐倔强道。 “那如果真的是前几天来我们家的红思与姐姐呢？” “我要向翠雀拆穿她接近我们的真实意图，让她知道那个女人……嗯，嗯？”林小璐有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你刚才说什么？” “红思与姐姐？” “我可管不着你怎么称呼那个女人，我说的是前面那个词！”林小璐指正道。 “前几天？”夏凉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别想糊弄过关，你说了‘我们家’对吧？”林小璐则睁大了眼睛。 “嗯，说了。” “那就是，我都就纠正过很多次了，告诉你，那是我家，你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 “不行吗？我很希望我们能真的像一家人一样诶。” 夏凉轻声调侃道：“这样的话我可以叫你姐姐哦，怎么样，小璐姐姐？” “别说的那么肉麻。” 有些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林小璐叹气：“总之，我家就是我家，你家就是你家。这个概念是不能混在一起的。” 说罢，她便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紧密监控着摩可和自家父亲的动向。 车中一时寂静。 坐在前方的司机其实也能听到身后的谈话，但这种明显的家庭伦理问题显然不是他能插话的。他努力告诉自己别管别人的家务事，便也同样保持了沉默。 “小璐。” 夏凉跟在林小璐旁边看了一会，不多时，却突然开口喊了她的名字：“你说，如果你爸爸约会的对象真的不是那个姐姐，而跟你说的一样，是……” “不会的。” 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林小璐盯着手机没有抬头，让夏凉无法看清其表情：“我相信翠雀，不会的。” “明明前几天自己还在怀疑？” 林小璐没有说话。 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直到追着林昀从家里跑出来为止，她脑子里都一直徘徊着那个自己最不希望的可能。但是，到了眼下这一刻，她反而有些冷静下来。 翠雀往日的言行都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逐渐重拾信心：自己憧憬的魔法少女，不是那种会恣意插足别人家庭的人。 哪怕，其实她的内心里也有那么一丁点的渴望：如果自己真的要有一个后妈，或许…… 所以此次的尾随行为，与其说是抓捕现行，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看着手机上代表着双方位置的红蓝点，林小璐久久无言。 她知道，不管心中怀揣着怎样的想法，真实的答案都已在前方。 第五十五章 反跟踪 林昀在首饰店的柜台处驻足。 售货员正在热情地同他推销着店内的商品，不时询问并试图确认他的选择，但林昀对此充耳不闻。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在一旁的摩可身上。 此时的摩可正大摇大摆地坐在他面前的柜台上，对着满眼的珠宝首饰兴奋不已，时不时又转过头看一眼林昀，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想来在它的认知中，周围的普通人，包括林昀都是看不见自己的。 它会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毕竟林小璐和摩可至今都对林昀的普通人身份没有丝毫怀疑，平日里摩可就经常在他的眼前随意走动。而他也充分展现出了大人的定力，不论摩可做了什么都能无动于衷。 其结果便是，哪怕现在的摩可是在跟踪，却敢于完全不隐匿自己。 而林昀没记错的话，大半个月前，自己向它交代如何去监督两名新人进行魔力修习时，它还是一副信誓旦旦干劲冲天的模样，没想到转过头来就同流合污了。 也罢，自己就不该指望它。 心中喟叹，林昀倒是想继续无视它的存在，只是现在的摩可完全趴在他视野的正下方，彻底挡住了售货员正在介绍的商品，让林昀的注意力不自觉地就被引到了它的身上。 怎么办？ 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权衡片刻，他觉得继续这样纵容摩可也不是个事，多少得吓它一下，让其别再这么嚣张。于是他便直接伸出手指，向着摩可所在的方向戳了过去。 “喵啊！” 被林昀突然的动作吓到，摩可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闪到了一边，一脸紧张，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昀。 “能把这一款拿给我看看吗？” 林昀则完全不理它，而是接着用手指朝向货柜中的一款水晶吊坠：“隔着玻璃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伸手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指向哪一款商品，只是单纯想要诈摩可一下而已，所以其实对这串吊坠没什么兴趣。但动作都做了，总归还是把戏演全比较好。 这套言行举止颇为自然，仅从动机来分析则完全没有破绽，仿佛他就只是想看一看那款首饰罢了。于是远处的摩可松了口气，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松懈了下来。 它又开始相信自己不会被发现了。 挪着身子，它重新回到了林昀的视野中，换了个地方坐下来，想继续在近距离进行自己的“跟踪”。 “啊，不好意思——” 林昀再次向它所在的方位伸手：“还有这款也给我看看，谢谢。” “哇啊！” 这回他倒是没想直接戳中摩可，所以仅仅只是简单出手示意，但有了此前的经历，摩可又是心头一紧，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 直到发现林昀的手并没有真的伸过来，它才明白这仅是“虚惊一场”。 但林昀就没打算这么放过它。 那之后，他又半真半假地与摩可互动了几次，中间辅以各种假动作打乱规律，让摩可完全搞不清他的虚实。一方面它还是觉得林昀好像看不见自己，但另一方面又时常被林昀突兀的动作所惊动，最后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运气来，这才终于学乖，老老实实待在远处，而非一个劲凑过来。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林昀便不再去寻它麻烦。 一人一妖精就以这样奇怪的关系在商场中走动，直到某一刻，摩可百无聊赖地拿起了自己脖子上的手机。像模像样地说了一通，又接听一番后，它仿佛接到了什么新的指令，再次看了林昀两眼，便扑扇着翅膀转身离开。 林昀迅速察觉到，机会来了。 他不知道摩可这次跟踪他究竟是谁的主意，但并不妨碍他反响跟踪摩可，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打算。 于是，他在简单审视了一下面前的商品后，礼貌而自然地与面前的售货员告别，循着摩可离开的方向迈开腿。 周六的购物广场中人气旺盛，人流密布，哪怕是奢侈品区，也有大量的顾客在此徘徊，所以林昀也无需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只要吊在摩可身后稍远处，在它目光扫过时略微遮掩身形就好。 他就这样跟着摩可走上了电梯，来到了三楼，紧接着又看到摩可飞到了建筑中央的天井处，与两名等待在那里的女孩碰头了。 毫无疑问，那正是林昀预想中的那两个人。 他一眼就能认出，其中那个梳着简约单马尾、身着短袖中裤凉鞋三件套的是林小璐；另一个头发自然披肩，t恤外套着背带牛仔短裤的则是夏凉。两名女孩都趴在天井的护栏处，似乎在向下观望什么。 而见到摩可飞过去，林小璐很快就和它争执起来： ——“什么啊，你说自己距离太近的时候总是担心会被碰到？那就离远一点啊。” “离远了有可能跟丢？那么大个活人怎么会跟丢？” “我怎么去跟，在天井上面看就是最安全的，下去亲自跟踪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隐隐约约的对话声就在林昀前方，因为林小璐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其内容清晰可闻。 他有些奇怪地从天井旁侧向下看去，发现在这个角度竟然刚好能扫视到奢侈品区，顿时便明白了两个女孩在这里干什么。 “小璐。” 就在这时，一旁的夏凉有些担忧地开口了：“你那边看到你爸爸了吗？” “还用看吗？他都在那一块逛了一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是只有一个人。” 林小璐双手趴在栏杆上，昂着头道：“我都怀疑他会不会被人放鸽子了？” “但是，我这边好像看不见他在哪了。”夏凉有些尴尬地笑着，“你能找到他吗？” “哈？” 被夏凉的话语提醒，林小璐才急忙向下张望，只是左顾右盼都没能看到自己父亲的身影，登时有些傻眼：“不会吧，真的跟丢了？” “大活人怎么会跟丢”这句话才从她口中说出不到两分钟，便被迅速应验打脸，让她慌张之中又带着窘迫，耳根子都有些发热。 她急忙打开手机，试图再次进行定位，但这才想起充当定位仪的摩可已经飞了回来，她已经无法再锁定林昀的位置。 于是林小璐只能握着手机，呆站在那里。 两名女孩在天井旁不知所措，罪魁祸首摩可又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场面一时颇为尴尬。 不远处，林昀长叹一声。 事情已经闹到这份上，他也只能去问问怎么回事了。 于是他迈步向前，缓缓地走到了林小璐的身后，然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干啥呢你？” “呀啊啊！”林小璐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闹剧一场 尖叫着转身，林小璐先是“噔噔”一阵后退，碰到了背后的栏杆，接着又一不小心脚步一滑，脑袋直直撞在栏杆边的玻璃板上。 “啊！” 后脑吃痛，她忍不住痛呼一声，紧接着就往地面跌坐而去。 好在林昀也算眼疾手快，在她真的摔倒前弯腰伸手，及时抓住了林小璐的胳膊，把她原地提了起来。 “没事吧？” 见到林小璐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他又下意识伸手在她脑袋后面揉了揉，见似乎也没有伤口，便松了一口气：“璐璐你呀，走路小心点。” ——“还不是被你吓的！” 林小璐站直身子，把他的手从脑袋后面拿开，有些愤懑道：“不要突然在别人背后说话啊！” “我看你俩在这鬼鬼祟祟，我当然得来问一声。” 林昀挑起眉头道：“趴在这三楼看那么半天，真以为我没注意到吗？” 事实上是他的确没注意到，一般人很难想象这种购物广场的高楼层处会有人在盯着自己。只是自己现在能发现她们的行踪，总归需要一个其他的理由。 这样的理由放在平日里多少有些牵强，好在眼下两名女孩跟踪在先，自认理亏，所以也没有怀疑他给出的借口。 “对不起叔叔，我错了。” 夏凉的反应是最快的，立刻装起了乖孩子，一脸无辜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有些好奇。” “谁鬼鬼祟祟了，我可是光明正大站在这的！” 林小璐的态度就没那么友好了，再加上刚刚撞到了脑袋，一手捂在后脑勺上嗔道：“我看看你在干啥都不行吗？” “那你们为啥在这里？”林昀盯着她的眼睛。 林小璐只能沉默着撇开视线。 她不应，但一如既往地不善于掩盖情绪，心虚的表情被体现地淋漓尽致，于是林昀心中了然，又问：“跟着我来的？” “我也只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林小璐嘟囔。 “你也好奇？” 林昀顿时感觉有些好笑：“你们俩这么大动干戈，在这看这么半天，就是因为这个？” “不行吗？你还不是，为什么休息日要一个人穿成这样出门啊” 被戳穿的林小璐索性豁出去，有些自暴自弃地承认了：“搞得这么正式，我还以为你这一趟是想，是打算……” 林昀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看了一眼夏凉，夏凉则有点尴尬地赔着笑，又带着些歉意垂下了头，显然也知道跟踪别人的做法并不好。 也是，自己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他心中自哂，索性抹去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不满情绪，又看向林小璐确认道： “你以为我打算给你找个后妈？” “不然呢？”林小璐抬眼看着他，神情中也有点不解。 “怎么可能？就算要找，也肯定得先征求你的意见。” 林昀摇了摇头，才有些叹息道：“你啊，大概确实也是记不清，今天明明是你妈跟我的结婚纪念日。” 林小璐不禁睁大了眼。 “结婚纪念日？” 她口中念叨着这次词语，一时竟有些结巴起来：“咦？可是，可是，明明去年和前年的时候都没有……” “因为今年是第十五周年，我跟你妈妈上次纪念这个日子是十周年，那时你才9岁。” 林昀继续解释道：“何况，你也知道，再过一周我们就得去看你妈妈了，我得给她准备点礼物。” “哈……”林小璐有些呆滞地从口中吐出一口气。 松开了捂在后脑勺的手，她怔怔地看了看林昀，又低下头，再次重复道：“居然是这样……我还以为……” 她一时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松气。 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出来和别的女人约会，而仅仅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妈妈。 虽然仍然不代表他和那个叫红思与的女人没关系，也不代表他不认识翠雀，但至少这说明，她来时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 林小璐感觉自己的面颊滚烫。 一旁的夏凉哧哧地笑起来，轻轻地碰了她的手臂一下：“我都跟你说了，未必是你想的那样吧？你又不信。” 林小璐瞄了她一眼，心中明知是自己出了个大糗，但她的性子又不是会闭嘴吃亏的类型，下意识就想开口回怼。 可还没等说些什么，她忽的看见林昀那有些感怀的表情，心中便像是被泼了一汪冷水般，到了嘴边的话语就又被咽了回去。 “……知道了啦，是我错了。” 她老老实实地认错，低声嗫嚅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等会就回家。” “都这样了，现在说回家干什么？” 林昀叹了口气，努力在面上扯出一个弧度来：“既然跟来了，那就来帮我参谋一下吧，就当做是一起给你妈选礼物了。” “我……”林小璐有些踌躇地看着他，在知道自己犯了错以后，她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走吧。”林昀拍了拍栏杆，指着天井下方，“还是说下周扫墓，你不打算去？” “怎么可能？” 一说到这个话题，林小璐便又起了劲，小声叨咕着：“你不去我都要去。” “那还等什么？” 林昀迈开腿，向着电梯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望向她：“还是说你想继续在站在这上面，指挥台当元帅呢？” “……你以为我愿意吗？” “那就快走吧。”林昀催促道。 “行，知道了。” “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 “……冰淇淋。” 另一边，旁观了全程的夏凉，见到了父女两人逐渐和谐的气氛，颇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 或许心中也多少有些小小的羡慕，甚至嫉妒，但是这些心情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林小璐是她的朋友，她能够和自己的父母处好关系，她能够感同身受般地为其感到高兴。 “那么，叔叔，小璐。” 她向着两个人挥了挥手，面上笑意盈盈：“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自己回去啦？” “你……”林小璐皱着眉头，还想要说什么。 只是她才刚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就被夏凉打断了：“小璐你也好好去研究礼物的事吧，你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没有给林小璐把口中的话说完的机会，哪怕她们都知道，这句话可能是挽留。 但在她看来，现在毕竟是眼前这对父女间难得好好沟通的机会，自己没必要像个电灯泡一样杵在这里，只会让大家都觉得不自在。 所以，她这么说完后就转身，加快步伐，像是想要逃跑一般向着人群走了过去。可还没等她钻入人群，又终究是被来自身后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那边的同学。” 身后的男人这样说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也陪小璐一起来吧？” “……不用了，谢谢你叔叔，我自己回去很方便的。”于是她回头，笑着谢绝道。 “客气什么，你是小璐的同学，叫夏凉对吧？” 林昀尽量让自己的面色和语气显得温和：“谢谢你陪她胡闹了这么一通，所以我也得谢谢你。” 他其实不知道此时的夏凉在想什么，但并不妨碍他记得，那个夜晚，难得露出自己脆弱一面的夏凉对翠雀所说的那句“不要偏心”。 虽然现在的他并不是翠雀，对方也不会认知到这一点，但这，并不是他把这个女孩抛在一边的借口。 “一起来吧，我请你们吃午饭，然后开车送你们回家。” 他看着夏凉，有些认真地说道。 夏凉看着他，微微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继续拒绝。 “别在那里婆妈了。” 一旁的林小璐也找到了把话说完的机会，抱着手，侧开视线道：“不是你之前说的吗，什么希望我跟你像自家人一样？到现在反而装模作样起来了？” 夏凉看了看林昀，又看了看林小璐，发现他们都带着某种关切望着自己。 理性告诉她，自己在这里仅仅只是一个外人，看到别人亲密的家庭关系，只不过是对内心的拷问罢了。 可是，感性之中，对于这种自己求而不得的关系，她却又是那样的向往。 自己应该靠近他们吗？她会这样责问自己，试图阻止自己， 而在这种时候，眼前父女的关切和邀请却又将这层自我设置的阻碍敲开了一丝缝隙，这让她感觉心中又涌过一阵暖流。 算啦，这种时候就任性一点吧。 想起了某个人的教诲，于是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却又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我就不客气啦。” 第五十七章 午餐之后 此前的林昀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自己原本筹划之中、一个人带着怀念与感伤渡过的结婚纪念日，最终变成了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家庭游玩。 独自在柜台前听店员滔滔不绝地讲解，变成了三个人和店员有说有笑的交谈。 