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的缘》 第一章 指腹为婚 大业十三年,隋政权即将崩溃。 李渊杀掉太原副留守王威、高君雅,在太原起兵,在短短的120多天内,便占领了关中,攻下了长安。 大业十四年,李渊废黜了杨侑,自己做了皇帝,是为唐高祖。 这一年,中华大地虽然还是四分五裂,各自为政,古都长安已是江山易主,呈现一派新气象。 高骏铭常年随高祖皇帝东征西讨,如今的一片祥瑞,高骏铭功不可没,高祖皇帝遂赐予“骠骑大将军”的称号。可谓是无上的尊荣,更令他高兴的是妻子有喜了。 三十岁的年纪,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官位直至从一品,家族也将要添丁。如此顺风顺水着实令人羡慕不已。高骏铭自然也是喜上眉梢,虽为武官,他的肚子里可不是全无半点墨水。诗词歌赋虽不及文人,倒也通晓。据说,他能够娶到太傅之女谢氏全仰仗通晓些许诗词。 谢太傅之女,谢惜文,在出阁前可是有名的才女,虽逢乱世,但文人墨客之流的追求者甚多。高骏铭就是凭借着那首“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再加上一朵玫瑰花以及英俊潇洒的将军气概成功地俘获了谢惜文的芳心。 高骏铭一介武将,却也在谋划着前途,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倒也难为他。 比如,今天晚上的设宴,他就在打着算盘。作为高祖皇帝的身边人,自然看得出皇上对世子李建成寄予厚望。意图以妻子怀孕之由宴请宾客,拉拢朝中各方势力,形成不党而党之势。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明月光,星星露珠湿衣裳。富丽堂皇的高府热闹非凡,赴宴的有中书令王大人、御史大夫张大人、中书侍郎许大人以及兵部尚书李政航,当然岳丈大人谢太傅也如期而至。 这些人还有一个共同身份:他们全是李建成一党。 至于高骏铭宴请的其他宾客全都以各种理由推脱。其中不少人也是秦王李世民的党羽,并非高骏铭不识相。一向聪明睿智的高骏铭这回是真犯糊涂了,犯了掩耳盗铃的错误,有以为自己追随李建成不是一件公开的事,试图集结更多同僚以便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然而事实是各自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的那些政敌都认为这是一次鸿门宴。 这回倒好了,来的全是自己人,着实不是一次鸿门宴。 尽管朝中一半人没来,高府的阵势依然很强大,与宫中相比,虽逊之亦不远矣。 李政航与高骏铭两家是世交。 当年高骏铭庶出的一个妹妹很喜欢李政航,吵着嚷着要嫁给他,哪怕是做妾。就这样,高骏铭这个妹妹便成了李政航的妾室,李政航一直待她像妹妹一样。 说起这李政航,也是个青年才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俊朗的面容掩藏不住内心的憨厚。 这种场合自然会携同夫人王氏一同前来。 李政航同样也在为即将添丁开心不已。李政航已经有一个女儿,名“李婉英”,取才能和智慧过人之意。 李夫人这回怀的是第二胎。高骏铭为巩固和李家的关系,想到了指腹为婚,但是他转念一想:我的官位在李政航之上,若我先提出联姻,他有别的谋划,今天在场这么多人,我颜面何存? 于是在席上,高骏铭拿起酒杯道:“李大人,恭喜恭喜,贵府再次添丁,大人和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李政航连忙端起酒杯,回应道:“哪里,哪里,高大人同喜,您才真是好福气呢,年轻有为,又娶了一房好太太。” “舍妹多次自豪地说自己在府上过得很幸福。虽为妾室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接着试探性地说,“李兄的为人,在下再信任不过了,我们已经是亲戚,再结秦晋之好如何?” 再结秦晋之好?李政航蒙住,愣了半晌,疑惑地问:“高大人此话何意?” 高骏铭眼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眼神又转向李夫人:“夫人与贱内若诞下一男一女,将来便做夫妻。” 李政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无所适从,内心并不想草草地就定下还未见天日孩子的终身大事,又怕得罪上官。便敷衍道:“这俩孩子没准都是女孩或都是男孩呢。” “那他们便义结金兰,这有何妨?” 李政航见推脱不了,便恭维道:“能与高大人再结秦晋之好,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就这样还未见天日的两个孩子,尚在娘胎里就定下了婚约。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没有风,却让人明显感觉到丝丝凉意,忽然就有了一种沧桑的感觉。这与宫中和高府的热闹、辉煌极不相称。 今晚赴宴的情况足以说明朝中局势分庭抗礼,未来是未知的。前途的渺茫让李政航很担忧。 酒宴散去,李政航和夫人回到府上,内心很不是滋味。 夫人王氏,王韫芝,是个很有主见的女性。觉得指婚的事不妥,便责怪起李政航:“你怎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婚事?难不成你想巴结高骏铭?” “怎么会呢,夫人,我李政航岂是那种人!”接着语气有些无奈,“高骏铭现在势头正盛,我就是个三品官,哪里能得罪他。他在酒宴上提议,我也不好当场驳了他的面子。” “那你就草草定夺孩子的婚姻大事?” “跟高府那样的大户结亲也不算委屈了孩子。再说还不知道怀的是男是女。” 王韫芝没好气地说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说着,从后面抱住王氏,“夫人放宽心吧,一切有我呢。” 第二章 封得瑞造访 李政航非常爱养鱼。堂堂李府即使不及高府气派,建筑风格也是很大气。后花园有一处鱼塘,那是李政航经常去的地方。在他眼里鱼塘就像是朝廷,自己就应该像一条鱼,能够在其中随意游荡。而高骏铭的理想比他宏伟得多,高骏铭的后院养了几只鹿,每当鹿长成,他便宴请宾客分而食之,所谓“生逢乱世,逐鹿天下”。 封得瑞是隋朝旧臣,隋朝已经败亡,而他一心想做官。在赶往长安的路上,遇到一乞丐,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乞丐。 乞丐连忙称谢:“先生真是大好人啊,看衣冠有些不整,这是要赶往何处?” “不瞒你说,我这是要到长安做官。”封得瑞答道。 乞丐叹口气:“哪不能活人呢,非要钻到朝廷做官。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大唐的官就那么好做?” 封得瑞眼见这乞丐颇有见识,对他刮目相看。禁不住跟他多聊了几句。 “那先生觉得我这次去求官有几成胜算?” 乞丐摆摆手说:“我看你啊一成胜算也没有。” “你这老糊涂怎么说话呢!”封得瑞很气愤,“我可是当官的命,不管什么朝代,我封得瑞都能当官。” 说罢,站起身,继续赶路。 老乞丐在后面嘟囔道:“那是你的造化哦。” 经过几天几夜的赶路,封得瑞终于到了长安,住进了一家小客栈。他随身携带着一块隋朝的美人玉雕,此玉可谓是珍品,玉石圆硕饱满,晶莹透亮。玉雕的是一位妇人搔首弄姿,梳着高耸的发髻,身着鲜亮服装,肤如凝脂,唇如朱樱。 这块玉雕是封得瑞打算求官时贿赂官员的。当然,这样的宝贝他不想急着送出去,那只是下下策,他打算先去见李渊。不成,回头再用它贿赂官员。 果不其然,李渊并没有召见他。其实李渊并不了解其人,而是李渊身边的人裴文静左右了他的思想。此人跟随李世民,知道封得瑞与李政航和高骏铭都颇有交情。 “皇上,此人怕是召见不得。”裴文静故意用提醒的语气。 皇帝疑惑:“为何。” “此人是隋朝的佞臣,贸然启用,恐怕对朝廷不利啊。” 大唐初建,各方面还不稳固,李渊不允许有任何的威胁存在。遂采纳了裴文静的建议,只得将封得瑞之事暂且搁置。 千里迢迢来到长安,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 封得瑞悻悻回到客栈,不停在房间里踱步,着实不舍得自己的宝贝。但与自己的仕途比起来,他还是做了选择。幸好准备了下下策,这时他想起了李政航。但是内心还是有些顾虑:李政航为人正直,未必会答应他的请求,想直接去找高骏铭,高府的门槛过高,兴许看不上一件小小的玉器,反倒落了笑话。 思虑再三,封得瑞决定先去找李政航。 此时的李政航正在后花园钓鱼。他看到这些鱼儿像极了朝堂上的官员,每当撒下食物,所有的鱼儿就都聚集在一起争相哄抢水面上的鱼食,因利而聚又因利而争。 “老爷,有客人来访,说是故人。”门上下人来报。 “他叫什么?” “回老爷,叫封得瑞。”这个人虽然跟自己有些交情,但也深知他的为人。此人奸邪谄媚,很长时间未听说在朝做官的消息,估计是为此事而来。 “我知道了。叫他到后花园见我。” “是,老爷。” 老远就听见封得瑞的声音:“哎呀,李大人,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哼!”李政航暗自冷笑了声,答道:“有劳封兄牵挂,算是一切顺遂。” “如此乱世,李大人府上竟是如此宁静,大人还能够钓钓鱼、赏赏花,如此简单而惬意,想必是一切顺遂的。” 李政航扶了扶鱼竿,故作深沉地说:“人生已经够复杂了,为何不在能简单的时候尽量活得简单一点儿。封兄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行有何意图?” 问得如此直接,封得瑞反倒不好直接说明他的来意,搪塞道:“瞧大人说的,大人的境界无人能及,咱俩是多年的朋友,就是来看看老朋友。” “既是如此,我这就叫厨房准备,咱俩喝几盅。”说罢,起身收拾鱼竿,把封得瑞请到了书房。 封得瑞掏出美人玉,战战兢兢地说:“李大人,来之前就听闻李夫人怀有身孕,走时匆忙未精心准备,略备薄礼还请笑纳。”说着将美人玉递到李政航面前。 李政航见此大惊:“你这是做什么?!”连忙摆手推脱,“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封兄人来就好。这玉雕恕小弟着实不能接纳,还请封兄收回。” 说什么都不肯接那块玉雕。封得瑞只好将美玉收回。 过了半响,李政航终于开始讨论主题:“封兄想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凭咱俩的交情,小弟我自当尽力。无须这些虚礼。” “李大人果真是正直之人,是愚兄冒昧了。” “封兄,放心吧,明日我就进宫见皇上。” 吃过饭,封得瑞准备回客栈,在路上越寻思越有些不信任李政航。难不成真如前几天碰到的乞丐所言:自己来长安求官而不得。越想越是不甘心。于是他只得转求高骏铭,一路上打听着去高府的路。 可不曾想,他早已被高骏铭安排在李府以及路途中的眼线盯上。 一个声音凑了过来:“请问是封先生吗?” “对啊,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高府的奴才,我们家大人有请。” 封得瑞虽说是巴望着如此,可高骏铭如此洞彻世事,未免令他毛骨悚然。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高府,高府门大开,显然是为他敞开着的。还没等说明来意,高骏铭就直入主题:“封兄当年对隋朝来说可谓是如鱼得水,想我大唐初建,正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今晚我会连夜面见皇上。只是你的事稍稍有些麻烦,皇上身边有人进了谗言。” 封得瑞这才反应过来李政航没有果断帮助他的原因。现在高骏铭仿佛是他最靠得住的了,于是拿出美人玉:“还请高大人笑纳。” 高骏铭一见美人玉雕,两眼放光,嘴上说:“封兄,你太客气了。”这也未必是假话,即便不用美人玉雕贿赂他,他也会帮封得瑞的,他的眼光放得可长远呢。然而他还是收下了美人玉。 连夜就去找了皇上,把封得瑞写的一篇关于隋朝灭亡的文章拿给皇上看。分析其中的利弊,皇上见此人有见解而且还有些用处,于是答应给封得瑞一个著作郎的位置,封得瑞也是果真文章写得好的。 论做人,李政航真没得挑;可是论做官,比起高骏铭是差一截的。高骏铭的眼明手快真是李政航没得比的。像这次的事就被高骏铭抢了先,即便他有心却无功。 高骏铭成功地笼络了封得瑞。 第三章 求情 这一天,雨一直下,淋淋的水滴从梧桐树上落下。封得瑞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行色匆匆赶到高府:“快通报你家老爷,我有急事。” “封先生稍候,我这就去通报老爷。” 不一会儿,管家出来门外,封得瑞被请到书房。高骏铭问道:“封大人,什么事?朝廷出事了?” “高大人没听说吗?李元吉自当上齐王之后在太原娇纵奢侈,为所欲为,纵酒杀人,并放纵手下抢夺百姓钱财。” 高骏铭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我略有耳闻。” “但是眼下皇上已经免去了李元吉的官职。” “什么!”高骏铭猛然站起身,“这是皇上的意思?” “高大人猜测的没有错,是李世民建议皇上免去李元吉的官职。”封得瑞答道。虽然不追随李元吉,但他是李建成最靠得住的兄弟,他出事同样令人悲伤。 “这李元吉也太胡闹了。” “谋臣曾劝阻过他,可是他不听。” 高骏铭叹口气道:“只希望不要连累他哥哥建成才好。” “高大人说的是。”封得瑞附和到。 “封大人,你去告诉李建成先不要出面替李元吉求情,皇上还在气头上。由我们出面就是了。” “高大人真是思虑周全,我这就去。” 封得瑞是最勤快的,简直是风雨无阻。此人虽然阿谀奉承,但一旦得到官位,还是很本分的。他现在就想着一心一意追随高骏铭以及他背后更大的势力。对于高骏铭的举荐,他也是打心底感激的。 李元吉拿着一摞书信秘密来到李建成府上,这些书信都是他为开脱罪责从亲朋好友那里软磨硬泡得来的。 “大哥,小弟有劳把这些书信交到父皇那里,我能不能官复原职可全仰仗这些书信了。这些可是我没有胡作非为的铁证,这么多人替我陈情。” “我说你也太胡闹了,怎么能做那些事呢,我大唐初建,各方面都还不稳固,不得民心,你反倒让人家抓你把柄。” “大哥,我也只是小小地胡闹了一下,不算很大的胡闹。要不是二哥建议将我免职,谁敢做得罪我的事!” 李建成无奈地摇摇头:“你这还不胡闹?这些书信怎么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也怨不得世民,他也是为大唐着想。你下次再若如此,我可真帮不了你了。” “禀告殿下,封得瑞来访。” “封得瑞?就是高骏铭极力向父皇举荐的封得瑞?” “正是,殿下。” 李建成看了看李元吉,对他说:“你先回避。你的事我会尽力的。” “那就全仰仗大哥了。” 眼见李元吉从后门走掉,转过头来对通报的人说:“叫他进来。” “属下见过殿下。”封得瑞拱手作揖道。 “封大人有何事?”李建成疑惑得问。 “殿下,想必李元吉托付殿下什么事了吧。” “是又如何,我和他是兄弟。”李建成摆弄着眼前的盆栽,拿起剪刀欲修剪几枝。 “殿下,恕在下直言。即使是兄弟,身在朝堂之地也先要明哲保身。李元吉之事,殿下着实不应该自己出面。” 李建成果断地剪掉了俩枝杈,几朵花更突出了,思虑片刻,斜着眼睛看了两眼封得瑞,说道:“封大人说得不错。多谢大人提醒。”稍顿了顿,接着说:“你是高骏铭的人?” 封得瑞淡定地说:“在下感谢高大人提拔,誓死效忠殿下。”这样的回答恰到好处,李建成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一句:“你回去叫高骏铭来见我。” “是,殿下。” 高骏铭知道李建成找他所为何事,内心盘算着如何回他,更是思考如何在皇上面前替李元吉开罪。 “高大人请坐吧,封得瑞来是高大人的意思吧?” “高某自当为殿下效力。” 李建成把那一摞书信拿给高骏铭,说:“你把这些书信拿给父皇。父皇会赦免李元吉的罪过。” “殿下因何会有如此把握?” 李建成分析着,说道:“首先,写这些书信的人不是贵族就是官位高的人,父皇重视他们的意见;其次,父皇注重亲情。怎么会猛然撤了李元吉,在父子关系上埋下祸根。” “殿下说的是。” 高骏铭离开李建成府上就朝宫里走去,他害怕这些书信有什么闪失,害怕李元吉的秘密泄露。 看到这些书信,皇上果然碍于父子之情,不久便恢复了李元吉的官职。李渊此举让李元吉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李建成也放心不少。但是让李世民甚是担忧:“父皇,元吉犯下如此大错,这么快恢复其职位,只怕是让百姓不服啊,如此严重影响朝廷的声誉。” 李渊把所有书信拿给李世民看:“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元吉他是你弟弟,再说这么多朝廷大员替他开罪,我也不好过于重罚。元吉的罪过尚有待进一步查实。”其实李渊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儿子的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父皇,请您允许儿臣去查实。” “不用啦,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弟弟的事就此作罢。” “父皇......”李世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皇上打断:“行了,此事到此为止,你若没别的事退下吧,朕累了。” 李世民见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便说:“是,父皇,儿臣告退。”但他心里仍耿耿于怀。 李渊两眼瞪着李世民,看得出他内心的不服气。 李世民一回到府上就派出了一名密探前往太原调查李元吉。 密探是连夜出发的。月光暗得很,只依稀照着路面,路两边是什么也看不见,只一片漆黑。密探骑着马以最快的速度行进着,只听得见马蹄声,马蹄声盖过全部的声音。树林中跟踪的黑影自然听不见也看不见。那黑影提前埋伏在树林中,还有一副好身手,瞄准路上朦胧的人影“嗖”得一箭。密探从马上掉落,马还在继续前行。密探感到中箭的伤口处剧痛难忍,恍然大悟,这箭是有毒的,恐怕自己命不久矣。同时回想起这箭射过来的时候有鸣响。 鸣镝箭!是皇上的人! 密探用血在随身携带的纸上写下一个“渊”字,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把信鸽放了出去。 李世民看见带血的“渊”字,心中怒火烧但又不能够轻举妄动,只好将此事暂且搁置,他也没有想到父皇这次会如此偏向李元吉。仅仅因为父子之情? 李渊深知李世民的脾气,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遂对李世民心生不满。 第四章 收买产婆 李世民虽有着家国天下的胸怀,对父亲也是很在乎的,一面是朝廷大事,一面是父皇、兄弟的亲情,他想兼顾。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父皇以为他对兄弟的态度是欲除之而后快以便铺平未来的路。昨晚对一个密探下如此狠手,可见父亲胸中的怒火不逊于自己。他缓缓地走到一张高脚的书桌前,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说了句:“来人。” “是,殿下。” “你去尚书右仆射裴大人府上把裴文静请来。” 时过半响,裴文静乘马车匆匆赶来。 “裴大人已到,殿下。”门房回道。 “请他到书房。” 李世民的书房建设得较为隐秘,与前堂隔着一片竹林,要沿着石板路一直走,穿过竹林才能到达。书房周围还有几间一模一样的房子,初次来这儿的人大多分不清到底哪里是书房。不是李世民信任的人也根本到不了这里,就连高骏铭满长安布的眼线也都到不了。 “见过殿下。”裴文静很冷静地请安,因为他心中有数。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帝很火大,他倒是很明白的。 李世民一边拿出那个用血写的“渊”字给裴文静看,一边说:“裴大人啊,昨晚我派出的密探在半路被杀死了。” 还没等秦王说下去,裴文静猛然间便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昨晚的事是皇上的人做的,皇上现在对秦王颇为不满。然后很镇定地说道:“殿下,恕在下直言,皇上现在气头上,不易轻举妄动。若皇上成心袒护李元吉,殿下只能什么都不做,收敛锋芒。” “裴大人说得极是,这个本王知道。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父皇可能认为我是存心揪住元吉的错处不放,一心要除掉齐王。” 裴文静若有所思地说:“要打消皇上的疑虑,这件事也不难办,只要高骏铭和李政航能出面替殿下说话,替殿下澄清。” “为何?他们两个不是太子的人吗?” “正因为他们是太子的人,由他们出面维护殿下,如此皇上会认为朝廷并未出现党争。所有人都在极力维护朝廷,为我大唐着想。殿下与齐王仍是亲如手足,殿下仍很在意与齐王兄弟之情。” “你把父皇当什么人了,父皇长着眼睛,不会看吗?在平时父皇就早有警觉朝廷是分庭抗礼的。” “殿下,即便皇上曾经如此以为,我们也可以改变这种状况,让皇上认为以后兄弟间是亲如手足、亲密无间的。” 李世民仍有疑虑:“他们是太子的人,如何能让他们替我澄清?” “属下早已经想好了,他们的夫人临盆在即。” 李世民知道这是下下策,有些无奈地对裴文静说:“这件事你去办吧,不要出人命。” “是,殿下。” 出了秦王府,裴文静径直去往高骏铭府上,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提前准备了保胎的丸药。笑脸盈盈的,只希望高府不要伸手打笑脸人才好。裴文静被请到正堂。 “裴大人向来与本府没有往来,此行意欲何为?” “高大人随皇上南征北战,像高大人这样的股肱之臣,在下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念想与高府往来。只怕是来府上巴结,大人不给脸呢。” “什么话,只要一心为皇上、为朝廷,本官来者不拒。”说着,啜了口茶水,接着问道:“裴大人此行何意?直入正题吧。” 裴文静接高骏铭的话茬:“裴大人说的极是,我们为官就是一心为皇上,一心为朝廷。属下有一小件事要劳烦高大人。” “说。” “想必大人知道皇上与秦王有些许误会,在下想请高大人入宫替秦王叙述事实,缓和皇上与秦王的关系。这也是为朝廷做一点贡献。我们对皇上自然都是忠心的。” 高骏铭听他一席话,心头不禁萌生一点星星之火。好一个裴文静,一开口就将我的军。我不答应他岂不是证明自己不为朝廷,对皇上不够忠心?接着又一想,反正元吉已经复职,这本是一件小事,帮一帮他们也未尝不可,以便向皇上证明自己并未参与党争。当然自己对太子的忠心还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的。只是如此一来,太子必认定自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心猿意马,难以控制。 裴文静见高骏铭正思考些什么,接着说:“高大人若能这样做,必会让皇上认为大人并未参与党争,对大人是有益处的。至于说太子那边,高大人为朝廷出力,想必太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裴文静句句说在点子上。高骏铭没有想好,打算使用拖字诀,他掩盖住胸口的一点点小火苗,平心静气地对裴文静说:“裴大人,思虑周全,待本官好好想想如何劝解皇上。” 裴文静从袖袋中取出事先准备的药丸,说:“近期听闻夫人即将临盆,属下特意为夫人准备了保胎的药丸。望大人能够笑纳。” 高骏铭接过药丸,他并未怀疑药丸的真假,裴府上炼出的保胎药是出了名的。气味、颜色同他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裴文静也是朝廷高官,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做下如此龌龊之事。 两人沉默片刻。裴文静突然开口说道:“属下想高大人一定是期盼夫人顺利生产的。夫人能否顺利取决于大人。” “取决于我?”高骏铭疑惑。 “是的,大人。高大人向来明事理,自然明白其中的缘由。”接着拱手作揖,说道:“属下已打扰多时,属下告退了。” 高骏铭心头的火由点点星星之火变成了烈火,顺手将桌上的茶杯甩了出去,几个茶杯没有悬念地全成了碎片。“什么东西!竟敢胁迫于我!” 裴文静离开高府,并没有闲着,他找到了高骏铭预定的产婆。 “知道我是谁吗?”裴文静有些心浮气盛。 那妇人答道:“奴婢不知,看大人的形容样貌一定是个大官。” “你不知道最好,最主要的是你无须知道。我还清楚你家里很穷,丈夫又是个酒鬼外加赌徒,只靠你替人接生赚些散碎银两勉强维持生计。”说着,拿出一大锭银子放到妇人面前,“答应帮我办成一件事,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事成之后还有一锭。” 妇人见钱眼开,这锭银子可够她一年赚的。欣喜若狂,连忙问道:“不知大人所托何事?” “很简单,高骏铭府上请你去接生的时候,你把这个用热水冲开,当他夫人分娩之际给她灌下,就说夫人难产,需要回春丸才能保母子平安。”递给妇人的是一小包药粉,棕色的,发出草药的味道。 妇人二话不说,接过药粉连忙应道:“大人放心,这么简单的事,奴婢一定办妥。”说完,拿着银子便走掉了。 裴文静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五章 施恩以克敌之回春丸 高夫人即将临盆,整个高府都在做准备工作。所有人都一心盼着生个男孩,谢惜文还没有怀孕的时候,就一直去庙里烧香求子。怀上之后又一直去庙里烧香拜佛,盼望生个男孩。身体很重了,不方便移动,两个丫鬟便代替了她接着去庙里祈福。为了表明诚心,谢惜文还给庙里功德箱捐了一千多两白银。 十月怀胎,谢惜文迎来了最后的一搏。分娩的时间日益迫近,她感到忧虑和恐惧,脸色焦黄。 天色刚刚暗下来,万灯如玉,夜雨潇潇,小雨滴温柔地拍打着花束,暗香浮动。谢惜文感觉肚子在隐隐作痛,一个丫鬟搀扶着她去床上躺下。过了片刻,她不仅没觉得疼痛减轻,反而更重了。怕是自己要生了,她赶紧招呼丫鬟:“锦儿,快去通知老爷,我快生了。”顿时,府里乱作一团。 高骏铭亲自去请来了产婆。 产婆拿出药粉吩咐丫鬟道:“这个能帮助夫人顺利生产,你去用热水冲开端过来。”丫鬟看了看,又闻了闻气味,像是普通的草药,想来无大碍,就按照产婆说的去做了。 谢惜文忍着剧痛喝下了药。 产婆和丫鬟都在房里忙活着。谢惜文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然而,只是不停地阵痛,却总生不下来。高骏铭在屋外焦急地等待,跟赶来的李政航说:“就是早年在战场上,我也没这样提心吊胆过。” 不一会儿,产婆双手鲜血地跑出来,焦急地说道:“高大人,夫人怕是难产。” “不是喝了药了吗?” “胎位不正,这哪是喝药能保证的。” “那怎么办?” “女人难产时,邪魔附体,苦痛难当,若至诚诵念经文,鬼神自会退去,得以安乐生产。”下人们赶紧去找经书,都开始诵起了经文。高骏铭和李政航无奈之下,也在那诵念经文。不一会儿,高骏铭很是烦躁,将经书狠狠往眼前一摔,嚷到:“怎么能用这种方式保妻儿的命!” “夫人若是有不测,我拉你们一同陪葬!”高骏铭对下人以及产婆嚷到。 “高大人。”产婆惊悸万分,颤抖地说着,“只有回春丸能挽救夫人以及小少爷一命。” 高骏铭到处打听才知道,这回春丸只有裴文静从异国购得的几丸,别无他处能够寻得。他猛然回想起前几天裴文静来府上求他的事。下人都劝解到:“老爷,为了夫人,只能去求裴大人了。” 高骏铭怎么会去求裴文静!下人仍然劝解:“老爷,什么事都没夫人的性命重要啊。”高骏铭知道他们说得都很在理,犹犹豫豫地朝裴府走去。 走到半路,管家匆匆来报:“老爷老爷,夫人生了生了!生了个小少爷。” 高骏铭惊喜万分,赶紧回到府上看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儿子。当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吊在嗓子眼上的心终于落下。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喜悦和初为人父的光荣洋溢着全身,这种感觉使他全然忘记了回春丸的事。 过了许久,高骏铭才想起,问身旁的丫鬟:“夫人不是难产吗?孩子这么快就降生了?” “回老爷,是裴大人府上送来了回春丸。” 高骏铭顿时明白了一切,这回是必然要进宫见皇上了,无从选择。一向聪明的高骏铭,这回被吃得死死的,施恩以克敌,这招确实高超。即便有忧心的事,眼前别提有多兴奋和幸福,更多的是感谢妻子的辛苦。他看向谢惜文,用感激的语气:“辛苦夫人了。” 谢惜文莞尔一笑,知道先前的折磨得到了回报。 “老爷打算给孩子起什么名字?”谢惜文问道。 “这可得好好起。” 第二天,是个晴好的天,高府的花园里散发着花的浓烈香气,飘弥着黄鸟的歌声。高骏铭的心情也莫名得好。 吃过早膳。 “快去备车,我要进宫一趟。”高骏铭吩咐到。 直接坐车朝皇宫行过去,到了臣子们进宫的侧门西迎门,下了马车,开始步走。 高骏铭奉命去往武宁殿。皇宫内装饰豪华,陈设绚丽。 “微臣参见皇上。” “高大人一早就急着见朕,有何要紧之事?” 高骏铭环顾四周,看到裴文静也在。“回皇上,微臣听闻秦王令皇上动怒,担忧皇上,遂一早前来。”高骏铭说道。 “高大人府上喜得贵子,仍然担心朝廷之事,真是精神可嘉啊。” “皇上,秦王一心为朝廷,望皇上能看在秦王兢兢业业,从未出过乱子的面子上,不要再与之计较。” “高大人你可知,他要彻查的是自己的弟弟。元吉稍有不测,世民首先脱不了干系。” “皇上说的是,李元吉是秦王的亲兄弟,想必秦王做不出令皇上伤心的事。” “但愿吧。高卿府上正逢喜事还如此忧国忧民,裴大人要向他学习啊。” 裴文静说道:“回皇上,微臣一定按皇上之意向高大人学习。高大人也是希望秦王与皇上父子之间没有任何纠葛。” “两位爱卿放心吧,只要世民不再做伤害兄弟之事,朕自然不会怪罪于他。没事了,两位爱卿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两人一同走出武宁殿,高骏铭看了眼裴文静,讽刺道:“裴大人真是好计谋啊。” 裴文静回道:“只要夫人顺利生产,这才是我们共同愿望的,不是吗?高大人。” “是,但我夫人可不会无缘无故难产!”高骏铭语气提高一些。 “高大人多虑了,自古以来难产的妇人如此之多,谁是应该的,谁是不应该的。” 高骏铭见裴文静态度不诚恳,巧舌如簧,含糊其辞。便瞪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之后,愤然离开。 正巧不巧,刚出宫门口,便见到李建成从马车上下来。这个时候,高骏铭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太子,不愿意见也要见,总不能不理不睬地走掉。心里斗争还在继续,太子就先开了口:“高大人的府上不是正逢喜事?有何急事,为何一早就进宫?” “回太子殿下,也没什么别的特别重要的事,属下特地进宫来宽慰一下皇上。”他并没有提是给李世民求情。 李建成依例进宫向父皇请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建成啊,高骏铭高大人对朝廷果真是忠心耿耿,不愧是谢太傅的女婿。” “他说什么?” “他说你二弟也是一心为朝廷着想,才一时犯了糊涂。素日只见你们走得近,此番进宫足以证明,高大人并不像那些臣子一样结党营私。朕最痛恨拉帮结派。若那些做臣子的都能像高大人如此识大体,我大唐盛世指日可待。” 李建成听了这些话,心中极为不悦,没想到高骏铭会背叛自己。并没多说什么,请过安,悻悻回到府上。 第六章 同样的计谋失败 高骏铭回到家中。为给儿子起个好名字,一头扎进书房又是查资料、又是翻阅古籍,起了几十多个男孩的名字。拿到谢惜文面前:“夫人,为我们的孩子选一个名字吧。” 谢惜文千挑万选,选中了“子昂”两个字。 “凤雏麟子、昂头阔步,这寓意和意境好啊,夫人真是好眼光。”高骏铭高兴地说道。 谢惜文微笑,她也是为有这样一个小麟儿而高兴不已。 因此这个刚出生的小男孩就叫了高子昂。 现在,这屋子里充满了婴儿那温馨、柔润的气息。小子昂的那对眼睛,如谢惜文所想象的,调皮地望着她,有规律一起一伏的面颊软绵绵的。 “老爷,小姐回来了。”管家口中的小姐正是高骏铭庶出的妹妹,名字叫高筠然,现为李政航的妾。 “大夫人要生孩子了,全府上下所有人的眼中只有她,我就是回来透透气。”高筠然抱怨道。 “王韫芝已经怀第二胎了,你什么时候也为李家添个一儿半女。”高骏铭说道。 “大哥,李政航把我当妹妹一样看待,极少来我房里。” “风头都让大夫人抢去了,你也加把劲,什么时候也为娘家风光一回,也是为你自己着想。” 高筠然噘着嘴回自己房里了。 女人的肚子自古至今都是为自己赢得地位的一件生孩子的工具。 王韫芝即将临盆,裴文静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其实只完成了一多半。李政航的官位虽不及高骏铭,也是朝廷堂堂正三品,兵部尚书位列六部之首,权势极大。若能将他拉拢,百利而无一害。他又打算在产婆身上下功夫,秦王交待不许出人命,他只能用同样的计谋对付李政航,威逼利诱。 妻子要临盆,李政航似乎比妻子还要紧张。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那小家伙出世。 “相公是希望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呢?”王韫芝试探性地问,她害怕还是一个女孩,李政航会失望。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是真的吗?相公。” “当然了,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咱们的孩子,我都一样看待。” “可是,如果是男孩,不是可以继承家业吗?” “夫人多虑了,生逢乱世,兵荒马乱的,谈何家业。放心吧,即便是女孩,我也不会怪夫人的。”稍顿了顿,李政航又接着说:“这两天多休息,那小家伙可磨人呢。” 那个小生命急于来到这个世上是在一个慵懒的午后,知了趴在树上叫个不停,为炎热的夏季增添了不少燥热。王韫芝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腹中一阵阵不安的躁动让她痛得不敢呼吸。这个时候产婆正在来的途中,她坐在轿子里,心情如翻江倒海,一把年纪从未做过坏事,和丈夫两个人老实本分,没有大富大贵,日子也还算平淡、幸福。那位大人交待的事她着实无法做到,生怕出人命。做了这些年的产婆,从未出过差错,何况是出人命。 经过一番内心的斗争,产婆决定不做如此丧良心的事。 王韫芝因为有第一胎的经验,这一胎生得还算顺利。一个小生命就这样诞生了。裴文静的计划泡汤了。 产婆虽然不知道裴文静的地位,但也知道自己得罪的是大官。丈夫又是老实人,只怕是保护不了她。既然这次冒险是为李政航,就只能寻求李政航的庇护。她找到了李政航,拿出药粉和那一锭银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李政航说到:“李大人,求您庇护老身。” 李政航一见大惊:“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您为贱内接生,现在母女平安,我还没好好谢谢您呢。” 那妇人没有起身之意,摇头道:“李大人,待老身把话说完。”她打开药粉包接着说道,“李大人请看,这是裴大人私下给老妇的,这药粉会致夫人难产。老身一生没有做过丧良心的事,我下不去手啊,可如此一来必然得罪裴大人,还请大人护老身周全啊。”说着,双手抓着李政航。 李政航双手扶起老妇人:“夫人起来吧。我理解夫人的难处,您为贱内接生,功不可没,大人我自当护您周全。夫人归家之时仍由府内轿子护送,若稍有不妥立即来报告本官。长安你是待不下去了,我给你一笔钱,跟丈夫、孩子一起到外地生活吧。最好尽快离开长安,我会派些人一路护送夫人及其家人。不过,夫人还要放宽心,裴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怎能做出草菅人命之事!” 那妇人虽心中宽慰不少,仍然将信将疑地走出大堂。 李政航看着这险些致妻子难产的药粉思虑良久:高夫人当时也难产,是裴文静府上送来的回春丸才救了性命。他这个时候使出这等手段,无非是为了秦王。高大人已替他进言,大致消除皇上对秦王的不满,或者说他更进一步想做的是培植秦王的势力。 “老爷,夫人找您呢。”一个丫鬟打断了李政航的思绪,“你去回夫人,我一会儿就到。” 现下产婆得罪了裴文静,要小心才是。李政航边走边想着。 “什么事啊夫人?” “还问什么事呢?孩子都在这了,还不给孩子取个名字?” 李政航似乎恍然大悟,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事:“夫人提醒的是,夫人最喜欢宁静优雅,就取名‘婉宁’如何?” “温婉宁静,好名字,就叫李婉宁。”王韫芝很高兴,这个名字很合她的意,也符合她的脾性。 产婆回到家时,天已大黑。刚进到屋里便甚觉不对,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黑衣人冲了出来,略带一丝嘲弄的看着面前的产婆,嘴里念叨着:“你这婆娘真不识好歹。”随后,用力一挥剑,径直刺向了妇人。正当,剑锋离妇人只有两指近时,剑被不知从何方飞来的飞镖击落在地。 产婆大惊,猝然之间,十二枚飞镖划出道道亮光,同时向那黑影迎去。黑影几个敏捷的后翻成功躲过暗处的袭击。然而在明处的黑影仍处于劣势,捡了几枚飞镖,逃之夭夭。 “回老爷,事没办成。”黑影回到主人处,回复到。 “废物!” “从属下带回来的几枚飞镖看是李政航派人保护产婆,此飞镖刀锋薄而无比锋利,江湖称无影飞镖,是飞镖中的极品。除了李府上的私人守卫,没有人用此种利器。” 裴文静狠拍了一下桌子:“李政航啊李政航,既然笼络不成,非友那就只能是敌人了。” 原本就惊悸万分的产婆,这下子更害怕了,拉上一家人在李政航派的一行人保护下连夜出了长安城。 第七章 众官皆从除了李政航 “儿臣见过父皇。”李世民向皇上请安道。 李渊呡了口清茶,道:“世民啊,坐吧。” 这是继密探死后,父子两人的第一次交谈。两人所处的宫殿是武宁殿,是李渊办公议事的地方,位于整个宫殿的中轴线上。殿顶的覆瓦是黑色的,柱子是红色的,这种色彩配合使武宁殿的外部显得庄严典雅而素净。飞檐上的两条龙,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父子两人迎面而坐,中间摆着一套鎏金银茶具,一向充满血腥气味的皇宫在今天,至少此时此刻是一处飘荡着茶香的清新场所。 李渊一边给李世民倒了杯茶,一边说着:“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如此袒护元吉吧,你心里一定会想难道仅仅因为父子之情?” “儿臣不敢。”李世民有些怯懦地回道。 “你和元吉是兄弟,必须要团结一致,现我大唐立足未稳,你们兄弟必然要齐心。若要让朝臣看出你们之间有裂痕,必然会各自拥护,朝廷必招分裂。朕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朝廷朋党之争。” “父皇远虑,儿臣受教了。” 李渊给两人的银质杯子都添了点茶水,继续说到:“太原是我李氏根基之地,元吉虽不争气,但至少他还是个皇子,能起到震慑作用。难道叫你或是建成去守太原,元吉带兵打仗可不如你们兄弟两个。” “父皇说得是。可是父皇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 “你的忧虑也不无道理,李元吉这小子回头得好好收拾他,但是眼下依他的用处看是利大于弊的。” “军情急报,急报!”还未等李世民开口回话,小公公进来喊道:“皇上,前线士兵禀报军情。” 李渊脸色稍变,朕身边人竟如此莽撞,但也知道应该是很重要的军情,沉沉地说了句:“叫他进来。” “是,皇上。” 只见那士兵身上有好几处血迹,衣服脏乱不堪,脸上更是黝黑一片。 “什么事?” “回皇上,裴文静裴大人兵败。” “什么!”李渊和李世民皆大惊。 “怎么回事?”李渊问到。 士兵回答到:“裴大人自恃兵多,陈兵于高墌西南且轻于设防,西秦霸王薛举从后方偷袭,双方血战于浅水原,我部大败,将士死亡过半,高墌没有守住,就这样丢失了。” “这个裴文静!他人呢?” “薛举率领的精锐骑兵凌厉攻杀,我部着实抵挡不住。裴大人已携剩余将士仓皇逃回长安。” “他还有脸回来!”李渊非常恼怒,说着,将手中的银质茶器狠摔了出去。 “父皇息怒,高墌失守儿臣也有责任。”李世民安慰道。 “你重病在身,如何怪罪于你。” 皇宫内的清新终究没能维持多久。 过了足有两个时辰,公公小心翼翼地对李渊说:“皇上,裴文静大人在宫外候着。” “哼!叫他滚进来!” 打了败仗的裴文静像只落水狗一样杵在宫外,极为狼狈。公公见状,好心地提醒了句:“皇上可火大着呢。” “哦,多谢公公好意。”说完,走进武宁殿。“微臣参见皇上。” 李渊见了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颜厉色地说到:“裴大人这仗打得真是痛快啊,损兵折将还丢失城池!” 裴文静辩无可辩。 “来人哪,把裴大人拉出去就地正法!” 裴文静大嚷着:“饶命啊,皇上。” 李世民上前劝阻:“父皇可是气糊涂了?这是在武宁殿,又不是在军营,怎可在这儿杀人?” 李渊顿悟:“可是这斯着实可恨,丢了高墌。如此一来,西秦势力扩张,就更难对付了。不斩不行!斩!” “父皇,高墌本就是儿臣驻守,如今已失,儿臣有大半责任,父皇要斩,连儿臣一块斩了吧。” “你!” “父皇,可否顾念裴大人有功于社稷且对父皇有恩的份儿上饶他一条贱命。” 李渊一想,可不是嘛。有功于社稷自不必说,当年朕触怒隋炀帝,被困于牢狱,是裴文静东奔西走,各方游说才将朕解困。如今留他一条命就是了:“先把裴大人关进大牢,之后听朕发落。” 裴文静高兴地不知所措,李世民示意裴文静感谢皇帝的不杀之恩。 “谢皇上隆恩,能饶恕小人一条贱命。”裴文静跪倒在地说道。两个士卫把他押入了大牢。李世民没有再说任何,知道父皇现在气头上,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背后去运作。 他决定拿着银子一一去在朝廷起着举足轻重作用的大人府上拜访。 首先是高骏铭。 “老爷,秦王来访。” 李世民?他来能有什么事情?高骏铭颇为疑惑:“请他进来吧。” 李世民深知高骏铭的为人,一进来就把银子往桌上一摆,银子真的很让人欢喜。高骏铭愣住:“见过秦王殿下,您请坐,不过殿下此举何意?” 李世民说道:“想必高墌兵败一事,你都知道了吧。” “在下听说过,可恨的是西秦势力又壮大了。”高骏铭回应道。 “此次兵败我是有责任的,但现在裴文静大人被关在大牢内,有一半是在代本王受过,还请高大人上朝时向皇上美言,解救裴大人出大狱。” 高骏铭一听便明白了,自己虽然是太子的人,如此亮眼的银两摆在面前,说几句话而已,也不算违背原则。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李世民。 告别高骏铭,离开高府,李世民又去了谢太傅府上,紧接着是封得瑞、李政航。 前面几个人都给了秦王面子,收下了银两。这些人当中李政航是最难缠的,李世民知道此人极其正直,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何况他与裴文静还有宿仇。 此时,李政航仍然在后花园钓鱼,听见来报秦王驾到。他赶紧叫人把秦王请到了书房。 李世民依旧是先拿出银子。即便知道李政航的为人,他也只是想试一下,他并没有打算此行一定能成功。李政航看到银子,没有很吃惊,他知道秦王大概是为裴文静之事而来。“殿下,恕小人不能答应您的请求。” 李世民对于他的回答并不感到奇怪,若一口答应了,那才奇怪呢。“李大人,本王知道你与裴大人之间有些过节,事情总要一码归一码的。” “殿下误会了,我并非记恨过往之事,只是裴文静为谋私利而害人命。再者这次兵败,裴文静的过失的确极大,就冲这一点在下实在无法替他求情。望殿下见谅。” 李世民略有所思,见李政航说出此番话的态度是如此之坚定,多说无益,只得做罢。“那李大人就先忙,本王告辞了。” “还请殿下把银子收好。” 李世民只好将银子原模原样带回。虽然碰了钉子,李世民倒还从心底很欣赏李政航,细想如今的朝堂如此有原则、正直之人真是如凤毛麟角。大家无不是随波逐流、阿谀谄媚。 一个国家的兴盛还是像李政航这样的官员多一些才好,才能真正为百姓谋福,为国家出力。 第八章 天伦之乐 第二天上朝,不少官员皆为裴文静求情,只有李政航闭口不语,还早早地称病回了府。这一情况,像长了翅膀,早就飞到了深陷牢狱的裴文静的耳朵里。裴文静对于李政航没有为他求情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官员们的理由无非是裴大人有功于社稷,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等等。这些李渊心中自然是清楚的,他原本也是顾念旧情,再加上李世民力保,裴文静只关了两三个月便放出来了。 钓鱼一直是李政航觉得很舒心的一件事,现在的他渐渐有些厌烦官场,奸佞不知不觉当道,他竟然有些归农之意了,然而这天下四分五裂的,在哪里又能过些安生日子呢。再者虽说有归农之意,血气方刚的年纪,胸中有一腔报负还未实现,怎会甘心! 小女儿李婉宁一天天长大,两只黑亮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荡漾着微波,两个小脸蛋肉嘟嘟、红红的,可爱极了。踉踉跄跄已经开始学走路了。 李政航唯一快乐的事就是陪着这个精灵般的小女儿,时刻目睹她的成长,内心感到无比欣慰。“上辈子的小情人”成了他的精神寄托。眼瞧着王韫芝带着小女儿在鱼池边玩耍,双手牵着婉宁的小手,柔软的小身体一步一步向前走,李政航此时此刻的内心是幸福的,似乎一切的烦恼都消失了,官场的争斗也仿佛与自己无关。 高骏铭的夫人谢氏常带着小子昂来府里玩,谢氏极喜欢婉宁可爱的小模样,还时不时地提醒李政航夫妇:“你们家婉宁和我们家子昂可是在肚子里就定下的婚事哦。”李政航夫妻俩都还没说什么,小子昂倒像是能听懂似的,眼睛里闪动着聪慧和喜悦的光芒,常常逗得几个大人笑得合不拢嘴,喜不自胜。 “看来我们家小子昂是认定婉宁当媳妇呢。” 李政航心想着,若生活里只有这些该多好啊,这就是所谓天伦之乐吧。知道谢氏很喜欢婉宁,渐渐也没有那么反对他们的婚事了。 朝廷上的事着实令他头疼,之前还是分庭抗礼的,自己明面上是太子的人,而他内心里是不想“站队”的,在他的意识里皇帝大位是“能者居之”,无论是谁当上了皇帝,他自然都是死命效忠的。然而,也许正是这种无帮无派的思想为他埋下了祸根。眼下,局势逐渐变化着,秦王势力一天天强大,身边却围着些奸佞小人。 时间匆匆而过。 真的是“有苗不愁长”,李婉宁和高子昂从先前的还不能自己独立走路,到如今会跑、会调皮,完全是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了。婉宁嘴里天天嚷着:“找子昂哥哥玩。”高子昂拉着婉宁的小手一起奔跑躲过追赶他们的大黑狗,一起去学堂,一起抢救受伤的小鸟。可是,跟他们一同成长的还有一个“坏孩子”——张翰钰,是婉宁称他为“坏孩子”。 张翰钰是御史大夫张德佑的儿子,有些小少爷脾气,有些霸道,所以在婉宁眼里他是个“坏孩子”,哪里都不如他的子昂哥哥。有一次,张翰钰跑到树上偷桃,怕被大人知道,将此事嫁祸给路过的高子昂,自己却偷偷跑掉。还有一次,几个孩子比赛射箭,张翰钰把其他几个孩子的箭头弄坏,使之射不远。所以,婉宁打心底讨厌张翰钰。 第九章 我一辈子都会保护你的 婉宁的子昂哥哥吃东西总要分自己一半,而张翰钰呢,总是来抢自己好吃和好玩的。在婉宁眼里,张翰钰总是欺负她,而子昂哥哥就像是她的守护神。 除了射箭,骑马也是官宦之家儿女的必修功课。因为小孩子个头矮小,给他们备的马都是矮矮小小的。尽管如此婉宁还是战战兢兢,一到骑马时便恐惧,不敢上去。每当这个时候高子昂便抓住婉宁的手去抚摸马的鬓毛,引导着她与马亲近。 这一天,明朗的阳光普照整个马场,正是骑马的好天气。 在与马儿周旋了一阵子后,婉宁终于费劲地踏上马蹬子,翻上了马背。看到婉宁上了马,张翰钰和高子昂才都敏捷地翻身上马。 就在婉宁仔细体味骑在马背上的感觉时,张翰钰用马鞭狠狠地甩了婉宁的马一鞭,马突然就像离弦的箭,飞速冲了出去。婉宁根本不懂得如何驾驭烈马,何况还是一匹飞奔的烈马。在马场疯跑一阵子,马气力已乏,忽然马失前蹄,连人带马翻跌下来。四岁的小婉宁疼得坐在地上哇哇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高子昂和张翰钰都收住缰绳,翻身下了马,跑过来看婉宁。 高子昂急而关切地问:“婉宁,有没有哪里受伤?” 此时此刻无论谁说话,婉宁就像听不见似的,依旧自顾自地一直哭。 高子昂看到了是张翰钰故意使坏,满脸怒气,脸上的青筋暴起,走到张翰钰面前,朝着他的右脸就是一拳头。 张翰钰回过脸来喊了句:“高子昂,你干嘛?”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就像是被狠狠的踏碎一般。 高子昂没有回应,将要冲左脸再去一拳,张翰钰只想找回自己的尊严,一拳轰在高子昂的小肚上。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在赛马场扭打起来,下人们见此情景都焦急地跑过来拉架。 高子昂的膝盖上鲜红的液体被伤口挤了出来,全是血和泥,一瘸一拐的,伴随着些许疼痛。张翰钰脸上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嘴角边挂着一丝血迹。婉宁的胳膊蹭破了皮。三个小孩子全部挂了彩,都被带回兵部尚书府。 “快请太医,给小姐和少爷们检查伤口。”随行的仆从吩咐道。 “怎么回事?不是去骑马吗?怎么一个个全都带伤而回?他们三个伤势如何?”李政航急切地问道。 太医回答:“回尚书大人,好在三个孩子没有伤筋动骨,都是皮外伤。” 李政航舒了口气。 高骏铭和张德佑都闻讯赶来。不一会儿,大家都齐聚在正堂。 高骏铭看着这三个孩子个个受伤的样子,有些恼怒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先动手的?” 张翰钰回道:“是高子昂先动手打我的。” 小子昂丝毫不示弱,回道:“父亲,是张翰钰先惊了婉宁的马,婉宁从马上摔了下来。我看不过才跟他打起来的。” 张德佑看向小婉宁,问道:“婉宁小姐,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婉宁仍然扑簌扑簌流着眼泪,说到:“是真的,是张翰钰害我从马上摔下来,子昂哥哥是为了我才跟他打起来的。” “就算是翰钰惊了婉宁的马,高子昂你也不应该先打人。”高骏铭因顾及与张德佑的同僚关系,如此说道,思虑片刻后又说道:“你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就教你用拳头解决问题吗?高子昂今日午时起在门口罚站两个时辰!” 虽然是高子昂先动的手,高骏铭抢先一步惩罚他,张德佑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的儿子毕竟有错在先,转头对张翰钰说到:“翰钰这孩子也是从小被我惯坏了,太调皮了,险些伤了婉宁小姐。同样午时在门口罚站两个时辰!” “父亲!……”张翰钰的小少爷脾气凸显,他心里仍不服气,是高子昂先打人,凭什么我跟着受罚? 张德佑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打断张翰钰的话,对李政航说到:“李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庆幸婉宁小姐没有大碍,就当是他们小孩子玩笑,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 “是啊,小孩子玩闹,李大人请不必介怀此事。”高骏铭附和道。 两位大人都先惩罚了高子昂和张翰钰,自己确实不好再说什么:“孩子们都受罚了,我若还要追究此事,心胸也太狭窄了吧。” “以后再这么调皮,就在家里待着哪都不许去!”张德佑转头严厉地对张翰钰说道。 大人们都不想因为孩子的事引起战争,此事就这么化解了。然而不消停的是小孩子们,心中仍然不平。张翰钰虽听从父亲,接受惩罚,内心里依旧不服。小婉宁本就讨厌张翰钰,现在更讨厌了。高子昂害怕婉宁再受到张翰钰的伤害,更加关注和关心她了。 烈日炎炎,一群群的知了嘈杂地嚷着,高子昂和张翰钰在兵部尚书府门口罚站。引来了众人围观,“都是小孩子,到底为什么如此重罚?”“唉,大户人家的名堂,我们哪能搞得明白。”…… 婉宁拿着手帕给子昂哥哥擦汗,嘴里念叨着:“子昂哥哥,我去求高伯伯,求他免于对你的处罚。” “婉宁,不要去,这是我应该受的。” “可是子昂哥哥,你全是为了我呀。” “没关系,我是男子汉。”说着,瞅了瞅旁边的张翰钰,接着说:“我就应该保护小妹妹,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人伤害到你。” 说着回过头来,望着婉宁说到:“我一辈子都会保护你的。” 婉宁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她也多么希望能有个人一辈子都能保护自己,而现实往往是天不遂人愿。这哪是两个小孩子能预料到的事。 张翰钰在一旁心里直冒酸,说到:“婉宁妹妹,能不能给我也擦擦汗啊,只给高子昂一个人擦,太偏心了吧。” “哼!我讨厌你还来不及呢。是你害我坠马的,我胳膊上的伤还在呢,你想得美!” 第十章 玩上吊游戏 “好妹妹,我原本只是想逗你玩的,谁知道那马像疯了一样。”张翰钰解释到。 “哼!我才不管呢,总之我受伤了。” 太阳渐渐斜向西去,天上一团团棉絮似的白云,已渐渐化成了橘色,烈日已不再毒辣。高骏铭选在一天太阳最毒的时候惩罚高子昂,才能堵住张德佑之口。张德佑选在同样的时间惩罚自己儿子也才能堵住李政航之口。 两个时辰的罚站终于结束了。张翰钰和高子昂各自回了家。 一回到家的张翰钰,母亲张崔氏看到受伤的儿子极其心疼:“老爷,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他儿子高子昂罚站两个小时就完事了?” 张翰钰母亲张崔氏,本名崔曼文,母家地位显赫。其父也是随李渊南征北战的股肱之臣,可惜崔曼文其人从小不学无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庭教育背景,至于到底有无德行还要另说。 “行了,你就别再生事了,高骏铭在朝中势力极大,我们得罪不起。再说,他儿子高子昂也受伤不轻。” “难道你就不心疼儿子吗?是高子昂先动的手,我们儿子才还手的,不还手,难不成只是挨打?”张崔氏抚摸了几下张翰钰说道。 “咱们儿子又为什么惊了李婉宁的马,此事到此为止吧。” “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那李婉宁不是无大碍吗?至于把人打成这样吗?哼!这笔账早晚我要跟他算清楚。”说着,眼珠转了转,内心盘算着什么,紧接着朝张翰钰招招手,“儿子,过来,明天我们一起去婉宁家给她赔罪好不好?” 张翰钰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当然开心不已,马上拍手说到:“好呀,好呀。” 张德佑把妻子赔罪的话当真,便没有再说任何。 第二天,崔曼文领着张翰钰来到兵部尚书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高子昂和李婉宁在院中追逐打闹,崔曼文心中窃喜,“高子昂你在,那很好,要的就是你也在。”然后她俯下身子在张翰钰脸旁耳语了一阵子。 张翰钰点点头说:“知道了。”之后,跑向李婉宁和高子昂,加入他们。 门房跑去禀报李政航:“老爷,御史大夫张大人夫人来访。” “快请。” 崔曼文被请到正堂。 “张夫人有闲情来府上,令敝府蓬荜生辉啊。”李政航知道向来正事都是张德佑张罗,她一介妇人无非是闲来一叙,故如此说。 “翰钰他刚闯了大祸,奴家特地带翰钰来府上赔罪。” “事情都过去了,赔罪就不必了。还烦劳夫人特意跑一趟。” “怎么说都是翰钰他太调皮了,否则婉宁小姐也不会受惊。” “调皮是孩子的天性,婉宁没受重伤,夫人不必挂怀。”李政航本就觉得张夫人此行是多此一举,此时又如此啰嗦,有些不耐烦,“贱内这就过来陪夫人叙旧,本官先失陪了。” 此时的三个小孩子在花园里疯跑得有些累了,都瘫坐在花园石椅上。 “我们今天玩上吊游戏怎么样?”张翰钰提议道。 高子昂不明白,问到:“什么上吊游戏啊?” 张翰钰解释着:“就是将白绫悬于梁上,下面系活扣,到极限时自行解开扣子,看谁坚持的时间最长。” “这太危险了。”高子昂有些许顾虑。 “你是怕玩不过我们吧,或者你根本就不敢玩。” “谁说我怕了!”张翰钰的激将法果然奏效,高子昂接着说,“玩就玩,有什么大不了。” 说完,婉宁瞒着大人找来了三尺白绫,三人到人烟稀少的后花园,找了间空屋子,将白绫悬于梁上,下面放了一张方凳。为了计时,还拿来了几炷香。 谁先来呢? “先是婉宁,然后是我,最后高子昂,好不好?”张翰钰自作主张安排了次序。次序本是无所谓的事情,所以很容易便达成了协议。 婉宁爬上了方凳,量了量高度,她决定只把活扣系高一点,只保证离凳子有一段距离便可,她并不想踹开凳子,因为实在太害怕了。当吊上脖子的那一刻,脑袋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伸着舌头、披头散发、穿着白衣的恶鬼。她越想越害怕,赶紧拉了一下白绫的一头,解开了活扣,跳到凳子上。 “婉宁你真是没用,才这么一小会儿,这炷香才燃了这么一点点。看我的!”张翰钰讥笑道。 婉宁只看着张翰钰“哼”了一声,重新拿过一支香点燃。张翰钰拉过白绫,动作利索地挂了上去,他想着:我可不像婉宁那小女孩,我是不怕的。想着,果断地踹开了凳子。 燃烧的香火冒出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张翰钰终于忍不住了,拽了白绫的一头,敏捷地跳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接下来轮到高子昂了,他不服输地跳到凳子上,刚抓到白绫。张翰钰殷勤地也跳上凳子,说着:“子昂,我帮你系。” 高子昂瞅了一眼张翰钰,心中还纳闷他为什么要帮自己系,却只见张翰钰就已经帮他开始打结。他也只好配合着摆好姿势,待打完结,张翰钰跳下凳子。高子昂心中自然不服输,也是果断地踹开了凳子。 香烟袅袅,过了半柱香,高子昂为战胜张翰钰,心中不断鼓励自己:“还可以坚持一会儿,还可以坚持一会儿……”又过了不久,他实在坚持不住了,迷迷糊糊地去拽白绫,却怎么也拽不动…… 李婉宁眼见着燃香过半,又接着一点一点地消耗,却不见自己的子昂哥哥有半点举动。 “子昂哥哥,子昂哥哥。”她喊着,却还是不见子昂哥哥动弹。婉宁害怕了。冲着张翰钰喊道:“张翰钰,子昂哥哥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的,我都没事他能有什么事,坚持不住他就下来了。”张翰钰这孩子!人命关天的事,他还如此嬉戏,还是难不成他忘记了给高子昂打的是死结! 婉宁跑过去拉拉子昂的手,没有半点反应。双臂抱着高子昂的腿,边哭边喊:“子昂哥哥,你醒醒啊,醒醒!”紧接着焦急地冲着张翰钰喊:“张翰钰!快放子昂哥哥下来!快点!” 高子昂在两人齐心合力之下被放了下来,身体软软的,昏迷不醒。两个孩子害怕极了,只好把这件事跑去告诉大人。 李政航得知,勃然大怒。高子昂是高骏铭的独子,若在自己府上有什么闪失,高骏铭如何放得过自己?他赶紧请来了太医。 崔曼文却心中暗喜。 太医用尽了全力,用尽了各种办法,总算将高子昂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说!是谁的主意?”李政航训斥婉宁和张翰钰。 “是张翰钰出的主意。”婉宁答道。她并没有说是张翰钰打了死结,并不是她有意维护,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张翰钰做了手脚。 李政航介于崔曼文在场,没有训斥张翰钰,只是说:“以后不准再玩这种危险的游戏!” 第十一章 兴师问罪 “你这个小猴崽子,一时不盯着就惹祸,不准再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听见了吗?”崔曼文故作姿态地训斥张翰钰,说着还做出要打孩子的手势。 张翰钰朝旁边躲闪,嘴上嘀咕到:“听见了。” “行了,子昂他没事,也就别训孩子了。只是高大人若追究起来,恐怕你我都不好交待。”李政航正说着。外面吵吵嚷嚷,高骏铭不顾下人的阻拦,径直冲进了正堂。 “李政航!好歹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儿子在你府上差点丧命!”高骏铭安排在李府的眼线早已探明了一切,此时的他是来兴师问罪了。 李政航不好把责任推给一个小孩子,便用赔不是的语气说到:“是我没有照顾好子昂。” “哼!子昂他人呢?”说着,高骏铭被李府下人带进了卧房,高子昂已经醒了,婉宁在身旁照顾。 “见过高伯伯,子昂哥哥他已经没事了。”婉宁礼貌地打招呼。 “父亲,你怎么来了?我已经没事了,不要责怪任何人了。”高子昂欲起身。 “你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就别管了。婉宁和翰钰都没事,你会险些丧命,这太奇怪了。” “父亲,是我自己不小心。”高子昂明知道是张翰钰做了手脚,为避免事端,没有把真正的缘由告诉高骏铭。 高骏铭随身带的护卫进了屋子,走到高骏铭跟前,同他耳语了一番。原来,高骏铭安排在李府的眼线去勘查了现场,发现白绫打的是死结。 “知道了,你下去吧。”高骏铭吩咐护卫道,后又转过脸问高子昂:“白绫是谁给你打的结?” 高子昂还未开口,婉宁在一旁抢先答道:“回高伯伯,是张翰钰打的。”婉宁亦担忧子昂哥哥会包庇张翰钰。 “我明白了。” 高骏铭走出卧房,来到正堂,冲着崔曼文说到:“张夫人,你儿子真是好本事啊。这么大的小孩子就学会害人,长大还了得!”说完,吩咐手下将张翰钰连拉带拽“请”回高府。 崔曼文还在后面假装糊涂:“高大人,翰钰他犯什么错了?为什么要抓翰钰?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高大人!”实际上,崔曼文心中有数了,八成是给他儿子上吊打死结的事情被他知道了。自己现在去高府也救不出儿子,还不如回家跟老爷商量一下。 崔曼文回到家,张德佑正在和一个小妾一起逛园子,崔曼文一见气就不打一处来:“老爷,儿子都快没命了,老爷您还在这寻欢作乐。” “什么有命没命,怎么回事?” “翰钰他被高骏铭高大人抓回府内。” “高骏铭为什么抓翰钰?没有来由,高骏铭怎会如此行事,究竟怎么回事?高子昂今天在李府差一点命丧黄泉的事,我也听说了。这和翰钰有什么关系?说啊!”张德佑本就看不惯崔曼文,这回更气了。 “……是翰钰他……翰钰把高子昂上吊的白绫打了死结……”崔曼文吞吞吐吐道。 “上吊的白绫!翰钰怎么会出这种馊主意,玩这么危险的游戏!是不是你出的主意?”张德佑脸气得有些发红。 “……是……是我的主意。老爷赶紧想办法救救翰钰吧,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叫翰钰他们这么玩的,也是我叫翰钰给高子昂的白绫打死结,我原本也只是想小小地惩罚一下高子昂。我并没想要他的命啊。昨天他还不是把翰钰打成那个样子,我看了能不心疼吗?老爷,就看在我心疼儿子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次,赶紧救救儿子吧。翰钰他原本就很无辜。” 第十二章 告密 张德佑是真的很生气,他起初只是看不惯崔曼文,也没有想过具体的理由。而如今发现这个女人心肠歹毒,会用这种方式报复一个四岁的孩子。如今得罪的是高骏铭,皇上信赖的高官,若高骏铭在皇上面前有什么说法,连自己的官位怕也是摇摇欲坠。 娶妻娶贤,出身颇好的崔曼文竟会如此不堪。 “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我张家怎么会娶到你这种媳妇!你这么做不仅害了翰钰,还可能害到我,你知不知道?” 小妾在旁,边一下一下抚摸张德佑的胸膛边说到:“爷,咱不气了,不气了。姐姐也是一时糊涂。” “老爷,现在最要紧的是救救翰钰。想想办法救翰钰吧。”崔曼文急切地说道。 “他是你一个人养的吗!我能不着急吗?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只有你到高府上请罪。祸由你而起,你来承担,至于高骏铭怎么处置,听天由命吧。” “老爷……”崔曼文深感此话太过绝情,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想到急着救张翰钰,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走!一起去高府上请罪!”张德佑拉着崔曼文就往外走。 此时的高府也并不宁静。高子昂赶回了家,生怕父亲做出对张翰钰不利的事,一直劝高骏铭放了张翰钰。最大的亮点是太子李建成驾临。李建成正好目睹高骏铭抓住张翰钰进府的那一幕。高骏铭深感这种举动并非一个朝廷高官该有的,然而他内心实在是认为这个小孩子太可恶,小小年纪就想害人性命。 “太子殿下,这个小畜生真的很可恶,差一点害死子昂。小小年纪手段如此毒辣。”高骏铭说道,他要尽可能维护自己在李建成心中的形象。 李建成说到:“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再毒辣的手段也怕是有大人在后面唆使。” 高骏铭忽而想到太子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大点的小孩子怎么会想出那样凶残的手段。正在此时,张德佑夫妇俩没等通传,便急匆匆闯进高府,嘴里还嚷着“高大人,放了翰钰,放了翰钰吧”。 崔曼文一看见高骏铭便跪了下来:“高大人,放了翰钰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高骏铭确实相信崔曼文的话:“你一介妇人,何以如此歹毒?”说完,拽着张翰钰将他关进了一所小屋内,任由张德佑夫妇在院中跪着。 过了一个时辰,高骏铭仍然没有搭理院中的两个人。崔曼文想到太子李建成在高府内,顿时心生一计,决定求助太子。 “太子殿下,张夫人想私下见您。”太子的随从在李建成脸庞耳语。 见我?她能有何事?李建成心中疑惑,走到院中崔曼文身前,并未低下头,小声说了句:“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高府后院廖无人烟之地,李建成确定四下里无人,嘴里才吐出两个字:“说吧。” “太子殿下,高大人有二心,他并非真正忠于殿下。”崔曼文略带神秘声调地说道。 “你细细说来。”若搁在平时,李建成是绝对接受不了有人背地里言语诋毁他人,他一直就在怀疑高骏铭怀有二心,又找不到确切证据。 “殿下可否记得几年前高骏铭出面替秦王求情,他一直是表面上忠于殿下,而实际上效忠于秦王。他私下给秦王办事,我是亲眼见过的……” “这话可不要乱说,我和李世民可不像你们想的如此势不两立,我们都一心为朝廷,为大唐天下,为大唐百姓。”李建成说的这话大概连自己都不相信,崔曼文的话虽然没说完,但起了不小的作用,李建成有些听不下去,心中更加笃定高骏铭怀有异心。 “是,殿下与秦王自然都是效忠于皇上,效忠于朝廷。但是殿下,您是太子,难保没有人眼红您的位置,将来当皇上的可是您自己,不是所有人。您不为自己着想,可没有人会为您着想,您的位置所有人都在图谋。” 尽管李建成认为这妇人说得有道理,还是要维持作为太子的威严:“行了,这种事情我会看着办的,不由你一介妇人指手画脚。你向我透漏此事,不就想让我救你儿子吗?放心吧,高大人不会把你儿子怎样,倒是你,怎会如此歹毒,谋害一个四岁的孩子?恐怕对你的责罚是免不了了。” 第十三章 质问 “还请太子殿下开恩,我这么做也是有缘由的,前天高子昂把翰钰打成重伤,只是罚站两个时辰,之后就黑不提白不提了,还连累翰钰一同受罚。”崔曼文向太子陈情道。 李建成有些疑惑:“高子昂为什么打人?” 崔曼文接着说到:“翰钰当时只是调皮,惊了李婉宁到底马,害她从马上摔下来,然后那高子昂就像疯了一样,朝翰钰的脸就是一拳头。事后,经太医诊治,李婉宁并无大碍。太子您评评理,那高子昂是不是很过分?我也只是想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 “这高子昂确实有些过分,但你也不能下如此狠手,万一他有什么好歹,你让高骏铭一家如何过活,你也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是,奴家知错了,还请殿下在高骏铭面前替奴家开脱。” 李建成朝侧面走了几步,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内心盘算着:她的丈夫御史大夫张德佑人还算老实,她的父亲又是父皇信赖的功臣,自己将来登基自然少不了这一帮老臣的支持……站在一旁的崔曼文看李建成许久不语,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便说道:“太子殿下您大业未成,我崔氏家族定当全力辅佐。” 李建成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心想:你们两家闹别扭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有这件事还值得我花点心思。于是说到:“我必然不让你受罪就是了,高骏铭也会放了翰钰的。你放心吧。” “奴家相信您,太子殿下。” 说完,崔曼文又回到院中继续跪着。 透过珠帘隐约看见坐在正堂里的高骏铭一口一口饮着茶水。李建成从房屋侧面拐过来,掀开珠帘走进正堂,把高骏铭叫到里屋说话。 “张德佑是自己人,不要为孩子的事伤了和气。”李建成率先开了口。 高骏铭一听便知,这太子是一心想着巩固自己的势力,哪管他人的死活,“可是太子殿下,这关乎子昂性命,那妇人着实可恶。” “你可知你口中的‘妇人’是何来历,其母家地位比起你过之无不及,难不成你想在府里动用私刑?然后挑起两大家族的战争?” 高骏铭听了此话,吓了一跳,赶紧解释到:“太子您说笑了,属下没打算动用私刑。皆因崔曼文着实可恶,只想稍稍教训她一下。” “教训一下,就把他们一家人放了吧。”李建成说完此话,高骏铭并无半点反应,没有应声。遂又接着说:“张德佑一家对我还是很温顺的,莫不是你见不得他们的温顺?还是你已经厌恶了温顺?难不成你这只“良禽”有了更好的去处?” 这几个问号的威力太大了,李建成话一说完,高骏铭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您何出此言?属下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 “是吗?对我忠心耿耿,然后替别人做事?是这样吗?你如何让我看见你的诚意?” 高骏铭知道,就算是此时放了张德佑一家,对于消除李建成的疑虑也只是杯水车薪,能够起到的作用太小。太子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势力,那消除敌方的势力,他必然是求之不得的。于是,对李建成说道:“太子殿下,能引起您的怀疑是属下的不是,为改正错误,属下的下一步计划是——铲除裴文静!” “好!”李建成果然顿时心花怒放,“起来吧,我等着你表忠心。若这件事能办成,既往不咎,你仍是我最信赖的盟友。” 高骏铭缓缓站起身,说道:“太子殿下,张德佑一家人,我没打算为难他们,会放了他们的。” “好,我相信你。”说完,李建成意欲离开。 第十四章 私刑责罚 “属下恭送太子殿下。”高骏铭此时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李建成一走正合了他的意,此时的他也多么希望李建成赶紧走,再交谈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惊人话语等着他。 李建成走到崔曼文面前只是稍停了停,什么都没说就走掉了。也许他稍微说些什么,高骏铭便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在自己的高府内,崔曼文私下见李建成一事,高骏铭怎么可能全无知晓。几年时间都太平而过,李建成忽然提起自己不忠心,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们交谈的内容也必定与此事有关。刚才说的不会为难张德佑一家,怕也只是应付李建成。 高骏铭目送太子及其小厮、护卫离开高府,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内。转头回到院中,对下人吩咐到:“来人哪,搬把椅子来,顺便准备好家伙。”高骏铭所说的“家伙”是指凳子和棍棒,他要惩罚崔曼文,“赏”她四十大板。 高骏铭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慢条斯理地说:“想接回张翰钰,可以呀,你这个毒妇过来受杖责四十!你们就可以接儿子回家了。” 崔曼文一听害怕极了,忙不迭跪着朝前挪动几步,双手伏在地上恳求道:“高大人,请恕罪啊,我也是为了翰钰,才做那样的蠢事。我们都是有孩子的人,请您稍稍体会一下做父母的心情啊。” “哼!你还跟我提做父母的心情,子昂险些命丧黄泉的时候,你怎么不考虑做父母的心情,何况现在我还没把你儿子怎么样呢。” 下人们摆好了用具,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知道打的可是有来历的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还在等什么!等着我赏饭哪!上刑,给我狠狠地打这个毒妇!”高骏铭冲着下人嚷到。 两个高大壮实、身材魁梧的大汉架起崔曼文,将她按在凳子上。旁边一个下人举起棍棒就打,边打还边数着,崔曼文一声声地惨叫着。她忍受着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摧残,这四十大板打完不是残废也得丢半条命,而且杖责之刑对女子来说是一种耻辱。 张德佑在旁边很不是滋味,崔曼文纵使心肠恶毒,好歹也是自己的妻子,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在自己眼前如此殴打妻子确实有损颜面。 他跪着挪到高骏铭面前,恳求地说道:“高大人,请您饶了她吧。这次都是贱内的不是,还未来到贵府,我已经狠狠地责骂了她。还请大人您能顾及其母家,她若有什么好歹,您与崔大人都是当朝高官,日后如何相处?其次,我们应以太子的大业为重,不宜被孩子们的事伤了和气,幸好子昂少爷无大碍。再次,您在府内动用私刑,着实有违朝纲,皇上一直对高大人赞赏有加,若皇上闻得此事,陛下会如何看待您?” 张德佑分析得极透彻,句句戳中高骏铭的心思。 被高骏铭关在偏僻小屋内的张翰钰,隐隐约约听见了母亲的惨叫。小小年纪的他想着办法要去维护自己的母亲。于是趁看守不注意,一棍棒抡了过去,将看守打晕,飞快地跑到母亲受刑的地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母亲前面,嘴上还用请求的语气说着:“高伯伯,是我的不对,一切都是我做的,请您不要再打我母亲了。” 高子昂也闻声赶来,跪在地上求父亲放人。 听到下人数到“二十一”下,若有所思的高骏铭抬起手臂,喊了一句:“停!” 众人都轻轻舒了口气。张崔氏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还有些残破。 高骏铭懒懒地站起身,说到:“这大太阳,本官也不想陪你们在这受罪,今天是众人求情,放你一马,若下次再出幺蛾子,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我必定不会让你走出高府!现在你们一家人立刻在我面前消失!晚了,没准我改变主意!” “走走走……”张德佑赶紧扶起张崔氏,和张翰钰一同匆匆走出高府。 刚走到门口,崔曼文便瞥见一个戴着斗笠,遮住脸的神秘人,通体穿一套黑色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男女都分辨不出。 只见那人从角门进了高府。只是如此见不得光,想也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此时的崔曼文屁股疼得厉害,她不断地呻吟着,哪还有心思管别人,纵然她是满心的疑惑。 第十五章 盗卖皇粮 陌生的黑衣人还无法在高府内畅通无阻,经过几道人员的通报,高骏铭才半信半疑把人请到了书房。 黑衣人摘掉斗笠,露出俊郎的面容,气息干净,澄澈而空灵。这个人,高骏铭确实是看着陌生的。细看眼神,却透着黑暗、空洞和绝望,冷冷地对高骏铭说道:“属下见过高大人。” “你是……” “大人先不用管我是谁,先给大人看样东西。”高骏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只见黑衣人从袖筒里掏出一摞泛黄、陈旧的纸张,放到高骏铭面前。 高骏铭翻了翻纸张,里面内容条目清晰,像是账本一类的东西。“这是账本?” “高大人英明,我此次前来正是向高大人揭发裴文静盗卖皇粮一事,这就是证据!账目一笔一笔都很清晰。” “盗卖皇粮,他裴文静如何有这样大的胆子!”高骏铭站起身,在书房内若有所思地踱了几个来回。这个人并非我的眼线,来历不明又着装奇怪,一副江湖打扮,向我揭发这么重要的事,呈现如此重要的证据,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证据来得这么容易,莫不是别人的圈套? “你到底是谁?”高骏铭忍不住发问。 “回高大人,我是跟从于太子殿下的江湖杀手。弊名:黑鹰。所谓鹰者,天空中的霸主,脚强劲有力,能够持续不断地飞冲。如有诱人的“猎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夺下!”说这些话的时候,黑鹰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气! “高大人,应该知道我们江湖人是最讲义气的,江湖人不会说谎!” “我相信你,只是你这副模样实在是惹眼。” “我做杀手时日长久,只因仇家太多,怕是会有太多人认出,如此机密之事又不能委托他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能这副打扮出现在大人面前。” 高骏铭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做了这么多年杀手,难怪此人看着眼中掩藏不住的黑暗和无望。阅人无数的高骏铭也险些被这种眼神吓到。“想必你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杀手了吧?” “属下愿意为太子殿下效劳。”黑鹰冷漠的眼神中含着坚定。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到:“高大人聪敏过人,既然太子殿下派属下前来,大人应该猜到属下亦愿意衷心为大人效劳。” “效劳就不必了。”高骏铭哪里敢使唤太子殿下的心腹,“不过眼下正有一个忙需要你的帮助。” “高大人请讲。” “你的顾虑没有错,裴文静盗卖皇粮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打草惊蛇,甚至迫使其毁灭证据。所以,还是要劳烦你去继续搜集有力证据。我们不攻击则已,但凡攻击就要置对方于死地。”这才是高骏铭。 高骏铭此话甚合黑鹰的意思,双方不谋而合。 “高大人,您太客气了,有事吩咐就好。” “对了,有件事你转告太子殿下,说我会证明自己,还请太子打消疑虑。”高骏铭说得不清不楚,黑鹰竟然也没有问,他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转达话语,其他的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守住本分不要问。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办你的事吧。”高骏铭说道。 黑鹰戴好斗笠,辞别高骏铭,离开了高府。 高骏铭欢喜极了,因为此时关于裴文静的消息来得太及时了。 第十六章 联合众大臣 黑鹰发挥了作为杀手的优势,武功卓越是必然的,飞檐走壁更是不在话下。没过几天,他就搜集到了所有的账册,并且伪造了假账册放回原处,没有引起裴文静的怀疑。 六月中旬,终于下了一场大雨。雷声轰隆,闪电连连,雨珠闪闪抛下,赶走了烈日带来的燥热。黑鹰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将全部账册送到高骏铭府上,同样是为了避人耳目。他将账册装到箱子内封好,用马车运了过去。 高骏铭一见到账册,内心欢喜无比。高兴地说着:“辛苦你了,黑鹰。我原本想直接带皇上去查粮仓,只是裴文静有功于社稷,皇上有可能不信,信也不会因为一本账册责罚于他,还让裴文静有了提防。现在有了你这些账册,裴文静的事便大了,皇家粮仓亏空,皇上肯定饶不了他。真是辛苦你了。这次若能铲除裴文静,阁下记头功。” “高大人,您太客气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黑鹰确实感觉高骏铭啰嗦了些,他是心甘情愿为太子做事的。他帮助高骏铭,间接地就是在给太子做事。 “没别的事,属下告退了。”黑鹰离开了高府。 高骏铭看着这些账册,内心盘算着如何联合众大臣弹劾、参奏裴文静。封得瑞、张德佑打声招呼即可,最难办的是李政航,这个人为人正直,原则性强,不会像墙头草一样随风摆,自己得亲自去一趟。要去李政航家,他想到了儿子子昂自打上次的事情之后再也没有去过李府,子昂害怕有什么事再次连累到李家。这次是有求于李政航,凭借两个小孩的友情,带着子昂去还可以拉近一点儿关系。 “子昂,明天带你去李伯伯家玩好不好?” 高子昂高兴得一直拍手:“好啊好啊。” 高骏铭在一旁会心一笑。 第二天,艳阳高照,太阳红红的光束射过来,深蓝色的万里长空没有一丝云彩。高骏铭领着一蹦一跳的高子昂来到兵部尚书府。婉宁见到子昂哥哥来,心里是真的高兴。这些天没有看见,真的是想念。 李政航见高骏铭来,马上出来迎接。“高大人亲自来访,莫不是有重要的事?” “李兄,还真是有件重要的事有求于你。” 李政航一听是重要的事,便把高骏铭请到了书房。高骏铭示意清退所有下人。 “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李政航说道。下人们依次走出书房,最后一个出去之后顺便关上了门。 高骏铭见无关人等都出去了,先开了口:“李大人一向正直无私,对朝廷忠心耿耿,不肯与奸佞为伍,这是有目共睹的。” 李政航愣了愣,不是说有事情吗!怎么像来谈心的。虽说自己和高骏铭之间也是时候说说心里话了。前段时间发生那些事,哪里能体现出他们两家之间还有交情!他小心翼翼地说道:“高大人说的事情是……” 高骏铭接着说道:“朝廷奸佞未除,你也是憎恨的吧。”说着,拿出一本账册递到李政航面前,“这是裴文静盗卖皇粮的证据,他所犯的罪行不是一点,我府上还有一大摞账册,现在的皇仓几乎空虚。裴文静把皇仓中的粮食全部挪到了民仓,委托粮商卖出更高的价钱,他自己从中谋取暴利。本官来有求于李大人的事就是实言参奏裴文静便可。” “高大人把属下看做什么人了,属下也并非完全不合群,只要是正义的事情,属下自然是乐意为之。您说‘请求’也太客气了。裴文静其人,属下了解一些,此人行事卑鄙,婉宁出生时害得产婆一家人远赴他乡。撇开以往不谈,属下答应参奏裴文静并非公报私仇。就是裴文静现在做的一切,他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罚。高大人放心吧。” 李政航如此说,倒是高骏铭没有想到的。平常李政航是最讨厌同流合污的,自己不来这一趟,说不定他就把这次的联合参奏看成是“同流合污”。 “李兄这么说,本官就放心了。那本官告辞了。” “高大人留下吃个便饭如何?”李政航想到既然高骏铭开篇就谈心,何不拉近一些关系?他便开口挽留道。 “李兄,咱们来日再聚,本官还有其他急事要处理,就不在府上逗留了。”说完,离开李府,留下高子昂在此玩耍。 第十七章 参奏 天还未亮,天空迷迷蒙蒙混混沌沌朦胧着几颗亮星。寝殿内,正在着装的李渊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衣服上的九条龙纹彰显着威严。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所谓“伴君如伴虎”,每个人都害怕有不妥的地方,稍有不慎,一下子脑袋就不保。 李渊总是很耐心地打扮自己,他认为良好的形象不仅体现自信的心态,更是对他人的尊重。当然,最重要的是要从外表上彰显一个皇帝的威仪。 作为开国皇帝,他是很勤奋的。每天寅时起床,梳洗、着装完毕,紧接着早读。书架上堆满了成捆如山的竹简,有易、书、乐、诗、礼、春秋、孝经、论语、说纬、经解、训诂、小学十二个类别。刚才李渊细读了《老子》和《孙子兵法》,他很享受早读的时光,这个时候灌输的一切,都使他终生受益。 李渊坚持每天朝参,让更多官员觐见,上报各种事情,也为了体察民情,免受蒙蔽。天天如此,从不间断。 天刚蒙蒙亮,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薄雾笼罩,晨光熹微。按照律例,辰时朝参。大臣们卯时就已经在武宁殿外等候,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一直等到城楼上的鼓敲响,宫门大开,文武百官才依次排队觐见。 “皇上驾到!”公公拉长了声调喊道。 百官呼啦啦跪下来,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声在殿内回荡。 李渊目光扫视群臣,在皇位上正襟危坐之后嘴里挤出几个字:“都起来吧。” “各位爱卿,有本请奏!” 高骏铭四下环顾,发现大家都待在原地,仿佛无重要事情,思索片刻便站了出来:“启奏皇上,臣有本奏。” “是高爱卿啊,你有何事?”李渊还是一贯地欣赏高骏铭,对他的启奏是很在乎的。 “微臣参奏裴文静盗卖皇粮,他将皇粮挪到民仓再倒卖出去,从中牟取暴利,现皇家粮仓已经空虚。皇上,微臣还有若干账册为证。”高骏铭信心百倍地说道,他对这次铲除裴文静是志在必得。 听到高骏铭的参奏,朝堂百官们顿时因为吃惊而窃窃私语,李渊也吃了一惊。裴大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此时的裴文静在一旁慌了神儿。 李渊还是有些不相信。高骏铭仿佛看穿了皇上的心思,转过头给李政航使眼色。李政航将身体往侧面挪动一步,站了出来,说道:“启奏陛下,裴文静盗卖皇粮之事属实,微臣有人证。”而实际上,李政航哪里有什么人证,因为他知道高骏铭一定会有,以他对高骏铭的了解,只有确保一切就绪,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会参奏裴文静,他一旦出手,必定是致命的。 朝堂因为李政航的突然发声而万马齐喑,似乎都在等待皇帝的意见。李渊仍然沉默着。裴文静见正是诉冤的好时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微臣冤枉啊。” 裴文静的“同僚们”没有人为他求情,并非因为他平时得罪人多,而是都见对方来势汹汹,皇上又迟迟不表态,都在静观其变。就连李世民也都能够沉得住气。 李渊终于出声了:“朕不相信裴爱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犯下如此重罪。” 听到皇上如此说,封得瑞马上站了出来:“皇上,下朝之后,我们可以立即去查皇仓,是真是假一查便知晓。” 张德佑在一旁帮腔。 “裴文静若有罪,朕自会惩罚。高爱卿一干人等若无凭无据地虚言参奏,都是朝廷重臣,想必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下朝之后,李建成、李世民还有高骏铭,你们几个同朕一起去查粮仓,裴文静先押入大牢,一切等刑部查实再做定夺!”皇帝终于下了命令。 裴文静一声一声地喊冤,在这样的的声音中被两个官兵拖出朝堂。 高骏铭等人内心欢喜。 第十八章 牢房探望 刚下朝,李渊就携一批高官以及侍卫数十人来到皇仓,没有给裴文静一伙挽救的机会。何况裴文静现在在大牢里,做任何事都是有困难的。 为方便运输,皇家粮仓共设有两个:南仓和北仓。皇帝先带他们来到了北仓,因为北仓几乎是主仓,离皇宫又近。皇宫御用都从北仓而来。 守在门口的庾吏并未认出皇帝,几个人当中他只认识李世民。他见走在前面的几个人个个器宇轩昂,堂堂秦王却走在了一个人的后面,前面那个人莫不是皇上?庾吏正寻思着,呆呆地杵在原地。 只听李世民一句“还不滚过来接驾”打断了庾吏的思绪。 还真是皇上!庾吏吓得慌手慌脚跑过来,跪下道:“微臣跪拜皇上。” 李渊淡淡一句:“起来吧。”说着,朝仓库里走去。庾吏站起身,朝侧面让了让。一批人进了粮仓。 偌大的仓库只有角落里的几袋粮食尤其显眼,果真如高骏铭所言“几乎空虚”。李渊气不打一处来,冲庾吏问道:“粮食呢?” 庾吏并不知道皇帝此行的意图,裴文静也没有告诉他粮食真正的去向。庾吏答道:“回皇上,微臣服从裴文静裴大人的命令,将粮食运往潞州救济当地灾民。”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你难道不知道潞州有粮仓吗?不知道这里是皇仓吗?” “微臣当然知道,可裴大人说潞州的粮食已不够用,长安离潞州最近,只是应应急,暂时挪用,回头就会补上。” “哼!‘回头’!要回到猴年马月去啊!” 此时的高骏铭意图火上浇油:“皇上,微臣的账册……” “事实摆在眼前,朕还需要看账册吗?直接给交刑部吧。” “微臣遵旨。” 李渊很是气恼,携一干人等回了皇宫。大家都知道裴文静这回是没好果子吃了。 得力的属下身陷囹圄,李世民心中颇不是滋味儿。“父皇,儿臣身体不适,先回府了。” “嗯。”李渊漫不经心地点头道。 事实上李世民并没有回秦王府,而是径直去了牢房。“开门!本王要见裴文静。” 牢头上前阻拦:“秦王殿下!裴文静是囚犯,没有皇上授意,我们可不敢让您进去啊。” 李世民心中清楚得很,裴文静现在并未定罪,并不是囚犯。父皇根本没有此意,这个牢头必定是太子的人。 “裴大人现在未定罪,还不是囚犯,请注意你的措辞。” “是是是,是小的说得不对。可即便如此,小的也不敢让您进去啊。” “理由呢?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让开!”说着,李世民不顾牢头的阻拦,冲进了牢房。 裴文静一见到李世民便跪了下来:“秦王殿下,微臣对不起您啊!”他憔悴的面容之下,不经意间流下两行热泪。 “为什么?”李世民冷冷地问道。 “微臣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犯下如此逆天之错,是微臣辜负了殿下的期望。微臣会出面承认错误,以保殿下无虞。” “等等。”李世民打断裴文静的话,“大业未成,本王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因何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大业”两个字是李世民首次提出,他也只敢在裴文静面前说,可见他是真的把裴文静当成心腹。 裴文静斜着眼睛瞟了瞟周围,说道:“殿下,此处怕不是我们说话的地方。” 第十九章 红颜祸水 李世民把牢头喊了过来,拿出两锭银子塞给牢头:“老哥拿着银子跟兄弟们打酒吃吧,本王跟裴大人有几句话要说。” 牢头儿看见银锭子欢喜极了,笑着连声应道:“好好好,殿下,你们聊。”边说着边向周边的狱卒摆手示意离开。 李世民见周边已无他人,便说道:“你绝非单纯地贪恋钱财之辈。说吧,为什么?” “殿下英明。此事属下实在是迫不得已,都怪属下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裴文静眼睛里闪烁着愤怒。 裴梓牧,裴文静膝下一子,仗着父亲为官,颇为跋扈,但其实内心还存有些许善良。裴文静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讲述裴梓牧的风流韵事。 那一日,裴梓牧像往常一样同几个富家子弟在街市闲游,偶遇一个女子。裴梓牧见此女外表着实令人着迷:容貌十分姣好,弯弯的柳叶眉,水汪汪的大眼睛。体态微胖,着淡绿色衫裙,裙带高高系于胸线上方,使得胸前散发着一股撩人的诱惑。冲着几个公子哥回眸一笑的瞬间,足以令人倾倒。身边带着个丫鬟,想必也是富人家的小姐。只是此女子自有一种媚惑之感,很难让人相信是出身于贵族的富家千金。 裴梓牧却一见倾心,目光无法从女子身上离开。旁边一个公子看出了他的心思,略带嘲讽地笑着说道:“怎么?裴大公子动心了?我看此女虽长有一副倾世容颜,体态婀娜,但骨子里也非老实本分之人。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裴梓牧回头瞟了一眼,又将目光定格在了女子身上。 “此女名叫柳倩莲,是柳员外妾室所生,你们可知道这个妾室曾是闻香楼的头牌。” “噢,难怪骨子里透着股风骚劲儿,原来是祖传的,哈哈!”周围几个公子哥讥笑着。 另有人反驳道:“哎哎,她的容貌在长安城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你们可不要看表面,其实此女还是有些清高的。听说提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还不少王亲贵族呢,她竟然一个都没选中。” “还有这样的事?看她这个样子,竟如此难缠?可不像呀。” “听说她有个远方表哥,多少年了,时不时来长安城,就是为了她。她至今没答应。” 这么矜持! 听他们如是说,裴梓牧更有兴致了。此后就天天找各种理由同柳倩莲接触。 没过几天,柳倩莲的远方表哥从乡下来到长安城。这个远方表哥名叫王俊皓,是当地王乡绅的儿子。来时正逢柳倩莲偶感不适,王俊皓买通庸医,庸医装模作样地诊断之后说道:“小姐的病症非大病,只需推宫活血治疗即可。” 之后,柳倩莲被骗入房间,遭到王俊皓强行玷污。 此事后被裴梓牧知晓,他一怒之下竟将王俊皓给活活打死了。 听到这里,李世民一脸惊愕和不安。出了人命就不好办了。 “正是呢,殿下。”裴文静应声道,“王乡绅现在还只是将此事告到当地衙门,可是按照律法,涉及朝廷官员的案件需刑部直接受理。如此一来,此事的不利影响必将扩大,牵扯到的官员甚广,尤其是完全有可能牵扯到您啊,殿下。”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属下打算给王乡绅一大笔赔偿金,还要贿赂当地的审判官员,悄悄将此事压下。您知道,出了人命案,封口费那绝对是巨额的,我也只能想方设法凑钱。所以才犯了错,把皇粮倒腾到了民仓,期望卖个好价钱。妄想来年有个好收成,再补上空缺。”说到此处,裴文静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你糊涂啊,来年若遇灾荒,你将如何补仓?” 裴文静感觉到此事自己做得有些鲁莽,还让对手抓住了把柄,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第二十章 隐逸高人 牢房的角落,两只老鼠正在对视,只是以人类的思维无法理解它们正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这种对视,到底是共同追逐利益,友好的对视?还是一公一母,你侬我侬,恩爱的对视?抑或者这种对视分明就是“对峙”,曾经因利而聚,此时因利而分,战争一触即发,炮火即将点燃。……总之是令人疑惑不解。 裴文静和李世民静默不语,两人的目光都被这墙角的两只老鼠吸引了去。 李世民思索片刻,说道:“盗卖皇粮非死罪,你罪不至死,我去求父皇,放你一马。只是恐怕要舍掉你这个儿子了。” “万万不可,秦王殿下。盗卖皇粮一事,属下知道错了。所以我们才不能继续错下去。这次他们的目标看似是我,实则是您啊,殿下。” “可是你……你原本就罪不至死,本王理应全力救助于你,何况这大牢内鼠辈横行,不晓得什么时候你就死于他们之手!” 跟了李世民这么久,裴文静马上就听得出秦王嘴里的“鼠辈”可不是说角落里的那两只,也不是说将要来临的多少只。那些狗腿子几乎终身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内,既然没有机会改变命运,就怎么肯放过任何赚外快的机会! “殿下,您的目光要放长远,属下确实是有错在先的,必须要站出来承认错误,承担后果,哪怕只有死路一条。只有让他们得逞,才能不连累到殿下您,殿下才安全。”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王俊皓已死,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救你的。”对方来势汹汹,将自己最得力的人下了大狱,此事如此被动,李世民心中极为不甘。 正当李世民欲转身离去,裴文静突然叫住了他:“殿下!” “何事?” “殿下您的雄才伟略,当世无人能及。只是殿下您深陷其中,难免迷失,有诸多看不清楚的地方。您手下的文臣武将虽说忠心,但是只怕还沉浸在大唐建国的高兴劲儿里无法自拔。独木难支,想要成就大业,必然要有人襄助。您需要一位站在局外看清楚一切、知己知彼又能为您出谋划策的军师。天下四分五裂,各地山中隐藏高士,伺机而动,等待机会建功立业。” 裴文静寻视四周,见无其他人,接着说道:“当今天下有一位奇才,是位隐逸高人,此人的才华据说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被人们赞誉为‘当世诸葛’。他在三十年前就曾有‘当朝明月落,天下归木子’的预言。” “木、子——李?” “正是,殿下。” 李世民吃惊道:“果真有如此奇人?” “千真万确,殿下,此人正因为有这样的预言,常常被各路人马追杀,终年颠沛流离,日子也是苦不堪言。今我大唐初建,他就又藏于我大唐境内。就在离长安城南一百里以外的清风山上。属下曾经去拜访过他,想要将其收入殿下麾下。只是被此人婉拒。” “世上竟有如此奇人,本王一定要上门请教。” “殿下,属下提醒您一句,此人真的是‘胸怀天下’,他未必肯帮助殿下您参与皇族内部的皇位、皇权之争。” “你不必担心,我大唐如今基业未稳,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殿下若能得此人襄助,我走得要安心许多。” 李世民回头瞅了一眼裴文静:“又说这种丧气话!” 李世民出了大牢,留下裴文静一人跟那些鼠辈们共处一室。不过,至少可以近距离观察鼠辈们的一切动向。 远在乡下的王乡绅家里,在失去独苗的一个月以来,愁云惨雾。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有了,“俊皓他犯了什么大罪要非死不可啊?”最伤心的顶数老太太了。他们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官府,期待官府能为他们主持正义。 王乡绅所居住的村庄,名字叫归宁庄。村庄虽然不大,但住着不少有来头的大人物,居住在这样偏远的乡村,都各有各的目的。这其中潜藏着一股暗势力,当地人都不曾知晓,这股暗势力里的所有人都是江湖杀手,每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功精英,而领头人物便是——黑鹰! 素日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像村民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为避免与众不同引起村民们过度怀疑,在面对村民的时候,他们收敛戾气,平素里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尽力成为这个村子里的一份子,只是他们不会与村民们过于亲近,因为害怕泄露秘密。 只要村民不找上门,他们绝对不会八卦,谁家被盗了,谁家死人了,谁家娶亲……类似的事情,他们从不过问。同村民们交谈到此类事情的时候,为避免怀疑也只是随机应答,绝不参与。 可是这王乡绅向来财大气粗,死的又是独子,天天嚷着要讨公道。动静那么大,想不知道都难。连周边的村庄都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何况居住在一个村庄里的黑鹰。凶手是裴梓牧,他跟朝廷重臣裴文静有关系吗?这引起了黑鹰的怀疑。 “探清楚了吗,裴梓牧是何人?”黑鹰向手下询问。 “回老大,探清楚了,您知道答案一定会欢喜。他就是当朝重臣裴文静的儿子!” 黑鹰真是高兴得很:“这还真是好消息啊!” 黑鹰不顾路途遥远,迫不及待地连夜赶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高骏铭。 第二十一章 逮捕 “真的是太好了。前方已经为裴文静掘好坟墓,而且这坟墓有一大半是他自己挖的。”高骏铭心中喜悦,仿佛有一股甜滋滋清凉凉的风,掠过心头。 “还请高大人尽快上奏皇上。”黑鹰在一旁说道。 “裴文静是朝廷重臣,涉及他的案件直接交由刑部处置,盗卖皇粮、纵容裴梓牧行凶,两大罪状,必是死罪无疑。如今他人又在大牢,想必也没有什么作为。” “高大人,裴文静一日不除,太子殿下一日心不安。裴文静无作为,可是裴梓牧长了两条腿,会跑。高大人在此事上若无所行动,太子殿下如何感想?” 高骏铭脸色微微一白,喜悦的眼光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受神色,想着黑鹰说得也有道理:“阁下说的是,本官这就去禀告皇上,必定置他于死地。”可是不一会儿,高骏铭刚才的高兴劲儿全无,就因为位高权重者的丝丝怀疑,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去证明自己,如此行事让人感觉不舒服。 李建成大概也想不到,怀疑正是滋生嫌隙的土壤。 距离高骏铭求见皇帝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夜色中,数星点点,灯光迷离,一切都像石头一样安静,睡得酣畅。风暴来临前显得格外平静。 皇帝的圣旨下来了:“直接去裴府上逮捕裴梓牧。” 李政航这个兵部尚书接到了皇帝的命令,调动百骑兵马围剿裴府。 一个凶悍的官兵带头敲门,李政航和高骏铭紧随其后。敲了半天仍不见里面有动静,从门缝里可以看见裴府上只有东厢房黑暗一片,死寂一片,应该是没有人,而其它地方灯火通明。 李政航看了看后面几个官兵说道:“你们几个,上去!”几个官兵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齐撞开了大门,一伙人冲了进去,直奔正堂。 裴夫人及丫鬟、家丁一干人等听到响动,迎了出来。 “你们都是何许人?为何擅闯朝廷命官府邸。”裴夫人出言抵抗。 “裴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没过多少时日,竟连本官和兵部尚书李政航大人都不认识了!” 丫鬟打着灯笼,裴夫人上前几步凑近了看:“噢,果然是两位大人,只是我们家老爷已经被抓了,两位大人为何这副阵仗来我府上?还不经主人同意,强行而入!” “裴梓牧犯事了,夫人还不知道吗?” 裴夫人佯装不知:“哼!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哪天不犯点儿事。用得着两位这么兴师动众吗?” “我们可携有皇上圣旨,夫人不要阻拦为好。”任何时候都没有人敢忤逆的圣旨。 可是没想到裴夫人是如此之淡定:“哼!有圣旨会不宣?圣旨是用来揣着的吗?” “不愧是当朝重臣的正堂夫人,有胆识,不过夫人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高骏铭拿出背面写着“圣旨”的金装玉轴,接着说,“圣旨在此,诸位还不接旨!” 在场的人见果真是圣旨,全都跪了下来。 “皇帝诏曰:‘裴梓牧为争民女柳倩莲,竟将王俊皓活活打死,人命关天,罪无可赦!现命高骏铭及李政航将其立即逮捕归案!’”高骏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念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起身。 “怎么样啊?裴夫人,本官现在可以行动了吗?”高骏铭得意地说道,“搜!” “哎…哎……”裴夫人还试图阻拦。 一群官兵先是冲进了正堂,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只有几个丫鬟,并无其他人。后又冲进了东厢房,这黑暗一片的东厢房着实不堪入目,裴文静的小妾正在和不明身份之人行不可描述之事。见有人闯入,两人慌忙间穿上了衣服。 高骏铭对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 最后是西厢房,果不其然,在这里搜到了裴梓牧。裴梓牧原本慌张地东躲西藏,甚至还想从窗户逃走。 “你们为什么抓我?我没罪。” “哼!人命关天,你说你没罪!”李政航手拿圣旨,“这可是皇上的命令!押走!” 事先没有任何风声,裴梓牧纵然是有两条腿,也还是被逮住,押了出去。 裴夫人走到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小妾面前,使尽力气狠狠地扇了小妾一耳光,训斥道:“贱人!老爷还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寻找退路!裴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高骏铭无奈地吩咐身旁的官兵道:“押走,押走!将这两个不识人间烟火之人一并押走!” 一伙人浩浩荡荡出了裴府,裴府上又恢复了先前的灯火通明与寂静。 第二十二章 裴文静之死 裴文静原本的罪名只是“盗卖皇粮”,而如今又添了两条:纵容裴梓牧行凶,治家不严以致伤风败俗。 “那裴文静是死定了,太子殿下足可安心了。”高骏铭笑着说,嘴上没有明说,却难掩他心底的邀功请赏之意。 李建成微笑着点点头。 两人欢笑的姿态之下,路遇进宫请安的李世民,太子远远地就跟他打招呼。李世民走近,彬彬有礼地向这个大哥问好。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阵阵奚落。 “二弟英明神武,可是这手下之人偏频频出现纰漏,看来二弟之后用人……” 李建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裴文静是朝廷重臣,又是有功于江山社稷之人。大哥如此说话,岂不是意指父皇用人不明。此话若传到父皇耳朵里,大哥将如何自处?” “父皇如何怪我?那裴文静明明就是……” 听到此处,高骏铭向前一步,干咳了两声:“秦王殿下说的是,裴文静这样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如今犯下大错,我们都为之惋惜。” 李建成没有再说任何。 “小弟府上还有未完之事,大哥,先告辞了。” 如今裴文静罪名已落实,恐怕去牢里看他最后一眼也不成了,眼下能见他的只有裴夫人。 没过多久,裴夫人拎着个食盒来到狱中。“你们都让开,我要见我们家老爷。” “裴夫人,裴大人是重犯,若有人劫狱,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可承担不起啊。” 裴夫人非常气愤:“我一介女流,如何劫狱?老爷要死了,作为他的妻子,来送碗断头饭都不成吗?” 狱卒依然挡驾。 裴夫人灵光一现,莫非他们是想要……她拿出一锭银两塞给其中的一个狱卒:“兄弟们打酒吃吧。” “哎,好好,裴夫人真是体谅小的们。”狱卒又一次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 裴夫人进了牢房,见到裴文静,深情地喊了两声“老爷”。 “夫人,这个时候至少还有你肯来见我。”裴文静心中藏着感动。 “什么都别说了,先把饭吃了吧。” 裴文静好久没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吧,还是夫人的手艺好。” 不一会儿,裴文静就将带来的饭菜一滴都不剩地全部吃完了。“夫人,为夫有两句话要跟你说。” 裴夫人又使了一锭银子,几个狱卒退了出去,临走时还说:“裴夫人,夫妻俩说说悄悄话未尝不可,只是这裴大人现在犯的是重罪,时间着实不宜过长。” “夫人,为夫拜托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恳求秦王殿下,无论如何保住梓牧。第二件事是处死那个贱人和他的奸夫。”裴文静说到第二件事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恨意。 “梓牧是我儿子,我理当尽力保住他。只是那个贱人之事,事发之后,我害怕老爷您忧心,尽力封锁消息,您身在大牢,如何得知?” “夫人哪,你体谅为夫,可这天下总有些人巴不得为夫早点去呢。” 裴夫人知道自己的能力范围,想保住这个杀了人的儿子性命,实在太难了。只好去求助秦王殿下,出了牢房就按照裴文静的嘱托径直去了秦王府,跪求李世民千万要保住梓牧一命。 “裴夫人,你先起来吧。不瞒裴夫人,我原本是想救裴大人一命的,都是本王无能,没能救得了裴大人。救助裴梓牧定当全力以赴。”过了一小会儿,李世民接着说,“裴大人纵然有错,然而罪不至死;裴梓牧打死了人,行为纵然有些过激,却也事出有因。如今父子两人要双双赴死,仿佛是有人故意为之,这里面架不住有人下蛆啊。” 之前见过大哥,脸上布满笑意,裴梓牧之事难不成是他们从中作梗? 天空阴晴不定,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这回儿乌云就从四面八方漫过来,一层一层地占据着天空。 牢房里,牢头端着杯酒走到裴文静面前:“裴大人,您刚吃了饱饭,现在饮杯美酒岂不享受?” “哼!美酒,只怕是鸩酒吧。”裴文静漫不经心地说着,有玩笑之意。其实他没想过那真的是一杯毒酒,就算对方想动手,也未免太心急了些。 不见天日的牢房与外界隔离,哪里知道什么风云变幻。此时的天空,云越来越沉,似乎想要把大地压扁,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裴大人真是明白人。这果真是毒酒!” 裴文静早知逃不过,却也还是惊讶的:“我的罪名已落实,刑部的判决早晚会下来,何必急在这一刻呢?” “裴大人,一向聪明,辅佐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夜长梦多’这个道理您不明白吗?不过,看在这几日相处的情分上,我还是会让大人您死个明白的。”牢头稍停了一会儿,凑近了裴文静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是高骏铭高大人的命令。” 看不到外面的天,却清晰地听见雷声,震耳欲聋的吼声震颤着大地。 裴文静眼睛凝视着前方,心中波澜不惊。 牢头又把酒杯往前递了递,说道:“裴大人,不是老奴催您,这实在是命令,是以全家人性命为代价的命令!” “老哥,你放心,本官必不让你为难。”裴文静接过酒杯,像平时饮酒一样,饮下了这杯毒酒,心中清楚得很:是太子…… 大雨下起了,狂风把雨丝吹斜。 裴文静整个人倒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拜访 陇西军情连连败报,身在长安城的李渊忧心忡忡。陇西堪比长安城的“后院”,后院着火,家宅不宁。自起兵之日起,李世民的军事才能,他是看在眼里的。“世民啊,陇西的战报你也知晓,西秦屡次挑衅,如此下去,只怕守将也守不住了。朕授你为‘西讨元帅’,择日帅兵出征,三个月内务必拿下薛仁杲!” 上一回败于西秦一直是李世民心中隐隐的痛处,“儿臣定当全力辅佐父皇。”立誓这次一定要荡平陇西。然而,他这也只是给自己稍许安慰,他并无完全的把握能打胜仗。当今局势,唐非四面楚歌,也差不多了。西秦节节胜利,可见双方战力相差悬殊。东面和北面濒临强敌,无多余战力调拨。 “皇上,牢狱中有人来禀报。”公公进来说道。 “进来吧。” 只见一狱卒走进来,有些慌张,吞吞吐吐说道:“启禀万岁,裴文静裴大人在狱中畏罪自裁。” 李世民怎么也没有想到牢里那一面是最后一面了。“父皇,裴大人死得蹊跷。” 狱卒接着说道:“裴大人自缢而亡,临终之时忏悔,说对不住皇上您的期望。尸身现在大牢内,等待仵作检验。” 李渊短暂的唏嘘之后,说道:“眼下边境之祸当属燃眉之急,世民回去准备一下,择日出征。裴文静的后事交于其家人,自行料理了吧。”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兵部尚书李政航为人正直、冷静沉着,儿臣想命其为副将。” 调兵遣将,李渊从未怀疑过李世民的能力:“这有何不可,你传朕口谕就是了。” 李世民想在出征前去清风山寻一寻裴文静提到的那位高人,更想请高人指教,获得破敌之计。这一天,他独自骑马踏寻清风山。 这里云雾缥缈、高寒峭拔,小雨润石,修竹敲风,几声鸟鸣挂在树梢。 昨夜半山雨,水从树梢流。走在厚积的落叶上,寻遍清风山,总算见着一山野小屋,隐约似在云端。一半儿云遮,一半儿雾掩,不与世俗合流。 想必就是这里了。 李世民将马栓在树上,孤身顺着一条在宇宙中漂泊的山路,渐行而上。小屋的门开着,仿佛是知道有人要来似的。李世民轻声走了进去,只见一人头戴纶巾,身披鹤氅,仙风道骨,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那人闻声转过头:“殿下,您来了。”语气淡淡的。 此人看起来中年模样,却难掩清秀之气。 “先生是早料到在下要来?先生又如何知晓在下身份?”李世民疑惑。 “身份自不必说,当今天下,似殿下这般英明神武能有几人!这山谷多少年清幽宁静,殿下英气逼人,在几里之外就能感受到锐气。” “先生果真神人。“ “殿下请坐吧。”那人沏了两盏热茶。两人坐于燕几两侧,迎面而谈。 “想必先生也知在下此行的来意?” “鄙人乐意襄助阁下救苍生于水火,奈何世事难全啊。”随后是一声长叹。 “先生此意是不愿出山襄助?” “以您的聪明果决,安定天下指日可待,又何需我。”说完,那人呡了口清茶。 “先生既不愿出山,眼下有件事请教先生……” “殿下指的是西秦之祸吧。”请教之事还未说出口,他便已料到,此人不出山野小屋,天下大事却能了然于胸。真是大才! “春秋时期,齐国军队正大光明、鸣钟击鼓地攻打鲁国,声讨鲁庄公先前对齐国所犯下的罪行。鲁国迎战之际,曹刿请求督战。齐军两次进攻,鲁军都没有应战。齐军声势浩大的第三次进攻,曹刿看到这次齐军来势虽猛,但势头正走向衰竭,认为出击时机已到。庄公发出攻击命令,随后鲁军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李世民听到这里一拍脑门:“先生真是军事奇才,在下怎么就没想到呢!先生说的是历史上著名的战役——长勺之战?” “正是,殿下。您不是想不到,只是暂时蒙了心智。”先生站起身,在屋内走了走,又接着说道:“实力不相当的战斗,拼的是勇气。西秦屡胜,已成骄兵。而姿态较低,小心谨慎的哀兵常是最后获胜的一方。” 两人在茅草屋内谈了许久,同先生的一番交谈,李世民真的是受益颇丰,尤其是“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这让他找到了诸多问题的答案。 太阳渐渐西沉,李世民不得已辞别。 “三国诸葛未出茅庐,定三分天下。先生之才不亚于孔明,先生不出山想必自有您的道理,只是先生能否住到离长安城最近的隐雾山,如此一来,向先生请教就方便许多。” “殿下且去吧,有缘之人自会相见。” 第二十四章 调包 李世民下山的一路上没有骑马。一个人安静地行走于林间小路,身处山野,通体舒畅。可裴文静的死还是像一团浓雾一样,萦绕在他的心头,驱赶不走。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暮雨中,一只雁孤独地穿越过了云层,悲凄地呼唤丢失的伙伴。 李世民原本有很精准的箭法,他熟练地搭箭、瞄准,就在箭在弦上、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将弓箭收了回来。因为他在孤雁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不会让这只孤雁死在自己的箭下。 当李世民回到长安城,大有“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之感,山中的清幽宁静与长安的喧闹富华形成鲜明的对比。没能救下裴文静,裴梓牧还是要救一救的。何况这又是裴文静临终嘱托。 在裴夫人央求之后,李世民就派人遍布长安城寻找与裴梓牧年纪相仿又身患绝症之人。现在只等李世民送去银两,对方就可以交人了。 李世民回王府取了银两,带了个随从一同赶到手下人找好的那户人家。那户人家并不富裕,泥巴砌成的墙面,茅草和青瓦片混合做成的屋顶,低低矮矮的土墙围城的院子也不是很大,院子的一角用竹栅栏圈养了两只鸡。门并没有关,李世民还是命随从敲了敲门。当两人踏进门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闻声迎了出来:“你们是……” “夫人,您好,我是李世民。” “您是秦王殿下。”边说着,边马上要跪下行礼。 李世民赶紧扶起了老人。 “秦王殿下屋里坐吧。” 此时一个老叟也迎了出来。老妪赶紧介绍到:“这是秦王殿下。”老叟跪下行礼。 李世民边扶起老叟,边问道:“令子在家吗?” “在在在。犬子正在床上休息。”老叟回答。 “令子患的是什么病?” 老妪回道:“患的是风疾。时常头晕目眩,言语不利,走路不稳,还动不动昏厥。” 李世民叹息:“年纪轻轻就患此病,真是苦了二老了。” 两个老人没有回应,引领李世民来到儿子的床前。“殿下,这就是小儿秦怀英。” 秦怀英半睁着眼,见有人来,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怀英,这是秦王殿下。”老妪搬了凳子过来,请李世民坐下。秦怀英挣扎着起身,意图给秦王行礼。 李世民见他费劲,便说道:“免了免了,你不方便就算了吧。”说完,示意随从将一箱子银两摆了出来。“若不是无可奈何,本王绝不会拿出钱财收买性命,真是惭愧!” 秦怀英翻了下身,说道:“秦王殿下您太客气了,我得了不治之症,这副残躯反正是命不久矣,一家人也没攒下什么钱财、银两,多亏了殿下您,才能保证父母二人今后衣食无忧。” 李世民转过头将令牌递给二位老人,对他们说道:“怀英去后,您二老就拿我当儿子,这是秦王府的令牌,有事尽管找本王,从今往后本王护着二老周全。” 听了此话,两人赶紧跪了下来:“秦王殿下,这怎么敢当?” 李世民赶紧扶起二位老人:“老人家请起。如何不敢当,这是应该的。”后又看了看秦怀英,说道:“只是怀英这身体,能站起来吗?”秦怀英挣扎着穿好衣服,下了床榻,站了起来:“秦王殿下,我可以,这就跟殿下走。”随从走上前搀扶。一伙人走出院门,秦怀英回头看了看两位老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老妪走上前,两眼泪汪汪,喊了句:“儿啊!” 辞别之后,李世民将人直接送去了裴府。裴夫人为裴梓牧一事也是焦急万分,见秦王驾到,遂将李世民请到正堂,以茶款待。李世民坐于胡凳,说道:“裴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保住令子的性命要紧,此人名叫秦怀英。你趁着到牢房认领尸体之时,用此人将梓牧换出来。” “多谢殿下对梓牧的救命之恩。只是此计会埋下隐患,一旦事情败露,必然牵连殿下。何况此人的性命终究也是一条性命。”裴夫人深感忧虑。 “夫人不必担心,秦怀英得了绝症,严重时只得瘫痪在床。裴梓牧之事还有待进一步查证,眼下保住性命要紧。”李世民饮了口茶,接着说道:“本王会进一步查证令子之事,他罪不至死。本王都已经尽处打点,牢房里也都疏通,届时携本王一同前去,必将万无一失。” 裴夫人看着无精打采的秦怀英,心中才少了几分愧疚与担忧。 第二十五章 重获信任 李世民、裴夫人和秦怀英以及几个随从来到大牢,秦怀英化妆成随从模样,一伙人大张旗鼓来认领尸体。牢房内没有任何人阻拦,裴夫人等人一是遵循皇命,二是秦王早已买通。 他们先去看了裴梓牧,顺利将裴梓牧换了出来。 之后去裴文静的牢房,裴梓牧一见到父亲的尸体,便伏在地上失声痛哭:“父亲,都是儿子不孝,害了您啊!”李世民见此情景,赶紧劝阻:“公子,这是在牢房内,隔墙有耳。还望公子节哀顺变。” 裴梓牧放低了哭声。 在场的人七手八脚将裴文静放上架子,又一起抬了出去。裴梓牧也总算成功逃脱,当他回想起刚才看见父亲的样貌,尽管很安详,但仍有些疑惑,一筹莫展,遂转向李世民说道:“秦王殿下,刚才我近距离观察父亲,他的七窍内有淤血,显然不是自缢而亡,这症状应该是中毒。” 李世民略有沉思,后又说道:“本王早就怀疑裴大人的死有蹊跷,果真是有破绽的,公子且放心吧,本王一定查清楚此事。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秦王殿下,母亲毕竟是妇人,与朝庭中人无往来,父亲这一去,更是人走茶凉,眼下能指望的只有殿下您了。” “公子放心吧,本王说到做到。” 裴文静的后事,裴夫人一手张罗,在裴府停灵三天,后入了土。都说“入土为安”,裴文静是入土了,到底安不安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主子——秦王殿下的命运如何走向?还有临终前自己所带的那顶绿帽子!裴梓牧能否逃脱一死?这些应该都是他所不能“安”的。按照当朝律法,通奸乃死罪。裴文静死后没几天功夫,朝廷就传出他的小妾与那个男人被双双刺死的消息。这也算是李渊顾念旧情,雷厉风行了结此事,替裴文静出了一口恶气,稍稍维持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高骏铭的眼线自然连裴文静下葬也是不肯放过的。 “下葬了吗?他们没有怀疑什么吧?”高骏铭问眼线。 “下葬了,属下看得清清楚楚。人都已经下葬,想必是没有怀疑的。”眼线回答。 “裴文静位居尚书右仆射,李世民党羽中官阶最高,再者他有功于大唐社稷,深得父皇信任。这种人与咱们不同心确是件麻烦事。这回去了我的一块心病。”李建成享受着胜利后的喜悦。 “以太子殿下的英明神武,大事可期!”高骏铭在一旁奉承。 李建成转过头看了看高骏铭,说道:“这次铲除裴文静,高大人功不可没,日后本王大业若成,高大人定是第一功臣。” “太子殿下的提拔与信任,属下铭感五内。原本秦王势力一天天强大,现在他的一股强大势力被拔除了。只是眼下我们还不可掉以轻心。” 李建成仿似赞同地点点头,后又说道:“你说说看。” “秦王李世民多年征战,惯做冲锋陷阵的大元帅,积攒了一定范围的人脉。虽然除掉了他的心腹,但在他旗下仍有人有不小的势力。比如说六部尚书除李政航之外,其他五部尚书可都是追随秦王,这一次的裴文静之事,好在先下手为强,若真等刑部查实,还不知道查到何年何月。夜长梦多,裴文静能够逃脱也未可知啊。” “你说得对。”李建成点点头。 高骏铭接着说道:“还有单单刑部就不简单,长孙无忌虽官阶不高,可他与秦王是布衣之交,又结有姻亲。他也是秦王身边出谋划策之人,此人不可小觑。还有谋臣杜如晦,更是强大,裴文静一死,此人很有可能成为秦王的新宠臣。还有京兆牧杨大人,即便他没有明确表态,还处于观望状态,也官居从二品,官位颇高,跟秦王府过从甚密。何况秦王账下还有程咬金等一系列武将。” “分析得没错啊,高大人真是世事洞明。”李建成连连称许。 “太子殿下您过奖了,属下还有话要说。” “嗯,你说。” “赵郡王李孝恭统领长江以南,他虽然没有追随任何一个皇子,但其势力之大自不必说,最可怕的是他与朝中二位足可以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讨伐西秦,父皇命李世民为元帅。李世民请旨李政航为副将,笼络之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李建成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 “太子殿下无须过于担忧。李政航其人,属下很是了解,他绝非见风使舵之辈。” 李政航的为人,李建成也稍微有一些了解,确实没那么好笼络。又听高骏铭如此说,心中的那块石头放下一大半儿。 高骏铭离开太子府,回到府上。其实他嘴上那样说,心里也是担心李政航会叛变的,毕竟李世民英姿盖世,任用贤能。高骏铭正思索着,忽而看见自己的儿子高子昂正在院内舞剑,年仅四岁的小子昂,剑还舞得有模有样的。自己是武将,传人自然也不能少了武将风范,子昂也到时候好好学习了,不如这次就让他跟随李政航到战场上历练历练。 小子昂见到高骏铭,便迎上来连声喊道:“父亲,父亲……” “哎,我们家子昂练剑呢!”高骏铭抚摸着子昂的头说道。 “我再舞给父亲看,看我是否有进步?”说完,又在院内舞了起来。 舞完之后,高骏铭连声称赞。招呼过来小子昂:“子昂啊,跟父亲去李伯伯家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又可以跟婉宁妹妹一起玩,子昂愉悦地拍手道。 堂堂兵部尚书府最近好安静,李政航天天在后花园陪着两个女儿玩耍,享天伦之乐。就连这次出征委任,他仿佛都没有放在心上。高骏铭的来访打破了这种宁静。 高骏铭被请到正堂说话。 “李兄这府上真是桃源一般,全无乱世之感。” “高大人说笑了,怎么会呢?天下四分五裂,哪里容得下我一介臣子畅游桃花源!这不是出征前最后的快乐了吗?”李政航害怕高骏铭多心,赶紧解释道。“不知高大人此行何为?” “本官来府上,是有一事相求。皇上钦点了李兄为副将,可见皇上对李兄是器重有加,本官想请求李大人带着小儿到战场上历练历练,长长见识。” 李政航听后,慌忙推辞:“高大人这怎么行!战场绝非戏园子,步步皆是惊险。子昂是您的独子,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跟您交待?您和高夫人日后的岁月该如何度过?这不行!绝对不行!” 李政航的反应在高骏铭意料之中,他也并非不担心子昂的安危。“本官不相信,以李兄的聪明才智会看不出李世民的笼络之意?如此一来,李大人就不担心太子的想法?” 李政航半天没有说话,想想高骏铭说的也是,不得不赞同道:“高大人提醒的是,是属下考虑不周。然而,最大的问题就是令子的安危。真的打起仗来,恐无法分心保护他。” “此次征讨西秦为守城之战,而非攻城,本官相信李大人能保护好子昂。” 李政航与高子昂两家虽是世交,但李政航之前从未发现高骏铭居然事事都想在他前面!“高大人所言甚是。” 四岁的李婉宁闻声出来,冲着李政航说道:“父亲要出征,婉宁也要去!” “胡闹!”婉宁的提议立马被李政航驳回,“小女孩家家上什么战场!” 伴随着李政航严厉的斥责声,婉宁见父亲态度如此坚决,“哼”了一声,撅着小嘴回了房间。 第二十六章 胜利而归 高骏铭离开李府。因为第二天就要出征了,当夜,小子昂就住在了兵部尚书府。虽然不是第一次住这里了,也还是受到李府的款待。丫鬟、仆从伺候得无微不至,比在他自己家里还要周到。饭菜全是子昂爱吃的,而且可口;被褥都换了全新的。即便如此,李政航夫妇还是交待,不可怠慢。 高子昂随行的用品高府早已准备好,高骏铭差人送了过来。可是,李夫人还是不放心,清点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什么遗漏。 婉宁的房间在回廊的尽头,离高子昂的只有几间之隔,以宽阔的木桥相连,桥下静静流淌着李府各脉相通碧绿的湖水,湖里散布着莲花点缀。 天刚刚擦黑,婉宁就蹑手蹑脚来到高子昂的房间,掏出一个符状物件塞给小子昂:“子昂哥哥,这是我同母亲去庙里求的平安符,你明天就要出征了,愿这个符保佑你平安!”说完,红着脸娇羞地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转过头对高子昂说道:“子昂哥哥,不要跟大人们说哦!”之后,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高子昂见到平安符,心中欢喜极了,紧紧握在了手心里。平安符搁置在刺绣精巧的福袋内,无不彰显小女儿家的心思。原本即将出征的高子昂心情是紧张的,小小年纪不仅是第一次出征,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一看见平安符,心中愉悦跟踏实了不少。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以李世民为元帅,以李政航为副将的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向西秦出发了。一路上,李政航跟高子昂同骑一匹马,像照顾自己儿子一样保护着高子昂。 大军的行军速度,每天接近百里,经过十几天的折腾,李世民为首的大军终于抵达高墌城附近,和西秦军相抗并开始了和西秦军短期的对峙。薛仁杲手下大将宗罗睺多次主动向唐军挑战,站于城门口扬言要跟李世民单挑。 李世民同副将仔细分析过敌我势力,薛仁杲十几万兵力,绝非我方的两万兵力能与之硬拼。他曾经向隐逸高人请教的以少胜多的战略,这回是真的派上了用场。尽管薛仁杲及其手下在城下如何挑衅,李世民仍旧下严令:“坚守不出!有敢请战者,立即斩首!” 经过两个多月的相持,唐军将士渐渐失去了耐心,对李世民躲避迎战的做法很不满,甚至飞鸽传书给李渊,要求撤换征讨元帅。外有敌军的挑衅谩骂,内有我部将士的军心涣散,一时之间,李世民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最重要的是李世民自身也担心唐军将士渐渐会失去打仗的热情,时间会消磨将士的意志,真正出站之时已然一群哀兵,不能全力以赴。 李渊深知,临阵调换统兵元帅乃兵家大忌,还好在他的犹豫之间,征讨大军在接到撤换元帅的命令之前,就传出了好消息。 薛仁杲的军队粮食吃完了,再加上薛仁杲刻薄的性格,导致西秦政权内部人心涣散,军心不稳。薛仁杲手下许多高级将领遂反叛,并依附李世民。 李世民了解到薛仁杲手下的将领士卒有离异之心,所谓“灭六国者六国也”,遂命令手下副将李政航率军前往浅水原扎营用,以引诱多次求战西秦军队。宗罗睺见有仗可打非常高兴,马上下攻击令,而且攻击得很猛烈;营地中后勤并不完善,没有水源,人马好几天没有水喝。 人困马乏之际,李世民觉得时机已经到了,决定在次日清晨出军。 在李世民决定出兵之后,唐军的取胜势如破竹。机不可失,李世民乘胜追击。因为,如果不紧紧追赶,薛仁杲极有可能收拢残兵,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是此时制胜的法宝。 终于在天快黑时,唐大军相继到达,包围了城池。薛仁杲在恐惧之中,无计可施,弃城投降。其部下也纷纷投降,溃败后,近十万西秦军队逃散各地,唐军俘虏薛仁杲一万多名精兵,五万名男女。 浅水原之战大获全胜,李世民留下守城的将士,其余人员全部胜利班师。 小小的高子昂这回见识了李世民盖世的英明,过人的军事才能,承载着那么大的舆论压力,仍然守住内心里的那道防线。也许这个时候就是“欲战胜敌人,首先要战胜自己。” 这次胜利使得唐朝平定了陇西,消除西顾之忧。回到长安之后,李渊甚是欢喜,宴请诸臣,对李世民大加赞扬。上从统帅,下到普通士兵,全部获得了封赏。李世民被升为太尉、使持节,还兼领了陕东道行台尚书令、左武侯大将军、凉州总管,同时节度蒲州河北诸道以及东讨所有府兵。李政航在原有官职的基础之上,加升尚书左仆射。 其余将领都得以升迁,普通士兵也是升任的升任,没有升职的,奴婢、彩绢、金子更是赏赐无数。 尚书左仆射和尚书右仆射,一直都是李世民的心腹。裴文静死后,尚书右仆射空缺,眼下看李世民会看重尚书左仆射,这是大家都看清早晚的事了。升官发财原本是件喜事,此时却将李政航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李渊在酒会上虽然说是诸将成就了他的帝业,可是对李世民的夸赞令在场的李建成惴惴不安。李元吉因为自己在太原骄纵被免职一事,一直对二哥怀恨在心。“大哥,如今李世民在朝中的威望,相较于你不相上下啊,大哥你可是堂堂的太子!” 此话正戳中李建成心中要害。“李世民确是将帅之才,只是父皇不会命我堂堂太子冲锋陷阵,我也立不了大军功。之后可得指着元吉你了。” “大哥放心吧,小弟可不能眼睁睁就看着功劳全部都让李世民抢了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朝中不少官员都有倒向李世民之意。” “哼!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不足为虑。”李建成嘴上仿佛不在乎的样子,内心怎会不担忧!还有李政航,直接升到了李世民宠臣的位子。 第二十七章 得罪小人 浅水原一战除了大大提升了李世民的威望,也让李政航出尽风头。李政航自然清楚此次出征是李世民在有意培植自己的势力。 从正三品到从二品,貌似只是官阶涨了一级,然而意义却完全不一样,简直是天差地别。那是权力的极大提升,比裴文静在世时的权力还要大。 与高骏铭的从一品相比,表面看上去官位矮了一截,但高骏铭这个“骠骑大将军”已经是过去的荣誉,那算是对他从前南征北讨、辛苦效力的认可与奖赏,就目前的实权而言,李政航略胜一筹。 人的眼睛总是要往前看的。 原来的兵部尚书府如今一跃成了朝廷重臣的府邸,一时之间宾客如云、门庭若市。几乎日日有人来访,所有来的人,李政航是来者不拒,笑脸相迎。并吩咐门房“不得怠慢”。府上大宴款待,打破了从前兵部尚书府的宁静。 上门拜访的人来了不少“旧交情”——拥护李建成者。这种时候当然少不了封得瑞,此人虽然写一手好文章,但全无文人的清高之气,一心想着升官发财。他此前与李政航有些交情,还是甚觉不足,遂他携了重礼来相府拜访,意图引起李政航重视,以便获得日后升迁之机。可他忘记了李政航是不收礼的,何况是重礼。 门房看见封得瑞带来的是重礼,他知道老爷的脾气,赶紧向李政航通报。 李政航知道后有些恼怒:“这个封得瑞!又来了。”遂吩咐门子:“先将礼金置于门房,待封得瑞走之时再送还于他。” 来的人除了“旧交情”,还有“新朋友”——李世民追随者。 两股势力时常交织在此时热闹的尚书左仆射府上。 之后来的人里面不乏有像封得瑞一样携重礼前来的,李政航也都一一退了回去。攀附权贵,时不时礼品相赠,这在官场司空见惯。所谓“礼尚往来”,可是有些人的“礼”太重,分明是有目的的。李政航在自己升官之际,只能靠婉拒来保住自己的清白,也免得被人说成是“得势张狂”。 可就算是不收礼,天天这么“大宴群臣”,还集结了两方面势力,在主子眼里早已越了矩。李政航惧怕,终于决定将此后的来访者拒之门外。 每每有人来访,门子的回答全都一个样儿:“我们家老爷罹患沉疴,现在是发病期,正在养病,恕不见客。”而实际上李政航哪有什么病,他一向健康得很,说不定此刻正在后院钓鱼赏花呢。 个个都吃了闭门羹,心里着实不好受,丧失了“攀龙附凤”的机会。人生就是如此,错过了时机,该是你的也不会再是你的,因此怨声载道。什么刚升官就端起了架子;什么如此不礼贤下士,日后有他的好果子吃;什么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李世民破格提拔吗?不见得有真能耐。自以为被李世民拉拢,就得意地连名儿、姓儿都忘了……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诸多的声音中,顶数监察御史左令鸿和御史台主薄卫青玉指责得最为厉害。两人同时到的府门口,原本都满怀着一腔热情,却足足在门外枯等了三个时辰,最终也没能见上李政航一面。 两位大人心里很是窝火。 在这种情况下,有着正常情绪的普通人往往会从此记恨李政航,甚至有出格之举。然而这二位仿佛冷静得很,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不至于为了如此的小事失了分寸。二人打从李府离开后就齐聚左令鸿府上,仿佛要密谈什么。 左令鸿命下人摆好了烤炉等器具,现杀了几只鹌鹑,从容不迫地烤起了鹌鹑。卫青玉坐于旁边,满脸愁容,眼见一只只娇小的肉体在炉火灼烤之下由红变白。 “左大人还真是能坐得住啊,我们俩今天的情形就像这炉火上的鹌鹑!” 左令鸿将两串鹌鹑都翻了个,接着烤,沉思片刻说道:“卫大人要沉住气啊,今天我们做了鹌鹑不假,然日后谁是这炉上的烤鹌鹑还说不定呢。” “左大人的意思是李政航他……” “你走着瞧吧,刚升官就端起了架子,嫉恨他的人多了去了。” 烤鹌鹑冒着热气,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左令鸿斟了酒,同卫青玉饱享这人间美味。吃着烤鹌鹑,稍饮几口新酿的小酒,两人似乎很满意。 李政航府门紧闭,杜绝了一切政要,只剩下像高子昂这样的小孩子可自由出入。李婉宁虽是女儿身,小小的年纪,却对兵家学问兴趣斐然。一整天都缠着子昂哥哥在关于收复西秦的战争上问东问西。 高子昂对婉宁提的问题兴致真的不是很大,婉宁一问他一答地应付着,他心里只想着婉宁送他的平安符。 高子昂边拿出装有平安符的福袋,抚摸着,边说到:“婉宁妹妹,谢谢你送我的平安符。远赴异地征战,多亏了有这平安符的护佑,才多次逢凶化吉。” “子昂哥哥,瞧你说的,不过是个平安符,哪有那么大的威力?是哥哥你吉人自有天相。”片刻过后,婉宁接着问:“那子昂哥哥遇到什么危险了?” 高子昂侧了侧脸,指着脸上的一道疤说到:“妹妹你看,这道疤痕,是被敌方所放的冷箭擦过留下的疤。当时我同秦王以及你父亲站在城墙上,哪知对方放冷箭,箭冲我直逼过来,性命攸关之际幸亏是秦王殿下及时拉开了我,否则我差一点点儿就命丧黄泉了。” 婉宁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那道疤痕,心有余悸,还没缓过神儿,高子昂接着说道:“还有一次,我险些从疾驰的骏马上摔落,不一会儿功夫便神奇般地化险为夷,是你父亲及时抓住了我,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婉宁越听越觉得惊险。早知道上战场是一件恐怖的事,无力庇护更无力阻挡,只能祈祷。 第二天,街市上比往常还要热闹,李婉宁和高子昂相约于街市玩耍,一大帮丫鬟、仆从紧随其后。各类摊贩摆满了道路两旁,宽阔的街道上川流不息,人山人海,三三两两的人群漫步其间。车水马龙,人多,车马、轿子也多,但一切也都平稳有序,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波迎亲的队伍由远及近,红色的队伍非常显眼,成了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在人们的意识里,应该是俊朗英气的新郎作为迎亲的主角欢天喜地迎娶属于自己的美娇娘。然而,这位新郎的年纪仿佛大了些,已然是白发苍苍,脸上皱纹密布,初步判断怎么也是将近花甲之年,得意洋洋地骑着马。新郎是这副德行,真不知轿中的新娘是何许人。 轿子渐行至人多的地方,却只见新娘猛地冲下轿子,向人群中逃窜。 “快追!这小蹄子又要逃!”新郎冲着周围的下人喊道,自己也翻下马,追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误入茅屋 “王员外又抢亲,不知哪家闺女又遭殃了?” “年过花甲的糟老头子,强逼二十出头的黄花闺女嫁给他,真是不知廉耻!这么一块好羊肉怎么能掉到狗嘴里呢?” “王员外家底殷实,贫穷丫头嫁给他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跑什么啊!” 此种腔调马上被反驳:“瞧你这话说的,王员外年纪一大把了,还那么贪多嚼不烂,前前后后收了好几房年纪小的姨太太。就是再有钱,正经女孩谁会心甘情愿跟这种老不死的?” “欸,你们听说没?上一房姨太太嫁过去没几天就不明不白死了。” “据说这王员外的后台是官府,就是死了,顶多赔几个钱,谁又敢追究什么。” …… 路人们议论纷纷。 婉宁和高子昂听见了路人的议论。这糟老头子真不是东西,婉宁冲高子昂使了使眼色,两个小孩子甩掉仆人抄近路迎上了新娘,拉着新娘就跑。新娘子看是两个小孩子,加上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便顺着他们引领的方向跑。此刻的她已经扯掉了红盖头,婉宁发现新娘子这一身大红嫁衣非常惹眼。 婉宁把新娘拽到僻静处,说道:“姐姐,把红嫁衣脱了吧。” 新娘只顾跑了,竟然忘记自己穿着大红嫁衣,小女孩如此说,她更加确定她是来营救自己的,赶紧脱掉了嫁衣,之后拉着婉宁继续逃。 刚跑出去几步,大家就被后面高子昂的丫鬟撵上:“小少爷,您别跑了!奴婢已经追上您了!” 大家停了下来。高子昂叹口气,冲丫鬟说道:“今天我们一起救这位姐姐。” “可是,少爷——” 高子昂提高音量:“别可是了,没时间了!”丫鬟即便有再多顾虑,少爷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高子昂瞬间灵机一动,同婉宁她们商量:“我带着丫鬟吸引对方的注意,我们兵分两路,一同逃向城外。” 婉宁“嗯”了一声。 不知不觉他们一直逃到隐雾山,好在,成功会和。 隐雾山位于长安城西南侧,层峦耸翠,山路蜿蜒,精致而婉约地绘成了一副山水画卷;雨雾氤氲,若隐若现,给山增添了一层神秘感,又仿佛是座世外仙山。 婉宁、高子昂、新娘子,还有高子昂的丫鬟,四个人一刻不停地跑,一直逃到这深山里,现都已经气喘吁吁。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这下子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这是哪里?”婉宁有些惊惧地问道。 “这里是长安城郊外的隐雾山,没有人追上来,看来我们应该是安全了。”新娘子是这些人当中最有主意的,这回有时间仔细询问他们这些小孩子为什么帮助自己了? 只听婉宁说道:“我们在路上听说王员外抢亲。” 如此简短的回答!是啊,还能有什么原因呢?王员外是个糟老头子,自己又是逃跑的新娘,小孩子们用看的都知道自己是不愿意的,伸出援助之手,还询问他们,有何意义?她顿时感到自己的询问有些多余。 新娘子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世道,身在闹市所有大人们都袖手旁观,没想到只有两个小孩子是如此善良,素不相识却肯帮助自己。在大人的世界待久了,忽视对善良的追索,她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冷眼旁观。 “姐姐叫什么名字?又为何被逼嫁给那王员外?”婉宁想更多地了解眼前这个新娘子。 “我叫萧飞燕,由于家里太贫穷,父亲是个赌棍,家里原本就不多的银两都输得精光,他向王员外借的大量银两也全都输了,无力偿还。王员外又是个好色之徒,样貌稍好的女子,他无不觊觎,父亲便把我卖给了王员外抵债。”萧飞燕毫无掩饰地诉说自己的遭遇,也只有面对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才敢畅快地吐一吐自己的苦水。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高子昂很气愤。 “我已经逃跑好几次了,都没能成功逃脱,每次都被捉了回去。”萧飞燕声音有些颤抖,哽咽着。在场的人无不心生怜悯。 片晌,几个人休息得差不多,将何去何从? 萧飞燕说道:“我们虽然暂时安全,恐怕还不能往回走,今天先去山上躲一天,明天再下山可好?” “姐姐说了算就是了。”高子昂应和道。 “只是——”萧飞燕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高子昂疑惑。 “只是瞧二位这尊容怕是富家子女,小少爷倒好说,小姐如何能在外过夜?” 婉宁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低下头,沉默着。高子昂看着婉宁,过来将手搭在她肩上,说:“婉宁妹妹,不怕,有哥哥保护你呢!” 萧飞燕闻言,噗嗤笑出声:“小少爷,连你自己都是小孩子,还想保护别人呢。” “姐姐,你别看我年纪小,我真的能保护好婉宁妹妹。” 萧飞燕见他不服气,应道:“好好好,知道小少爷你英雄威武。” 婉宁的语气稍有指责:“哥哥!就算你保护我,可是我在外过夜终究不妥当。”之后她沉思片刻,说:“姐姐,要不先安顿好你,他们又不会把我怎样!反正天色尚早,我再想办法回家。” 萧飞燕应声:“好,就这么办。” 四个人沿着不宽的碎石小路不紧不慢向隐雾山的深处走去,小路两旁青草、野花、树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风轻轻拂过松林,隐隐作声。 越往前走,树林越浓密。抬头望天空,透过密集的枝枝叉叉,广阔的天空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蔚蓝。太阳的炙烤吸走了大部分水汽,此时空气清新,处在这样的环境心灵就似山一样坚韧,似水一般纯净。 几个人仍旧大着胆子往前走,希望能寻到遮蔽之所,至少也该是个山洞。前方的路仿佛愈来愈窄,光线也暗了不少,该不该往前走呢?会不会有豺狼虎豹隐匿其间?他们渐渐害怕起来。 婉宁本来就抓住了高子昂的手,此刻又紧了几分。 高子昂感受到了,握着婉宁的手也紧了几分,冲她自信一笑。后又定了定神,稍大声些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萧飞燕露出赞赏的神情,说道:“少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前途无量啊!” 挤过窄路,甚至都没路了,天地一下子变得敞亮起来。干净的石板铺就的台阶,通往又高又远的山顶,两边浓密的树林消失不见,只有低矮的杂草。山顶云雾缭绕,顺着石阶往上爬,爬到接近山顶处,便隐隐约约呈现一座茅草屋。 茅屋周围的松柏苍翠,门前修竹摇曳,包围着恬静、雅致的气氛。 萧飞燕想,若运气好,这大概就是今晚的栖身之所了。她上前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屋里闻声出来一位身着飘飘长衫的中年男子,因为被打扰到一贯的清净,似乎很不友好,皱着眉头问了句:“几位来我这僻静的山中茅屋有何贵干?” 萧飞燕礼貌回应:“先生,冒昧打搅了,我们几个被仇人追杀,还希望先生接纳我们暂避于此。” 男子见几个人除了弱女子就是小孩子,个个风尘仆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恶意,便请进来稍坐。 婉宁刚走到门口就闻见香薰燃烧淡淡的味道,那是清雅墨兰的香味,寂寞幽香、独守高雅,瞬间让人身心放松、愉悦。这栋房子外观上看是茅屋,里面却布置得宽敞、整洁,给人的感觉非常典雅。寥寥几本书置于高耸的书架中央,楠木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整齐地摆放着,微风时时轻轻掀起刚写过字的纸张。 书房之侧设了一间小小的茶室,男子正娴熟地泡着茶,烫壶、温杯、置茶、高冲……一系列动作舒缓而高雅,不急不躁,全然专注于面前的这一壶茶。“几位请坐吧,尝一尝我新泡的茶。”男子伸伸手示意到。 婉宁几个人围着茶几坐了下来。待婉宁端起茶杯饮下茶水的一刻,她惊奇地发现此杯胎质细腻,腴润光亮,匀净如玉,釉色莹澈凝貌青,俨然青瓷中的上等品。 她因此断定此人不俗。 婉宁和高子昂只是孩子,可不会像大人们那样一副很会品茶的模样。婉宁起初还老实地坐在垫子上,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蹭来蹭去。小丫头这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四处张望。 第二十九章 婉宁拜师 “先生,名智阳,字邈远,自号逸仙居士,被人们赞誉为‘当世诸葛’。”婉宁突如其来的发声打破屋内的宁静,深感自己知道得很多,得意地跳着小脚。 男子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婉宁,问道:“你这小丫头如何知晓我的名号?” “听父亲说,当今有一位奇人,早已料定前朝的命运。这位奇人收藏的两样珍品世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哦?”男子更加疑惑起来,“小丫头倒是说说,是哪两样?” 婉宁自信地走到书案前,拿起砚台,说道:“一样是砚台,此砚名曰‘秋叶青玉砚’,是流传下来玉砚中的极品,由汉代青白玉雕成,硕大花叶,叶面上栖一蝉,砚底叶脉清晰。原本叶尖朝向一左一右是一对。然而汉朝末年,朝廷内乱,一部分皇室宗亲为躲避战乱,携其中一半及各种珍宝东渡。据说,船翻人亡,携带的所有宝物沉入大海,无力搜寻。只剩下另一半流传至今,由一位奇人收藏,就是智阳先生您……”说完,将青玉砚轻轻放回了书案,唯恐这个绝世珍品受到半点损伤。 男子发现这小女孩颇有些见识,顿时产生了兴趣,对众人大改之前的冷淡态度,说:“这小丫头有点意思,那你说另一样珍品是什么?” 婉宁走到屋内挂的一幅书法作品面前,指着说道:“就是它——《快雪时晴帖》,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作品真迹,流传至今,世间独一无二。”听到婉宁这样说,大家都放下了茶杯,眼睛随着婉宁的指引,欣赏起这幅书法作品来。 男子露出赞赏的神情,说道:“小丫头不简单,竟识得秋叶青玉砚和《快雪时晴帖》。” 高子昂因为练过王羲之的字,对此贴甚为熟悉,便说道:“《快雪时晴帖》乃王羲之晚年所做,当时他的心境追求隐逸自然,可见智阳先生您心境同样高远脱俗。” “小兄弟过誉了,智某不过是怜惜珍宝,放在谁手里都不如放在自己手里安心。”说罢,他继续品着茶。 不错,此人正是李世民想要收入麾下的隐逸高人。自从上回同李世民谈过话,秦王邀请智阳搬到近处的隐雾山居住,他便从离长安城南一百里以外的清风山搬了过来。他不参与皇族争斗,只是期待自己能为天下安定做点事。 智阳看了看他们一个个狼狈的样子,问道:“你们这些孩子狼狈至此,是惹上了什么仇家?” 萧飞燕很恭敬地回答道:“奴家被恶霸逼婚逃至此处,他们是为了帮助我,都是奴家连累了他们。那恶霸王员外肆无忌惮抢占民女,已经纳了好几房姨太太,依旧贪婪成性。” 智阳瞬间明白了,叹了一口气,不确定地提醒了一句:“你们切不可硬碰硬,只怕是这王员外有官府做强大的后台。” 听智阳这么一说,萧飞燕回忆起自己成长过程当中,父亲确实总在巴结王员外。她终于明白,这长安城的有钱人多如牛毛,父亲又为什么只是讨好王员外,还把自己送给他,原来是看重他背后的势力。 “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一个老头子,只为讨好他,这样的父亲真是禽兽不如!”高子昂愤慨道。 “自古女人的命运就像是浮萍,来去全由不得自己,只被当成是男性世界中的附属品而存在。从古至今的‘三从四德’真是害人!”婉宁发出令周围人惊奇的感慨。 大家都未想到竟有人敢抨击古往今来约束女性的道德准则——三从四德,还是个几岁的小毛娃子。 婉宁再次引起了智阳的注意,他赞赏之余增添了些许惊讶。在智阳眼里,人人生而平等,不论富贵、不论男女,单方面制定从属性质的准则实在有失公平。今天有人提出来,与自己不谋而合。 萧飞燕说道:“奴家出身贫苦,婚姻上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淡淡的幸福。” 