林昀虽不善于沟通，但能够准确地传递自己的要求；林小璐不喜欢和人沟通，但可爱的外表与一戳就跳的性格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夏凉则是最健谈的一个，总能反过来把店员哄得开开心心，从而让双方迅速打成一片。 购物的过程变得轻松而愉快。 期间也有人产生误解，竟然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对林昀称赞道“你的两个女儿都很可爱”。对此，林昀不得不去作出些简单的辩解，夏凉看上去则颇为高兴，林小璐却板着张小脸，说生气倒也不像，反正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情绪。 他们走过了许多家店面，最终，在一家名叫“世魁奇”的珠宝店中找到了一件符合要求的礼物。 那是一串水晶项链，其链身为银制，吊坠部分采用的却是芙蓉石，即粉水晶。这块芙蓉石被切割出近似樱花的形状，周围又被一圈金边所包裹，看上去颇为清新与美好。 林小璐颇为喜欢这件首饰，但说不出原因；夏凉觉得款式稍微老气了些，却看气氛没有说话。最终，还是林昀自己拍板，将这件商品买了下来。 没什么其他原因，仅仅是为了吊坠上的那朵樱花。 如此一朵水晶制的樱花，使得他看到这串项链时，心中就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就是这个了。 于是，决定了礼物的三人又去其他楼层逛了逛，林昀提议要给林小璐买衣服，被林小璐拒绝，最终则顺着夏凉的意思，三个人一同去了电影院。 看了一场爆米花电影，走出影院时已接近下午一点，三人挑选了一处时尚茶餐厅，作为午餐的地点。 林昀扮作一名普通的家长，夏凉则扮作林小璐的好学生同学，两个人明明都知道对方有所隐瞒，却各自维持着彼此的人设，进行着半真半假的谈话，听得一旁的林小璐直打瞌睡。 午餐进行到了一半，时间也已经接近两点，正当餐厅中的三人都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时，却突然听到了远处的一声轰鸣。 “咚！” 仿佛是建筑物倒塌般的重物落地声，压过了整座商场中的熙攘。 巨响之下，人们先是陷入沉默，继而变得疑惑，紧随而来的则是恐慌。 餐厅中的顾客们骚动着，有些拿出手机试图去与外界进行联络，有的则第一时间走出餐厅，想要观察声音的来源是什么。 而骚乱之中，唯有男人与两名女孩所在的那桌保持了难得的平静。 “小璐，小凉，得快点出动了！” 常人所察觉不到的视角中，摩可有些严肃地喊道：“我能感觉到，这附近出现了残兽！” 它自认为隐蔽的喊话其实被在场的另外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事实上，哪怕它不说，三人对于轰鸣的原因都有着近似的猜测——应该是残兽。 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 林小璐和夏凉都还认为林昀只是个普通人，至少应该没有魔力；她们顶多猜测到他对魔法侧的事情有所了解，甚至知道自己的女儿是魔法少女。但是，他们彼此间的这层窗户纸还没有被捅破，现在突然把魔法侧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林昀沉默的原因则更简单，因为他在思考：“林昀”这样一个身份，对于魔法少女的事，究竟应该知道多少。 当前时间紧迫，虽然来得有些蹊跷，但残兽已经出现。方亭市仅有的三名魔法少女全部围坐在这方餐桌上，这定然是不行的。 接下来，不光是面前的两名新人需要出战，自己也必须找个理由脱身，变成翠雀前往现场，从而在一旁掩护她们，防止来袭的残兽过于强大。 那么，要不要由自己来挑起这个话头呢？ 看着面前同样欲言又止的两名女孩，他不得不作出决断。 从上午发现林小璐在自己身后跟着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至少有一些真相是已经藏不住了。 自己认识红思与这件事已经被她们知晓，那么他便很难有理由不清楚魔法少女的事。 但是，他是不是应该在此承认，自己已经知道了女儿她们魔法少女的身份呢？ 他思索一番，觉得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但首先，他得先找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是残兽袭击。 无言地从裤子口袋中拿出手机，他装模作样地摆弄一番，点入了信息界面，等待片刻后，果然有一通异策局的疏散通知发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因为残兽袭击发生在购物中心这样人流密集的繁华地带，所以目击者众多，异策局的反应也确实足够快。仅仅在巨响发生数十秒后，就有通知被发送到了全市市民的手机上，提醒他们出行避开这个位置，在此处的则尽快逃离。 也因此，餐厅中的其他顾客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许多人在惊慌中站了起来，开始向餐厅外奔逃。 “居然有残兽？好危险啊！” 他皱起眉头，把手机上的通知递到女孩们面前，装作一副紧张的模样：“看样子这里不能呆下去了，我们也马上走吧！” 为了表现出自己真的很紧张，他没有给两名女孩回话的时间，便从座椅上拿起自己的外套，沿着桌边站起来，挥手招呼道：“问问店员，看店里有没有其他的出口，正门那边已经被堵住了！” 他心中的打算其实也很简单：带着两名女孩冲入外面的人流，然后假装失散，从而给她们留足行动的空间，自己也可以找地方去偷偷进行变身。 中间先用林昀的手机打两遍林小璐的号码以示担忧，等到解决残兽以后再联络她们，说走散了，约好一个地点再汇合。 这样的话，双方不需要把彼此的身份挑明，也能留出足够的台阶，事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都能得到解释。 但是，两名女孩其实并不知道他的打算。 当面对残兽袭击时，作为魔法少女的自我认同，便已经让她们不可能选择逃离。 所以哪怕听到他的话，她们仍然坐在座位上，神情有些复杂。 第五十八章 女儿的坦白 “快点，残兽应该已经开始行动，没时间了！”混乱之中，一旁的摩可催促着。 餐厅中的顾客已经全部挤在了门口，外面的走廊中甚至险些发生了踩踏事故，就在这一片喧哗之中，夏凉开口了。 “抱歉，叔叔，小璐。” 她面上带着歉意，礼节性地微笑道：“我，可能没办法就这样逃走。” “别任性，你现在……”林昀刚想劝说，但是话到嘴边便被迫停下，因为夏凉接下来的动作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当着两个人的面，毫不避讳地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圆形的宝石。 那颗宝石散发着槿紫色的氤氲光芒，通体浑圆，完璧无瑕，她几人的目光之中明灭不定地闪烁着。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的心之种。 “叔叔，我是魔法少女。” 夏凉将手心摊开，把心之种置于正中央，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现在走了的话，就没有人来击退残兽了。” 一旁的林小璐愕然地看着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意识到夏凉的意图，旋即也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夏凉冲着自己挤了挤眼睛。 ——只有我一个人坦白就够了。 她明白，这就是夏凉想表达的意思。 “这是玩具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林昀继续佯装不知，还想帮她圆下去，可是夏凉却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随着一阵光芒闪烁，她手中的心之种已经伴以四散的、就连常人都能看见的魔力流飞了起来。 她没有当场变身，仅仅只是周围还有其他群众罢了。 “你，居然真的是魔法少女……” 这下，就连林昀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只能有些机械地念着枯燥无味的台词。 眼下这种情况，夏凉的行为其实并没有问题：三个人之中必须有一个人立刻出击，而林小璐和林昀之间都不想暴露身份，便只能是她主动挑明一切了。 她也的确没有必要对林昀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林昀是林小璐的父亲，和她并没有太深的牵扯联系，这种情况下，哪怕透露真身也算不上什么问题。 只是道理是这样，她能如此迅速地作出决断，还是让林昀感到措手不及。 事实上，这也算是他的认知偏差了。 以他自己的经验来说，暴露真身的确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但他却下意识忽略了一点：就真实身份这件事而言，其他魔法少女和他是不一样的。 她们隐瞒身份都只是为了保护个人隐私，而非像他一样，完全不敢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真身。 夏凉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而不让林小璐说出口，便是打算自己去解决残兽，从而帮林小璐打好掩护。 林昀同样能猜到她的想法，知道没必要再劝。 于是他转而看向林小璐：“那璐璐，我们……” “爸。” 没有接他的话茬，林小璐先是瞪了夏凉一眼，接着深吸一口气，突然出声喊道。 自两年前父女深陷矛盾以来，她第一次好好地说出了这个称呼。 对林昀来说，这也是一个久违了的称呼。 如果是平日里听到女儿这样呼喊，他一定会感到非常高兴——其实现在也一样——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知道，女儿说出这个字这意味着什么。 “谢谢你一直装作不知情，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她转头望着林昀，平静地说：“我得去，因为我也是魔法少女。” 说罢，她也伸出了手，摊开了手掌 早在此前，她就已经明白，自己魔法少女的身份可能并不是什么秘密。之所以没有向林昀承认这一点，只是因为她觉得还没到时候，自己仍然需要勇气。 而眼下，在这样一个时刻，她已经作出了决定。 林昀坐回了椅子上。 残兽的袭击位置距离此处有一段距离，所以实际上并不需要急着逃跑。异策局的疏散通知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其他顾客的慌张仅仅只是出于对残兽的恐惧。 两名魔法少女就在他的眼前，哪怕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也没有必要考虑“防患”这种事，再表现得那么担惊受怕就不合常理了。 他目光扫过面前的两名女孩，面上仅剩的紧张神色随之褪去，变成了无奈：“……决定了？” “嗯。”林小璐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能是我们。”夏凉也再次重复道。 “……唉，你俩呀。” 林昀有些哭笑不得：“跟着我出去然后假装走散不就好了？明明也没到毫无办法的时刻，隐瞒了那么久的身份，现在就这么轻易放弃，真的好吗？” “什么嘛，你果然早就知道了吧？” 林小璐耷拉下眼睑嘀咕道：“装得那么像，害得我还演得那么辛苦。” 摇了摇头，林昀没有回话。 “需要我们留一个人先送你出去吗？”夏凉突然提议道，“就这样走出去不安全的。” “你们都去跟怪物战斗了，我这边还能有什么危险的？” 林昀对她摆手道：“我们这些大人啊，仰仗小姑娘去御敌就算了，哪有再让你们专程保护的道理。” “去吧，你们不是很着急吗？有什么话都等回来以后再说，我对你们也只有一个要求。” 他侧过脸，认真地看着林小璐，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无论如何，注意安全。” 并非是经翠雀之口，而是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向林小璐说出这句话。 只不过，与他当初刚得知林小璐成为魔法少女时相比，双方的心态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女儿成为魔法少女已经接近两个月，这两个月期间，她为了变强而付出的努力，自己全部都看在眼里。 或许魔法少女这个身份的确很危险，但这也是普通人唯一获得真正魔法力量的手段，更是无数魔术使求而不得的宝贵机会。 她已经走上了这条道路，那么自己的选择也只剩帮她走得更稳，走得更远。 林小璐也没有再回答。 她深深地看了林昀一眼，目光从摩可与夏凉身上扫过，然后扭头向着餐厅外奔跑而去。 摩可紧随其后，夏凉则是向林昀笑了一下，然后才跟上她们。 林昀回之以再见的手势，坐在原地并没有动。因为他准备等她们离开后，再找一处没人的角落再变成翠雀，确保有人给两名新人兜底。 只是，正当他心中如此盘算着，面前的夏凉却突然停下了。 ——“啊，说起来差点忘了。” 她站在餐厅门口，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般拿出了手机，对着自己的通讯录翻找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打个电话给小前辈吧。” 她这几句话说得轻巧，但也就是在同一时间，还在装模作样的林昀想起了一件十分关键，却一直被他忘记的事情：翠雀的手机就在他的身上，而且…… 没有关机。 心中暗道不妙，他下意识将手伸向外套的内袋，但是却已经追不上夏凉的动作。 他的手尚未触及手机的轮廓，便见到夏凉眼睑微抬，显然是已经找到了翠雀的电话号码。 想要张口呼喊，但是他明白，就连声音都已经不可能再阻止夏凉。 她巧笑嫣然，他苦笑难言。然后，伴随着她按下了屏幕上的通话按钮，林昀有些僵硬地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悦耳的铃声自此处响起，悠扬婉转，响彻已然空空荡荡的餐厅。 第五十九章 手机风波 自林昀在女儿面前伪装出翠雀这个身份以来，随身携带两个手机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为了在使用时不被看出破绽，他甚至在买手机前特意请教过旗舰店中的女店员，参考对方的意见，选取手机壳时刻意让“翠雀的手机”看起来女性化一点。 这个手机上总共也只有三个联系人，分别是林小璐，夏凉和红思与。 而为了在残兽出现，或者有突发事件时能及时与她们取得联络，林昀并不会刻意把手机关机，或者调成静音，仅有在上班工作时才会将其改为振动模式。 今天也同样如此。 早上出门时，他刻意把翠雀的手机从平时穿的正装口袋里拿出来，带在了身上，确保翠雀这一身份和两名女孩的联络足够畅通。 只是，那时的他没有想到，两个小丫头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自己身后，还一路跟到了购物中心。 他一开始专心于演戏骗过摩可；等遇上了两名女孩后，开始设法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帮她们打圆场；此后购物时又沉浸在了这个特殊日子的感伤情绪中，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上衣内袋里还放了这么个定时炸弹。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清晰的铃声让夏凉把视线挪了过来，他则是手伸入上衣内侧，握着手机，竟不知到底该不该拿出来。 在短短数秒之间，林昀的脑中就已经闪过了数个方案： 第一种，迅速把翠雀的手机音量摁到最小，然后拿出自己原本的手机，假装自己恰好接了个电话。 这个方案在逻辑上是最没有破绽的，然而操作上很有难度——他给手机的来电音设置的是铃声加振动，就是为了防止被自己忽略掉。 哪怕他能够把手机的音量调到零，在这个已经没多少人的餐厅中，振动的声音同样难以被忽略。 第二种，选择接通电话，但是用手捂住翠雀手机的送话器，让自己的声音不会被这个手机收入；然后再拿出林昀的手机，假装自己接到了别人的电话。 这个方案逻辑上的漏洞同样不大，然而操作上更难了。首先他没办法确保自己能完全捂住送话口，稍微漏一点声音就要露馅；其次，这样做会让他的动作相当怪异，右手插在外套内侧，左手却要伸到右边摸手机来接电话，怎么看都很奇怪。 最后一种，直接挂断电话，然后用林昀的手机打给翠雀，让夏凉打过来也只能得到“通话中”的提示。 这样做在操作上很简单，甚至能说只要他愿意，就肯定能成功。但是在逻辑上却有个天大的漏洞：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这边铃声停止，夏凉那边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正当他脑中抉择之时，夏凉却已先一步行动。 她把手机举在耳边，偏着脑袋看向林昀，目光中带着不解与探求：“叔叔，你不接电话吗？” 林昀便知道，没时间给自己拖延了。 “……啊，在想事情，没注意。” 他先是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力求用对话分散夏凉的注意力；同时开始在手机侧面摸索，试图找到音量键，想着至少先把铃声关掉再说。 在他想来，反正几个方案都已经罗列出来，也不代表不能混在一起用，接下来见招拆招，见机行事，应该还是有机会糊弄过去的。 “挂掉试试。” 然而还没等他采取其他动作，夏凉就已经自言自语着，手指轻巧地在手机屏幕上一点。 伴随着她作出这一动作，片刻后，餐厅中的铃声便停止了。 空荡荡的餐厅重新回归了寂静，唯有橱窗外的商场走道上仍然充斥着惊呼与尖叫声，店面的玻璃隔墙成了一道界限，将餐厅内外划分为了两个世界：外面人流推搡拥挤，嘈杂吵闹，散播着恐慌；里面则冷冷清清，针落可闻，充满了尴尬。 毫无疑问地，夏凉刚才按下的是挂断键。 这样一连串的操作后，她先是虚握手机看着林昀，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惊愕道：“啊，真的停了。” 林昀望着餐厅中未经装饰的天花板，长出一口气。 他投降般地放下了手。 “叔叔，你身上有别人的手机呢。” 夏凉面上露出了有些促狭的笑容：“虽然这样问有些跳跃，但应该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你猜对了。”林昀死猪不怕开水烫，直白地承认道。 “为什么小前辈……不，翠雀前辈的手机会在叔叔你那里？” 得到林昀的回答后，夏凉却似乎更疑惑了：“我记得小前辈昨天晚上还在我家用过手机才对……” “我们互相认识，我今天早上发现她把手机丢在了我家。” 林昀有些麻木地张口，徒劳地丢出了一个现编的理由：“虽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我们确实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半夜去找叔叔，然后手机丢在你们家……” 夏凉渐渐张大嘴：“也就是说，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关系，但我觉得不是。”