萧飞燕的话音刚落下,智阳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说:“你的幸福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同样是父亲,我的父亲就视我为掌上明珠。亲情与财富就真的有关系吗?”婉宁对这世事疑惑起来。 “哼!这个世界上你个小丫头不懂的事还多着呢。”高子昂终于逮着机会数落婉宁一番。 婉宁不服气地说:“子昂哥哥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我不懂的你也不懂。” 高子昂听着语气里有些恼怒,便笑着迎合:“是是是,婉宁说得对。” 婉宁觉得这是明显的敷衍,转向一边,更加恼怒了:“哼!” 智阳发现了其中的微妙,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除了婉宁,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婉宁冷静了一下,她当然知道智阳先生是在玩笑,说道:“人家孔子是一代圣人,怎么会贬低女人和小人呢?此语并非女人同小人一样卑鄙之意,说的是亲近女人和小人无法养胸中浩然正气。但是自古至今,男人都把女人圈养在狭小的空间里,如何培养浩然之气?如果所有女性同男人一样,享有平等的教育权利,平等地驰骋于天地之间,怎会缺乏浩然之气?” 婉宁说着在场另外两名女子听不懂又让男子惊讶的一席话,智阳愈来愈欣赏这个小女孩。然而不一会儿,他又陷入沉寂,表情稍显凝滞,纵然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又能改变什么呢? 从呆呆的面容之下声音极低地、生硬地挤出几个字:“那你又能如何?”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婉宁听见,这不是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能考虑清楚的问题,更别说还提出什么解决方案,原本只当是自言自语。 他没有想到仍然得到了婉宁的回应:“凭我一己之力着实不能改变什么。可是我们的时代在进步,女性地位会一点一点抬升,没准有一天能诞生女皇帝呢!”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皇位从来都由不得除那个位置上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说三道四。这“大不敬”的罪过,万一传出去,不仅说话的人,听的人全都性命堪忧。 空气骤然冷寂了下来。 高子昂冥思苦想,意图转移话题。这位智阳先生深居幽谷却也早已名扬天下,学识渊博,见解深刻,又好像很喜欢婉宁的样子,如果婉宁认他当老师,有这样一个师傅教导,将前途无量。 “婉宁妹妹,别再胡说八道了。你肚子里的墨水太少了,我们都应该多向智阳先生学习,不如你认智阳先生为老师怎样?” 婉宁最喜好结交奇人异士,听到这样的提议,高兴地活蹦乱跳。 智阳看着她,嘴角显露笑意。这一细节被细心的萧飞燕察觉,想必这智阳先生是同意的,他是喜欢婉宁的,赶紧提醒婉宁:“婉宁小姐还不赶紧跪下来拜见师傅?” 婉宁马上欢快地跪了下来,说道:“徒儿拜见师傅!”边跪着边翻找身上的贵重物品以作拜师求教见面礼。她撸下手上的玛瑙珠手串,递给智阳:“还请师傅笑纳。” 一串玛瑙珠远没那么特别,但在它深邃的黑、端庄的红、清丽的牙白交错的色泽之中,前后各穿着一颗有斑驳陆离的红、黄、褐等泌色的汉螺纹白玉珠,比玛瑙珠大一圈,玉质温润,极其诱人。智阳不慕荣华,但出于对玉的钟爱,一眼便识出了两颗汉白玉珠,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他边接过手串边笑着道:“你这个小丫头啊,不同于平凡的小女孩,很有意思,今天我心情好,就收下你了。若日后有任何不妥,我可是会随时将你逐出师门的。” 婉宁连忙叩头谢恩,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第三十章 背你回府 婉宁终于有师傅了,内心无比开心。在大家欢喜劲儿过后,智阳忧虑起来,问道:“你们逃婚至此,接下来打算如何?” 众人被这一问拉回了现实,个个收敛了喜悦之色。萧飞燕自己的家回不去,又不能跳入王员外那个火坑里,难道说要一个人浪迹天涯?她从着装及配饰判断眼前的几个人非富即贵,若能收留自己,下半辈子当牛作马也会报答他的恩德。经过一番思考,她将目标定位到了婉宁身上。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了婉宁面前,请求婉宁收留。 这突然的一跪使婉宁大惊失色。智阳见状,虽然跟这萧飞燕没有过多接触,倒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过于伶俐,大概也是自小生长环境因素决定的。他想了片刻,说道:“婉宁现在既是我的徒弟,在下就有发言权了。暂且不说报不报答,做婉宁的丫鬟是必要忠心。” 智阳话音刚落,萧飞燕就接过话茬,说道:“先生请放心,忠心是奴婢对主子的本分,只要婉宁小姐肯收留,给奴婢一口饭吃,对于我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我怎敢不守住自己的本分?此后且看奴婢的表现。” 萧飞燕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周围人放心了不少。 婉宁赶紧扶起萧飞燕,说道:“姐姐快起来,谁都有困难的时候,我不过是伸出援手。你跟我一起回府,看谁敢把你怎样!” “多谢婉小姐收留。”一语间,是难言的怡然与感激。 说着话,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婉宁心想可以将萧飞燕安置在此处,自己回府。可是天色已然发暗,此刻动身,在天黑之前指定回不了府,而且人生地不熟,说不定会迷路。她便小步跑到智阳身边,小小的身躯伏在他的膝前,撒着娇:“师傅,今晚您就收留我们好不好?” “我这里自然是随便你们住,反正房间多的是,只是你们好歹也是富家子弟,一夜不归,家人岂不是要急疯了?尤其是婉宁家里。” 果然是先生想得周到,高子昂原本想着将随行来的丫鬟打发回去报信,可是天就快黑了,这里又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家都不认识路,只好作罢,等明天再说。 “婉宁妹妹,我们若有信鸽带出来该多好!”高子昂嘀咕道。 “是哦,眼下我们只好等明天回府了,希望今夜府上不要乱作一团。”婉宁叹口气,“今晚只能麻烦师傅了。” 渐渐入夜,高府上不见少爷回来。“少爷呢?”高骏铭指着白天随行高子昂的一群下人问。 领头人回答:“老爷,是我们几个下人无能,没看好少爷,少爷当时甩开一众下人,不知跑去何方。” “废物!小孩子不免有些调皮,叫你们看个人都看不住。赶紧出去找!” “是,老爷。” 而此时的李府上,果然如智阳所料,翻天覆地找婉宁,四处搜寻仍不见二小姐的踪影。 李政航急坏了,冲着禀报的人发火:“你们这些废物!一大帮人跟着小姐,能把人跟丢了!” “老爷,高家少爷也没回府,高家也是找得翻天覆地。小姐若是跟高少爷在一起,那危险就小了许多。” 李政航听到这样说,心中踏实了几分。 “继续找!”李政航仍然下令,“把长安城翻过来也要找到小姐。” 虽然派人出去找了许久,他自己也还是坐立不安,亲自带了一波人出去搜寻。刚出大门遇上高骏铭也带了一伙人前来,两人看对方的架势,都心知肚明。 “李大人,有线索吗?” 李政航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高骏铭问道。 “还能怎么办!继续找!” 高骏铭疑惑:“也是奇了怪了,你我两家如此声势浩大地寻找,就愣是找不到人。”再疑惑,又没有头绪,唯一的办法仍然是找。说完,两个人带着一帮下人继续寻找两个小家伙。 一直找到深夜,街上都已没了人。李政航和高骏铭才各自回到府上,另想办法。 婉宁最了解父亲了,她知道李政航会有多担心,心里非常忐忑。她悄声对高子昂说:“哥哥,我们府上一定都非常焦急。” 高子昂心里也是很清楚,不光李府上,自己府上恐怕也炸了锅一样。 萧飞燕看两个孩子愁容满面,便过来请罪:“少爷小姐,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连累了你们。而且没有早作安排,让你们回府。” 婉宁安慰她:“姐姐不用自责了,一切都不在我们可控的范围内。” 这一夜,婉宁、高子昂等人只能留宿在茅草屋。空山寂寂,星月稀稀,时不时飘过几朵乌云挡住月亮。清净的山林,只闻得见各种昆虫在草丛中的低鸣声。 婉宁跟他的子昂哥哥睡在一张床铺上,第一次在外过夜,她是怕的,总时不时地靠近高子昂。 高子昂当然也是有知觉的,他将婉宁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似乎在告诉婉宁:妹妹,别怕,有哥哥在。 到了午夜,天突然哗啦哗啦下起雨来,打破了山林的宁静。尽管如此,山区的宁静仍是喧闹的长安城不能比拟的,此时此刻听雨声也是一种享受。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没有其他给这个夜晚带来任何波澜。 婉宁就是在不断的恐惧与不间断的无声安慰中度过了这个夜晚,不过清早一觉醒来的她,还是觉得神清气爽。打开窗户,雨早就停了,一阵草木香和着湿湿的空气扑鼻而来。阳光是微红的,夜的氤氲雾气还未完全褪去,向远处看,一片覭髳。 简单的饭食填了填辘辘饥肠,高子昂一伙人在智阳的指引下踏上了回家的路。 下了碎石小路,全是泥土路。大雨过后的山路委实泥泞,很不好走,婉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迈着,却还时不时陷在泥泞里。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踩到硬硬的石头,可是鞋子一滑,身体不稳,整个人猝然摔倒,更糟糕的是还连着在山坡上滚了好几圈。身上被枯树枝割了好几处伤口,脸上也有擦伤。 高子昂见状连忙赶下去瞧,因为太急,也摔了个跟头。好在自己身体好,练武时没少摔跤,并无大碍。 婉宁疼得哇哇大哭,仿佛天将要塌下来了一样悲恸。萧飞燕赶紧跑下来扶起婉宁,小心安慰着。高子昂和萧飞燕两人安慰了好半天,婉宁才肯再迈步往前走。萧飞燕搀扶着她,好不容易爬上了小山坡。可是婉宁一瘸一拐,仍然喊脚疼。 “婉宁妹妹怕是崴了脚。”高子昂在一旁说道,“我来背她吧。” “小少爷,您先背一会儿,累了就换我来。”萧飞燕边把婉宁扶上他的背边说道。 高子昂背起婉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他不怕脚下的泥泞,也不怕道路的漫长,只是怕摔倒。婉宁要是从他背上摔下来,再摔一跤,这小家伙又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了。他走得再踉跄,还是坚持着。 萧飞燕眼见他渐渐有些微吃力:“小少爷,换奴婢背一会儿吧。” “不用,我能行。”高子昂笃定说。婉宁在他背上眼泪汪汪,小声地啜泣着。 萧飞燕提议:“婉宁小姐,让小少爷歇会儿吧?” “嗯。” 高子昂小心地把婉宁放在草地上坐下来,自己则坐在旁边安慰着:“婉宁妹妹,我们一会儿就到家了,到家脚就不疼了。” 婉宁却不断地抚摸自己的小脚踝,仍然哭着说:“哥哥,脚好疼。” 高子昂知道替婉宁诊治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万一出了问题就更不好办了,他只好轻柔地揉着婉宁受伤的脚。歇了一阵子,高子昂继续背上婉宁前行。 在萧飞燕和高子昂丫鬟的辅助下,高子昂终于平安地把婉宁背回到李府。刚进大门,下人们便高兴地跑过来,嘴里喊着:“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赶紧去禀告老爷!”门子对旁边一个丫鬟说道。 第三十一章 上门要人 萧飞燕察觉到小姐一夜未归,偌大的府内像是炸开了锅,全都乱作一团,整夜不得安宁。确实如此,李政航派人寻遍了长安城的每个角落,还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满世界整夜搜寻。婉宁回来的消息一传开,全都三步并作两步到大门口迎接。 高子昂把婉宁直接背到卧房,轻轻地将她放于床上,然后转过头冲着李政航说道:“李伯父,婉宁妹妹崴了脚,赶紧请太医诊治吧。” 李政航看了看脸上脏兮兮还挂着泪痕的小女儿,赶紧吩咐了下去。 “怎么会崴脚呢?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长辈们都还没有发话,李婉英在一旁责备起高子昂,指着旁边的陌生女人问,“她又是谁?” 萧飞燕一脸困惑,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比自己小好几岁,不谙世事、心智懵懂的样子,可好似不欢迎自己。她抚摸着婉宁的小脚,对李政航说:“老爷,奴婢的事稍候再说,还是先诊治好小姐吧。” 太医飞快地赶来,小心地替婉宁诊治。 片刻,太医说道:“小姐,忍着些。”他一手握住受伤的脚,一手矫正关节的位置,稍用力一掰,随之而来便是婉宁一声带着哭音的惊魂尖叫。李政航见小女儿痛成这个样子,责怪起太医:“太医,麻烦你轻点!” 太医双手轻轻放下婉宁的小脚,微笑起来说道:“回禀李大人,小姐的脚踝脱臼移位,现在脚伤已经治好了。”之后太医又检查其它的几处擦伤,断定无大碍。可是太医还是在受伤的地方抹了药水,贵族家庭的千金都被当作是掌上明珠,不伺候好了岂不挑眼?婉宁一身被涂得像打满补丁的穷人衣服。 一群人簇拥着受伤的婉宁,忙前忙后的身影总算消停了。确定二小姐无虞,才各自回了各自的岗位。 在婉宁的再三恳求之下,李政航觉得萧飞燕可怜,收留了她做了府上的丫鬟。只是担心她背景复杂,不要惹事才好。 看着整天腻在一起的高子昂和婉宁两人,李政航夫妇心中想法多多。当初指腹为婚时,李政航和夫人其实并不赞成这门婚事,只是迫于压力,面上答应高骏铭。 在得知婉宁是高子昂一路背回来的,李政航和王韫芝颇为感动。曾经还为婉宁打架,待这个妹妹是真的好。高子昂又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如此成长下去,婉宁可托付终身,再加上谢惜文也是非常喜欢婉宁。想到这些,李政航夫妇这才越来越觉得当年的指腹为婚没那么荒唐了。 凭高子昂的良好表现,李家渐渐打心底接受指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担忧的是,他们满心希望婉宁平安快乐,却又偏偏生在侯门之家,将来托付终身的也是官家。侯门深似海,真的希望她能够独善其身,远离泥淖,一辈子都幸福快乐。 散布在李府周围的眼线真的是太多了,尤其是在李政航升迁之后,鬼鬼祟祟的人更是你来我往。这一切李政航也不是没有警觉,只是他偶然发现他们并不是一伙。到底是哪路人马,只有让他们维持现状才能追查下去,不可打草惊蛇。 然而,最让李政航疑虑的是府内会不会有被人收买的叛徒? 正当思索之时,李政航隐隐约约闻见大门口有吵闹之声,紧接着就是下人来报:“老爷,不好了,一伙人扛着棍棒说到府上要人!” “要人?要什么人?”李政航疑惑问道。 “就是府上刚收留的丫鬟——萧飞燕。” 吵嚷之声愈来愈大,李政航来不及细想,急忙赶出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府上的人听见动静也纷纷迎了出来,李婉英还不断抱怨着:“怎么回事?我就知道昨天收留那女人不会给我们带来好事!” 敲门声越来越大,李政航巍峨地屹立在所有人前面,彰显着一家之主的风范,等待迎接外面的腥风血雨。只听他一声令下:“开门!” 庄严而沉重的大门被徐徐打开,门外的冲动之人高举着棍棒将要往里冲,硬是被李政航挺拔的身姿和威严的目光给顶了回去。一伙人退到台阶下,李政航站于最高的台阶,显得更有气势。他沉着冷静地说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在本官府邸门口闹事?” “哼!什么官府!你升了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倒要看看这天地之间还有没有公理?李大人!是你掳走我闺女,我今天就是来要人的。”说话的是一位长者。 “那是奴婢爹爹。”萧飞燕站在李政航身后,小声说道。 挡在长者前面的那一位,满头白发又财大气粗,由他带头,一众人等要打群架的态势。 升官之事,小老百姓怎么会如此感兴趣,还打听得那么清楚?李政航仿佛听出了些端倪,必定与官场有关。他又一下子联想到这几天府外的眼线,怀疑这帮人是借机寻衅滋事。 李政航转头看了看立于旁边的萧飞燕。 萧飞燕立即跪在李政航面前,哀求到:“老爷,求求您,千万不要把奴婢交给他们!求求您!” 李政航转过头,语气有棱角分明的弧度:“哦,你就是那个拿女儿抵债,不惜送女儿入火坑、丧尽天良的父亲!” 长者眼瞧着跟前的领头人,说道:“人家王员外腰缠万贯,嫁过去一生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我也是为她寻一条好出路,这世上的人可不是人人都像您一样身居高位,一家人衣食无忧。” “贫穷不是堕落的理由。”李政航沉吟片刻,朗然道,“你的闺女不愿跟你回去,而且本官也不能助纣为虐。” “哎,李大人您不能不讲道理啊!小老儿为飞燕之父,我因何要不回自己的闺女,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道理?”长者有些激动。 李政航丝毫不输气势:“哼!你不惜葬送女儿一生的幸福,只为了巴结有钱有势之人。到底是女儿重要,还是钱财重要?你把这个理讲清楚了,本官今天就再跟你讲究天理!”说完,转过身往院子里走,同时斩钉截铁命下人关上大门。 王员外非常恼怒,上前敲门,拿着棍棒的几个人也追随了上来,又如同方才般吵闹。 “外面的人谁都不许理,老老实实待在府里,谁敢出去,乱棍打死!”李政航严厉的命令无人敢不遵从。王员外在门口叫了一阵子,见无人理睬,再吵闹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他深恶痛绝万般无奈,退到远处将手中的木棍狠狠砸向朱门,有几个人也学着他,将棍子扔了出去。 王员外转过头喊了一句:“走!”哗啦啦一堆人拿冰冷的朱门没有办法,也总算对堂堂官府有些微忌惮,浩浩荡荡离开了李府。 第三十二章 勾结 心生疑虑的李政航早就派人从角门而出,跟踪那领头的王员外。 果不其然还是有些收获的,王员外离开李府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另一所豪门府邸。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唯美行楷题着两个大字——“左府”。不错,正是监察御史左令鸿府上。 “草民见过左大人。”王员外拱手作揖。 “如何?” “回大人,李政航没有放人。” 左令鸿咧嘴一笑,说道:“就知道他不放人,日后正好拿此事消一消他的锐气。” 王员外自觉跟不上左令鸿的“深谋远虑”,疑惑地问:“那我们以后还去李府要人吗?” 左令鸿看了看王员外,说道:“无怪乎你有这样的疑问。朝廷的局势你不明白,李政航现在是李世民的宠儿,权大势大。我们切不可把跟他的关系搞僵,只会有害无益,说不定还会引起李世民的注意。暂且让李政航风光几天,哼!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他玩儿。” 李政航听闻下人回禀王员外去了左府,便明白了一切。萧飞燕投奔李府,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又以此为由头来李府闹事,李政航因此而断定府上有左令鸿的眼线。左令鸿为人心量狭小,有仇必报。 上回李政航在门房查过了,拒绝临门的访客名单里,他确是在其中。可就算是得罪了你又如何!纵容豪富强抢民女,这是为官之人所为吗?仿佛刚刚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又重拾信心的李政航,又在此事上得罪了小人,想要不树敌也太难了些。 李政航书房的门大敞,萧飞燕还是敲了门,“咚咚咚”的声音打断了李政航的思绪。他抬起头,只见萧飞燕缓缓走进来,边行着跪拜大礼边满怀歉意道:“奴婢多谢老爷收留,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今生今世当牛作马必当回报!今日给府上招惹麻烦,奴婢特地过来领罪,请老爷责罚。” “难得你这孩子知恩图报,先起来吧。”说着话,李政航不经意间瞟到萧飞燕精致的脸庞,之前还从未仔细瞧过她,此时安静下来打量一番,此女颇有几分姿色,沉静中透着阴柔,也难怪会沦为权色交易的香饵。 命运由不得自己,不大的年纪却要深入苦海,这丫头也怪可怜的。通过几日的接触,李政航看得出她虽然出身贫苦,但善良可靠,经历颇多又不失聪慧,做婉宁的贴身侍婢绰绰有余。 李政航继续说道:“是非黑白,大家心知肚明。责罚倒不必了,也不必当牛作马如此严重。是婉宁半路救了你,想必你跟这丫头有些缘分,以后你踏踏实实地照顾好婉宁就是了。你既不钟爱荣华富贵,在府上虽然仅是当个丫鬟,将来的婚姻还可以自主选择,有朝一日找个心仪之人,了结自己的大事。” 萧飞燕心中颇为感动,总算有人替自己着想,虽然只认识了几天,几乎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感激地说:“多谢老爷成全,从前奴婢也是对自己的终身大事那么认真。只是经历这么多事之后,得到自己想要的太难了,像奴婢这样的出身,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幸福!那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眼下就是照顾好婉宁小姐,命中注定有人能接纳我,是我的幸运。若没有,婉宁小姐就是奴婢今生的归宿,奴婢必定以忠心报答老爷的大恩大德。” 李政航些许沉默之后,说道:“人到中年才容易认命,在你这个年岁,认命的能有几人?未来再渺茫也要心怀美好愿望。今天的事你不必自责了,没有其他的事退下去吧。” 萧飞燕俯身:“是,奴婢告退。” 萧飞燕从书房出来,绕过长长的走廊,远远看见婉宁姐妹俩低着头蹲在那儿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她走过去,只见地上静静躺着两只死去的小燕子。真是可怜,两个小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姐妹俩深埋着头,心痛无比,不断用柔软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小燕子。 “婉宁小姐!”萧飞燕一声轻唤。婉宁抬起头瞧过来,泪眼迷离。 “我们去郊外找个安静的地方将它们埋起来,让它们入土为安,好不好?”萧飞燕建议。 婉宁应着:“嗯,好。” 萧飞燕拿来了竹篮子,将两只小燕子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三个人一同朝郊外走去,在人烟稀少处找到一棵大树。萧飞燕指着树下说道:“我们就将它们埋在这里吧?” 在三个人的齐心协力之下,两堆墓冢不一会儿就做好了,婉英还在墓前放了鲜花。在花儿绽放的季节,可怜的小燕子却没能挣脱命运的安排,永远地离开了世间。姐妹俩归来的一路都在伤心,婉宁先开了口:“飞燕姐姐,你说小燕子会去哪里?” “它们啊,燕子是我们人类的朋友,就算死了也一定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时刻守护着我们,等到了晚上月亮和星星一出来就会看见它们了,星星一眨一眨就是在冲我们笑呢。”萧飞燕原本想着抚慰两姐妹,可一想到两只死去的小燕子,不禁又悲从中来,“可怜的小燕子走的时候一定是微笑的。” 婉宁看了看天空,双手在胸前紧握着。 萧飞燕见两个小朋友如此善良,深信自己没有跟错主子。尤其是跟婉宁小姐是如此投缘,可是总感觉与比婉宁大几岁的婉英就没那么和谐,初次见到自己时一副趾高气扬的面容着实令人不舒服。她以有限的人生经验判断李婉英眉眼之间透着些虚荣,长大之后恐怕不是省油的灯。她深感疑惑,生于同一个家庭的两姐妹,怎会如此有异? 萧飞燕深知不过是为人奴婢,还是收敛些为好,李婉英再看不惯自己,她也是半个主子。逃难至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会对这位李家大小姐有丝毫不敬,更不会跟她起争执。 萧飞燕现在是死心塌地地跟定了婉宁,尽管婉英偶尔对她不友好,而萧飞燕总能沉着应对。渐渐地,李政航夫妇对她颇为信任,婉宁很依赖这个大姐姐,婉英也就能整天乐呵呵地围绕在她身边。 婉宁自打拜了智阳为师傅之后,因拜师之事,李政航交待要保密,所以很少带众多下人,仅由萧飞燕带着她和高子昂两个小家伙经常往返于隐雾山与长安城之间,虚心向智阳求教,刻苦学习。智阳几乎倾囊相授,婉宁小小年纪,琴棋书画已般般都会。 李政航见小女儿学到很多东西,心里对智阳万分感激,也想过带上礼物亲自去拜访他。可就像他曾经认为的,智阳非一般人物,若被有心人碰到,会诬陷自己结交党羽。此人连李世民的面子都没有给,这让秦王知道了还得了? 于是仅让婉宁带了重礼去谢恩,也就是在这时候智阳才知道了婉宁的家室。智阳当然理解李政航的心思,这一举动也是颇合智阳的心意,正好他并不想卷入党争。 第三十三章 上学堂 婉宁有“私家教师”,而高子昂是男孩子,是该入学堂的。从前婉宁和高子昂偶尔也会去学堂玩耍,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从不捣乱,夫子也就不介意,反而赞扬他们的求学精神。渐渐地,高子昂的年纪越来越大,而这回他是真的到了正式入学的年纪。 学堂由官府筹建,配备上流的师资和教学条件,其间聚集的学子大多是官家子弟。 同高子昂年龄差不多、一起长大的几个小伙伴也都依次进了学堂。 中书令王大人之子王品鸿,比高子昂大两岁,已入学两年,可是成绩与没入学的小朋友一般无二,真让夫子头疼!天天跟他父亲沟通,成绩就是提升不了。许鹤轩,中书侍郎许大人之子,比高子昂大一岁,也早已入了学。 张德佑之子,张翰鈺,只是比高子昂大一点点,所以跟他一起入学。左令鸿的儿子左坤,已入学一年多,他基本上就是个捣乱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说,还特别能玩。调皮的时候常常扰得其他人不能学习,夫子也只好想办法把他哄回家。如此,学堂才能安宁些日子。 在对独子的教育上,高骏铭自然不肯落后于其他人,他希望将高子昂培养成文武全才。 而婉宁可惜是个女孩子,不能进学堂。其他的小家伙们高高兴兴上学,只有婉宁独自落寞,而王品鸿,则要跟他们同样的进度,也是一件糟心的事。 高子昂同样是为了能进学堂读书而开心,他唯一不高兴的是不能时刻跟婉宁妹妹在一起玩。他在向婉宁报告此事的时候,情绪稍显低落:“婉宁妹妹,我要去学堂念书了。” 婉宁嘟起了小嘴,像他一样不高兴起来:“哥哥,你这么忙,以后就没有人陪我玩了。” 高子昂明明自己也为此事不高兴,可还是安慰着婉宁:“怎么会呢?小傻瓜,只有上午进学堂念书,下午和晚上父亲仍是叫我勤练武艺。而且我父亲又不会时时刻刻都盯着我。” 婉宁轻轻抓了一下高子昂的胳膊,“哦”了一声。 高子昂上学堂的第一天,婉宁也跟着去了,怕影响到他,整个上午都一直在外面等他。一个人,一会儿玩玩泥巴,一会儿看小蚂蚁搬家。独自快乐着,她心中却是有些不服气,父亲和师傅从未有男女偏见,都耐心地教导自己,可是进学堂的为什么只有男子?女子因何就不能进学堂? 婉宁脑子里思绪乱飞,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她抬眼看了看,太阳已升至中天,一上午的漫长等待总算过去了。 高子昂终于出来了:“婉宁妹妹,等急了吧?” “哥哥,感觉如何?” “还不就是像平时学习一样,像先生教你一样,不过是人多在一起更热闹。” 婉宁微微转了下身子,悠悠叹了口气:“若我也加入你们该多好。” “小丫头又胡说,哪有女孩子进学堂的?” “哼!子昂哥哥你才胡说呢,我就是不服气,就不信女孩子不能进学堂。”婉宁缓缓蹲了下来,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划着,发出失落的声音:“哥哥,你说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进学堂?” “男尊女卑啊!” 婉宁站起来,反驳道:“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同样是鲜活的生命,同样具备人格尊严,因何男尊女卑?” “婉宁妹妹,你放心!哥哥脑袋里可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高子昂握着婉宁的手说。 “哥哥,我当然相信你。那其他女子呢?男尊女卑,女子的命运就应该是被男人禁锢、限定在狭小世界里活着吗?因何不让其自主自由呢?”婉宁疑惑地问。 高子昂看着婉宁,心中一动,握紧她的手,说:“小丫头,你不服的事还多着呢!这一上午都在胡思乱想啥?”转瞬他又安慰着:“婉宁妹妹是在外面等急了吧?不气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婉宁摇摇头:“哥哥,不是的。” “为了给你赔礼道歉,我今天就多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嗯。”婉宁心中的乌云瞬间散开了。她开心极了,一上午的焦灼化为乌有。 在高府吃过午饭,接下来一下午都跟子昂哥哥在一起玩的婉宁别提有多高兴了。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婉宁仍然没有归去之意。还是高家的下人四处寻找小少爷,说老爷找,两人这才产生了回家的念头。 此时李政航回到府上,在正堂靠椅上坐了下来。 丫鬟过来奉茶:“老爷,您请喝茶。” 李政航见四下里人少,平日里有婉宁在绝不会是这般冷清,便问道:“婉宁呢?” 丫鬟道:“回老爷,一下午没见着二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瓜娃子又跑到哪里去了?女孩家家的,整天在外面东游西荡,还彻夜不归,像什么样子?”李政航看了一眼丫鬟,微收敛了脾气,“你先下去吧。” “是,老爷。” 没过一会儿,李政航刚安定下来,在外面跟高子昂玩了一下午的婉宁,终于尽兴而归。她蹦蹦跳跳,很开心。高子昂紧随其后,是他送婉宁回来的。 婉宁一见到父亲,便扑到李政航怀里:“父亲!” “婉宁,你这是去了哪里?竟一整天不见人影。” 婉宁扬起小脑袋,说:“父亲,我好着呢,在外面玩。” 高子昂见婉宁平安回到家便说道:“李伯父,婉宁既然回来了,那侄儿就先告退了。” “时间也不早了,你留下吃饭吧?”李政航转过脸说。 “伯父,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父亲定有诸多事情叮嘱侄儿,还是早些回去得好。” “那倒也是,那你就早些回去。” 婉宁转身说:“哥哥,路上小心些。”眼见高子昂走出去,婉宁回过身跟李政航说:“父亲,求您也让我去学堂念书。” 李政航一惊,说:“你女孩家家的,去什么学堂?” “可是父亲,我的成绩并不比他们差,某些不学无术的人都去了学堂,因何我就不能去?为何女孩子就不能去学堂?”婉宁仍然觉得不公平。 李政航饮了口已凉的茶:“你一个女孩家,怎么能抛头露面去学堂读书呢?要读也只能在家里读。”婉宁抓着李政航的胳膊,摇晃着他,哀求道:“父亲,您就让我去吧。” 李政航静想了片刻,无奈地说:“好好好,我去跟先生说,你去了可不要捣乱,好好学习。我若听见夫子说你捣乱就立马回家!” “嗯!”婉宁愉快地答应着。她开心极了,自己虽然是女孩子,也能像男孩子一样去学堂读书,而且再也不用自己在外面玩,等哥哥下学了。 李政航对小女儿的求知欲有几分赞许,带上重礼找到先生,先生也很开明,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这天一大早,高兴的婉宁早早地就跑来学堂,学堂里高子昂也早早地来了,还有零星几个人。婉宁蹦蹦跳跳来到高子昂身边,坐了下来,道:“哥哥,我也可以来学堂了,我要跟你坐一起。” 高子昂惊奇地“嗯?”了一声。 “我来念书啊,父亲请求夫子,夫子答应了。以后我也可以来学堂念书,跟你一起。”说完便咯咯咯笑了几声,衬得她越发可爱。 高子昂心里也很高兴,却没有表现出来,嘴上只是说:“女子进学堂,婉宁妹妹真是不一般!” “李婉宁,学祝英台啊!”坐于后排的王品鸿突然发出了声音。婉宁不屑地说:“我才不学祝英台呢,虽然我是女孩,可是堂堂正正进学堂念书的。” 其他的学生陆陆续续进到学堂里来,夫子也终于来了。夫子看到与众不同的婉宁,疑惑地问:“这是谁家的小丫头,怎么跑到学堂里来了?” 婉宁未开口,王品鸿却抢先发了话:“夫子,连她您都不认识啊,她就是李政航大人的女儿啊!” “哦,是李大人家的千金啊,那就坐吧。”夫子指着前排的座位说,“你坐到这边来,两人坐一桌怎么能行?” “哦。”婉宁答应着。 婉宁搬着书籍坐到了前排。上着课还不时回望她的子昂哥哥,几次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上学的第一天婉宁心情太好,就算是一整天都在学习,她仿佛意犹未尽似的。放学以后,婉宁和高子昂约定在高府一起完成夫子留下的课后任务。两个小孩子趴在桌子上,认真地写写画画。 高子昂突然说:“今天念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婉宁妹妹,你猜我想到什么?” 婉宁转过头疑惑地问:“想到什么?” “也不知道我的婉妹妹能不能长成窈窕淑女,真想快点长大。”高子昂微笑着,看似心平气和说着话,却调皮地瞪了一眼婉宁。 婉宁果然一听就来气:“哼!我长不成淑女,哥哥你也长不成君子。”婉宁稍转身子,嘟着嘴,在纸上狠狠地乱画。 高子昂窃喜,一直微笑着。少顷,他挪到婉宁身边,笑着说:“婉宁妹妹,别生气了,你会长成窈窕淑女还不行?真想快快长大,等着看妹妹貌美如花、袅袅婷婷的样子。” “哼!” 高子昂不禁叹道:“丫头,你气性挺大啊!”正当高子昂专注地看着婉宁,忽地响起一个丫鬟的声音:“少爷、小姐,这是张大人府上刚送来的新鲜水果,夫人命小的送过来一起品尝。”只见她端着一盘刚洗过的紫葡萄进来。 婉宁一见到挂着水珠的葡萄瞬间开心,这葡萄摸起来滑溜溜的,吃起来脆嫩甘甜,香沁心脾。跟高子昂一起吃着葡萄,早把刚才的事忘到脑后了。 第三十四章 替你受罚 原本以为在学堂的生活会平平淡淡的,像和尚一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可偏偏婉宁太调皮,真不让人省心。因为王品鸿恶作剧,在高子昂身后点火,差点烧到他。婉宁知道后,非常生气,想小小地惩戒一下王品鸿。 第二天上课前,婉宁知道只剩王品鸿一个人还未进教室,便将一小块石头悄悄放在他必经之路上。 其他学生都在认认真真预习功课,对婉宁关切一刻不停的高子昂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他可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果不其然,王品鸿经过时真就没有注意到那小块石头,脚一碰到它,小小的身体便向前扑倒在地,整个学堂里的人被逗得哄堂大笑。这一幕,刚巧被进来的夫子瞧见,在这个学堂里念书的可都是官家子弟,自己区区一个教书先生,可不想在此地发生流血事件。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他在“事故现场”站定片刻,看到可疑的石头,稍稍思考便明白了。“谁干的?”夫子背着手,严厉地问。 婉宁侧身装作在看热闹,只在那么一瞬,眼神恐惧地看向夫子,脸上露出浓重的惊慌之色。她的极度不安被高子昂敏锐地捕捉到。 高子昂忽地站了起来:“夫子,是我。” 夫子含有些许吃惊地看着他:“小少爷,你家教颇好,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此时,王品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夫子,我没事。” 夫子仍然严厉地教训着高子昂:“幸好品鸿无碍,但是小少爷你也不应该做这样的事。” 高子昂低下头,应诺:“夫子,您教训得是,学生不过是跟他开个小玩笑,以后不会了。” “高大人将你交给我,却没教好你,看来今日放学后,我只能拜访一下高大人了。”夫子环视了整间教室说道,“其他人准备上课。”他看了看脚下的小石头,伸手指着高子昂又说:“你,把这残局收拾了!” 待到黄昏时分,夫子果然来到高府,找到高骏铭,源源本本地将在学堂发生的事叙说了出来。 高骏铭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并无恶意,反而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应该是如此调皮捣蛋的。他并没有因为高子昂的行为而生气,只是在夫子面前故作严厉地对高子昂说:“这么小的年纪就害人,长大了还得了?修己是治人的前提,你回去把《大学》前两段写一百遍!” “儿子领罚。”高子昂没有任何辩解。 为拉进距离,更为感谢夫子的认真负责,当晚高骏铭便留下夫子在高府吃饭。吃过晚饭,因为挨罚,高子昂折腾到很晚才睡,但任务依旧没有完成。 翌日一早,下人就跑去告诉婉宁高子昂受罚的事。到了下午,婉宁想哥哥一定还是在完成被罚的内容,便跑去了高府。 果不其然,在高子昂屋子外面,伺候的丫鬟见到婉宁就说:“婉小姐,您可算来了,正好给少爷宽宽心,他可不愉快呢。” 婉宁一听丫环这么说,赶紧进了屋子。 高子昂抬头看到他,稍有些雀跃:“婉宁?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啊,知道你被叔父罚了。” 婉宁趴在桌子上,看着忙碌的高子昂,不一会儿,她凑近他:“哥哥,你是替我受罚的。” “这是哥哥应该做的,我也有过错。” “你有什么错!明明是王品鸿的错。哼!”一提王品鸿,婉宁就来气。她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当她再次心疼地看着正在忙碌的高子昂,心生一念:“哥哥,不如我就承认错误。” 高子昂当即否决:“不行,李伯父若是知道你犯错,定不让你在学堂再待下去。你好不容易才来学堂,你又如此渴望上学。放心吧,此事就由我担着。” “可是长辈教导我们要有担当,自己做错的事一定要承担。” “话是没错,但也要视情况而定,小丫头,这错误你承担得起吗?” 婉宁听他说得也有理,便没有再说什么。高子昂微笑着说:“丫头,我父亲虽然罚我,但他没生气。象征性罚一罚,只是为了应付夫子。” “是真的吗?”婉宁稍稍愉悦了一些,“叔父他没有生气?” “嗯。”高子昂看着她,轻轻点了下头。 婉宁坐在凳子上,仍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他,看他忙碌的样子,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到子昂哥哥。她便爽快地说:“哥哥,我帮你写。” 高子昂听罢,担忧着:“可你的字体学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而我练的是王羲之的字,偏行书。我们两个的字迹有着差别,父亲一定会看出来的。” “哥哥怎么忘记了,我也曾临摹过王右军的字。”说着,欢快地在面前铺好了纸,又拿过一支笔,问,“写什么?” 高子昂半信半疑地答道:“《大学》前两章。” “哦,知道了。”说罢,婉宁就开始忙活起来。她尽力回忆着哥哥的字体,还不时往高子昂的纸面上瞟,尽力模仿着他。 婉宁写完一页,高子昂迫不及待地拿过来看,心中大为喜悦:“婉宁妹妹此时写的字还真跟我的像。” “嘿嘿。” 有婉宁帮他,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片晌,高子昂笑着对婉宁说:“婉宁这小丫头真是调皮!”婉宁听了他的评价,嘟了嘟唇,没说话,继续加油帮哥哥完成受罚的任务。 两个人写着写着,高子昂忽然想起什么,致使他满面愁容,说道:“我的功课还没有开始做呢。” 婉宁惊异道:“这种时候,叔父还会查问你的功课?” 高子昂不悦地点点头:“嗯,父亲每天一早查问我的功课,他才不管你被不被罚呢。” 婉宁停下笔,看向他:“我帮你写呀,我父亲监督我的功课没有叔父监督你那么严格。父亲那边他都两天没查问我的功课了,先生的功课我也已经做完了。”话都还没说完,她就又继续忙碌。 高子昂突然变糟糕的心情,顿时又好转了许多,脸上挂上了些笑容:“婉宁妹妹,你真好。” 婉宁转过脸,嫣然一笑。 高子昂对婉宁非常感激,刚写了几个字,瞥向她,美好的容颜映入眼帘。他赞道:“婉宁妹妹的小脸嫩嫩的、滑滑的。” 婉宁当即羞红了脸:“哥哥!”之后稍转了转小身体继续忙碌。一下午的时间,两个小家伙趁着高骏铭不在府上,合力完成了任务。 第三十五章 擒获眼线 左令鸿似乎嫌日子太平静了,再加上放在李府上的眼线许多天没传来消息,他有些坐不住了。秘密递消息给李府的眼线,命令其每天都要提供有效信息。 眼线接到了任务,必然要全力以赴完成。 这正是李政航最期待的,他还怕眼线没有行动。否则,丝毫不露马脚,怎么抓他们呢? 李府上的管家钟叔的徒弟小唐子,遵循李政航的命令,每日清晨向他汇报当日的预支项目。这一日清早,当他行走到离老爷书房不远处的时候,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从墙角拐了过去,非常可疑,平日家为主子做事,何须鬼鬼祟祟?他想跟过去,可如此就错过了老爷要求的时辰。 小唐子只好先去向老爷汇报当日预算。 他来到李政航的书房门外,尽管李政航书房的门大敞,小唐子仍然敲了敲门。李政航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听见响声,头也未抬,只专注于眼前,悠悠应了句:“进来。” 小唐子进屋张口便道:“老爷,近日有人在您书房外——” 李政航立即抬手示意噤声。 小唐子马上就理解了李政航的意思,没有继续说此事,接着汇报他的工作:“老爷,这是今日的各项支出预算。”李政航将小唐子拿来的一摞灰黄纸张拿到眼前来,说:“嗯,知道了。你放在这儿,我看完之后,你再过来取。” “是,老爷。”小唐子退了出去,“小的告退。” “对了,方才的事不要乱说,免得打草惊蛇。”李政航抬眼看着小唐子说。 “小的明白。”当小唐子汇报完,出了书房,却再没有看到人影。 这一现象全在李政航的意料之中,既然被人发现,就不会再马上出现,让人确定是谁。李政航看完了当日预算,就把亲自去送当日的预算给管家当成理由,找小唐子私下交谈。他找了一个空旷显眼的地方跟小唐子说话,既不让人觉得躲躲藏藏,又不能让他人听见说话的内容。他问:“你方才在我书房,想跟我说什么?” “老爷,近日有人在您书房外鬼鬼祟祟,见小的来,他就逃走了。小的也没看清是谁,不过可以确定,一定是府里的人。” “此人的身量、年岁,你可有谱?” 小唐子努力地回忆着,那人的步伐飞快,绝对不是一个老者。身材似乎瘦瘦的,中等个儿头,在他的描述下,李政航似乎心中有数了。 李政航料想,那眼线在清早没有收获,必定不死心。 当晚,刚吃过晚饭,李政航就派人把高骏铭请了来。高骏铭对于李政航此举是满心的疑惑,一来就问:“仁兄叫我前来有何指教?” 李政航微笑道:“指教不敢,好歹我们两家是世交,找你来叙叙旧。书房说吧。”当两人来到李政航书房,刚坐下不久就见一个丫鬟端着茶杯、茶壶进来:“老爷,因为是晚上,夫人吩咐送几杯淡茶过来。” “嗯。”待丫鬟给两个人奉上茶,李政航吩咐道,“你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 “奴婢遵命!” 当丫鬟走出去不多久,李政航起身准备将门关上。 高骏铭再次疑惑地问:“你搞什么名堂?” “高大人且看戏就是了。”说着就将门给关上了。而此时的小唐子似乎不经意地到处散播老爷在书房谈论要事的消息。 “小子昂来了吗?”李政航问。 “那是当然,他一听说来李府玩,举双手赞成,赶紧就跟着来了,早就找婉宁去了。说起来也真是没礼貌,也不知道过来跟仁兄请安、打声招呼。” “高大人说的哪里话?以我们两家的关系,何必那么见外呢?我此生大概与儿子无缘,早就把子昂当半个儿子待了。他完全可以随意出入李府,何况他还是我们李家的准女婿。”说到此处,李政航不免露出些伤心。 高骏铭发现了他的不悦,低低地问:“怎么?他还是没有下落?” 高骏铭口中的“他”是李政航的大儿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李家的两个女儿,甚少有人知道其实李政航还有一个大儿子,兵荒马乱时走丢了。 他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个大儿子,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曾提起,不曾跟婉宁和婉英提过,夫妻两人也不提,因为那是一块伤疤。他只是一直都不间断寻找这个儿子的下落。 李政航回答说:“只怕是凶多吉少。” “李兄不必忧心,以后就把子昂当儿子,这也实在是我们高家的荣幸。” 两人聊着聊着,听见外面有吵嚷声和打斗声。高骏铭问了句:“怎么回事?” 李政航抿了口清茶,悠悠回答道:“起初还拿不准,今晚果真有戏,出去瞧瞧吧。”两人都闻声赶了出去。只见几个人控制住了一个人,经过刚才的一番搏斗,此人最终还是被逮住。 李政航靠近:“来来来,抬起头来,看看是谁在府上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人并没有抬头,拘着他的人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脸,李政航看清楚了,跟心里猜测的果真是一人:“这不是蛟儿吗?平时真是小看你了,没见得你还有这份能耐。” “老爷,您为何抓我?” 李政航直起身子,叹了口气。小唐子见李政航懒得跟他狡辩,便说道:“你这个下贱胚子配在老爷面前计较吗?你自己在老爷书房外鬼鬼祟祟,窃听机密,还想狡辩!” “我不过是路过老爷书房而已。” “路过?府上谁人不知,老爷的书房是重地,避之唯恐不及。你可倒好,偏偏往上凑。” 蛟儿仍然嘴硬:“那也代表不了我窃听老爷跟高大人谈话。” 李政航上前一步:“要证据是吧?”他随后严厉命令到:“小唐子,搜!我就不信搜不到任何可疑物品。” “是,老爷。” 蛟儿被两个人架着。小唐子在他身上摸了个遍,搜出了一张纸条,他将纸条递给了李政航:“老爷,果然搜到了证据。”李政航接过纸条看到上面写着:“黄昏时分,老地方待命!”签名是一个“左”字,李政航凭这字迹就可判断这下命令的人是左令鸿。 “看这墨迹尚新,应该是递来的时间不久吧?你也太笨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竟随身带在身上。”李政航已然是很生气,“吃里扒外的东西!他给了你多少好处!真没想到,我李府上,也能出现你这样的叛徒!” 高骏铭见此情景,知道左令鸿在李府安插眼线的事情已经败露。李政航莫非知道自己也在李府上安插了眼线?虽然不是很肯定,但是脸上总有些过不去。自从李政航升官,高骏铭也对他忌惮了许多。高骏铭有些微担忧地说:“我同李兄一样,同样想不到府上还有这等人。李兄为人谦和,对待下人不薄,且纪律严明,着实不该有此等小人作祟。” 李政航冷笑了一声,并不言语,他随即又轻叹一声。他之所以冷笑,是因为他早就怀疑高骏铭也在他府上布下了眼线。自己猛然升官,已经令许多人侧目,府上一波一波的眼线,其中有高骏铭的人实在不稀奇。 他此时也只是怀疑,当然就算是确定,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会将跟高骏铭的关系搞僵。但是高骏铭如此说话,他觉得虚伪、可笑。他紧跟着的轻叹,着实感到悲哀,自己府上竟出了此种不肖之徒。 他随后招呼了个下人过来:“你去左府上把左令鸿左大人请来。” “是,老爷。” “你们把他看好!”李政航吩咐着,又稍低了低头,对蛟儿说:“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等你的主子过来。”之后下命令道:“来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搜这个混账东西的住处。” 这一搜不要紧,果然搜到了不少银两和贵重物品。李政航提到蛟儿面前责问他:“没想到你比府上的下人都有钱啊!这钱又是哪里来的?” 证据摆在眼前,蛟儿无话可说。 没过一会儿,左令鸿来了。他见到李政航和高骏铭,恭恭敬敬地打着招呼:“属下见过两位大人。”两人半天都未叫向他们请安的左令鸿起身,他一直拱手行着礼。 “不知左大人是何意?在我府上插个眼睛,是要找事情吗?”李政航质问道。 左令鸿看了看蛟儿,随口一句:“我不认识他。” “还狡辩。” 左令鸿还装着忌惮两大高官:“属下不敢。”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李政航意识到现下只有当场揭露左令鸿的阴谋诡计,他将从蛟儿身上搜到的纸条往左令鸿眼前一亮,“左大人的笔迹,本官可不陌生。” 左令鸿还想狡辩,可是李政航根本没给他机会:“还说不认识!亲自下的命令摆在眼前。左大人到底给了他多少钱?这个狗奴才!就算不吃不喝能攒下这么多银两吗?何况还有这么多贵重物品。” 还未等左令鸿开口,李政航又说:“左大人因何做下这等不光彩之事?就因为拜访被拒,便心存怨恨,阁下这气量也太狭小了吧?” 左令鸿见诡计被揭穿,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眼前的两人还勾结在一起。毕竟同朝为官,此时李政航也不会把他怎样,只得仓皇而逃。 李政航“哼”了一声,说:“看到了吗?你的主子现在是自身难保,他还会管你吗?连他自己都逃之夭夭。” 蛟儿见状,马上跪了下来:“老爷,小的知错了,以后不敢了。日后定忠心于老爷。” “哼!知错?不敢了?”李政航轻蔑一笑,之后厉声命令到:“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丢到内院儿关押起来!” “遵命!老爷。”几个人同时应声。 第三十六章 父子离心 高骏铭深知左令鸿的为人,李政航这次怕是在找给自己找麻烦。他提醒道:“仁兄,就没想过把这个蛟儿放了吗?逐出府邸便可。” 李政航沉默不语。 高骏铭接着劝解:“愚弟跟左令鸿有些往来,知道他的一些事,他是左令鸿的远方表亲。左令鸿的为人,同朝为官这些年,你也应该有所了解,他真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君子。” “就算有这一层关系,我也不能放他,他掌握着府上太多消息。” 走在回府路上的左令鸿,心里极不好受。被当场揭穿,他是一肚子气。李政航和左令鸿矛盾也在不知不觉中升级。 高骏铭和李政航回到书房。茶水已经搁凉了,李政航命下人,去换了一壶茶。他坐在那里平息着刚才的怒气。高骏铭迎合着:“自己府上被插了个眼睛,无论是何意,都是一件糟心的事。” 李政航的火气散得差不多了,饮下几口茶水使自己更镇定一些。他知道府上的眼线还未清除干净,玩笑似地来了一句:“怎么?高大人也有同样的举动吗?” “愚弟岂敢做下这种事情,惹得仁兄你心烦。”高骏铭慌忙解释。 两人虽然表面客气,但在高骏铭看来,李政航此举更像是杀鸡儆猴。他也会有所收敛,因为他在意和李政航的关系。否则也不会有几年前的指腹为婚,一心与他结成党羽。 虽然李政航似乎无意地捅破了窗户纸,但既然已经揭穿,就不能再撒谎,只找了个更像理由的理由:“李兄,你多虑了。小儿经常来府上玩耍,我是担心他的安危,确实派了人守护在他身边。时间一长,不免会探听到府上的一些消息,我以后会注意的。” 李政航知道他的言辞中有多少不老实的成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着实希望我们不再产生任何嫌隙。” 高骏铭眼睛一亮,事情有转机,他豁然开朗般,说:“仁兄的愿望既是我的愿望。” “接下来我们确实该商量一些正事了。”高骏铭说道。 两人的表情都渐渐严肃了起来。因为两人心照不宣。此时,李世民击败刘武周的消息在朝廷传开,两人的心中都清楚得很。李政航起身关上了门。 李世民胜利班师回到京城长安,他身着黄金甲,紧随其后的是与他征战沙场的诸多武将,威风凛凛。军功卓著,风头盖过了李建成,令太子惶惶不安,以太子为首的东宫集团更是深感危机。 “高大人可知?李世民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敌军像狂撒的沙子一样溃散千里。这刘武周曾吓得李元吉仓皇逃窜。”高骏铭附和道:“秦王这一仗打出了军威、国威,巩固了北方,对于他个人是威望大增,皇帝更是大加赞赏。” 两人陷入忧愁。高骏铭心里想的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自己主子的反应了。秦王由最初的与太子呈现分庭抗礼的局面,到现在风头甚至盖过李建成。 李政航不想依附任何人,尽管李世民频频示好,他依旧不想介入纷争。李政航尽管没有把李建成当做主子,他也明白自己其实已然被动地占据着立场。 大家都心知肚明,再次引起李元吉的嫉妒和李建成的忌惮,这是免不了的了。 李渊偏袒太子,李世民又屡立战功。原本就因为自己在太远骄纵一事对二哥怀恨在心,现在更是忌惮二哥了。面对集团内部这种局面,李元吉日渐焦虑,自己也是父皇的儿子,因此他力争成为“三足鼎立”中的一足,论政治资源不如太子,论军功不如秦王,令他倍感焦急。 每当李世民建立军功。威望大增的时候,李元吉就会提醒一下李建成。 此时的李元吉硬是在李建成伤痕累累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大哥,你这太子之位名存实亡啊!一旦你丢了太子之位,这性命可就难保了。” 曾经李元吉的提醒,也只是敲敲打打,而这回他直击太子之位,乃至性命,事态无比严重。 “漏船又遇打头风”,李世民在虎牢关大破窦建德和王世充。这一次的大胜,再加上从前的功绩,他可谓建立了“不世功勋”,被封为“天策上将”,已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李世民的权力已然非常大,秦王府内可以安置追随自己的文臣武将。渐渐随着李世民队伍的壮大,用“小朝廷”来形容秦王府可真的不为过。 虽然太子与秦王势均力敌的局面有所改变,而太子仍然是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而秦王只是威望极高,拥护者甚多。 李世民认为自己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即便可以再加封,不能登上最高的位置,始终是个臣子。让帝王猜忌,令太子有强烈的危机感,直至有性命之忧。 李建成集团对秦王府内的思潮,已经嗅到了味道。 对于李建成来说,李建成产生危机感也是应该的。 面对此种情况,李政航遂向李建成建议,建立更多的军功以提升自身的威望,利用太子的身份率先打击秦王。 太子自然丝毫不会示弱,还真的是天助李建成,李元吉的机会也终于来了,曾被李世民战败的刘黑闼借助突厥的力量再次起兵。李建成和李元吉在与刘黑闼的残酷战争中取得节节胜利,终将穷途末路的刘黑闼生擒。不仅如此,李建成还广泛结交山东英豪。 此番种种成功地弹压了秦王府的势力,最重要的是李渊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建成亦能横刀立马、征战沙场,而且为人仁义宽厚,处世温和,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李建成的太子之路再次趋于平坦。 此次战役,尽管李建成建立了不凡的军功,高骏铭仍然有倒向李世民之意,因为他知晓李建成在此战中损失惨重。 交战之际,到底换不换掉主帅,李渊也是犹豫再三。高骏铭决定不如先卖个人情给秦王,遂派心腹封得瑞亲自将此事密告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闻听此消息,当即露出几分焦灼神色来。封得瑞深知不可逗留太久,简洁禀明便躬身离去。李世民终究是经事颇多,愈发沉稳持重,片刻不安,心立即沉了下来。他命所有人退下,任由自己沉浸在孤独的黑暗里。 微红的烛光显然照不亮他眼前的世界,反而以事不关己的姿态,嘲弄着人间的分崩离析。 李世民眼含愠怒的泪光,痛心不已:“父皇,为何如此偏袒建成!” 沙场上的命悬一线,再显赫的军功,对于他实现大业的帮助甚微,宁愿严重折损兵马也要给李建成立下战功的机会,不让秦王参战。这便是李世民此时的境地,他的心跟着几乎坠到了谷底。有凉风透过窗棂猛烈吹进,周身冷津津的冰凉,李世民端坐于藤椅,眼神仿佛铅水凝滞。 裴文静的死一直是他心头一痛,在这样孤寂难眠的夜晚,这样静若深水的殿内,当年裴文静之死的前前后后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裴文静在李氏家族起兵之时功劳甚大,父皇想借助突厥的实力增强自己的力量。裴文静与突厥关系密切,理所当然地充当了沟通信使,自然了解诸多内幕以及父皇或多或少不堪的过往,知道太多的人总是命不长。父皇虽没有表现出坚决处死裴文静,却丝毫不顾念往日情分,连自己试探性的求情也全然不顾。 他是坚决要处死裴文静的,只是在等待时机!免得裴文静有朝一日口风不紧,岂不是大大有损父皇的颜面,原来堂堂大唐的皇帝曾经是如此苟且。父皇若想留住他一条命,他绝不会不明不白就死去。 李世民越想心中越清晰,父皇为保存颜面,销掉自己身边一员大将。曾经怀疑是大哥所为,原来父皇也有份儿。他察觉到裴文静的死只是刚刚开始,也是一个突破口,接下来又不知是谁要遭殃了。自己也不能总是被动着隐忍。 当李世民有了困顿之感,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他像往常一样就寝,尽力让自己浮动不定的内心平静一些,可终究还是一夜未眠。 第三十七章 利用女人 高骏铭这一回消息的真实性,李世民分毫不曾怀疑,此次出战虽然没有调动秦王府的兵马,但是自己曾经统帅过的队伍,就算被刻意隐瞒,数额的增减怎会没有察觉? 高骏铭也成功地引起了秦王的注意,已经初步实现他的计划。接下来面对李建成,他是忠心还是做戏?但愿他游走于这些皇子之间能够游刃有余。 李建成拥有着太子的名分,其拥护者大多是帝党心腹。而李世民战功赫赫,叱咤风云的名将,思想界的中流砥柱也是济济一堂。看这形势,高骏铭认为李世民一定不肯屈居人下称臣,说不定将来大有作为。不光是李建成忌惮李世民,手下人不免也会有别的心思。 那一日,高府上聚集了尚书左仆射李政航、中书令王大人、中书侍郎许大人。 在高府前厅,丫鬟刚给各位大人奉过茶,高骏铭便对坐在近处的李政航说道;“李兄可知李世民曾经去拜访过当世隐逸高人智阳先生,邀请其出山襄助却遭到拒绝?” 听高骏铭这么问,李政航心中不免一惊,他顿时明白高骏铭的手果然伸到了秦王府。之后才强行镇静,定了定神,实际上他内心清楚此事,为避锋芒,佯装不知。 他看了看院中玩耍的小孩子们。刚入龆年的高子昂已有了几分成熟气质,婉宁反而更加乖巧。王品鸿因为年纪稍长,比其他三个孩子都要高大一些。许鹤轩跟王品鸿亲近些似的,总是绕在他的身旁。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智阳先生乃当世高人,各方割据势力都在争取他的辅佐,秦王拜访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遭到拒绝在下确不知晓。高大人可知,因何拒绝?” “世人传说这位智阳先生的预测非常之精准,有传言他早已料定李世民会有一番大作为,不需要他的襄助。” 李政航浅浅一笑,诙谐道:“高大人断定李世民有一番作为,他又立有奇功,莫不是生了异志?” 另外两位大人摆着受到惊吓的模样,高骏铭更是吓了一跳,他眼中锐利光芒闪过,瞬间却又恢复,和气地说:“李兄,这掉脑袋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是,愚兄开个玩笑而已。贤弟莫要见怪!”李政航可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怀疑眼前这个高大人有投靠李世民之意。 而高骏铭此时此刻心乱了:原本他可以只忠于李渊的,李渊对他一直赞赏有加。然而皇上终有年迈的一日,圣上的家业需要有人继承,他不得不为下一步做计划,他是应该一心效忠李建成,可李世民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自己是否该审时度势,“良禽择木而栖”? 官场的惊涛骇浪,非处于其中不能体会。朝中夺位之争乌烟瘴气,暗藏的诸多杀戮、明争暗斗仍在继续,不知何时才能有结果,令人不寒而栗。 作为手下,犹如虾兵蟹将,稍有不慎就会祸及九族,因此李政航不依附于任何一方。李政航跟高骏铭可大不一样,尽管他明面上是太子的人,又被李世民破格提拔。如此尴尬的境地,他仍泰然自若。 他认为那是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没有摆脱李建成,只是顾及得罪不起。他只知道自己被动地选择了立场,可是他没想到,无论他有心还是无心加入其中,争斗从未远离。 武德七年,唐王朝已经度过了最为艰难的阶段,各方割据势力基本消除,一统局面已形成,天下逐渐走向太平。然而,此时的皇帝李渊行将就木,对于众多的军国大计深感力不从心,庞大的统治集团迟早要易主。集中在秦王与东宫两大阵营的争夺,如果从前只是像春天新出的娇嫩的芽,之后将是紧锣密鼓,必然在炎热的夏季走向繁盛,最后在心寒霜冷的秋夜里结出硕大的果子。 一山容不得二虎,是必然要有一个结果的,而且密切牵扯着围绕两大阵营的所有幕僚以及各方追随者的庞大利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何况各自拥护者又不全是鸡犬之流、宵小之辈,不乏众多当世豪杰,谁肯屈居人下,哪一个不怀有报国之思,渴望青史留名、建立万世功勋? 李建成和李世民的争斗,以除去李世民身边的谋士为突破口。秦王府的文臣武将也被挖墙角,能笼络的就笼络,不能笼络的便杀害。如此打击秦王,李建成等人也还是认为不足。因为李建成认为挖过来的不过都是些虾兵蟹将,动不了秦王的根本。 若能将执掌天下权柄的皇帝也控制在自己手里,必将万无一失。李渊的有意偏袒、太子理政及赫赫战功都还不足以令李建成及其上下安心,前朝与后宫即是皇帝的世界,因此高骏铭一席人想到了女人。安插在后宫的女人不仅可以时时掌握皇上的一举一动,还可以适时传达我方意愿,甚至在关键的时刻左右皇帝的思想和决断。 这样的组合打击秦王总算让人有些安心。 这个女人要貌美如花,天资聪颖,更要懂得感恩。为的是便于控制,若进了皇宫只顾贪图富贵荣华竟忘了正事,这种女人要来何用? 在这个人的选择上费了很大劲,直到几个月后终于相中此刻担任监察御史的张琛举的闺女张茜薇,一个末流八品小官的闺女,有这样攀龙附凤的喜事高兴得不得了。要说选中这闺女的缘由,后宫的女人长相当然是第一位的,可惜她并不睿智、并无主见。高骏铭临时转变了观念,想着越是不聪明越好控制,最主要父亲张琛举是个势力小人,与御史大夫张德佑有些渊源,这种人很容易变成“自己人”。 一切如心所愿,李渊见到张茜薇果然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当天晚上就召幸,第二天便封了张才人。之后夜夜侍寝,在寝殿里追逐嬉戏,逗得李渊好不欢乐。后宫女人的成功安插令李建成喜不自胜,不住地夸赞高骏铭办事得力,毫不犹豫重赏了一百两黄金。 可是这一切在李政航眼里全都不上路,他认为这位世交不仅是棵墙头草,为人虚伪,两面三刀,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同时他也清楚,这种人比比皆是,又懂得见风使舵,再加上几分能耐便可混得风生水起。 李政航和高骏铭在此事上产生了分歧。此等事,李世民集团完全做不出来,李政航倒与他们不谋而合。 第三十八章 枕头风 李建成为笼络张琛举,原本打算也给他一百两黄金。而后他转念一想,不如把黄金赠给张才人,由她向父皇求得山东之地数十顷的恩赏给张琛举。如此一来,这父女俩算是被收买得妥妥的了。 可是,他明知山东那数十顷之地已被李世民分给李神通,只是秦王还未昭告天下。 张茜薇在嬉闹间泰然自若地向皇帝请求,李渊不假思索,当即答应。可李世民不会答应,已经做了决定不说,将那大片土地分给李氏宗亲好歹能巩固李唐天下,给张琛举算什么?凭女儿魅惑之功?怎可把大唐之地交付于粉黛尤物之手! 可就是这个李世民瞧不上的粉黛却不是什么心性醇厚之人,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因她处境岌岌可危,秦王却浑然不知。 入夜,华丽的寝宫之内灯光分外明亮,张茜薇正在和李渊对弈,张才人明显棋力不逮,神情稍显慌乱。李渊很得意地说道:“爱妃今天因何状态如此不佳?从前与朕对弈局局厮杀到底,今天为何撑了还不到一刻钟?” 张才人梨花带雨跪在榻下,哭诉道:“回皇上,臣妾母亲早亡,自年幼就跟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害怕臣妾受委屈便没有续弦,又当父亲又当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如今进宫侍奉君上,以为会结束从前的苦日子,皇上您的一点小恩小惠便是臣妾和家人莫大的恩德,可偏偏有人连这点滴小恩惠都不肯赠与臣妾。呜呜……” “什么人?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欺负朕的爱妃!” 张茜薇不语,继续抽噎哭泣。 “李世民?”李渊思忖间,已猜测到几分。 待李渊吐出“李世民”三个字,张才人才微微点头:“李世民将皇上赠与臣妾父亲的山东数十顷之地扣着不给,还借口说已经赠与李神通!” 李渊闻言大怒,脸胀得通红,一挥袖筒扫落满盘的棋子,怒声下令:“叫李世民来见朕!” 李世民一听是父命,心中大致了解是何事,且又是皇命,不敢有丝毫耽搁。三步并作两步往李渊的寝殿赶,一进大殿,好心的公公便迎上来提醒李世民:“秦王殿下,皇上可火大着呢!”李世民放慢脚步,向公公一揖:“多谢公公。” 他刚步入前厅,李渊就已经坐在那里等候,眉头紧锁,脸色难看极了。“儿臣叩见父皇。”李世民深施一礼。 李渊好不容易压住了怒火,凝思不语,脸色暗沉沉的,眉间已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藏于宫室偷听的张才人也是怒目而视,一脸的敌意。 李渊没有让李世民起身,过了良久才开口:“李世民哪,你的命令比朕的还要管用!” “父皇,儿臣不敢。”李世民尽量恭顺。 “山东之地……” 果然不出所料,父皇是因为山东之地质问自己,李世民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源由:“父皇,山东之地早已经赠与李神通,已经送出之物怎可轻易要回?原是奖赏有功之臣,若陡然要回怕是寒了功臣良将之心。” 李世民的话令李渊无法驳斥,但自己的命令已出,却没能被服从,作为拥有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怎咽得下这口气!皇权的威严何在?李渊目光中满含愤懑之情,说道:“吾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从前就立有旷世奇功,带兵如韩信,治国如萧何,有朝一日必定超越朕有一番大作为啊!” 此话看似赞人之语,但也不难看出其中的讽刺之意,细思之下更是极恐。韩信随刘邦击败项羽平定天下,作为开国功臣的他,带兵虽多多益善,怎奈何功高震主,到头来兔死狗烹!而那萧何又是何许人!一生为人臣子,官拜宰相,兢兢业业,晚年却为了保命落得自毁名节的下场。最后一句更是涉嫌谋逆,实属大不敬! 李世民吓得赶紧伏地而跪:“父皇,天下是父皇的天下,儿臣也是父皇的子民,儿臣着实不敢。父皇的圣命至高无上,李神通为大唐有功之臣,怎可让有功之臣寒心?大唐百废待兴,还需大家齐心协力。儿臣只是指出其中利害,最终仍由父皇圣裁。” 李渊并未让他起身,李世民一直跪在那里。过了许久,李渊才回过神思考,他觉得李世民说得也不无道理。从当权者的角度考虑,至于山东之地到底是先赐给谁仿佛没那么重要了。 他心中的怒气渐渐平复,缓和了一下说道:“天不早了,你退下去吧。” 久跪的李世民这才起身,向父皇告辞:“父皇早些歇息,儿臣告退。” 李世民刚走,李渊回入宫室,张才人就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冲着李渊哭诉道:“皇上,李世民几句话就把您说动了。赠与我父亲的地盘现在成了泡影,您在位尚且如此,这要是李世民当了皇帝,臣妾的日子没法过了!呜呜……” “嗯?谁说李世民要当皇帝?”李渊一惊。他随后往竹椅上一躺,片刻思忖后,说:“爱妃伺候朕时日也不短了,不如进一进你的位分,进你为婕妤,明早就颁布圣旨。还有你父亲,怎么说也是朕的岳丈大人,朕赏他一百两黄金作为补偿,如何?” 张才人闻言,心中窃喜,可还是背过身去佯装委屈。李渊拉着张才人的胳膊安慰道:“爱妃就不要再生气了。” 张才人故作委屈道:“臣妾的家人不仅得不到地盘,就连我什么也得不到!哼!” “怎么会呢!朕的爱妃好歹是李世民的长辈,他之所以排斥你们还不是顾念他的生母。爱妃想要什么,该给的他还是会给的。” 张才人转过脸,语气转向强硬:“他就是会不给!他征战得那么多金银财宝,贫妾看重一两件问他要,他都不给。” “哎,这有什么大不了,改天我跟他说给你一两件,他会听的。” “他就是会不听!”张才人走到李渊身后,在他肩膀上揉了一阵子,继续说道,“这将来要是李世民当了皇帝,我们一家人就活不下去了。” “怎么又提李世民当皇帝的事?朕何时说过叫他当皇帝?”李渊抚摸着张茜薇的手以示安慰,眼神中撇过一丝坚定,说道,“太子乃国之根本,太子之位不可动摇,废长立幼,自古便是取乱之道。前朝因此而导致灭国,我大唐万不可重蹈覆辙!” 见李渊内心坚定,张才人嘴角微微上翘,喜悦之情难以掩盖。 李渊天真地认为可以兄友弟恭、后宫前朝一片祥和,第二天他就真的找到李世民说赠一些宝物给后宫的娘娘们。可是李世民仍然认为此时乃大唐用人之际,应该把宝物用来犒赏立下军功的将士。 尽管李渊觉得李世民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李世民作为统领者的姿态尽显,体恤将士原本没有错,可是长此以往会收买人心。如今秦王府的文臣武将力量已经很庞大,今后只会越来越强大,这是李渊最担心的。 近期后宫之事,李世民之妻长孙氏略有耳闻。她料想张才人在父皇那儿吹枕边风恐对李世民不利,秦王又对后宫不重视。她想,既然是后宫,那就由我这个儿媳出面。所以她决定将夫君赏赐的古玩珍宝献给各位妃子,果然如她所料,娘娘们见到宝物便笑逐颜开。 长孙氏尽自己所能弥补李建成等人给李世民造成的亲情间隙,可她却不知这种间隙是不可弥补的,而他们各自扮演的角色就决定了间隙的存在。 第三十九章彼此起杀心 虽说后宫有嫔妃们,长孙氏有动作也决定不了任何。秦王最灼人眼球的仍然当属战功,李建成集团仍然忌惮着李世民的赫赫战功。 包括李政航在内的所有李建成的下属仍然将矛头直指李世民的权势:“殿下,您是太子,这个世界上除了皇上,没有人应该在任何一方面凌驾于您之上!” 自打上回损兵折将,虽然得到李渊拼命维护颜面,但作为太子的李建成之后只能坐镇京师,留在长安帮忙处理政务。同秦王相比,这令李建成集团上下极其忧心。 面对忧心忡忡的李建成,高骏铭心生一计:“殿下,不如我们将元吉拉拢过来?” “他?势单力薄的!” 高骏铭试着转变李建成的思维,遂说道:“殿下别忘了,元吉可是皇子,兄弟三人各自手握重兵,而李元吉怕是也有夺位之心,齐王的势力不容小觑。若能将他拉拢过来,秦王必定受到严重威胁。料想,秦王恐怕也想争取李元吉的支持,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李建成沉默片刻,“此事——”他顿了顿,“你去办吧。” 由于李元吉认为掌握兵权是夺嫡的致胜法宝,而李政航掌握着兵权。因此说服李元吉加入李建成团队成为了高骏铭和李政航的任务,高骏铭必定要找李政航商量如何说服李元吉。 高骏铭来到李府,谈公事,他自然会被请到书房。他一见到李政航简单的寒暄之后就开门见山:“愚弟跟太子商量过了,争取李元吉的支持,因此说服他的重担就落到了你我身上。” 李政航眼中扫过不屑:“哼!李元吉那个混球!” 高骏铭深知李政航不欣赏李元吉,闻言并无太多惊讶,只是声音听上去有那么几分懊恼:“李大人啊,您说话低声些,您如此说话,不仅说的人性命堪忧,就连听的人也陷入危机。齐王再混好歹也是个皇子,也是手握重兵的。太子与秦王夺位,若能争取到齐王的支持,那再好不过了。” 李政航不断品着茶,半晌才道:“高大人难道知晓齐王心中所想,断定他无夺位之心?” “他有夺位之心也无妨。” 李政航不赞同他的意见:“怎么会无妨呢?若齐王有夺位之心,怎么会加入太子集团壮大太子的势力?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使得太子势力无限壮大,他之后再如何脱身。还不如冷眼旁观太子跟秦王厮杀,他坐收渔人之利。” 高骏铭认为李政航说的不无道理:“就算他有夺位之心,我们总不能使其灭掉此心。我们可以换个角度向他说明当前形势:其一,李建成本身就是太子,皇上偏袒东宫。其二,他一向崇尚武力,而你掌握着兵权,虎符一出便可调动千军万马。其三,李世民执法严明,李元吉所做之事条条皆不入他眼。如果李世民登基,他恐怕没有好日子过。” “贤弟说的这些道理,李元吉不会不明白,只怕他另有心思。”李政航沉默片刻,“既然太子交待了任务,我们除了不惜一切代价地完成,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然而,待他们齐心说服李元吉时,李元吉却并没有被这些利益和形势而打动。他知道该是自己做出抉择的时候了。李政航猜测的没错,他的算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先依附于大哥,等除掉李世民这个强大的对手之后,自己的阻力也会小许多。“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太子的势力必然也会被削弱。 从这个时候起,李元吉便从名义上正式加入了太子阵营。 齐王已归附太子,这是高骏铭透露给李世民的密信内容。李世民得到消息后,自然思考铲除李建成党羽,而且和其他重臣结交,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尤其是发展自己的私人武装势力。 转眼间又将是一年春天。 冬日冷夜透彻骨髓的寒凉挡不住即将到来的春天的满满暖意。天气转暖,万物复苏。下过一阵蒙蒙细雨之后,土地的清香扑鼻而来,孕育万物生长。百花盛开,各种鲜花争奇斗艳。 婉宁最喜欢梨花,花色洁白,淡淡的白,白却“哀而不伤”,具有淡淡的香味,又如同雪花,慷慨地遮掩这世间的一切污秽。李政航在宅子后面买下大片地,携同家人以及高骏铭一家上下老小一起在这片地上栽种了一大片梨园。 从此以后,这片梨园便成了婉宁和子昂两个小家伙的快乐之园。常常亲自给梨树浇水,在两家人的精心照管下,梨树一年比一年茂盛。婉宁和子昂两个小孩子也像小树苗一样越长越茁壮,越来越知事。 不光是小孩子,就连大人也常到梨园来。一踏进梨园便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所有的疲惫和挣扎顿时烟消云散。可是渐渐地,朝中局势愈来愈紧张,大人们几乎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去处。 近几年的长安城,夏天比早些年要炎热许多。随着李渊年纪的增长,体质也差了起来。这个夏天尤其难过,暑气逼人,酷热难当。透蓝的天空,太阳如火球似的悬于空中,没有一点儿风。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父皇最受不了炎热,李世民便建议父皇到外面避暑。为了摆脱暑气,李渊决定去宜君县仁智宫,命李世民、李元吉随从,李建成自然而然地继续留守京师。 李世民外出,是解决掉他的最好时机。李元吉对李世民起了杀心,他知道李建成有江湖顶尖高手辅佐,便出主意在外解决了李世民:“大哥,现在可是杀手团发挥威力的时候了。”李元吉所说的杀手团就是隐匿在归宁庄以黑鹰为首的江湖势力。 可是李建成不想杀李世民,刺杀失败,会给李世民找到公开与自己对抗的借口。幸亏李建成在这件事上极其沉稳,因为李世民也在等待李建成先动手。 彼此一旦起了杀心,你死我亡的战争便一触即发。 太子集团不仅认为这是杀李世民的最佳时机,有的幕僚甚至认为可以将梦做得更大一些——谋反。东宫的兵马已齐备,李渊和李世民的离开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李建成在这样的鼓动声中,渐渐迷失。 皇上一走,李建成已按捺不住,同李政航和高骏铭及其一系列属下商量谋反。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在秦王府的监视之下。 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这让高骏铭非常小看他,如此耐不住性子,此时根本不是谋反的时机。时机来得太轻易,往往有它的危险在。就算不少人都知道如此,可是都没有横加阻拦。 高骏铭仍然附和李建成谋反。虽然李世民没有明确的指令,但高骏铭知道,此举必定合李世民心意。 第四十章密谋 东宫的兵马若能够控制住整个皇宫,进一步控制住长安城的全部兵马,进而就可以控制住整个长安城。同时暗通庆州都督杨文干,里应外合。当初,杨文干被贬也是为了控制在外的兵权,与东宫成掎角之势。现在到了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正当李建成打着如意算盘之时,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太子殿下,不好了!皇上已知道您的密谋之事。”这一消息是封得瑞来传达的,其他人都不曾露面。 谋反之事会泄露,这自然是李建成不曾想到的。谋反,要么不反,反了就必然要成功。父皇如何知晓?又如何面对父皇?此番种种搅得他心神不宁。 李建成就找来了几个亲近之人,商量对策。其中必然有高骏铭和李政航,尽管这两个“亲近之人”,一个已然变心,一个又没有明确立场。 李建成问道:“怎么办?” 高骏铭沉思后,回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反到底,要么只身请罪,殿下您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反到底有几分胜算?”李建成都没有发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愚蠢。 “恕在下直言,消息已然泄露,事到如今,一成胜算也没有。”此话也只有李政航能说得出来。 在众人的建议之下,李建成最终选择了后者,只身前往仁智宫请罪。在离仁智宫很远处,他就下了马。一路上牵着马,心事重重的。 待他走到仁智宫外,宫门守卫迎了上来,好在他认识李建成:“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守卫如此问,就说明父皇并没有将自己的事昭告天下。他怅然言道:“我来看看父皇。”并松了松缰绳,“把马拴好。” “遵命。” 李建成入了宫,当走到李渊的寝殿外,他紧张的心情不言而喻。他看到平日家伺候在父皇身旁的崔公公正在待命,上前一步请求道:“有劳公公通报父皇,儿臣请求见驾。” 崔公公露出些不安的神色:“太子殿下,您怎么能做糊涂事呢?” “公公责备的是,这不是只身来请罪了吗?” “老奴并非责备,不敢干涉朝政,只是提醒殿下,皇上火大着呢。好在您是只身前来,没有带任何兵马,否则您啊,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李建成拱手行礼:“多谢公公。” “得,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崔公公见到李渊:“皇上,太子殿下在外候着。”李渊问道:“他带了多少兵马?” “太子只身前来。” 李渊舒了口气:“叫他进来吧。” 见到父皇,李建成无半个字的辩解,取而代之的是砰砰的磕头声。尽管如此,李渊仍旧处于盛怒当中,二话没说就将李建成拘押。 建成被拘押的消息传到了杨文干耳朵里,他知道密谋之事已泄露,下令起兵造反。 同样藏在归宁庄以黑鹰为首的“杀手团”也接到李建成被拘押的消息,有的手下果真沉不住气,贸然行动,硬是被黑鹰拦住了。他决定独自一人到仁智宫探听情况,获得的是李建成“不可妄动”的命令,这次黑鹰的沉着冷静救了整个杀手团。 而处在庆州的杨文干就没这么幸运了。 李渊一得到他起兵的消息,勃然大怒,急诏李世民,身边能征善战之人非他不可,并无端地提出了极为诱惑的条件:“朕现命你亲自领兵去平叛,回来以后,朕便将你立为太子。”此条件不提还好,一提让李世民认为父皇是有改太子的想法的,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儿臣遵命。”李世民欣然答应。 李世民带兵出征后,大军走到离庆州几百里处,哨骑来报:“杨文干已死。”李世民的神色似乎没有太过惊讶,淡淡地问:“怎么死的?”哨骑报说:“被其部下诛杀。” 副将问道:“殿下,我们何去何从?大军折回,回去向皇上复命,还是……” 副将的话立即被李世民打断:“那怎么行呢?虽然‘擒贼先擒王’,但仍有残余势力,必然要一网打尽。” “殿下所言极是。” 大军继续向庆州进发。正如李世民所言,收拾完残余势力以后,抓获了几个拥护叛乱者愉快地向皇帝复命。李渊大加赞扬,只是没有提李世民出征前的那件事。此事李世民始终没有忘记,李渊说过平定庆州叛乱就立他为太子。 杨文干起兵谋反,已被诛杀。听到此消息的李建成自然是痛心不已,等同于少了一只手。庆州叛乱被平定后,李建成被关了些时日就放出来了。 回到东宫的他痛定思痛。深思此次事件,李建成不禁狐疑起来,他想到了一大疑点,杨文干未接到我的命令,因何会起兵? “怕是有心之人所为。有人将殿下您被关押之事告诉了杨文干,他知道谋反之事暴露,索性起兵。”说这话的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幕宾,左氏的后人,单名一个“锐”字。原本他没资格到太子跟前伺候,只因为他跟监察御史左令鸿沾亲带故,李建成又看他有几分见识,在原有官职的基础上,允他在太子府议事。 “殿下您就没想过或许这整件事情都是人为?”左锐说。他说的这些也只是猜测,找不到确凿证据。甚至商量谋反的时候,他都不在场。 不过他说的话倒提醒了李建成,杨文干起兵的原因,他已明了。至于说谋反的事,原本就是皇太子,何必冒这个险?他此刻才明白过来,悔不当初。之所以有谋反的心思,在当时是有人鼓动,可他细想也想不出是谁。但可以判定,此人跟自己绝对不是一条心。 他自然不会想到高骏铭和李政航,因为他们在事件发展最初压根就没发表意见。他们从未鼓动太子谋反,只是在他做决定之后,稍稍发表了些看法。 秦王派兵镇压杨文干暴乱,大军还未到,杨文干就已经被部下诛杀,此部下真正的主子是谁,有待商榷。提出这一观点的仍然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幕宾。 李建成总算后知后觉,不利于自己的坏事仿佛都是手下干的,有自己的手下,怕也有秦王的手下。可无论是谁,揪其根源仍然是自己这个皇太子与秦王的较量。 此次议事,只有平时几个不太露脸的幕宾发表意见,尽管有些事后诸葛的意味。而李政航和高骏铭两个人都噤口不言。是自保也好,不忠也罢,或者“老狐狸”风范,这一切,李建成丝毫不曾察觉。 第四十一章一触即发 高骏铭深知李渊不会轻易改立太子,至于当时说出那样的话,原因无非是在短时间内对太子失望,又急须具备雄才的李世民。 高骏铭对还在沉思的李建成说:“太子殿下,皇上曾许诺,若李世民在平定杨文干的叛乱中立功便改立他为皇太子。当下您最要紧的是保住太子之位。” 秦王带着大军还未到,杨文干就已经死于部下之手,他的平定之功在哪里?若皇上认定秦王无功,还会改立他为太子吗?李世民抓了几个拥护叛乱的人就向皇上复命,会每个细节都说清楚吗?恐怕在这种情况下,邀功请赏还来不及呢。 “现在在父皇面前能递得上话的人就是你了,你去跟父皇说吧。”李建成向高骏铭下了命令。高骏铭发现李建成似乎还有话要说,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李建成又言:“父皇真的就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吗?你跟父皇说的时候,注意一下,先探一探他的口风,不要让父皇认为我们是在针对世民。” “属下遵命。” 高骏铭到李渊那里遵循太子的嘱咐,并没有直接说出杨文干的死亡真相,而是仿佛在提醒李渊似的,说什么君无戏言。何况是立太子这样的大事,更加不能食言而肥。 高骏铭发现,说到此事时,李渊的态度很犹豫。他就决定干脆让皇上的思路一边倒,太子大位既定,不可妄动。至于说改立太子的允诺,前提是秦王立有奇功,可此次事件,李世民纵然有功,并不足以此改立为太子。 高骏铭说出李渊的心里话,可见李渊早已知道杨文干的死亡真相,改立太子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片刻地离开权力中心,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又是谋反,又是起兵,作为皇上的李渊非常恼火,必定要震慑一下手下的人。否则,如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李渊对外宣称,由于兄弟不睦,太子谋反是李世民的手下陷害,作为太子手下的杨文干及其属下起兵也是真,便处理了秦王和太子各自的下属。 李渊不仅处理了李世民手下的人,说立太子的事也不曾兑现。李世民不敢对李渊有意见,可是他依旧非常不满。四处打听智阳的下落,又不想让太子方知道,最后从自己的属下那里得知,智阳已经搬到了离长安城非常近的隐雾山。 他来到隐雾山,想寻求丝丝心理上的宽慰。 当李世民跋山涉水来到茅屋,智阳远远地就听见有脚步声,待人走近,他感觉到此人威风凛凛,但并无恶意,便起身去开门:“殿下,您来了。快进屋吧。” 两人于案几面对面而坐。智阳给李世民沏好了茶,恭恭敬敬地端到他面前说:“殿下,请喝茶,喝口茶降降火气。” “多谢先生。” 之后两人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不断饮着茶。智阳不断给彼此添加茶水。智阳不想在这个时候加大皇上与秦王的间隙,甚至想缓和他们之间的紧张氛围。因为他知道,与皇帝闹僵,于秦王没有好处。片晌过后,智阳恭谨的声音才幽幽地想起:“皇上处理您的手下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先生怎知本王心事?” 智阳起身边向炉子上的紫铜壶加着水,边说:“原本想动摇太子的地位,可没曾想找了个替罪羊了事,虽然削弱了建成的党羽,但也动了殿下的人!殿下您自然不满。” 他再次坐了下来,给彼此添了茶水。智阳看了看专心饮茶的李世民说:“皇上处理您和太子的手下,是别有用意,无非是杀鸡儆猴,让其他的属下有所忌惮。至于此次事件的始末,皇上心里怕是已然心知肚明。” 听到此处,李世民抬了抬眼,转而又低下头,依旧静默着,无言。 “殿下您还有一件最在意的事吧?应该是改立太子的事。恕在下直言,秦王您有再大的军功,皇上一直会让你们兄弟俩维持着势均力敌的状态,不会让任何一方突出。您的巨大功劳与太子的身份正好相互牵制、抗衡。改立您为太子,若没有非立不可的理由,恐怕不会实现。” 这山上的气温,比起长安城是要低一些的,舒适怡人。茅屋的窗户大开,刮着山风,却也柔和,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 “皇上,虽然对这次事件了若指掌,处理了您的手下,至少殿下您无虞。只是——”智阳面上显出一点点悲哀之色,说:“还有殿下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经过此次事件,皇上对殿下您已然不信任,再加上这一点原因,所以承诺改立太子的事也就不曾兑现。” 智阳的话,李世民句句都听进去了。他希望自己不要把跟父皇关系闹僵,不要心存芥蒂。他自然知道智阳的良苦用心,但是他心里对父皇仍旧耿耿于怀。 再多再长的纠缠只会死更多的人,甚至将无辜之人牵扯其中。李世民的幕僚包括高骏铭向他建议先下手为强,找个合适的机会杀掉李建成,除之而后快。而李世民仍然犹豫说:“兄弟互相残杀,总不好,不如等他们先动手,我们再回击。” 见李世民不够果断,他的幕僚那叫一个急,更有甚者出现疯狂的言论:“天下本就是胜利者的天下,胜者为王败者贼,到那时好与不好还不是殿下您说了算。” 李世民依旧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他在人前表现出顾念兄弟情分,实际上他也许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而李建成方面,李元吉也鼓动李建成:“大哥,李世民怕是已经想杀你了。我们还在等什么?” “同胞兄弟,不至于吧。”李建成顾及与李世民的兄弟情分,“四弟,李世民怎么说也是兄弟。我们铲除他的羽翼,削弱他的势力也就罢了,何必要杀害手足呢?” “大哥,你当真没有此心?” 李建成面无表情道:“那是自然。” “小弟我只盼着李世民也没有此心。” 非你死即我亡的局面,李建成真的是浑然不知吗?首先他顾念兄弟情分,遵循伦理纲常,其次他作为一个领导者,恐怕跟李世民想的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说,谁先出手,必定是与父皇为敌,与伦理纲常为敌,便注定谁已然失败。 第四十二章化险为夷 第二年,十万突厥骑兵浩浩荡荡南下,气势上少有。李元吉主动请缨,争取建功立业。正当李渊思考之时,李建成的态度自然是举荐:“父王,不如让元吉多历练历练。” 李渊采纳了李建成的建议,派李元吉出征,任命李元吉为行军元帅,率大军讨伐突厥。 行军元帅已确定,接下来该确定武将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在一起商量着,李元吉问道:“在武将的选择上,大哥可有推荐?” 其实自打皇上确定李元吉出征,李建成就在想确定武将的事了。他给李元吉出主意:“李世民的手下那可都是身经百战啊!” 李元吉不禁赞叹:“大哥真是高明。如此不仅能削弱李世民的势力,还可以把秦王府的精兵强将控制在自己手中。” 李元吉便跑到父皇那里,借口需要更多的精兵强将,向父亲索要李世民府上的核心人物。李渊一直担心秦王府力量会过于强大,这次是弹压李世民势力的绝好机会,采纳了李元吉的意见,豪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多年征战培养起来的武将被一网打尽,李世民深感毫无招架之力。 此时的高骏铭已经在为李世民考虑了,他劝慰李世民说:“殿下,齐王明显是以此为借口,夺了您手下的人,不答应便罢。” “高大人,你怎么不明白呢?我怎么可能全然不顾父皇的命令,所有的命令都是父皇亲自下达的,所有的抗争与拒绝都意味着抗旨犯上!” “是,殿下,属下思虑不周。” “此番难逃被彻底架空的境地,真是深深不忿!”李世民明显感受到自己遭受到排挤和冷落。 然而,李元吉仍然是步步紧逼,不肯有丝毫退让。他向李建成出主意:“与其这样纠缠不休,不如来果断的。在出征典礼上谋杀李世民,然后将秦王府剩余的所有部将处死。” “一定要如此明目张胆动手吗?”李建成问,可他不知道,如此行事,这才是李元吉。 李元吉继续怂恿着他:“他已经失去部分精英武将,孤立无援,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大哥,此举可是要你襄助的。我是行军元帅,谁敢不听我的调遣?我的手下再加上你东宫的将士,我们两下一合力,李世民必死无疑!” 李建成沉思许久,艰难地点了点头。 可就在李建成和李元吉部署的时候,高骏铭的眼线打探到他们的计划,及时报告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没有很惊讶,大哥果真要动手了。他曾经的预感也得到了印证,解决了裴文静这位身边大将,现下算计的是自己一系列的武将。他没有想到这回遭殃的是跟随自己多年的生死兄弟。 李世民非束手就擒之辈,他将几个亲近的谋士叫到跟前,看着秦王脸上的一副愁容,几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哥要动手了,就在出征典礼上。” 大家沉思着,大半天终于有声音发出:“皇上若能下令您出征,谁敢陷害?对皇帝指派人员下手,岂不是明目张胆跟皇上过不去?那时武将仍由殿下您统帅。即便不能把武将们重新争取过来,出征之后,至少可以保住自己。殿下您重掌兵权,出征典礼上没有人敢制造混乱。对方就下不了手,其余部将也就可以保住了。” 李世民微微点头。 紧接着有人附和:“武将们的心仍然是向着秦王您的,可想而知,出征典礼上他们万万不会对秦王您动手。” “那在父皇面前,就全仰仗诸位了。”李世民请求着说道。 李世民的幕僚跑到李渊面前极力举荐他:“这次突厥的攻击,规模之大,兵峰之盛实属罕见,此次战役必将要取得胜利。容不得半点闪失,否则必定被天下人耻笑。能接此重任的非秦王不可。” 有的人甚至提出:“此战若大唐被击退,恐怕只能考虑迁都了。”被击退已然是耻辱,又轻言迁都,迁都必定动摇国家根本,偏偏附议的人还不少,这明显是激将。 “从前我大唐对突厥一直是采取妥协的办法,随着大唐的国力强盛,是到了展现威武的时候了。” 敌军的士气和实力,李渊不是不清楚,他也担心李元吉无法胜任。再加上在其他人的劝说之下,李渊同意让李世民出征,但是武将仍由李元吉统领。 大军抵达豳洲,因驻军之地地势低洼,偏又遇连日降雨。不利的环境导致将士们的士气一天一天地被消磨,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会消磨殆尽。李世民自然知道这是行军打仗的大忌。 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速战速决。既然双方对打不占据天赐良机,那就要想办法将敌方内部击垮。多年打仗经验的李世民,一下子就想到:“兵法有云,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李世民用一百多人挑战突厥首领颉利可汗所率的整个大军,颉利却没有看出他的挑衅之意,反而以为是激将。他便要求李世民带来全部大军之后再决战。而此时的李世民将二可汗突利叫到一旁的空旷之处说话,故意耳语,说的都是一些颉利可汗的坏话,建议他不要再为颉利可汗卖命。 突利对李世民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反复追问,两人聊得越发热乎。这种局面使得远处的颉利坐立不安,想到李世民刚才的挑战,莫非李世民用一百人对抗整个大军,所言不虚?突利要背叛自己?他忙将突利召回营帐,这之后两人就陷入了矛盾,相互猜忌。 李世民离间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导致突厥军队内部不合。李世民巧施妙计不仅击退突厥,更救了自己一命。而且自此,李渊下令严禁商议迁都之事,保住了国本。 高骏铭再次折服于李世民的雄才伟略。他不仅将自己化险为夷,更是在自己大军不利的情况下,成功解除祸患。此时的高骏铭几乎已然站到李世民一边去了,只是表面上还在侍奉太子。 第四十三章人质 李世民注意到高骏铭不仅因为他的有意归附,更重要的是,他曾是李建成身边之人,他认为,李建成的身边人是最有用和更可靠的。 尽管他这样想,也相信高骏铭的投诚之心,但是背叛这种东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作为人主,他仍然会生疑,他认为有必要防患于未然。否则秉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此人完全可弃之。此时却正值自己用人之际,后面还有很多的大事需要人做。他的选择是控制住高骏铭,而不是不用。 “本王记得高大人有个宝贝儿子?曾经还上过战场呢。” 高骏铭恭恭敬敬地答:“是的,秦王殿下,小儿时年已九岁。” “请贵公子进王府来玩啊。”李世民轻快地说。 怎么会突然叫自己的儿子到王府玩呢?此提议定有蹊跷,他凝想着,好在他的思路还算靠谱,自己背叛李建成,投靠秦王,莫非李世民心存疑虑?秦王心存有怀疑也是一件正常的事。他想了半天,明白过来是要叫子昂到秦王府做人质。“他是微臣的独子。”高骏铭心想如此说李世民能因为子昂是独子而放过一马,不要打他的主意。 “那正好啊,本王与大人一起疼爱,同样的疼爱,会像疼爱自己的儿子一样。” 尽管李世民一句话出现三个“疼爱”,高骏铭知道仍然改变不了子昂人质的身份。“殿下。”高骏铭的这一声称呼,意思是反对。 李世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脸色暗了下来。 “属下只是担心,子昂住进王府,必定引起太子的怀疑。”高骏铭继续陈情。 “无甚关系,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只是叫他过来跟皇子们玩耍。本王并不是将他一直像拘押犯人一样囚禁在府上,想要回府还是可以的,高大人想多了吧。而且高大人放心吧,本王的府邸,还由不得他人随意探视。” “子昂时常出入王府,恐怕太子也会怀疑属下,如此就无法伺候在太子身边。” “放心吧,本王也会时常带他到其他宫殿见见其他皇子。不会让人认为他是被拘在府上的,何况本王也没有此意。臣子们的孩子时常进宫的又不止令公子一个,大哥不会去关注一个小孩子的,他不会起疑。而且大哥他几乎从未见过令公子的面,就算偶尔见过,也早忘记了。高大人,放心吧。” 高骏铭意识到秦王心意已决,断无更改,便没有再说话。 “知道本王的用意吗?”李世民静想了片刻说,“因为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做。” “明日就让贵公子搬进来吧。”李世民潇洒而去。 无奈的高骏铭回到府上,就着手准备子昂进秦王府住的事了。翌日一大早,高骏铭带着小子昂坐着轿子就往秦王府去,跟随高子昂的下人自然是不能带进秦王府的,只命令一个下人临时给拎着物品。高子昂疑惑地问:“父亲,我们这是去哪里?” “父亲带你去秦王府玩。” “为什么要去王府玩,我跟婉宁他们在一起就很好。” “因为父亲想让你多见见世面,婉宁和品鸿他们想去,都还去不了呢。” 离王府远远地,高骏铭父子俩就下了轿子。高骏铭牵着高子昂的小手边走边交代道:“子昂,到了王府,要听话。” “嗯,父亲,我会听话的。”高子昂应着,“可是我想家了怎么办?我想回家就可以回家吗?” “这个……”高骏铭知道子昂是没有自由的,“这个,你想回家的时候就跟秦王说,他允许你回家,你就可以回家。因为你住在王府,任何时候都要听主人的话,听秦王的话,知道吗?秦王喜欢懂事的好孩子,不要惹秦王殿下生气。如此,你跟他提出要求回家,他就会同意。明白吗?” “父亲,我明白,我会懂事的。” 说完,父子俩就没有再多话,只是步伐好像越来越慢。到了府门口,高骏铭抚摸了一下子昂的小手,说:“子昂,过不了多久,父亲就会接你回家。” 小子昂因为这句话心宽了不少。 在秦王府,父子俩受到了盛情款待。直到午后,高骏铭才回到府上。 一回到府上的他,就跑到书房安静地待着,屁股还没坐热,沉思中,只见谢惜文的贴身丫鬟焦急地跑过来:“老爷,快去看看夫人吧。” “夫人!夫人怎么啦?”高骏铭惊奇地问。 “奴婢觉得,夫人现在需要您。” 当高骏铭来到谢惜文房里,看到她在悲痛地哭泣着。高骏铭向丫鬟们摆摆手示意,说:“你们都出去吧。” “是。”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高骏铭走到谢惜文近前,温柔地喊了声:“夫人。” 坐在圆桌前的谢惜文转过身,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痛哭了一阵子,才哽咽道:“老爷,就一定要搭上我的孩子吗?他年纪这么小。” 谢惜文从未在下人面前哭泣过,而此时的她不顾什么颜面不颜面。让子昂想入险境,让夫人如此悲伤难过,高骏铭感觉到对不起他们。 他将谢惜文搂在怀里,任由她发泄。许久,谢惜文有些累了,他柔柔的声音出口安慰着:“夫人,放心。秦王英明,不会对子昂下手的。过不了多久,秦王就会放了他。” “真的吗?” “嗯,秦王无非就是怕在这生死关头,为夫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 “他们皇子夺位,为什么要搭上我的孩子?” “夫人,相信为夫,子昂不会有事的。到了王府,也会长见识。”高骏铭顿了顿说,“长孙氏极其识大体,什么时候想见子昂,跟长孙说一声,她会同意的。” 谢惜文仍不依不饶:“可是我要子昂在府上平平安安。” “相信为夫,不用多久,会将子昂安然无恙接回来。”高骏铭叹出一口绵长的气,随后又坚定地说。谢惜文看他如此肯定,终于心安了不少。 此时院子里几个下人也在议论纷纷。 “夫人,怎么啦?” “肯定是因为小少爷呗。小少爷这一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你们说什么呢!小少爷一定会没事的。”有的下人一听到“是死是活”就愤懑不已,自幼看着长大的小少爷,别说夫人了,就是下人也很舍不得。片刻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你宽心吧,老爷不会让小少爷有事的。” 不少人都在忧虑着小少爷的命运,一样的愁容满面、唉声叹气,而有的人却是一副冷面孔。 第四十四章崭露头角 身在秦王府的高子昂遵循父亲的嘱咐,不跟皇子们争长短,在李世民面前也表现得非常乖。素日里,同皇子们一起练习骑马射箭,这是少不了的。 在练习的过程当中,秦王发现小子昂箭术很精准。他双手握住弓时表现出很强的稳定性,丝毫不会抖动。搭箭的过程不见滞缓,干净利落,瞄准,使箭离弦的力道恰到好处,最终箭中靶心,真的是稳、准、狠。这一系列表现,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 射箭时的状态远胜过皇子们,在他这样小而贪玩的年纪,如此表现实属难得。李世民看孩子们水平参差不齐,计划着来一场比赛,检验一下他们的水平究竟如何。 小孩子年纪小,比赛的距离只有10米。可是尽管如此,仍有人射不准,而高子昂正中靶心,而且动作娴熟,精准。 将靶子撤后十米,渐渐有皇子败下阵来,而高子昂依旧能打中靶心。这让李世民不禁命令道:“再撤后十米。”还能继续比赛的只剩下两三个孩子,其他人要么射不中,要么力气不足,连靶子都射不到。而高子昂弓握得稳稳的,箭“嗖”得一声飞出去,依然能正中靶心。 李世民忍不住命令:“再撤后十米。” 其他人都败下阵来,无人再与之抗衡。高子昂从箭筒中拿出一支箭,他仍然是沉着冷静的,搭箭,拉弓。这次虽然没能射中靶心,但也射中靶子。箭无虚发,小小年纪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世民看着年仅九岁的高子昂,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小时候的自己也是像他这般勤练武艺。 秦王命下人将小子昂叫到近前来。高子昂徐徐走近,李世民迫不及待招呼着:“小少爷,你来一下。” 高子昂乖乖走到李世民近前,拱手道:“殿下,您吩咐。” 李世民抚摸着高子昂的头,惊叹地赞道:“小小年纪,箭法就如此精准,真是棵好苗子。还是你父亲教得好。” 李世民微笑看着他,忆起曾带小时候的高子昂打仗:“在小少爷很小的时候,本王还带你上过战场呢。” “秦王殿下,您的记性真好。那时父亲为了孩儿能到战场上历练一番,便让李伯父带上我。当年真的见识了秦王殿下您的作战方略,当时您的英明神武至今记忆犹新,在殿下您身上学到了很多。” “年纪那么小就知道学习,小少爷,有前途。”李世民不禁又赞道:“你今天的箭射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 “回殿下,我不要奖励,能来府上跟皇子们一起学习骑马射箭,得到殿下您的点拨,已然是莫大的恩德。岂能再贪求奖励?” “要不就叫你的父亲母亲来府上一聚?” 小子昂心里乐开了花,自从来到秦王府就没有再见过母亲,但是父亲交代要懂事,不许令秦王不悦,只淡淡地说:“多谢秦王殿下。” 高骏铭夫妇受邀来到秦王府,小子昂一见到谢惜文,飞快扑进她的怀里,终究还是个小孩子。除高骏铭夫妇外,秦王府还宴请了其他宾客。今日要热闹一番了。 筵席之上,“饮枯酒无趣,不如请公子舞剑助助酒兴。”李世民提议说。 高骏铭担忧道:“怎可在秦王殿下面前舞刀弄枪?” “哎,不过是个小孩子,无妨。”李世民果断命人,“赐剑!” 立即就有下人捧了一柄长剑过来,高子昂接过剑,向秦王示意开始。李世民点了点头,在得到允许之后,小子昂就舞了起来。剑在他手里灵活自如,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又骤如闪电,时而剑又若惊鸿。 舞完剑,高子昂为避免对秦王不敬,很快收住剑势,紧接着听见的就是一阵掌声,李世民一阵夸赞,其他人也顺着李世民的节奏,极尽赞美之词。 高骏铭说:“秦王殿下谬赞了。犬子舞剑不过是花架子,他哪里能参悟剑术的精髓。” “不过是个小孩子,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李世民问小子昂:“小公子喜欢剑吗?” “嗯。”高子昂雀跃地答。 “那好,此剑便赐予小公子。“ 秦王赐剑,真的是莫大的恩德,高骏铭近乎命令低声地说:“还不赶紧谢恩?” 高子昂立即跪了下来:“谢秦王殿下赐剑。” “小公子起身吧。”李世民悠悠地说。回到座位的高子昂将剑平稳地放下,双手自然垂落在双膝上,正襟危坐。 酒宴过后,各自回府。小子昂在秦王府的表现不经意传到了李建成耳朵里,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他果然没有当回事,没有对这一现象有任何的怀疑,就只当是一个臣子的孩子进王府玩耍。 多日未见子昂哥哥的婉宁,吵嚷着要跟哥哥在一起玩。也难怪,哥哥突然就不见了,从小玩到大,小孩子怎能这么轻易就分开?后来听父亲说是住到了秦王府。她就叫父亲带自己去秦王府看高子昂。 李政航知道自己不能去,就连高骏铭都不能随意去王府。他就叫了两个不常露面的护卫护着婉宁去趟秦王府。婉宁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进不了王府的,走到半路,对了,去找婶娘,她正要改变路线时。 其中一个护卫说:“小姐,高夫人前日刚被宴请到王府做客,恐怕她此时不能陪您去。” “是哦。”婉宁想想也是,和护卫们又折回,只好自己去秦王府。哪怕在外面见一见哥哥,也是很知足。 到了王府之后,只是请人进去通报,叫高子昂出来一见。秦王府的门子看婉宁大概也是大户千金,没有拒之门外,但也懒懒的。婉宁在秦王府外等了半天,才见高子昂出来,她立即上前去喊道:“哥哥。” “婉宁!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啊!你最近都没时间去李府,回高府也是一阵子,我都看不到你。” 高子昂抓着婉宁的小手,说:“今天秦王太忙了,我可以不用待在王府,可以跟妹妹在一起玩,” “真的!”婉宁高兴地几乎蹦起来。 “我们去隐雾山吧,好久没有去先生那里了。” “嗯。” 高子昂和婉宁在护卫的陪同下,来到隐雾山。 高子昂终究是小孩子,还满足于秦王对他的夸赞,李世民不仅对他的箭术,对他舞剑那也叫一个夸,他便忍不住在智阳面前表现,舞的还是李世民赐的剑。 “人人夸赞哥哥的剑术好。”目不转睛看着高子昂舞剑的婉宁说。可是智阳在欣赏他舞剑的同时,脸上竟露出些忧虑。 “他出生富庶又得秦王赏识,很多人不说真话,阿谀奉承都还来不及。他的剑术华美,但其实更多的是花架子。他年纪这么小,会造成根基虚浮。”智阳毫不客气地说。 婉宁稍稍有些失落,但她知道智阳是为哥哥好,便和声道:“师傅说的是,我会告诉哥哥的。”婉宁和小子昂每次来智阳这里,都会有收获。婉宁明白,师傅真的是良苦用心,一心一意地教两个小孩子。 开心地跟婉宁妹妹玩过一阵子的高子昂只能乖乖回到秦王府,尽管秦王没有责怪,他仍然觉得在王府他要更守规矩,不能惹秦王生气。 第四十五章苦肉计 李渊不忍见兄弟间互相残杀,安排了一次家宴。在齐王府,妄图利用一次小小的家宴,缓和兄弟之间的矛盾。 那一晚,瑰丽辉煌的宫殿内,受邀之人如约而至,倒也觥筹交错,一派和气。 但是李渊仍然太天真了,他所期待的兄友弟恭的局面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秦王与太子的斗争早已呈现白热化。谁肯偃旗息鼓?何况是面对诱惑力极大的皇位。 宴后,宾客各自回府,行至院中,李世民突然心痛难忍,“噗……”一口鲜血从李世民口中吐出。 随从惊异地问:“秦王殿下,您怎么了?”李世民紧接着又是几口鲜血从口中吐出。下人搀扶李世民会西宫修养,并吩咐下去:“快请太医!” 随从发现李世民吐出的血液颜色发黑,说:“秦王殿下,您这是中毒的症状。莫非是齐王?” 奄奄一息的李世民艰难地说:“不会是齐王,要动手选在自己的府邸,岂不是不打自招?” “您的意思是说,太子……” “是太子给秦王殿下您下毒!”随从强调了一遍。 李世民不做声。 太医终于匆匆赶,他引导着李世民又吐出一堆鲜血,才终于解了毒。李渊闻讯来西宫探望李世民的病情,看到太医就问:“太医,世民怎样?” “回皇上,秦王命算是保住了,但还需多休息,待些时日相信就无大碍。” 李世民的随从说:“皇上,秦王之所以如此是太子下毒。” “怎么会呢?他们可是亲兄弟,建成不会害他的。” “皇上,您看秦王殿下吐出的血液是黑的。”太医仔细看,确实是中毒的症状,但是皇上没有问,他也就没有说。只听李渊继续道:“世民很早就患有痼疾,一饮酒就会发病,他今晚是酒饮得太多了。晚上劝酒劝得最凶的建成。”语音刚落,他就命人把李建成叫到跟前来。 李建成一听是父皇传唤,不顾一切赶过来。 李建成一来,皇上就质问道:“建成啊,世民这个样子是你下的毒?” 李建成吓得赶紧跪了下来:“父皇,不是儿臣。儿臣怎么能做出残害兄弟的事呢?” “朕想也不是你,你起来吧。”李渊非常相信太子。 “谢父皇。” 李渊坐在李世民床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诫李建成说,李世民不善饮酒,以后不要再跟世民饮酒。 “是,父皇,儿臣遵命。” 李渊的话,李世民句句听在了心里。中毒的迹象明显,父皇仍然是向着建成的。 李建成心想,自己明明没有下毒,而中毒的症状又这么明显,莫非是李世民的苦肉计,他这是要诬陷我!而父皇很高明,他几句话就制止了一场诬陷。 修养几天之后的李世民终于又像从前一样。进宫跟皇帝请安,偶遇李建成。李世民问道:“大哥,你要杀臣弟吗?”李世民的这一问,是两人第一次明面上的交锋,李世民想逼李建成出手。 而李建成很沉稳,没有被激怒,此时的他神情有些落寞:“怎么会呢?我们是兄弟,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兄弟间兵刃相见,从古至今都最让人唾弃。” 李建成的话非常动听,他本想劝李世民适可而止,可李世民哪里会在意他说什么。李建成的话,李世民一句也听不进去,一句也不想听。 虽然李世民光明正大挑起了战争,但在长安,李世民处于劣势。 李建成毕竟是太子,皇太子的地位,大多数王公贵族,有权势之人仍然拥护李建成,毕竟他才是合法继承人,是正统。内宫里大多数人都已被李建成收买。李元吉的加盟更是如虎添翼。 再者,大家都看得出来,李渊明显向着李建成,皇帝的偏袒之心,路人皆知。李渊的偏向导致朝中官员像墙头上的草,随风而摆。 李建成在皇位争夺中已占绝对主动的地位。李世民的形势如此严峻,面对这样的境地,他仍然沉着冷静,只是他的幕僚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已然是深夜了,高府上没有小少爷的身影。高骏铭有一个冲动,要去秦王府一趟。他想着想着就动身,骑马来到秦王府。正巧李世民也未休息,清醒得很。高骏铭跟着他来到他那隐秘的书房,这里就是高骏铭的眼线到达不了的地方。他也不会在这里布眼线,因为小子昂在秦王府,他不能置子昂于危险更甚。 两人一进书房,李世民随口说了句:“高大人请坐吧。”高骏铭坐下之后,李世民烧了壶热水,泡上茶,喝着茶水,之后两人就一直沉默着。 李世民先出了声:“高大人啊,你从前的主子还真是沉稳,并没被本王激怒。” 高骏铭自然不喜欢听到“从前的主子”这样的字眼,李世民自己也觉察到自己刚才这句话说得很不高明。然而高骏铭又怎么敢介意呢?他凝想了片刻,说:“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没必要再继续缠斗了,快刀斩乱麻,解决目前局面的办法就是——” 他停住了,李世民没说话,只是直盯着他,片刻间,高骏铭坚定地吐出四个字:“政变夺位。” “高大人说什么呢?”其实李世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有人代他说了出来,“外面的人听见了还得了?” “属下说的这话,只有天知地知您知我知。” 之后,两人再度陷入沉默。须臾,李世民终于起身:“本王累了。”李世民没有逐客之意,但高骏铭知道这个时辰也该走了,他起身跟在李世民身后吞吞吐吐道:“殿下,能……能否让属下见见子昂?” 李世民心想,就算高骏铭今晚有功,奖赏他了,遂带他来到高子昂的住处。其他的皇子们都歇下了,小子昂的房间还亮着灯,不知在用什么功。高骏铭一进到他的屋里,高子昂见父亲来了,连忙起身,欢快地扑到他怀里。 夫子俩沉静了片刻,高骏铭问道:“子昂在干什么呢?这么晚还没休息。” “儿子在温习白天的功课。”小子昂看见李世民也跟了进来,马上请安,“见过秦王殿下。” “起来吧。”李世民赞叹说,“小少爷这么晚还在学习,精神可嘉啊!” 高骏铭陪了儿子片刻过后,这下是不能不走了。回到高府的他迫不及待将高子昂的一切向谢惜文报告:“夫人,放心吧,今晚我在秦王府见过子昂了,他没胖也没瘦。” 听高骏铭如此说,谢惜文又眼泪汪汪了起来:“孩子一定也想我们,这么晚还没有睡。” “夫人,别担心了,这种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第四十六章决定 高骏铭的提议并非是他一个人的冲动,其实李世民集团个个都是要“快刀斩乱麻”。体现明显的首当其冲是谋士,尤其是李世民手下最亲近的杜如晦。 从皇宫回到府上的李世民,刚走进院子,一个下人焦急地跑过来说:“殿下,杜先生要离开您。” 李世民惊奇地问:“他怎么回事?” “您去看看吧。” 李世民刚走到正堂外,就见杜如晦正准备往外走。李世民问道:“先生这是?” “属下是殿下您最亲近的人,一旦李建成当上皇帝,还有命在吗?”杜如晦说,“皇上早就下令我不能再服侍秦王。” 李世民听后果然大怒。其实李世民并不是一激就上当的人,只是此时的他,一心一意想着向敌人开火。忽然听到自己的人要离开,这才是人最自然的反应,何况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李世民稍稍冷静了一下,说:“先生能否让本王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的意思有两层:一是决定行动还是不行动,二是在决定行动之后如何行动,一旦行动,就必然要取得胜利,否则,所有人都会死得很惨。确实要好好想想。杜如晦听李世民如此说,折返了回去。 此事太难决定了,身边的这些人,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不用问,个个都是要“起义”的啊!在此种情况下,李世民想到了智阳,他总认为智阳的决定大概就是历史的走向。所以他再次来到隐雾山,找到智阳:“大家已经逼我出手了,想问问先生的意见。” 智阳深知,李世民此时只是犹豫,他并非没有想法:“殿下,在这幽静的山林之中,希望您能想清楚,做决定。不枉殿下您跑一趟,也不辜负这满眼的山水。” “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殿下,在您身边之人被除掉之后,您不是在各方笼络人才吗?您早就不是一个人,您手下的大批文臣和将帅之才,不放手一搏,他们岂肯甘心?” 智阳才说第一句话,李世民就听出来了,他是赞同政变的。 “胜利者流芳百世,失败者身败名裂。如若太子顺利登基,殿下若是失败者,下场不止于此。殿下您功高震主,到那时,您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李世民仍犹豫不决:“本王虽然知道大祸即将来临,但仍然准备等东宫动手后再行动。” “先发制人,而不是再次想办法反击太子的陷害。弱肉强食原本是丛林法则,我们人是有感情和感觉的。但是自古无情帝王家,没有爱情也没有亲情。皇权面前没有兄弟,也没有父子。” “何况当今朝中局势让人感到窒息,殿下您心怀天下,如何能容忍?必要的时候需要快刀斩乱麻结束这种局面。” 李世民听出了智阳的意思,他不仅仅是赞同甚至是支持。他只好说出令他最忧虑的一件事:“用此种方法得来的皇位,怎能服众?” “自古以来,都是为帝者先坐上龙椅之后,再迫使那些不尊奉者为尊奉,不服气者为服气。再者,智阳相信您能给万千苍生一个他们想要的天下!” 李世民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的目光那样热烈,脸上泛起复杂难明的神色。 智阳仍然支持他:“殿下战场上杀伐决断。战争原本就是残酷的,您放手去做吧。”忽而智阳也转向了忧郁,“只是您怕是要背负历史的骂名。秦王殿下,首先如今的朝廷乌烟瘴气,其次为了天下苍生,您不肯做出牺牲吗?” 此时的太白金星大白天高悬于天际,太白异象,意主更替。 正当两人深思着的时候,婉宁和陪同来的几个下人闯入茅屋。“师傅!”婉宁刚进门就高兴地喊着。李世民不怿。婉宁一看师傅和另一个人表情很严肃,她意识到打扰到他们,便说:“师傅有客人呢,我们一会儿再来玩。”说着就退出了茅屋。 婉宁岂知道让她隐约窥见的可是权力争夺的世界一角。 李世民竟然也没有问“这个小女孩是谁?”,不过是个小毛娃子,他没有兴致,只是从不悦恢复到了方才的严肃。 一直在深思的李世民也没有拿定主意,可是方才这小女孩闯入的那一瞬,他仿佛有那么一刻已然下了决定。既然智阳这里来了人,那就该走了,李世民想着。“先生,本王这就回府了。” “我送送殿下。”智阳出来送李世民,望着李世民的背影,眼见他逐渐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智阳望着远方,口中淡淡说道:“殿下您自幼志存高远,心怀天下,不能登上皇位,如何对得起自已的一腔报负?”其实这也是智阳的心愿。 头顶上的一片天渐渐乌云聚集,越来越多,他叹了一声:“要变天了。” 婉宁看到人已经走了,就又走了进来。“师傅!”她再次清脆地喊了声。 “婉宁丫头,最近教你画画,你练得如何?” 婉宁充满自信地说:“师傅检查就是了,我回去又练习了好多呢。”说着,示意下人把画拿给智阳看。智阳接过画,欣赏一番,不住赞道:“婉宁的画技提高不少啊。” “嘿嘿。” 婉宁最喜欢画梨园,一年四季她都喜欢待在梨园,尤其是春天梨花盛开的时候。在这样的环境里,支个画架,画着最爱的梨花,简直不要太享受。 智阳耐心地一点一点地点拨着她的画,婉宁学得非常认真,也非常开心。 智阳看着可人的婉宁,心里很舒服。要是跟所有人在一起的感觉都跟婉宁一样该多好,这世界该有多单纯而美好。然而一切对美好的呼唤都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而已。刚刚送走秦王,又来面对婉宁,这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啊! 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将要发生一场浩劫。他看着单纯的婉宁,心说,丫头,以你父亲的官位,你可知这次你父亲也必会参与到这场生死浩劫之中。 第四十七章策划 回到长安城的李世民,立即开始着手策划。首先他要确定人手,自己的心腹以及身边人自不用说,高骏铭也是要派上用场的,还有跟随高骏铭的那批人,张德佑、封得瑞等等。最重要的当属李政航,他是兵部尚书,调兵遣将无他不行。 因此,说服李政航叛变的重任就落到了高骏铭身上。 高骏铭来到李府。“秦王决定动手了。” 李政航大惊,他陷入深思,忧虑着秦王的命运,忧虑着所有人的命运,包括自己。 “既然决定政变,就必然要取胜,万无一失才行。李兄你是兵部尚书,掌握着兵马的调度大权,秦王需要你的襄助。” 李政航沉默着。 高骏铭说:“呵呵,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点眼光高某还是有的。只有永远站在利益的一边才是最可靠的。难道不是吗?李大人。” 李政航抬起头:“利益?秦王一定能取胜吗?” “你的疑虑没错。但是据我长时间观察,秦王擅谋略,英明神武,是皇帝的不二人选,而李建成不过是遵循祖制,周围的人拥护正统。皇帝大位能者居之,李兄也身在官场多年,你认为谁更适合当皇帝?” 李政航认为高骏铭虽然叛变是因为势利,偶尔也会溜须拍马,但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他很会审时度势,不能小看他。 高骏铭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在你这个正人君子眼里,我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但是你想过没有,皇位理应能者居之,嫡长子继承制真的是应该作为选拔皇帝的唯一标准吗?” 高骏铭仍在不断地说服他。 沉默了许久的李政航突然出声:“高大人哪里的话,你的为人,李某不曾否定过。令公子可是我们李家的准女婿。他的安危,我同样在意。何况我们两家也结有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高骏铭明白李政航这是同意了,因为他说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政航明知道自己是必然要背叛李建成的,因为小子昂在秦王府做人质。他现在明确说要同进退,就是同意襄助李世民。 而李政航知道,此时不妥协,若秦王取胜他必死无疑。为保住性命,同意临阵倒戈。 李政航冷冷道:“那打算怎样?” “你是兵部尚书,恐怕要私自调兵。” 李政航再次大惊:“这可是死罪啊!” “我们参与的所有人都将脑袋架在了砧板上。李世民发动政变,皇上绝对不会下令出兵,但是若秦王取胜,他掌控了兵权,你就不是私自调兵。还是那句话,秦王必然要取胜。” 李政航知道自己已然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正如高骏铭所说的,“秦王必然要取胜”。只有全力襄助李世民,所有人的性命都拴在他一个人身上。 高骏铭为壮大李世民的势力,又拉拢的一些人。其中就就包括监察御史左令鸿和御史台主薄卫青玉,这两个人是最好攀龙附凤,高骏铭利用自己的高官身份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说得好听是壮大势力,整不好就是拉更多的人下水,临死多拉一些垫背的。 重要人物都谈妥,“擒贼先擒王。”要选一个地方对李建成和李元吉下手。 “有一处宫门,处在宫廷卫军的中枢位置,兵力雄厚、工事坚固。”李世民说。 “殿下说的可是长安宫城的北门——玄武门?” “对,玄武门在长安城中的地位十分重要。一旦控制了玄武门,就控制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长安城。”接下来要做的是将玄武门的守将变成自己人,因此李世民策反了玄武门守卫将领。 因为玄武门的位置非常重要,为保险起见,李世民还埋了一颗隐秘的棋子。主战场是玄武门,还要在玄武门部署大量兵力,这当然是李政航调动兵马。 包括攻打太子宫和齐王府都需要李政航部署兵力。而必定有将士到玄武门救他们的主子,李世民将秦王府的兵力分成三波,一部分留守王府,一部分拦截东宫的将士,最后一部分拦截齐王府的将士。 李政航按照秦王的部署,一队人马攻打东宫,一队人马攻打齐王府。李政航下令攻打太子宫的将领是左锐,就是那个被李建成破格提拔,允许其在太子府议事的左锐,他还是左令鸿的表侄子。因为他跟左令鸿沾亲带故,李政航才信任他,派给他任务。但是左锐死活不同意,他必定要忠于李建成。 他的表现让李政航头疼,原本他不愿意做,换别人就是了。但所有的事情都是秘密部署,左锐知道这件事,知道太多的人容易命不长。何况是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再者,在皇帝不曾下令的情况下调度兵马,这是死罪一条。容不得半点闪失,李政航心里已然有了计较。“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不能有人影响我们的全盘计划,为了不使秘密泄露,把此人了结吧。”李政航下了令。 “李政航是左锐的顶头上司,调度兵马是他的职权范围,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他已然起了杀心,那左锐怕是活不成了。”参与此次事件的人都知道把嘴闭紧,但内部消息的传播速度还是很快的。李政航的命令像风一样,飘飘悠悠刮进了左令鸿的耳朵里。 左令鸿自然很焦急:“左锐比我的官位都高,左氏家族里他的官位最高,他是左家的希望,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他。” 左令鸿只能跑去李政航那里为左锐求情。当他来到李府,因为来过多次李府,门子早就认识了,通传的人也熟悉他了。左令鸿没有被阻拦,已被请进了李府,待通传的人出来,他慌忙问:“你家老爷呢?” “老爷在书房,不过对不住了左大人,老爷没说要见您。” 这也是左令鸿意料当中的事,只好去离书房有一墙之隔的院里跪着。他之所以没去书房外,是不想招人讨厌,再者,这里人来人往,自己的付出能很快被重视。 过了许久,小唐子看左令鸿这个样子实在有损李府形象。也只有小唐子深得李政航信任,可以随意出入老爷书房,便去禀告:“老爷,左令鸿已在院里跪候两个时辰。” “请他到正堂说话。” “是,老爷。” 左令鸿一到正堂仍然不顾为官之威仪,跪了下来:“李大人,左锐年轻糊涂,不该顶撞您,您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李政航叹口气,说了句:“左大人你起来吧。” 左令鸿起身。 “左大人把本官看成什么人了,被顶撞几句就要杀人。”他若有所思,“左大人哪,你这个表侄子,跟我们不是一条心,甚至会影响我们的全盘计划。” “他终究还是年轻,不知这其中的万千纠葛。” 李政航知道左锐的为人,仍然拿定注意,此人不除,必将招致祸患。眼下敷衍着左令鸿:“本官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若不珍惜,本官也救不了他。” 左令鸿一听左锐还有救,便回了府。 第四十八章玄武一役 如此重大的事件,左锐怎么可能守口如瓶呢?他又以怎样的立场守口如瓶?李政航早就盯上了左锐,果不其然,当他打算向李建成报信时,李政航就派人秘密解决了他。 左锐的死亡是左氏家族利益的一大损失,左令鸿心里那个恨。可是他仍然不能拿李政航怎样,因为此刻的李政航势头正盛,在李世民面前的作用尤为重要。何况此时不是起内斗的时候,否则,被秦王发现,下一个殒命的就是左令鸿。 当高骏铭知道李政航如此快速而果决地处理了左锐,他不禁赞叹:“李兄真是雷厉风行啊!这就处理了。” “稍稍露出一点风声,计划就失败了,何况左锐专门去给太子报信。” 高骏铭闻言,低着头,他明白换了谁,在此种情况下左锐都是必死无疑,也就没有再说话。他沉默了许久,才又张口:“李兄若不嫌我抢了你的头功,东宫我带人打吧。” “贤弟哪里的话,什么头功不头功的,只要是为秦王效劳,怎能拒之门外呢?何况秦王只是下令我部署兵力,将领还须秦王定夺。” 属下张罗了一番,李世民又严格审视了各处,确保万无一失。一切准备就绪,该是行动的时候了。但凡有大事来临,天象总会有异样。太白金星连续第三天诡异地出现在天空之中。 李渊接到李世民的一份密奏:“建成和元吉淫乱后宫。弑兄弑弟非吾愿,然殒命只因复昔日之仇,虽死而难瞑目。” 李世民先是告发,其次阐述太子和齐王杀我是在报昔日之仇,我也只能反杀,否则死不瞑目。告发的两件事都是大事,甚至是丑事,传出去宫廷威信扫地,更能成为后世的笑柄。所以,李渊就叫李建成和李元吉进宫一问究竟。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凌晨,太白金星依旧令人不安地高悬于天际。 李世民无法指望内宫,内宫全向着太子和齐王。占据通往皇帝寝殿的必经之路玄武门,就阻断了皇宫与外界的联系,且那里已然部署了大量兵力,是必要拿下太子和齐王。选择在玄武门外动手,也避免了在危急时刻两人到皇宫求助。 埋伏在玄武门外的李世民以及众将士已经等候多时了。这个凌晨仿佛分外得静,再加上有着多年征战经验的李世民,对远处的马蹄声敏锐非常。哒哒的声音顺着地面传过来,清晰可闻,李世民可以判断那是两匹战马,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天边亮光浮现,然而近处仍处于黑暗的笼罩之中。远处确是两人骑着马,由远及近,正是李建成和李元吉。两人路过伏兵处却无察觉,当走到临湖殿时,李元吉觉得静得出奇:“大哥,情况不对,我们应立即调转马头。” “可是父皇正等着我们觐见呢。” 藏于暗处的李世民骑着马现身,伏兵也一齐涌了出来。李元吉见状,急忙中几次搭箭射向李世民,可是都没有射中。面对着两个皇子,手下将士都不敢下手,而此时的李世民张弓,搭箭,目标直击李建成。李建成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瞳孔里的映像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射出的长箭呼啸着朝自己飞来。 一箭毙命。 一切的恩怨仿似在此刻终结。 李建成已死,将士这才敢将箭对准李元吉,齐王中箭跌马。李世民的马也像着了魔,载着他奔入树林,心慌的李世民也跌下了马,正在与李元吉搏斗之际,李政航等人带领大队人马陆续赶到。李元吉自知不是对手,想逃跑向父皇求助,却被李世民的将领一箭射死。 大量兵马分别冲入东宫和齐王府,一阵厮杀,声势浩大,是必要拿下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可是李世民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以黑鹰为首的外部势力杀手团会出现,而且直击秦王府。王府的兵力跟敌方厮杀一阵过后,已然损失大半,剩下的残兵不足以跟强大的杀手团对抗。高骏铭拿下东宫之后,调集人员支援秦王府。 黑鹰发现了敌方将领是高骏铭:“高大人,真没想到你会背叛太子。” “朝中局势复杂,岂是你一介江湖人士能理解?”高骏铭手握长剑,“你的主子已经死了,你们无须再挣扎!” “我不信!”黑鹰纵身一跃,去了东宫。东宫已然一片血腥,太子的家眷死的死,还有一干人等被拘。黑鹰若凭一己之力救他们,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黑鹰这一走,高骏铭带的兵马便能抵抗住杀手团的势力。 各处仍然在厮杀,李政航心生一计,对李世民说:“秦王殿下,太子和齐王已死,可是他们手下的将士并不知道他们已死。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群龙无首,军心随之大乱,剿杀他们易如反掌。” “说得好,快去办吧。” 得到李世民应允后,李政航领命而去,他将建成和元吉的首级挂在城墙之上。果然,东宫和齐王府的将士看到后顿失战心,迅速溃散,各自逃命去了。杀手团也见大势已去,残余势力逃走。 黑鹰在去玄武门的途中,确定太子已死。他决定直接刺杀李世民,但失败。因为李世民的部将已悉数回到李世民身边。 除了黑鹰,仍然有少数势力负隅顽抗,意图为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报仇。混乱局面一时还不能够平息。 高骏铭进到皇宫,将李建成和李元吉已死的消息告诉了李渊。一天之内痛失两个爱子,晚年之大不幸,李渊悲痛万分。 “皇上,眼下最要紧的是平息混乱。如果命秦王处理今日之事,将很快就会平息。” 李渊无奈之下,下令长安城所有军队暂由李世民统一管理,叛乱者格杀勿论。至此,所有出动的兵马成了剿灭叛乱的正统,出师有名。李政航私自调动兵马的死罪也随之烟消云散。 第四十九章登上皇位 政变的目的是夺权,李世民对皇位志在必得,除去太子,计划也只是实施到一半。 李元吉一死,嫡子只剩李世民一个,所以这也是李元吉必死的原因之一。太子和齐王的儿子们悉数被杀,无一活口。一则避免其复仇,二则唯恐日后成为一面旗帜,受人拥护,倒不如抢先消除对皇位的一切威胁。 “皇权面前没有兄弟,也没有父子。”智阳的话无时无刻不在李世民的耳边萦绕。登峰造极,他不是没想过。尽管那是弒父弒君,不孝不忠,必然成为千古罪人。 而眼下,李渊已经让出兵权,没有兵权的皇位已然岌岌可危。父皇活着,李世民登上皇位才更加名正言顺。他也就没有让自己遗臭万年的必要。 事已至此,李世民觉得该去问候一下父皇了。他沐浴更衣,换上朝服,仪表堂堂,跨入李渊议事的地方——武宁殿。他下令所有人都退出去,没有命令不许靠近。 李世民一步一步,沉稳地走近李渊。待距离还有一米时,他停住了。李渊微微低着头,没有看前方,但他知道此人是李世民:“你来了。” “父皇痛失爱子,儿臣理应过来问候。”李世民冷冷地回。“建成和元吉叛乱,儿臣带兵镇压。”说着,李世民扑通一声跪在李渊面前,“他们不死,此刻死的就是儿臣。”李世民边说,边伏在李渊膝前痛哭了起来:“儿臣是不得已!” 李世民为表明自己平叛有功,把兄弟之间相互残杀的责任全部推到李建成和李元吉身上。 李世民哭了一阵子,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他仍然跪着,没有起身:“父皇,就因为裴大人是儿臣的心腹,他就要死吗?” “太子之位的稳固关系到国家大局。朕自始至终都不能改立你为太子,你本就不应该对皇位产生非分之想。只有削弱你的势力,才能稳住建成的太子之位。你最得力的助手当然要铲除了。”李渊继续说,“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他虽功劳甚大,但也自恃功高。多次表达出对自己地位和待遇的不满,他对自己的地位不满就是对皇帝不满。” “所以父皇您对儿臣的求情视而不见。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导致他更加得必死无疑?” 李渊抬了抬头:“其他的原因?作为人主,自当时时刻刻保持住自己的威严。” 李世民猜测得没错,此刻李渊将心里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父皇果然在等待时机处死裴文静,他是必死无疑的。而裴文静的背后是李世民,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父子矛盾。 “父皇您始终偏袒建成,宁肯他折损兵马,都要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太子谋反,却处理我手下的人。您跟建成他们一气,削弱儿臣的势力,下令夺了我的武将,剥夺我的军权,来了一个釜底抽薪。”李世民回忆着,低着头,但他脸上全是痛与恨。 “皇太子的地位需要更稳固。” “所以,父皇您对建成多次陷害我,甚至是下毒,都视而不见?” “建成没有给你下毒。” 李世民明白,父皇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父子两人沉默了许久。李世民问道:“那眼下呢?” “朕意在阻止你觊觎太子之位,没想到适得其反。接下来——”李渊没有往后说。但李世民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此时的父子俩心有灵犀。 李世民很想坦白,父皇,天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天下,争夺皇位也不是儿臣一个人的事。可是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李世民再次扑到李渊怀里哭了起来:“父皇,儿臣绝无弒父之心!” 李渊知道,自己已年迈,皇位迟早都要让出。嫡子只剩李世民,皇帝在位一天就要替天下苍生谋划,皇位的平稳交替才是利于天下最大的一件事。只有传位,只有妥协。 李世民起身,转身往外走,刚踏出一步,只听他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父皇,儿臣会给天下人人都想要的一个天下!” 第二天李渊就立李世民为太子,并下了诏书,事无大小,悉委皇太子决断。 高骏铭笑着奉承李世民:“太子您英明神武。为何不把梦做得更大一些,逼皇上退位,自己取而代之?夜长总是会梦多。” 但也有人劝阻:“不可啊!殿下,如此做会被世人诟病,有损于殿下您的英明伟大形象。” 而李世民没有回应任何人。因为早已想在他们前面,知道父皇已决定让位,皇位的事既定,确实就是早晚的问题,何况他也已将父皇软禁。 百官朝贺。 在玄武门之变中,表现突出的人尤其是李世民的党羽都得到了一系列封赏,李政航和高骏铭二人更甚。 眼看着风光无限的李政航,左令鸿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认为那是踩踏着自己亲人尸骨的风光,对李政航恨之入骨。 浩劫已过数月,历尽风霜的长安城,仿似大树的枝干一样斑斑伤痕,无情地剥落。风卷着残叶,悲凉的季节却清香弥漫,万木的寂寥挂上待暖的枝头。 一切又仿佛在孕育着新的开始。 李渊终于诏令天下,正式传位于太子李世民。李世民登上了皇位。长孙氏被封为皇后,封李建成的妾室为燕妃,封原齐王妃为杨妃。 杀兄夺嫡,违背伦理道德,必然会遭到民众的谴责。为消除这一负面影响,李世民下令以礼安葬隐太子李建成。不仅亲自送棺,还命令原东宫、齐王府的家眷、僚属全部去为二王送葬。 李世民跪在隐太子的墓前,过去的种种就在此刻画上了句号,一切仇恨似乎恍如隔世。 他饱含深情地痛哭着:“大哥、四弟,我们自小一起习武、读书,一起成长,一同起兵,共同征战天下。大哥你想的只是一人之得失,一家之天下。然而,上承父至,下安万民,匡扶四海,还天下苍生以安宁,还世间以太平。大哥你做得到吗?……这些却是我的志向。” 李世民希望隐太子泉下有知,能理解他,也就能稍稍减轻他深重的内疚与罪孽。 第五十章释放人质 李政航告诉婉宁,高子昂今日就要被放出宫了。婉宁高兴极了:“父亲,我这就去接他。”李政航微微点头:“嗯。”并且他还打发一个下人去高府上报信,说婉宁去接高子昂,府上不用兴师动众了。 婉宁高兴地跑到李婉英的房间,说:“姐姐,我们一起去接子昂哥哥吧。” “高子昂今天出宫?” “嗯。” “好,待姐姐打扮一番,就跟你一起去接他。” 姐姐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婉宁也学着她,希望子昂哥哥看到漂漂亮亮的自己。姐妹俩收拾好一切,一起出门去接高子昂。刚出大门口,有一个男人已经等待很久了。婉宁礼貌地喊了声:“段大哥。” 婉宁嘴里的段大哥,名字叫段瑞逸。李婉英之所以要打扮得漂亮,就是在意这个男人。 段瑞逸并没有什么来头,家境一般。因为念过书,文质彬彬的,长得也眉清目秀,比婉英大两岁。一次婉宁姐妹俩出去玩之后,走在回府的路上,婉宁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活泼得很,对这个世界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好奇心。而婉英因为年长几岁,沉稳许多。 一个男人路过,看到婉英婷婷楚楚,玉带珠花,一双眼眸那样明澈动人,粉润的唇微微向上扬起。这不经意的微笑便从此倾了他的心,这个男人就是段瑞逸。只因在街上的一次偶遇,从那以后,这个段瑞逸就走进了李婉英的世界。 渐渐长大的李婉英,她的身边多了男人的存在。此时的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李政航夫妇就没有干涉她跟男人来往。 姐妹俩坐着轿子,由段瑞逸和李府的护卫护送,去皇宫接婉宁的子昂哥哥。婉宁这一路的兴奋劲儿,惹得婉英责备她:“瞧瞧你这个样子,让人家段大哥笑话。” 婉宁才不管什么笑话不笑话呢,她只知道此后又可以像从前一样跟哥哥在一起玩。然而此时此刻,让人笑话的不是婉宁,而是婉英。婉宁的心智并不成熟,跟高子昂仍然是处在两小无猜的阶段,婉英则早已被男人迷惑。 到了宫门口,高家的一个下人也来了,他是骑马来的,已久候多时了。“婉宁小姐,我是高府的下人,夫人叫小的过来给您搭把手。我们来了两个人,他已经进宫去接少爷了。” “多谢你们了。” “婉宁小姐客气。” 婉宁不断地往宫门里面张望,终于看到了她的子昂哥哥。不可在此地大声喧哗,她只能冲着高子昂不断地挥手。高子昂也看到了她,再焦急也不能在宫里狂奔,只是快步走着,快到宫门口时,他才快步跑到婉宁面前,拉着她的小手:“婉宁。” “哥哥,你终于出来了。” “婉宁,真开心,你能来接我。你可知,前些天我就盼着……”高子昂跟婉宁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他恨不得将这些日子要跟婉宁说的话,在此刻全部说给她听。 婉宁说:“哥哥,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不要再耽搁了,婶娘一定急坏了,我们一起送你回家。” 高子昂这才反应过来,父亲母亲还在家等着自己:“好。” 高子昂打发下人骑马先回到高府报信,而他跟婉宁他们一起坐着轿子。坐在轿子里的高子昂仍然跟婉宁讲述着自己在宫中碰到的新鲜事。 “夫人,少爷马上就回来了!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 “好,知道了。”谢惜文一听到下人的禀报,赶紧去高府门口等待着。须臾,看到轿子徐徐驶过来,谢惜文迫不及待上前。小子昂刚下轿,她就将高子昂紧紧搂在怀里,眼里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好孩子,终于回来了。” “母亲。”高子昂唤了声,伸手擦拭着谢惜文脸上的泪水,“孩儿回来了。” “嗯嗯,回来了,平安回来了。”谢惜文含着泪点头说。 片晌,谢惜文总算愿意放开小子昂。她转头看到了婉宁。婉宁赶紧向谢惜文低身行礼:“婶娘好。” “婉宁乖,劳烦你去接子昂回家。” “婶娘您太客气了,这是婉宁应该做的。” 婉英也向谢惜文行了礼。谢惜文看到婉英身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问道:“这位公子是?” “婶娘,他是段大哥。”婉宁回道。 谢惜文端详了一下他,发现段瑞逸看李婉英的眼神甚是微妙,便明白了一切。她环视周边,说:“来来来,大家都进府吧。” 一伙人还未走到正堂,就见高骏铭从回廊处走过来。高子昂看到他,马上扑到他怀里,嘴里喊着:“父亲。”高骏铭抚摸着小子昂的头:“乖。” 婉宁姐妹俩也赶紧上前请安。 一伙人在正堂坐着说了会儿话,高骏铭这个一家之主发话了:“今天你们都在府上吃午饭吧。” 婉宁姐妹俩立即起身:“多谢叔父。” 一家人相聚过后,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婉宁跟着高子昂到他房间里。因为她喜欢看着子昂哥哥的物品被放下、被整理,这给她一种踏实的感受。 吃过午饭,小子昂打算着跟婉宁出去玩,却又在谢惜文怀里蹭了半天,终于开口说:“母亲,孩儿出去玩了。” 谢惜文抚摸着他的头说:“去玩吧。” 婉宁、婉英、高子昂、段瑞逸四个人来到梨园,梨树好久没有浇水了,两个男孩便忙活了起来。先去李府拿了水桶,又到河边去打水。 姐妹俩看着他们忙碌,婉英说:“婉宁,你看他们迷人吗?”婉宁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只是懵懂地摇了摇头。 “男人付出的时候很迷人,尤其男人为女人付出的时候最迷人。”婉英说。 婉宁对姐姐口中总叫着男人不得其解:“姐姐你也只比我大四岁,怎么整天张口闭口男人男人的?” “那是自然了,女人有了男人才能叫拥有完整的人生。” 婉宁听着这话很别扭,又不知道说什么,正在思考着。婉英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并不赞同自己说的话。 段睿逸回头看了看姐妹俩,直了直腰,走过来给了姐妹俩一人一颗糖。婉宁接过糖,撕开包装纸,迫不及待舔了一下。李婉英瞧着婉宁问道:“甜吗?” 婉宁开心地点了点头:“嗯!”她又继续开心地舔着糖块。 “还是有男人好吧。”婉英说。 婉宁转过脸:“姐姐,仅凭一颗糖是看不出男人心意的。” “给你糖还不好,你还要怎样?一颗糖不够,两颗?三颗?……一百颗?我才没你那么贪心呢。” “姐姐,并非我贪心。一个男人可以做到给你一百颗糖,可不代表对你就是真心。”只可惜婉宁的提醒,李婉英是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 姐妹俩开心地吃完糖块,婉宁看了看仍然在忙碌的两个男孩,说道:“姐姐,我们也帮下他们吧。” 婉英应了句:“好。” 高子昂如此精心管理梨园,有一点原因是婉宁特别喜欢梨花,爱屋及乌?也许是吧,可是对现在的两个小孩子也还达不到这程度。高子昂只知道,婉宁妹妹开心,自己也会很开心。 第五十一章情牵 光阴荏苒,步入豆蔻年华的婉宁出落得袅袅婷婷,通身的气质清甜。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白净的肌肤透出一种明丽。面容俊俏,脸上不施粉黛也清新动人。绽桃似的唇时常漾着清淡浅笑,一双眼眸炯炯有神,眼珠灵动,散发着清雅灵秀的光芒和动人的气韵。 发生变化的不止是外表,还有内心。婉宁的小心脏里渐渐多了女儿家的小心思,当她纤小的手指被高子昂的大手一把抓住时,是那么得温暖,那么得安全,像梦一样,时而清醒,时而迷幻。虽然此时的高子昂仿佛仍然活在懵然无知里。 两人走在一起时,婉宁会提出一些小要求。“哥哥!”她唤住走在前面的高子昂。 高子昂听到呼唤,便惊异地回过头来“嗯?”一声。 婉宁跟上来将纤纤玉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含羞低头微笑说道:“婉宁喜欢让哥哥像从前一样牵着手走路。”之后婉宁就开心得不得了,甚至有丝丝幸福。可婉宁清楚得很,此刻已不似从前,从前完全是孩童,而今多了几分情愫。 她纤弱的身躯靠在了他高大的身体旁时,那种幸福感和安全感不言而喻。高子昂本能地紧握住她那只如玉般丰润莹白的手,然而此时此刻婉宁的心事,高子昂却仿佛全然不知。哥哥,你真是笨! 婉宁多么希望哥哥能早一天知道自己少女的心事。 岁月最是调皮,总是偷偷地来,偷偷地去。高子昂总算在婉宁的盼望中渐渐长大,已到了束发的年纪。自幼豪门世家的咸盐果然没有白吃,他的外形发育得近乎完美。他英姿飒爽,帅气中透着不羁,整个人呈现一副不凡的气势。年纪不大,通身却也散发出来一股成熟。 他绝美的面容之下,一双眼眸泛着柔柔的涟漪。尤其是在看婉宁的时候,好像跟从前不一样呢。他刻意跟女人、女孩,总之是其他的任何女性都保持着距离,好像只是在接近自己的婉宁妹妹时才没那么多顾忌。 儿子的变化迅速被谢惜文发觉,这天一早她就跟高骏铭商量说:“儿子渐渐长大了,听说已经不让丫鬟进他房了,书童他一个也瞧不上眼。这没人伺候怎么行?!该给他找个近身的小厮伺候。” 高骏铭将要整装去上朝,他听后,还是有几分惊讶的,说:“是吗?呵呵,这小子……”谢惜文将外衣给他披上,他稍抖了抖衣衫,更平整了,然后才说:“改天找几个,不管是府上的还是再请几个人来,供他挑一挑。下人也得有眼缘,毕竟是近身伺候的人,要处处合得来才行。” “好的,老爷,妾身留点意。” 没过几天,高骏铭找来几个小厮,有原来在府上伺候的,也有现从外面请来的,立在院子中。他将高子昂叫到身边说:“子昂,你看看谁可以在你身边伺候,指出来。” 虽然此事由父亲母亲做主,但高子昂可不是全无主意。他知道怎样的人是自己想要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有不少是从前熟悉的,对他们再了解不过了,已然做出选择,不是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他将眼睛着重放在了几个新面孔上。 其中一个引起了他的注意,似乎比自己大两三岁的样子,但看起来很沉着,这样的人正好为自己所用。高子昂指着:“就他吧。” 高骏铭一看,心生疑虑。高子昂千挑万选的人,却是从外面请进来的,不是原本府里的人,不知根不知底,这样的人用起来是真的不让人放心。可高子昂偏偏喜欢。也罢,就用一段时间观察观察也好。 “你过来。”高骏铭将儿子指定的小伙子叫到跟前来,严厉地说,“你既跟了主子,你的一切就都是主子的了,明白吗?” “明白。”小伙子答。 “既然到近前来伺候,主子应该给你赐名。”高骏铭继续说。 小伙子不急不慢地说:“主子赐名是小的莫大的福分。”高骏铭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肯定的神色,这小伙子还算聪明。 只听高子昂说:“儿子喜欢忠诚、讲义气的人,叫高义如何?”高骏铭赞同道:“好,就叫高义。” 高义刚进府时,自然是首先被灌输高府的规矩。进府几天就直接伺候少爷,算是被提拔、升职了吗?这没有令他太过欣喜,眼下最应该思考的和最重要的是怎么伺候好少爷。他自然明白主子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用意,少爷在起名字的时候,已经把要求说得很清楚了。他喜欢的人不一定有多机灵,但一定要忠诚,有义气。 高义第一次跟高子昂来到李府,两人来了之后,高子昂直奔婉宁的房间。刚到门口,高义说:“少爷您进小姐房间,小的还是在外面伺候吧。” 高子昂觉得这高义还算懂规矩,“嗯”了一声,就没有再跟他说话便进了婉宁的房间。 “哥哥,你来啦?我怎么看还有一个人跟你一起来,哥哥身边换了更亲近的人伺候?” “嗯,父亲母亲给我安排一个可心的人近身伺候。” “他可还合你意?”婉宁问。 “目前看还可以。当初觉得他比较有眼缘,就是我想要的。” 婉宁叹道:“你也真是,自幼陪你的书童,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两人在屋里说着话,萧飞燕突然进来:“小姐,祠堂的供香不多了,夫人吩咐小姐送一些过去。夫人交代一定要李家的嫡系子孙来准备祭祀的物品,是不允许我们下人经手的,以表敬意。” “好,这就来。”婉宁应着。 “我将来可是你们李家的女婿,我来帮你,以表对李家祖先的敬意。”高子昂有些玩笑着地说。 婉宁无奈道:“好好好,你跟着来吧。” 两人先去库房取了香,之后再去祠堂。“库房离祠堂还有好一段距离呢。妹妹,我帮你拿会儿吧。”高子昂说。 “你没听燕儿说吗?一定要李家的嫡系子孙。” “我为你们家祖先做点事,他们才会把妹妹你嫁给我。” “贫嘴。”她将供香往高子昂怀里一扔,“好,给你!” “这才对嘛。这么重,婉宁拿着真是怪累的。” 到了祠堂,婉宁从他手里接过供香,整齐地摆在那里,又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才离开祠堂。