林昀闭上了眼睛。 “叔叔，就算双方都是自愿，与儿童有那样的关系也是违法的哦？” 蹙着眉头，夏凉有些严肃地说道：“而且翠雀前辈那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对她做坏坏的事情呢？” “……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仅仅只是为了璐璐和魔法少女的事情有交集罢了。” 林昀无力地叹息道：“何况她应该跟你说过吧？她是比你们大很多，跟我同龄的大人。” “那也不行。” 夏凉鼓着嘴，难得有些不快道：“就算你们都是大人，我也觉得不应该那样，你这样也很对不起小璐吧？” “这位同学，我能向你保证，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 林昀强忍着内心中的尴尬，摆出一副郑重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辩解着：“我知道你关心璐璐，也知道璐璐现在还不是很能接受有一个……嗯，后妈。所以我和你口中的‘翠雀前辈’真的什么感情上的关系都没有。” “真的？”夏凉有些狐疑道。 “硬要说的话，其实她跟璐璐的妈妈关系更密切一点。” 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林昀半真半假地解释着：“这一点，如果你想要知道，等回去的路上我会告诉你们。” “她的妈妈？你是说……”夏凉还想再问，但话到嘴边便被迫停了下来。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林昀胸口和她手上的手机同时振动了一下。 拿起手机一看，夏凉发现是林小璐在魔法少女小队的群组里发消息： 【@小锦你到底在搞什么，快点来啊！】 【@翠雀珞明区金堡购物广场有残兽袭击，翠雀你现在有空吗？啊，不用着急。】 “……看来也确实不能再聊下去了。” 夏凉看完屏幕上的信息，垂下手，无奈一笑：“那么叔叔，如果你能联系到翠雀前辈的话，能向她告知一声吗？毕竟她叮嘱过我们，只要有残兽出现都得通知她。” 她虽说心中满是疑惑，但终归知道孰轻孰重：家长里短的八卦以后也能打听，驱逐残兽才是眼前的第一要务。 “我会的。” 见终于有机会结束这场尴尬的谈话，林昀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停下。他抬眼夏凉对视，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红思与应该有办法能联络到她。” “呼，那剩下的就等回来再说吧。” 吐出一口气后，夏凉收起手机，对着林昀摆手：“至于前面那些，我就当做叔叔你说的都是真的啦。” “都是真的。”林昀面无表情，“你不要跟璐璐添油加醋就好。” “放心，我不会跟小璐说的。” 夏凉有些调皮地笑道：“我知道，毕竟告诉她这些的话，指不定她又要乱想些什么。” 林昀心道你刚才说那么多不也是在胡思乱想，但终究没再辩驳什么，只是沉默着目送着夏凉从餐厅中离开。 看着女孩小跑远去的身影，他倚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 算了，这些事都抛在一边，还是先想想去哪里变身吧，他心道。 第六十章 兑现的承诺 袭击购物中心的残兽虽然体积庞大，但并没有多强。 根据翠雀的观察，这只残兽论类型，其本身是较为常见的裂皮型，自己传授过许多应对这种残兽的技巧；而论个体能力的话，它也仅仅只是在卵级当中比较厉害罢了。 这样一只残兽，虽然破坏购物中心已经绰绰有余，但是想要应付两名魔法少女的联手讨伐，还是多少痴心妄想。 更何况，夏凉与林小璐都已不再是两个月前那样的菜鸟。 不说近几日已经无限接近芽级的夏凉，便是林小璐也在刻苦的学习和修行中进步迅猛。再加上两人之间的配合已经初步形成，至少不会再互相妨碍，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悬念。 随着夏凉用魔杖尖端打出了魔力束，被击穿的残兽重重地倒了了地上。 翠雀一个人躲在暗处，静静地看完了战斗全程，面上多少流露出欣慰的感情。 既是为两名新人的成长而感到高兴，也是为她们之间的关系逐渐得以磨合而放心。 确认残兽已经被击倒，回响也已经被收取后，她就再一次暗中离开，返回了来时停车的地方。 此行没办法露面，是因为她已经拜托红思与转告过两名新人，就说是自己有事来不了。这种时候再突然出现，与林小璐和夏凉见面的话，此前就没能完全解开的误会更是难以澄清，那是她不看到的。 所以，她选取最近的路线返回了停车场后，便立刻钻进车中变回林昀的模样。 驱车驶出车库，他将车停在路边，先是联络红思与，让异策局派人来现场善后；之后又用林昀的手机点开地图，把自己的位置共享给了林小璐。做完这一切后，便站在车边等待着。 约莫十分钟后，他便看见两名女孩毫发无损地从购物广场中走了出来。 他扯起嘴角向她们挥手致意，林小璐颇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夏凉则回以甜美的笑容。 “干得好，我为你们骄傲。” 简单的鼓励和表扬后，他接着说道：“异策局之后很快就会赶到，上车吧，我来送你们回去。” 这是此前便已经说好的事，所以两名女孩也就顺势坐到了车上，三人没有再多做停留，乘车缓缓驶离了购物中心。 汽车开出了一段距离，但这期间，并没有谁开口说话。 林昀和林小璐沉默不言，夏凉也只是噙着笑坐视两人的奇怪氛围，没有开口调解。 ——“所以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成为魔法少女的事。” 最终，还是坐在后排的林小璐率先提问了：“那个叫红思与的女人来的那天？还是更早？” “你上电视的那天。”林昀目视前方，实话实说。 “哈？我上电视……那不是我当上没几天就被发现了？” 林小璐有些愣神：“等一下，所以那天晚上你才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以为我是在发酒疯？”林昀挑起眉头。 “难道不是吗？” “……那天晚上吃饭时，红思与就直接找到我，告知我你成了魔法少女。” 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林昀瞄了一眼后视镜，淡淡地解释道：“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我那天说的‘想看看你’也是实话。” “看看当上魔法少女的女儿是不是变成外星人了？”林小璐没好气道。 “想看看变成魔法少女的女儿是不是还是那么可爱。” 林昀不咸不淡地开了个玩笑：“而且，就算你成了外星人，也依然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往后一仰，林小璐直直地靠在椅背上，轻哼了一声：“就当你说的是真话吧。” 汽车又在彼此的沉默间前进了一段距离。 “不过，璐璐，其实那天晚上的时候我很生气。” 不多时，这次是林昀突然开口：“看到你成为魔法少女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很担心，甚至可以说有点难过。” “为什么？”盯着面前的驾驶座，仿佛能看到这个背对自己的男人一样，林小璐皱起眉头。 “因为我很担心会因此失去你。” 林昀望着前风窗，忆起那晚的情绪，语气不经意带上些忧愁：“我那天晚上其实是想告诉你的，魔法少女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身份，只是那个时候……我有些说不出口。” “也没什么关系吧？” 林小璐眨了眨眼，舒展眉头，有些莫名道：“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了？我记得魔法少女真正牺牲的人数没有那么多，大多数都是正常退役的呀。”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骄傲起来：“而且不是我说，我现在其实很安全，毕竟有很厉害的前辈在保护我。” “……是叫翠雀吗？”车前座的林昀突然轻飘飘地问道。 这让后面的林小璐面色一滞。 “果然，你其实知道？” 她口中呐呐，呆愣数秒后，登时挺起身子。一把抓住前座的靠背，她把脸贴到林昀耳旁，语气一下子就变得热切，甚至有些激动起来：“你认识她？你们是什么关系？她会来方亭市是因为你吗？” 对于这些问题，林昀没有直接给出回答。 他知道，此前曾经对女儿许下的承诺，而今是时候兑现了。 “璐璐。” 所以他目光平视前方，提起了这一个月前的约定：“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会告诉你一些真相吗？” “啊，那天早上在车上说的吧。” 听他提起这一茬，林小璐也略微冷静了一些，松开了抓住前座的手：“跟你现在要说的有关系吗？” “有关系，或者说，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答案。” 从方向盘上松开一只手，林昀单手拿起手机，几次划动后，寻到了和林小璐指之间的消息界面。 他的大拇指在屏幕上方停顿了一会，然后，终究是对着早就编辑好的消息点下了发送。 紧接着，一张图片便经过消息被传到了林小璐的手机上。 他重新放下手机，如释重负地道：“如果看到这张照片的话，你的许多疑问就应该能得到解答了。” 林小璐带着满腔疑惑端起手机，夏凉也颇有兴趣地探出脑袋。而当她们点开照片，真正看到照片上的内容时，却纷纷睁大了眼睛。 因为照片上的内容，远远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照片上的是四名衣着华丽的少女，身高各异，外表靓丽，但能够看出都只是豆蔻年华。 照片的背景看上去很是夸张，是在夕阳之下，一尊巨大的、似乎是残兽尸骸一样的物体之上。 仅是从这一点，林小璐和夏凉便能够猜测出：她们其实都是魔法少女。 四名少女神韵仪态相去甚远，站在最左边的是一名身着白色丝质长裙，披着深紫色外袍，头戴圆帽的优雅紫发少女，她正视着镜头，微笑恬静而知性；最右的橘发女孩则身着华丽的金黄色舞裙，高高地昂着下巴，面上洋溢着高傲自满的笑容。 林小璐并不认识这两名魔法少女，所以看到她们时仅仅是视线略微停顿，便直接掠过。 当注意力转移到照片中间时，那站在正中的，一高一矮，粉红与藏青色的组合，却让她睁大了眼睛。 那道藏青色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因为照片中的那个人和如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道粉色的身影，虽然是那样的陌生，但依稀可以辨认的容貌依然让她意识到了照片中人的身份： “这是，翠雀和……妈妈？” 第六十一章 旧照片 林小璐捏着手机的边框，手指不自觉地用力。 她能看见，照片中那个穿着樱粉色蓬蓬裙的魔法少女，正与其他人一同笑着，带着某些道不清的情愫，搂住了自己身旁那名有些羞怯的蓝发魔法少女。 认知当中完全不应当有交集的两个人就这样亲密地站在这张照片里，让林小璐下意识开合嘴唇，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是这样吗？她很想再问一句。 但如果说此前的她心中有什么疑惑的话，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的确烟消云散了。 是啊，本来就该是这样。 自己母亲生前时的诸多不同寻常之处；她死时为什么父亲忌讳莫深；神秘的魔法少女翠雀又为何对自己特别关照……一切的原因，都落在了“母亲是魔法少女”这个答案之上。 宛如一个解不开的锁找到了原本的钥匙一般，只是轻轻一转，便应声而开。 曾经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妈妈会和“魔法少女”这个身份有什么联系。在她的记忆里，妈妈就是一个总喜欢坚称自己是自由职业者的，有点奇怪的家庭主妇。 她性格乐天甚至可以说脱线，平时做事又懒散又马虎，有时候比自己还幼稚。但她却是真正爱着自己，宠溺着自己的好妈妈。 她能想起依偎在妈妈怀里看电视上魔法少女动画的场景；尚未忘记自己告诉她“长大想当魔法少女”时她脸上的微笑。 林小璐突然又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小时候找她一起睡觉却中途离开的妈妈；长大后一同吃饭却突然说要出去买东西的妈妈；明明说好了要来家长会却爽约，之后自称记错了时间的妈妈。 “原来……如此。” 双眼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所模糊，眼泪溢出眼眶，顺着面颊流下，又滴滴点点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她喉咙发紧，声音哽噎，只觉得自己也已经是拯救别人的魔法少女了，现在不应该如此软弱，但无论怎样都扼止不住抽泣声。 “居然是这样啊。” 原来真实的魔法少女一直都在她的身边，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被魔法少女偏爱的孩子。 只是，竟然直到失去她两年以后，自己才知道这一切。 林小璐最先只是流泪，但很快便捂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她本以为，妈妈离世后的这两年，自己早就已经哭够了，眼泪也流够了。想通了，麻木了，不会再为她的事情而哭得如此不堪。 可没有缘由地，当发现自己和妈妈之间又多了“魔法少女”这层联系后，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有好多话想要和妈妈说。 成为魔法少女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残兽好恶心好讨厌好可怕。 魔力的修习很辛苦很枯燥。 魔法国度似乎是个很复杂的地方。 翠雀前辈是一个很好的人。 有共同作战的伙伴了。 自己说不定已经开始理解爸爸了。 以及……没想到两年了，自己还是那么想她。 纷繁的想法混着哀思，被锁在小小的车厢中，纵然汽车一路疾驰，却有思念维系着，而无法将之抛下。 林小璐哭得伤心，一旁的夏凉不知如何去劝，前座的林昀沉默着，什么都没有多说。 至少在他看来，这种时候能哭出来是好事。 若是让哀伤和眼泪都一直憋在心中，把思念和悔恨都永远埋在心底，那等到时间久了，便会连自己都无法确认那份感情是否还存在。 车中的哭声持续了许久，直到林小璐逐渐停下，开始了小声的抽泣，夏凉才拍了拍她的背，向林昀继续提问道： “叔叔，但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个照片似乎还有一个问题。” 她看着照片上的翠雀和安雅，有些不解地问道：“如果小璐的妈妈跟翠雀是同期的魔法少女，那么她早就应该退役了吧？” 就她和林小璐的认知而言，翠雀是魔法国度的住民。 毕竟翠雀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出身哪座城市，而且一直强调自己年纪比她们大得多，又被旁人佐证为“大人物”，的确不像是物质界的魔法少女。 对于翠雀强调自己是大人这一点，两名女孩其实也一直都保持怀疑态度，但现在看到了这张照片，剩下的疑虑便也不复存在了。 “她并有有退役。” 见林小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林昀心中暗叹，接着面无表情道：“因为璐璐的妈妈是特殊的，她是终身魔法少女，和其他人并不一样。” 这一崭新的概念，让眼角垂泪的林小璐和安慰着她的夏凉都感到迷茫。 ——“终身？小璐的妈妈是终身？” 与茫然的两名女孩不同，车中反应最大的居然是摩可。 这也不奇怪，因为在场的人之中，除了林昀以外，只有人知道这个词的含义。 见到林小璐和夏凉对此都没什么概念，它旋即解释道：“终身魔法少女就是说，因为有过特殊的功劳或者事迹，所以被允许永远留在物质界的意思，是非常厉害的证明啊！” “妈妈她……作为魔法少女很厉害？” 林小璐边哽噎边低语着，重复着摩可所说的话，又仿佛意识到什么，怔怔地抬起头：“那、那样的话，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一边提问，一边追忆，又突然想起了另一处关要，直直盯着眼前的驾驶座，仿佛能透过椅背看到自己的父亲： “你当初，说让我‘忘了她’，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这个问题，直指问题的核心。在悲伤与思念得到了释放过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妈妈的死亡其实并不简单。 林昀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并不代表拒绝，而是出于思考。 他的目光瞟向了后视镜，在镜中与眼角泛红的林小璐对视。目光相触，他能看见女儿的眼中虽然有哀伤，却仍是一片清明。 于是他开口了。 “……成为魔法少女这些日子，你应该多少也听说过，魔法少女是如何认定实力的吧？” 林昀收回视线，有些木然地盯着前风窗外的行车道：“虽然我不怎么清楚具体含义，但是她生前，曾经有一个称号。” 他的话语略微停顿，但后座上没有一丝杂音。 无论是林小璐，还是夏凉和摩可，都被他的话所吸引，屏气凝神，静静等待他的后半句话。 或许自己这时候该点支烟来烘托气氛。 林昀没来由地生出这种念头，但他没有吸烟的习惯，只能长舒一口气，仿佛吐出的是自己的忧愁： “据说，在她魔法少女生涯的后半段，其他的魔法少女都认同她是‘最强的花牌’。” 第六十二章 芽级 事实上，对于安雅的死，林昀同样知之甚少。 因为他既不在现场，也未能见到遗体。他所得知的消息，皆来自后辈魔法少女们的口述。 但即便这样，那时的他依然无法理解，安雅怎么可能会死？ 以战力得到认定的花牌魔法少女，实力可谓是站在魔法少女的顶峰，更何况“最强的花牌”呢？ 单纯驻守方亭市的话，对安雅来说就如同后花园中闲庭散步一般，莫说是有什么危险，恐怕对于残兽来说她才是真正的灾难。 然而她的死却是那样干脆和轻易，甚至让人感到不真实，好似前一秒还横亘在面前的伟岸山峰，后一秒就无声无息地化作平地一般。 安雅死去了，殷红的鲜血自她的胸口绽放，宛如一株樱花树上被插上了曼珠沙华。她合上了眼，面上带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仿佛是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一般，陷入了甜蜜的梦乡。 只是去往这场梦的路途是一条单行道，安雅走了上去，便再也未能回头。 这样的最后一面，林昀未曾得见。 当其他的魔法少女们赶到，惊恐悲伤于安雅的死亡，并试图将她的遗体带走时，安雅的身体便化作了细碎的魔力粒子，飘散在她们的眼前。 她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丝毫痕迹。 最终，能够记载她存在的，只有那样一块小小的墓碑。 这也是那时的林昀无法让林小璐见到安雅的遗体的原因：因为根本没有遗体，他也无法向林小璐解释为什么。 那时的林小璐对他的行为感到费解，甚至愤怒。而随着如今得知真相，她开始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似乎做得不对。 自林昀与安雅的结婚纪念日之后，又过去了数日。 