“叫你不要来,偏要跟来。”婉宁边走边抱怨着。 高子昂快速上前几步,他将婉宁的手悄悄握在手心里。婉宁感受到了,没有看他,只是羞涩地将脸转过去:“你干嘛?” “因为婉妹妹你喜欢。”高子昂柔柔地说。 可不是嘛,喜欢哥哥陪在身边,喜欢哥哥牵着自己的手。最动人的是那句“婉妹妹”的称呼,听起来暖暖的。 第五十二章暖暖 高子昂越来越想跟婉宁单独待在房间里,可是他又怕伯父伯母责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年纪越来越大,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婉宁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独处的时候总是开着房门。 还是要注意一些的,若伯父伯母真的责怪,恐怕跟婉宁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我们去院子里玩吧。”他提议道。 婉宁应着:“嗯。” “好久没听你弹琴了。”高子昂很喜欢婉宁弹琴的样子。 “哥哥想听婉宁弹琴?” “对呀。” 婉宁命下人在凉亭摆好了琴。悠扬清澈的琴声自凉亭飘出,时而飘渺如风中丝絮,时而如一汪清泉潺潺流淌,时而如山涧小径,蜿蜿蜒蜒、百折千回。高子昂忍不住拿过箫吹了起来,琴箫和鸣。高山流水遇知音,两心相悦情愫延,周边的花草树木也跟着舞了起来,轻柔绮丽。 萧飞燕扯了扯旁边的丫鬟凝珠,将她拽到一旁。“燕姐姐,你扯我做什么?”凝珠不禁疑惑。 “少爷和小姐单独在一起,不要打扰他们。” “哦,多谢燕姐姐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到底是小姐的身边人,要多向姐姐学习,才能更好地伺候小姐。”凝珠趁机巴结萧飞燕,想获得更多在主子面前表现的机会。却被萧飞燕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伺候小姐呀,没那么多灵巧心思,真诚为小姐好,踏实做事、诚恳为人,这就是窍门。无须想太多,小姐注意得到你,她待你不薄。” 凝珠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多谢燕姐姐教诲。” 箫声清亮纯净,古琴韵味悠扬。只有心心相印的两人,才能体味曲中的曼妙。寄情于一曲,温情满满。一曲奏完,婉宁会心一笑:“哥哥,我再单独给你抚琴一首。” 高子昂放下箫,站在婉宁身侧,故作恭敬鞠了一躬,说:“聆听松风。”婉宁瞥他一眼,继续演奏。正当她沉浸在美妙的旋律中时,婉宁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有一活物扭动着身体爬将而来,她定睛一看,一条青蛇正从侧面袭来。 婉宁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忽地起身,整个人那么自然地扑到了高子昂怀里:“哥哥,蛇!” 高子昂看到蛇,没有惊慌,护着婉宁往后又撤了两步。两人静静观察着蛇的动向,好在那蛇并没有爬过来,原地盘旋一阵子就缩到旁边的草丛里。高子昂微低头看着心脏还在砰砰跳的婉宁,满足于她的如此依赖。片时,他本能地安抚着:“没事了,婉妹妹。” 婉宁意识到自己竟然冲动地扑到他怀里,她向后退出两步,拉开了距离。“方才真把我吓坏了,哪里来的蛇?” 高子昂也疑惑:“府上怎么会有蛇呢?吩咐下人在府上各个角落尤其是墙角,多撒一些雄黄粉。出现这样的事,定是下人没做好。” “小姐,怎么啦?”四五个下人闻讯赶来。 婉宁的心跳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说:“方才有一条蛇冲了出来。” “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 “都是我们下人的失职。” “行行,你们下去吧。”下人们陆续离开,只剩萧飞燕过来安抚着婉宁。“燕儿,在府上各个角落多撒一些雄黄粉。”高子昂将杜绝蛇再出现的事交代给了萧飞燕。 “是,少爷,我这就吩咐下去。” 来李府时间不短了,该回府了,高子昂跟婉宁告了辞。高义看到少爷要走的样子,便迎了上来;“少爷,我们是要回府吗?” “嗯。” 高子昂边走边回味着刚才的接触,感觉软软的。刚出李府,高子昂有些眷恋,他并不愿意离开。李宅东南角落有几个台阶,是通往角门的,通常都很安静,高子昂时不时地喜欢在那里坐上片刻。今日,有心事的他再次坐了下来。 他看着站在旁边的高义:“你也坐吧。”而高义仍然不敢:“小的站着伺候就可以了。” “叫你坐,你就坐,坐下来说会儿话。”高子昂低声命令着。 义儿只好在低于高子昂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两人沉默了片刻,高子昂问道:“义儿,你抱过女人吗?” 义儿闻言微微一怔:“抱女人?少爷是想抱女人了吗?遵您的吩咐,改天义儿去找一堆女人给您抱。” “你正经一点儿,说什么呢?”高子昂微微蹙眉。 义儿笑着。“义儿逗您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又伴随着一声叹息,说,“我抱过,是在家时抱过我的表妹。” 高子昂没有发现义儿说此话的时候,眼底浮现着无垠的哀伤,他问:“什么感觉?” 义儿低下头,似在回忆着:“最初真的是很动人。又甜又软,让人忍不住宠着,忍不住要保护她。” 高子昂闻言,顿悟般,可不是嘛,婉妹妹也是,甜甜软软的。兴奋间又渐渐转入沉寂,最令他心动的是我的婉妹妹长大了,更令他心情激荡的,触碰到的那一抹柔软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那你们后来如何?”高子昂忍不住问,“你娶她了吗?” 义儿原本想着表妹的事会到此而止,既然少爷问起这一段感情,他便娓娓道来:“我们小时候虽然不是像您跟婉宁小姐一样一起长大,也有过几次接触,之后随着接触的增多,渐渐情投意合,我也认定她就是我此生要保护的人。后来……”义儿哽咽了一下,“后来可惜她父亲不同意,他父亲嫌弃我是个穷小子,门不当户不对的。” 义儿沉默了片刻,又说:“现在想来,门当户对也没错,谁愿意将半生辛苦经营的地位和财富拱手让人呢?人原本是应呼唤真爱的,可爱情不是一切,为了爱舍弃现有的一切,世间有几人能够做到?” “少爷,像您与婉宁小姐这般门当户对又情真意切的姻缘,这世间真的太少太少了。” 高子昂深感可惜:“你之后就再没去找过她?” “找过几次。可是没有用了,她父亲给她另择了一门好亲。她嫁人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上花轿。”义儿顿了顿,似有无限感伤。有些事发生了,始终是记忆中的一抹痛。 “我好像不该跟你说这些。”高子昂含着几分歉意地说。 “怎么会呢?少爷,伤痛藏在心里永远没有治疗的可能,只有说出来,才能慢慢愈合。恕小的不敬,虽然您是少爷,但是此刻我把您当朋友。” 两人缄默了许久,高子昂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在这种安慰里也包含些许无奈。 第五十三章静日生香 静静的夜,滴漏滴出一片闲适,高子昂的心绪却不安稳。 仰躺在床榻上的他,回忆着义儿说的话,回忆着婉宁扑向他怀里的那一瞬。他的婉妹妹当真是又甜又软,好想再冲到她的面前抱一抱她。可是他又摇了摇头,我怎么可以不尊重我的婉妹妹呢? 脑子里闪过义儿的感情经历,不禁感叹。明明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世间事真是难料啊。怎么就不尽如人意呢?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吧,总之他和婉宁是命里注定要在一起的,他这样想。 对婉宁的感情已不再是追求童年的快乐,而是思念,这一点连高子昂自己都不曾发觉。翌日,高子昂迫不及待来找婉宁。即便不能抱她,也很想跟她待在一起。 “哥哥,你今天陪我去逛街吧。” “好。”高子昂欣然答应。 婉宁和高子昂出来玩的这会儿,正是长安城街市最热闹的辰光。长街两侧有大木搭起的板棚,也有小摊位,柑橘、饰品、瓷器、丝绸等等,令人眼花缭乱。道路中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婉宁和高子昂身后跟着一群下人,为人群添了一笔丰富的色彩。 婉宁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试图发现能让她感觉新奇的东西。饰品的摊位对婉宁有着非凡的吸引力,琳琅满目的钗钗环环,她恨不得全都试戴一遍。 一支银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它造型精巧,以兰花、蝴蝶以及牡丹花为中心,周边布满镂空的纹饰小孔,精美无比。高子昂看出婉宁非常喜欢此钗,便问摊主:“老板,这钗怎么卖?” 摊主笑嘻嘻地说:“少爷,您给小姐买,您看着给呗。” 高子昂示意义儿给银子,义儿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摊主,摊主便高兴地连连点头:“谢少爷,谢少爷。少爷、小姐真乃良缘。”其实这摊主并不认识婉宁和高子昂,只是见的人多了,根据他们的着装、出行的阵仗以及两人甜蜜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说好听的话总不会错。 婉宁拿着银钗转身就走,她陶醉于眼前的精美和获得美物后的喜悦,喜欢得不得了,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人们纷纷移向路边躲避,紧接着就是人们的嘈杂声甚至谩骂声。有人在街市骑马,马上就迎上来了。高子昂迅速做出反应,将婉宁拉到路边,护住了她。 骏马飞奔而过,这才引起婉宁的注意,心生一句抱怨:“什么人如此张狂?在闹市上骑马。”仍然靠在高子昂怀里的婉宁,似乎没当回事,没有知觉,片刻之后那么自然地离开他的怀抱,又继续快乐地玩耍。可是高子昂依旧回味着方才的亲密接触,安静而沉稳地跟在她身后,似乎是要更好地守护她。 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买,开开心心玩了一上午的婉宁和高子昂收获颇丰,下人们当然是个个满载而归,幸亏随行的下人人手还算够。 回到李府的婉宁迫不及待将买到的饰品一一试戴,满足自己获得新物品的喜悦,更满足于在人前制造新的惊喜。比如,此刻的高子昂就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你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婉宁问。 高子昂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说:“哪有?我只看到如花儿般的美好容颜,怎么会有脏东西呢?” “男人只会看女人的容貌,还会做什么?”婉宁不屑地说。 高子昂眼睛瞥向婉宁的发髻,看了一眼她头上的银钗,眼神又回到婉宁美好的容颜,低声柔柔地说:“我还知道,与金饰相比,婉宁更喜欢银饰。” 婉宁忽然焦急地抚摸头顶的钗子,急切地问道:“怎么?不好看吗?” “怎么会?与华贵的金饰相比,银饰更符合婉妹妹的气质。富贵萦绕,却也超凡脱俗,有些微不食人间烟火。”高子昂凑到婉宁耳边,悄声说,“哥哥就喜欢这样的婉妹妹。” 婉宁慌忙间推了一下他,高子昂后退了两步。婉宁有些嗔怒地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高子昂则微笑着,整个人斜支在窗户边的长桌上,手里把玩着婉宁最爱的玉蝴蝶吊坠。 正当两人静静地沉浸在甜蜜里时,萧飞燕走了进来:“小姐,该吃午饭了。” “好。”婉宁应着。 萧飞燕对高子昂说:“高少爷也留下吧。” 高子昂转向婉宁,笑着说:“婉宁,留不留我吃饭?”婉宁瞥了他一眼,边走着边无奈地说:“高大少爷,您是客!来吧。” 高子昂开心地跟了上去。 初春的午后,暖暖的阳光从镂花长窗中映照而进。吃过午饭,高子昂仍然没有走的意思,他陪着婉宁在房间里下棋。婉宁的棋艺向来一般,围棋学了几年,才勉强跟敌手对抗。可是象棋没学多久,她的棋艺真的是很糟糕。 面对着棋盘的她心慌意乱,偏偏高子昂在此时说:“婉妹妹的棋艺真是精湛啊!招招只蹩自己的马腿。” 婉宁闻听着他的讽刺,目光在他俊美的面容与棋盘之间来回游移,并惊呼着:“哎呀,我走错了!” 看着婉宁将已走的棋子放回原处,什么“落子无悔”之类的话完全没有必要说,仿佛与此刻的两人完全没关系。他只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又悠悠放回去,说:“婉妹妹,你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悔五步棋。” 婉宁巧笑倩兮地说:“哥哥你就再让我一下嘛。” 高子昂自然知道婉宁学下象棋没几天,不能跟自己对抗也是情理之中。他也知道婉宁对下棋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棋艺也一向都不是很好。跟她下棋,就当是教她了,不计较了。而婉宁无意间似乎很期望哥哥总这么让着自己。 屋子里时不时飘来淡淡的香味,高子昂闻着这香味,有一种凉甜的感觉,便断定婉宁点的香定是名贵的香料。他边给婉宁讲解棋盘上的招数,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婉妹妹,你焚的是莞香?” “嗯,我很喜欢莞香,它的香气很甜。” 高子昂表示赞同:“是啊,是很甜,就像我的婉妹妹一样。” 正在全心全意琢磨棋局的婉宁,被他说的这句话惊到,甚至是措手不及。“哥哥!”她叹道,随后有些羞涩地转过脸去。 空气中弥漫着莞香的香气,甜蜜清幽,芬芳宜人。静日生香,真希望永远都如此岁月静好。 第五十四章梨园春色 婉妹妹喜欢莞香,高子昂想到高府还有不少呢,便搜罗了来,要送给婉宁。翌日,上午去上了学堂,刚吃过午饭,他就迫不及待送到了李府上。 “哥哥,这是?” “见婉妹妹素日里爱用莞香,哥哥今天特意带来给你的。这可是上好的莞香。”高子昂说。 婉宁欣喜,开心得笑了起来:“多谢大少爷。哥哥,你坐,我这就点上。”片刻,屋子里更加清雅的莞香香气就弥散开来。 “这香油色光润,点燃香味凉甜,果然是上好莞香。”婉宁说,可渐渐地,她的脸上泛起一丝担忧,“哥哥,这莞香绝不是臣子该用的规格,是贡品。”她转向高子昂惊奇地问:“你们家挪用贡品?” 高子昂惊异地说:“怎么会呢?不过是一点香而已,不是挪用,是皇上赏赐的。不必担心了。” 听他这么说,婉宁揪起的心落了地。真的很喜欢哥哥赠的这莞香,又是跟哥哥一起享受,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两人趴在香炉前,偶尔张口说说话。在这慵懒的午后,婉宁渐渐犯了困,眼皮开始打起架来:“哥哥,我想睡会儿。” “你睡吧,我守着你。” 婉宁就在榻上睡了下来,她握了一下高子昂的手,说:“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就出去找姐姐他们玩。” “怎么会无聊呢?你安心地睡吧。”高子昂微笑着。 有他在身边,真的可以安静地睡了。“嗯。”婉宁阖上了双眼。她虽然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仍然浮现着高子昂刚才微笑的样子,子昂哥哥一直对着她笑,笑得很温暖,非常得甜蜜。两人追逐嬉戏,好不开心。可是婉宁渐渐不安起来,只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婉宁伸手去抓他,可怎么也抓不到,他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令婉宁非常惊惧。“不要!不要离开我!”婉宁吓得犹如被烙铁烫了脊背一般自榻上弹起。 “婉妹妹,你怎么啦?”高子昂把婉宁摇醒。看着懵懂的婉宁,高子昂再次问道:“婉宁,你怎么啦?” 直楞了半天,婉宁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梦里的人是高子昂,可是她能说我梦到你了吗?婉宁挠了挠头,搪塞着:“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看你的神情——”高子昂发现婉宁有几分羞涩,他当下便笑:“你梦里有我?” “才没有呢!”婉宁嘴上不承认,可心里的防线早已坍塌。可不是吗?梦里那个英气逼人的少年。只是哥哥怎么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呢?他明明就在眼前呀。婉宁有些心烦,微微低下了头,却没发现高子昂凑了过来。 如此亲昵,高子昂的唇离她的脸颊只有两指宽,他的这一举动在心里已演练了千万遍。婉宁像能听见他的心里话似的,双手抵住他的肩,双眉紧蹙:“不要。”她摇了摇头。 婉宁起身,走下榻来,喝了口水,坐在圆桌旁平复着刚才的心跳。高子昂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鲁莽,他在婉宁旁边坐了下来,握着婉宁的手,吞吞吐吐地说:“婉宁,我……”还未等他说完,婉宁温柔直视着他:“哥哥,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高子昂更加疑惑起来,不想我离开,方才怎么连亲一下都不行。不过,正因为婉宁如此说,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猛地将婉宁扯到怀里。婉宁却突然起来一个转身,挣脱了他,还冒出一句:“才不呢!” 高子昂不甘心:“婉妹妹你永远都逃不了我的手心。” 在府里待得闷了,“我们去梨园玩吧。”高子昂提议说。 “嗯。” 一路上,他将婉宁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到了梨园,高子昂摘一朵并蒂梨花,嘴角微微弯起来,抬手簪于婉宁发间,此时的她平添几分俏皮与华美:“我的婉妹妹真是绝世容颜。如此的美好容颜将要属于我,光想就让人振奋不已。” 婉宁羞涩道:“谁是你的了!谁说要嫁给你了。”她再次一个转身,欲挣脱。 “你不嫁也得嫁。”高子昂抓住婉宁的胳膊,往怀里一带就又把她拉了过去。婉宁稍抬头就看得见高子昂清秀英俊的面目,说起来从未如此近距离瞧过他。他眼眸微微的下垂,一切都让她那么细致地捕捉到了眼里。 两人相视,这次真的是逃不过了,婉宁双手攀上他,闭上了眼眸…… 和暖的春光下,树密花稠,满枝,满树,满园,遮天蔽日的梨花随风晃动,漫卷轻飘,清淡、恬雅。一簇簇雪白的梨花,在阳光里悠悠飘荡,玲珑,纤丽,羞涩含苞的花蕾,轻盈,缥缈,靓艳含香。 春风柔吹,满含蜜意,流不尽的温柔。玉颊洗风露,光滑,透亮,细腻,美妙,沉醉与眩晕在心头交替。风夹着梨花的馨香,香甜的气息扑人肺腑,像喝醉了醇酒,晕乎乎的。良辰美景,天奈其何。 漫山遍野的白,那是永远都无法再聚拢的白。 婉宁的脸早已经羞得通红,只是由于天色已暗,不易被人察觉。心怦怦乱跳,没有话语,婉宁转身就要回家。 昏暗中,高子昂柔声道:“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平时熟悉的路仿佛变得很长,走了许久总算回到了李府。可是用来平复刚才的心跳,婉宁还是觉得这段路途太短。 李府上,王韫芝已经询问过下人好几次了,下人们都回答:“二小姐还没回来。” 王韫芝朝着李政航抱怨道:“虽说是女大不中留,这好歹早些回来啊。堂堂李府小姐豪门千金,为了个男人天天早出晚归,成何体统!别人会说闲话的。” 李政航什么都还没说,只听下人禀报:“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父亲、母亲!”回来后的婉宁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高子昂跟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打招呼:“伯父、伯母好。” “我说高公子,玩也要有个限度。回来得越来越晚,如此下去像什么样子!你和婉宁都老大不小了,婉宁的名节还要不要了?”王韫芝说道。 “是,侄儿明白,谨遵伯父、伯母教诲,以后定让婉宁早些回家。”他顿了顿,“婉宁已平安回来,那侄儿回府了。” “都这么晚了,就留下吃晚饭吧。你就这么回去,改天你父亲知道了,还以为李府上不欢迎你呢。” “是,谨遵伯母吩咐。” 王韫芝对旁边的丫鬟说:“吩咐厨房,传饭!还有去喊大小姐、二小姐出来。” 第五十五章定情信物 所有主子都坐在了餐桌前,婉宁姗姗来迟,闷声不响地坐了下来。她拿起筷子,低头挑着粒粒米饭,挑起落下,落下又挑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王韫芝看了看高子昂说:“今天太晚了,就留他在府上吃饭。”婉宁淡淡地应了一句:“哦。”继续低下头用筷子挑着米饭。 “你这丫头什么德行,吃饭就好好吃,干什么心不在焉的!”李政航训道。 婉宁总算回过神,露出些恐惧神色。坐在旁边的高子昂看着她,偷偷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婉宁的手。婉宁本要立即收回,却不及他的力道,还是被温柔地握在他的手心里,温暖极了。半晌,婉宁纷乱的心绪得以安抚,他也没握得那么紧了,她便将手悄悄地抽了出来。 整顿饭,婉宁几乎没听见大家在说什么,也没插上几句话。只是认认真真地吃着自己的饭,专心致志想自己的事情。 吃过晚饭,高子昂礼貌地向李政航夫妇辞别:“伯父、伯母,侄儿先回府了。” 婉宁似乎很害怕见到他,尤其是在父亲母亲面前。她头也没抬,更不敢直视。“哥哥路上小心一些。”随后向父亲母亲欠身道,“女儿回房了。” 王韫芝疑惑不解:“这丫头怎么了?平时不都是送到大门口的吗?” 自打在梨园跟哥哥亲近,婉宁的心湖便漾起了小水花,久久也未能平静。水花落下,在水面形成的涟漪,也一圈一圈地在心中来回荡漾。回到房里的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烛光笑着发呆。 “小姐!”萧飞燕的一声轻唤,婉宁竟然没听见。萧飞燕见她没知觉似的,不禁提高了音量:“小姐!” 婉宁转过脸,懵的:“什么事?” “老爷说,明早要查问您的功课。” “哦。”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功课!整颗心瞬间被揪起,片刻又放了下来,好在自己已经完成了,她舒了口气。不一会儿,她又坐在那里看烛光了。 高子昂连续几天没有去李府,他知道此时的婉宁妹妹大概还不想见自己。可是他一想起甜甜的婉宁就按捺不住,好想一下子就冲到她的面前。他实在挨不过相思苦,来找婉宁。 “伯母好!婉宁在家吗?” “在房里呢。” “那侄儿去看她。” “嗯,去吧。” 婉宁一见到他,瞳孔微缩,却语气温柔:“你那样对我你还来!” “我怎么你了?”高子昂故作无知。 “哼!” “要不要再来一次?”话刚出口,高子昂就甚觉不妥,怎可如此轻薄!心中不断忏悔间,忽然感觉到一个庞大而柔软的东西砸过来。 他一看,竟然是如此大的一个枕头。婉宁还在找东西,要继续砸过来。他赶紧上前安慰道:“好好好,婉妹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婉宁抓起靠枕刚要扔过来,被高子昂用手挡住,他夺下靠枕,扔回到床上。而后顺势将婉宁揽入怀中,片刻凝滞。婉宁欲挣脱,可他抱得更紧了。 “你放开我。” “你乖一些,我就放你。” 婉宁在他的凝神中,没了挣扎,问道:“我以后是不是就是你的人了?” 高子昂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婉宁这傻丫头。 “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 半晌,高子昂好不容易收敛了笑容。他平复了一下内心,好半会儿才说道:“我可爱的婉妹妹,你还用以后吗?你一直都是我的人,你还未出生就已然注定是我的人。” “才没有呢,我就是我的,才不是你的。” “如何不是我的?刚才你还问呢。”高子昂微微低头,又想亲近她。 婉宁挣扎着:“你放开我,” “好好好,你再让我亲一下,我就放开你。” “不行!” “怎么就不行呢?” 婉宁见比力气是比不过了,只能智取。她伸手抱紧了他,甚至高子昂微微感受到婉宁在用力。在他完全放松警惕将要亲近她时,婉宁一个转身,整个身体转出了他的怀抱:“这是在李府,若被我父亲母亲和丫鬟瞧见,这像什么样子!” 高子昂不服气:“哼,我马上就要到府上提亲了,到那时你必定要嫁给我,看你还怎么跑!你这辈子都逃不了我的手心!” “什么提亲?我还小呢,才不要嫁给你。” “你再说不嫁,我可饶不了你。”说着,高子昂又想将婉宁扯到自己怀里。 “好了好了,不闹了,待会儿人家都听见了。” “你这就是答应了呗。” 婉宁羞涩地转向一边,在圆桌前坐了下来。高子昂斜斜支在青玉案上,眼睛不时看向放在不远处的琉璃方樽,它的光华炫人眼目。两人安静了片刻,待高子昂再次瞧着婉宁时,那不经意的眼神对接使得两人面上都泛起了微笑。 高子昂过来坐在婉宁旁边,将她自然地搂在怀里。婉宁羞涩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我们去梨园玩吧,我有样东西要给你。”高子昂说。 婉宁惊异:“什么好东西非要在梨园给我?你现在给不行?” “我还有话跟你说。” 刚到人烟稀少的梨园,婉宁和高子昂就不谋而合开心地将手牵到了一起。片刻,婉宁翩飞的蝴蝶般飞入他的怀抱,两人相视而笑。他刚把婉宁拘在怀里,婉宁又像蝴蝶般飞了出去,只剩下牵着的双手。 此时,牵在一起的不仅仅是两只手,更是两颗心。年复一年梨花盛开,漫山的梨花肆意地绽放着它的白,那是年年开过之后再也无法收拢的白。 “哥哥,你闻到梨花香没?” “入鼻皆是清香,入眼皆是美好。”他温柔地答,婉宁抿唇甜蜜一笑。 两人找了棵稍大些的梨树底下坐了下来。高子昂摘下贴身戴的玉佩放到婉宁手里,后又小心地将婉宁的手握住:“此玉佩是高家祖传的,是我自幼佩戴的贴身之物,送给我的婉妹妹。” 婉宁一听是他贴身之物,脸腮微微红了起来。 高子昂发现了这微妙的变化,嘴角得意洋洋地牵出一丝笑意。他凑在婉宁身侧轻声问:“婉妹妹,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婉宁嗔怒:“哼!”片刻,她定睛一看,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哥哥你将如此奢侈矜贵之物赠给了我?” “不过是块玉,有什么矜贵的!只不过它的意义非凡而且重大,这块玉佩对我很重要,我可是高家长孙。祖母很早就跟我说过,此物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轻易赠人,要赠也只能赠给我最重要的人。除了婉妹妹,没有人能配得上此物。” “是吗?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婉宁埋首他宽阔的胸膛,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高子昂柔柔地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妹妹真的很高兴。”婉宁紧紧靠着他,“不过哥哥,我们本就有婚约,又何须私下交换信物。” “虽然不是什么矜贵之物,但是玉戴久了是有灵气的。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它会替我守着你,有它在就像有我在一样。我将最重要的物件送给我最重要的人。” 第五十六章许诺一生 听到高子昂的一番表白,婉宁的整颗心像是融化了,沉醉了一阵子才说:“是真的吗?有这么神奇,有它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你对着它喊我,我就会立即出现在你的面前。” 婉宁咯咯咯笑:“你骗人,哪有那么神?” “不信你喊,你喊一句,看我在不在你面前。”他原本就在身边,婉宁意识到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又笑了起来。 高子昂稍稍严肃地说:“但是婉妹妹,这玉是我自出生就戴着的,一直到现在,它一定是有灵性的。” 婉宁微微颔首:“嗯,哥哥,这点我相信。”她眼前的怀抱是那么得温暖,让人感觉踏实、幸福。“可是哥哥,你是高家大少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婉宁现下没有珍贵的物件回赠你。” 高子昂将婉宁向怀里揽了揽:“我身上所有的佩戴之物不一直都是你亲自给哥哥绣的吗?一针一线都寄托着你的心意,相比我的金玉俗物,婉妹妹的心意更贵重。你还要回赠什么?” “那好,我就再给哥哥绣一个荷包作为回礼。” “一个哪够?你要给我绣一辈子。”高子昂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说。 “一块羊脂玉换我一辈子,你可真会做买卖。”片刻的不屑从婉宁眼底飘过,可这小小的抱怨之中藏着她多少的幸福。而后,她双臂缠住他健硕的腰,柔美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口处,能听见他湍急的心跳。 高子昂一直在笑微微地望着她:“此生我只戴婉妹妹给我绣的。” “这可是你说的。”婉宁仰起脸,拉过他的大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止是一百年,是生生世世。” 婉宁露出温馨的一抹笑,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她躲避着他的眼神,白皙的手却攀上他的脖颈,触摸着他的脸颊。 他以无限宠怜之姿拥着婉宁,嘴角笑意未歇,道:“怀中有佳人,荡魄亦销魂。真想早日成亲,成亲之后,我们就可以不守礼法,做长长久久的夫妻。” 原本陶醉在甜蜜里的婉宁脸色突变,忽然站起身,恼怒道:“原来你是不想守礼法才要娶我!” “你这是什么逻辑!”高子昂没有想到向来善解人意的婉妹妹却是如此无理取闹,不讲道理。他何曾明白,婉宁若能够一贯睿智与聪慧,那是她还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 “婉宁!”他能怎么办,只有不断地解释,“我是要跟你永远在一起,怎么能只是为了不守礼法呢?” 婉宁转向一边,静思了片刻,是啊,哥哥说的是成亲之后做长长久久的夫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会诞生那样的思维,不对,他明明说了要不守礼法,他就是有坏心思。婉宁“哼”了一声,转身要回家。 高子昂追上来牵住她的手,好在婉宁并没有拒绝他。一路上,他一言未发,他怕这种时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只是无声地安慰、迁就,谁让他说了不守礼法呢。一直到了李府门口,高子昂才又说:“婉宁,你别生气了,我说错了还不行!” 婉宁对他仍旧是爱答不理的。 那个夜,很静,婉宁在烛光下盯着玉佩发呆。尽管白天发生了一点点小插曲,她的脑子里仍然满满的都是他,脸上笑意盎然,她真的很开心、很幸福。 高子昂和衣躺在熟悉的床榻之上,眼睛直直地瞧着顶棚,脸上同样洋溢着难掩的微笑。 高子昂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将婉宁妹妹娶进门,高府上也早就为他准备好了房子讨老婆。他的这份心思越来越强烈,“知子莫若父”,高骏铭又是过来人,他自然发现了。但是这桩婚姻虽然是指腹为婚,目前只是高家在一头热。李家没有动静,说明时机还未成熟,也就未提上日程。 尽管如此,高家也应该着手准备,何况高骏铭希望自己的儿子早日能够独当一面。 “男孩子是时候学着成家立业了。” 而谢惜文却没有当回事:“先要成家,再谈立业。他还真跟我提过,要搬去南院独自居住。这很明显,只等女主人入住了。” “这小子还真长大了?搬就搬吧,那院子原本就是给他修建的。” 谢惜文原本只是在闲聊,没曾想高骏铭还真的冒出一句“搬就搬吧”。高骏铭见谢惜文有些不高兴,便问道:“怎么了夫人?你不舍得?” 谢惜文仍然试图劝阻:“离得远了,确有些舍不得。他又没有成家,何必自己住个院子?” “娶亲的事,我们也是要准备着了,剩下的就是再看李家的意思。”高骏铭想了想,继续找理由说服谢惜文,“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总窝在父母膝前?就应当学会自立自强,这小子能自己提出来,还是有进步的,总不能把他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为夫会另派五个高手保护他的安全,夫人就不必担心了。” 谢惜文见高骏铭心意已决,也就没有再说话,这种事情,她还是要听夫君的。 在高骏铭的支持下以及高子昂自己的坚持,他当真搬去了南院。他盼望已久,这对他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准备好一切到李府上提亲,紧接着就是迎娶婉宁,高子昂光用想的就兴奋不已。 他要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婉宁。婉宁一见到他,就感觉到了他的兴奋劲儿,便问道:“哥哥今天似乎很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子昂扬了扬眉:“婉妹妹,哥哥搬到南院住了。” “你自己住个院子?” “对啊!替哥哥高兴不?” 婉宁理解不了他的心境,只是随意迎合了几句:“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呢?看你这么开心,我自然也开心了。” 高子昂握住婉宁的手,凝视着她:“婉妹妹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准备嫁给我。” 婉宁怔怔片刻,缓缓道:“哥哥,你这太突然了,我还小呢,都还没有准备好,父亲母亲也都没有跟我提过。” “伯父伯母会给你准备嫁妆,嫁衣,燕儿会准备,这些都好说,你还要准备什么?”高子昂疑惑地问。 “哥哥,不是说这些。”婉宁将脸转了过去,小声说,“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 高子昂未语,只是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心想着,不管婉妹妹你心里还在想什么,反正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人。 第五十七章收买 自打搬到了南院,高子昂独处的时间多了起来。除去早晚给父母请安,有事会在父母亲跟前逗留,在府里的其余时间都是在自己院里,各类下人,丫鬟、小厮、护卫等围着团团转。 自幼父亲没少在自己身边安排护卫,他也渐渐地想打造自己的队伍。论单打独斗,他到处搜罗的人手都比不上眼前的几个护卫,这一点他很清楚。父亲位高权重,人脉广泛,选的人自然都是顶尖的。父亲派到他身边的这五名护卫绝对都是江湖顶尖高手,何不将眼前的人收为己用呢? 夜色渐深,高子昂将五个人全部叫到了跟前,其中一个大概是领头的,资历最老,恭恭敬敬地先开了口:“少爷,您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高子昂冷冷地问。 “小的姓宫,名昊天。” 高子昂低头思考了一阵子,转过脸稍微靠近,脸上有了点笑意,说:“我知道你们都是我父亲的人,想不想再赚一份银子?” “少爷,自然想了,谁跟银子有仇!”宫昊天答。 “父亲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 宫昊天客气地说:“少爷破费。” 高子昂想了想又问:“你们是什么来头?” 宫昊天答道:“我们从前的老大是黑鹰,起初我们一直跟随老大行事。自黑鹰跟令尊有了接触,后来令尊招揽,便跟随令尊。” “你们是杀手团的人?”高子昂先是一惊,随后靠于藤椅上,一脸的不安与失望。杀手团从前可是李建成的人手,他怎么敢用?父亲跟自己不一样,无论手下人的背景如何,他都有能力压得住。除非皇上追究起来,只要皇上不追究,万事大吉。自己跟父亲可完全是两码事。 正当高子昂满腹犹疑时,宫昊天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释道:“少爷您有所不知,自那一次宫廷浩劫之后,杀手团随之分裂。黑鹰对隐太子死忠,其中的一部分人跟随了黑鹰,还有一部分人跟随令尊。黑鹰刺杀皇上失败之后就不知所踪,他不会背叛隐太子,韬光养晦伺机为隐太子报仇也说不定。我们几个一直都是跟随您父亲的,从不知什么隐太子,更不侍奉隐太子。” 宫昊天见少爷没有反应又补充了几句:“在黑鹰带领我们加入到李建成集团不久,我们就跟随了您父亲。高大人为避免是非,并没有让我们参与到那一场宫廷浩劫之中。一直以来,我们虽然名义上是杀手团的人,但从不曾参与皇族斗争,实际上我们早已是贵府上私人武装力量的组成部分。如今真正的杀手团命运堪忧,是令尊大人救了我们一命,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如此说来,父亲用他们是没有担忧的。高子昂听到此处,眼神才慢慢温和了起来。 宫昊天趁热打铁,继续说:“少爷您不相信我们,还不相信令尊大人吗?他若有顾虑,也不会用我们,我们可是高大人派到您身边做近身护卫的。有件事也许您自己都不知道,自幼跟在您身边的,就算不是我们几个,他们看似平庸,其实都是高大人信赖的顶尖高手。” 高子昂片刻沉思,转过头来说道:“我相信你们。” “小的愿效劳。” “其实也不难。我知道你们都是江湖顶尖高手,并不是叫你们背叛我父亲,日后在不违背我父亲的前提下一切听从我的命令,但是不必所有事情都向我父亲禀报。明白什么意思吗?” “明白,少爷,您是我们的新主子。” 高子昂厉声道:“主子只有一个!何为新与旧?” 五人一齐道:“明白!主子!” 高子昂看了看他们,露出些赞许的表情。原本只是留起来备用的人手,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人会很快就被派上用场。 那一日,婉宁和萧飞燕在街上玩。突然一个年轻女子头发散乱慌慌张张逃命似地跑过来,尽管她跑得如此卖命,可还是被几个男子追上拘了起来。后面一伙人也追了上来,动静特别大。 “姑娘,你跑得掉吗?”只听有人高声嚷着。 婉宁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她定睛一看,正是左坤。左令鸿的儿子,左坤,婉宁认出了他。虽然这个左坤一共也没上几天学,但两人还算认识,除了在学堂,平素里自然没有任何接触。是左坤一伙人逮住了姑娘。 “你们人多,人就是你们的啦?也不问问姑娘愿不愿意。”后面跟上来的人这才说。 听这话的意思,他们不是一伙。 左坤继续说:“姑娘,你若跟了本公子,保你一世吃香的喝辣的。” 只听另一伙人说:“姑娘,你若跟了我,岂止是吃香的喝辣的啊!还有马上墙头、花前月下呢!” 婉宁听明白了,原来是两伙人争抢这个女子。其中一伙的头子是左坤,另一伙领头的公子是什么人,婉宁不认识。思忖间,忽然那女子挣脱抓着她的男子,在婉宁面前跪了下来:“小姐,求求您救我一命。” 婉宁慌忙扶起她:“姑娘,你起来。”姑娘起身,婉宁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则挺身而出:“你们怎么能当街明抢良家妇女呢?还有没有王法了?!” 左坤看着婉宁说:“哟,这不是李家千金李婉宁吗?”他悠闲转了半圈,仔细瞧了瞧婉宁,“王法?你父亲位高权重,你在这里跟我讲王法?李婉宁,劝你不要坏爷的好事。”说罢,意图忽略婉宁,仍然将女子抢过来。 在他动手之前,一个下人伏在左坤耳边低声说:“少爷,李家千金,她父亲势头正盛,不能不忌惮。” 左坤没打算放弃却也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还用你说!” 只见另一个公子也上前来说:“此处人多眼杂,不如我们去郊外树林商量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婉宁想想也是,大庭广众之下,确实不适宜发生争端,便爽快地答应:“好,什么时候?” “明日未时。” 第五十八章出面 有好戏看,今天这事儿马上在一众公子间传开了。高子昂的小厮义儿,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婉宁参与其中,他不敢有丝毫耽搁,马上向高子昂禀报。 义儿说:“少爷,今日有公子约在郊外打架。” 高子昂坐在书桌前,眼睛盯着本书,咬了口刚洗好的红苹果,慢慢嚼着,嚼啊嚼,不急不慢咽下去,才悠悠地说:“公子约架是常事,何必大惊小怪?我又何必搅和其中?” “少爷,只怕此番您不想搅和也得搅和。” 高子昂抬头望他一眼:“你说什么呢?!” “义儿惊怪的是婉宁小姐也参与其中。” 高子昂顿时来了精神:“怎么回事?” 义儿回答:“左坤和张家公子张晋泽争抢一个弱女子,一方要抢那个女子作妾,一方要逼良为娼,女子双方都不愿意。” “一个好东西没有,难怪会打起来。”高子昂问,“婉宁是怎么回事?” “婉宁小姐正巧路过,那女子见婉宁小姐面和心善又衣着光鲜,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走投无路之下,当街叩头跪拜,请求婉宁小姐救她一命。婉宁小姐天性善良又见她可怜,当即就答应。左坤惧于她的家室,没有冒犯。张晋泽出主意,大家便约在郊外商量个解决的办法。婉宁小姐哪里介入到这样的事情里,素日逛逛街,还一堆人跟着,除此之外,几乎是不出闺门。她哪里知道是要打群架,就答应了,只怕到时她会像平时逛街游玩一样,带着个丫鬟就去了。” 高子昂叹了口气,婉宁这个傻丫头。 义儿说:“少爷,我们通知婉宁小姐不要去不就完了吗?” “她既然答应了人家,不去,日后会落人话柄,必被他们说成是临阵脱逃,胆小鬼。再者,以婉宁的菩萨心肠,她必定要救下那名女子。怎么可能搁着不管呢?” 高子昂向义儿询问了约定的时辰,届时只有他出面了。 翌日,刚吃过午饭,婉宁就准备去为那女子讨回公道。 萧飞燕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是感觉到不妥当,她跟婉宁说:“小姐,奴婢觉得不太对劲,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何必跑到郊外,在哪里都可以商量。” 萧飞燕的话不仅没有引起婉宁的重视,她还不屑地说:“能有什么不对劲,别想太多了。事情很明显,那两个公子都不对,无论如何也要救下那女子。” 收拾好一切,婉宁带上萧飞燕和丫鬟凝珠就向郊外出发了。 与此同时,高子昂也在准备着,他穿了一身雪青色的锦袍,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傲弧清。他踏出房门,义儿已经在等候了。他吩咐道:“义儿,带上几个身手好的跟我走!” “是,少爷。” 婉宁她们先到达了郊外,三人都被眼前的局面震慑住了。婉宁哪里想得到,他们是要动用武力解决。不远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时还有刚来的三三两两的人加入其中。 以左坤和张晋泽为首的双方已经站成了两队,每一方站在前面的几个人,凶神恶煞。可怜的女子落魄地站在中间位置,最外围还凑了不少人看热闹。 萧飞燕看这阵势,说:“小姐,他们原来是要打架。” 婉宁片刻惊悸,转念一想,他们再人多势众,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伤人性命吧。一番思虑,总算淡定了下来,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决定大着胆子上前迎战。于是跟两个丫鬟说:“没事,跟我来吧。” 婉宁带着两人走上前,左坤看到她,又细看了她身后,说:“哟,李婉宁,你终于来了。只带两个丫鬟,可见你们三人功夫了得啊!” “为什么一定要动武来解决?这女子成为你们争斗的由头,她很可怜。”婉宁说。 “有能耐,你战得过我们,你就可以带她走。” 此时高子昂也已到来,树林外已经聚集了一堆人。他对义儿说:“义儿,吩咐下去,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 “遵命,少爷。” 耐心的婉宁还在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讲道理。 张晋泽不耐烦了,走过来说:“李婉宁,我可不跟你废话。你再啰嗦,我的手下可就要动手了!”张晋泽的手下听他这么一说,果然都一齐走上前来。那气势令婉宁不禁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人粗鲁地将婉宁身边的凝珠往旁边一扯,凝珠摔倒在地,好家伙!这是要直接针对婉宁啊! 凝珠爬将起来,看他们要对婉宁动手,扑过来护着她:“小姐!”萧飞燕也迅速过来挡在了婉宁前面。 刚走过来就看到这一幕的高子昂向义儿使了使眼色,义儿朝后招了招手,由他带头一伙人冲了上去。将那几个人扑到在地,张晋泽的手下也不甘示弱,迅速爬起来,向对手展开攻击。义儿果然将宫昊天带了来,加上其余的人,大家都徒手接招,闪转腾挪却丝毫未见颓势,尤见功夫底子。 高子昂走到婉宁身边说:“这些人你跟他们讲什么道理?打不就完了吗?!” 婉宁听这声音熟悉,转头一看,竟然是子昂哥哥。他的突然出现令惊惧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婉宁一颗揪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心里瞬间乐开了花。“哥哥。”婉宁高兴地迎了过来,“真没想到你会来。” 高子昂对她微微一笑,之后将眼睛转向正在打斗的一群人。婉宁抓着他的胳膊,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坚信他就是自己的守护神。高子昂专心地看他们打架,义儿和手下们分寸拿捏得很好,使出的力道不足以伤人性命。尽管如此,张晋泽的几个手下还没接几招,就再次被重重地摔倒在地。 其余的人害怕,往后缩了缩,有几个人甚至吓得筛糠一般浑身发抖。 “什么人?!”张晋泽瞥过头一看,明白了。 眼瞧着一切的左坤,他明白自己人的实力,不足以与之对抗,说:“高子昂,你决意要坏我好事?” “怎么样?要不我们再较量较量?”片刻,高子昂不慌不忙地说,“闺女怪可怜的,放了她。” 左坤说:“李婉宁,怪不得你带两个丫鬟就敢应战呢,原来你的帮手在后面。” “这女子不愿意给你做妾,你就不应该强迫人家。你以后也不能再找她的麻烦!” 左坤最烦听婉宁的大道理,只是惧于高子昂在此,战力对比悬殊,硬拼,手下是承受不住的,只会有更多的人受伤。不放人怕是不行了,他只能带人离开,不再纠缠。 张晋泽也只能带着一群伤兵残将,败兴而归。人群渐渐散开,只剩下被婉宁救下的姑娘孤零零站在那里,她走到婉宁跟前,跪了下来:“多谢小姐、少爷救命之恩。” 婉宁连忙扶起她:“哎,姑娘你起来,这种时候换了谁都会帮助你的。” “小姐您心肠好,人长得又这么美,这次真的是得亏遇到小姐。”说着,姑娘又想跪下。 婉宁扶起她说:“不用谢了。知道回家的路吗?要不我们送你回家?” “小姐,太谢谢您了。”姑娘摇摇头,“不用了,我知道回家的路。”姑娘握着婉宁的手良久,眼睛里渗出感动的泪水,又说,“小姐、少爷,我回家了。” “嗯,小心。” 说罢,姑娘转身离开,走着还不时回过头来,不断表达内心的感激。婉宁冲她挥手道着别。 第五十九章危机感 姑娘走后,所有下人都将眼神移向了婉宁和高子昂,等待他们的吩咐。高子昂对义儿说:“义儿,你带人先回去,我跟婉宁一起走。” “遵命,少爷。” 萧飞燕也跟凝珠说:“我们也先回去吧。” “好。”凝珠应着。 一通下人先走掉了,高子昂牵着婉宁的手慢悠悠行走在林间小路上。太阳已过了中午的毒辣劲儿,不时掀起阵阵微风。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斑驳地装饰着这条小路。四周无声,只听得见风声、叶落声、呼吸声。时间因为高子昂的久久凝视停滞,周围的一切又仿佛在满是情意的拥吻中荡然无存。 婉宁和高子昂行至湖边停了下来,在微风中挺立的亭亭玉立的荷花映入眼帘。两人不约而同坐了下来,湖水清澈碧绿,偶尔被风掀起的湖面向四周散去一圈圈涟漪。不远处的荷花,微风拂过,送来缕缕清香。 靠着高子昂的婉宁从眼前的美景走了出来,眼睛中闪过一丝忧愁,说:“你为了妹妹出面打架,做下这种街头斗殴的龌龊事情,回家定会受你父亲责骂。” 高子昂有些微担忧却悠然说道:“你放心吧,这种小事他不会管的。” “是吗?叔父不管你这种事情。” “嗯,你别担心了。” 高子昂紧紧拥着她良久,缓缓道:“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丫鬟打群架,也只有我的婉妹妹能干出这事儿来。” 婉宁羞愧,向他怀里埋了埋脸:“哥哥,你笑我!” 高子昂习惯性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我不是笑你,我是担心你。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吃亏?” “他们又没说,我哪里知道是打架。” “傻丫头,你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能明言吗?”高子昂片刻的沉默后,捡起一个小石子,轻轻一扔,小石子就掉入了湖中,发出小小的扑通声。眼瞧着湖水渐渐恢复平静,他又说:“他们就是为了打架。有些人哪,平日里闲来无事,找个由头打打架,打发无聊的时光。这种时候是必然要用武力解决,你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婉宁叹口气:“没想到在长安这样的首善之地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高子昂的出现坏了左坤的好事,他心中愤愤不平。左坤一回到家,就朝着左令鸿抱怨。他说自己就想纳房小妾,却生生被高子昂给搅了。这个左坤也是仗着自己父亲为官,张晋泽挨打的一方都没有他这么大火气。 左令鸿看儿子的样子,也是要给他讨个说法。尽管他碍于高骏铭官位比自己高许多,仍然找到高骏铭说出了心里话:“坤儿不过是想纳房小妾,您的宝贝儿子就是不让他的好事得逞。” “怎么回事?”高骏铭惊奇地问。 “还不就是坤儿要纳妾,李婉宁就是不让,令公子帮着李婉宁,他的人手可是真厉害啊!几下子就把人打趴下,这不就把坤儿的事给搅黄了。” 高骏铭知道自己的儿子,他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情,何况还动了手。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想必那女子不愿意吧?” “这女人上花轿有几个不愿意的,都是装的。” 左令鸿这话颇有几分街头媒婆的味道,高骏铭不禁瞥了他一眼。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确定是女子不愿意,典型的强抢民女。他心里想着,儿子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当老子的也一点儿是非观念没有,还跑到我这里兴师问罪来了!此刻他只是碍于面子,嘴上说:“左大人哪,小孩子闹着玩,你又何必认真呢?改天本官亲自带犬子到府上赔罪。” 左令鸿哪里敢让重臣到自己府上赔罪,连忙说道:“那倒不必,只是小儿这心中气愤难平啊!”左令鸿思忖了片刻,说:“令公子这么做,多半是因为李婉宁吧?李家和高家结亲,还真是一门好姻缘。当真是强强联合,相互依靠。” 左令鸿最后一句话体现出来的信息,高骏铭敏锐地捕捉到,他无疑是嫉妒的。 高骏铭回到高府上,正好碰见正在等待少爷归来的义儿。义儿见到他,急忙跟他打招呼:“老爷回来了,老爷好。” “嗯。” 义儿请着安。高骏铭看了看他,搁在平时,老爷是不会对一个下人多看几眼的。这令义儿有些不安,莫非老爷已经知道少爷打架的事了?他怯怯地看了一眼高骏铭,他似乎没有生气呢。 老爷回来了,义儿便更加担心起少爷来,就在门口等他回来。一个时辰的焦急地等待,他终于回来了。义儿马上迎了上去:“少爷,老爷早就回来了,他应该是知道您打架的事了。” 高子昂连忙问道:“他生气了吗?” 义儿摇摇头,迟疑着:“看不出来,似乎没有的样子。” “他在哪?在书房吗?” 义儿随即答道:“老爷在书房。” 高子昂来到高骏铭书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给父亲请安。” “什么事啊?见面就跪。”高骏铭疑惑地问道。 高子昂恭恭敬敬、老实地坦白着:“儿子寻衅滋事,带人在郊外树林与人起争执,还动了手。特意过来请罪,但是儿子不曾伤及无辜,更无人员伤亡。” “你起来吧,此事我也听说了。”他顿了顿,“你是为了李婉宁吧?” 高子昂起身,替婉宁辩解:“婉宁根本就不知道是去打架,儿子担心她恐怕会吃亏。” “行了,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此刻,高子昂完全肯定了父亲没有生气:“是,父亲,儿子告退。” 此次事件,最让高骏铭忧虑的不是高子昂出面打架帮了李婉宁,而是两家联姻之后会怎样。 高骏铭感觉到危机,如今朝中李政航和高骏铭是最高的两股势力,两大重臣的联姻必将招致祸患。同僚眼红,皇上那一关更是难过,皇帝会怎么想,必然会忌惮,整不好两败俱伤。削弱一方的势力于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何况李政航的权力比自己还要大。 第六十章七夕礼 左令鸿说高子昂的手下厉害,这一点高骏铭怎么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手下是怎样的水平他怎会不知?几下子就把人打趴下,可见功夫了得,这小子什么时候收买的人手?又在哪里收买的?这让他想到自己放在他院里的人。 因此,满心疑惑的他传高子昂的护卫一问究竟。当然,如果他们此刻撒谎,就说明无法再用他们。毕竟是自己选定的人,他还是选择信任。 传人的小厮将整个高府找了半天,还是有三个人找不着。只剩下宫昊天和另外一个护卫待在高府,宫昊天知道,其余的人是跟少爷走了。 当两人来到高骏铭跟前,高骏铭疑惑地问:“他们三个呢?” “跟少爷出去了。”宫昊天答。 “少爷出门应该是我亲自指派的人陪同,他们怎么会跟少爷出去?” 面对高骏铭的追问,两个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是好。 “说!”眼见高骏铭就要发火。 “老爷,我们不敢瞒您,他们已经被少爷收买。”宫昊天答,此刻自己虽然待在府上,高子昂收买的可是他们五个人,他们父子二人什么时候一串通,这可不是能隐瞒的事情。当然他也没打算隐瞒,但在老爷面前承认被收买,还真需要勇气。他便开始吞吞吐吐起来,“少爷他,少爷也收买了我们两个。” 高骏铭见他们说了实话,便渐渐消了怒气,但是脸上仍然露出些微愠色:“这小子长本事了啊!毛都没长齐,就开始动我的人。” 高骏铭问道:“他怎么说?” “公子没有违背您的意思。他只是说,在我们五个人有余力的情况下,听他调遣。既然少爷并不想违背您,我们顺了少爷的意,也有助于府内的和谐。何况少爷是我们的主子,少爷的话,小的不敢不听。” 宫昊天的一席话说完,站在旁边的护卫又添了一句:“我们不会背叛大人您,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金钱的诱惑力太大?”高骏铭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他想说什么。 “老爷您别生气,我们这就将少爷的钱归还。” 高骏铭缓和了一下语气:“钱,你们拿着吧。你们的家庭情况我也都知道。好在你们今天说了实话,否则,我真要考虑你们的去留。”高骏铭用人当然是小心为上,早就把下人的身家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何况他们还个个都是高手,身家不清白的人,他哪里敢用? “多谢老爷体谅。” “嗯,退下去吧。” 婉宁回想着今天哥哥的及时出现,心里无比幸福。哥哥,有你真好。眼前的针线活,她做地更细致了。 萧飞燕见婉宁如此安静又专注,便问:“小姐在绣什么?” “香囊,过些天就是七夕了,要赶紧准备送给哥哥的礼物。”婉宁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抬起头笑着说,“我要给他个惊喜。”话音刚落,又低下头认真做着她的活计。 “小姐聪慧,针线活是一天比一天有进步呢。我来府里以前,非常羡慕大户人家的千金,什么都不用做。没想到小姐不仅什么都会做,还做这么好。”萧飞燕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又说:“小姐似乎比往年更用心呢。奴婢知道这个香囊小姐您一定要亲自绣才甘心,我就不插手了。” 婉宁看了看她,微微一笑。片刻间,她又将话风一转:“这将来要做的活计还多着呢。” “小姐是指高少爷的衣物、用品?” “对啊,现在只是绣绣饰品,将来还要绣那么多东西。”在这口不应心的抱怨声中,婉宁无疑是幸福的,一针一线,都锁着她的幸福。 “那有什么办法?少爷喜欢,小姐您不也喜欢吗?您跟少爷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燕姐姐,你最近学问长了不少。” “是小姐您教得好,我还知道前半句呢,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婉宁问:“那你知道这句话是出自怎样的典故吗?周瑜为什么要打黄盖?” 萧飞燕低下头:“奴婢不知。”想了半天,又说,“算了,黄盖为什么挨打,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我现在给小姐您准备点心,活做累了,就放松片刻。” “嗯,你去吧。” 萧飞燕去给婉宁准备点心,刚出门就看见高子昂一众人等朝这边走过来。她连忙回转身:“小姐,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少爷来了!” “他刚回家,怎么又来了?快藏起来。”婉宁将香囊往萧飞燕怀里塞。萧飞燕赶紧拿过来藏在了衣柜里,婉宁则拿过放在旁边的枕套装模作样绣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就见高子昂走了进来。 “少爷好。”萧飞燕问候了一声,就出去了,她要给婉宁准备糕点。 “婉妹妹在干嘛呢?” 婉宁抬起头;“哥哥,你来啦。” 高子昂见她做绣活这么认真,便说:“我的婉妹妹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你是说我从前不是女人呗?”婉宁气得捞起旁边的枕头就打他。 高子昂又躲又挡,说:“哎,我可没这么说。” 婉宁挥舞了几下,有些气喘,把枕头放了下来。高子昂上前将婉宁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这枕头都是成双成对的。” 婉宁挣脱他,没好气地说:“你又找打是不是?”歇了半天她才又说道,“对了,你回家之后,叔父回去了吗?他怎么说?他生气了吗?他打你了吗?” 高子昂严肃了半分,坐了下来,缓缓地简单说了句:“父亲没生气。” “真的?!”婉宁明显雀跃,总算是放下心来。两人安静着,萧飞燕端了一盘点心进来:“小姐,刚做好的绿豆糕。” 婉宁最好这一口,品尝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瞥见专注看着她的高子昂,说:“哥哥,你也吃吧。” “我不吃,你吃吧。”婉宁这么喜欢绿豆糕,他只想着全部让给她吃。婉宁似乎也发现了他的意图,算了,下次给他吃好了,大不了下次多做一点儿,又不是没有。唯有美食与真爱不可辜负,这次就姑且享受了。 又是一个怡人的夜晚,安静得正好让人想事情,去想念一个人。星空下树叶沙沙沙的响声,旋律仿佛都比平日欢快;银白的月光撒向大地,澄澈如水的清辉里藏着多少女儿家的思念与希冀。 婉宁的子昂哥哥越来越让人觉得有依赖感。晚睡前,她将高子昂赠她的玉佩找了出来,放在枕边,在这样美好的夜,有他的陪伴。淡淡的玫瑰色梦里,他依旧绽放着温暖的笑容。 两人都不曾发觉他们之间渐渐产生的微妙变化,高子昂就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婉宁,还有对他的依赖似一天比一天强烈。而对于高子昂来说,对婉宁的世界仍有着无限向往,并且他满足于婉宁的依赖。 第六十一章乞巧 七夕当晚,高家、张家、左家都聚集在李府上。除他们之外,还有中书令王大人、中书侍郎许大人赴宴。 宴席邀请了高骏铭、张德佑、左令鸿以及各自的夫人,李政航看得出皇上有意提拔高子昂和张翰鈺两人,因此也就邀请了他俩来。至于左坤,完全是因为李政航不好意思,其余人家的公子都请了来,唯独落下左令鸿家的公子,左令鸿的为人,李政航完全清楚,还是希望不要在此事上起争端,因此左坤只是个凑数的。 李政航知道,先前因为蛟儿和左锐的事,左令鸿早已经恨透了他。此番邀请他们左家,完全是因为面子,好歹现在还是一条船上的人。左家能来,一则巴结高骏铭,二则李政航位高权重,不要在此刻不识好歹为妙。 平日家官场宴席也就罢了,像七夕这样的传统节日,李政航要求婉宁和婉英也要参加宴席并会客。婉宁为此精心地打扮,生怕在这样的时刻失了父亲颜面。 待一切准备妥当,萧飞燕仔细地打量着婉宁,不断地赞叹:“不错,不错,小姐就是小姐,就是燕儿心中的婉小姐。”她最后将玉镯子给婉宁戴上,边戴边说:“我们老爷真是开明!别人家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我们家的小姐,老爷还专门吩咐要会宾接客。” 婉宁伸出双手在腰侧从上到下抚摸了一下:“不说了,姐姐准备好了吗?不能让客人久等,我们快出去吧。” 萧飞燕搀着婉宁,刚出屋子,就看见婉英走了过来。姐妹俩牵着手,一齐出现在宴席上。 婉宁穿了一件水色长曳裙,是一件新衣服,就连高子昂都从未见她穿过。婉英也毫不逊色,一件紫罗兰色收腰振袖的长裙。姐妹俩端庄贤淑,脸上微含着笑意,在灯火的映衬下,两人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婉宁和婉英向在场的大人一个一个打招呼,屈膝施礼。人们对姐妹俩姣好的姿容和知文达礼赞赏不已。 “真羡慕李兄有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啊!”高骏铭再次赞叹道。 李政航眼中飘过不屑:“婉宁还不是要嫁到高家去。” 尽管如此,高骏铭仍然露出淡淡的笑容。 各家的公子自然也少不了,要一一行礼,不能冷落。高子昂、张翰鈺、左坤,幸亏王品鸿跟许鹤轩没有来。否则,在行礼上用这么长时间,怕是要耽误后面的事。 给高子昂行礼的时候,他心里那叫一个美。可婉宁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恨啊,恨不得过去砸他两拳头。而此刻,她也只能在心里骂他,等日后跟他算账。谁让人家是少爷,又得皇帝另眼相看呢! 小时候的婉宁是那么得讨厌张翰鈺,可渐渐地,张翰鈺越来越彬彬有礼,识大体。让婉宁渐渐转变了对他的看法,长大后的婉宁也就没那么讨厌张翰鈺了。 给左坤行礼,婉宁是最不情愿的,这种场合只能不计前嫌、顾全大局。 见过所有人之后,婉宁演奏名曲作为宴席的开始。琴音回旋婉转,此伏彼起,那样得悠扬清澈,那样得清逸无拘。宴席的开场,李家女儿的表现可谓是给足在场宾客足够的颜面。 忙完之后,姐妹俩该去做最重要的事了,那就是乞巧。 对于女儿家来说,一年当中最兴奋的时刻莫过于七夕夜。平民百姓们都习惯在七夕前一夜乞巧,大户人家则大多选择在七夕夜。就像李府上,大宴宾客,此时乞巧,会认为是得到众多客人的祝福。 根据七夕的习俗,向织女星乞求,传授心灵手巧的手艺;还有更令人心情激荡的是,将自己的心爱男子的名字写在纸上,放到锦盒里,再跪拜织女娘娘,她会让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 祈求自己长得美丽,有一双巧手,嫁得一个如意郎君,这是女儿们的美好愿望。在萧飞燕看来,我们家小姐完成了天下女儿的所有愿望。 乞巧不可误了时辰,不能错过了吉时。在宴席上坐了片刻的婉宁和婉英就向李政航请示:“父亲,女儿去乞巧了。” “嗯。”李政航应着。 婉宁离席,高子昂马上就跟了去。可是他们没有发现,两人没走多久,张翰钰也悄悄跟了过去。待离开其他人的视野,高子昂才暖心地将婉宁的手握在手里。婉宁那美美的会心一笑,令他沉醉。 走到府里最高的假山下,婉宁说:“你先在这里等待片刻,我去山顶上乞巧,去拜一拜织女娘娘。你不可靠近,否则会对织女娘娘不敬,” “好好好!”高子昂无奈地说,“为了我的婉妹妹,我就委屈一次。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不受欢迎。” 婉宁和婉英来到山顶上,婉宁先恭恭敬敬给织女娘娘上了三炷香,又掏出写着高子昂名字的纸条放在锦盒当中。周边供果、供香、鲜花、胭脂,什么都不缺,足见其诚意,婉英也将自己的锦盒放了过来。之后,姐妹俩向织女星的方向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愿织女娘娘能听见她们最诚心的祈祷。拜完了织女娘娘,婉宁再次将一切物品都整整齐齐摆好。可是姐妹俩的锦盒无故打开了好几次,婉宁也只得再关紧。这两只锦盒可都是新买的,不应该出现问题。既然打开了,关上就是了。尽管姐妹俩有些微疑惑,可也都没有太当回事。 收拾好一切,婉宁终于从假山上下来。 婉英见婉宁一下来,两人的手就牵到了一起,微笑着说:“我先回了席了。你们啊,可要注意时辰,宾客都还在,我们不能让父亲脸上无光。” “好,姐姐。” 婉英走后,婉宁和高子昂绕过甚是迂回曲折的假山景石,到假山后说悄悄话。 “告诉哥哥,锦盒里面写的谁的名字。”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婉宁:“好,你不告诉我,我现在就惩罚你,看看你的心里写着谁的名字。”说着,高子昂迎上来就要亲吻婉宁。婉宁躲了躲:“哥哥,你别闹,一会儿还要会见客人。” “那你得告诉我,锦盒里写着谁的名字。” 婉宁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在他的脸颊上淡淡地留下一吻。高子昂的心头按捺不住一阵兴奋,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婉妹妹,我喜欢你身上的茉莉清香。”片刻,他又说道:“今晚的婉妹妹真的是太美了!” “是真的吗?哥哥真的很喜欢我穿这身?” “你认为呢?”高子昂微微一笑。 还未等婉宁回答,他的吻已让婉宁陷入恍惚。 “我还有好几件颜色不一样的。” “好,那你就一件一件穿给我看。” “谁穿给你看了?我穿给自己看。哼~” 对于今晚的婉宁来说,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思。“哥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婉宁掏出香囊,“这个香囊,一则谢你那天你及时出现替妹妹解了围,二则送你的七夕礼物。” 高子昂接过香囊,心中感动,但未言语,只是再次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 相拥了片晌,婉宁才说:“我们回席吧,出来这么长时间,有失礼数。” “好。” 第六十二章晚归 张翰鈺全程没敢靠近,从地面上的影子就可以看得出两个人有多么得亲密。他先是吃惊,早知道婉宁和高子昂走得近,可没曾想两人已经难舍难分。虽然他知道两家指腹为婚,但只要有一方不同意,他就有希望。 可是他想不到,高子昂和婉宁如此恩爱。婉宁赠了香囊给他,他那么开心地收下。他身上的佩戴之物,样子精美,针脚细腻,一看就是出自有心人之手。莫非全都是婉宁的灵巧心思? 就在这种焦灼的境况下,他仍然不死心,他决定打开锦盒一看究竟。张翰鈺为了自己的私心,却对织女娘娘不敬。 张翰钰看见锦盒里的纸上,李婉宁写的心上人的名字就是高子昂,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是婉宁的字迹。自幼就喜欢婉宁的张翰鈺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张翰鈺悻悻回到席上,席间他强撑着,脸上仍然面带笑意。好酒佳酿,丰盛的菜肴,烹制鲜美可口的牛羊肉。他也吃得没滋没味,只是不断应酬着,寒暄敷衍。 谈笑声,杯盏碰撞声,嘉宾宴饮乐陶陶。在歌舞中,宾客欢乐,却也藏着多少虚伪。天气转凉,落花飞絮。“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人们逐渐散去,只留下这纸醉金迷的残局。 那一夜的张翰鈺一夜未眠。 翌日黄昏时分,张翰钰跟小厮彬儿说想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逛,他就不用跟着了。彬儿也只能听从少爷的指令,不再跟着,可是他怎么会放心?作为近身伺候的人,他了解少爷的心事。 因此他将张翰鈺独自出去的事告诉了婉宁,希望她给予安慰。彬儿也是担心少爷的安危,心情不好,出去跟什么人起争执,他一个人,后果不堪设想。再者,马上就要天黑了,少爷可不能一气之下去那些个灯红酒绿、乱人心智蚀人壮志的地方,张德佑在此事上的要求严厉得很。到那时,少爷可就太惨了。 “你家少爷此刻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婉宁问。 “少爷平时除了上街,也就在那一带酒家逛一逛。老爷在男女之事上很严厉,不许少爷跟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大概就是快活林一带的酒家吧。” 婉宁说:“你带我去看看。张翰鈺也真是,不是三岁孩子了,出门没交代。” “小姐,小的也只能带您到那附近,找人还是得您自己来,少爷命令小的不许跟着。” “那行吧。” 张翰鈺果然在快活林酒楼买醉,破天荒地叫了几个姑娘作陪。张德佑明令禁止张翰鈺跟这些个女人不清不楚,可是这次,他不在意。 只见一女子豪放地坐于他怀中,扭捏作态:“公子,我是莞儿啊,您可要记住我啊!下次一定记得喊我。来来,我们饮酒,喝完了这杯酒,您就是答应了哦。”莞儿将一杯满满的酒小抿了几口,又置于张翰鈺唇边。 张翰鈺目光呆滞小声喊了声:“婉宁?” 莞儿眉心轻皱,说:“婉宁是谁啊?我就是莞儿,刚说的您就忘记了,莞儿可是会伤心的哦。” 张翰鈺转过脸,伸手掰过她的脸说:“就你,还跟她比?”心烦意乱的张翰鈺瞬间上来了火气,他嚷道:“滚,全都给我滚!”他将莞儿的酒杯扔了出去。 婉宁恰巧走了进来,酒杯正好滚到了她脚下,张翰鈺看了一眼婉宁,招呼也没打,自顾自地喝酒。他这一发火,吓走了这一堆女人。若不是婉宁赶来,他真有大闹酒楼之嫌。 “翰鈺哥哥,你果然在这里,你为何独自在此饮酒?”婉宁走上前问。张翰鈺没理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心情不美丽:“你别喝了!回家吧,彬儿他们担心着呢。” 张翰鈺仍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一个劲儿地饮着酒。 片晌,眼睁睁看着他的婉宁仍然上前劝阻,她夺过张翰鈺手里的酒杯,嚷道:“你别喝了!”张翰鈺起身夺酒杯,被婉宁一推,原模原样地坐回到藤椅上。张翰鈺总算坐在那里沉静了片刻,他低着头。 两人安静地坐着,没有话语。只听得见外面狂风骤起,婉宁起身到窗边向外望了望,路上人烟稀少,这是要下雨的节奏。 “走!我们回家!”婉宁命令着。她将张翰鈺拽了起来,他总算愿意迈开沉重的步子。婉宁搀着他,刚走到门外,粗大的雨点落下来,越下越大。 怎么办?冒雨回去,淋成落汤鸡不说,张翰鈺刚饮了那么多酒,再淋一场大雨,非病倒不可。好在,快活林对面就是一家旅店,婉宁想着要不先进去休息片刻,安顿好张翰鈺,自己再想办法回家。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准大雨一会儿就结束了。 可是婉宁没想到,此刻天已经很晚了,她要一个弱女子走夜路吗? 此时的张翰鈺还有一些意识,他也不敢回家。他掏出银两,婉宁将张瀚钰安排在客栈,而且只要了一间房。张翰鈺多么希望大雨不要停,他自己都知道也许这是亲近婉宁的一次机会,当然他心里并无不敬之意。 小二跟婉宁一起将张翰鈺送上了二楼。“小二,端盆水上来。”婉宁吩咐着。 “是,小姐。” 旅店也是很细心,不一会儿,一盆温水端了上来。婉宁打湿毛巾,想要替他擦拭,可是感觉到不妥当,索性将湿毛巾塞给了他。 张翰钰用毛巾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你和他指腹为婚,又何必来管我!” “跟子昂哥哥有什么关系,我和你自幼一同长大,你也是我哥哥,我怎能不管你呢!你不许小厮跟着,太不省心了。”婉宁走到门口,将门关上,回转身来说,“你先休息片刻,也许大雨一会儿就停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婉宁说的这话让张翰鈺心烦。 片刻,张翰钰一把将婉宁拉入怀中:“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说着,就要去吻她。婉宁眼神里露出惊恐,努力挣开。 婉宁惊惧地缩在一旁,两人陷入安静。张翰鈺朝后一仰,躺在床榻上,眼睛直盯着上方。稍有些意识的他反省着,此时说这样的话给婉宁听有什么意义呢?太失礼了不说,整不好以后连见面都会尴尬,不一会儿,张翰钰便开口致歉:“婉宁,对不起。今晚是哥哥喝多了。” 婉宁仍然沉静地待着,眼睛里几乎渗出泪水来。 张翰鈺坐了起来,将枕头往后一放,靠在上面,舒了口气:“婉宁,我知道你心里装不下我。他身上所配之物皆是你所绣,我只想拥有你的一个小物件留个念想,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对你有觊觎之心。” 婉宁想,既然张翰鈺知难而退,给了锦帕,如他所言,那样自己以后在感情上就可以太平了。她便掏出自己的锦帕,赠了他。 此时的大雨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李府上又开始大肆寻找婉宁的下落。而此时,有一个人比谁都担心婉宁,自然是高子昂了。 “你家小姐什么时候出去的?她有没有说去了哪里?”高子昂急切地询问婉宁的贴身丫鬟。 凝珠答着:“傍晚时分,张翰鈺少爷的小厮来找过婉宁小姐,之后小姐未来得及带任何下人,就跟着去了。” 高子昂一听与张翰鈺有关,全身的神经都紧张了起来。他知道张翰鈺对婉宁一直都有想法,他便果断带上一群人,就是冒着大雨也要找到婉宁! 天都这么晚了,他绝对不能让婉宁独自跟张翰鈺过夜,何况还有很多未知的事情可能发生。想着想着,尽管冒着雨,脚步仍然加快了许多。到张翰鈺常去的地方,尤其是快活林附近的酒家、旅店一家一家地找。以他的这种魄力找到婉宁他们不是一件难事。 婉宁他们的房门被踹开,婉宁一见到高子昂就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打破一切僵局的守护神降临,她便迎了过去:“哥哥。” 高子昂环视了一下屋子里,他铁青着脸,问道:“婉宁,你没事吧?这么晚不回家,伯父、伯母都担心着呢!” “他喝得醉醺醺,下这么大的雨,我又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婉宁喏喏地解释着。 