林小璐因为得知了母亲是魔法少女的事实，一连几天都有些魂不守舍，对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 林昀继续为自己的离职做最后的交接，准备全心投入魔法少女的事务之中。 摩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进行它的播种者事业，大多数时候都在家中看着两名新人训练，少数时候则外出寻找新的魔法少女。 据它所说，似乎是在黎星区寻到了类似的踪迹，所以对此多少有了些奔头。 至于夏凉，作为两名新人魔法少女中较有天赋的一位，她在这些天里，用无论何人都会觉得目瞪口呆的速度，触摸到了种与芽级的瓶颈。 然后情理之中地，在这一日迎来了构建本相的契机。 魔法少女的本相是一种说来玄乎，其实很具体的概念。从实际组成上来说，它就是以魔力源为核心，把魔法少女的魔力和灵魂组合在一起的特殊结构。 它是魔法少女后续一切能力的根基，无论是魔力构装、术式还是其他，都需要拥有本相；它同样也是魔法少女的生命之源头，一名魔法少女，无论身体受到怎样严重的伤势，只要本相没有损伤，这些伤势都可以随着时间和魔力恢复。 同样，这也代表着，一旦魔法少女的本相被摧毁，这名魔法少女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这正是魔法少女需要保护自己魔力源的原因：毕竟魔力源就是本相的核心，魔力源受到损伤，本相也会受到十分严重的影响。 而眼下，夏凉在做的事便与此相关：她要以自己的魔力源为核，构建新的本相。 时间是晚上十点，地点是夏凉的家中，当学习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好似福至心灵一般，突然向两人表示：自己感觉状态来了。 在翠雀的叮嘱，以及林小璐百无聊赖的注视之下，她开始了构建本相的尝试。 将自己的心之种捧在手心，夏凉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体内魔力的涌动。 意识即灵魂的外显，捕捉并跟随魔力的走势，让自己的意识跟随魔力形成近似的波动；之后，再反向引导魔力，操纵其波动的频率，使其与自己的意识灵魂相同。 灵魂与魔力的波动逐渐重合后，再以魔力源为核心，进行双向沟通，使其合二为一，从而形成新的力量。 渐渐地，她手中的心之种泛起了不同往日的光芒。 好似泥土中的种子在水的滋润下破出尖角般，原本浑圆的心之种外形发生了改变，从规整的球形变成了水滴一般的形状。小小的尖角矗立在宝石的顶部，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可爱。 当然，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心之种其实已经不再是心之种，它应该获得另一个名字——心之芽。 槿紫色的魔力一圈圈地自心之芽扩散开来，将夏凉笼罩于其中，魔力的波动印出了夏凉的虚影，虚影又转瞬即逝，重新融入夏凉自身 趴在不远处的林小璐不禁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隐约中她似乎看到了两个夏凉，只不过其中一个像是幻象一般透明。 翠雀双手环抱，静静地看着夏凉构建本相的过程，时不时点点头，心中再一次为夏凉的天赋而感叹。 构建本相一次成功，她不知道这个记录在魔法国度里到底有多少，但确实是自己生平仅见了。 二十二年前的方亭市魔法少女小队，第一批主要成员的四个人中，构建本相速度最快的记录是苏胜紫：她用了三次。而最慢记录则是安雅：她尝试了足足十七次。 当然，安雅耗费的次数最多，其实并不全是天赋的问题。事实上她作为魔法少女的天赋很高，只不过她当时是小队里第一个达到芽级瓶颈的。 那时的方亭市阵容比如今还要磕碜——她们可没有一个像翠雀这样的前辈导师，只有几个啥都不懂的小新人。唯有那只名叫沃波的兔子妖精能够提供一些修行的知识，但它教人的水平不说是高屋建瓴，也能说是误人子弟。 想起自己在那只臭兔子的教导下花了足足十次才构建成本相，翠雀不得不感叹今非昔比。 随着槿紫色的光芒褪去，站在其中的夏凉睁开了双眼，捧着手中完璧无瑕的心之芽，对着林昀和林小璐俏皮一笑。 显然，她成功了。 而构建成本相，达到芽级，也就意味着下一步——她将觉醒自己的魔力构装。 第六十三章 引离 魔力构装，或者简称为魔装，是魔法少女战斗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翠雀此前也和两名新人讲解过，伴随着开华至芽级，魔力总量提升，魔力构装觉醒，魔法少女的作战能力将迎来飞跃性的提升。 当然，这一切也是有前提的，即魔装本身适合战斗。毕竟也会有像翠雀这样，在魔装觉醒之初几乎没有战斗能力，只有魔力总量提升的个例。 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看夏凉的魔力构装到底长什么样，又有着怎样的能力。 “那么……要怎么做来着？” 抬起自己的胳膊，环视周身，夏凉有些疑惑道：“说是本相，我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变化？虽然魔力倒是充盈了许多。” “本相就是你自己的一部分，怎么可能会因为构建本相感觉异样？” 依然环抱着双手，翠雀简明地解释道：“至于使用魔力构装的话，你得先把自己的魔杖拿出来。” 闻言，夏凉十分听话地抬起自己的魔杖，平举在身前：“这样？” “不需要什么特定动作，像平时一样，尝试把自己的魔力注入魔杖就好。”翠雀继续指点着。 “哈……这样？”夏凉依言照做，放出了一小股魔力。 登时，她的魔杖发生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反应。 当她的魔力与之接触后，魔杖表面迅速亮起了一道光芒纹路，紧接着，如同数分钟前的夏凉本人一样，生出了重叠的虚影。 虚影中的魔杖像是失真的影像一般闪烁，跳动，形状开始变得与原本的形态迥然不同。 细碎的魔力粒子沿着光芒纹路喷吐而出，又将不定型的魔杖笼罩在其中，浮空旋转着，宛如一片星云。 夏凉不禁睁大眼，有些惊艳地欣赏着这一幕。 原本兴致寥寥的林小璐也终于拾起了几分兴趣，同样专注地盯着夏凉的方向。 “魔杖其实就是魔力构装最基本的形态，是你本身力量的外显，只不过种级的时候，没有本相的魔法少女无从发掘其真正的模样。” 望着夏凉身前那魔力粒子形成的星云，翠雀淡然地道：“但现在，它的状态是在向你证明，你已经拥有了这份资格。” “……然后？” 夏凉一边思索，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再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念出你自己的代号。” 翠雀微微抬了抬下巴，向夏凉示意：“然后沟通你的魔装，同时也是向你即将觉醒的魔装发出宣告，将它从中现在的窠臼中析出，使其展现自己真正的模样。” 夏凉敛起表情，认真地点点头。 她望着自己掌中的魔力乱流，控制住有些紧张、又带着兴奋的情绪，长吸一口气： ——“小锦，魔力构装析出。” 原本流动成群的魔力粒子微微停顿，接着开始向上方移动，全数爆散开来。 散去的魔力在触及屋顶之前止住了势头，又成光雨状点点落下，在一片小型的光幕里，夏凉有些发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所出现的物体，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这就是……我的魔力构装？” 因为在那里，只有一面巴掌大的梳妆镜。 在寻常人的想象当中，所谓的“魔力构装”既然是作战用的武器，那么也理应是看上去更有杀伤力的道具。但事实上，魔力构装的样貌并不一定是常规认知中的“武器”。 便如翠雀的魔装是丝与剪这种常人理解下的缝纫用具，还有一些魔法少女的魔装更加奇怪，写字笔，浇花壶，手帕……千奇百怪的魔装也是魔法少女最能体现个体差异之处。 而魔装的威力也与形象没什么关联，只与使用者的熟练度、开发深度，以及魔装本身的潜力有关。 所以对于夏凉的魔装是一面镜子这件事，翠雀并不感到惊讶。 另一边，夏凉在短暂的惊讶后拿起这面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照右照，却也没发现其有什么变化。 “就只是这样吗？” 她自言自语道，随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想要注入魔力来试试看。她旋即抬手，槿紫色的魔力自手心中放出，试图使之与镜子接触。 ——“虽然我赞同你使用魔力这一尝试，但我建议你不要在屋子里这么做。” 见她这般施为，翠雀先是及时开口阻止，接着指向着窗外示意道：“如果你不想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家炸掉的话，最好还是寻一处空地。” “啊，抱歉抱歉。” 回过神来的夏凉抱歉地笑道：“我稍微有点着急了。” 她简单地向翠雀道歉后，便带着林小璐和翠雀离开家，前往她所知道的一处空地。 到了室外，降落到相对开阔的地点后，夏凉迫不及待地拿出魔装，开始试着往自己的镜子中充入魔力。 不出意料地，在魔力的驱动下，夏凉的魔装开始展现其真正的能力。很快，几人就发现了其魔装的几个简单功能： 最首要的便是形状和数量上的变化，夏凉可以控制自己的镜子魔装，使其数量增加，或者面积增大。数量的上限大概在5个左右，面积的上限则只有1平米，可以在大约半径二十米的范围内随意操控其移动。 除此以外，镜子的用途也有两种： 第一种是一定限度地阻挡并反射魔力，可以将接触其表面的魔力进行一定削弱后反射到另一个方向。经过夏凉和翠雀的尝试，不管是魔力束，还是散乱的魔力流或者粒子，甚至于成固定结构的术式，都能被夏凉的魔装反射回去。 虽然其目前能承受的上限，也只在芽级魔法少女随手一发魔力束的强度。 第二种用途则是传送魔力，夏凉能让接触镜子表面的魔力从另一面镜子中传送出来，通过这个能力，在镜子的可操控范围内，她可以让原本射向任意位置的魔力束调转方向。 这一能力的承受上限明显高了不少，哪怕翠雀将魔力束的强度加持到了接近叶级的标准，依然可以被镜子传送改向。 可以说，虽然这面镜子魔装并没有直观的破坏力，却在功能性上有很大的开发空间。 “感觉是一个辅助作用很强的魔装？” 仿佛发现了新玩具般，将魔装的各种功能都把玩了一遍后，夏凉如此判断道：“虽然要在战斗中把它用好，可能会很费脑子。” “目前如此，它确实没能表现出什么杀伤的能力。” 翠雀也同样在研究着夏凉手中的魔装，颇为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但就我初步的观察，如果你想要让它发挥杀伤性，叶级后，会有许多术式可以和你的魔装产生配合。” “所以我现在该开始剑指叶级了？”夏凉吐着舌头。 “说过多少次了，别好高骛远。” 抬起手，轻轻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翠雀瞥着她道：“现在别想那么多，给你的魔装起个名字吧。” “好痛！反对体罚教育！”夏凉捂着脑袋喊道。 “我可根本没用劲。”翠雀面无表情。 “受到伤害的是少女娇嫩的心灵！”夏凉佯装嗔怒。 “娇嫩的心灵有告诉你魔装的名字吗？”翠雀却完全不接她的话茬，耷拉着眼睑问道。 “这个嘛，名字的话，其实在觉醒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哦。” 夏凉微微抬头，端着自己的魔装，任谁都能够感受到她情绪上的雀跃： “它的名字啊，就叫做‘引离’。” 第六十四章 夜谈（上） 陪着夏凉一起研究完魔装的用途后，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三个人在空地处分别，各自踏上回归自己家的路途。 翠雀缓步离开空地，又向着远处观望了一番。正当她寻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地点，准备从那里升空，靠飞行回归家中时，却发现自己身边还跟了个人。 是林小璐。 林小璐低头站在她旁边，面带踌躇，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什么事想说。 “怎么了？”翠雀直接提问道。 林小璐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下了视线，：“翠雀。” 见她唤自己的代号，翠雀便转过身，认真地看向她，以表示自己在听。 “我前几天的时候听说了，就是，那个，关于我妈妈的事情。” 林小璐却并没有和翠雀对视，低声道：“她其实也是魔法少女，对吧？” “嗯。” “而且和你曾经是队友。” “是的。” 对于这些问题，翠雀一概不作任何隐瞒。因为她知道，林小璐会产生这样的疑惑，都是因为自己前几天给她看了那张旧照片。 是否要告诉林小璐，“翠雀”认识安雅，其实也是他认真考虑过的事情。毕竟毫无疑问，这样会让翠雀这个身份在林小璐的认知中和林昀产生联系。 虽说她并没理由因此察觉到二者是一个人，但终归风险是增加了。 可翠雀其实也清楚，自己不可能用两个身份欺骗林小璐一辈子。随着自己和女儿共处的时间越来越久，总有一天，林小璐会意识到“林昀”和“翠雀”不曾一同出现的事实。 她其实也不喜欢欺骗女儿的感觉，只是以此前，乃至现在的父女关系，“翠雀”这个身份尚有其必要性。 有许多的问题，在她作为林昀时并不能说得太详细，但作为翠雀，却并不介意再多说一点。 此刻，见女儿确实对照片的事有疑问，她觉得自己也有义务好好地去回答。 得到了翠雀肯定的答案后，林小璐便继续问道：“那么，我妈妈她……是一名怎样的魔法少女呢？” “你的妈妈……” 安雅是怎样的魔法少女？翠雀也忍不住开始回忆起这件事。 从她的角度来看，强大、正直、闪耀……这诸多的美好词汇都可以安置在安雅身上，因为，她确实是一名秉持着良善之心的优秀魔法少女。 但是，如果要选择一个最突出的品格的话，这些词语都不够全面。 要形容安雅，有一个更加合适的词语。 “大概，是乐观吧。”年纪此处，翠雀轻声道。 “乐观？”林小璐有些疑惑。 这并不是她预想中的答案，毕竟这个词听上去太过普通，甚至都不像是在形容魔法少女。 “遇到多强的敌人都不绝望，面临怎样的困境都不放弃，遭受何等的打击都不沉沦。她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面对林小璐的疑惑，翠雀的解释是这样的：“虽然她可能不是最强、或者最有智慧的那个人，甚至有的时候你会觉得她是个只会傻乐的笨蛋。但是她的情绪总是能感染你，让你觉得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切仍有转机，她还在，希望就依然存在。” 这个答案让林小璐有些神往。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萦绕在内心中的一股自卑感： “那样的话，我妈妈一定是一个很受别人爱戴的魔法少女吧？” “就事实而言，是这样的。”翠雀干脆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林小璐突然问道。 “嗯？”话题的转换让翠雀也有些不适应。 “我这几天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因为翠雀你，其实是为了我妈妈的事才来到方亭的吧？” 林小璐不自觉地捏住自己的衣角：“那么，和妈妈比起来，我应该让你感到失望了。” “你是这样认为的？”她的想法让翠雀也跟着蹙眉。 “我其实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但也觉得，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林小璐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是知道妈妈是怎样一个人的，其实也可以想象，如果她是魔法少女，那样热情的性格一定很受大家的欢迎。” “相比之下，我的天赋不好，性格又很差，不像夏凉那样知道怎样讨人喜欢，还总是提些让人为难的请求。其实很让人不耐烦吧？ “然后，看到我跟妈妈差别那么大，你会不会感觉有很大的落差？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我又有什么优点让你的注视停留在我身上呢？” 翠雀向着林小璐靠近了一些。 她试图看清楚女儿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但林小璐却偏过脑袋，有些自顾自地陈述道： “我听那个叫红思与的女人说了，翠雀你是巡查使，其实在魔法国度也是大人物吧？而且来到方亭市似乎也只是为了调查摩可那个前辈失踪的事情。最后却因为发现了不成器的我，每天要像这样浪费精力在我的身上，这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翠雀清冷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疑惑：“你是说，希望我就这样不管你了？” “不，不是这样的！” 林小璐连忙抬起头，有些慌乱地解释起来：“我没有在赶你走，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只是，我现在……” “你现在觉得自己没有这份价值？”翠雀一边跟着思考，一边帮她总结。 “可，可以这么说。”林小璐有些磕磕巴巴地答道。 “我现在跟你说不是这样，你也会觉得我只是在安慰你吧？” “……嗯。” 林小璐的细声回答融进了夜空里。 见她这么回答，翠雀就知道，自己的女儿确实是在自我认同上出现了缺失，甚至感到自卑，所以心情很低落。 这种低落的情绪其实在这些天里表现得很明显，毕竟林小璐并不是一个擅于隐藏自己情感的孩子。 翠雀原本就很想找个机会和她聊聊，而现在看来，这就是她等待的时机，于是顺势提议道： “那么，要来一起散步吗？” “这个时候散步吗？是要做什么？”林小璐有些茫然。 “边走走，边聊聊别的话题吧。 翠雀侧过身子，向着前方的道路指了指，示意林小璐同行：”比如，你知道了自己妈妈的身份，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第六十五章 夜谈（中） “别的想法……” 虽然情绪上仍然有着踌躇，但林小璐却下意识跟着翠雀迈出了脚步。 她开始试着自我剖析，思考自己这些天的低落情绪是否还有其他诱因，而随着她走出一段距离，脑海里便油然生出了一个答案： “其实，在刚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我就对我爸爸感到有些抱歉。” 一旁的翠雀倏地脚下一绊，险些跌倒在地上。 林小璐急忙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地上好像有个坑。”重新站定的翠雀板着张脸，佯装镇定示意自己没事，仗着夜里视野不明，随口编出个理由。 “是么？”林小璐有些疑惑地回头张望，只见月光银辉下的道路一片平整，全然不见翠雀口中的“坑”。 但她也没有多想，并未试图深究，只当是自己看不清，回身继续跟着翠雀前行。 “你和你的父亲……之前发生过什么吗？”行走在有些安静的人行道上，为了转移话题，翠雀如此问道。 询问这件事的想法由来已久，其实她很想知道，在女儿的视角里，与父亲之间的冷战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林昀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和女儿的矛盾主要源于缺乏关心与沟通不足，所以在林小璐离家出走之后一直都试图弥补这一点。只是，当她开始以翠雀的身份与女儿接触，渐渐理解了一些女儿的真实想法后，却发现真相好像并非如此。 “与其说是发生什么，应该说是单方面的误会吧。” 林小璐亦步亦趋地跟在翠雀身后，“当初，我妈妈去世的时候，他一方面隐瞒了她遗体的去向，一方面又和其他年轻的女人在一起。这让我以为他不爱妈妈了，想要借此机会抛下她和我，去找别的女人。” “后来跟他吵架，又离家出走，许多事情闹得很僵硬，但我一直都觉得是他的错，所以从来都没想过要原谅、或者理解他。” “哈，现在想起来，可能还有我个人的擅自评判吧。” “因为小时候他对我的态度很严格，严厉到有些讨厌，所以当我觉得他有错时，哪怕明面上在问他理由，实际上并不想听到回答，已经自顾自地在心里判断是他错了。” 两人一路行走，缓步途径架在西亭河上的夕照大桥，时间已接近仲夏，燥热的夜晚中，也唯有水面上仍有丝丝凉风。 午夜十二点的大桥上也没有什么车流，翠雀和林小璐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沿着人行道走着，清脆的脚步声在桥面上回响。 “……现在呢？”对于林小璐的“自省”，翠雀却并没有直接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继续问着。 如果她只是“翠雀”，那她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评判林小璐的对错；但身为这场亲子冷战的当事人，她其实知道，在当时那般复杂的情况下，她和林小璐谈不上谁对谁错。 她和女儿的初衷都是为了维系这个家庭的存在，只是因为知道的信息不同：女儿并不知道妈妈是魔法少女；身份与感触不同：自己作为父亲没能理解女儿那时的怀疑和无助。最后，才会变成那样巨大的分歧。 在与孩子沟通这件事上，自己作为家长总该是主动一些的，只是那时的自己没能意识到这一点。 另一边，林小璐也继续道：“因为之前他给我看了你和妈妈的照片，现在我才知道，他那时是不希望我知道妈妈死去的真相的。” “毕竟听他说，妈妈其实是很强的魔法少女，但是却死得不明不白。面对能害死妈妈的敌人，就算知道了真相，甚至因此生出了仇恨，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结果却是，就因为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而死，我一直都以为是单纯的意外，把仇视和敌意都放在他的身上。” “他应该是出于好意才这样做的，但我却是那样回应他……” ——“如果你能好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爸爸的话，恐怕他会很高兴的吧？” 翠雀突然开口道：“比起在这里说给我听，直接说给他听，其实效果会更好。” “现在说这种话，会不会迟了点？”林小璐面露愁容。 “不会迟的。” 翠雀摇了摇头，侧过脸，面无表情地望着桥下的河面，让人不知道其心中在想什么：“家庭关系这种事，没人能够保证自己不会犯错。” “你是第一次当女儿，你爸爸也是第一次当父亲，你们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只是个新手，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错误。如果这个错误尚处于可以被原谅的范畴，为什么不给彼此再一次的机会呢？” “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你的爸爸说不定早就已经不再责怪你。” 对于这件事，她的话语中有着某种道不明的情绪，虽然很模糊，但哪怕是迟钝的林小璐也能够感受到一点。 所以她有些愣愣地看着翠雀，下意识地问道：“翠雀你……难道有孩子吗？” 翠雀停下脚步，斜了她一眼。 “你猜。” 丢下这么两个字后，便继续迈步前进。 林小璐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翠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再问话，林小璐也只是一路跟随着她，两人就这样行走到了大桥的中段，来到了西亭河道的正中。 垂着眼，视线瞥向一边，林小璐面色有些复杂。 因为她觉得，既然自己已经决定要开口道出内心的疑惑，那么还有一些问题是不应该逃避的。 只是这件事，和前面说的都不一样，身为一名魔法少女，她接下来的话可能会真正意义上让翠雀感到失望。 与自己妈妈的身份无关，也与和爸爸的矛盾无关，而是对林小璐本身感到失望。 她虽然嘴上一直在问翠雀是否对自己失望，但其实，她一点都不希望翠雀讨厌自己。 如果可能的话，她也希望自己能和夏凉一样，总是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得乖巧讨喜；总是能够适当活跃气氛逗别人开心；还总是那样优秀，能让翠雀也为自己感到满意。 但现在，别说是这些了，就是连身为魔法少女最基本的素质，她似乎都已经失去。 因为这些天，她逐渐感觉到，自己似乎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这样的事情，自己真的该说出口吗？如果就这样绝口不提，如果就这样装作没事，至少还可以像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林小璐的思维便停滞了。 因为她突然看到，翠雀回过头，用那双澄澈的湛蓝眼眸看着自己。 月光下，那双眼眸便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一般，带上了几抹银辉，又仿佛像会说话一样，带着鼓励的情感看着自己。 林小璐抿了抿唇，然后，鼓足勇气张开了嘴。 第六十六章 夜谈（下） “翠雀！” 她突然高声道：“我、我其实还有一种比较消极，或者说是懦弱的想法！我觉得必须得说出来！” “在之前不知道妈妈真正死因的时候，我还可以用平常心去看待魔法少女所面临的危险。但是，自从知道了真相以后，我开始感觉纠结了！” “说不清是仇恨，还是恐惧，我也不知道哪种情绪更多。但是我知道，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很不齿。” 听到她的话，翠雀并没有直接评价，而是反问道：“为什么？因为你妈妈的事？”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些事，开始觉得，知道真相其实也不是那么好。” 林小璐面色复杂地回答：“仅仅只是‘知道魔法少女有死掉的风险’，和“认识的魔法少女死去了”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明明之前还觉得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似乎一下子就发生在了身边一样，就连做梦的时候都会开始感觉到心神不宁。” “很奇怪吧？明明我都已经做了这么久魔法少女了，但是直到这几天才开始感觉到害怕，甚至比起‘报仇’这样的感情，我更多的想法是‘退缩’和‘逃避’。因为我会想，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杀死妈妈的敌人，我会和妈妈一样死掉吗？” “我有了‘复仇’这样的念头，但是却对‘复仇’这件事感到害怕，甚至想要想要远远躲开，继续装作不知道。” “但是这样的话，我还对得起妈妈吗？我获得这份力量的意义又是什么？一想到这些，就连继续战斗下去的信念都开始动摇了。” “是不是听起来很可笑？明明我以前一直都很想知道妈妈死去的真相。但是知道真相以后，我却开始后悔了。心里面全是负面的感情：害怕，愧疚，自我否定……让我觉得还不如不知道比较好。” “我，果然是个很差劲的人，之前还跟翠雀你说想要变强，想要成为你的助力，但是却因为多知道了这么一点事情，就开始动摇，开始感到害怕起来。” “明明夏凉也一起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她甚至这么快就到达了芽级，我直到现在都还……” 她的话语停住了。 因为她忽然察觉到，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感到抱歉？” 翠雀认真地看着她：“在作为魔法少女之前，你首先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畏惧死亡是成年人都逃不过的本能，你为什么会因此而妄自菲薄？” “但是，如果我不站出来，不去复仇的话，妈妈的死就……”林小璐有些慌忙道。 “没有谁是必须站出来的，白玫。” 翠雀紧握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复仇这种行为更不应该让你来考虑，作为樱的队友，复仇是我们这些大人去做的事。” “不要考虑复仇？” 林小璐呆呆地问：“那样的话，我要怎么样才能安心呢？我又应该做些什么才好？真的能继续像以前那样，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吗？” “永远都这样，就像是过家家一样打败一些弱小的残兽，然后自我满足般告诉自己，我守护了这座城市吗？” “就算是那样，会不会也有一天，突然出现我应对不了的敌人，然后我也会，我也会……” 她感觉自己的思绪很乱。 正如她自己所说，诸多负面的感情全都混杂在一起，让她对自我的认同变得前所未有的低下。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孩子，因为单纯的冲动或向往成为了魔法少女后，都会陷入一定程度的迷茫。 对于林小璐来说，感受到这份迷茫的契机，就是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 在最初得知这个信息时，她或许先感受到的是对母亲的思念。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错位感。 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心灵寄托在魔法少女动画之上的林小璐，对于“魔法少女”这个词的想象是过于美好和片面的。 仿佛所有关于魔法少女的事情在她心中都有一层滤镜，只要挂上些许关系，就会变得充满梦幻与童话色彩。 所以她才会对成为魔法少女义无反顾，也会在与残兽战斗时表现得颇为勇敢，只因为在她的脑海中，自己已经成为了“主人公”。是理应脱离了现实的一切不美好，是置身于美梦之中的。 只是，这样一层滤镜，随着得知母亲死亡的真相，以及修习的进度怎样都比不上自己的同伴，被打碎了。 “魔法少女”的概念在她的认知中越来越多地与现实产生了重叠，让她再也无法把这个词语当做一个充满想象的精神寄托，转而带来的，是诸多关于现实处境的思考。 责任、危机、失去、死亡……诸多无可避免的负面概念自滤镜的彼端翻越而来，成为了林小璐新的烦恼。 也正因如此，在这种时候，她会下意识地向翠雀，向自己心目中的魔法少女求助。毕竟对于她来说，翠雀就是这块“滤镜”保留最完好的地方。 关于这些事，翠雀并不能想得那么深入，但这并不妨碍现在的她能感受到，林小璐在迫切需要自己的帮助。 这些烦恼与焦虑似乎都有两个共同的源头——缺乏安全感，以及自卑。 那么，到底应该和女儿说些什么，自己又能做些什么，才能让现在的女儿感觉好受一些？ 待到想通了这一处，她便已然意识到自己要怎么做。一言以蔽之：补阙挂漏。 “白玫，不需要那么着急。” 于是，在整理好了内心的想法后，翠雀主动开口：“我一直都跟你们说，不要好高骛远，不仅仅是在荣誉与实力上，也在于人生的意义上。” “认真感受一下，我是否真的存在于这里？” 伸出另一只手，翠雀用双手轻轻握住林小璐的手掌：“能感觉到吗？我现在就站在这，在你的面前，握着你的手。” 林小璐低头看了看，然后呆呆地点头。 “那么你就感觉到了，这才是你拥有的现实。” 翠雀与她双目对视，语气认真：“并非是你独自一人面对仇恨，面对敌人，面对不可知的危机。现实是我在这里，我会指导你，也会保护你，所以你不会有事。” “如果你现在感觉到迷茫，那么就不要着急，慢慢去思考，慢慢去决定吧。” “你畏惧战斗的话，我会解决敌人；你不想复仇的话，我去为樱复仇；你想不通的事情都可以慢慢去想，因为你还是孩子，你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成长。” “就算是你说，自己已经不想再做魔法少女了，想要远离危险的战斗，去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也……” 话说到这，她忽然停了下来。 似乎一瞬间想起了什么，翠雀微微抿嘴，隐约有些挣扎，但这种表情只是转瞬即逝，清冷的目光触及林小璐后变成了略带慈祥的注视：“那样也是可以的，毕竟你知道，我是‘大人物’，这种事情我也能办到。” 她没有说的是，一般情况下，魔法少女想要重新变成普通人，只有上报王庭和正常退役两条路可以走。其中前者的流程甚至只是个摆设，几乎没有人走通过。 林小璐并不会知道这一点，也没有必要知道。 她依然神情怔怔，但在听清了翠雀所说的话之后，却缓缓摇头： “我不会的，我想要继续做魔法少女。”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翠雀在旁轻声问道。 “……嗯。” 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林小璐有些坚定地点头道：“唯独这一点我很确定，因为哪怕现在，魔法少女依然是我的梦想。” 哪怕脑海中多了种种杂念，她所困惑和迷茫的，从来都只是“如何成为一名好的魔法少女”，而不是“要不要继续当魔法少女”。 至于翠雀所说的，会在这里陪着自己…… “但是，翠雀你是会走的吧？” 想到这里，她又生出了几分别的思绪：“你是魔法国度的大人物，来方亭市只不过是短暂停留而已，就算在怎样在这里逗留，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的吧？” “到了那一天，你离开了以后……是不是我再见到你时，就得像见到市长之类的官员一样，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了？” 翠雀有些沉默。 她试图松开自己的手，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林小璐反手握住，没能从中抽出。 没有用力去挣脱，两人就这样僵持半晌，她才佯装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我会走，唯独这一点我不能骗你。” 只是理由却和林小璐所想的不同，并非因为自己是“巡查使”。 “果然还是会啊。” 听到她的回答，林小璐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那样的话，其实像这个夏天一样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了吧？” 她心中最开始生出的念头是不舍，但很快，却也就说服了自己。 本身，邂逅翠雀以来的这几个月，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场美好的梦一样：成为了魔法少女，认识了新的朋友，知道了妈妈的真实身份，和爸爸的关系也好转了不少，甚至，就连课业学习也在翠雀的教导下有了进步。 就算现在有了新的烦恼，但那也不是翠雀的错，只是自己忍不住去想太多。 她告诉自己，已经因为对方的到来获得了这么多，不应该再继续贪心了。 ——“但是，离开的时间，却是以你们为主导的。” 令林小璐没想到的是，平淡的语气之下，翠雀言语间的内容却骤然反转：“我会等着，直到你、你和夏凉，甚至你们整个小队都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我才会离开。” 这句话让林小璐一时呆在了原地。 借此机会，翠雀悄悄地松开手：“这样，你会感觉稍微有安全感一点吗？” “可，可是，像我这样，想要成为厉害的魔法少女，可能直到退役都……”还在为翠雀所说的话感到震惊，林小璐有些口不择言。 “那就一直等到你退役吧。”翠雀侧过脸，轻飘飘地说道。 听到这样的说法后，林小璐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一种说不出来是什么感情，或许应该将之命名为受宠若惊的幸福感，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她情不自禁地捂着胸口，讷讷道：“那样的话，可是十年……” “嗯，十年。”翠雀依然神情淡然。 这让林小璐越发感到难以置信：“可是这没有理由，为什么翠雀你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了我这样的人……就算说你跟我妈妈很要好，我也觉得自己不值得。” “谁又说过你不值得呢？” 单手叉腰，翠雀斜睨着林小璐：“如果连你自己都已经放弃了期待，都不再去正视自己的可能性，究竟要怎样才能变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可我真的能够走到那一步吗？”林小璐还是有些不自信。 “摩可不是说过？你是天才。” “它自己都说那是随口骗我的……” “那也是说过，妖精的话，有时候连它们自己都搞不清真假。” 看着远处的河面，翠雀平静地道：“我之所以选择逗留在方亭市，如你所想，的确有你妈妈的原因，也因为这里是我曾经驻守的城市，我不希望它被残兽毁坏。” “但是，我自己是不可能再永远驻守这里了，樱死去以后，我们这样的老一代必须把接力棒传到下一代的手中。” “我在这里看到了你和夏凉，也了解了你们，所以，我相信你们作为下一代的可能性。” “或许摩可也只是随口一说，或许你也不相信自己，但是，我相信着，有那么一天，你会成为可以保护任何人的魔法少女。” “所谓十年只不过是一种赌注与底线，在我看来，你们一定会变强，而且绝对不需要那么久。” 翠雀的判断是如此的果决，终于让林小璐感觉心头的阴霾被清扫了许多。 捂在心口的手逐渐攥拳，她的眼中又重新出现了光亮：“翠雀你相信我吗？” “再问多少遍答案也是一样的，我相信。” 向后退了几步，翠雀平静地看着女儿：“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抬起头来，你不会比任何人差。” 语毕，她半转身子，作出一副要继续前进的姿态，最后向林小璐确认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小璐看着眼前娇小女孩的身影，神情中最后的些许迷茫渐渐也淡去，原本晦暗的神情也变得明媚，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柔和。 她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而是小步跟上了翠雀，与之并排向前走去。 清脆的脚步声重新在空荡的桥面上响起，但与来时的沉闷声响不同，现在的声音轻快，也更加整齐。脚步自大桥的中央缓缓地向对岸的方向挪动着，越过了河流，跨过了漫长的人行道，最后，渐渐消逝在彼岸不可知的远方。 第六十七章 妖精与朋友 方亭市第一社会福利院坐落在黎星区，是这座城市仅有的两座大型福利院之一。 