高子昂走到张翰钰面前问:“怎么?你今天是打算在外过夜了?” “起初我是不敢回家,而此刻我自己冒着雨回去?还不如在这待一夜呢!” 高子昂的语气强硬:“你自己待一夜不是同样要受家法?”他稍缓了缓,“外面有轿子,我们先把你送回家。有我们送你回去,你父亲就知道你没有在外胡作非为。” 婉宁和高子昂先将张翰鈺送回了张府。两人无意进门,彬儿觉得这实在不是待客之道,便邀请着:“少爷、小姐,你们进来吧。” “李府上也是很着急的,早一些把婉宁送回家的好。” 时辰已快到子时,彬儿一想:“少爷说的是,那你们路上小心些。” 一伙下人目送婉宁和高子昂离开。婉宁坐在轿子里,心里很慌,高子昂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虽然自己心里也很气婉宁,但是此刻,他不想婉宁太难过。他若说出自己对婉宁的怨言,她心里只会更加不好受,她现在需要的是安慰。 “哥哥,回家,父亲定会责骂。” “怎么说都是翰鈺的问题比较大。”高子昂握着婉宁的手,说,“我送你回去,我帮你向伯父解释。” 第六十三章酸 听高子昂说要帮自己,婉宁心里感动,往他肩上靠了靠。婉宁这傻丫头还是没有长心,他可生着你的气呢。深更半夜,跟一个喝醉酒还喜欢自己的男人独处一室,呵呵。现在的高子昂只是看在婉宁担心害怕,手心都是凉的份儿上,才心里有意见也没有发作。 一路上婉宁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期待时间变慢也没有用,还是回到了李府上。从轿子停下的那一刻她就开始磨磨叽叽,门子看见停下的轿子,小姐下轿,他老远就过来迎接。还不忘招呼其他人,他这一喊,二小姐回来的消息马上就传开了。 一堆人簇拥着,慢慢悠悠走到正堂的婉宁询问身边的丫鬟:“父亲母亲呢?” “夫人马上就出来了,老爷,老爷他在书房。”答话的是一个小丫鬟。婉宁的贴身丫鬟,此时定是在王韫芝面前不断地为婉宁开脱,说着好话,等小姐回来少挨一点骂。 婉宁跟丫鬟们还没有说几句话,王韫芝就走了出来。婉宁赶紧走上前去,怯怯地说:“母亲,女儿回来晚了,让母亲担心了。” 王韫芝责备道:“这么大人了,你自己出门都没交代,连个下人都不带,还说翰鈺呢!” “母亲责备的是。” “既然都回来了,我也不多说,我休息了。你父亲在书房,好好跟他说。他可担心了你一晚上呢,就刚刚才把派出去四处找你的人召回。” “是,母亲。”婉宁应着并吩咐王韫芝的贴身丫鬟伺候她安寝。 高子昂陪着婉宁朝李政航的书房走去。婉宁叹口气:“我该如何面对父亲?” “婉妹妹,不用怕,我陪你。” 婉宁一见到父亲,就惊惧地跪了下来,高子昂也跟着跪。正如她所料,李政航果然责骂起来:“姑娘家家,深更半夜还在外鬼混!” 听着责骂,婉宁只得乖乖认错。 高子昂再生气,现在是帮着婉宁应付她父亲:“伯父,您别责怪婉宁了。是翰钰他喝醉了,婉宁也只是关心他。” “这么晚还跟男子在外面饮酒!” 高子昂如此说话,真不知道是帮婉宁,还是泄愤呢。他到底怎么想的?也许他是真的想替婉宁解释吧。 “父亲,女儿没有喝酒,翰鈺哥哥喝醉了,又遇上大雨,我是为了照顾他,耽误了回府的时辰。他现在也已经回府了,并无在外逍遥之意。” 婉宁确实没有说假话,她身上没有酒味,有也是淡淡的,显然只是沾染的酒香,李政航当然闻得出来。可就算不饮酒,一个女孩家家,深更半夜在外终究是不妥,也难怪父亲会责备。 婉宁说:“女儿知错了,以后不会了。”高子昂帮着腔:“伯父,婉宁真的只是关心翰鈺,的确不是在外面鬼混。” 李政航知道自己女儿的品性,不会做出出格的事,跟翰鈺又是自幼玩到大的,这种时候难道要撇下他不管?他看着跪了半天的婉宁和高子昂,火气才渐渐消减。 “你们都起来吧。” 高子昂先起来了,还扶了一下旁边的婉宁。 “你回房吧,下不为例。” “父亲,您早些休息。女儿退下了。” 婉宁没事了,高子昂也该走了:“伯父,此刻雨小了许多,侄儿该回府了。” “今晚多亏你,我知道你高家的规矩,你必须在子时之前回去。今晚就不留你了,省得你父亲怨怪。” “伯父,告辞了。” “父亲,今晚多谢哥哥找到我,我送送他。” “嗯。” 婉宁一如既往地送他到门口,高子昂趁下人不注意,硬是将婉宁拽到眼前,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他拽得如此生硬,可见他心中依然有气。婉宁将他推开:“你怎么啦?” 高子昂未语。 “哥哥路上小心。”说罢,婉宁便回去了。 高子昂坐在轿子里,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内心。他脑袋里不断想象着,婉宁和张翰鈺在客栈会做些什么。真的只是像他冲进去的那一刻一样,两人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吗? 张翰鈺在快活林喝酒,婉宁就在,到了旅店,婉宁一直陪他。从黄昏算起,两人独自相处了三个时辰,而在旅店,至少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他们在做什么?就是这么呆坐着吗?张翰鈺可是喜欢着婉宁的。婉宁照顾他,又是怎么照顾的? 他的内心真的是很焦灼。这些个问题,又怎样才能得到解答?问婉宁,还是张翰鈺? 纠结了半天,他反应过来,这些问题都不能问。在李政航面前,还能替婉宁说句话,现在才是真正的自己。总之,婉宁令他很生气。 翌日,高子昂没有来找婉宁。直到第三天黄昏时分,他才来到李府,还没进门,只是独自坐在李府东南角落的台阶上,李府上的下人看到后告诉了婉宁。婉宁知道他来了,便出来看他。 “哥哥!”婉宁愉悦地坐在他身边。 高子昂微笑着揽婉宁入怀。两人寥寥几句对话,好半天,高子昂问:“婉妹妹,如果是哥哥喝醉了,你会那么关心我吗?” 婉宁脱口而出:“那当然了!如果哥哥你喝醉了,我会照顾你一整夜。” 高子昂心头惊了一下,睨着眼看她。 婉宁意识到自己的快人快语不妥当,竟说出跟男子单独过夜的话来,有些羞涩地将脸转向一侧。过了一会儿,她又解释似地说:“当然关心了,你是我最亲的哥哥嘛!” 高子昂手捧她的脸颊,深情地凝眸,出其不意的吻袭来。婉宁却逃脱:“哥哥,你干什么?在街上呢。” “你羞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过。再说,这里少有人出现。” “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动不动就如此,碰到一起就——,像什么样子。” 高子昂转向一边,独自沉默着。婉宁见他的样子疑惑不已,问道:“哥哥,你怎么啦?” 高子昂冷冷地回了句:“没怎么。”他真的很想问,张翰钰那晚对你有不妥当的行为吗?可是他知道不该问,不能不信任婉宁。 “前天晚上我若没找到你,你是打算夜不归宿吗?”高子昂再次质问道。 “那晚的雨实在太大,也许雨稍停些,我和韩钰哥哥就可以走了。” 婉宁的回答不能令他满意,尽管此时的婉宁抱着他的胳膊,安稳地靠着他。他仍然吻了婉宁,却没有在意婉宁那一点点的不愿意。 第六十四章使绊子 李世民自登上皇位之后,对功臣极尽奖赏。原本也是应该,不是一件坏事。但也渐渐使得朝廷刮着一股争宠之风,近两年尤甚,争宠的人比比皆是。 李政航和高骏铭是有功之臣,风头自然盖过其他人。“枪打出头鸟。”这擅使枪的、最容易惹事生非、不消停的,当属左令鸿,他意图在李政航曾经追随隐太子的事情上面做文章。将李政航的大姨子王念芝,曾是李建成孩子奶母的事给挖了出来,私下向皇帝进谗言。 他跟皇帝说,当年皇上杀害李建成的孩子,襁褓婴儿也没放过,王念芝为保护婴幼儿也随之被杀。李政航对皇上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忠心为皇上效劳? 自萌生夺位之意到登上皇位,李世民清楚李政航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因此找了他来谈话。他想知道关于此事李政航怎么想,只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见到皇上之后,李政航知道是有人向皇上进了谗言,而且这个人是谁,他也心知肚明。但是在皇帝面前他没有提是谁,免得皇上认为与同僚勾心斗角。 他跪在李世民面前,极其冷静地应答:“就连周公、孔子、孟子这样的圣人都曾遭人诬陷,何况区区在下。也许是什么人向皇上进了言,但微臣身正不怕影子斜。王念芝的的确确是内子的亲姐姐,她也的的确确在太子府侍奉过,但她在皇上您登基的五年前就突发急症而亡。她的死因与皇上您无关,又怎么会跟储位之争扯上关系?可见揭发此事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微臣的话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您明察。” 李世民沉思片刻说:“朕相信你。”他脸上略微带上了笑意,“你起来吧,朕看人还是有两下子的。” 此番,左令鸿的谗言不仅未撼动李政航分毫,更让李政航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提升了。他认为李政航胸怀宽广,能容纳污秽之语,不愧是自己看重的人。 李世民认为左令鸿不过使些小人伎俩,他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而左令鸿还深陷在自己狭窄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常常因为动不了李政航分毫而闷闷不乐。 左令鸿向皇上进谗言的事,高骏铭早就清楚。作为李政航的世交,王念芝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但是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解释,更没有在皇帝面前替李政航辩解。 他认定左令鸿此举没有意义,只是纵容李政航多了一个实打实的敌人。他更清楚的一点,只要皇上没有处罚大臣的想法,任何人的谗言都没有作用,不过就是谗言。 李政航无虞,但是李建成孩子奶娘的事给李政航提了个醒,因为关于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当年王念芝因为跟哺育的幼孩产生割舍不断的感情,到最后病危之际,无力照管,便把婴孩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亲妹妹王韫芝抚养,这个孩子就是李婉英。 在王念芝死后的三两年里,李建成渐渐无暇过问这位英郡主,只是偶尔会询问、关怀,在李家养得颇好,他也放心许多。这个孩子因此就保全了下来。 若有心人再接着深挖,会扯出这个秘密。李家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对任何人都不说,尤其是在李建成失势以后,免得招致祸患。现在有人挖出了奶娘的事,再向前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李婉英可是隐太子的孩子,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李家说不定会走向万劫不复。 隐太子的孩子,不宜继续再留在府上。李政航思虑着早一点把这个女儿给嫁出去,反正婉英也早就到了适婚年纪。当然也不能再嫁去别的官家,祸害了他人。嫁去的人家离官场越远越好,希望当年的英郡主,从此以后远离纷争。 他不满意段瑞逸,经过近两年的观察,首先对其人品心存疑虑;其次他的族亲无权无势,婉英背景复杂,这要是在哪一天遭遇什么事,连庇护她的能力都没有;再次,当年背叛隐太子,李政航多多少少觉得对不住他,照顾其女儿也是应该,女儿出嫁是必然,至少令其以后的人生衣食无忧。 多方思虑,嫁给谁,还要仔细忖度。 放出了风去,不少达官贵人都来府上提亲,不仅因为婉英的资质,更是因为谁都想跟李家结为姻亲。对于不少人来说,这可是一次攀龙附凤的机会。 “大小姐,最近透露出风声,老爷在安排给您相亲呢。”李婉英的贴身丫鬟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李婉英大惊:“父亲在哪?在书房吗?” “老爷在书——”丫鬟的话都还未说完,李婉英就冲向李政航的书房。 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去,李政航对李婉英此举甚是不满意,眉头皱了起来。 “父亲,您不用费心给我安排相亲,我要嫁给段瑞逸,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真是不知羞耻!”李政航瞬间动怒,片晌,他稍缓了缓,说,“段瑞逸的为人不足以托付终身。” “可是父亲,他对我好,我喜欢他,就应该嫁给这样的人,跟他厮守终身。” 李政航听李婉英说得越多,火气越大:“女孩家家,豪门千金,竟轻易说出厮守终身这样的话来!” 李婉英无奈,只好跪了下来,希望父亲能心软。 过了许久,李政航仍然斩钉截铁地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来人!将大小姐请出我的书房,不许她出府门半步!” 婉英被限制了自由,段瑞逸很快得知她出不了府门。揪其原因是不愿意嫁给别人,好不容易大着胆子到李府上提亲,却也被拒之门外。 一段姻缘就这样被阻隔在高门大户之外。 选来选去,李政航选中了家境不错的朱英杰,父亲以及祖上经商为生,生意好的时候甚至有境外贸易,宫中不少贡品都是他家供奉的。朱家不仅家境殷实,最重要的是近三代与官场都甚少有瓜葛。对于隐太子的孩子来说,这是最好的去处。 王韫芝对这个朱英杰也是很满意,夸赞李政航:“还是老爷您的眼光好。” 李政航说:“我看那段睿逸就不顺眼,给婉英选择这样一户人家,也算是对得起隐太子了。我们李家跟他的恩怨总算是结束了。” 这种事情有李政航做主,不是王韫芝该过问的,她将话题转向了别处:“这婉英要出嫁了,就剩婉宁一个人。” 听夫人这么一说,李政航也忧心起婉宁来:“别看婉宁和婉英在一个院子里长大,这两个丫头的秉性真的是太不一样了。竟然也能玩到一起去,这会儿一个要离开,真希望婉宁别闹腾。不过这嫁人了,也可以时常回来看看。” “是啊,这俩丫头从小甚少打架,感情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而且婉宁还不知道,婉英不是她的亲姐姐呢,还一直以为婉英就是我们的孩子。老爷,您说,婉宁会在意婉英不是亲姐姐这个事情吗?” “我们婉宁善良、重情意,姐妹俩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就算不是亲姐姐,她也会当成亲姐姐的。婉宁的哥哥凶多吉少,没有兄弟姐妹,希望这个真相不要影响到姐妹俩的感情,” 第六十五章谋划私奔 “婉宁这丫头如此看重姐妹情义,其实就目前来看,她也无需知道婉英的真实身份。婉英嫁就嫁了,也没有暴露身世的必要。若有可能,永远将这件事藏在心里,烂在心里,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也许不说出来,维持现状对所有人都好。”李政航的话成功说服了王韫芝。 经过一番商量,李政航夫妇决定先不将婉英的身世告诉婉宁,不确定婉宁好不好就先不说,或者等到必要的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仍然让婉宁继续快乐下去,有这个她认为的“亲姐姐”在,她是幸福的。 姐姐的事已经闹了几天了,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姐姐,婉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婉宁最是了解父亲,他是真心替姐妹俩着想,父亲只是想让姐姐有个好归宿。而姐姐也不过是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何况她已有心上人,从女孩的角度来讲,姐姐又没错。 婉宁来看望姐姐,她知道姐姐已经坐在房里忧郁好几天了。婉宁打开她房门的那一刻,见到李婉英坐在床榻上,已经哭成了泪人。 婉宁上前坐在她身侧,握住她的手,心疼而温柔地喊了声:“姐姐。” 婉英抬起泪眼看她:“妹妹。” “姐姐,我去父亲那替你求情。”说着,就站起身。李婉英拉住婉宁,“妹妹,别去了,没用的。你还不了解父亲吗?父亲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但是姐姐,事情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已经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这样下去会生病的。至少说服父亲,别那么快地把你嫁出去。” 婉英仍然拉住婉宁,摇了摇头。 沉默了半晌的婉英,突然冒出一句:“我想跟段哥哥私奔。” “私奔?”婉宁一通惊讶,她握紧了婉英的手,“可是姐姐,我舍不得你,父亲母亲也会舍不得你。” “妹妹,对不起,我也舍不得你。”片刻,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父亲舍不得我?他舍不得我,怎么会将我嫁给不认识的人?”婉英看着婉宁,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等躲过这一阵子,也许父亲会改变主意,那时我就再回来。” 婉宁思忖着,好半天终于开口:“你跟段大哥的感情也很多年了,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小女子就应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此一生才会快乐,才会幸福。姐姐,我帮你。” 婉英脸上憔悴,内心却忻悦起来,说:“谢谢你,妹妹。可是你如何帮我?” “我暂时也想不出,等明天找子昂哥哥商量一番。”婉宁有些为难,“但是,姐姐你一定要回来。” “嗯,我答应你。” 翌日,高子昂来到李府,被婉宁叫到梨园说话。一到梨园,高子昂就说:“我们也该到梨园清净清净了,你们府上近些天不安宁,我知道。” “哥哥,姐姐她想私奔。”婉宁似怀着悲痛地说。 高子昂愣住,他是最了解婉宁的:“婉宁,你,你同意你姐姐私奔?” “没办法的事,姐姐说,出去避一避,过些日子就回来。总不能就这样按照父亲的意思,嫁给不认识的男子,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女子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知道什么叫幸福。” 婉宁的话一说完,高子昂将婉宁的双手拉过来搭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则将婉宁箍在怀里,问道:“婉妹妹,你此刻幸福吗?” 婉宁没有兴致,双手自然滑落,脸上也没有笑意:“哥哥,跟你说正事呢,姐姐的事已经让人很忧心了。” 高子昂呆看了她片刻,声音突地朗然起来:“既然你姐姐决定私奔,办法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婉宁来了精神。 “既然你父亲主意已定,不要违逆,就先顺着他的意思,等你姐姐出嫁那天劫花轿。” 婉宁恍然大悟般:“对,这真是个好办法。” 可是高子昂陷入了为难,婉宁找到他,他是必定要出手的。他抢李婉英是真的没有兴趣,抢别人的女人交到别人手里,这干的是什么事?!当然他也不是为了自己那一点点的私心,而是,若换成婉宁,那他就来了兴致。花轿里的婉宁,这梦他做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在他冥思苦想着大白天劫花轿的缺陷时,瞬间他又想扇自己耳光,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上别人的花轿?或者只是找个丫鬟代替也行。 后来又一想,婉宁不是真的上花轿,只是走个过场,他就算拼了命都会将婉宁救出。他仍然说:“但是婉妹妹,劫花轿的办法有缺陷。” “什么缺陷?” “朱英杰的家室我了解一些,必定有武功卓越之人护送花轿。段瑞逸势单力薄,就算有我带人帮助他,大白天他带着你姐姐,真不一定能跑得掉。朱英杰带人随便一搜罗,说不定人就找着了。若被他们抓了回去,不仅你姐姐,李家跟着颜面尽失。那时,你姐姐没跑掉,李家也失了颜面,两头落空。” “是哦,哥哥想得真周到。”婉宁应和着,“那怎么办?” “既然逃跑就必须跑得彻底。不如,在成亲前一夜先安顿好你姐姐,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只要你姐姐走掉了,什么都好说了。接下来恐怕要委屈妹妹,成亲之日你代替你姐姐上花轿,半路我带人扮成强盗将你救出。遇上强盗抢亲,朱家也不能把你们李家怎样。他们也没有道理再回李家要人,他有能耐就该找强盗理论。你父亲位高权重,朱家还不敢在此事上无理取闹。” 婉宁沉默着。 高子昂看出了她的心思。“婉妹妹,你是不是怕真的会嫁给朱英杰?” “不会的!”他笃定。老半天高子昂才又叹口气:“我也不想你上花轿,方才我也想过,我怎么能让你上别人的花轿呢?要不就找个丫鬟代替你姐姐。” 婉宁反驳着:“丫鬟恐怕不行,朱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 高子昂安慰着婉宁:“放心吧,我的女人,怎么会嫁给别人?我拼了命都会将你救出,若不能将你成功救出,我会去死!” 婉宁立马掩住他的唇:“别说这种话。” 高子昂再次陷入自责,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身处险境呢? “我多带些人,就是鱼死网破,我都要成功将你救出!”高子昂斩钉截铁地说。 “哥哥,你别说了,我相信你。我知道我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一则让姐姐成功逃脱,二则保住李家颜面无虞。” 高子昂捏了捏婉宁的脸:“傻丫头,此刻我要的不是你相信我,而是保证你安然无恙。” 第六十六章姐妹分别 商量好一切,婉宁迫不及待将这个计划告诉婉英。当她来到婉英的房间外,意图遣走守在姐姐屋子外面的下人:“你们退下吧,姐姐有我守着。” “二小姐,老爷吩咐,小的不敢不尽责。” 婉宁来气:“至少,你们离远一点儿。我们姐妹俩说话,我不想让别人听见。” 下人们只能听从婉宁的命令,退得远远的。 婉宁进到屋里,看着憔悴的婉英,心疼极了。婉英见她进来,急切地问:“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怎样?有办法了吗?” “姐姐,子昂哥哥跟我都说好了。成亲之日前一晚你趁夜逃出去,为了我们李家的颜面,我替你上花轿,半路子昂哥哥带人扮成强盗抢亲再将我救出。如此一来,名义上是你半路被抢,他们也不会把我们李家怎样。” 李婉英听后急切说道,“妹妹,这怎么可以?你未嫁之女怎可轻易上花轿?会不吉利的。” “这个,我们也想过,可是到那时新郎来接了一顶空轿子回去,我们李家怎么说也是高门大户,颜面何存?为了我们李家的颜面,只能如此了。” “可这岂不是太委屈了妹妹,万一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子昂哥哥带的人厉害着呢。” “都是姐姐不好,令李家颜面尽失,还连累了妹妹。” “姐姐,不用担心了。你只管以后跟段大哥幸福地在一起。” 她们将成亲前一夜私奔的计划告诉了段瑞逸,段瑞逸回复了在哪里接她,并且计划一同去潼津。离开长安城,暂避一段时间再说。 计划好私奔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李婉英在父亲面前很恭顺,也见过了朱家二老,朱家正式提了亲。下了聘礼,过些天,就要来迎娶新娘子了。 李府上也准备了丰厚的嫁妆,看着这些陪嫁,婉英还真有点待嫁女儿的感觉。自己房里的嫁衣,她是跑进去看了好几回。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了,而今晚,她就要跟段哥哥私奔,明天穿上这嫁衣的将会是妹妹。 刚吃过晚饭的婉英在自己房里愁思繁杂。 “姐姐!”婉宁的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姐姐,子昂哥哥也来了,一会儿他带我出去玩。我带上两个丫鬟,你扮成其中一个,我带你出府门。” 婉英最后看了一眼嫁衣,回过心神,担心着:“下人们会认出我的。” “我跟哥哥打听过了,一会儿是西角门守卫交班的时刻,换班的人是新来的,你几乎没走过西角门,他们未见过李家大小姐,这样我们可以顺利出府。” “好,都听妹妹安排。” 婉宁抓着婉英的手说:“姐姐,你一定要回来。那时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在李府生活。等父亲渐渐接受了段大哥,你们就可以安心地在一起了。” 李婉英泪眼汪汪应着:“嗯。” 婉宁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取了下来,塞到婉英手里,说:“姐姐,你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玉镯。送给你,你看到这个镯子,就念着回李府。妹妹一直等你。” 此时,萧飞燕进屋来找婉宁,她神情沮丧:“婉小姐,少爷在您屋外等了半天。”她顿了顿,“我们该出发了。” “姐姐,你换衣服吧。” “好。” 李婉英换上了丫鬟的衣服,摘掉了头上华丽的钗钗环环,变得素净起来。跟萧飞燕一样的装扮,今晚婉宁带出去的“丫鬟”就是她们了。 “姐姐,多带些银两。”婉宁最后叮嘱了一声。 婉宁带着她们回到自己屋外与高子昂汇合,几个人在府里绕着走,专门走人少的地方,也顺利从西角门逃出了李府。一路上姐妹俩的手紧紧牵在一起,高子昂和萧飞燕跟在婉宁身边,他们在一处树木丛生的林间小路停了下来。 段睿逸早就在那里等候了,雇了一辆马车。婉宁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不妥当,可又说不出如何不妥当?一伙人走近马车,婉宁只是挤出一句话:“段大哥,姐姐就交给你了。” 婉宁姐妹俩紧握着彼此的手,舍不得分开。段瑞逸无奈地说:“我们还是趁时间还早,快一些出发吧。” 在段瑞逸的搀扶下,婉英上了马车。 “姐姐,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婉宁问着。 “妹妹,姐姐一定会回来看你。” 婉宁追着车子,马车越来越远,姐妹俩紧握的双手也舍不得分开。高子昂眼见婉宁越来越危险,从身后抱住了她:“婉宁!” “天不早了,带婉宁回去吧。”婉英说。 “姐姐,你们安定下来,一定要告诉妹妹。落脚之地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去看你的。” “好。”婉英不断向她挥着手。 婉宁目送着马车离开,直至在视野中消失。呆站那里半天,才落寞地往回走,不断地回头张望。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跟自己的亲姐姐,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就在此刻分别了。她甚至希望姐姐的马车能调转车头,平静的小路会出现载着姐姐归来的马车。 “我们回去吧。”高子昂说。 婉宁、高子昂和萧飞燕已经走回了很远。 婉宁突然说:“跟姐姐就这样分开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起初我认为女人就应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此才会幸福,姐姐不走就要嫁给他不爱的人。可是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还能把姐姐追回来吗?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我舍不得她。” 婉宁的心思令高子昂不知所措,他问道:“婉宁,你怎么了?” 婉宁想着想着,情绪略显激动:“哥哥你相信吗?我再也不能跟姐姐像从前一样,在院子里开心地玩耍。我要回去救姐姐,我要回去找姐姐。在外人眼里这一场联姻是官商勾结,可是父亲明明不是这样的人,父亲只是想要姐姐有一个好的归宿。我们去跟父亲认错,父亲一定会原谅我们的,我们去求父亲,姐姐也许就可以不用嫁了。” 说着,婉宁就朝婉英离去的方向奔跑,高子昂和萧飞燕也只好跟上来。 任婉宁再努力地找,姐姐已然踪影全无,高子昂只能再次牵着在原地愣了半天的婉宁往回走。婉宁也只好送上最真诚的祝福,回眸一句:“姐姐,你一定要幸福。” 高子昂只有安慰着:“你姐姐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她会幸福的。段大哥也算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他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他会对你姐姐好的,不用担心了。还有明天就要来迎亲了,此时悔婚,李家的颜面何存?” 看着情绪激动的婉宁,他又说:“就算你把你姐姐追回来,她明天也要出嫁了,你们又怎么能像以前一样呢?而且我也快要到府上提亲了,你也将要嫁给我,一切都将改变,不可能永远停止在从前。” 第六十七章出嫁 婉宁沉浸在与姐姐分别的悲痛情绪里,高子昂说话,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边走,眼泪不时滑落,一路上低着头,也没说话。冷风呼呼地吹,为姐妹俩的分别平添几许伤痛。 高子昂将外衣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三人一路上沉默着,除了高子昂低低说了句“婉妹妹,别哭了。”之外,就没有人再说话。 回到李府,光明正大从府门进入。看着婉宁平安进了房间,高子昂才打算回高府。走时,他还不忘嘱咐萧飞燕:“晚上多陪陪婉宁。” 回到房里的婉宁,呆呆地坐在床边,心里零乱得很。 “婉小姐。”萧飞燕轻声唤着。 婉宁呆坐了半天,说:“我想再去看看姐姐的房间。” “小姐,奴婢陪着您。” 看着姐姐空荡荡的房间,眼泪再次哗地一下流下来。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她来到姐姐的房间都是开开心心的。而此刻,房间一下子空了,心也跟着空了,昔日的时光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 她忍不住抱住了站在旁边的萧飞燕,眼泪扑簌簌。 她想再仔细看了一遍婉英的房间,努力找回从前的记忆。姐姐除了平时喜欢的头饰、三两件换洗的衣物和几两银子之外,她什么也没带。 婉宁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对萧飞燕说:“按规矩,闺女出嫁当日,不可随意走动。明早房门一定是紧闭的,我不能在丫鬟、护卫的瞩目之下再进姐姐的房间冒充她。今晚我要住在姐姐房里,明早新郎直接来接走,才不会令人起疑。” 她看了看萧飞燕说道:“燕儿,你先回房吧。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你不能在此。” “遵命,小姐。”萧飞燕刚迈出几步,就见婉英的贴身丫鬟墨竹进来。 墨竹看见婉宁,一脸吃惊:“二小姐?怎么会是您?此时此刻可应该是大小姐准备明天出嫁啊!为何一晚上没见到她?反倒是您在这里。” 婉宁对萧飞燕说:“燕儿,你先回房。” “是,小姐。”萧飞燕出去之后,将门关紧。 婉宁吩咐墨竹:“今晚我就是你伺候的大小姐,今日什么事都未发生,想要在这府上待下去就把嘴巴闭紧。还有,记住,明天出嫁的是姐姐。” 墨竹明白,是二小姐顶替大小姐,什么也没问,只能遵从主子的命令。 “你是姐姐的陪嫁丫头?”婉宁问。 “回二小姐,是的。否则,奴婢也不会在此刻近身伺候。这可是在娘家的最后一晚,陪着嫁出去了,我就不再是贵府上的丫鬟了。” “陪嫁的还有谁?”婉宁想了想又说,“算了,不管是谁,今晚都不用她伺候,明天一早叫她跟着新娘子就是了。” “遵命,小姐。” 跟墨竹说完话,婉宁陷入沉思。再舍不得姐姐,她也已经走了,跟段大哥远走高飞,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过不了多久,姐姐就会回来。她这样想,心里会好过一些。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明天的戏演好,骗过所有人。子昂哥哥再把自己成功救出,万事大吉。 婉宁看着房间里的一切,丰厚的陪嫁、华丽的嫁衣,仿佛是自己真的要出嫁了,渐渐诞生了出嫁之前的女儿心思。这个时候,她分外想念她的子昂哥哥。 她便写了几句话用信鸽传到了高府。 信鸽精准地落在高子昂的屋子外面。义儿一看,这不是少爷放在李府的信鸽吗?一定是婉宁小姐送信来,他赶紧将鸽子上的信笺取下,交给少爷。 高子昂打开信,见纸上写着:紧紧缠绕的愁怨,千丝万缕,一根根织进我明天的嫁衣。然后,他就满脸笑意。 “少爷,您这么高兴?” “是婉宁来的信。”他将信往义儿眼前一放。 义儿拿过来,看完,微笑着道:“少爷,这叫待嫁女儿心。” “你是说婉宁真的想嫁给我?” “那是自然。” 对高子昂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夜。 翌日,天刚蒙蒙亮,婉宁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墨竹以这是自己在李家最后一次伺候大小姐为由屏退了所有丫鬟,只留她一个人伺候。 穿嫁衣、化妆、梳头,都有条不紊进行着,可是一会儿她又犯了难。 婉宁看出了她的异样,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小姐,女儿出嫁之日是要由长辈为其梳头的。如此,我们岂不露了馅?” 婉宁思考片刻说道:“你先把头给我梳好,盖上红盖头。一会儿母亲过来,梳理露在外面的头发也算是梳头。” “看来,只能这么办了。”墨竹应着。 一切准备妥当,就听见屋外丫鬟、护卫跟老爷、夫人打招呼的声音,是父亲母亲来了。婉宁赶紧盖上红盖头,乖乖坐在梳妆台前。 李政航进来看见她说:“都已经梳妆好了吗?” 墨竹回道:“是的,老爷。红盖头已盖好,必然要由夫君掀起,其他人掀盖头会不吉利的。” “朱家一会儿就来迎亲了,伺候好小姐。”李政航吩咐着。 “遵命,老爷。” 王韫芝走到婉宁跟前,说:“这按照规矩啊,是要有长辈为将要出嫁的闺女梳头的。” 墨竹连忙说:“夫人,是奴婢不知礼。一心想着好好伺候大小姐,竟忘了这规矩。” “算了,大喜的日子,不跟你计较了。”说着,王韫芝拿过梳子在婉宁的秀发上缓缓梳理了好几下。正如婉宁所说,这大概就是“梳头”了吧。 婉宁起身,以示对长辈的敬意。王韫芝放下梳子,将婉宁的双手握在手心里说:“我的宝贝闺女,今天就要出嫁了。” 王韫芝握住她手的时候感觉到不对劲,可也没太在意,并没想那么多。 跟姐姐自幼一起长大,模仿她的声音还是没有问题的,简短了回了句:“父亲、母亲保重。” 说完,李政航夫妇便走出了屋子。看样子,父亲母亲没有怀疑。与此同时,外面也吵嚷了起来,媒婆先到了,迎亲队伍紧随其后。鼓声、乐声不绝于耳。 按照规矩,新郎在闺房外“三请”“四请”之后,墨竹才搀着小姐走出屋子,李政航夫妇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行至院中,婉宁回转身说:“父亲母亲,女儿走了。” 此刻的婉宁真的感觉到,仿佛就是自己出嫁。在院子中央向不远处的李政航夫妇跪下磕了头,王韫芝瞬间落了泪。婉宁起身后呆站了一会儿,才由丫鬟搀扶继续往外走,陪嫁的丫鬟紧跟在后面。 出了府门,在新郎各种甜言蜜语的炮轰之下,婉宁才坐进了花轿里。李家给来迎亲的所有仆人发完赏金,敲锣打鼓、乐队奏乐,轿子便启程了。 第六十八章抢亲 过了闹市,有一较宽的山洼处,是迎亲队伍的必经之地。宽广的泥土路两边,一边是低矮的山脉,一边是河流。山脉虽然低矮,但也粗犷,百草丰茂,最适宜伏兵。高子昂带领数十人已经埋伏了许久,来的人自然有以宫昊天为首的五大高手,也有他平日里收买的武功上乘的人。 “少爷,我们先救出婉宁小姐,您带小姐先走,由我们跟他们的人纠缠。”宫昊天说。 高子昂答应并叮嘱着:“嗯,朱英杰的手下很厉害,不可小视,你们小心。” “是,少爷。” 当迎亲队伍走到空旷之地,耀眼的花轿无遮无拦出现时,“动手吧。”高子昂一声令下。 宫昊天带了几个人,直接袭击围在轿子周边的人,迅速将婉宁拉了出来,交给了少爷。 正如高子昂所料,朱英杰的人果然是武艺高强,而且人数众多,反应敏捷。一句“少爷,强盗抢亲!”就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这些个强盗欺负到我朱家头上了,敢抢我的新娘子,打!”朱英杰下了令。 刀剑挥动,射出夺目的凶光,所到之处必见血花。朱家倒下不少人,但是他们仍然坚守自己的目的,就是不能让人把新娘子抢走。 拉着婉宁的高子昂成了众矢之的,高子昂和婉宁根本没有办法突出重围,而且招招都在置高子昂于死地。 围在新娘子身边的人经过一番打斗,双方势均力敌。如此打下去,两败俱伤。朱英杰一个手下灵机一动,出奇招夺回新娘子。他那致命的一剑刺向毫无防备的高子昂,而这一剑硬生生被高子昂的一个手下接住。他忍着剧痛,喊着:“少爷,快带小姐走!” 又来了几个人拼命挡在高子昂和婉宁前面,高子昂这才有机会拉上婉宁跑出人群。既然是扮成强盗抢亲,就指定不能往城里的方向跑,只能往城外跑。 许久,宫昊天见少爷小姐早已经跑得没了影,便示意身边人不必再与之纠缠。高子昂的手下们三三两两分成几波逃往不同的方向,令朱家人没有办法再追。 宫昊天带着几个人绕路寻找少爷,护在他们身边,以防万一。 高子昂拉着婉宁才跑了两三里路,婉宁就坚持不住了,已是气喘吁吁。 “哥哥,我实在跑不动了,我们停下休息片刻吧。”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也听见高子昂的呼哧呼哧喘息声。 两人停下来。片晌,高子昂说:“婉宁丫头,我终于把你给救出来了。”高子昂不顾一切,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他紧张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直到宫昊天带人也跟了上来,他才缓缓放开婉宁。 “他们没跟上来吧?”高子昂问。 “没有,少爷,他们也死伤不少人,估计也没有余力再追我们了。” 高子昂眼睛不时瞥向宫昊天,似有问题要问。他方才离开之时,就担心有人凶多吉少了。此时他目光所含的意思只有宫昊天能领会,他吞吞吐吐地说:“少爷,我们……我们死了两个兄弟。” 婉宁一惊。 高子昂单手扶在旁边的大树上,深深叹了口气:“将其厚葬,安抚好其家人。还有,此事先别告诉父亲。” “遵命,少爷。” “其余人呢?”高子昂问。 “其余人都分开逃走,估计无大碍。” 看着陷入伤痛的高子昂,婉宁情不自禁过来抓住了他的大手,无声安慰着。 “今晚,我们不能回府了。只能在外将就一夜,明日再想办法回府。”高子昂说。 “可是这里果真是荒郊野岭,我们几个大男人好说,找个山洞就能将就一夜。只是婉宁小姐怎能住那样的环境?” 婉宁不想再麻烦他们,便说:“我也不要紧,哪里都能将就。” “就再往前走走看,希望能碰上农舍、庙宇之类。”高子昂说着,“我们不能再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了,换条路吧。” 歇息完,几个人就又继续出发,走向了旁边的小岔路。 “少爷,前面有一处农舍。”宫昊天有些惊喜地说。 高子昂抬眼远远望着农舍,说:“这里荒凉无比,好不容易碰上户人家,只能打扰了。我跟婉宁若运气好,人家会收留我们。若收留,你们也找个下处休息吧。不收留,我们就再想办法。” “是,少爷,多谢少爷体恤。” 高子昂将强盗的外衣脱了下来,扔给宫昊天:“给你们。” 天已渐渐擦黑。两人来到农舍前,几根枯树枝凌乱地插在地上,大概就是篱笆了。高子昂欲上前敲门,被婉宁拦了下来:“哥哥,我来吧。” 婉宁上前温柔地敲了几下。 里面的人,似乎是个老伯回应道:“什么人?” 婉宁温和地答:“老伯,打扰了。我们都是好人,今日原本是我的大喜之日,不曾想遭遇强盗抢亲,迎亲队伍被打散,哥哥好不容易把我救出来,才逃亡至此。还请老伯能允许我们借宿一晚。” “那男的是什么人?” “老伯,他就是我的哥哥。” 彼此沉默了片刻,破旧的房屋里响起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姑娘还穿着嫁衣呢,谁会没事穿着嫁衣招摇过市?想必是真的,叫他们进来吧。” 伴随着吱嘎一声响,木门徐徐被打开。只见一个慈祥的老者,他身后是个老婆婆。刚才说话的就是这两位老者了,婉宁想着。老伯说:“你们进来吧。” “是哥哥,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反倒像小两口儿。”面容慈祥的老伯仍然怀有戒心,但是这话却令高子昂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老伯,他是我哥哥。若是小两口,岂有出嫁之日,我穿嫁衣,而他穿平常衣物之理?” 婆婆见婉宁长相可人,心生了几分喜爱。 言语间老妪感觉到婉宁善良,说:“算了,是个好姑娘,留下他们吧。” “今晚若收留我们,脱离了险境,必有重礼献上,以表感激之情。”高子昂毫不隐晦地说。 老伯当即产生几分愠怒:“公子太小瞧人了。放你进屋,你以为我们是图银子吗?” 高子昂连忙致歉:“是,老伯,是我失言了。不知老伯德行如此高尚。” 婆婆瞅着老伯说:“你不能好好说话啊!这世上图银子的人比比皆是。他们跟你第一次见面,人家又不了解你,他怎么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第六十九章洞房花烛夜(一) 老伯和婆婆觉得婉宁和高子昂不是坏人,同意收留他们过夜。不过农舍只能腾出一间屋子,也就是说两人只能同住一屋。 高子昂当然欣然答应,婉宁也很感激,只是顾及跟高子昂同住。高子昂邪魅的眼神飘过,说:“妹妹就委屈一晚,跟哥哥同住,嗯?” 婉宁看他的样子,心有不甘地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来已是打扰,不想再给两位老人添麻烦,就住一间屋子吧。” 婆婆带着两人看了一下房间:“看你们的着装,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吧。少爷、小姐初来乍到,我们这茅舍自然不能跟你们的豪华府邸相比,就委屈凑合一晚。” “婆婆,您太客气了,已经很好了。”婉宁感激地说。 “你们先适应一下,婆婆我去煮些饭菜。” “妹妹觉得怎样?”高子昂问。 虽然比不上自己家,但是婉宁很满足:“很好了,有床有被子就可以歇脚。” “只要你能适应就行,反正我是无所谓。”高子昂握了一下她的手说。 婆婆手脚真是麻利,一会儿功夫,就进来叫婉宁和高子昂吃饭了。两人走出房间,在低矮的餐桌前坐了下来。婆婆早已盛好了米饭放在他们眼前,还有三个简单的家常菜。对于饿了一天的两人来说,这饭菜别提有多香了! 此时在外忙活的老伯也进屋来,在桌子前坐下。他说:“你们二位素日里锦衣玉食,我们农舍简单的饭菜,也不知合不合二位的胃口。无论如何,千万别嫌弃。” 婉宁说:“老伯,您客气。饿了一天,见到如此可口的饭菜,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呢?” 两人当真是饿了一天,这一天又够累的,分外感激眼前的食物。从来没有过饿的感觉,现在才知道,原来饿了,吃什么饭都是香的。 吃过饭,婉宁对高子昂说:“哥哥,你先回房,我陪婆婆说会儿话。” “好。”高子昂应着。 高子昂先回到了房间,而婉宁帮助婆婆收拾碗筷,洗碗筷。婆婆看着她说:“姑娘,你是小姐。怎么能做这种活?还穿着嫁衣,不方便啊!” “谁说小姐就不能干活,婆婆我来吧,做得不好的地方,您教我。” “知道小姐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到婆婆这来别客气。碗筷婆婆来洗,你拿着这块干净的布把碗里的水擦干净就好。” “好。”婉宁乖乖听从婆婆的吩咐。 忙活完一切,婉宁准备回房,一开门,看到高子昂满腹心事站在窗边。他眼睛虽然盯着外面的院子,但婉宁知道他什么景色也没看进去。他双手扶着窗边,不时地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就连婉宁关门的声音,他都没听见。 婉宁走到他身后,伸手环抱住了他:“哥哥,我对不起你。” 高子昂回转身,搂着她:“说啥呢?” “为了我们家的事,你牺牲得太多,你手下的人就这样被夺了性命。” “丫头,怎么是你家的事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种事我来想就行了,你就别费脑筋了。” “你忧心,我怎么能不忧心呢?”她停顿片刻,“没想到朱英杰的手下这么厉害。还是哥哥你有先见之明,若姐姐今天逃婚,还真不一定能走得掉。” “好在你姐姐成功逃走,你也成功救出来了。” 两人相拥了很长时间,高子昂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的婉宁,说:“老人家休息得早,老伯和婆婆大概已经休息了。我们也入乡随俗,早些休息,别打扰到他们。你今天也很累了。” “哥哥,你更累。”此刻的婉宁似乎很依赖他的怀抱,并不愿意离开。好大一会儿,她才说:“我去把头上的钗钗环环取下来。”说着,她走到一个破烂、有一面铜镜的桌子前,婉宁刚想坐下,高子昂忽然想起什么,阻止到:“先别急着卸妆。” “为何?”婉宁惊异。 “这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哥哥想再多看你一会儿。” “这怎么能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怎么不是呢?你穿着大红嫁衣出嫁,而我把你抢了出来,你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似乎这么说也对,婉宁想着,但她还是说:“这不算。” 高子昂知道婉宁想要的婚礼是什么样子,便妥协说:“好,不算,我定会还婉妹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无论如何我也要多看看你,今晚的婉妹妹真的是太美了。” 他搂着婉宁的纤腰,婉宁被看得羞涩,不敢看他的眼睛,静静地靠在他怀里。高子昂看着羞涩的婉宁,娇艳欲滴,他的笑容早已掩不住,情不自禁吻上了她清甜的唇。 片晌,婉宁挣扎着说:“不行!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成洞房花烛夜了。” “成就成呗。”高子昂不在乎地说。 “那怎么行!我们还没有——” “没有什么?还没有三媒六聘?放心,哥哥定会备下足够的聘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我的婉妹妹。” “妹妹并不是真的计较这些仪式,我希望跟哥哥拥有完整的感情和婚姻。感情是我们两个的事,可婚姻是世俗的。世俗对于女子来说太重要,你能否懂得妹妹?” 高子昂将婉宁拉回到怀里,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沉沉道:“哥哥明白。” 婉宁卸完头饰,将床铺好,又扯了两床被子铺在地上,说:“哥哥你睡床榻,我睡地上。” 高子昂看了看她,突然抱起了婉宁。婉宁抵着他的肩问:“哥哥,你干什么?” “我既是强盗抢亲,这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说我干什么。” “胡说什么呢!刚说好,你就反悔!放开我!你再欺负我,我永远不理你。” 高子昂淡淡一笑:“不理就不理呗,反正那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放开我!”婉宁挣扎着却不小心与他的眼神对接,在他温柔的眼神里,婉宁的脸腮再次红了起来,伸手挡住他的眼睛,“你——你不准再看我。” 他轻轻将婉宁放在床榻之上:“有我在,怎么会让你睡地上呢?” “可是我们怎么能同床——” “同床如何,我们又不是没同过床。” “那怎么能一样?那是小时候。” “小时候可以,现在就不可以?谁说的?”高子昂仍然很随意地说着话。 “你们女子不能着凉。婉宁你睡床上,我睡地上。”他总算严肃了起来。说罢,将地上的被子铺得更平整了。 第七十章洞房花烛夜(二) 高子昂看了看正在脱鞋子的婉宁,自己也脱衣准备睡觉。婉宁认真整理完床铺,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身躯凛凛。 婉宁震惊地捂住了双眼:“你为何脱下衣物啊?” “睡觉啊,婉妹妹,你平素里都和衣入睡的吗?” “那你也不用脱这么多吧!男女有别。” 高子昂见婉宁捂着眼睛缩在那里,微笑着将贴身汗衫给穿了回去,之后就掀开被子躺下了。半天,婉宁才又睁开眼睛,将放在床边的蜡烛吹熄。 在这静寂的夜晚,柔和的月光暖暖地照着。准备入睡的两人再没有了话语,可以清晰地听见院子里有一股凉风擦地而起,躺了一会儿的婉宁觉得凉意袭来,她小声问了句:“哥哥,你睡了吗?” “还没睡着呢。” “要不,要不你来床上睡吧。”婉宁吞吞吐吐地说,话音刚落,她起身点亮了蜡烛。 高子昂抱着床被子雀跃地过来:“婉宁,你真好,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挨冻。” “但是你不准那什么什么,不准欺负我。否则,我会把你踹下床。”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呢?” “哼!别跟我装傻充愣。” 婉宁向里面挪了挪,留出一大块地方,两人便挨着睡下了。 婉宁翻来覆去觉得不妥。古时梁山伯与祝英台睡同床,隔着书本,我也要想想办法,婉宁心想。她猛地想起桌上放了好多绣花针,便起身把那些绣花针拿过来一根一根插在两人中间的褥子上。 高子昂眼瞧着自己身边一根根的绣花针,针尖朝上,冒着凛冽的寒气。他惊讶地问:“你这是干什么?”他叹道:“最毒不过妇人心啊!” “怕哥哥你有坏心思。” “我怎么会有坏心思呢?”他淡淡、不痛不痒的话对婉宁起不到任何作用,看着没有丝毫停歇、卖力穿着针的婉宁,高子昂无奈地说,“随你。”他仰卧在那里,觉得婉宁真是可爱。“不过你可要快点儿忙活,我还要睡觉呢。” 穿了大半天,绣花针总算穿完了。从枕头起,一直到脚下,整个床被绣花针一分为二。看着自己的杰作,婉宁似乎很满意。 这下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放下心来,婉宁便去吹灭蜡烛。 “先别急着熄掉蜡烛。” 婉宁转过脸看着高子昂问:“为何?你不是要入睡了吗? “今天是个月圆之夜,有人说,圆月最能让世间的男女生出情愫。你姐姐与情郎相会,而你我……” “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急啥呢?想跟你说会儿话而已。” 婉宁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自己穿着嫁衣。想想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昨晚那准备上花轿的心情,盼着穿上这美美的嫁衣。从早上起,一切的礼仪都代表自己已然出嫁,上了花轿,半路被哥哥抢了来。此刻可不就是跟哥哥入了洞房? 可这一切都是那么得仓促。 这不符合她的心理预期,可以说这不符合所有女子的心理预期。自己准备着嫁给所爱之人的这条路,还没有走到尽头。她说道:“可是我真的要嫁给你吗?” 高子昂一时没能理解婉宁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但他还是说:“你尚在娘胎里就已经注定是我的人,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嫁给我,还要嫁给谁?” 哥哥显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若是万般解释反驳了他的话,岂不是在说非你不嫁?想到这里,婉宁便索性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以不羁的姿态躺着的高子昂感觉到阵阵凉意,他起身将婉宁的被角掖了掖。之后才安心整理自己的被子,一不小心碰到了绣花针的针尖。这让他若有所思,片晌,他温柔地说:“婉妹妹,你还很小,也许你并没有准备好。” 他说这话也只是让婉宁安心,他岂不知自己的婉妹妹已经长大。袅袅婷婷,甜甜软软的,她发育得很好。想到这里,他的脑际一阵兴奋。 兴奋劲儿过后,他拼命冷静下来:“哥哥不会做出有损你名节的事,更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高子昂翻转过身抚摸着她柔嫩的脸颊,说道:“哥哥这样看着你,守着你就已经很开心了。” 婉宁听了他的话的确很安心,缓缓地将手伸向他,他疼惜地握在手心里:“婉妹妹在外过夜害怕了么?不怕,有哥哥呢!我们休息吧。” “嗯。”婉宁正想闭上眼睛,高子昂环视了一下周围,转过脸说:“你自幼就怕黑,点了蜡烛睡吧。” “今晚的月光很好,还是把蜡烛吹灭吧。又不是在府里,老伯他们贫弱,就不要浪费了。” 高子昂想了想说:“好,都听婉妹妹的。”他便起身吹灭了蜡烛。 借着月光,婉宁看高子昂仰躺着,半天没动,更没说话,明显是有心事。他一定还在为白天折了两个手下之人的性命而难过。 从窗户照近的月光,映见他秀逸的侧脸,婉宁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这样的美好。 “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先生那里也同床入睡?”说着,他想起那晚是握着她的手的,遂将婉宁的手再次温柔地握在手心里。 婉宁安心地闭上了双眼,脑袋里在忧虑着明天的事,要怎么解释外宿,还有姐姐的事又怎么跟父亲交代。想跟哥哥商量一番,可她又想了想还是不要说了,不要破坏掉这样美好的夜晚。 也许是白天太累,婉宁很快就睡着了。 高子昂歪过头看着她,小丫头,这么就相信我的话了。他撑着身子在已睡着的婉宁脸颊上淡淡一吻:“傻丫头,我若真的想,岂是几根绣花针能挡得住的?” 他多么希望这真的是他跟婉宁的洞房花烛夜。他暗暗立誓,一定要风风光光地迎娶婉宁,成就彼此心中的洞房花烛夜。 宫昊天带着人一直守候在农舍外,他看见农舍熄了灯火,已经跟这夜晚一起陷入沉寂。他便跟旁边几个人说:“农舍里的灯光都熄了,少爷和小姐已然平安就寝。我们也找个地方休息吧。” 第七十一章铜戒指 翌日,满脑子心事的婉宁早早醒来。此时天空微亮,黑夜的静默已被打破,万物都在亲近着东方的那一缕微光。她辗转反侧,惊醒了高子昂。“婉妹妹,昨晚睡得可好?有没有梦到哥哥?” 婉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没好气地说:“刚醒,就嘴贫。”高子昂翻转过身来,枕着胳膊,嘴上带着微笑,温柔地看着婉宁。“明明是你姐姐和段瑞逸私奔,怎么看着像我们俩私奔呢!你说,我若真是强盗抢亲,那现在?” 婉宁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他自问自答着:“婉宁你此时可是压寨夫人了。” “不说这些了,还是好好想想今天怎么回复我父亲吧。我彻夜不归,还有姐姐的事又怎么办呢?我们集体欺骗父亲,他会气坏的。你昨晚在外过夜,违背高家家法,叔父若问起,你该怎么说呢?你是否该想想说辞?违背家法,可是要家法伺候的。”婉宁一股脑,把所有问题摆了出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怎么说都是父亲,难不成吃了我们。”高子昂无所畏惧。 “我跟你不一样,你最多被打几下。可我怎么说都是个女子,在外过夜就是不妥当。” 说了会儿话,天已大亮。婉宁起床,略微整理了一下秀发。然后将绣花针一根一根拔了起来,放回到桌子上。 高子昂看着绣花针说:“婉妹妹,你就整些多余。” “没有万里长城怎么行?领土还不都被侵占了去。” 高子昂听后忍不住笑意:“婉宁,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藏着什么呢?绣花针竟能跟万里长城扯到一起。” “你也快起床吧,住人家家里,难不成你要睡懒觉?” “你哥哥我是睡懒觉那种人吗?我也是很自律的。”高子昂也利索地起来了。 两人不仅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还把屋子打扫了一遍,甚至比住之前还要干净。 婉宁他们住的屋子在农舍的最东头,而此时在最西边的屋子里,老婆婆正在翻箱倒柜找着什么。好半天,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枚戒指。 老伯疑惑地问:“都多少年的旧物了,你找它做什么?” “多好的姑娘,怎么会碰上强盗抢亲这样的事情?害得这婚都没有结成,不吉利啊!闺女哪有二次上花轿之理?我把我们结婚时的这枚铜戒指送给她,希望她能赶走霉运,像我们一样,最终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相守一生。” 说完,婆婆大概也听见东屋有声音,知道他们已经起床了。便走过去,敲了敲门。 婉宁打开门,说:“婆婆早。” 婆婆将这枚自己珍藏了一辈子的铜戒指递给了婉宁:“姑娘,这是婆婆的一点心意。” 婉宁不解:“婆婆,这是?” “虽然只是一枚铜戒指,也不值什么钱,但这戒指是跟你老伯结婚时,他送我的。我们一生贫困,却也相扶相守快走过一辈子了。希望姑娘你也如愿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跟夫君白头偕老。” 婉宁连忙推了推:“婆婆,这太贵重了。尽管这戒指不是什么金玉之物,但对您二位意义非凡,是您二位一辈子爱情的见证。它是无价的,我怎么能收呢?” “我们都快要入土了,就别管我们了,我和你老伯也是希望这世间多一对有情人。戒指虽然不贵重,但是婆婆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一定会视它为珍宝,这戒指就需要姑娘这样一个主人。拿着吧,你不拿就是嫌弃了。” “可是婆婆,我们毕竟素不相识,您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赠给我,这让晚辈觉得受之不起呢。” 婆婆仍然说服着婉宁:“婆婆在这世上混了几十年了,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饭多。我看人还是有两下子的,我知道不会给错人。” “妹妹,长者赐,不应辞,辞之不恭。拿着吧,婆婆是一番好意。”高子昂在一旁说道。 婉宁思考片刻,缓缓接过戒指说:“婆婆,您真是个好人,多谢您的祝福。” 见婉宁接过戒指,婆婆的声音变得轻快了起来:“你们清洗完之后,在房里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煮早饭,你们吃了早饭再走。” “多谢婆婆。” 吃过早饭,该回府了。 婉宁想到头上插有金钗,这金钗若兑成现银子,足够两个老人花一年的。何不送给二老?算是住宿费。于是拔下头上的金钗,递给婆婆:“打扰二位了,还望您能收下。” 老伯站在旁边,一脸严肃地说:“都说了不会图你们的钱财。” “老伯、婆婆,你们就收下吧,如此我们住得也安心一些。还有婆婆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晚辈真的不知该如何回报您二位。” 婆婆有些无奈地说:“算了,老头子,丫头也是好心,推来推去就显得见外了。” “是呢,婆婆。”婉宁应着。 婆婆接过金钗。 婉宁说:“那我们走了。” “多有打扰,万望海涵。”高子昂恭恭敬敬地说。婉宁也微微低头,表示歉意。说完,两人转身朝院子里走。 老伯和婆婆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外面,婉宁回眸一句:“婆婆,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婆婆挥了挥手说:“路上一定要小心。” “老伯、婆婆,你们回去吧。” 看到婉宁和高子昂出来,宫昊天他们并没有立即现身,而是等老伯和婆婆转身进了屋子,他们才迎了过来:“少爷、小姐。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自然是回府了。”婉宁脱口而出。 婉宁看了看周边,说:“可是我们已经迷路了,我们现在在哪里啊?昨天从逃跑开始,我们就乱了阵脚。原本就不认识路,还一通乱跑。” “大不了再回去住一晚。”高子昂微笑着,得意地说。 婉宁说:“别犯傻了,赶紧想办法回家吧。”片刻,她猛地反应过来哥哥的话蕴含着另一层意思,于是问道:“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回去啊?” “怎么会呢?我还不知道你着急回府。”他停顿片刻,“行,我们找路回家。” 之后他吩咐宫昊天:“你们先去前面探探路。” “遵命,少爷。确定了路线,我们在路两旁的树上做记号,你们跟着记号走。” 山重水复了大半天之后,终于认识路了,离闹市越来越近。婉宁也放下了心,她挽着高子昂的胳膊,再次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又是彻夜不归,回家要怎么交待?” 高子昂揽过婉宁的肩:“婉妹妹,有我呢,我先送你回府。” 第七十二章两人被罚 到了闹市,高子昂意图让婉宁因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他牵着婉宁故意放慢脚步,走到摊位前,拿起婉宁平时喜欢的首饰,问她:“你看好不好看?你喜欢吗?” 可婉宁仍然没心情:“赶紧回府吧。父亲肯定急坏了,其他人也一定快要急坏了。”她拉着高子昂赶紧走,可是她一想起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担忧怎么跟父亲交代,脚步又慢了下来。一路上婉宁,都处在这种纠结当中。琳琅满目的商品,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与平时的她大相径庭。 直到下午未时两个人才回到了李府。 “小姐!老爷,小姐回来了。”下人们一见到婉宁高兴地喊着。 婉宁问:“父亲在家吗?” “肯定在。小姐,你昨天夜里没回来,老爷都快急疯了。” “他在哪里?” “老爷在书房。” 婉宁和高子昂没有再说其他,也没有再问其他。径直走向李政航的书房。李政航正捧着本书坐在书桌前,婉宁和高子昂看到他就跪了下来。婉宁低声说:“父亲,女儿回来了。” “你还有脸跪!一个女孩子,彻夜不归,四海为家。” “女儿错了。” 高子昂也附和道:“没能将婉宁按时送回,侄儿也错了。” 李政航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看着跪地的两人,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昨晚去哪了?” 婉宁将昨日顶替姐姐出嫁又被救的事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已有了怒气的李政航问道:“你姐姐她人呢?” 婉宁明白父亲,他若知道姐姐的事,会气疯的。可是又不能不说,事到如今,不能再欺骗父亲。于是婉宁低着头,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在前一晚,就跟段大哥私奔了。” 果不其然,李政航顿时火冒三丈,桌上的茶杯毫无悬念地从天而降,散落一地的碎片。两人吓了一跳,溅起的碎片似乎往婉宁身上飞,高子昂护住了她。 愤怒的李政航转身拂袖而去,留下婉宁和高子昂在他的书房跪着。两人只得低着头,自赎罪孽。片晌,能听见在书房不远处叽叽喳喳的声音。那是伺候婉宁的丫鬟们,迫切想知道小姐怎么样了。可是她们再担心,都不敢靠近李政航的书房。 李政航回到正屋,王韫芝看着他担忧地问:“老爷怎么这么大火气?婉宁昨晚干嘛去了?” 李政航气恼道:“这些个不上路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婉英竟跟男人私奔!昨天是婉宁替婉英上花轿,高家公子救了婉宁。昨晚上他俩就没敢回来,在外住了一夜。” 王韫芝感叹道:“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她安抚着李政航,“老爷,不气了,可不能为了她气坏身子啊!婉英走就走了吧,大概天意如此。” “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婉英她可是有着特殊身份的人,弄不好是会有大祸的。” “她既然跟段瑞逸那个小子走,大概也不会掀起多大的浪。”王韫芝此话让李政航的心稍安了安,接下来该考虑自己女儿的事了,一个女子彻夜不归,不管不行了。 两个时辰后,李政航消了些怒气,他回到书房。 高子昂想要一肩担下,可是方才根本没给他机会。于是在李政航刚踏进书房,他就说:“伯父,您消消气。婉宁她们一群弱女子能想到的也只有逃跑,掉包、抢亲全是我的主意。” 李政航恼怒:“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可如此胡闹!” “是,侄儿错了。” “李婉英这个女儿不要也罢!但是婉宁,婉宁未出阁就上花轿,中途又被抢,这传出去你让她以后如何嫁人!” 高子昂连忙说道:“伯父,我与婉宁本就有婚约,婉宁要嫁的人是我,她无须再嫁。” 李政航道:“你既然属意于她,却不在意他的名节。”他若有所思,问:“你小子莫不是为了自己?你们昨晚——” “父亲!” “伯父!” 两人异口同声,彼此都吓坏了。婉宁立即解释道:“女儿不是不知廉耻之人,从未越礼。”高子昂也连忙说:“侄儿也不会玷污婉宁清白。” 他俩的表现让李政航有几分相信没有发生苟且之事,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婉宁,语气缓了缓:“女子名节大如天,你整天净带着她瞎胡闹!” “是,伯父,您教训的是。侄儿以后不会了。” 这本就是李家的事,是婉宁让哥哥牵扯进来,于是她替高子昂辩解着:“姐姐她实在是不喜欢朱英杰,她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不能被逼着嫁给朱英杰,可是昨天就是迎亲的日子。哥哥想到让我上花轿顶替姐姐,也是为了挽救李家的颜面。您就别再责怪哥哥了。” 刚消了几分怒气的李政航,火气似乎又被挑了起来:“李家的颜面不用你们两个操心!” 两人见李政航又来了火气,不敢再说话,一直低头沉默着。 李政航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才又开口说道:“你们两个,以后私下不可再见面。”他眉头紧蹙,饮了口茶,两息之后才缓缓道:“直到成亲!” 高子昂瞬间愣住,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却听李政航接着说:“婉宁,学堂也不准去,过些天再说!” 高子昂激动地喊了句:“伯父!” 婉宁扯了扯他,摇了摇头。 见两个人半天没有再说话,大概是领罚了。李政航才又说:“你们两个起来吧,各自做各自的事去。高家公子也赶紧回高府,你家教森严,昨晚的事你得给你父亲一个交代。” 婉宁和高子昂相互搀扶着起身,揉了揉腿,走出李政航的书房。之后,高子昂回了高府,婉宁则去了母亲房里。 李政航在书房思虑着,很明显,婉宁整个心思几乎都跟男人跑了,要分散分散她的精力才行。于是吩咐下人:“叫小姐来见我。” “是,老爷。” 婉宁赶紧来到父亲书房,怯怯地看着他:“父亲,您叫我。” “你把你书房里的所有书籍都念会背熟,每天晚饭之前到我书房默写《大学》外加另外一篇,你可以自选篇目,还有交一篇画作!完不成不许吃饭!” 从未有过如此繁重的学习任务,婉宁当然有意见了:“父亲——” 刚开口,就被李政航堵了回去:“没得商量,没有其他的事回房去吧。” 第七十三章幸灾乐祸 高子昂违背家法,彻夜不归。一回到高府的他,什么都不顾,直接找父亲请罪。 “终于鬼混回来了,天都黑了,今晚是不是还要接着鬼混?去吧。”高骏铭戏谑着。 他的认罪态度倒很诚恳:“请父亲责罚。”边说着,边跪了下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给你个机会。你身边的人都被带了出去,你应该不是风花雪月去了。”高骏铭转念一想,“不对,你该不会是组团包场去了吧?自己在南院住着,真是自由了啊!” 高子昂听到父亲的讽刺,哭笑不得:“父亲,您说笑了。李婉英私奔,婉宁代嫁。她是无辜的,带人是为了救婉宁,儿子必须救她,不能看着她嫁给别人,而且这主意是我出的。救下婉宁之后,昨晚我跟婉宁实在回不来,就住在了外面。” 折了两个手下的事,他仍然没敢说。 高骏铭知道李婉英的身世,更知道李政航把李婉英嫁去朱家的用意,既保全了自家,也让李婉英处于可控的范围。嫁给商人,远离了政治,就杜绝了被人利用、拥护的可能。而李婉英这一走,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李政航知道李婉英私奔之后,一定很生气吧?” 高子昂答道:“李伯父确实很生气,女儿做出私奔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作为父亲怎么可能不生气?” 父子俩说的显然不是一回事,但是高骏铭觉得李婉英的身世,还是不告诉子昂的好。 “李伯父惩罚我跟婉宁私下不能再见面,直到成亲。”高子昂心头涌动着一股哀怨,他这么说也是希望父亲不要再惩罚。自己违背家法是有原因的,的的确确不是出去鬼混。 “他已经罚了啊!好,你们做下这些事情,他能不罚你们吗?既然见不了面,就好好念书、练武去吧。“ “父亲,您是不罚我了吗?” 高骏铭叹口气:“没有其他的事,退下去吧。” 父亲果然没有罚自己,起身,到上房给母亲请过安之后,就回了南院。可是虽然父亲没有惩罚,但李伯父的惩罚也太严重了,见不到婉妹妹的日子,这让他怎么过。李伯父说的是不能私下见面,那两家大人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可以见着的,比如节日相聚。 还有,李伯父说一直到成亲,所以要赶紧着手迎娶婉宁。成了亲,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而此时的婉宁盯着婆婆赠她的铜戒指已经大半天了,婆婆祝福的对象是她跟高子昂,虽然一时不能见面,可她心里仍然美美的。 婉宁将戒指递到萧飞燕眼前说:“燕儿,你看这戒指。” “小姐,您什么金银财宝没见过,竟对这铜戒指如此上心,都看了一个时辰了。” 见惯了金银玉器的婉宁现在才知道,这世上还有铜制的戒指。“这戒指虽然只是铜制的,但是它意义非凡,婆婆和老伯相扶相守一辈子,风风雨雨。虽然贫穷,却能白头偕老。这戒指蕴含着多美好的愿望啊!我要将它珍藏起来。” “是是是,这戒指现在到了您手里,那就预示您跟少爷也会像婆婆他们一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辈子。” 婉宁听她这么说,冲她笑了笑。 跟萧飞燕说了会儿话,婉宁又继续看着铜戒指发呆,片晌才又想起什么来,只见她找了个非常精致的锦盒装下这枚铜戒指。单从价格上讲,锦盒都要比这枚铜戒指昂贵许多。可是在婉宁眼里,这枚戒指才是无价之宝。 近两天张翰鈺听说高子昂不能见婉宁,他心里高兴坏了,便跑到高府上幸灾乐祸。高子昂正在像往常一样,勤练武艺,今天练习的是射箭。 “怎么今天这么乖,没去找婉宁?是不是见不着了啊?” 听他说这话,高子昂明白张翰鈺今日是“来者不善”,是示威来了。他将弓往旁边一丢,说:“你是又想跟小姑娘单独过夜?看来上回就不应该送你,让你父亲好好教训你一顿就对了。” “原来你还是那么介意上次的事,那次在旅店什么都没发生,你不相信她?” 高子昂的眼睛里射过一道凛冽的寒光:“我不是不相信婉宁,我是不相信你。” 张翰鈺心想,不要以为你把话挑明了,我就怕你。他不甘示弱:“人人都有追求美好事物的权利。” “听说皇上最近对你另眼相看,甚至有意提拔你。想要被皇上认可、提拔,可是不容易的。要有超凡的武艺,要不我们来比一比箭术?”高子昂猛地向他下了战书。 “比就比,我知道你箭术惊人,但我仍然会应战。” “好,应战就好。我们以十箭为一回合,只看命中率。如何?” “我同意。至少我现在可以随意出入李府,第一箭我就先让你射。”张翰鈺得意地说,他还是有战术的,开战之前先攻心。 高子昂心中气恼,拿箭的时候手都有点抖。自幼父亲就教导,射箭的第一步是稳拿弓和箭,两者必须拿稳。拿不稳箭就不要射出去,自己一直谨遵父亲的教导,很少有拿不稳的时候。好在他反应过来张翰鈺是故意那么说,此刻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射出的第一箭,不仅正中靶心,而且力道狠辣,靶子都被他射得晃了起来。没有外人在场,张翰鈺只好自己上前将他射中的箭取下,自己再来射。 下一箭轮到张翰鈺,他的箭也是正中靶心。可是高子昂没有去取下他的箭,而是直接射第二箭。硬生生将张翰鈺的箭劈成了三半儿,掉落在地上,而高子昂射出的箭再次正中靶心。 就这样,张翰鈺中靶心的箭不是被他破坏,就是被挤掉,而高子昂仍然次次都中靶心,每一箭都非常稳。张翰鈺开始几箭射得很好,可是到后面明显箭术不精,越来越没力气似的,有的箭中了靶心却掉落在地上,有的甚至连中都不中。 一个回合,胜负就已然明了。 高子昂此刻更多的不是得意,而是发泄了心中的愤怒:“是,我承认我是一时见不到她,可我仍然在她心里正中心的位置!”说完,将弓和箭一仍,走掉了。 两人不欢而散。 第七十四章想念 还没过几天,婉宁就内心焦躁,有些坐立不安。她来到王韫芝房里,“母亲,呜——”婉宁双眼涌着泪花,朝王韫芝走去,一下子扑到她怀里。 “怎么啦?这孩子——” “被父亲罚了,父亲罚我读书,连玩的空闲都没有。” 王韫芝笑了笑,问道:“丫头,你是想他了吧?” “才没有呢。”婉宁羞涩地往王韫芝怀里靠了靠。 王韫芝给她擦了眼泪说:“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母亲?你父亲是为你好。” “你们也太胡闹了,怎么能帮你姐姐私奔呢?自己又不顾一切地上花轿,这若有什么闪失,你现在哭都来不及。”王韫芝又责备起来。 “那是哥哥出的主意,不过他也是一心一意替我们李家着想,他自己也不想,还拼了命地救我呢……”说到此处,婉宁忽然想起,他的两个手下丢了性命的事,便没有再说下去。 母亲怨怪帮姐姐私奔,想着,婉宁直起身子,变得精神起来:“姐姐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是真的不喜欢朱英杰,怎么能嫁给他呢?” “可是你不相信你父亲?他怎么会把女儿送去火坑呢?朱家的确是好人家,你姐姐嫁过去,此生无忧。” 婉宁瞪着一双晴亮的大眼睛,疑惑地问:“可是母亲,我们不是应该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吗?” “婚姻啊!面对的问题非常多,非常复杂,并不是两心相悦就能解决一切。” 婉宁再次靠在王韫芝怀里,很安心地说:“我和子昂哥哥就很简单,长辈们早早指定婚约,到时候出嫁,相夫教子,大概我此生就如此了吧。” 王韫芝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说:“你这丫头羞不羞,女孩家家,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后,她又缓缓地说,“婉宁,其实我跟你父亲都希望你能过上平凡的生活,却偏偏嫁入侯门,这侯门深似海啊!”