诸多因意外失去父母又无人抚养的儿童，或者年迈后无人照顾的老人，经其本人同意后，都会由市政府接引至此，以得到相对周全的照顾。 福利院的占地面积很大，院中有接近3000个床位，工作人员更是多达400人，有着相对优渥的医疗条件，足以为每名患有残疾的老人儿童进行康复理疗。 白静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年。 三年时间，她从懵懵懂懂到能辨事理。福利院中的其他孩子大多来了又走，在短暂的院中生活后便被人领养，得以进入新的家庭，唯独她被留在了这里，像是个菜市场里被挑剩下的次品。 事实上，单纯论性格而言，白静萱并不是什么难以相处的孩子，她很安静，也很懂事。相比其他11岁，甚至更大一些的孩子，她的言行举止都会显得早熟一些。 要说外观，她的模样也很可爱，面白肤净，五官俏丽，留着齐颔的波波头，因为衣着和言行又显得有几分男孩子气，其实是惹人喜爱的。 但她左眼处佩戴着的医用眼罩，却向外人表露着一个事实：她的这只眼有问题。 事实上，她确实少了一只眼睛。 不仅如此，她还有患一种无法诊断，难以治愈的先天性疾病，其症状表现就是间歇性的头晕与乏力，严重时甚至会出现部分肢体失控。 这样的一系列问题，导致那些试图领养她的夫妇在得知实情后都陷入了犹豫，甚至不乏直接放弃者。一来二去，最后也没有人愿意带走白静萱。 于是三年过去，白静萱依然生活在这里。 偶尔会有人问她是否难过，但她其实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福利院的护工们都很友善，对她很照顾；院里的爷爷奶奶们也很喜欢她，经常会招呼她去一起聊天；包括福利院的院长，刘阿姨也时常会关照她。 可能，唯一的缺点还是有些寂寞。 近些天的午后，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前往院落的阴凉处，在那里安静地看书。 这是她以前都没有的习惯，过往的她并不会一个人专门寻来这种僻静的地方，她更愿意去热闹一些的场所。不管是和谁也好，总之聊上两句，会让她觉得心里充实一些。 之所以现在会这样做，是因为她有了一个小秘密。 或者说得具体一点，她有了一个新朋友。 ——“小萱！我来啦！” 伴随着头顶上传来的呼唤声，在这个约定好的午后，白静萱迎来了自己等待的对象。 于是她也放在手中的书，左右张望确认没人看见以后，偷偷地对上方的“朋友”挥了挥手，小声地招呼道：“下午好，妖精小姐。” 她有了一个妖精朋友。 这位朋友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粉色的猫咪，但个头只有她的两个巴掌大。它背后生有一对透明的翅膀，扑扇着，漂浮在空中，周身漂浮着细小的光球，真的就像是童话里所说的妖精一般。 “说了很多遍啦，叫我‘摩可’就好，妖精什么的太生分了！” 自空中渐渐落下，自称“摩可”的妖精自顾自地道：“就像我也不会叫你‘人类’一样，这样的称呼其实很失礼哦。” “嗯，我知道了，摩可。”于是白静萱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和摩可的相识，是在几天前的午后。 当时的她只是偶然经过此地，恰好因为盛夏炎热的天气一时起意，想要在阴影处停留一会，而就是这样的举措，让她遇见了从空中飞来的妖精。 那时的她也并不知道什么是妖精，只是看见飞在空中的猫咪，觉得十分新奇，所以就情不自禁向对方搭话了。 更让她惊奇的事情是，这只猫咪居然还会说话。 然后她才知道，原来对方这样的存在就是传说中的“妖精”。 自称为“摩可”的妖精十分风趣，愿意和她一直聊很久的天，同她说很多童话一般的故事，再后来，它的描述中开始出现了“魔法少女”这样的词语。 白静萱是知道魔法少女的。 不如说，她的性命就是被魔法少女救下的。 8岁的那一年，她的父母带着她一起出门，为了自己那难以医治的先天疾病前往医院进行日常检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残兽。 当时的白静萱甚至完全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记得自己跟父母一起坐在医院的大厅里，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时候，周围突然发生了强烈的冲击。 一只失控的残兽撞进了医院，如发狂般开始了破坏与杀戮。 医院在残兽的袭击下受到了毁坏，大量的医护人员与病患在那一次袭击中失去了生命。后来白静萱听别人说，那是方亭市近十年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伤亡事件。 在这场事件中，白静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也失去了自己的左眼，却唯独一个人活了下来。 一名魔法少女及时赶到，救下了剩下的民众，击败了残兽。 虽然那时的白静萱尚且年幼，对于生死的感知并不是那么强烈，但是随着她逐渐长大，也明白救下了自己一命是怎样的恩情。 所以对于魔法少女，她是抱有好感的。 只是在摩可的言语之中，魔法少女却仿佛脱离了旁人眼中的光环，变得更加真实，更加生活化了。 它说了不少与魔法少女有关的有趣小故事，还声称自己认识这座城市的魔法少女。据它所举的例子，方亭市的魔法少女，有的在学校考试不及格；有的笨到连魔力怎么用都学不会；还有的持强临弱，喜欢欺负妖精。 虽然不知道这些话中几分真假，甚至还掺了不少负面评价，但并不妨碍白静萱觉得它说的话很有趣，并且因此，对魔法少女的敬仰又多了几分。 因为她觉得，正因为魔法少女其实都只是普通人，她们愿意去战斗，去拯救他人的行为才显得难能可贵。 也就是在她开始这样想的时候，两天前，当她和摩可一起享受下午的时光，彼此聊得正开心时，摩可突然向她这么提议了： “小萱，你知道吗？你其实也可以成为魔法少女哦！” 第六十八章 摩可的心思 近些时日以来，摩可感觉自己作为播种者，在方亭市魔法少女小队中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按照它此前听说过的描述，播种者在每座城市都是国度与当地政府沟通的枢纽，也是魔法少女们的引导者，毫无疑问是会受到敬爱与尊重的。只是，它在方亭市得到的待遇完全不一样。 翠雀是调查院的巡查使，地位毫无疑问比它要高，她可以对自己不假辞色也就算了；林小璐是它亲自契约的魔法少女，却因为自己最开始对她撒了一点小谎，现在每天都和它不对付；也就夏凉，对它愿意温柔以待，只是这种温柔似乎并不是对播种者，而是把它当成了宠物之类的东西。 虽说摩可自己也知道，自己作为播种者是有那么一丁点不称职，甚至于它此前对于这个身份要做什么一点概念都没有。但是，它的进步应该是有目共睹的，没有理由被歧视！ 连调查院的巡查使大人在见到了自己的表现后，都对自己另眼相看，称赞有加，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摩可觉得，至少肯定不会是自己的问题。 既然自己没有错，那么在队里的地位问题就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所以，它得想些办法来改变这一切。 旧有的关系短时间很难改变，那么现在，最好的手段自然就是发展与自己同一阵线，以自己为首的魔法少女。 只要有了第一个和它站在一起的盟友，打破自己只是个吉祥物的固有印象，逐步让小璐和小凉认知到自己的优秀之处还会是什么难事吗？ 当然不难！ 这就是摩可的全部计划。 所以，当它前些天在黎星区发现了新的预备魔法少女后，第一反应并不是立刻回去通知小队的其他成员。而是想着慢慢来，先让自己和对方培养一定的感情。 目前来看，这一进程相当顺利。 摩可在黎星区的福利院发现的女孩叫做白静萱，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懂事乖巧的孩子，虽然年纪比起队里的其他成员偏小了一点，但是成为魔法少女没什么问题。 而仗着自己的见识比这样的小女孩更丰富，摩可很快就获得了对方的好感和友谊。 最开始，它只是和她聊聊生活中的趣事，听一听对方在日常中的小烦恼，同时把自己在魔法国度中并不算丰富的见闻搜肠刮肚地拿出来，全都说给白静萱听。 随着话题进展，它又生出了些许小心思，开始间歇性地提及魔法少女的事，也坦白了自己是方亭市的播种者。但是其中带上了不少主观加工：刻意把自己形容得德高望重，深受崇拜，在小队里作用十分关键，全然不顾自己已经快沦为一个吉祥物的事实。 它这么吹，白静萱也就这么听，她没有怀疑过摩可话语中信息的真实性，只是偶尔也会提出自己的疑惑： “妖精小姐你跟别的魔法少女关系都那么好的话，独自出来找我说话，她们不会吃醋吗？” “吃醋？说不定会，但是也只能不甘心又望眼欲穿地等待我回去了吧！毕竟我是播种者，出去寻找新的魔法少女就是我的任务嘛！” 对此，摩可只是得意忘形地笑。 这种奇妙的关系持续了数日时间，随着女孩和妖精的彼此熟悉，它们之间的“友谊”也变得真诚了不少。 摩可并没有忘记自己那有些不单纯的目的，但是也被这个孩子纯善的性格感染。比起一开始完全出自功利心的交好，它也发自内心地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不少好感。 白静萱的想法就简单了许多，毕竟摩可的心思她一无所知，完全猜不到其中有那么多的算计。 她只是开始对摩可放下了心防。 一开始，面对这只突然出现的妖精，她虽说十分好奇，但也是有基本的心理防备的。但随着这些天的相处，她承认了摩可作为朋友足够有趣，而且冥冥中的潜意识也告诉她，摩可的本性应该也不坏。 所以当摩可对她说出“你也可以成为魔法少女”时，她虽说有些惊讶，甚至是小小的喜悦，但还没到多么震惊的程度。 “但是，我的身体很弱，有很难治好、还会影响行动的病，这样也可以当魔法少女吗？”她是这样问的。 “没关系，只要变成魔法少女，不管你原本的身体状态多么差，你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健康的！” 摩可自信十足地承诺道：“毕竟那可是魔法少女的力量，是给人带来希望的力量！” “真的？我的眼睛也没问题？”白静萱又忍不住抚向自己装着义眼的眼眶。 “没问题没问题！要相信魔法！”摩可拍着胸脯。 “那么我要怎么样成为魔法少女呢？” 白静萱有些神往地想象了一番，转而又有些犯愁：“像申请补贴一样要写申请书吗？我的字太丑了怎么办。” “没有那么复杂的过程，只需要我找到了你，别的队员也愿意接受你就行啦。” 摩可坐在阴凉处，自得地抖着耳朵：“再过几天我就把你介绍回去，给她们来个大惊喜！” 这番谈话后又是两天过去，于是便来到了今天。 摩可信守约定来找白静萱联络感情，又是愉快地畅聊了一个下午，在这里找回自己缺失的自信心后，拍拍屁股便想要回家。 它已经在盘算着到底什么时候把白静萱介绍回去效果最好，最能让其他人感受到自己的关键作用了。 是在翠雀为人手不够而苦恼时，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幸不辱命，我已经找到新的预备魔法少女了”会比较好吗？ 还是在林小璐和自己互怼，说自己作为播种者没用时，睥睨一笑，揭晓真相呢？ 一想到自己有机会在小队里一转风评，摩可就兴奋到胡须尾巴快翘上了天。 和白静萱互相道别，它从福利院的院墙上翻越过去，循着来时的路飘然飞行着。它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春秋大梦里，摇头晃脑，口中还哼着小曲，心情轻松愉快。 而大概飞出了数百米，即将进入下一处街区时，它却突然感觉脑袋一痛，仿佛撞上了什么障碍物一般，下意识地昂起了脑袋。 “什么啊，谁没事干把车停在路中间……” 被坏了好心情的它睁开眼睛，刚想埋怨一番，但话说了一半却怎么都继续不下去了。 因为它的眼前什么都没有。 没有想象中的汽车，墙壁，电线杆一类的障碍物，也没有行人。眼前就只是普通的街道路径，看上去畅通无阻。 仿佛它刚才脑袋撞到的硬物都是幻觉一般。 摩可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对它来说，这种可能其实也非常熟悉，因为自它来到方亭市以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伸出了爪子，它轻轻地往前推动，按下，便感到面前的空气之中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阻挡住了自己继续前进的路线。 “……完蛋了喵。” 半晌后，它有些失神地自言自语。 第六十九章 事变 午后，目送着摩可从围墙上离开，白静萱从阴凉处站起，轻轻地伸了个懒腰。她对着自己的牛仔裤轻拍几下，便提着手上的书，转身从院落之中离开。 说来也奇怪，好像自从今天中午开始，她就没在福利院中看到什么人。 自己和摩可碰头的院落虽说比较偏僻，但福利院里毕竟人员众多，怎么都会有人恰好由此路过。平日里她想和摩可聊天，都得压低声音，密切关注一旁走廊中的动向，看见有人过来以后就马上闭嘴。 因为摩可说了，普通人看不到妖精，她在这里和摩可聊天，只会被别人以为是跟空气自言自语。 白静萱并不希望被别人如此误解，她虽说不排斥在福利院中的生活，但是姑且还有点期待能被领养。如果因为“跟空气说话”再被以为精神上有问题，那仅剩的这一点期待也要泡汤了。 而今天，一直盯着廊道的她却完全没发现有人路过。 这种情况有些反常，但倒也谈不上多么奇怪，所以白静萱没有太过在意。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还是有什么活动吗？ 她只是这样想着，怀中抱着自己的书，缓缓在走廊上行走。 白静萱平日休息的房间距离这方院落有一段距离，中间需要经过一整座疗养楼，唯一的好处就是考虑到她的病症问题，房间被安排在一楼，不需要爬台阶。 一个人走在有些安静的走廊里，她的目光透过一旁的玻璃窗，望向了天井对面的办公楼。 隐约之中，她仿佛看到了有几道漆黑色人影从那里闪过。 “那个楼层，我记得是……” 望着那个方向，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之处，继而，加快了脚步。 …… …… 刘文琴已经在方亭市第一福利院当了十年院长。 对于这座福利院，她不说是了如指掌，但论及其中的设备配置，人员分布，她也算是牢记在心。 400多名员工，她记不住每个人的名字，但如果只是院里各个部门的分管人员，每一个她都十分熟悉。 所以，当她想要让整座福利院都进入停摆状态，所有人都不要反抗的时候，只需要几通电话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是的兰姐，没错，千万不要反抗他们，对的，总是你让你们室的那几个小伙子冷静点，在此之前他们不会动粗。” 说完了最后一通电话，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刘文琴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她看着面前那个一直站在文件柜前的男人，强按下内心中的惊惶与恐惧，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面前的男人听到她的话，缓缓向着她的方向转过了身体，露出了其全貌： 这是个体型瘦高，面色苍白，眉毛处有一道疤痕的男人。 他看上去大概20多岁，面貌还算年轻，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有些阴骘；他的头发有些长，在脑后梳成了一个小辫，不知为何，漆黑的发丝中竟隐约透着几缕紫红色。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上面用刘文琴看不懂的奇怪文字组成了一副金色的邪异的象形画，虽然辨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远远看上去就让人心生不安。 ——“明智的决定，我想要为你鼓掌，刘女士。” 他面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用有些怪异的嗓音道：“你的几通电话将会救下数千人的命，你是名副其实的福利院长，我很尊敬你。” “那能否请你身体力行，不要再让你手下那些人为难一群孤残老幼了？” 刘文琴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但仍然坚持道：“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反抗你们，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有能力反抗你们，想要什么，你们尽管拿去，何必要杀人！”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此刻，就在她办公室的门口，一名穿着警卫服的健壮男子就斜倚在门框上。男子脑袋低垂，手边落着一把警棍，鲜血顺着他的警卫服流下，其心脏处只余空洞。 那是这座福利院的安保部长，他在察觉到意外发生后第一时间赶到了院长室，试图向这名黑袍男子反抗。 他剽勇无畏，好勇斗狠，平日院里遇到的闹事者都不是他一合之敌，因此明知眼前的男子有古怪也不曾畏惧，直接向男子冲了过去。只是其武勇黑袍男子面前徒劳无功，以至于转眼间就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杀死，跌坐在了门口。 之后，跟随这名男子而来的一群黑袍人就地散开，前往了院中各处，用血腥残忍的作风杀死了敢于站出来反抗的人。他们又胁迫刘文琴向各个部门传递“就范不杀”的信号，从而迅速控制住了整个福利院。 “为了效率，女士。” 面对刘文琴的质问，男子的谈吐十分有礼貌，但话语中却毫不客气：“我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潜在的危险——就比如说，你现在手上那通即将打给异策局的电话，如果不马上挂断的话，这间福利院中就不会再有活人了。请你相信我，我们动手的速度会比异策局赶来的速度更快。” 刘文琴闻言心头一紧，此前放在办公桌后的手也随之一顿。她惊疑不定地看了男子一眼，旋即有些颓然地看向手中的手机屏幕，带着不甘挂断了电话。 “你们简直就是一群魔鬼！” 放弃了向异策局求助后，她有些愠怒地指责：“你们明知道这里的那些老人和孩子都是怎样的一群人，但凡还有一点身为人的良知，怎么忍心对他们动手？” “怎样的人？我当然知道。简单地概括，他们都是一群可怜人，不是吗？” 黑袍男子哂笑着摊手：“失去至亲的孩子，无人抚养的老人，他们之中还有许多患有残疾，甚至有些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真的令人感到悲伤。” “只是，可怜人，呵呵，可怜人。” 他话锋一转，如同朝圣一般开口咏叹：“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又有谁不是可怜人？无有荣光者生而无益，死去化作养分蒙谢主恩，便是真的死去，他们也理应感谢我，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与主之恩泽同在。” 说出这些话时，男子的表情无比虔诚而忠信，仿佛这就是他真正的想法，哪怕这种想法在常人看来完全是一派胡言。 “你让他们感谢你？不可理喻，你真的是个疯子……” 刘文琴瞪大眼，喉头微动。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仿佛在看着什么怪物一般：“你这样的人来到这里，到底是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让男子停下了咏叹。 