她的眼神忽而转向晴朗:“好在高家人很喜欢你,看得出来高子昂对你是真心的,谢惜文也不是个恶人。” 听了这话,婉宁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她当然不知道,自己之所以安心,是因为除了感情之外,两家的长辈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好好回去念书吧,别再惹你父亲生气。过段时间等你父亲气消些了,还不是跟从前一样?” 婉宁惊喜地问:“真的吗?” “嗯。” 婉宁的表现让王韫芝想要确定一件事,那晚独自跟高子昂在一起,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没有怀疑婉宁,只是想确定,便问李政航:“老爷,您说那晚他们当真没有做下苟且之事?” “我相信咱们的闺女。”李政航笃定,歇了片刻又说:“不过——” 王韫芝急了:“不过什么?老爷您可别吓我!” “夫人!瞧你想哪去了!为夫只是看婉宁整日家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王韫芝仍然很疑惑:“担心?担心什么?” “像婉宁这般一心扑在男人身上,恐怕男人就不会稀罕了。对女子来说,可没什么好处。尤其是眼下,高家说不定哪天有了空闲就跑来商量婚事,婉宁一旦嫁过去,高家少爷新鲜劲儿一过,还能把婉宁当块宝贝吗?别看他俩一起长大,感情很深。这高家少爷的纨绔可是与生俱来的。让婉宁多读点书,最直接的可以分散她的精力。” 王韫芝终于舒了口气,只要婉宁自爱,她还是会替婉宁说话的。她思忖片刻说:“老爷说得有道理。不过你我都是过来人,情动之时又何必如此折磨他们呢?婉宁不会做出苟且之事的。” “你闺女的魂儿都被勾走了,为夫也只是让她收收心。” 对于婉宁来说,每天最痛苦的时刻就是晚饭之前了。父亲交代的任务,《大学》好说,天天默写,她早已滚瓜烂熟;一幅画,也没那么困难,最多两个时辰就能画好。默写另外一篇,她可就犯了难,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何况自己还有别的心思。 因此,她也会偷懒,反正父亲叫自己选篇目。 婉宁的小心思怎么能瞒得过李政航,可是要遭训斥的:“你这丫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怕是不行,连续几天专拣短的背。天子章《孝经》一共三句话,算上标点前后不过几十个字,你背了一整天!真是不像话!” 婉宁乖乖听训,虽然偷懒,但是今天的任务是勉强完成。 “明天我来指定篇目。” 李政航短短的一句话,婉宁听来如五雷轰顶。 “你明天的任务是《苏秦始将连横说秦》。” 此话一出,婉宁差点晕倒。刚想说些什么,李政航又问了句:“意思都明白吗?” 婉宁好半天回转过心神:“有的明白,但也有的地方不明白,碰到不明白的地方再来请教父亲。” “对了,父亲,为何不叫智阳先生来府上授教?” 李政航当即反对:“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智阳可不是一般的教书先生,他非一般人物。跟他私下结交,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说你父亲缔结党羽。” 面对严厉的父亲,她还想做最后的努力:“父亲,女儿想去学堂,功课会落下的。” “你父亲我是不学无术的吗?你的功课落不落下,我会不知道?” “父亲——” “撒娇也没用,赶紧回去背吧。” “父亲,这篇《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是真的不太好背,能否给女儿两天时间?” “什么不太好背!是你脑袋里竟想歪的。就给你两天,背不下来不许吃饭!” “哦。”婉宁耷拉着脑袋,离开父亲书房。 夜晚的思念最噬人心,烛火都仿佛变暗了许多,却能照得书本上的字乱跳,让不安的心更加躁动。而同样“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岂止婉宁一人。 而高子昂也在疯了一样地想念婉宁,一到夜晚就找出婉宁赠他的香囊,看着发呆。他还想着一切办法见婉宁,找父亲去商量婚事吗?李伯父还在气头上。要不就找个机会,单独见一面,当然这样最好不过了。 第七十五章私会 高子昂实在挨不过相思苦,机会还真让他等来了。这是一个午后,他知道父亲和李政航凑在一起,大概是去了什么大人家,而且此刻下人们必然倦怠。 他来到李府,从角门而入,又差人递了一封信给萧飞燕,令其转交婉宁。 此时的婉宁小憩了片刻,继续看她的书。 萧飞燕轻声走进来,对婉宁说:“婉小姐,这有一封信。” “信?”婉宁满心疑惑,“谁的信?” 萧飞燕赶紧递了过来,她接过信一看,这不是哥哥的笔迹吗?他说约在李府的旧库房相见。她看了看萧飞燕,燕儿点了点头。 萧飞燕说:“高少爷还是很小心的,他只将信交给了奴婢。” 婉宁似有责怪之意,这可是会违背父亲的,却又难掩内心的喜悦。她按照信写的相约地点,去了自家的库房。 婉宁刚进屋就看见已等候多时的高子昂,她惊奇地问:“哥哥,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练习骑射吗?” “父亲今日不在,我是偷跑出来的。” “我父亲为上次的事火大着呢,你还敢来!” “我知道李伯父火大,我买通了你们府上西角门的守卫,你父亲不知道我来,而且你父亲此刻也不在府上。” 婉宁伸出胳膊搭在他的肩上,故意轻蔑地说:“堂堂高家大少爷竟然走角门入府。”虽然婉宁的样子有点欠揍,高子昂却没放心上,还是说:“只要能见到我的婉妹妹,受点儿委屈算什么!” 片刻,明白过来的高子昂猛地将婉宁揽在怀里,终究没放过她,说:“婉妹妹,我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不想。” “好,你不想,我这就让你以后都想我。” 婉宁挣扎着说:“你别闹了,府上小姐同情郎在库房里偷情,传出去下人们还不笑掉大牙!” “好好好,你别推,我跟你闹着玩的。谁让你说不想我的!” 婉宁看了看周围说:“这里太显眼了,我们进里面说话吧。” 这里虽说是库房,但都堆积着多年不用的旧物。素日里用的物品都搁在新库房,这里物品很少被取用,也就很少有人来。这也是高子昂来找婉宁把私会的地点选在这里的原因。 像这样的库房,李府上还有好几个,大概大户人家都有吧。物品几乎堆满了整间屋子,只留一条狭长的窄路。高子昂拉着婉宁顺着路走到了最里头,恰巧有几张旧桌椅。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又将另外一把椅子扯到身边,说:“坐下陪我说会儿话。” “哥哥,我们只能小声说一会儿。”婉宁拿出锦帕,掸了掸灰尘,坐了下来。 高子昂将一条腿挪到外面,环住了婉宁。又握着她的双手,语气温柔地问:“到底想不想我?” “你猜!” “想不想,亲一下就知道了。”话音刚落,他就贴了过来,婉宁躲避着,随后她“嘘”了一声,将声音压到最低说:“我怎么听见有人来了。” 两人安静了下来,仔细聆听外面的声响,果然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婉宁的心紧张了起来,想要扶住旁边的桌子,却碰倒了搁在桌上的竹埙。 那人果然听到了声音,只听他问了句:“什么人?” 高子昂看了眼前,迅速将婉宁拉倒旁边的旧床后面躲了起来。可是这旧床也太窄了,两人只能拼命往里缩。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彼此的神经都像绷紧了的弓弦。 婉宁的脑子里就像塞了只兔子,不安地左右奔突。她紧缩着,吓得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高子昂眼神柔柔地看着她,伸手搂紧了她。 那人到处看了看,没发现任何人,只见一只猫仿佛被惊吓到,迅速穿过。那人也舒了口气:“原来是只野猫啊!” 大概是下人过来取东西,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听见此人走远之后。婉宁才终于松了口气,刚想离开这狭窄的空间。高子昂却没有放过她,他没能忍住,双唇索性轻柔贴上了婉宁的唇,“唔——”婉宁不由得一阵眩晕。 连日来对彼此的思念融化在这辗转缱绻之中。 终于摆脱了狭窄的空间,出来的婉宁狠狠地剁了一下他的脚,说:“都怪你,我堂堂大小姐跟做贼似的。” 高子昂疼得直“哎哟”,“真是‘狠毒不过妇人心’啊!”他叹道,“怎么能怪我呢?明明是你碰倒竹埙,发出声响,被人发现。” 婉宁转身要走。 “哎,你去哪?” “险些被人撞见,还不走?” “你们府上的这间屋子本就不常来人,他们来了就不会再来了。反而我来都来了,你好歹跟我多待会儿。” “你亲都亲了,还不让我走?” “亲一下算什么!” “那你还想怎样?”婉宁微微的愠色之中带着几分惊惧。 高子昂盯着她说:“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呢!你把我的脚跺得生疼,你就不补偿一下?” “我还补偿!我把你那一只也跺得——”婉宁还未来得及抬脚,却被他一把揽入怀中。片刻,高子昂问道:“你父亲何时气消?我们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玩?” 婉宁依偎在他怀里,笑容静若秋水:“现下我们只有乖乖的。” 他在婉宁耳边低念:“就像现在的婉妹妹?” 婉宁双手环上他的腰际。片刻,高子昂轻叹,无奈说道:“你父亲的气不消,然后我就冥思苦想着怎样与你私会?” “母亲说过,过些日子,父亲的气就消了。那时我们就又可以像从前一样。” “你好多天没去学堂了,在家会无聊不?”高子昂问。 婉宁道:“还说呢!学习任务比在学堂还要繁重,所有的圣人教化都要全文背诵。”婉宁借机接着抱怨,“《大学》我早就背会了,已经默写了十几遍,还要天天到父亲书房里背诵,净让我学一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学问。” “改天我拿几本有趣的书给婉妹妹看。” “什么书?” “等我拿来你就知道了。” “妹妹只是好奇,这天下还有比圣人教化更有趣的书吗?” “那是当然,只是别让李伯父知道。” “嗯。”婉宁点头,眨巴着一双珠黑晴亮的大眼睛,一脸的纯真与期待。 第七十六章看书 时间不短了,婉宁劝着他离开:“我们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也许父亲不久就原谅我们了。你赶紧回府吧,时间再久,恐怕叔父知道了,也会责备你的。” “怎么抱都抱不够,我不要与你分开。”高子昂沉静搂着她,没有丝毫松开之意。 婉宁说服他:“我们要把眼光放远些。”片晌,婉宁抬起头来“嗯?”了一声,征求他的同意。 高子昂总算松了松手臂,说:“婉宁,你先离开,我再找机会出府。” 婉宁缓缓离开,缓慢转身,刚迈出两步,又被他一把抓了回来。他疼惜地在婉宁粉润明艳的脸颊上一吻,说:“记得想我。” 婉宁抱了一下他,再次转身,走到门口,她回望了一眼,绯红的脸蛋漾着一抹明媚的微笑,倾人心扉。 心情激荡了小半天的高子昂回过神来,仍然绕路到西角门,从角门出了李府。 这一面见得,在婉宁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澜。整个下午,甚至晚上,她都时不时地坐在那里浮想联翩。 翌日,婉宁想请求父亲允许自己去上学。可是一早上也没有找到机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只好再等机会,直到三天后的清晨,李政航才稍稍有些空闲,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婉宁瞅准了这是最好的时机,便抓着李政航的手臂央求道:“父亲,今天您就让我去学堂吧。总不去,实在不像一个学子所为呀。婉宁下了学早些回来就是了。” “丫头,别以为父亲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可是,总不去学堂,夫子会觉得婉宁懒怠。” 李政航今早的心态很平和,没有跟婉宁生气:“今天就放你一上午,下了学早些回来。” 婉宁心里乐:“那父亲,女儿去学堂了。” 李政航沉默着没说话,表示默许。 一上午婉宁是在开开心心学习,又能见到她的子昂哥哥。 可是下了学,她就没有如跟父亲所说,早早地回到李府,而是跟高子昂一起去了梨园。当然是高子昂开口留住她:“好多天没有见你,上次也是匆匆一见,我不想你那么早回去,我们一起去梨园待会儿吧。你抱怨无聊,我叫义儿弄了几本有趣的书来看。” 高子昂所说的“有趣的书”,其实就是言情小说。他自己一定是没有少看,才会觉得有趣。当然他也是完全好意,婉宁整日背诵一些圣人书籍,难免会觉得枯燥无聊。 婉宁觉得耽误一两个时辰,父亲应该不会责怪,便跟着去了。 跟哥哥在一起看完一本后,还真不错。婉宁当然沉浸在书中,而高子昂此时沉浸在美色里。他哪里是在看书,分明就是在看婉宁。婉宁又换过一本,前面还是正常的,可是往后面越看越不堪入目,图文并茂,婉宁当即脸变得通红。她胡乱翻了后面,同样的不堪入目。 婉宁气嘟嘟的脸总算让没在看书而一心一意看她的高子昂回转神来。他将眼睛挪到书本,也让书上的内容吓了一跳。 婉宁霍然起身,冲他发脾气:“哥哥!你竟然给婉宁看这种书!” “不是的,我不知道还有这种书。”高子昂慌忙解释着。 婉宁道:“难怪你不敢让我父亲知道,你摆明了就是要欺负我!” 一本书把婉宁给气哭了,蹲在那里一个劲地哭。 高子昂在一旁,不敢碰婉宁,只是低声下气说着:“婉妹妹,别哭了,我真的不知道有这种书在里面。我发誓,我从未想过要欺负你。我不让伯父知道是害怕他多想,我们在一起看歪书,怎么能让长辈们知道呢?但是婉妹妹,我真的没有想过给你看这种书。书是义儿准备的,一定是义儿。或者义儿也不是有意的,他也不知道。不过我一定会找义儿算账。” “婉宁,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婉宁没理他,起身,跑回了李府。高子昂怕她出意外,在后面紧赶慢赶,一直跟到李府门口。此时的他,还不敢大摇大摆进出李府。 在门子上前阻拦之前,他就没有再跟进去,只是说:“差人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我就不进去了。” “是,少爷。” 郁闷的高子昂,又在李府东南角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正要安静思考的他,却见义儿走了过来。 义儿一见到少爷,有些雀跃地问:“少爷,怎样?今天是否有意外收获?” 高子昂睨着眼问他:“那书是你放进去的?” “怎么样少爷,您是不是要夸夸我?”义儿低头浅笑。 高子昂双目猝然一沉,怒斥着:“你还敢说!我正要找你算账呢!” “为什么啊少爷?我可是一心一意为您办事啊!”义儿感觉到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但还是问道,“少爷,如何?” “生气了。不光婉宁生气,我也很生气!” 义儿不解,问:“少爷您为什么生气?” “你要干什么跟我说一声,当时连我都吓了一跳,别说婉宁了。” “是,可我全替少爷着想啊,全为了少爷您啊。为了你俩,我可是操碎了心。” 高子昂缓了缓语气:“狗东西!办事不机灵,这份忠心倒还可嘉。”他又问,“书是从哪儿弄来的?” 义儿些微倾身,说:“就是上次左坤跟张晋泽争一个女子,张少爷方要逼良为娼。您替婉宁小姐出头打架,救下那女子后,回去的路上结实了院儿里的几个小伙计。他们说姑娘们看了可开心了,这婉宁小姐也真奇怪。”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呢?婉宁岂是跟那些风尘女子一般做派!” “是,是小的失言了。不过少爷,也就是您。像您这样的富家公子,谁手里没偷藏几本这样的书,否则还怎么娶媳妇!”义儿又问,“婉小姐,她说什么了?” 高子昂紧盯着他:“婉小姐?你小子什么时候改的称呼?叫这么亲热意欲何为!” “少爷,我哪敢!连想都不敢想。但凡有一点想头,您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高子昂瞅着他,片晌才又说:“婉宁生气了,说我欺负她。” “既然婉宁小姐这么说,少爷,此事您不可承认半个字,否则小姐一辈子都会觉得您是那种随意轻薄她之人。小的给她道歉!” “知道就好。你做下的孽,自己收场,你最好现在就去。” 第七十七章道歉 义儿小声说着:“义儿不过是想您心中所想。” 尽管义儿故意压低了声音,高子昂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瞪着义儿说:“我想什么了?”后又垂下眼帘,“别胡说八道了,我什么也没想。” “少爷,我这就去给婉宁小姐道歉,您就别进去了。” “嗯,你自己进去吧,也别跟她说我还在外面。” “婉妹妹”,这个称呼是独一无二的,只有自己才能叫。若单只称呼名字里的这个“婉”字,说明关系很亲近,除了婉宁的身边人,其他任何的异性都不许只称呼个“婉”字。 义儿刚要往李府里去,高子昂叫住了他,说:“你以后再称呼婉宁,无论何时都要把那个‘宁’带上!” 义儿乖乖应着:“义儿遵命。” 当他来到李府,走到院子里,刚巧碰见了婉宁的贴身丫鬟凝珠。他问:“凝珠,你家小姐呢?” “义儿?你来得正好,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你们怎么欺负我家小姐了?她一回来就不高兴,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是,都是义儿的错。不对,我一个下人怎么敢欺负小姐呢?都是少爷的不对,也不对,少爷没欺负小姐。”义儿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凝珠当即产生几分厌恶:“你颠三倒四说什么呢?看你这样子,我就懒得跟你说。” 义儿忙拦道:“哎,凝珠姐,你别懒得说啊!” “你明明比我大,还叫我姐!” “你就是姐姐,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我姐姐。” 凝珠马上就明白了义儿一定是有目的的,问:“义儿,你学乖,是有求于我吧?” “你家小姐不开心,这不是来道歉了吗?劳烦你把小姐请到凉亭,我有话跟她说。” 凝珠满脸疑惑:“不是,我们小姐到底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开心?你惹得?还是你家少爷惹得?” 义儿吓了一跳:“瞧你说的,我怎么敢惹小姐生气呢?是这样,你家小姐跟少爷在一起看书,而我误把增进他们感情的书放了进去,小姐就误会了少爷要轻薄于她。” “你!”凝珠一听也非常生气,“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误放?你是有意吧?我不管了!”话音刚落,就要走,不再搭理义儿。 义儿连忙阻拦:“哎,凝珠姐。” “叫姐也没用,你们分明就是欺负我们家小姐,我可不帮你。再说,我跟小姐说,小姐也不会理你们的。” 义儿给凝珠出主意说:“你别说我来了,更别说少爷来了,就说出来散散闷儿。‘解铃还须系铃人’,相信凝珠你也不想婉宁小姐一直难过下去吧?今天若办成此事,我请你吃点心。” 凝珠听他这么说,总算勉强答应:“好,我试试看。不过我要跟你说清楚,我只为了小姐能开心,可不是为你那口点心。” 凝珠迟疑着向婉宁的房走去,走到门口碰上了萧飞燕,燕儿看出她有心事,问道:“你怎么啦?” “义儿道歉来了,小姐恐怕不会理他们。可是我也不想小姐就这么生气下去,还对少爷有误会。义儿有一句话说得对,‘解铃还须系铃人’。燕姐姐,你说怎么办?” 萧飞燕抬了抬眼说:“小姐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多时辰了,想了这么多,能想明白的早想明白了,想不明白的,永远也想不明白。就让小姐出来走走吧,我帮你。” 两人以解闷为由,终于合力把婉宁请到了凉亭。义儿一看到婉宁出来,便过来请安:“小姐好。” 婉宁看到义儿果然懒得搭理,转过头去:“哼!” 义儿上前解释:“婉宁小姐,全都是我的错,那本书是义儿放进去的,少爷他真的是不知情。” “他自己做的事,不承认,找你来顶缸。亏他还是大少爷,有胆子做,没有胆子承认。” “少爷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承认自己未做之事啊!小姐,您不妨再仔细回忆,是否有一丝迹象表明是少爷所为。” 婉宁细想,还真的没有什么迹象表明是哥哥故意给我看那种书,那本书是自己拿过来看的。若哥哥有意,应该是他主动拿给我看才对。婉宁什么都没说,就回了自己屋里。 义儿赶着出来向高子昂汇报:“少爷,小姐已经有几分相信不是你做的了。最后您再找个机会跟她说说就八九不离十了。” “我现在能进去吗?”高子昂真是巴不得婉宁现在就不生气。 义儿只顾向少爷汇报好消息,其他的事一件也没做。只能再次进到李府打听到消息,并且再次找到婉宁的贴身丫鬟,说少爷此刻要进来,请她们周旋。 安排好一切,他才又出来禀报高子昂:“少爷,李大人此刻不在府上呢。”于是高子昂偷偷从角门进入,又偷偷溜进了婉宁的房间。 婉宁看到他来,没有悬念的一句:“你出去。” 高子昂看着倔强的婉宁,不仅没出去,还愣是把她搂在怀里。 “你放开我,你那个样子还不够,这会还来欺负我!这可是在李府,你再不放开我,我喊了。” 高子昂眼神忽然变得很犀利:“婉宁,你真要喊吗?”片刻,他收敛了厉色,回到从前的温柔,“相信我婉妹妹,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你呢?那本书的事真的与我无关。你再不解气,我就把义儿叫进来,你打他一顿。” 高子昂走到门口吩咐萧飞燕:“叫义儿滚进来!” 义儿怯怯进屋,单单这一点婉宁就反对:“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可以随便进我的房间?” 高子昂一看到他,抄起家伙就要打他。婉宁拦着说:“你要动粗,又何必在我屋里?何况义儿在我屋里不妥,先叫义儿出去吧。” 高子昂冲义儿嚷着:“出去!” “是,少爷。” 义儿出去后,高子昂继续开解婉宁:“就看在我冒着生命危险进来的份儿上,就相信我,并原谅这个狗东西。今天的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我会小心,再也不给你看那种书,好不好?” 婉宁心里晴朗了许多,现在是担心起哥哥来,便往外推着他:“我不生气了,你快回去吧,待会儿我父亲回来了。” “那你说你原谅我了,我再走。” 婉宁无奈地说:“好,我原谅你了。我叫燕儿和凝珠引开其他人的视线,你就能平安出府了。” 婉宁这么说是担心他,也就是说婉宁真的原谅了他。高子昂总算可以安心地离开李府了。 第七十八章出城射猎 在李政航严厉的管控之下,两人尽管不能像从前一样,光明正大你侬我侬,仍然能够制造着机会在一起。而且这样的在一起,仿佛比平日更加珍贵和珍惜。 王韫芝是过来人,从女性的角度,她也知道那种思念的磨人滋味。婉宁又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只要她洁身自爱,偶尔在一起未尝不可。这个年纪发生的一切美好,会给女人的一生都留下烙印,将会是女人一生中宝贵的精神财富。因此她也会时不时给他们制造机会见一面。 近来,她做了不少针线活,谢惜文眼瞧着也坐不住,就问王韫芝要了许多鞋垫样子。王韫芝便打发婉宁到高府去送,还特意选在了高子昂在府里练武的时候。 婉宁将鞋垫样子送给谢惜文之后,就跑去看哥哥练武。高子昂先是拳脚功夫,之后是练剑,最后是射箭,他一项一项有条不紊地进行。婉宁在一旁专心地看,更没有上前打扰。 直到最后,高子昂射出最后一支箭的时候,他的脸上明显出现倦意,婉宁这才迎上来,喊了声:“哥哥。” “婉宁,你来了。” 婉宁上前挽着他的胳膊说:“等父亲气消了,哥哥教我射箭好不好?” 高子昂的眼睛里瞥过不屑:“就你这力气能射多远。” “不管我能射多远,好歹会射也好。好不好嘛?” “好,教你。”高子昂应着,但他似乎有了新点子,“不过现在先把这事放一放,改天我带你出城射猎好不好?”其实他这心思有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现在才说出来。不过他一心要做的,哪是去狩什么猎,只不过是在长辈的监视之下,不能痛快地跟婉宁在一起,去城外,完美地脱离了长辈的视线。 “好。”婉宁开心极了。 高子昂巴不得如此:“那就定在明日,你下了学,我们吃过午饭就去。” “可是叔父会不会责备你不好好练习骑射?”婉宁担忧起来。 “我打了猎物回来就是最好的交待。” 翌日,婉宁换上了轻便的装扮。高子昂带上弓箭,两个人同骑一匹马,朝郊外奔去。散落在地上稀少的落叶飘散着长安城的繁华,途中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原野真让人心宽。骏马飞奔,凌云壮志,又有美人在怀,对于一个男人来讲,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马背上,他怀中的婉宁,似乎也很享受这肆意的驰骋。 既然出来了,就带着婉宁玩个痛快。过了郊外,他仍继续驾着烈马,一直到了往野兽繁多的丛林。微风吹拂树林,灌木葱葱,但也积攒了多年芜杂的枯枝残叶。 高子昂紧了紧缰绳,马慢了下来,慢悠悠走着。 “在这丛林里,会有野兽出没。” “所以呢?” “所以你要片刻不离守在我身边。” 骏马行走在林间小路,似乎不是它的风格,但这正是高子昂想要的。 “哥哥,你看前面路上立着的,细细的,是什么?仿佛是活的呢。”婉宁的声音突然想起。 高子昂顺着她说的方向看,那活物头部呈扁平状,脖颈上长着环纹,“咝咝咝咝”地吐着火红的信子。这可是毒蛇!这是一种他只在书上见过的毒蛇,据他所知,这种蛇往往生长在炎热的南方。碰到稀有动物,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他立即勒紧缰绳,呆呆地停在原地。于此同时,婉宁也发现这竟然是条蛇,刚要惊呼尖叫,被高子昂紧紧搂住,在她耳边低声说:“别说话,不要动。” 方才离得远,这会儿走近一看,这可是个大家伙,可不像婉宁说的“细细的”。婉宁越看它心里越是害怕,手脚变得冰凉起来,感到深深的惶恐和不安。 他们的世界安静地只可以听见婉宁砰砰的心跳声,他不禁搂得紧了紧,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婉宁脸上,她感觉到暖意,也许就没这么怕了吧。他恨不得裹住婉宁,似乎蛇过来咬人,只能咬到自己。 对抗了许久,那蛇似乎慢慢放下了高昂的头,但高子昂仍然没有放松懈怠,直到它安静地走开。他才松了松婉宁。 婉宁小声问:“我们为什么不调转马头跑呢?” “傻瓜,你是没见过这种毒蛇的攻击速度,它跳起来有三米高,你跑得过它吗?我们最好在这里再待上片刻,敌强我弱,跟它比耐性,等它走远。”他缓了缓又说,“当然如果它真的来攻击我们,我会誓死保护我的婉妹妹。任何时候都有我,嗯?此生你就是我最想保护的人,你还不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吗?” 婉宁惊魂未定,想想刚才的场景,仍心有余悸。高子昂的这一篇话,她也没听进去几个字。 两人继续往前走,遇到一片杂草丛生之地。 “哥哥,一只兔子!”婉宁惊喜地喊了一声。高子昂刚要搭箭,婉宁拦住说:“别射了。” “为什么?不是你叫射的吗?” “小兔子怪可怜的,瞬间就要死于你的箭下。” “婉妹妹真是菩萨心肠啊!好,听你的,不射了。” 两人说着话,高子昂眼睛的余光可以看见,树林当中有活物穿梭,他精准地判断,那是一只鹿。因为他自己家里养着鹿,自幼对鹿就有着特殊的情感。一只大鹿,他岂肯放过,策马逐之。 瞅准最有利的时机,高子昂精准的箭术,再次展露无疑,正中鹿背,倒于草中。 婉宁开心地欢呼:“射中了!射中了!哥哥的箭术真不是盖的,这么远都能射中。”婉宁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婉宁刚要下马去拾猎物,却被高子昂紧搂了一下:“我射中的猎物岂止它一个。” 婉宁羞涩着翻下马,跑过去一看,叹道:“这么大一只,放在哪里?” “搁在马背上。” 两人重新上马,在林子里晃晃悠悠,直到太阳渐渐西斜,婉宁开了口:“哥哥,我们回家吧。可别迷路了,天黑了就更不好走了。” “我们不会迷路,我记着路的,就你这个小丫头,脑袋都不知道想什么呢。” 高子昂回到高府后,高骏铭看儿子打了这样一只大鹿回来,自然不追究他没有在府上乖乖练武的事。而且他从这只鹿的身量就可以判断它的奔跑速度,由此,他对自己儿子的箭术也多了几分赞赏。 高骏铭怀着兴奋的心情命下人将鹿宰杀,开膛破肚,还给李府上送去半只。 第七十九章发现姐姐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小半年,在这半年里,婉宁和高子昂两个人就是这样偷偷摸摸地见了几回面。高子昂催着父亲到李府上说亲事,高骏铭也无意间提过几回,李政航表面上似乎并没把此事当回事。 但其实他已经在准备陪嫁,只等一个有利时机商量一个吉日,宝贝闺女就该出嫁了。 为了婉宁的将来,为了她好,李政航当然认为晾一晾高家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父亲,婉宁闷得慌。”婉宁这鬼丫头又坐不住了,遂跑过来请示父亲出去玩。她可不是觉得闷得慌吗?一起长大的姐姐私奔了,一起长大的哥哥,李政航又不允许来。婉宁整天只跟几个丫鬟,说说笑笑。虽说是说笑,她们毕竟是下人,不敢跟主子趋于平等,从不违逆,时间一长,婉宁也就觉得乏味了。 李政航心想,不如打发婉宁去田庄收租子,不仅出去散散心,也长长见识。带上钟叔,再吩咐几个高手保护。在向管家钟叔交代任务时,钟叔提醒李政航,沁芳阁以及周边几家青楼的买卖也该收取分红银两了。 虽然李政航官位颇高,但那几家青楼,他只投入了少量本钱,真正的后台大老板另有其人。也正因为官位颇高,才要有所收敛。 正好自己不方便出面,由婉宁去也正好,但是不准婉宁进去那种地方,交代了钟叔只是打着李家千金亲自来的名义。 由钟叔带了几个下人陪同,众多高手保护,婉宁坐着轿子,一个一个地方地收取银两。他们先去了田庄,最后才去青楼,大白天,姑娘们都在休息,时间越晚越适宜。 李政航不允许婉宁进去青楼这样的地方,到了沁芳阁那一带,钟叔便将婉宁安排在附近茶馆里喝茶。仍由几个高手保护着,钟叔则带着剩下的人去附近的青楼一家一家地收取分红。 等了半天,婉宁好奇心泛滥的毛病又犯了,她起身下楼。手下人连忙阻拦:“小姐,老爷交代您不能去那种地方。” “我就只在街上走走。” 手下寸步不离地跟着,越是在这种地方,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婉宁四处张望着,沁芳阁大概就是这一带最豪华的了,它周边的几家气势明显欠缺。当她走到沁芳阁门口,朝里面看,什么也看不到。婉宁自然地抬眼看了看二楼,看见几个女子不时挥舞长袖,像是在跳舞。 忽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愣了半天。当她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之后,只见婉宁快步冲进了沁芳阁,然后她直奔二楼。 “小姐!小姐!”手下们喊着。 “哎,姑娘,什么人?”鸨儿意图阻拦。 “妈妈,她就是我们家小姐。” 鸨儿明白过来,他就是来收取分红的李家千金,不过怎么是这副姿态进来? 婉宁冲上二楼,果然看到了那个她熟悉的、心心念念的人。她疑惑喊了声:“姐姐?” 嘴上疑惑,可心里她渐渐肯定,不错,眼前人就是自己的亲姐姐李婉英。自幼在一起长大,自己最熟悉不过的人,怎么会认错?只见她穿着裸露,轻薄的衣服遮不住多少皮肤,只起着装饰作用,没有袖子护着手臂,谁都可以在她身上捞一把。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婉宁问。 一个脑满肠肥模样的男人问:“哎,你是谁啊?”他大概就是姐姐今天的恩客吧。 李家的手下已有几分恼怒,迫不及待表明身份:“他是我们家千金小姐!” 可没想到那人仍旧说:“小姐?长得够水灵的,出局吗?” 此言一出,就被李家的手下一拳击倒在地:“混账东西,竟敢轻薄我们小姐!” 妈妈迅速赶了上来:“哎哟,我说大小姐啊!这哪有踹自家买卖的道理啊!” 婉英走到妈妈跟前说:“妈妈,女儿过去跟大小姐有些渊源,容我跟她说几句话。” 婉宁吩咐着手下:“你们都先下去。”后又走到婉英跟前说,“找间屋子,我们说说话吧。” 婉英将婉宁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婉宁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眼前的现实,疑惑地问:“你不是跟段大哥去潼津了吗?怎么还在长安?又怎么会在这里?” 沉默着的婉英终于发出了声音:“为了活命。” “你当时说想私奔,妹妹帮你,我替你上花轿,子昂哥哥为了救我,他损失了两条手下的性命。到现在,他都不敢跟他父亲讲。为了你,我们也不惜被父亲责骂,我们大家都怀着美好的愿望,都希望你能够寻找到幸福,寻找到真爱。可是姐姐你,不曾想你堕落至此!”婉宁眼里的热泪再也忍不住,如珠般滚落。 婉英“扑通”一声跪在了婉宁面前:“妹妹,姐姐辜负了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很失望。可是段瑞逸,他又对得起我吗?” “怎么回事?”婉宁问。 “妹妹,离开了李府,姐姐才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真爱可言。我们到了潼津之后,段瑞逸很快就跟另外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勾搭上。我为了让他离开那个小姐,好不容易说服他回到长安。可是回来之后我们的生活越发困窘,都快活不下去了,同时我为了笼络住他的心,万般无奈之下便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婉宁仍然有些不相信眼前的婉英:“可是他作为男人,又怎么见得你如此呢?” 李婉英绝望地发出感叹:“当你把一切都交给他的时候,他对你的爱已经变质,而你对他的爱才刚刚开始。”她哽咽着,继续说,“只剩责任和道义在支撑,女人的世界里若没了爱,那与身处雪窖冰天有什么区别?而这天下的男人个个都是有道义的吗?就如同你无法要求每个人都做好人一样。” 婉英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妹妹,我对不起你。我现在才知道,段瑞逸愿意跟我在一起,有一大半儿的原因是我们李家家财万贯。” 婉宁心中五味杂陈,只是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婉英心软了几分,她终究是自己的亲姐姐。 第八十章痴心错付 婉宁环视了整间屋子,耳闻外面的嬉笑声,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泪汪汪的,泪珠随着她的抽噎而滚落。 满怀美好愿望的千金小姐私奔,竟然发展成一地鸡毛。不仅仅因为婉英是堂堂李家大小姐沦落至此,更因为她是自己的亲姐姐,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婉宁感觉到分外心痛。 她抹了一把脸颊,跑出了沁芳阁。一路上,手下紧赶慢赶。走到李家与高家的分岔路口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了高家。 她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来到高府,她对门子说:“叫你家少爷出来,我想见他。” “小姐,您来都来了,不进去,少爷会怪罪的。” “他若怪罪,有我呢。“” 幸亏义儿在不远处,他知道婉宁的脾气,决定了的事就没那么容易改变,便立即进府通知了少爷。否则,高子昂还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呢。婉宁一见到高子昂就抱了上去,不顾周围的下人。“婉宁,你怎么啦?”高子昂见她行为举止异常,还满脸泪花,惊奇地问。 此时,把姐姐的事告诉他,他恐怕也只会感到是一件痛心的事。原本在此事上,他付出的就比自己多。婉宁决定先不告诉他,等自己冷静下来,以后找个机会再跟他说。 拥抱了一阵子,婉宁才松开了他,抓着他的手说:“哥哥,我回府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一帮下人跟了上去。 高子昂几个快步上前,将李家行走在最后的手下,悄悄拦了下来。高子昂拉着他往路边靠了靠,伸手搭在他肩上,小声问:“你家主子怎么啦?” 手下当即叹了口气。他心想,小姐若是想说刚才就说了,不说,一定有她的道理。就按照小姐的意思,先不告诉少爷,便说道:“少爷,一言难尽啊!小姐会自己告诉您的。” 婉宁回到家后,心中已经打翻了五味瓶,晚饭吃得没滋没味。 吃过饭,李政航像平时一样,去了书房。婉宁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当初若听父亲的话,让姐姐乖乖嫁给朱英杰,就不会有今天的懊恼了吧。父亲苦心为我们姐妹俩谋划,此时的她感觉到对不起父亲。 她想跟父亲说些什么,却也没有立即跟过去。在自己房里待了好一会儿,她才决定来到父亲书房。在门口呆站了片刻,直到李政航发现她:“婉宁,怎么看你心事重重的?” “父亲,您有空吗?女儿想跟父亲说说话。” “进来吧。” 婉宁搬了把椅子坐在李政航身边,微笑着抱住了父亲。 李政航疑惑地问:“婉宁,你今天怎么了?一来就撒娇。” “没怎么,我好好的,我能怎么了。就是觉得好久没跟父亲说话了,婉宁觉得您是天底下下最好的父亲,一心替女儿着想。” 李政航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小丫头,嘴还变甜了呢。” “女儿说的是事实。”她沉静了片刻,“父亲,若女儿犯了错,您会原谅我吗?” “你呀,自幼就很少犯错。我的婉宁丫头明事理,偶尔犯错也会有不得已的缘由,父亲会原谅你。” “父亲,您真好。”婉宁仿佛心花怒放,可是她怎么可能完全高兴起来。只是一直抱着李政航,不仅不肯松开,反而又紧了紧。 那一夜的婉宁没有睡好,用两三天才冷静下来的她,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姐姐。婉宁想去看姐姐,可是姐姐的事都还没有告诉身边的人,沁芳阁那种地方她一个人怎么能够随意去?那种地方太过混乱,父亲一定不许,哥哥知道也一定会有意见。甚至还会有更糟糕的,女子进了那种地方,还谈何清白? 于是,婉宁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用两锭银子买通了父亲的两个手下,叫他们带着自己去沁芳阁。 当她离沁芳阁的大门还有数丈远时,她停住了,犹豫着要不要进。此时,却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的胡同里争吵。婉宁走过去侧首一看,正是姐姐跟段瑞逸。 只听段瑞逸抱怨着:“我很长时间都没来拿银子了,你今天才给我这么一点。” “你就是来跟我要银子的吧?” “怎么会呢?我是来看你的。”段瑞逸仍狡辩着。 “看我?你担心我,怎么会让我继续在这种地方待下去?” “已然如此了,你一天也是做,两天也是做,还不如多赚些银两……” 婉宁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去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段瑞逸脸上。段瑞逸看婉宁有手下在身边,没有还手,也没有还口,只是用手指了指眼前的几个人:“好,你们等着!”说完,带着他的银两离开了。 婉英瘫倒在地,哭了起来。婉宁呆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婉英,想要扶起她,却愣在原地没有动手,她真为姐姐心痛。 这种情况下,是个陌生人也会去扶一下的吧。心痛加纠结的婉宁,终于伸出了手将婉英扶了起来。 段睿逸对李婉英的爱已经发生了变化,婉宁是亲耳听到。姐姐一心跟他在一起,是他辜负了姐姐,是他对不起姐姐,甚至是欺骗了姐姐,欺骗了所有人。 这个男人不仅仅是靠不住的问题,简直是丧尽天良。段瑞逸的薄情令婉英伤心绝望,跟了这样一个男人,又在沁芳阁这种地方受尽侮辱,可想而知,那些个男人们是怎样饿虎扑食般扑向一个弱女子。 姐姐心里的苦,不亚于任何人,她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婉宁拿出锦帕替姐姐擦了擦眼泪,看姐姐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流下眼泪来。 婉宁的声音悠悠想起:“姐姐,回家吧,你还有父亲、母亲和我这个妹妹。” 婉英再苦,暂时也还没有回家的念头:“妹妹,谢谢你。我这个样子,怎么有脸回家?” “父亲会原谅你的,这一切都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怎么说,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他一定会原谅你的。”婉宁接着说,“你的房间,我每天都找人打扫。你回家,我们回到从前的日子,好不好?” “妹妹,别说傻话了。”婉英放下婉宁的手,“我回去了,他们都还在等我。”说完,进了沁芳阁。 第八十一章搭救 看着姐姐的背影,婉宁心疼如刀绞,晶莹的泪珠不断地往下流。她有个冲动,真想此刻就将姐姐救出。可这明显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救姐姐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救不出姐姐,此刻至少将心中的苦闷排解出来,她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当然是高子昂了。想见哥哥,可是又不能让父亲知道,于是约定在梨园短暂相见。 婉宁先到了梨园,此时是梨子成熟的季节,下人们已经陆陆续续采摘了不少回去。只剩下少量的挂于枝头,满腹心事的她看着眼前这棵树上未熟的梨子发呆。 忽然从身后探过来一个温暖的拥抱,婉宁没有被吓到,因为这拥抱她太熟悉了。“婉妹妹,你是不是太想我了,才非要约出来见一面?” 婉宁回转身看着他,高子昂刚要吻上她时,却发现她的眼神忽而转向落寞。“婉宁,你怎么啦?见到哥哥不开心,还是身体不舒服?” 婉宁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怎么会不开心呢?”她看着高子昂的眼睛,确定他的眼神里透露出的真的是见到自己时的喜悦,才鼓起勇气吐出几个字,“我发现姐姐了。” “你姐姐?她在哪里?过得可好?” 婉宁忽地扑到高子昂怀里哭诉着:“不好,她过得很不好。” “怎么啦?”高子昂给婉宁拭了拭眼泪,温柔地询问,“什么事把我的婉妹妹给惹哭了?” “段瑞逸辜负了姐姐,姐姐为了生存,如今沦落风尘。”说到这里,婉宁实在没有勇气看他,只是紧紧抱着他。许久,婉宁才感受到他回应了更加温暖的怀抱,他的气息在耳边流淌。 婉宁哽咽道:“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继续说,“前两天我就见过姐姐了。” 听婉宁这么说,高子昂忽然明白,那天婉宁去找他,应该就是因为见到了她姐姐。也明白了,她那时不告诉自己的原因:“傻丫头,这么大的事自己扛,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这两天你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起初我真的很怨姐姐,觉得她辜负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可是今天我亲耳听到段瑞逸对她说的那些话,没有一丝爱意。一想到姐姐过着那样的生活,又面对那样一个男人,我真的很心疼,真不敢相信她就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姐姐。我不明白,她现在一切的付出是为了什么。” 婉宁的整颗心都在替别人想,高子昂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说:“婉宁,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告诉我,哥哥什么都能承受得住,就是见不得婉宁你独自面对,任何疑难问题都要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婉宁听他说话,感动极了。她将玉手缓缓搭在他的肩上,用暖热的唇在他英俊的脸颊上轻触了一下。她跟哥哥之间,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一想到姐姐,她脸上忧郁的神情又浮现出来。 婉宁的一颦一笑,高子昂自然都看在眼里,便说:“你姐姐的悲剧既然是段瑞逸造成的,说明他靠不住,那就只有离开他。” 顺着高子昂的思路,忽然,婉宁脑中闪过一念:“哥哥,我们一起去找姐姐,跟她说,我要救她。她离开了段瑞逸就没有必要再在沁芳阁那种地方待下去。” 话音刚落,拉起他就走。高子昂当然介意婉宁去沁芳阁,不过此刻,他只是觉得婉宁一心想救她姐姐,也就没有再责备她。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时刻守在婉宁的身边。 当婉宁再次找到婉英,却恰巧又看见姐姐跟段瑞逸在吵架。段瑞逸看到婉宁和高子昂来,他才又离开。 “姐姐,段瑞逸怎么又来找你?” “跟我要钱呗。他上次来要钱,被你搅了,这不又来了吗?” 婉宁愤恨一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我已经给了他不少钱,他花这些钱仿佛还非常得心安理得。他从不曾想,那些银子是我被人践踏着尊严赚来的。” “姐姐,离开他吧。”婉宁温柔地握住婉英的手说。 “离开他?我不是没想过。妹妹,你说得对,我多么希望回到从前啊!就当从没碰见过这样一个男人。”说完这些话,婉英的脸又转向哀怨,“可是妹妹,一切都已发生,又怎么能回到从前呢?姐姐早已不是从前的姐姐了。” “姐姐,我们一定会回到从前的。我这就去找父亲,救你。我一定会救你出火坑。” 婉宁回到李府,李政航却不在府上。直到晚饭时他才匆匆而归,匆匆吃过晚饭,就匆匆回了书房。婉宁也没管那么多,来到父亲书房,她一见到父亲就跪了下来:“父亲,求您救救姐姐。” 李政航疑惑地问:“你姐姐?你姐姐,她怎么了?” “姐姐为了生存,沦落到了沁芳阁。女儿想把姐姐接回来,回到从前的生活。” “她私奔的那天,我已然就当没养过这个女儿。做下如此败坏门风之事!若再认回这个女儿,我如何面对世人?婉宁,你是最懂事的。” 婉宁抬了抬脸:“可是父亲,我们不能为了这些表面的东西,抛开亲情。她是您的亲闺女,是婉宁一起长大的亲姐姐,何况她已经知道错了。” “我就当没养这个女儿,” “父亲,就算您当没养这个女儿,可姐姐终究是您的女儿啊!您说女儿犯了错,您一定会原谅女儿,而且当初是我帮姐姐逃走的。”婉宁说,“就看在婉宁也有错的份上,原谅姐姐吧。” “你犯了错,我也许会原谅你,可她不是你。她自己不想私奔,没有人强迫。” 婉宁仍然想做最后的努力:“父亲,沁芳阁,您一定是有话语权的,您说句话,叫他们放了姐姐吧。” “我的宝贝闺女啊!你父亲权力再大,也不能总揽沁芳阁的事务,沁芳阁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 “父亲——”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救。”李政航命令着下人,“把小姐扶回房去!” 婉宁被迫回了房,她看出父亲的态度是如此坚决,只得另想办法。 第八十二章移情 翌日,无奈之下,婉宁只能再去找子昂哥哥。可是她犹豫着,实在不想再把哥哥牵扯到这件事情里,上次他就已经付出了很多。不找他又能找谁呢?不麻烦哥哥,至少商量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一直等到哥哥中午下了学,才来到高府,没有直接进门,只先问门子:“你家少爷此刻可在府上?” “少爷正在吃饭。”门子答。 “那就等他吃完吧。” 门子将通传之人招呼了过来,说:“少爷吩咐过不准怠慢小姐。您来了不通报,会被少爷责骂的,小的这就命人进去通传。” 高骏铭夫妇和高子昂在正厅围着个大圆桌吃着午饭,通传之人在门外犹豫不决,怕打扰到主子进餐。后一转念,李家小姐的事,少爷一定不会责怪。便大着胆子进去:“少爷,李家小姐来了,似乎是有急事。” 高子昂还没有咽下去的那口汤差点儿噎到嗓子眼,他用力咽了一下,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快速填了几口饭,囫囵咽下去,这顿饭算是结束了。“父亲母亲,儿子吃完了,您二位请慢用。” 高子昂回到房间,吩咐道:“把婉宁请进来。” “是,少爷,” 婉宁收到哥哥在自己房间等她的消息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高子昂房里。高子昂轻倚书桌,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等待着婉宁。听着小碎步的声音越来越近,便知道是婉宁来了。他放下玉佩,此时,婉宁正巧进来:“哥哥,我们该怎么办?父亲不救姐姐。” 高子昂叹了口气:“你姐姐做了败坏门风之事,作为父亲,一时接受不了她也是正常。也许过些时日,你父亲顾念亲情,原谅她也说不定。” 既然李政航不救,而婉宁想救她,婉宁来找自己,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自己设法救李婉英。时常腻在一起的两个人,深刻了解彼此性情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心中想什么? “哥哥,你上次为了成全姐姐私奔,为了救我就折了两个手下,这次……” 高子昂不管外面有没有人,当即把婉宁拉入了怀中:“婉宁,别说了,我答应你,救你姐姐。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又不是去打架,拿着黄金去赎人就是了,又不是去砸场子。” 婉宁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去赎姐姐。因为听见外面有人经过,便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只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小声说:“哥哥,有你真好。” “所以呢?”高子昂问。 婉宁的脸颊忽然变得微红:“还是先解决姐姐的事吧。” “我们两家大人已经在正式讨论我们的婚事了。”此时的十指相扣,这是一种完美的契合。 “我差人把翰鈺请来,跟他商量一起去沁芳阁救你姐姐。我们一起商量商量,怎么救。” 婉宁点点头。 大约一炷香功夫,张翰鈺就来了:“你找我来干嘛?”还未等高子昂回答,张翰鈺看见了婉宁,两眼放光:“婉宁,你也来了。” 高子昂看着张翰鈺心生不悦:“找你来,是有事求着张大少爷啊!” “你别阴阳怪气的,有事说话。” 高子昂将婉英的事说了出来,张翰鈺答应跟他一起去。张德佑虽然对他管得严,但是这大白天,父亲还不至于限制他的自由。他提醒高子昂:“那种地方,想赎出一个人,至少要百两黄金。” 婉宁是空手来的,这百两黄金,自己就先垫上。高子昂思忖片刻道:“黄金好说。” 婉宁赶紧插话说道:“哥哥,黄金,妹妹随后就送来。” “你别担心了。”高子昂故意搂了一下婉宁。 张翰鈺自然看得出来,却装作什么没看见,说:“那就没什么顾虑了,只要钱到位,还有办不成的事儿?我们行动吧。” “哥哥,我同你一起去救姐姐。” 高子昂蹙眉:“你不能去!” 婉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怎么能不去救姐姐?”高子昂没有回答她,却只见他目光扫到婉宁脸上,眼露凶光。婉宁这才意识到哥哥是介意自己去青楼那种地方。 张翰钰看了看高子昂说:“是啊!婉宁,你就别去了。” 高子昂搂着婉宁的肩说:“你在家等消息。” 高子昂为防意外,又带了两个手下。赎婉英的事还算顺利,好在婉英并不是什么头牌,她才来几个月,这样算下来,妈妈是赚了一大笔。 救出李婉英之后,将她安置在哪里让高子昂犯了难。正当几个人在胡同里不知所措时,段瑞逸再次出现:“原来这是傍上了少爷啊!” 婉英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一只镯子,塞给段瑞逸:“还你的信物,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 段瑞逸接过镯子,更加肯定地说:“我就说嘛,傍上了少爷,自然就不跟我这穷小子了。” 高子昂知道段瑞逸嘴里的少爷就是自己,听他说的这些话,顿时心生怒火。而且,他对段瑞逸的火气在婉宁告诉他婉英沦落风尘之后,就开始积攒。今天是要一齐爆发。 他朝着段瑞逸的脸上就是一拳,毫无防备的段瑞逸,当即被击倒在地。他爬起来想要还手,却发现高子昂的两个手下虎视眈眈,不禁后退了几步。 “你是男人吗?自己的女人,你竟让她坠入风尘!”李婉英也是跟自己一起长大,他此刻对李婉英是有怜悯的。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高子昂不知道,就他这一点点的怜悯,在李婉英那里会像中了毒一样,无法自拔。 “是啊,我若是富家少爷,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坠入风尘。” “你还有理了!”高子昂抬手又是一拳头,“像你这种人渣!也配有女人跟随你。” 被最爱的男人欺骗,又被男人长期欺凌,出身高贵的婉英,这段时间的人生跌入低谷,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候,终于有一个男人肯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终于有人肯替自己打抱不平。此刻的婉英才仿佛找到做人的尊严,又仿佛看见从前心高气傲的自己。 婉英心中的恶气总算出了一些,就在高子昂替自己说话的那一刻,她才相信这世间的男人也是有感情的,并非个个薄情寡义。她心里已然起了波澜,从前是被什么遮蔽了双眼,不曾发现高子昂的好。 今生若能嫁这样的男人,余生无憾。 但她知道,高子昂是属于妹妹的,还是妹妹眼光好,选对了人。 第八十三章无价之宝 李婉英被救出,段瑞逸也挨了一通打。接下来婉英的去处是个大问题,高子昂知道李政航不接受她,恐怕她回不了李府,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她是否要回李府。 婉英果然有自知之明:“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李府。” “那就先住客栈吧。以后走一步看一步,我跟婉宁再劝劝李伯父,也许他会心软。”高子昂提议道。 于是李婉英被安排在客栈,只是婉英要求了一家她跟段瑞逸从未去过的客栈,因为她怕段瑞逸再来骚扰。 高子昂和张翰鈺圆满完成任务,可以回高府跟婉宁汇报了。而婉宁也是连李府都没有回,一直在高府等着。高子昂和张翰鈺一回来,她就贴上来问:“怎样?姐姐救出来了吗?” “哥哥办事,你放心。”高子昂简短的一句答话。 可是这句话还是让婉宁不满意,紧追着他,回到屋里的高子昂大口喝了几口水,才又说:“救出来了,安排在客馆。” “在哪里?哥哥带我去,我现在就去看姐姐。”婉宁拉着他就走。 她的力气还不足以拽动一个大男人,高子昂待在原地不动,并反对着:“哎,婉宁,你姐姐刚安定下来,就别去打扰她了,让她休息休息,多休息几天。改天找个合适的机会,我跟你一起去看她。” 婉宁觉得哥哥说得有道理,却仍有些失落:“哦。” 婉宁抓着他的大手,微微仰起脸说:“赎姐姐的黄金,我定会还你。只是眼下父亲和母亲都不同意赎她,妹妹又不藏有金银之物,可能稍晚些时候给你。” 高子昂看着她,眼中含着一丝狡黠,道:“你不用还。” “那可不行,百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怎么能不还呢?” 悠悠饮着茶水的张翰鈺看着此时的婉宁和高子昂,心里颇不自在。而这正是高子昂想要的,他心里可美着呢。 张翰鈺说:“既然人已救出,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回府了。” 一码归一码,张翰鈺是来帮忙的,高子昂当然还是感激的,他连忙阻拦着:“哎,晚上就留在高府吃个便饭,你也好久没来府里聚了,咱俩喝几盅。” 张翰鈺想找个台阶下,看了看婉宁问:“婉宁是希望我留在高府吗?” 婉宁脱口而出:“那当然了。” 于是,张翰鈺便留下了,这正是婉宁想要的,希望他们二人不会因为任何起争执。 自从高子昂为救李婉英,出了那百两黄金之后,婉宁一直在想办法还他。可是她一个大小姐,出门花银子有下人付账,李政航自然知道,金银在婉宁这里几乎没用。所以婉宁手里的银子一向都少得可怜,更别说金子了。她都没有想到,自己也有“钱到用时方恨少”的时候。 在这个档口,她一跟父亲母亲张口要银子或金子,李政航夫妇准知道是为了李婉英,他们也不会给。面对此种情况,婉宁把自己的各样首饰搜罗了起来。她想着,虽然哥哥用不到这些,抵押在他那里也好,等自己攒够了金子就赎回。 对,就这么办。这天婉宁没有带任何下人,直奔高府。来到高家,门房一看是婉宁,满面堆笑迎上来:“婉宁小姐,您来了。您怎么独自前来呢?连个下人都没带。” “禀报你家少爷,我有事找他。” 门房仍是一脸的笑意:“婉宁小姐,我们少爷早就吩咐了,您来无须通报,直接请进来。” 婉宁随丫鬟来到高子昂的房间外。丫鬟知道少爷的规矩,没有特准,府里任何下人都不许进入他的房间,远远地就在门口通报:“少爷,婉宁小姐来了。” “让婉宁进来,你们都下去吧。” “是,少爷。”丫鬟答应着,躬身离去,“婉宁小姐请!” 高子昂正在作画,见婉宁来,说道:“婉妹妹来得正好,快来给哥哥指点一二。” “哥哥你文武双全,还用得着妹妹我班门弄斧?” 高子昂放下笔道:“这长安城谁人不知婉妹妹的画作堪称一绝!尤擅风景画,画出来的梨花栩栩如生,就连梨花蕊都宛在眼前。《梨园图》也为名家所赞赏、收藏。” “哥哥,谬赞了。” 婉宁走到他身边欣赏起画作来,他画的是万马奔腾的战争场面。多匹骏马驰骋于空蒙辽阔的战场,气势磅礴,尽情追逐青春梦想与恣意挥洒的壮美、活力与激情。笔触坚定有力、雄健苍劲,笔墨洗练简洁,呈现出一种痛快淋漓、恣意舒展之美。 婉宁连连称赞。唯一不足的是人物不够生动,她便拿过笔,寥寥几下点睛之笔,主体人物就跃然纸上。由于下笔柔软,婉宁并没有再多着笔墨,以免破坏作品氛围。仅仅几笔足见其功力,且刚与柔的结合恰到好处。 高子昂正惊叹着她的寥寥几笔,只听婉宁说道:“哥哥,我今天来是要归还你赎姐姐的黄金。” “你真的要还吗?” “自然了,借人钱财怎可不还!”说着,婉宁打开钿盒,“眼下父亲、母亲都不同意救她,妹妹并不藏有金银之物。虽然这些同你的百两黄金不等值,可妹妹只能如此,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我会拿黄金来再把它们赎回去。” “知道不等值还给我?” “剩下的我也会还你。” 高子昂的目光从眼前的画作挪开,瞥了一眼首饰盒子,目光移到婉宁脸上,说道:“我不要你这些钗钗环环。” “那你要什么?” 他淡淡一笑,凑近婉宁,眼睛色眯眯地看着她:“你说呢?聪明伶俐的婉妹妹。”他顿了顿,低声道,“你们李家可有一件无价之宝。” 婉宁还未来得及思考,只觉得一抹清新、柔软落于唇角,瞬间又离开,却是如此美妙,让人留恋。 婉宁微微一怔,她知道哥哥不允许丫鬟进屋伺候,但丫鬟们时刻都在门外听后差遣,这要是让外面的下人瞧见——?她当即羞红了脸,捂着小脸跑出了门,跑出了高府。他总是能让人心跳,让人心乱。 第八十四章香包答谢 门房看到羞涩的婉宁,故意打趣道:“哎,李家小姐,这就走啊!怎么不多待一会呢?” 婉宁没搭理他,转眼就走出了很远。 “有空就来啊,婉宁小姐,我们少爷可等着呢!哈哈。”门口几个人看着婉宁离去的背影,开心地说笑着。 李家和高家,诗礼簪缨、钟鸣鼎食,当真是门当户对。这种讨论声不绝于耳,由此可见,下人们是多么满意这一门亲事。 高子昂坐于椅子上盯着眼前的画作,瞥眼看着婉宁的那一盒子首饰,将一只通体莹白的发簪拿在手里,感叹道:“这个傻丫头,连她最爱的珊瑚簪都拿来了。”端详片刻,又放了回去。 义儿看到跑着出去的婉宁,心生疑惑,进屋来问道:“少爷,婉宁小姐怎么跑了?” “没什么。”高子昂伸手将钿盒的盖子盖上,“义儿,把这些都收起来,改天还给婉宁。” “是,少爷。” 婉宁回府的一路,脑子里都在重复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这一路是怎么回来的,她不清楚。进府门时,连门房打招呼都没听见,这可不像平时的小姐。素日里的婉宁,礼貌地回应着下人们的问候。而此刻的她,谁也没理,就是一个劲往前走,仿佛没发现身边的人。 门房看着没有停步的婉宁,问身边的一个小厮:“小姐这是怎么啦?” “小姐方才去了高府,她呀,一跟高少爷在一起,脑子就变混沌了。我啊,都见怪不怪了。” 义儿在第二天就把婉宁送去高府的一盒子钗钗环环又给送了回来。 子昂哥哥没有要自己的首饰,该怎么办呢?也许他没把百两黄金放在心上,可是不管怎样,黄金是他出的,我总要先谢他,等自己攒够了黄金就会还他。他要的是我的一片真心,不如就再绣一个香包给他。还有他的那个吻,真的好动人。 饱含婉宁全部心思的香包绣好以后,要好好地跟他说,还要好好地答谢他。 在李政航和高骏铭正式谈过两个人的婚事之后,高子昂便时不时充满底气、光明正大来找婉宁。婉宁都要被他吓坏了,父亲不在家,或者能遮掩过去也就罢了。可今日,父亲明明在,他除了令人通传,简直是肆无忌惮。 婉宁得知他来以后,冲出房门,赶紧拉着他出府,把他拽去了梨园。并抱怨着:“哥哥,你太大胆了,我父亲此刻在府上。” 高子昂叹着气,还带着愠怒:“唉!我见婉妹妹还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婉妹妹,你都要嫁给我了,我们有必要如此吗?”说完,在一棵梨树下坐了下来。 婉宁挨着他坐,抓着他的胳膊说:“哥哥,你怎么了啦?不要生气嘛!”她见高子昂半天没有反应,便松开他,转过脸去,“好吧。妹妹今天原本有东西要赠给哥哥,看来哥哥是没有心情要了,那就算喽!” 听婉宁这么说,高子昂搂住她的纤腰,硬生生将她拘入怀中,霸道地说:“你敢不给!” 婉宁坐直身体,掏出她新绣的香包,双手递到高子昂面前:“这是小女子新绣的,如公子不嫌弃,但请收下。” “嫌弃,怎么会不嫌弃?”高子昂笑着说。 婉宁愣住了:“嗯?” “回去再绣。”他接过香包说,“不过这个我就先收下了。婉妹妹绣多少,我都不嫌多。” 受了惊的婉宁这才明白过来,“哼”了一声转到一边。高子昂转身搂着她,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这比你给我金银财宝好多了。“他小心地抚摸着香包,又小心地收起来,在婉宁粉嫩的脸颊上一吻说:“再过不了几天,你整个人也是我的了,你父亲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 婉宁没说话,只是微笑着,往他怀里靠了靠。 “婉宁,我们两家现在都在准备婚事,只等选一个吉日,我就来风风光光迎娶我的婉妹妹。” 婉宁多么希望永远都这样靠在他怀里,是永远的幸福与安心。 秋风拂面,已然有了凉意。婉宁忽地想起姐姐,哥哥说多给她几天时间静静心,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她问:“哥哥,姐姐住在哪里?我们能否去看她?” 高子昂答应着:“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不到一刻钟,两人就在一家名叫“吉祥客栈”的客馆门前停了下来。 “原来姐姐住得这么近。”婉宁说。 “是你姐姐要求的,她说,想住在不被段瑞逸打扰的地方。附近大多住着官家,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段瑞逸从前一定是不敢来,他不熟悉此地。”高子昂拉着婉宁的手说,“我们进去吧。” 两人到楼上天字号房外停了下来,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静悄悄的。婉宁迫不及待进入了房间。婉英似乎正在整理衣物以及一些物品,她看着婉宁赠给她的玉镯发呆。 婉宁小声唤了声:“姐姐。” 婉英抬起头:“婉宁,你们来了,快坐吧。” 婉宁上前接过婉英手里的玉镯看了看:“姐姐,这不是你私奔的时候我给你的玉镯吗?” “嗯,妹妹,实不相瞒,在外面的这些日子,每每看见妹妹给我的玉镯,心里一下子就暖了起来,是它让我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你曾说,我一看到它,就想着回家。我多少次看到它,多少次想回家,可是我无能为力啊!” 婉宁心疼地抱住姐姐,许久,才说:“姐姐,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妹妹,父亲不会接受我的。” “可是姐姐,你永远住客栈也不是办法啊!” 婉英叹口气:“走投无路的感觉,姐姐体验不是第一次了。”她眼中出现无边的哀伤,“自从知道段瑞逸勾搭上另一个富家小姐,自从我在沁芳阁接了第一个客人,自从……”紧接着她似乎陷入了绝望:“自从我发现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没有意义……妹妹,姐姐现在才知道,父亲要将我嫁给不喜欢的人,可不算走投无路。” 婉宁安慰地握了一下婉英的手。 婉英抚摸着婉宁说:“姐姐我丢了李家的脸,也让自己名节尽毁,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八十五章提防 看这形势,姐姐回府的事真的有待商榷。婉宁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被高子昂抢先一步:“婉宁,你姐姐的顾虑不无道理。事缓则圆,请求李伯父救你姐姐,他既然不答应,眼下任何行动也都会徒劳。” 婉宁姐妹俩都赞同高子昂的说法。婉英把所有物品都收好后,满怀感激地说:“妹妹,赎姐姐的黄金让你破费了。” 婉宁坦言:“是子昂哥哥出的黄金。” “哦?”婉英片刻惊讶,转过脸对高子昂说,“黄金,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 “黄金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度过眼前。” 婉英螓首微垂,再度陷入忧伤:“多谢你,这么替我着想。多长时间了,还没有人如此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从前的日子,受再多的委屈,对金钱的需求仍然是无止境。再困难,再屈辱,都没有人说一句体贴的话。” 听姐姐说这些,婉宁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哥哥的话再正常不过,姐姐明显是过度解读。“姐姐,今天来得匆忙,也没有带银两来,我回去之后叫下人送些来。你以后需要什么尽管跟我提,捎信到李府,妹妹会准备好一切,差人送过来。” “不用了,妹妹,没有段瑞逸索要,我之前赚的还剩下不少呢。” 高子昂搂了搂婉宁的肩说:“你姐姐已安顿,放心了吧?” 婉宁没说话,只是表情安然了许多。 “既然你姐姐无忧,我们回去吧。” 原本想陪姐姐多坐一会儿的婉宁,因着刚才的交谈,心里起了小疙瘩。早些回去也好,走了也好,想看姐姐,可以自己来,她不想哥哥再说出一些什么话,让姐姐过度解读。“姐姐,我以后还会来看你,那眼下我们就先走了。” 婉英没想到两人几句话就决定要走,她承认自己是有些舍不得的。想开口挽留,可是又太过明显,婉宁是她唯一能开口留下来的理由,既然婉宁已经决定走,她就没有任何理由留住这二人。“好吧,妹妹,你一定要过来看姐姐。” “一定的。” “我送送你们。”有一丝丝让婉英留恋的人是高子昂,这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当然对婉宁,她也是真的感激。 婉英在客馆门口一直看着他们走了很远,看着一对璧人牵着手,她心里难免有些艳羡。想到自己失败的感情,失败的私奔,这种感觉尤甚。可是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幸福,自己也会高兴才对。怎么能嫉妒呢?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准来看姐姐。”婉宁严肃地对高子昂说。 “怎么啦?忽然这么严厉。”高子昂笑着说,“哦,是不是婉妹妹心里决意要嫁给我,要管束我了?是不是以后我不能跟其他女人有一点瓜葛?不能看其他女人一眼?苦喽,看来我要在让婉妹妹管束之前好好玩一玩。” “你敢!“婉宁瞅着他,厉声说,后来语气才稍缓了缓,“你别跟我贫,反正你以后不准单独来看姐姐。”话赶话,婉宁也很疑惑自己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此德行有亏的话。她的种种感觉逼得自己说这些,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她是你姐姐,又不是我姐姐,我单独来看她干什么呢?” 尽管高子昂这样说,可婉宁仍然不放心,姐姐的容貌和身材也是百里挑一,很吸引人的。她多么想回到从前单纯的姐妹感情,没有任何提防。她不想自己跟姐姐的关系变得复杂,可是自己再不想也没什么用,事实已然如此,人心毕竟难测。 此后,婉宁没有再轻易提及姐姐回府的事,但是婉宁仍然顾念跟姐姐的情谊,尽一切所有,帮助着婉英。 尽管有婉宁时不时送来银两周济,婉英的生活仍然越来越拮据。她也知道婉宁根本没有什么钱,送来的都是她自己的零花钱,还不能跟父亲要很多,否则父亲一定会心起怀疑。 婉英不想再过贫穷的日子,她一想到自己从前没有钱的日子,自己付出的一切,为了钱出卖一切,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过那样的生活。她自然而然想到,自己原本就是李家大小姐。 随着婉英的生活越来越困窘,渐渐有了回李家的想法,果然现实可以改变一个人思想。 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骨气的李婉英,终究没能撑住。 她决定回李府,回到从前属于自己的生活。可这些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现实不会接受她,她明明感受得到这个世界的冷漠。只有婉宁还能让她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当然她先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婉宁,婉宁仍然是舍身处地为姐姐着想,一定是姐姐在外的日子不好过,自己也尽力了。 婉宁跟李政航提过,可是李政航仍然坚持就当没养过这个女儿。李婉英此时的选择是,只要能豁得出去,这种想法,她当然不是第一次有了。她当然不知道,没有底线的东西会习惯成自然。于是在李家门口跪了整整两天两夜。连婉宁都惊讶不已,姐姐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心高气傲的姐姐了。 李政航也还是没有认这个女儿。 路过的人们见到这样的场景,自然会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啊,她就是李家跟男人私奔的大女儿啊!丢尽了李家的颜面,李家当然不认她了。” “李大人,在朝为官,身居高位,却容不下这个女儿?” …… 这些人岂知道这其中的复杂程度,唾沫能淹死人,不是吓唬人的。婉宁想即便不认姐姐,却不能让姐姐继续这样跪在府门口。当然她此刻不仅仅是在为姐姐求情,更多的是顾及李府的颜面:“父亲,姐姐这样跪在外面,有损李府的形象。” 李政航岂能没有想到这一层?再如此下去,岂不是二次丢李府的脸? “父亲,看在之前的情分,好歹她也是李家的闺女,犯再大的错也都是李家的闺女。不如先让姐姐住到下人房去。” 李政航可不管情分,只是因为顾及李府,婉宁的提议便得到了他的默许。 第八十六章嫌隙 而下人们在履行此事的时候,就连下人房也没有让她待,仅仅是让李婉英睡柴房,比下人还不如的待遇。至此,李婉英就成了李家下人般的人物。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李家的主子不待见这位昔日的大小姐,下人就更是唯主子马首是瞻,见风使舵。李婉英不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人情冷暖,只是这里的屈辱要比在沁芳阁好许多。 只有婉宁还会时常来到柴房看她,仍然给她带来了银两。婉宁知道姐姐现在的处境,世态炎凉,偶尔只能用银子说话。正因为她从前是主子,如今的日子才会比寻常下人更加难过。 婉英感动得流眼泪,对于婉宁为她做的一切也是真的感激。她自然感受得到这个世界的冰冷,只有婉宁的心还是暖的。她握着婉宁的手说:“多亏有你,我的好妹妹。” 婉宁微微一笑。 “姐姐,从此以后你还是主子。”这只是一句面上的话,婉宁之所以会如此说,仅仅是让她放宽心。事实上不会实现,婉宁说不了算,儿女上面可是有父亲母亲的,长辈们不认可,下人们就不会认可,整个李府就不会认可。可是李婉英却当了真,是啊,自己原本就是主子,堂堂的李家大小姐。 “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待着,姐姐已经很满足了。”李婉英对婉宁口是心非,她内心里明明想着回到李家大小姐的生活。 此时的婉宁并没有发现跟姐姐已生了嫌隙。 “怎么最近没见高子昂来找你?” 这话问得让婉宁很惊奇,却也让婉宁更加肯定了姐姐的心思。“哥哥来过,只是姐姐可能没看见他。” 李婉英想想也是,这里是柴房,人家是主子,是大少爷,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下人跟人家有着云泥之别。 婉宁不难发现李婉英心里已经有了子昂哥哥。 婉宁又补了一句:“哥哥最近正在准备我们的婚事,他很忙,姐姐没看见他也是正常。” “哦,是啊,你们要成婚了。”婉宁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失落。 此后,婉宁也有些疏远婉英,但她仍然是痛心的,是什么导致姐姐如此?自幼与姐姐开开心心玩到大,那种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吗?姐姐心里真的就不顾念一点点姐妹情谊?她没想到跟亲姐姐有了隔阂,为了一个男人。 姐姐也曾说,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姐姐了,婉宁感觉到姐姐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善良的姐姐。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是姐姐,依旧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 “燕儿,你相信吗?