他放下双手，有些兴致寥寥地看着办公桌后的刘文琴，操着怪异的嗓音道： “实话实说，虽然杀死这里所有人对我们来说要花费的时间，但是你满足了我提出的要求，没有让异策局来打扰我们的会面，那我也不介意展现一些庸人价值观中小小的良善。” “我们的人已经开始了在这座福利院中的搜索，哪怕你继续隐瞒也无所谓。但是你要知道，当我们亲自找到了目标时，你所知道的那个答案也就失去了对应的价值。” “所以，刚见面时我向你提出的问题，我会再问一遍，希望你这次能够好好给我一个答案。” 他缓步走向刘文琴所在的办公桌，无视了对方不断试图后退的动作，低下头，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左眼之上，夸张地拉开了自己的眼皮： “这是最后一次提问了，告诉我刘女士，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失去左眼的女孩？” 第七十章 各自奔逃 田胜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这样一名遵纪守法，从不主动涉险的民间魔法术式爱好者，也会有一天遭遇灰色魔术组织的恐怖袭击。 作为方亭市第一福利院的一名普通护工，现在的他正用术式隐匿着自己的气息，一个人躲在疗养楼的杂物间里。 他之所以选择在这间福利院工作，一是因为这里环境安定，薪酬待遇好；二是便于自己在业余时间好好研究魔法术式。 他在这里当了五年护工，关于魔法术式的研究水平也算是堪堪入门，最近正考虑要不要换个工作，试着考入当地异策局。 但好巧不巧地，偏偏就在他生出这种想法的第二天，福利院就遇到了恐怖袭击。 来者训练有素，十分熟练地绕过并解除了警报，控制住了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又杀死了那些敢于反抗者，用血腥手段让整座疗养院都陷入了静谧之中。 察觉到情况不对的田胜第一时间就想要明哲保身，偷偷逃跑，却发现整座街区都已经被大型的魔力屏障封闭在内，以他那可怜的魔力强度根本出不去。 这也进一步证明，前来进行恐怖袭击的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歹徒，很有可能是民间魔术使闻之色变的灰色魔术组织。 灰色魔术组织是一种总称，用来指代那些进行违法活动的魔术使集体。这类集体大多都是藏污纳垢之所，聚集着各路进行违法研究与犯罪活动的恶棍，说白了，就是掌握了魔法术式力量的犯罪团伙。 这样的组织其实并不少，其中每一个成员对普通百姓来说都是十足的恶棍，哪怕是田胜这种同样研究术式的人都不愿意与之打交道。 反正城市中有异策局负责维护秩序，每年都要捣毁逮捕大量的魔术使罪犯，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被逮捕，自己只要躲远一点就好。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嚣张的一群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集体袭击市政府主持运营的公共服务机构。 于是，他也只能一个人躲起来了。 单论对术式的使用水平，他虽说已经入门，但距离熟手还差得远，甚至没办法被称作“魔术使”，所掌握的术式数量和强度少得可怜，一个人去挑战对方一整个团队，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在他剩下的魔力还算充足，继续用术式隐匿自己的呼吸和魔力波动不成问题，短时间还不同担心被发现。 他已经做好打算，按兵不动，一直等到异策局前来救援，期间当好一个缩头乌龟。 但是在杂物间中躲藏了一会后，楼道中传来的声响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似乎有人从这里路过，他如此判断着，偷偷把门推开了一丝缝隙，从中向外窥视着。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 …… 白静萱并没能照常回到自己的房间。 因为就在她加快脚步，试图回归房间的路途中，看到了数个戴着面具的黑袍人。 虽然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但光从福利院中寂静一片的状态，以及这些人来者不善的架势，白静萱就能够感觉到：自己不应该暴露在这些人的视线中。 所以她躲了起来。 继续在廊道中行走无疑是危险的，回到房间也难保这些人会不会寻上门来，所以白静萱只能回头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按照她的想法，自己前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过这些不速之客，所以院落应该还是安全的。 但这份期望，是注定也要落空的。 因为还没等她走出疗养楼的门廊，便听到了前方传来的话语声： “还是没找到？” “这边这块空地能藏人的地方都翻遍了，没有。” “真见鬼，一个小丫头到底能躲到哪里去，该不会是地方标错了吧？” “不可能，线人提供的资料一向准确，夕照民心医院那件事之后所有目击者的去向都有记录，那个孩子无疑被送到了这里。” “没有被人领养？” “此前的信息是没有，正在跟这边的人核对。” “那能在哪？总不会是被人藏起来了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总之先把这边的结果传给兵触三，他来决定要不要挨个房间进行排查。” 两人进行了这样一番对话后，便不再言语。不多时，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并且渐渐向着白静萱所在的方向靠近。 他们谈话的内容，白静萱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只能通过“夕照民心医院”以及“小丫头”这些只言片语判断出，他们似乎说的是自己。 因为，三年以前，她和自己的父母所遇难的地点就是夕照民心医院，在那以后，现场也只有自己这一名孤儿被送到了这座福利院。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对方的目标后，白静萱脑海中产生了许多猜测，但她很快又摇了摇头，意识到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自己得另寻一个方向离开了。 这些人的来势如此不善，找她八成没什么好事，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白静萱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孩子，想到就去做，旋即顺着墙根慢慢后退，放轻脚步转身离开。她要趁着对方还没有走入这条廊道，自己还未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时逃走。 廊道两端分别设有左右两条楼梯，可以沿此走上二楼，虽然不知道二楼有多少他们的人，但她似乎也只有这个逃跑方向了。 白静萱轻手轻脚地走上了楼梯，但还没跨越几级台阶，便听到廊道入口处的脚步声响变了音色，那样的声音，显然是已经从楼外的水泥地面踏到了楼内的地砖。 那些人来了。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感受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白静萱抿着唇，下意识屏住呼吸，以这种状态下最快的速度向楼上行进。 因为楼梯台阶的宽度很长，所以，想要完全躲开那些人视线的话，她必须在其走到楼梯入口前踏上二楼。 廊道中的两波人以截然不同的心态前进着，眼见着目标离自己越来越近，二楼的转角已经近在眼前，白静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逃离成功的景象。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小腿没了知觉，紧接着，又失去了控制。 腿部无法再用力，也无法再越过阶梯，就像是失灵的机械零件一样，不再拥有活性。然后，无法止住自身前进势头的白静萱身体向前一趴，倒在了楼梯上。 啪。 衣物、躯干与楼梯的撞击声突兀地在楼道中响起。 第七十一章 结伴而走 一楼廊道中的脚步声随之停下。 两名走在其中的黑袍人抬起头，警觉地望向了二楼的楼梯口。 在那里，白静萱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想起来。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没有用，不管是装死还是装作不知情，都没办法改易自己已经暴露的事实。但以这样的形式逃脱失败，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在这种时候突然旧疾复发，未免太过不合时宜。 她所罹患的是一种医院都无法诊断的先天性疾病，诱因未知，家族遗传系谱上也没有她这样的案例，却偏偏在她一个人身上发生了。 这种病的临床表现就是像现在这样，肢体肌肉突然失控，伴随有无力现象，就像是局部瘫痪了一般。和传统意义上的癫痫不同的是：在这一过程中，白静萱的思维是清醒，并且可以正常感知时间与外界环境变化的。 发作没有规律，已知药物中也没有什么可以缓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病发作时通常只影响骨骼肌，并且持续时间通常在几分钟；白静萱记得听护工说过，类似病情如果影响到了心肌，她可能活不到现在。 而当前，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发作，不管影响的是身体的哪个部分，对于白静萱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听到了声音的两名黑袍人已经自楼梯走了上来，看到了趴在台阶上的她。 她甚至看到一名黑袍人拿出了通信装置一样的东西，开始向某个人汇报自己的发现。 想要站起来继续逃跑，但病情的影响时间显然还未结束，她的腿至少还要数分钟才能重归控制。 她试图用双手支撑身子爬行，但速度也不可能快过两名健全的人类。 自己大概是没救了，被这些人找到应该是没什么好事的，只是可惜自己还没有当上魔法少女。 白静萱心想。 不再挣扎的她闭上了眼睛，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然后，一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将她高高抬起。 紧接着，她又感觉自己的身子一横，似乎被什么人抗到了肩上。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吧！” 耳边传来了一道带着些颤抖的呼唤。 睁开眼，她目中所见的是极速后退的走廊，以及在远处奔跑追逐的两名黑袍人。 自己不是被他们抓住了？ 白静萱一时有些发愣，尚没能搞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只好试着扭头，看向那个扛着自己人。而哪怕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那依稀可以辨认的身形依然让她认出了对方是谁。 “田叔叔？” 那是一个名叫田胜的男性护工，虽然平日并不负责照顾自己，但是两人平日里也打过些交道，算是比较熟悉的人。 只是，他是从哪里出现的，又为什么在带着自己逃跑？ 她没有问出这个问题，所以田胜不会知道她的想法。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现在的田胜恰好也在思考这件事： 自己为什么在带着这个孩子逃跑？自己为什么要从那个杂物间里出来？ 躲在里面静候救援不好吗？非要出来找死？ 他认识白静萱，也知道这个孩子的遭遇，对其确实抱有一定的同情心理。但是，这种程度的同情心远不至于让他把性命拿来冒险。 只是当他躲在杂物间里，看见那个孩子倒在楼梯上，一动不动像是想要寻死一般的表现时，脚先一步动了起来。 他推开了原本只是虚掩着的门，大跨步地冲上前去。 他在那群恐怖分子抓到女孩前把她扛到了肩上，然后，沿着二楼的走廊开始飞奔。 面对突然出现的田胜，黑袍人们仅仅是愣了片刻，便纷纷迈动脚步，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两批人就这样在廊道中开始了一场追逐战。 田胜并不是运动健将，奔跑的速度比起普通成年男性也不算突出，在追赶中处于弱势且被动的位置。 而紧随其后的黑袍人们则不同，他们显然训练有素，奔跑速度胜过田胜，所以哪怕起步较晚，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更危险的是，当田胜微微侧过视线向身后看去时，他发现有黑袍人的手中闪起了紫黑色的微光。 ——那是使用术式的前兆。 看来是没法拖下去了，他心道。 “抓紧了，你再掉下去我可没时间回头救你！” 没有理会女孩带着疑惑的呼喊声，他大声吩咐了一句。接着便松开了抓着白静萱上衣的手，改为将其小腿夹在臂弯里，从胸前口袋中掏出了两个色子一般的方形物体。 这是他准备好的术式媒介。 一个普通的魔术使，想要研究掌握并使用术式，需要的几项基本要素便是魔力，灵魂，媒介。 魔力是术式的能量来源，激发并供给魔力以激活术式刻录，才能让术式产生效果。 灵魂是术式的操控手段，依靠灵魂的引导确保术式的稳定性与作用方向，才能让术式的最终效果满足自己的需求。 媒介是术式的运转中枢，魔术使依靠事先收集好的材料，花费大量的魔力、物力与时间，刻画好术式刻录，将最终成果收纳整合成一个小型装置。 用现代热武器作比喻的话，魔力是子弹，灵魂是手，媒介是枪械。用手去扣动枪械的扳机，才能够打出子弹，造成伤害。 只不过，对于魔术使而言，他们的媒介皆是由自身的魔力苦苦刻录，所以和本人的魔力波动有着极高的一致性，并不能交予外人使用。 而媒介也有着其耐久度，随着使用次数增加，其释放术式的效率会越来越低，最终报废并无法使用。 到了那一天，魔术使便只能再次制作这种术式对应的媒介。 这也导致在现代的社会中，魔术使的总体数量并不多，毕竟想要从事术式的研究，一要拥有相对过人的魔力天赋，而大多数普通人体内的魔力太过薄弱；二要有较高的文化水平，能够学习魔法术式的复杂理论；三要有对应的渠道接触魔法术式的知识；在这个基础上再要求有足够的财力去购买制作媒介的魔法材料，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最终，许多苦于入不敷出的魔术使只能踏上犯罪道路。 田胜自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购买材料的金钱都是自己勤劳工作所得，也因此进度相对缓慢，至今也只是堪堪迈入窥探者的门槛。 魔术使的三个实力阶段，窥探、接触、掌控，他就是最菜的那只菜鸟。 想要和身后那些恐怖分子硬拼不显示，他能做的只有多拖延一下时间。 而眼下，他拿出自己的术式媒介，要使用的就是一个菜鸟也能掌握的术式——魔力屏障。 第七十二章 危难之中 作为基础系术式之一的魔力屏障，是绝大多数魔术使，甚至是魔法少女的必修课。 屏障的作用很多，一来可以用作防御，抵挡别人的魔力攻击；二来可以制造密闭空间，无论是围困敌人、保护自己、隔音消声，还是充当实验场地，都非常实用。 像是现在笼罩在福利院外的巨大魔力屏障，也同样是这一术式的一种应用。 只不过田胜是做不到那种程度的，想要让魔力屏障笼罩这样一座巨大的建筑群，便是实力到了掌控者那一步都不可能做到，必然是一整个团体所为。 想来，也就是追在他身后的一群人了。 从手中的色子中选取了一个看上去成色最新的，他将之攥在手中，丝丝魔力涌动之间，色子上亮起了细密的闪亮纹路。 身后的黑袍人手中同样光芒盛绽，紧接着，数道赤红色、恍若燃烧起来的魔力弹从其手中射出，直取田胜的头顶。 同一瞬间，在魔力弹即将打中之时，田胜将色子递向身后，说时迟那时快，一面正六边形的魔力屏障在他的身后骤然展开。 有几道魔力弹打在田胜身后的魔力屏障上，几乎是瞬间便将屏障打出了丝丝裂纹，发出了恍若金属被撕裂般的牙酸尖鸣。 黑袍人所使用的术式名为炎弹，为能量系塑形类的常见攻击术式，在同等级的术式中也算破坏力偏大，其威力更是远远超出一般的小口径热武器。 对抗中，两人都可以清楚的看见，除了命中屏障的炎弹以外，那些没有命中的炎弹撞在一旁廊道的墙面上，轻易地砸出了数个深深的坑洞。 两道术式在田胜的身后僵持了不到两秒，最终，炎弹熄灭，但他的魔力屏障也直接炸开了。 轰！ 术式结构在最接近身体的距离被击碎，炎弹爆炸产生的强烈的冲击推动着田胜，超过其原本奔跑的速度，让他登时飞到了半空中，继而，有些控制不住地翻滚了起来。 看来就到这里了。 飞舞在空中的时候，他恍惚间明白了这一点。 自己落地以后，身后的两人必然已经准备好了下一发术式，而那个时候，自己和肩上的小丫头恐怕都再也无法逃走。 他并不知道那些人的目标是白静萱，但并不妨碍他期望，这个短暂十年生命中，满是不幸的孩子活下去。 在术式研究上，他是一个称不上魔术使的菜鸟；但是现实生活里，他是这座福利院的护工。 身为护工的职责告诉他，这些因为人生中的不幸而沦落到这里的孩子，理应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于是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在空中松开手，选择了一个相对低空的角度，将肩上的白静萱抛了出去。 半晌，他先落地，摔在地上，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不远处的白静萱稍微好一点，侧着身落在地面，沿着廊道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她抬起脑袋，灰头土脸中眨了眨眼，有些愕然地看着田胜。 “你的病，不至于发作那么久吧？” 田胜则趴在地上，对着白静萱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别让田叔我白努力，快跑。” 白静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腿已经稍微恢复了一些知觉。 只是，与恢复知觉、重获轻盈的双腿相比，她感觉自己内心一瞬间就变得无比沉重。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怎样做。 哪怕心中不愿，但她明白了眼下的状况，听懂了田胜的意思，知道自己转身离开才是最对得起他的做法。 “谢谢你。” 没有犹豫，她轻声说道，然后双手撑地，连滚带爬地从地上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着远处跑去。 身后，田胜咧着嘴目送她离开，然后攥起手中的色子，面露狠色，决绝地向着身后施展出了下一发术式。 徒劳的战斗再一次开始了。 听着身后那激烈的术式对撞声，白静萱几欲回头，但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咬着牙继续奔跑。 不多时，她终于跑到了楼道另一侧的楼梯口。 也就在这里，她遇到了另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存在。 “……摩可？” 她看见走廊的玻璃外，一个粉色的猫形妖精不断地敲击着窗户，对她大张着嘴巴，好像在喊些什么。 没有时间多作犹豫，她推开窗户，把摩可放了进来。 “小萱！呼、呼……总算找到你了，快跑！” 摩可从窗外扑进来，先是有些激动地大喊，然后停下来喘息了片刻，接着又继续喊道：“我听到他们的谈话了，他们的目标是你！” 它用激动的语气带来了一个过时的信息。 “嗯，知道了哦。” 同样气喘吁吁，但内心却毫无波澜的白静萱地点了点头。 “诶？已经知道了吗？” 摩可先是愣住，面上显得有些尴尬，继而板起脸，严肃道：“总之，现在整座福利院都被魔力屏障封锁住了，想要逃出去不现实，但是我们可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往哪躲？”白静萱有些迷茫地问。 “诶？你不知道往哪躲吗？” 摩可再次愣住，面上又露出几分尴尬，但很快又严肃道：“反正先跑起来吧！身后那些家伙又要追上来了！刚才战斗的声音还会把其他的坏人吸引过来！” 这一点它倒是没有说错。 因为它也是被爆炸的声音吸引过来的。 发现福利院被封锁以后，摩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回去寻找白静萱，但是却在路上听到了黑袍人们的对话，得知他们的目标正是自己的朋友。 情急之下赶到白静萱的房间中，却发现空无一人的它，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寻找女孩的身影。 它甚至都以为女孩已经被那些人抓住了，一度想要去更危险的区域一探究竟。若不是刚才发生了那场爆炸，它也寻不到此处。 但遗憾的是，作为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妖精，就算它成功与白静萱汇合，除了提供方才那条过时的消息以外，它也不可能有什么保护对方的力量。短暂的交流之后，它还是只能劝说白静萱找个更安全的方向逃跑。 于是，寻了个方向之后，她们一同向着三楼跑去。 一直跑到了三楼，见到走廊中有人在向楼下奔跑，她们又不得不前往四楼。 白静萱仍然在奔跑，但是眼前的，楼道中的景象逐渐失去了其意义。 方才田胜将她从危机中救出的举措，让她想起了更久远的回忆。 她的思绪已经完全不在这座福利院中，而是回到了3年前，在那场改变了自己一生的灾难之中，在嘈杂和尖叫和自己左眼的剧痛之中，感受到了那双从空中搂住自己的臂膀。 在恐惧与混乱之下，那便是最安全的港湾。 她甚至还能记得，自己努力睁大右眼，试图去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名映入眼中的，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少女。 那是传说中的魔法少女吗？ “还好吗？还能忍一会吗？” 少女的发色与裙子的颜色近似，同样是让人感到安心的樱粉色，她用担忧而关切的神情看着自己，一手虚张，几道肉眼看不清的奇怪图案从她的手中飞出，落在了自己已经痛到麻木的左眼上。 然后，白静萱就感觉自己不痛了。 她那时意识昏沉，不知道能说什么，所以只能轻轻地对着那名少女点头，但就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么，稍微再等一会，很快你们就可以安心了。” 少女将怀里的白静萱放在了稍微平整的地面上：“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 然后，她在一片粉色的光芒中再次腾空而起。 白静萱没有闭上眼睛，她虽然害怕，又因失血而感到头晕，但仍然执著地看着少女离开的方向，想要看到一切的结果。 她看到少女飞到了怪物面前，她看到少女用光芒四射的魔法挡住了怪物的攻击，她看到少女手中出现了一柄花哨的魔杖。 然后，她听到了属于那名粉色少女的，正气凛然的念词： “魔法少女，花牌认证编号41055，樱，消灭任务开始！” 那是她昏迷前，所记住的最后一个场景。 记忆中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白静萱的脚步也逐渐放缓。 她没有再继续奔跑，速度变得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停在了原地。 和她一同逃跑的摩可见身边不见人影，旋即回头，看到了站着不动的白静萱，立刻折返回来，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吗？病情发作了？” “妖精小……摩可。” 白静萱的思绪逐步回拢，从回忆中走出，眼前的景色重新变得清晰。 粉色的魔法少女在危难之中给她留下的记忆，仿佛一颗种子一般，一直埋在白静萱的心底。历经了三年的时间，这颗种子几度蒙尘，甚至失去了生机，却在如今，又一次危难之中，被她再次寻回，拾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地清明： “请告诉我，怎样才能变成魔法少女？” 第七十三章 生机的光辉 田胜捂着自己的腹部，躺在一处无人的病房之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腹部有些焦黑的伤口缓慢地向外渗血，他只能用简单的恢复术式慢慢进行治疗，但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还是太过困难了。 在与那些黑袍人的战斗之中，他不出意料地落败了。 原本一对二的战斗他就没可能取胜，对方无论是术式的储备还是魔力量都超过自己，人数也占据上风，只需要用最基础的魔力弹进行火力压制，他就连冒头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还有随后从楼上赶下来支援的敌人。 同时面对一整队黑袍人的田胜毫无还手之力，输得一败涂地。 展开的魔力屏障不超过两秒就会被击碎，自己的魔力弹也完全突破不了敌人的防御，被对方的屏障轻易抵挡在外。最后，他只能灵机一动跳窗逃跑，却还是在腾空的一刹那被炎弹击穿了腹部。 对方也没有给他落地调整的机会，站在窗口就对着下方的田胜一通火力灌溉，试图置他于死地。 田胜避开了大部分的攻击，滚地而行再次冲进了楼道，却还是在过程中被剩下的魔力弹击中，卧倒在地，生死不知。 他最后倒地的位置处于二楼窗户的视野盲区，但黑袍人们怀疑田胜还有一口气，于是又派了两个人下去验尸。其他人则不作停留，通报消息后追着白静萱离开的方向而去。 趁着这样的一段空档期，田胜已经连滚带爬地找进了一间空病房，最终得以躺了进去。 情况便成了眼下这幅模样。 说实话，要不是他手上的最后一种媒介是恢复术式，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死了。 尽管仗着对地形更熟悉，现在的他能找到躲藏之处，但腹部的伤势完全足以致一名普通人于死地。更别说门外还有两名黑袍人正在地毯式搜查，哪怕他逃进此处时并未留下血迹，那些人找上门来也不需多久。 虽然因为一时热血上头逞了一番英雄，但并不代表田胜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如说，现在的他依然充满了求生欲望。 他还不想死。 银行里的存款没有花完，存在家里的材料也有存余，备战大半年的异策局招考还没有开始，死在这里的话，这些东西全都会化作一场泡影。 无论如何，他得想办法活下去。 手上掌握的三种术式媒介已经尽数使用过，其中屏障的次数用得最多，已经明显产生了效率降低的问题；魔力弹次之，但转化效率还在正常水平；手中正在使用的简易恢复则于战斗无益。 挣扎着从地面上坐了起来，以应对即将再开的战斗，这番动作扯动了腹部，让他疼到面部抽搐。想要钻到旁边的病床下遮掩一番，但伤势已经不支持他再继续移动。 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噪声，田胜攥紧了手中的色子，作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旁边的病房被一间一间的打开，他隐约能够听到隔壁护工与病人的尖叫。但那些黑袍人对病房中的普通人没什么兴趣，搜查后便迅速离开，很快就来到了他这间空病房的门口。 倏地，眼前的门被推开了。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田胜猛地输出魔力，激发了自己手中的魔力弹媒介，数发灰色的魔力弹从色子表面的纹路中生成，携带着强大的破坏力弹射而出。 嗖！ 魔力弹发出了刺耳的尖鸣声，几乎瞬间就爆射而至，直直地击中了门后的敌人，在碰撞声中炸出了一片灰白色的魔力粒子。 也就是同时，从他正前方也打过来了数发魔力弹。 显然，敌人也始终准备着攻击。 早有准备的田胜再次展开魔力屏障，又因媒介过低的转化效率瞬间蒸发掉自身最后一部分魔力，看见眼前那结构岌岌可危的屏障，他只觉得大脑和心脏全都一阵抽痛，险些痛呼出声。 但这已经自己所能做的全部了，他心想。若是让他给自己的临场表现打个分，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出一个满分。 毕竟术式水平摆在这里，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实属不易，至于结果，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面前的最后的屏障挡下了敌人的反击，田胜忍痛直起身，眯起眼睛。他看向了门后，魔力弹炸出的光幕之后，两个人影若隐若现。 而随着光幕散去，他原本带着些期盼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的奇袭，没能奏效。 黑袍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因为，他们是维持着屏障展开的状态进行搜查的。每打开一间房门，他们其实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防备，根本没有偷袭成功的可能性。 田胜竭尽全力发起的最后攻击，也不过是在他们面前的屏障上打出几道波纹罢了。 已经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魔力，身上的媒介沦为死物，田胜不再支撑身体，认命一般，躺到了地上。 不远处，黑袍人们已经迈入病房之中，每踏一步都让他的情绪越发低沉。他们正如前来收割生命的死神一般，来到了田胜的身前。 自己死在了这里，接下来院里的大家会怎么样呢？平日负责照顾的李大爷会平安无事吗？白静萱那个孩子能否成功逃走呢？ 知道自己死讯的父母会感到伤心吗？等着晚上一起开黑的死党应该知道把自己的硬盘清空吧？至于女朋友……哦，很遗憾，自己没有女朋友。 临死之前，田胜的脑中闪过了这样几道念头。 但很快，他便心中自嘲道：也罢，这和自己这个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松开了手里的色子，闭上了双眼，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求生欲望，平静地迎接属于自己的死亡。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吧？” 但是，当田胜闭上眼睛后，这样的声音却突然从他的耳边传来。 这让他猛地再次睁眼，却只能看到一片浅绿色的光辉。 一支小巧的舞鞋踩在了他的手臂边，紧接着，一道身影轻盈地踏着脚步，自身后而来，从旁侧走出。 他侧撑起身体，斜过脑袋，看向来人的方向，恍惚间见到了其面貌： 主体浅绿色的舞台礼服，唯有上身整体呈现为白色，但泡泡袖上也点缀着些许浅绿色的细碎花纹，长长的礼裙几乎拖到脚底，却恰好维持着不影响行动的高度。 娇小的女孩自光辉中走出，戴着长袖臂套的手上握着根宛如指挥棒一般的魔杖，绿色的侧马尾端末混着几缕白色的挑染，看上去可爱之中又有几分圣洁，隐隐透着生机的光辉。 “退后吧，田叔叔，这些人交给我来处理。” 睁着一双黄绿异色的双眸，女孩抬起了魔杖，指向了面前的几名黑袍人，用有些轻柔，却颇为坚定的声音开口道： “魔法少女，薄雪，突围作战开始。” 第七十四章 魔法少女薄雪 “你在说什么？魔法少女？” 手握特制的通讯装置，梳着小辫的黑袍男子皱起眉头，语气不善：“我似乎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来让你那僵硬的脑袋瓜能够起到它应有的作用：现在外面设置了屏障，根本不可能有魔法少女闯进来，还是你想说，来的是那个疑似叶级的蓝色小屁孩？你觉得她有可能来这里吗？” 他的话音落下后，通话对面的声音又嗡动了一会，让他面上又多了几分讶然：“屏障内冒出来的魔法少女？你是说，你们看到了妖精？为什么这里会有妖精？” 而随着对方的持续诉说，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捏着通讯器的手也越握越紧，最后，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一般，直接挂断了手中的通讯。 把通讯器放入黑袍之中，他开始原地踱步，颇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 他似乎是很想保持冷静的，可是怎样都维持不住原本的情绪，电话里得到的消息让他的内心难以平静，片刻后，终于一拳砸在了身旁的墙壁上。 “预定的祭子变成了魔法少女？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笑话。” 他瞪大眼、埋着头，有些低沉地自言自语。 顿了一会，待到稍微冷静了一些后，他又对着门口的几名黑袍人招手，指着身后的办公桌道：“你们几个进来，到那个位置看管好尊敬的刘女士，别让她做出一些对大家都不利的事。” 言罢，回头看了刘文琴一眼，确认对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这才与其他人相向而行，沉着脸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既然知道了他此行的目标——那名独眼女孩的位置，他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和刘文琴扯皮了。 看管对方的事情，交给手下便是。 …… …… 白静萱成为了魔法少女。 于情急之中向摩可表露决心，拿起了心之种的她，在经过一轮简单的教学后，虽然还是有些懵懂，但姑且是顺利地完成了变身。 她所获得的代号名为“薄雪”。 成功取得了魔法少女的力量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向着魔力波动最为激烈的楼层赶去，及时找到了正在与敌人决死一战的田胜。 见田胜已经处于绝对的下风，甚至再晚一些就要丢掉性命，她便毫不犹豫地插手了这一场战斗。 哪怕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触所谓的魔法侧。 魔法少女的力量对于物质界的魔术使来说，是堪称降维打击的，不论是魔力的总量还是质量，甚至于变身后的身体素质都远超普通人类。 魔术使实力的三个阶段：窥探、接触、掌控，每个阶段对魔术使本身来说都是实力的一次跃进，但是，哪怕是成为最高级别的掌控者，也完全不可能企及魔法少女。 所以当白静萱加入了战局以后，这样一场战斗就已经不会有其他结果。 两名黑袍人所掌握的术式很多，根据田胜的估算，应该都是接触者层次的好手；除了各种能量系与基础系的术式，他们甚至还准备了直击灵魂的精神系术式，但对于已经成为魔法少女的白静萱来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绝对的魔力与灵魂力量之差，使用怎样的技巧都无法去弥补。 作为一名数分钟前新生的魔法少女，白静萱连种级的四大基本能力都没能掌握，对自己的能力范围都没有完整的概念。别说精确地调整使用能力，她能好好用出来都已经算是掌握迅速。 当她试图收束自己的魔力，将之打出进行攻击的时候，却完全没能控制好。才刚把魔力汇聚到了魔杖尖端，就瞬间散开，炸成了一团浅绿色的魔力烟花。 但哪怕是这样，当她粗糙地向四周放出大量的魔力后，便形成了干扰波一般的效果：用远超对方的魔力将术式的结构全数冲散，消弭于无形之中。 这让黑袍人们一时陷入了呆滞。 白静萱的思维转换也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用不好魔力相关的能力，便索性将之抛在一边；挥起了魔杖，用近身战把几名黑袍人打晕，她就这样轻松地结束了战斗。 解决了敌人，救下了田胜，紧急的态势才终于得到了些许缓和。 当然，仅仅只是解决了几名黑袍人，危机还远没有解除。 在短暂的休息和商讨之后，由田胜主动提议，两人一妖调转方向，一同向着向福利院外围前进。 依照田胜的说法，他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解除外围的屏障，打通逃跑的线路，及时获取外界的援助，为下一步解救院内的群众做好准备。 他知道屏障术式的基本原理，此前无法通过只是因为魔力不足，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们有了一个强力的魔力来源——一个魔法少女。 由他来辨别突破的节点，白静萱来输出魔力，就有极大的可能性破解屏障。 只不过， “咳咳……白静萱，你是白静萱没错吧？” 被白静萱带着飞在空中，田胜捂着自己的腹部道：“你逃开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就变成魔法少女了？” 直到他亲口说出这个词为止，他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于绝大多数魔术使而言，魔法少女这个词，就像是一座压在头上的大山，究其一生都难以翻越。 毕竟，与魔法少女的力量相比，似乎他们的努力都如同一个笑话一般。 花费十年，甚至数十年去苦苦增加魔力，研究术式，到头来也比不上哪怕是最弱小的一名魔法少女。任谁知晓了这一点之后，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到羡慕或嫉妒，继而是深深的无力感。 魔法国度挑选魔法少女的标准其实颇为讲究，妖精们所寻到的，必然是魔力与灵魂天赋都十分出众，甚至走上魔术使的道路也相当有才能的女孩子。 原本就高于常人的魔力天赋，加上心之种所带来的超规格魔力，最后造就的便是从各个维度都碾压魔术使的魔法侧职业——魔法少女。 唯一能让魔术使们感觉内心稍安的便是，如果说他们这群人的数量很稀少，那魔法少女更是稀少中的稀少，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在魔法国度对应的圈子里活动，其实很少会和魔术使有直接接触。 视作规格之外，甚至当做不存在，就是大多魔术使对魔法少女的态度。 而眼下，田胜居然亲眼见到了一名魔法少女，更奇妙的是，对方居然此前就是自己的熟人。 想到白静萱此前还是一个需要自己援救的孩子，但一转头就变成了实力远超自己、甚至秒杀敌人的魔法少女，其间的反差让他多少有点心绪复杂。 第七十五章 强敌（6k） 《下班，然后变成魔法少女》第七十五章 强敌（6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