姐姐喜欢上了子昂哥哥。” 萧飞燕没有很惊讶,女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作为婉宁的身边人,萧飞燕也有察觉。“小姐,您眼下就是安安心心地准备婚事,嫁到高家去,坐定了大事要紧。” 婉宁明白萧飞燕的意思。 看着仍然愁眉不展的婉宁,萧飞燕说:“小姐,您不必忧心。您是堂堂的李家大小姐,有老爷夫人的宠爱,有我们全府的下人拥护,有高少爷的真心实意。小姐您以德服人,身边人对您服服帖帖。她只不过是个下人。” 婉宁脸上虽然有了笑意,但这仍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亲姐姐呈现这种局面,何况为了个男人。在嫁给哥哥之前,她仍然要保持警惕。 萧飞燕的话也提醒了婉宁,婉英只是现在是个下人,她毕竟是昔日的大小姐。既然回到了府里,总这么搁着也不是办法,她的命运会何去何从。 而决定她命运的就是整个李府的一家之主——父亲。她到底是父亲的亲生骨肉,父亲会让她永远做个下人,受尽凌辱吗?父亲只是一气之下不认她,还是过些时日就原谅了她,以后仍然是昔日风光的大小姐? 她决定探一探父亲的口风,看父亲如何处理姐姐的事。夜深人静的夜晚,婉宁来到李政航书房。“父亲,女儿来看看您。” “婉宁啊,坐吧。” 婉宁看见李政航正在翻阅着什么书,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跟平日里的父亲一般无二,显然姐姐的事并没有引起父亲内心的波动。 “父亲,女儿打扰到您了吗?” 李政航把眼睛从书本上挪开,说:“怎么会呢?无关紧要的书而已。有什么话就说吧,无碍的。” 父亲似乎知道自己是为姐姐的事而来,这也不奇怪,姐姐的事虽然表面上大家都不谈,心里也都清楚得很,已然是所有人的心结。婉宁尽量放缓语气:“父亲,姐姐无论做错什么,好歹跟婉宁一起长大,又是自己的亲姐姐,我们不能总叫她睡柴房。而且,她的日子真的是连下人都不如。” 李政航思忖片刻,顺手将一把椅子扯到自己身边,说:“婉宁,坐到父亲身边来。” 婉宁见李政航不仅没有生气,还是如此和蔼,便在他身边坐下,并抱住了父亲,撒起娇来。 “你这丫头,就知道你又来给你姐姐求情。我李政航真是有幸啊,生下婉宁这么善良的闺女,顾念姐妹情谊,顾念旧情。”他再次凝想一阵子,“可是父亲必须让你知道一件事。” 婉宁仰起疑惑的脸问:“什么事呢?” “她不是你的亲姐姐,他是隐太子的女儿。” 婉宁大惊,忽地从李政航怀里起来。“父亲,这是真的吗?” “那当然了,父亲怎么能拿这么严重的事骗你。因为婉英的事,你这丫头恐怕在心里怪父亲我一百遍了吧?为何如此薄情,不顾及父女情义?我是很想顾念这一段父女情义,毕竟也是自幼养到大的,怎么能没有感情呢?她做下私奔这样的事,丢了李家颜面不说,自己也毁了名节,父亲确实为此很生气。但是这些都不是眼下最要紧的,就凭她的身份就不能再继续留在李府。” 婉宁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跟姐姐以后就做不成姐妹了?” 李政航试着开导她:“父亲知道你放不下这段姐妹感情,父亲也曾想让你们姐妹俩一直和和睦睦下去,最好不要把她的身世告诉你。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原本父亲给她安排好了婚事,她的身份就没有揭穿的必要。也许你们姐妹俩还能像从前一样,父亲也尝试着,维持好一切,而眼下,事已至此,我们李家不能再认她。她的事你就别管了,好好准备准备出嫁。嗯?” “好,父亲,女儿听您的话。” 真的连最后一丝牵连都不在了,原有的血缘关系已然被硬生生割断。给婉宁的感觉,一切都变了。 第八十七章身世 回到房里的婉宁回忆着从前跟姐姐一起长大的情景,是那么得开心。伴随着成长的记忆,哪能那么容易遗忘?忽然之间,姐姐就喜欢上了自己心爱的人,又被告知,她又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她宁愿不知道姐姐的身世。她不曾想,姐姐私奔,竟然牵出这么多事情来。 以后该如何面对她? 在李家虽然没有地位,但正因为是小人物,才能够隐姓埋名,保全自己,也不连累李府。她若能安守本分,也不惦记着子昂哥哥。那她就还是我的姐姐。 尽管有婉宁说过,婉英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主子,但是所有的下人依旧瞧不起她。婉英手里稍稍有了钱之后,就开始活动府里的下人。以她现在的处境,陌生人不是她好收买的,她只买通了从前的贴身丫鬟墨竹,墨竹也是因为顾念婉英是自己的旧主。 墨竹上次陪嫁没有陪嫁成,就又回到李府混口饭吃。 而这天夜里,婉宁和父亲在一起说的事情,被准备进去李政航书房送茶水的墨竹听到。这墨竹天生就有一个毛病,最喜欢听人墙角。 在墨竹得知这个秘密之后,她万分惊讶。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离开李政航的书房,在僻静处冷静了半天,也仍旧慌慌张张地跑到柴房,告知婉英。她为了表示敬意,也由于习惯了,私下里仍然称李婉英为小姐:“小姐,奴婢确实探听到一个大秘密。” 李婉英满脸不屑,稍稍低下头:“秘密?眼下还能有什么秘密?” “小姐,您听我说啊!您要撑住啊!” 婉英看墨竹煞有其事的样子,随口问了句:“什么?你说吧。” “您是,您是死去的隐太子的女儿。” “什么隐太子?你说什么呢?”婉英仍然没当回事。 墨竹上前来,摇了摇她:“唉!小姐,您醒醒,您真的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女儿,当今圣上的亲侄女。您是皇室宗亲,是堂堂的英郡主。” 李婉英仍然满脸疑惑:“怎么可能?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奴婢刚才在老爷书房外听到,老爷亲口对二小姐说的。这有关脑袋的事情,谁会说假的?” 李婉英将信将疑。 墨竹继续说:“您想想如果您是李家的女儿,老爷会如此待您吗?老爷明知您在沁芳阁受尽凌辱,婉宁小姐百般哀求,他就是不同意救您。犯了再大的错,哪有不认亲生骨肉的道理?哪有让亲生女儿睡柴房的?除非您不是,而且就按照眼下这形势,他们即便想认您,也是不敢啊!” 李婉英顿时觉得浑身都像散了架,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半晌,才响起李婉英的声音:“若真如你所言,也就是说,我的父王和我所有的亲人、兄弟姐妹,在那一场宫廷浩劫之中全都赔上了性命。也就是说,将我自幼养大成人的父亲,其实背叛了我的父王,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此刻正住在仇人的府里?” 墨竹点点头:“正是如此。” 婉英的脸由冷静渐渐变得狰狞,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仇恨像怪物一样吞噬着婉英。那整个夜晚,她都坐立不安。她甚至想连夜逃出李府,仿佛一刻钟都无法在李府再待下去。 好在婉英还保有一丝理智,出了李府,她又能去哪里呢?外面的生活,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是那么得无奈,整不好要承受那般天大的屈辱。当今天下是李世民的天下,她又能去哪里呢? 连续几天的她不思饮食。 而此时的婉宁在所有人的支持下,正在一心一意忙碌着自己的婚事,一切环节都在有序进行。因为高家和李家都是高门大户,亲事所有的环节两家的长辈早已经商量妥当,也就避免了出现差池,都是在走过场。 就算是走过场,提亲、定亲、下聘礼、回礼,所有事务都是如此繁杂,尤其是这豪门联姻,真是繁琐不堪,每一步都不能出任何差错,真是忙煞所有人。 至于婉宁心里那一点点女儿家的小心思,也在这种忙碌中,渐渐被冲淡,自己嫁给子昂哥哥仿佛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了,没有必要、也没有心情再想太多。跟高子昂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少了诸多顾忌,甚至多了些亲昵。 也正因为府上太过忙碌,忽略对下人的管束,才让墨竹时常有机会到柴房来。 “是什么声音?如此吵闹。”婉英问墨竹。 墨竹答:“今天是高家来我们李家下聘的日子,等李家回了礼,选一个吉日,今天一过,高家再来府上迎亲,婉宁小姐就真正成高家的人了。” 墨竹的话让婉英陷入了深思。高骏铭和李政航这两大重臣背叛了我父王,成为扶上新帝登基的股肱之臣。现在还要结成姻亲,这两家抱成团,地位将会更加稳固。我怎么能看着仇人蒸蒸日上?不如自己来个偷梁换柱,阻止这一场联姻。 当年高骏铭的权力与威望可是最高的,背叛之事,必定是他先起的异心,下面的人才跟随,可谓一呼百应。到高府替父王报仇,也渐渐加入到了她的计划里。 想到这里,无形当中李婉英感觉到高家似乎还有另外一人对她有着很强大的吸引力,此人就是高子昂了。对一个女人来讲,为了爱情,也许她的大脑会被冲昏,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婉英又掏出一锭银两塞给墨竹,说:“墨竹,再帮我一件事。” 墨竹接过银两:“小姐,您尽管说。” “去打听一下,高家何时来府上迎亲。” “墨竹谨遵小姐吩咐。” 婉英拉过墨竹的手,握在手心里,缓缓地说:“墨竹,你以后也别把我当小姐了,我们以姐妹相称。我的亲人们都已命丧九泉,我只想多一个亲人。再说,母家早已落败,以我现在的境况,还如何称得上‘小姐’,更别说什么郡主了?” 墨竹答应着:“好,奴婢理解您的心情,那我就称您姐姐。” “嗯。” 第八十八章代嫁 婉宁出嫁的前一晚,父亲、母亲首先来到自己房里辞别。之后是管家等一众下人,除了陪嫁丫头萧飞燕和凝珠,几乎平日里相熟的下人都到婉宁房里话别。 整个府里的人只有自己昔日的“亲姐姐”没有来,婉宁不免有些失落。想要去柴房看她,可是已经很晚了。明天可就要上花轿了,以她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宜到处走动。 这一晚,奇怪的是婉宁心里并没那么忐忑,也许是有上次替姐姐出嫁的经历。她自然地想到那天晚上,同样是上花轿的前一晚,她没有了上次的紧张不安。反倒是高子昂递了信来,什么爱你一生一世的话说了一大堆,表达自己的心情。可见,高子昂的心情是激荡的。 在这一晚,最忙碌的人不是婉宁,也不是高子昂,而是李婉英。她一刻都没有闲着,几天前就打算偷梁换柱,现在是想好一切细节的时候了。她一个人实施不了这些计划,还好有墨竹。府里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婉宁身上,墨竹才有机会待在柴房,婉英庆幸有墨竹跟自己商量。 婉英知道等待迎亲的时候,各处守卫是最松懈的。她打算明日一早,在婉宁准备好一切之后,把婉宁交给一个她认识的男人。自己顶替婉宁嫁去高家,等过了洞房花烛夜,再将婉宁放回。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李家和高家也就不能结成姻亲。 可是仍然有一些问题,婉英向墨竹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婉宁穿走了嫁衣,没有嫁衣,那我怎么办?” 墨竹听后,丝毫不担心,一下子就想到了解决方案:“姐姐,婉宁小姐上次代你出嫁,她将嫁衣穿了回来,还放在你原来的房里。我趁夜将嫁衣取出交给你,你明天到了婉宁小姐房里,再将嫁衣换上。” 婉英听了她的话,心情愉悦,然而转瞬,她似乎有一点羞愧,婉宁对自己这个当姐姐的不错,仿佛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不起婉宁。婉宁那么在意高子昂,嫁不成他,她会如何? 可是脑子里充满仇恨的她,这种思考也只是一瞬,相比惨烈的争斗,多少条人命,这些小情小爱又算得了什么呢?哪怕是破坏了妹妹一生的幸福,她都认为没什么大不了。 翌日,婉宁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她汲取上次的经验,一切都进展顺利。只是上次没有让母亲梳头成为一大遗憾,这次她专门坐在自己房里等着母亲来。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梳完头,一切准备就绪。婉宁跟李政航夫妇做了最后的辞别,王韫芝为她盖上了红盖头。 至此,墨竹见时机已到,立即跑到柴房通知了婉英:“姐姐,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之后,墨竹又回到婉宁房里,趴在婉宁耳边小声说:“媒人遗漏重要文书,必须在迎亲前归还,需要新人亲自到西角门去取。”而且她故意不让婉宁的贴身丫鬟们听见。听到这样的事,婉宁便出了房门。 李婉英买通了一个不常在婉宁跟前伺候的小厮,并交待:“不许让其他任何人看见。”由这个小厮绕路把婉宁带去西角门,出了角门之后,小厮就按照李婉英的意思,把婉宁交给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将婉宁打昏,用轿子接走了。 萧飞燕和凝珠在房里等了半天,仍不见婉宁回来。凝珠焦急地说:“高少爷就要来迎亲了,小姐怎么还不回来?”大喜之日,可不能出乱子,两人便立即差人寻找。 府里都在找新娘子,婉英知道此时是混进了婉宁房间的最好时机。快到婉宁房间时,果然仍有守卫阻拦。她辩解着:“我作为昔日的姐姐。妹妹要出嫁了,我过来看看她。” 正当守卫犹豫之际,婉英使了一锭银两:“还请大哥体谅,我们是自幼的姐妹情谊,我这个做姐姐的是真的舍不得,请允许我们最后说句辞别的话。” 说得这么情真意切,又使了银两,婉英便如愿进入了婉宁的房间,换上了嫁衣。待在婉宁的房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准备出嫁的她似乎感慨也多了起来:“妹妹,你曾代姐姐嫁了一次,这回就让姐姐代你嫁一次,不要怪姐姐。” 说完,盖上了红盖头。 待萧飞燕和凝珠回来,看到了新娘子,舒了口气。还好,新娘子回来了。正在此时,迎亲队伍也在外喧闹了起来。 婉英在花轿前,听着高子昂说的一堆甜言蜜语,仿佛又有了感慨。真是造化弄人啊!婉宁,当初是你替姐姐上花轿,今天却是姐姐替你上花轿。她如愿钻上喜轿,嫁给了高子昂。 婉宁被关了大半天,终于醒来。她发现自己被束住了手脚,嘴也被堵住。整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她才想到,今天是自己出嫁的日子,被人劫持到这里。此人是什么目的,来不及想这些了,早些脱身才是正道。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将绳子解开了。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声音沉重,明显是个男人。不对,此时不是逃跑的时机,不能跟他硬拼。于是,她又将绳子在手上随便缠了缠,做出仍然被绑的样子。先蒙混过去,再伺机逃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果然是个男人推门而入。婉宁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此人不胖不瘦,透过乌木般的黑色瞳孔暂时看不到恶意。 可是婉宁的精神仍然很紧张,心跳明显加速。脑子也因为惊恐导致有些混乱,她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只听那男人沉沉的声音响起:“小姑娘,别害怕,我也是受人所托,关你一天,明天就放你回家去。” 尽管那男人如此说,语调里略带轻快。婉宁仍然没有放松警惕,毕竟是他强我弱。 男人从旁边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仔细看着婉宁,他的眼神不断变化着。面对眼前的美貌女子,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会没有想法?如此的天生丽质,卖到青楼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想到这,男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男人仍然没有停止欣赏婉宁,此女令人见之忘俗,倒不如在送去青楼以前自己先……对婉宁起了歹心。 从他邪魅的眼神里,婉宁有了极不好的预感。 第八十九章逃跑 婉宁强行镇定下来,她仍要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有用信息。此时,他的眼睛是能捕捉到信息最多的地方。她必须要尽快想办法脱身,一天没有吃东西的婉宁,已然精神不济,再不进食马上要虚脱了。吃饱了饭,才有力气逃走。 她趁那男人眼神稍稍温和的时候,开了口:“这位大哥,小女子有件事求你。” 男人来了精神,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婉宁吸引了来,疑惑问道:“哦?什么事?只是放你走可不行。” 婉宁柔柔地说:“按照规矩,新娘子早晨是不能在娘家进食的。这一天下来,我肚子实在是饿了,能不能整点饭给我吃?” “就这?”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也饿了,“小丫头,可别跟我耍什么花样。” “我要逃早就逃了,还在这里跟你耗着吗?” “好,你老实待着,我这就去买几个包子。”他答应了。 看着那男人出去,婉宁又将捆着自己手和脚的绳子紧了紧。因为一会儿要让男人解开,不能让他看出丝毫破绽。 不一会儿,男人提着一大纸袋包子回来,婉宁看见包子,两眼放光。男人看她的神情,断定是真的饿了,放松了几分警惕。 婉宁想要伸手去拿包子,却怎么也伸不出手来,蛄蛹了半天。她便肯求男人:“大哥,能否将绳子解开?好歹让我吃口饭,吃完了饭,你再绑上。” 男人看了看她,只是将绑手的绳子解开。 婉宁席地而坐,抓过一个包子就大口大口香喷喷地吃起来。男人在旁看着婉宁的这副吃相,心生疑惑,这真的是千金小姐?他想说些什么,忍了忍,最终没忍住,还是冒出一句:“你在府里也是这么吃饭的吗?” “在府里不会挨饿。” 男人也拿过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你就不怕我下——”话没说完,他停住了。 婉宁接过他的话:“你是说下药,是吗?”她吃完一个,狠咽了一下,又拿过一个,说:“因为我知道你是好人。” 男人疑惑地问:“你真的不想逃跑?” 婉宁咬了一大口,嚼了嚼说:“你不都说了会放了我吗?”说完,又拿过一个包子,放在另一只手里。 接连吃了几个的婉宁,总算有了力气。她拍掉了身上的食物残渣和尘土,不满足地问:“有水吗?” 男人叹了口气:“好,我去给你整水去。”只见男人拿着水壶出去,不久就听见水桶落在井里的声音。 婉宁吃饱了喝足了,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虽是陌生人,好歹在一起吃了顿饭,男人也没有立即将婉宁的双手再绑上。他慢悠悠吃着,眼睛还不时看向婉宁。婉宁也是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一大纸袋包子就这样被两人解决掉,男人吃完最后一个,喝了几口水。 此时天已擦黑,婉宁等的就是天黑,她当然知道绝对不能跟这个男人单独在这里过一夜,何况先前他给自己不好的预感,不会有错。更紧迫的,她要趁他再次绑住自己双手之前逃掉。 等待一个机会。 男人又像之前一样,坐在椅子上看着婉宁,只是此番的眼神仿似温和了许多,看着像有话要讲。竟然也没有再绑住婉宁,也许是他真的以为婉宁不会逃跑,一时忘记了。 “小姑娘,你这豪门生活过腻了,想不想出来玩一玩?”男人终于开了口。 要搁在方才,两人刚见面时,逼良为娼,把人拉到了青楼,鸨儿给了银两,交易就算完成,管你姑娘愿意不愿意。看来,两人在一起吃了顿饭,还真能起到沟通感情的作用,他在跟婉宁用商量的。 可是婉宁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先应了他,看看他再说什么。于是婉宁胡乱地点了点头:“想。” “可好玩着呢。”男人又说,“像你这种出身,琴棋书画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会伺候男人吗?” 婉宁终于明白了,这不就是青楼姑娘的标准吗?原来这个人是做不正当买卖的。婉宁将眼睛瞥到一边,动了动双腿来掩盖内心的恐惧。 “要不今晚我调教调教你?” 这下子婉宁全明白了,没有回答他。她看了看周边,能用上的只有水壶了。趁男人不注意,拿起水壶砸向他。之后,就是逃跑。 半晌,男人终于起身了,仿佛要做什么事,就在他转身搬动椅子的时候。对,就是此时。 婉宁用脚一蹬,蹬开了绳子。她快速起身,抱起水壶使劲全身的力气砸向男人的脑袋。然后她转身向门外跑,拼劲全力向黑暗里跑。 可惜那男人并没有被婉宁砸晕,他只是呆愣一阵子,片晌就缓过神来,骂了一句:“你个小婊子!你还是要跑!”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转身追了出去。 男人愣在那里的半天确实给自己争取了逃跑的时间,待他追出来时,婉宁已不知所踪。但是婉宁也不知道路,是陌生的地方,又是黑夜,辨不清楚东南西北,更不知道自己的府邸在什么方向。她只是一个劲儿没有方向地跑。 在深夜里,她知道只有跑才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尽管她是迷着路的。 映着微弱的月光,土路上反着光,有些亮。似乎跑到了郊外,这条路似乎她曾经来过。可是在这夜里,她根本什么路都辨别不出来,婉宁只知道在昏暗里奔跑,在这原本属于她的洞房花烛夜。 在这凉夜,她的脑子还是清晰的,被那男人劫持,明天又要放了我,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子昂哥哥,你在哪里?你在洞房吗?又在跟谁洞房?你可知你的婉妹妹,此刻正在逃命。 想到这里,婉宁流下了脆弱的泪水。迎着冷风,哭着也要走完的路。哥哥,我撑不住了。她终于跑不动了,晕倒在林间的土路上。 婉宁竟然没有发现,在自己晕倒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处农舍。一位老者像往日一样,出来查看门户,他看到了路上黑乎乎的,仿佛是躺着个人,于是叫了妻子一起出去查看。 “老头子,这闺女不就是上次来我们家避难的那个吗?” 老伯应着:“对,就是她。” 第九十章营救 “这又是怎么了?多善良一个闺女,多灾多难的。老头子,快把这姑娘抱回房去。” 夫妇俩再次救了婉宁。 借着微弱的烛光,老伯看着昏迷的婉宁:“这姑娘又穿着嫁衣,又是什么事啊?” 婆婆附和着:“多好的姑娘,穿两次嫁衣,都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这姑娘的命运怎的如此坎坷?” “让她好好休息。我们别吵她了,出去吧。”老伯边说边往外走,伸手示意婆婆出去。两人出去之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不难想象,今日的高府是怎样的热闹,场面如何隆重。对于高家这样的豪门来说,体面自然是第一位的。府上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各路豪绅,几乎半个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两大重臣的联姻,前来祝贺的人应接不暇。对有些官员来说,这也是一次攀龙附凤的机会。高府偌大的庭院摆满了酒席,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宾客们其乐融融。 高子昂身穿一身朱红的新郎服,逐一向亲友们敬酒。 洞房里,梁上挂满了精巧的彩绘花灯,结着大红的绸花。大红蜡烛,烛中掺着香料,焚烧起来幽香四溢。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谓“早生贵子”之意。 可怜的婉宁无福消受这盛大的婚礼。而坐在新房床榻之上的李婉英,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仇恨都忘记了,似乎此时此刻出嫁的就是自己。她自然而然想到了新郎,穿着新郎服的他该有多帅气。自幼良好的家教,又得皇帝赏识,看女人的目光是那样柔和,婉英心想这么好的男人应该属于她的。 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高子昂迫不及待回到洞房,来看他的婉妹妹。当他东倒西歪地接近新娘子时,他的心怦怦地跳动,发出颤抖的声音:“婉妹妹,你哥哥我来了。”他当即扑倒新娘子,婉英猛地一推他,自己又坐了起来。高子昂翻在一边,片刻,他困难地起身坐在床边,看着新娘子说:“对了,还没揭红盖头呢。” 他起身,拿过喜秤,鼓起勇气把新娘头上那张盖头帕一挑。看着眼前的婉英,他大惊:“怎么是你!婉宁呢?” “你就这么自信婉宁想嫁给你?说不定她逃婚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婉英起身,慢悠悠地说:“婉宁啊,她不想嫁你,就叫我这个姐姐替她嫁给你。我也是堂堂的李家大小姐,有什么配不上你的!” 高子昂听婉英说的话,断定她必定知道婉宁的下落,随口问道:“婉宁呢?” 婉英未答。 “我问你,婉宁呢?”高子昂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反正这已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告诉你也无妨。”婉英在圆桌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美美饮下,放下茶杯才说,“我把她交给了一个男人。” 高子昂迫不及待地问:“那男人在哪里?”却见婉英闭口不言,他着急地喊了句:“说!” “你吼什么吼?我现在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不听你废话,那男人在哪里?” 婉英转过脸去,极不情愿地说:“他是我在沁芳阁认识的,是做拉皮条生意的。但是看在婉宁是我妹妹的份儿上,我没有让他把婉宁卖到青楼去,明天就会放了婉宁。” 男人,拉皮条,青楼,听到这些词的高子昂几乎要疯了。他脱掉自己的新郎服,狠狠摔在地上,夺门而去。 义儿听见少爷房里有争吵声,担忧着在院子里踱步。见少爷出来,他马上迎上来,满心疑惑地看着少爷。 高子昂目光呆呆望向前方,俊朗却忧愁的面容之下发出低沉的声音:“义儿,新娘子不是婉宁。婉宁现在很危险,有可能被卖到青楼,告诉父亲,并且派人通知李伯父,告知他们马上派人搜寻。” 义儿也吓了一跳,马上行动起来。 而高子昂自己带上一队人马,先去了灯红酒绿的那几条街,连夜一家一家地查找。 李政航和高骏铭得知消息后,先把各自名下的青楼买卖带人查了个遍,没有找到婉宁。之后把其他小规模的青楼、妓院也都查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婉宁。 无奈之下的三人,只能再向外一点一点地寻找,哪怕是找遍长安城。 夜空已开始发亮,找了一夜的高子昂,骑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一夜的担忧,到此刻越找越迷茫,他甚至有了些绝望,婉宁,你到底在哪里? 晃晃悠悠骑着马,心绪复杂了一阵子,他再次打起精神,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婉宁。刚想让马跑起来,就看见一个老者在抽柴火,他想上前询问一下也好。 没有抱什么希望的高子昂上前问道:“老伯,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经过这里?” 老伯抬眼看了看他:“你是他的哥哥?” 听老伯这么一问,高子昂疑惑,这位远住在郊外的老伯怎么知道我?他定睛看了看,原来他就是上次留下我跟婉宁住宿的老伯。他又抬眼看了看周边,可不就是吗?就是上次住过的农舍。‘‘老伯,您还记得我,我就是她哥哥。’’ “你又没有照顾好你妹妹。” 听这话,似有眉目,他知道婉宁的处境。高子昂的目光明亮了起来,只听老伯接着说:“她可怜呐,昨晚晕倒在路边,幸亏我及时看见,否则她被野狼吃了都没人知道。” 高子昂随老伯进屋看到婉宁,激动极了。看着满身是伤、昏迷着的婉宁,嫁衣也被刮了好几道口子。他不顾一切将婉宁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眼角留下了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看婉宁这个样子,真的心疼极了。 老伯看着他,说:“这么心疼,又怎么会让妹妹弄成这个样子?” 好半天,高子昂终于肯把婉宁放下躺着,他应和:“是,老伯,都是我不好。” “让她好好休息吧,你也出来休息一下。” 高子昂将婉宁的手握在手心里,说:“我要一步不离地陪着她。” 第九十一章苏醒 老伯叹口气,转身要出去。 “老伯,可否让我的手下进来一趟?我有事情吩咐。”高子昂突然问。 “好吧,我去叫。” “有劳您了。” 高子昂吩咐了手下将找到婉宁的消息通知李政航和父亲,手下领命。可是手下仍然觉得有件关键的事还没有做,他提醒高子昂:“少爷,快给李家小姐找个太医瞧瞧吧,此刻治伤要紧。” 高子昂恍然大悟般:“我真是急糊涂了,见到婉宁,什么都忘了。那你去办吧。” “遵命,少爷。” 吩咐了下人之后,高子昂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婉宁。看着婉宁微微蹙着的双眉,他思考着,李婉英到底是什么时候偷梁换柱?一定不是在他迎亲之后,在接到新娘子以后,心中太过欣喜,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新娘子身上,一刻都没有离开。 难道是将新娘子迎入洞房之后?也一定不是。虽然在南院,自己下了命令保护好新娘子,李婉英还使唤不动自己的人。何况那是洞房,新娘子来了之后,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人,难度太大。 所以,他推测甚至可以断定,李婉英一定是在李家就将新娘子换掉。 他自责,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婉妹妹,为何身边的人不是她都不曾发觉? 高子昂想着想着,好半天才回转神来,感觉到身边变得亮堂。他转头看了看窗外,此时天空已大亮。当他再次回看婉宁时,发现婉宁眼睑微动了动,蹙眉,眼睛逐渐睁开来。 高子昂大喜:“婉宁,你醒了?” 婉宁醒来一看,眼前是高子昂,忽地弹起身,扑到他怀里用尽力气哭了起来。高子昂心疼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婉妹妹,没事了,有我呢,哥哥片刻不离陪着你。” 婉宁还是不停地哭泣,眼前就是他最温暖的怀抱了。 两人相拥了许久。 婉宁哭诉着:“你洞房花烛夜时候,我被男人关在陌生的地方,他要把我卖去青楼,还差一点被……”想到这里,婉宁再次痛哭了起来。 高子昂拭去她的眼泪,自己眼睛里却渐渐渗出泪水。他仰起头,尽力没有让眼泪留出来,后又低下头:“傻瓜,怎么会呢?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洞房花烛夜呢?整个夜里我都在找你,直到现在才找到你。再找不到你,我都快急疯了。”他接着说,“整个晚上,你的父亲和我父亲,我们大家都在找你,翻天覆地地找你,把长安城翻过来都要找到你。” “昨晚我不顾一切地跑,又在深夜里迷了路……” “不哭了,婉妹妹,哥哥来了。”高子昂再次擦去她脸上的泪花,“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父亲,已经找到你。他大概一会儿就来了。” 婉宁靠在他怀里啜泣着。不一会儿,想起咚咚的敲门声。高子昂松了松婉宁,应了一声:“请进。” 只见老伯端了两碗水进来,递给两人:“在外面听见姑娘这才醒过来,你们一定都累坏了。烧了点热水,你们喝口水吧。” “多谢老伯。” 两人片刻喝完一大碗水,老伯收起碗,转身离开了房间。 婉宁再次探到高子昂怀里,一直抱着他。高子昂安慰着,尽管一想到昨晚,自己都心有余悸,他却是更加自责起来。不一会儿,高子昂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说:“有人来了,应该是你父亲到了。”他这才轻轻地将婉宁放在床上躺了下来。 李政航带兵前来,官兵全都候在门外,他独自进了农舍。 高子昂立即起身:“李伯父。”毕竟跟婉宁没有真正意义上拜堂,入洞房,所以他也只能延续从前的称呼。 “婉宁怎么样?”李政航问。 “婉宁她情绪不稳。” 婉宁见到父亲来,强迫自己起身:“父亲。” 李政航看她的样子:“你躺着吧。” 高子昂问,“李伯父,太医来了吗?” “来了,在门外。” “那侄儿去叫他进来。” 太医替婉宁诊断过之后,向李政航恭恭敬敬回道:“小姐身体并无大碍,都是外伤。但精神上受了很大的惊吓,要多静心调养。” “好,太医,你下去吧。”李政航吩咐着。 李政航简单地问了问,几个人决定回府。并给了老伯和老婆婆重金答谢,可是两人并没有收,就只留下两三锭银两。 李政航早已命人驾了马车来,婉宁坐着车回府。官员、少爷、小姐、手下、官兵、太医,一大批人走后,农舍又终于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老伯和婆婆心里也都添了想法。婆婆说:“老头子,这闺女看着像是大官的女儿。” 老伯想想这闺女两次来到这儿的境遇,叹口气:“这大户人家的事儿,谁知道呢?整日家不消停。” 婆婆再次感叹:“上回姑娘来就穿着嫁衣,这回又是穿着嫁衣,还如此落魄,这姑娘的情路坎坷啊!” “你说来这少爷,真的是他哥哥吗?他们第一次来,我就觉得他们是小两口。” 婆婆想想老伯说得也有道理,仿佛还真是这么回事,应和:“他们配成一对该多好!多般配。” “希望如此吧。” 李家回府的队伍,徐徐前进。马车里,高子昂一直陪着她,他问:“婉宁,那男人是什么时候将你劫走的?” “就在等待你来迎亲的时候。” 高子昂仰起脸:“明白了。”他再次将婉宁揽了过来,“都是我不好,竟然没有发现身边人不对劲,早些发现,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 高子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却没立即把李婉英害婉宁的事告诉她。他觉得婉宁还在养着伤,刚刚受到了惊吓,情绪上可能还接受不了。先让她心情稳定下来,以后慢慢跟她说吧,当然也并不是有意瞒她。 再者,高子昂明白婉宁有多稀罕自己这个姐姐,真是有些于心不忍。姐妹俩短时间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回到高府之后,高子昂也交代了义儿,先不要把李婉英代嫁的事告诉婉宁。他知道李伯父会告诉她,尽管李伯父眼下可能考虑婉宁的心情,但说也是早晚的事。 第九十二章兴师问罪 回到李府的婉宁,所有人簇拥着,长辈呵护备至,下人们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发生这样的事,下人们也因为没有照顾好小姐而自责,更害怕老爷追究责任,只得将功补过。大家分散了一些婉宁的注意力,那晚的惊吓在她心里才稍稍变淡。 剩的一点点皮外伤也就不算事了。 当然也没有人把迎亲当日发生的事跟婉宁说,她始终都不知道新婚之日是她整日家喊着的姐姐害了自己。 在李政航和高骏铭这两个人眼里,李婉英死命嫁到高家的原因,他们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心中也是稍有眉目了。有一点他们可以确定,李婉英绝对不是抢男人这么简单。他们猜得到,想必这位英郡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如此,李婉英所做的一切也就解释得通了。对于此番偷梁换柱,李政航和高骏铭二人暂时沉默了。 但是高子昂没有娶到婉宁,无比痛恨,他第一个找李婉英算账。此刻李婉英待的屋子,原本是他和婉宁的爱巢,可是现在高子昂一看见它,就满是恨意。 当他进入到这间让他一肚子火的屋子时,李婉英看到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高子昂坐下来,饮了一小口:“说说吧,为什么?为什么不惜一切嫁入高家?”还未等李婉英说话,他又接着问,“你经历过贫穷,为了钱你几乎付出了一切,李家不认你,你就来图谋高家的荣华富贵?” 面对高子昂的质问,李婉英能说自己是来报仇的吗?或者说出她存心不让高李两家的联姻得逞?一直沉默着的她,终于淡淡地说:“我喜欢你,才嫁你。” “我要娶的人不是你。”高子昂不厌其烦地、明明白白地说,“我要娶的是婉宁。” 面对高子昂坚决的态度,婉英一时语塞。 高子昂缓了缓,说:“你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姐,温顺善良。自幼跟婉宁在一起,两人的情谊也很深厚。可是你经过青楼的一番调教变得心肠毒辣,做事不择手段。把婉宁卖去青楼,偷梁换柱,自己顶替她嫁到高家,这种丑事你都做得出来。” “我只是将她交给了一个男人,没有刻意将她卖去青楼!” 高子昂已心生怒火:“你将她交给那样一个男人,以婉宁的资质,他怎么肯放过?而且他还见色起意。一个弱女子落到那样的男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你会想不到吗?自从你在沁芳阁受尽男人的侮辱,你是不是认为这世间的女子都应该像你一样?她是你亲妹妹,你如何下得了手?!” “她不是我亲妹妹。”李婉英悠悠地说。 “真是不知羞耻啊!如今连亲妹妹都不认。我真替婉宁觉得不值,她还一直那么稀罕你这个姐姐。” 李婉英瞥着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有你这个傻子不知道。” “你的身份?什么意思?”高子昂疑惑。 “其他人也就罢了,原来婉宁都没有告诉你。”李婉英说,“我不是李家的女儿,我是你们杀死的太子李建成的女儿,是堂堂的郡主!” 高子昂听到她说的话,大惊。他起身踱步,片晌才说道:“婉宁没有跟我说你的身份,不是有意瞒我。她只是忙于准备婚事,忽略了你而已,你不要挑拨离间!无论你什么身份,婉宁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难道只有血缘关系是可贵的,养育之恩就不值得一提了吗?想想婉宁为你做的,她那么看重跟你之间的姐妹情谊。再想想你对婉宁做的,你真是丧心病狂!” “李世民不是对亲兄弟都痛下杀手了吗?何况这只是从小一起长大。这能算什么!” 高子昂顿时火冒三丈:“对当今圣上直呼其名,你自己找死不要紧,不要连累他人!”他忽然感觉到了危险,就凭父亲跟隐太子的恩怨,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稍缓了缓语气问:“你嫁到高家来,不会是有别的目的吧?” “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偏偏救了我,将我从沁芳阁那个火坑里救了出来。在我人生处在最低谷的时候,偏偏是你站了出来。”李婉英要在他想明白之前转移他的注意力,虽然她知道高子昂总有一刻会想明白。 “我们几个自幼一起长大,即便我对你没有感情,也不想见你沦落风尘,受尽凌辱。再说,我之所以会救你,或多或少因为谁你心里不明白吗?救你的不是我,是婉宁。是婉宁焦急地跑到高府,哀求着我救你,也是婉宁连自己最喜爱的首饰都拿过来给我,抵你的赎金。你感激她才对。” “感激?哼!”李婉英轻蔑一笑,“我的周围全是敌人,唯一一点暖意就是嫁给了你。” “可我要娶的人不是你,能陪我度过一生的人也不是你。看你这样子,我真的是很心疼婉宁,她为了你们的姐妹情谊付出那么多,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敌人?” “你只知道心疼她,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得一文不值?” 高子昂丝毫没有给她留情面:“擅自闯入别人的世界,不受人欢迎,怨不得任何人。”语罢,他转身朝外走,欲离开。 李婉英追上来说:“也许都是命,你出百两黄金救了我,我还不起,只能以身相许。” 高子昂回过头来,依然斩钉截铁:“需要以身相许的人也不是你!” “自我嫁到高家来,一共见到你两面,在洞房花烛夜,你那个样子待我,此刻又来兴师问罪!” “这种屈辱是你自找的!”说完,高子昂扬长而去。 虽然这高家是自己耍着手段嫁进来的,可是婉英竟然希望夫君对自己有一丝丝温情。面对态度如此坚决的高子昂,她是伤心的。眼泪还是会忍不住流,她不曾想过,这种日子也许只是开始。 不被全世界祝福的婚姻,现在只是面对了高子昂一人,她还有那么多的人要面对。其中当然包括她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婉宁,实际上她心中对婉宁是有愧疚的。在高子昂面前没有表现出对婉宁的歉意,她是不想跟自己的夫君一起可怜着她。她心里清楚得很,婉宁没有丝毫对不起自己。之所以愧对婉宁,怪也只能怪,她是李政航的女儿,又偏偏要嫁入高家。 第九十三章下跪 自从李婉英嫁到高家,高家并没有承认她的少夫人身份。只是每日送来一应用度,一日三餐也不曾短缺,但是她上不了餐桌,只在自己房里解决。 此刻的李婉英孤独地坐在房里,第二天就是嫁出去的女儿三天回门的日子了。虽然所有人都不祝福,李婉英觉得自己仍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无论如何,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先前经历那么多的事,她是多么想,自己就是幸福地嫁了出去,三天后开开心心地回门。而现在,这一切都是她的美好愿望。 高家知道李家不高兴,也没有为李婉英回门做准备。一大早,李婉英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回李家的礼品。李家再不欢迎,此番回去的名义是回门,都不能失了礼数。 高子昂不承认这桩婚姻,但毕竟,在外人看来,高李两家已然结成亲家。他肯在这个时候去李家,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本来应该双双入对,可高子昂不愿意陪同新娘子,在婉英走后,他才缓缓朝李家走去。 对于高子昂的表现,李婉英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她知道,都是奢望,也就不强求了。 在之前的两天里,高子昂再担心婉宁,都不敢大张旗鼓去李家看她,原因也是不能让外人看出,不到三天回门,女婿就往丈母娘家跑。而且,他要让婉宁静下心来养病。等婉宁养好了精神,再掰扯她姐姐代嫁的事。他一去李家,婉宁必然会想起此事,这对她养病极为不利。 婉英和丫鬟墨竹带着礼品回到李家,原本李政航仍然是不让其进门的,可在外人看来,怎么说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回门的日子。为了李府的颜面,没有难为她,就允许她进府了。而高子昂到了李府之后,没有进府,一直在李府东南角的台阶上坐着。 婉英将一堆礼品往正堂里一放,转身喊着:“父亲母亲。” 李政航瞥了一眼礼品,说:“我们不是你的双亲。从你私奔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李家的女儿,这里不是你的娘家。” 这番冷遇早已是婉英意料之中的事。“女儿嫁了人,竟然没有娘家可以回。你们虽然不认我,可是至少今天是嫁出去的女儿回门的日子。好歹允许我叫你们一声父亲母亲,报答您二位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也请父亲母亲允许我讲几句话。” 李政航夫妇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代替婉宁嫁入高家,李家都恨透了我。但是婉宁走丢,我不代她上花轿,我们李家颜面何存?” 李政航当即反驳道:“若真的如你所言,那你应该跟我说。真没想到,我李政航养大的女儿也如此狡辩。这本就是你的全盘计划,你嫁入高家到底什么目的?” “我承认喜欢高子昂,可是他一心都在婉宁身上,我没有任何机会,喜欢的人就要去争取。” 王韫芝缓缓道:“可是争取到人,争取不到心。高子昂喜欢善良、美丽的女子,你所用的一切手段,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所不齿的。”她的语气渐渐严厉了起来,“‘强扭的瓜不甜’,如此怎么得到他的心,如何会有真爱?” “您说的对,‘强扭的瓜不甜’没错,可是不强扭连瓜都没有。为什么这世上的好男人都是别人的?我不甘心!”李婉英眼睛里渐渐有了愤恨。 李政航已有了几分火气:“你说的‘别人’可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婉宁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婉英缓和了下来:“看您二位的样子,婉宁已经平安回来了。说起婉宁,我知道对不起她,这就去给婉宁请罪。”她低下头,最后说了句:“父亲母亲,请多保重。”之后,朝婉宁的房里走去。 李婉英仍然没有说出自己嫁入高家的真正原因,但她的话颇有几分告别的意味,大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之感。 “外面有些吵嚷,谁来了?”婉宁问。 萧飞燕还想瞒她:“小姐,老爷没有吩咐伺候,大概来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可是婉宁怎么肯甘心,非要出去看看。萧飞燕拦了下来:“小姐,您别去了,奴婢说实话。是李婉英,这位昔日的李家大小姐,三天回门。” “姐姐三天回门,她嫁给谁了?”婉宁已猜测到几分,“子昂哥哥?” 萧飞燕点了点头,婉宁差一点晕倒。萧飞燕扶住了她:“小姐!” 正当萧飞燕苦心想着怎样安慰婉宁的时候,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出门去看,看见了李婉英。 “婉宁在吗?我来看看她。” 萧飞燕没好气地说:“你都如愿嫁给高少爷了,还来做什么?!” “嫁给高子昂,我有苦衷。”李婉英说。 两人争执了一阵子,吵得婉宁头疼,她命令萧飞燕放婉英进来说话。 “在我的成亲之日,把我卖到青楼去。我是你的妹妹,姐姐你这样陷害我!” “我只是将你交给那个男人,让他关你一天,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妹妹,请相信姐姐。” 她的解释,以婉宁的心性,是有几分相信的。婉宁回想起那男人也说过,关她一天,第二天就放人。是那个男人临时起意,可是,也是姐姐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婉宁仍然不能原谅她。 “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嫁给子昂哥哥?”婉宁说这话的时候,几乎痛不欲生。 看着眼前的婉宁,婉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待婉宁的情绪稍稍稳定些,她才说:“婉宁,姐姐这是第二次跪你。我没有对不起全世界,唯独对不起你,我知道妹妹有多在意这段感情。在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我一心想着破坏李家和高家的联姻。”这话,李婉英对谁都没有说,唯独对婉宁说了出来,可见她并没有想跟婉宁决裂,甚至在一起说知心话,都会像以前一样习以为常。 “妹妹,要不你叫高家休了我,你再嫁入高家?”婉英明明知道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如此说的目的,无非是让婉宁听听好话。 “叫高家休了你?我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这一问,李婉英无言以对,原本就是一句假惺惺的提议。 婉英在婉宁房里跪了半晌,婉宁终于叫她起来了。并不是婉宁原谅了她,只是仅存的一点点姐妹情谊。她的这一跪,有多少真心实意,婉宁也有想过。姐妹俩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婉英此番回到李府没有被招待,回门就这样结束了。走时,她回望着李府,这个自幼长大的地方,眼角渗出了眼泪。再有心回到这里,大概也不会被人待见,从此大概就跟这里无缘了吧。 第九十四章不可放弃 一直等到李婉英出来,高子昂才进了李府。他进府之后先去拜见了李政航夫妇,没有改称呼,他们也没有意见,心照不宣。可这毕竟也是回门,感觉怪怪的。彼此话不多,结束了简短的对话,高子昂便请示去看婉宁。但是李政航仍然嘱咐了高子昂一番,他跟婉宁并没有真的拜堂成亲,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高子昂答应。 在屋里好不容易静了静心的婉宁,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知道是子昂哥哥来了。曾经的她每每听见这脚步声,心中便窃喜,而此刻,她更多的是心痛。 萧飞燕对这脚步声也甚为熟悉,赶紧出去迎接,见了他,高兴地招呼着:“高少爷,您来了。” “婉宁在吗?” “小姐在屋里。”萧飞燕的语气里藏着无奈,她更为婉宁忧虑。 坐在梳妆台前的婉宁听见他进屋来,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说:“你来找我,是要我做你的妾吗?” 高子昂小惊了一下,未语,脸色稍显凝重。他不经意看了一眼萧飞燕,又看向婉宁,目不转睛。萧飞燕见状,退了出去。 高子昂向婉宁走近,声音极温柔地唤了一声:“婉妹妹。” 婉宁没有回应他。 “我娶的人是你,不是你姐姐。你明知道是你姐姐做了不该做的事,跟她的婚姻根本就不算——” 婉宁仍然气愤,抢过他的话:“不算?你跟她拜过堂,入了洞房,一切都证明你们是夫妻。你跟我说不算!” 他上前,将要靠近婉宁时,婉宁起身,猛推了一下他。他后退了一步,单手扶住了旁边的长桌。片刻停顿,片刻惆怅,他再次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婉宁身边,这次婉宁并没有推开他。他微低着头,凝视着婉宁,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婉宁抵住他的双肩:“你不可以再如此待我,我已经不是你什么人了!” 但是高子昂仍然将婉宁拘入怀中,无视她的挣扎。待婉宁冷静下来,他眼中含泪,望着婉宁:“婉妹妹,求你不要放弃。我不允许你放弃!” “我不放弃,又能如何?”婉宁最后无力地推了他一下,终于柔软了下来,将头靠在他肩上。他的唇再次凑了过来,婉宁轻颤着承受他的爱意。 “我们所有人都不接受她,不接受这段婚姻,会有办法解决的。”高子昂说,“什么都没变。答应我,我还是你的好哥哥。婉宁,答应我!” 过了大半天,婉宁才轻轻点了下头。高子昂愉悦地将婉宁揽在怀里,她还是那样又甜又软。半晌过后,他关切地问:“那天晚上发生那样的事,我的婉妹妹定是吓坏了。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儿?” “本来好了许多了,今天这不赶上你们回门。” “什么回门!我今天之所以跟她来,完全是做给外人看的。过了这三天,以后我又可以像从前一样时常来看你。你才是我娶的人,你才是我的妻子,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婉宁叹口气:“真没想到,害我和夺走你的人,竟然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姐姐。我是那么在意她,她竟如此待我!” 高子昂焦急地说:“你姐姐没有夺走我,我仍然是你的好哥哥,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是不是要我现在就把自己献给你?” 婉宁推了一下他:“你说什么呢?” “婉宁,即便你失去姐姐,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哥哥,永远都会守着你。” 婉宁总算再次抱紧了他。哥哥刚才不是说了嘛,所有人都不接受姐姐,大概此事长辈们会替自己做主。 与李婉英的待遇不同,高子昂跟婉宁相聚之后,受到了李府的款待。迎亲那日,婉宁没有被接到高府,婚礼都还没办成,李府上却莫名地接受了高子昂这个女婿。 高子昂想娶的人终究是婉宁,回到高府的他,没有停歇,一心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休妻。他知道了李婉英的身份,又想到父亲跟隐太子有着渊源,预感到休妻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料想父亲不会对此女不管不顾。 高子昂心里想着先跟母亲说,先探一探她的口风。 他来到上房,谢惜文正坐在房里专注地做着针线活,看到高子昂来,心里便猜到,他是为何事。最近几天,可不就是李婉英代嫁的事搞得两府都不安宁。虽然不知道儿子来干什么,以此也可以断定他是想有所行动了。 “母亲,您忙着呢?” 谢惜文抬眼看了看他,丝毫没有停下手上的活。 “母亲,这繁难的活计给下人做就好了。何必您亲手做呢?” “你和你父亲的多少件衣衫都是我亲手做的,你现在长大了,倒说这种话。怎么,娶了媳妇,就用不到老娘了?” “是是是,儿子感激母亲呢。” 谢惜文看着他,眼神里有些不屑:“你呀,少来了,今天专程跑到母亲这里来,还专拣你父亲不在的时候,心里明显是有事,别跟我绕弯子,有话就直说吧。” “母亲,您真是世事洞明!”他坐在谢惜文身边,凑近了说,“儿子要休妻。” 谢惜文知道李婉英牵扯到的事情这其中有多复杂,夫君不会同意就这么休妻。她放下手上的活计:“你父亲不会同意的。抛开一切不谈,这才几天,你就要休妻,我们高家可承受不起这样的笑话。别说你父亲了,眼下我都不同意,我们高家怎可轻易休妻?” “可是母亲,原本就是李婉英她胡搅蛮缠,高家娶的不是她,我只想跟婉宁在一起。” “何止你喜欢婉宁,母亲也很喜欢。婉宁才是我心目中的儿媳妇。” “这就是了,母亲,休了李婉英,迎娶婉宁进门,皆大欢喜。为什么要把李婉英留在高家?还让她占据着高家少夫人的位置。” 谢惜文将针线活又拿到眼前来:“你呀,还在母亲面前装傻,你会想不到一些原因吗?你这么问,无非就是想让我说出原因,你个个击破。你没有直接找你父亲,先跟我说,不就是觉得这件事难办吗?先到我这里豁出一道口子。” “母亲,您真是精明!”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高子昂笑着说:“我既然来了,就陪陪母亲呗。” “都成家的人了,还这个德行,想先拿下母亲啊!我可是讲原则的。” 高子昂仍然笑嘻嘻地说:“儿子知道您讲原则,儿子还知道您喜欢婉宁。”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谢惜文看高子昂的眼神里荡漾着温柔,知道他是真的爱着婉宁。 第九十五章我要休妻 休妻这条路,无论难与不难,高子昂都要尝试着走。跟父亲母亲提了,代表自己不接受这个夫人;不提,长辈们还以为默认了呢。 高子昂知道父亲每天清早若没有要紧的事,都要在书房待上几个时辰。这天大清早,他就来到父亲书房外,跪了下来。在门外伺候的小厮,看见少爷,就知道他一定是有事要求老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走过来问:“少爷,要小的通报吗?” 高子昂说:“不必了,还是等父亲忙完吧。” 他一直等到艳阳高照,小厮估计已到跟往日差不多的时辰,才打开门进了书房,听候高骏铭的吩咐。他禀告:“老爷,公子已在殿外跪候两个时辰。”多余的话没有说,只是看老爷的反应,却见他像没听见似的,仍然专注于眼前。但是小厮知道他听见了,他不仅听见了,心里也早已在琢磨怎么答复少爷。小厮就没有重复再说,以免惹老爷心烦。 小厮当然也不敢靠近,老爷在做什么,他无权过问。他只是紧盯着高骏铭,也是希望他早一些发话,少爷就少在外面跪一阵子。可是等了半天,高骏铭还是没有出声。小厮差点就要放弃了,却见高骏铭抬起头来,眉头蹙了一下,伴随着一声轻叹,似有些不高兴,却瞬间来了精神似地吐出四个字:“叫他进来!” “是。” 高子昂进到父亲的书房,在正中央跪了下来。高骏铭看向他,什么都没说,儿子来找他做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何况谢惜文早已经把高子昂找过母亲的事跟他说了。 高子昂有些惊惧地看了高骏铭一眼,他也只是想看看父亲的表情,掂量所求之事会有几分胜算。可高骏铭岂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他什么都看不出,便索性大着胆子说:“父亲,儿要休妻!” 高骏铭没有当即反对,也没有很惊讶,更没有生气。好半天,他才叹口气说:“这妻暂时休不得。” “为何?” “李婉英身份特殊,因为——” 还未等高骏铭说完,高子昂抢了他的话:“因为李婉英是隐太子的女儿,当年的英郡主,隐太子存留于这世上唯一的一丝血脉!” 听儿子这么说,高峻铭却没有生气,心中反而波澜不惊,只是叙述着李婉英的身世:“隐太子这个女儿打一生下来就养在奶母膝下,可奶母突然暴毙,王韫芝是奶母的亲妹妹,她便接管了过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李家为保无虞,只能对外宣称是李家的大女儿。” 高子昂抬了抬头:“难怪当日婉宁恳求李伯父去青楼救李婉英,他不同意,李婉英回家,他也死活不认这个女儿。原来不仅仅因为李婉英与男人私奔败坏李家门风。” “为父也曾想过,自打李婉英嫁入高府,高家就危哉了。”高骏铭抱起双手,踱起了步子,“但是高家与李家不同。当年派系斗争激烈的时候,李家就已经将这个女儿养在府上;而现今,皇上已然登基,政局基本稳定。既然皇上没有将她赶尽杀绝,想留她活路,我们高家也还不至于面临危险。” 高子昂忍不住问:“那皇上知道李婉英嫁入高家吗?” 皇帝的心思,高骏铭岂敢猜测?又如何能猜得透。他只是说:“皇上深不可测,很难说。也许他对李婉英的去向了若指掌,当年因为需要李政航的辅佐,李婉英又是个女子,断无继位的可能,才得以被庇佑也说不定。而今,李婉英嫁到高府,他或许是没想斩草除根。” 父子二人沉默着。 片晌,高骏铭感叹道:“也许都是命啊,英郡主嫁入了高家,这是隐太子找为父算账来了。当年若不是为父的背叛,隐太子的命运会改写也说不定,我时不时在李婉英的一颦一笑里仿佛能看见隐太子锁着的阴魂。为父背叛旧主,照顾其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肉也是应当,你就当是替为父赎罪。” “父亲,您不是相信命的人,就算她身份特殊,就算您跟隐太子有着渊源,然而危险只有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您名义上因为愧疚照料隐太子遗留在这世上的孤女,实为软禁——” 高骏铭当即打断他的话:“放肆!你休得仗着皇上有几分喜欢你,连你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高子昂低下头:“儿子不敢。”片刻他才又抬起头来继续说道,“只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何为。隐太子一脉已然如此,父亲,死灰不可能复燃。” “你说得对!死灰不会复燃,但是你确定都已燃烬成死灰了吗?这场皇权的斗争本就非你死即我活。你太小看隐太子了,拥护隐太子的势力不容小觑,当年的帝党心腹、先皇旧臣几乎都是追随隐太子的,多年培植的势力树大根深。就连皇上都颇为忌惮,何况我们高家。若隐藏的势力逆天而行,你父亲我怕也难逃被制裁的命运。不能让她有任何复仇与翻身的希望,她是隐太子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必然要加以控制。她若诞下子嗣,有一点星星之火,就会成为一面旗帜,一种号召。否则有朝一日换了天,我们高家就从功臣良将瞬间变为奸臣贼子,斗争就是如此残酷,不得不防。”高骏铭缓了缓又说,“于情于理,都无法将此女子置之于不顾。她很喜欢你吧,这正好,控制住女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爱情。” “可是父亲,她已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将她留在府里,您岂不是很危险?” 高骏铭无惧:“她有恨也是人之常情。你父亲我南征北战多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会怕她一个小丫头吗?就像你说的,她不过是个弱女子。” 高骏铭继续陈述着不能马上休妻的缘由:“她怎么说也是皇室贵胄,你说休就休了吗?再者我们高家在娶妻这样的大事上面,说娶就娶,说休就休,府内乱矣,如何震慑下人?又如何抗击外面的血雨腥风?不过是个女人,你不喜欢不宠她便是了。” “你刚办了婚事就嚷着要休妻,全天下人都拿我们高家当笑话看,回去吧,过些时日再说。不过跟李家的联姻不会就此作罢,为父知道你是何等心思。” “父亲,既然您想跟李家联姻,婉宁断不能做妾啊!而且李伯父也不会让婉宁做妾的。” “此事等我跟你李伯父商量之后再说。” 高子昂早料定父亲不会同意休妻,却又不得不说,也不曾想有这么多缘由,但是父亲还说过仍然要跟李家联姻,这让他又燃起了希望。 第九十六章商议 不仅害自己没有娶到想娶的人,现在想休还休不掉。自李婉英嫁到了高府,高子昂自然是不待见她的。自从上次到新房里兴师问罪了一番,高子昂就再也没有踏进过李婉英的房间半步。成亲之后的这些日子里,他仍然睡在自己昔日的房里。 静下心来待在高府的时候,他时常回忆着婉宁曾在自己这间屋里发生的一切。也总是将婉宁叫到自己的房里来,还把所有人都遣走,只剩他跟婉宁在自己房里,每当这种时候,他的内心里就会横扫成亲以来的所有阴霾。当然他也是希望跟婉宁有自己的新房,李婉英住的那间新房的布置,一切还都是按照婉宁的意思,他做梦都想将自己院里的女主人换成婉宁。 在换女主人之前,他大概再也不会踏进此时李婉英居住的房间。或者他还有一个想法,要给婉宁另建一个院子。再或者,就在这个院子里,另建一处房屋,至少也是他跟婉宁自己的地方,而且是全新的。 还有休妻的事,他不会放弃,瞅准时机仍然会向父亲母亲提。父亲一时不答应,也许以后会答应。也许有那么一天,不再需要高家来维护政局的稳定。至于说,对隐太子的歉意,也可以给李婉英安排个去处,令她此生无忧。 名义上是成亲了,可是他丝毫都不幸福。成了亲,婚姻却不被人祝福。高子昂认为自己的婚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只有跟婉宁在一起,一切才那么得如人所愿。 高子昂有事没事总是往李府上跑,他的心思全在那里。他要维持跟婉宁的感情,同时也希望婉宁尽快好起来,对他们的未来仍然怀有信心。 可是他也不曾想到,婉宁其实早已离不开他。因为他的品德与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并得到皇帝的任用,以及他的越发成熟等等,他的一切都在吸引着婉宁。自幼心里就认定的人,哪那么容易改变,对他的感情已趋向于深爱。 高府上每每有活动,高子昂也会让婉宁加入,渐渐他的生活里总少不了婉宁。比方说,高子昂过生日,这种事情对两个人来说就是大事,婉宁会亲自到高府上给他庆生。 还有遇上节日等重要的时刻,都有婉宁的参与,两人会开开心心玩一整天。 高子昂仿佛已经把婉宁当成了自己的妻子,甚至会在父母亲跟前有一些亲昵的举动。他渐渐将婉宁作为生命当中的一份子,高府上的下人自然知道主子的意思,渐渐对婉宁无比恭敬,仿佛她就是府上的少夫人。 可婉宁终究没有名分,像高府这样的大户,自然有很多宾客前来,款待宾客的时候,仍然需要少夫人出席。这毕竟有关高府的脸面,这种时候就必然要李婉英出面了。 婉英自然也知道李府上发生的一切,知道高府的主子对待她是一种怎样的态度。她更知道什么都要一点一点来,如今坐实了高府少夫人的位置,其他的可以慢慢改变。比如她会在公婆面前孝顺,尽力地表现自己,偶尔也会打赏打赏下人。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也只是局部改变,改变不了大局。改变不了高骏铭想跟李府联姻的初衷,改变不了高子昂爱着婉宁,改变不了谢惜文对婉宁的喜欢,以及对婉英的偏见。她仍然不被所有人祝福,她的婚姻甚至仍然不被人接受。 高府上的主子如此,下人们当然是唯主子之命是从。李婉英在高府仍然是没有地位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骏铭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婉宁和儿子走得这么近,不仅高家看在眼里,李家也一定看在眼里。李政航没有反对,可见李政航还是有联姻之意的。 高骏铭感觉到是时候去跟李政航商量一下联姻的事。 这天刚吃过晚饭,高骏铭出了高府的门,就像李府的方向走去。门房高松看着他,揣摩着,按照高骏铭的习惯,这个时候出门,大概率就是去李府。而此时去李府,必定是私事。他便对刚刚跟出来的小厮高斌说:“老爷定是要去李府上就联姻的事商量对策。” 高斌应和:“还真是棘手啊!想跟李家联姻,偏偏因为她占据着位置。” “成亲的时日也不短了,你说少爷怎么就不休了她呢?” 高斌因为到少爷近前伺候过,稍稍了解一些高子昂的事,便说:“你以为少爷不想啊,少爷对李家小姐的感情,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听说李婉英是隐太子的女儿,哪是那么容易说休就休的,上面还有老爷呢。” “隐太子已然如此,就剩她,下一碗药,毒死算了。老爷还顾虑那么多。” “隐太子的阴魂可在天上看着呢。老爷跟隐太子是有恩怨的,这下子亲闺女找上门来,你说下碗药就下碗药?老爷原本就心中有愧,你说毒死就毒死了?再说了,她可是皇家血脉,皇上都没有取她性命,谁敢?” 两人聊着聊着,高松立即警觉了起来:“别说了,这种事是该你我讨论的吗?想要保住小命,这种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更别说还讨论了。” “是,这事确实不该你我讨论,不就盼着能伺候个正经主子。李家小姐多好啊!” “以后不要再讨论这种事情了,若有人问起,就说不知道。对于李婉英,主子叫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高斌赞同道:“你说的对。” 高骏铭来到李府,得到了李政航的亲自迎接。李政航一看到他此时前来,来的意图,他心里已有几分谱。婚事是两家的,既然高骏铭亲自来,李政航当然也要给他足够的颜面了:“我们两人也没有什么事需要夜里讨论的,高大人专程跑一趟,是为两个孩子的婚事吧?” “李大人事事洞明。” “书房谈吧。” 李政航给高骏铭准备了上好的茶,两人饮了几口茶,高骏铭放下茶杯缓缓道:“你我两家要结成姻亲,却偏偏在成亲当日发生那样的事,李婉英真的是想嫁入到高家这么简单?恐怕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恨透了你我,看来这英郡主是有意为之啊!有意阻止你我两家的婚事。” 李政航提醒着高骏铭:“她现在去了李府,高大人的安危可虑啊!她大概不会对我下手,好歹我养育了她。” “她在高府独木难支,此事不用多虑了。就先说说我们结亲的事吧,两个孩子的感情,你也看到了,婚事还是早日了结了好。”高骏铭看了看李政航,他的表情凝重,明显是心中有忧虑,便想着先给他吃一颗安心丸:“李大人的千金,怎么可能到我高家做妾?嫁到我高府必定不能委屈了她。我打算将李婉英降为妾,重新迎娶婉宁,她仍然是我们高家的少夫人。当然李婉英这个妾不过是个摆设,定不会让婉宁受了委屈。” 婉宁不能做妾,这当然是李政航首要关心的。但是听高骏铭这么说,李政航也还是没有立即答应他。 高骏铭见他仍有顾虑,便脱口而出:“李兄放心,李家无需再准备嫁妆。” “高大人太小瞧李某了,几抬嫁妆李家还是出得起的。”他想了想又说,“我们毕竟是女儿,婚礼一次次地进行,婉宁怕是经不起。她原是想嫁入高家的,可是上次的事对她的打击也太大了。你我两家刚结亲,没过多久又娶亲,外人又如何看待?我一直以来也没有反对婉宁跟令子在一起,想必高大人也看见了。我们两家准备着吧,等婉宁有了充分的心情嫁到高家去,婚礼再进行,希望这次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最好。” 高骏铭明白李政航的意思,知道应该多给他一些时间考虑。自打上次的事情一出,受伤最大的自然是婉宁,一切都应尊重她的意见。再者,对于高家来说,在别人眼里,无非是讨老婆、娶妾;可对李家女儿来说,就算在外人看来,只是李家的女儿双双嫁入高家,然而此种局面也确实容易生出口舌。 而这受害者,又会是婉宁,李政航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第九十七章小疙瘩 昨日,高骏铭刚把李婉英降为妾的方案公开,今日谢惜文就将高子昂叫来了自己房里,把李政航的答复告诉了高子昂。虽然李政航没有立即答应,高子昂还是很高兴的。因为父亲将李婉英降为妾,此后她就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妾室,少夫人的位置仍然是婉宁的。 此时,待在谢惜文房里的高子昂殷勤得很,又是给她端茶倒水,又是捶背按摩的。他笑嘻嘻的:“多谢母亲。” “谢我什么?” “多谢母亲仗义执言。” “这种事是你父亲做主的。” “母亲,怎么说都是您选儿媳妇,父亲当然要尊重您的建议了。都是您同父亲共同商议的结果。” 坐在榻上做着针线的谢惜文,将原本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下,缓了口气:“接下来啊,就看你怎么对待婉宁了。” “母亲,儿子知道。那何时将李婉英降为妾?” “你别急啊!你父亲说出的话还有不算数的吗?婉宁决定嫁给你的时候,就把婉英降为妾,现在这个少夫人还有撑场面的作用。” 高子昂小声嘀咕着:“谁撑场面都不如婉宁。”虽然还没有达到目的,但是高子昂仍然很感激父亲母亲,仍然凑上来笑嘻嘻地跟谢惜文说话。 正在此时,高骏铭走了进来,看见谈笑着的母子二人,惊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谢惜文瞥着高子昂,不屑地说:“他还能说什么,还不是娶媳妇的事。自从娶亲,还没见他这么开心呢。” 高子昂见父亲进屋来,连忙起身打招呼:“父亲。” “嗯。”应了一声的高骏铭走到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儿子对父亲母亲心怀感激。可是父亲,您既然有计划,为什么不告诉儿子呢?” 高骏铭饮下一杯茶水,把杯子放好后说:“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去李家提你们的亲事?这事重要的还是看李政航的意思,得要他点头,你去跟他说?” “父亲说的是。可是父亲,您至少说出来,让儿子高兴高兴。” “拿不准的事。”高骏铭顿了顿,“你也别高兴太早,婉宁那儿还得你去搞定,她父亲那我该说的都说了,李政航也是全按照婉宁的意思来。” “儿子遵命。”高子昂雀跃地答。跟父亲母亲说完话,高子昂愉悦地告辞,步履格外轻快地离开了。 “这小子!这又是去哪?”高骏铭盯着他问。 谢惜文微微一笑:“老爷,这还用说,肯定是找婉宁去了。” 走在路上的高子昂心想着,婉宁依旧会是他的人,什么都没变,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用顾忌。上回虽然没有娶成婉宁,但是这段时间从婉宁的表现看,她心里只有我,一定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风风光光地迎娶婉宁。 李政航也将高骏铭找自己商议的事告诉了婉宁,她知道了高家的作为,虽然心里放宽了许多,可是婉宁心里还是有一些小疙瘩。自己都还没有嫁给他,都还没过门呢,就已经讨了一房妾室了。 也许在大户人家妻妾成群再正常不过了,作为正妻,容不下妾室,给人留下“善妒”的印象确实不是一件好事,又如何面对高家的长辈。身为正室,这一关又必须要过。婉宁又转念一想,这可不是德行有亏,等她嫁到高家之后,也许在将来的某一日,会同意高子昂纳妾,但一定不是现在。 再说了,这将来就一定要同意他纳妾吗?让自己如何承受他跟别的女人辗转缠绵。 萧飞燕见婉宁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摆弄着首饰,一会儿玩玩这个,一会儿玩玩那个,百无聊赖。眼睛看着眼前的首饰,心思根本不在上面,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担忧着,却也帮不上忙,便出了屋子,让小姐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吧。 她在门口站着,时刻等待小姐吩咐。也没有跟其他下人说话,怕惊扰到婉宁。萧飞燕心里回想着婉宁刚才的样子,不禁为主子更加担忧,无奈地低下头。瞧了瞧脚前方,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看见高子昂朝这边走来,正要跟少爷打招呼,高子昂做了个“嘘”的手势。 萧飞燕领会其意,只是抬起手来指了指房里。高子昂进屋,肆无忌惮地从后面抱住了婉宁,婉宁吓了一跳,急转过脸来。 正在专心想着杂七杂八的婉宁,被高子昂的这一惊,惊走了她所有繁杂的思绪。婉宁见是哥哥来,才轻轻舒了口气。高子昂顺势在她甜甜的粉粉的脸颊上一吻,两人相视一笑。可是片刻的愉悦过后,婉宁起身,挣开他,跑到床沿坐了下来。 高子昂见婉宁突然脸色不好,疑惑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问:“婉宁,怎么啦?你不高兴?” 刚想再次将她搂在怀里,只听婉宁“哼”了一句,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脚来往外走,高子昂情不自禁跟了上来。婉宁一直走到了梨园,高子昂便一路跟到了梨园。 婉宁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高子昂呆站了一阵子后,也在一侧坐了下来。婉宁沉默了许久,才说:“我都还没过门呢,你就已经纳了一房妾室了。” 高子昂终于明白婉宁没给他好脸色的原因了,虽然婉宁有些生气,高子昂心中却是开心的。这说明婉宁真的很在意他。 他总算放心地将婉宁揽了过来,让她轻轻靠向自己:“我们就当她不存在,好不好?” “不存在?一个大活人,你当她不存在?才不相信你说的呢!也许有一天姐姐会打动你呢?” 说来说去,婉宁就是嫉妒。此时的高子昂似乎很满意。 婉宁再不高兴,也知道这其中有多复杂,也就不想再难为高子昂,终于向他探过去一个大大的拥抱:“哥哥,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为了娶我,你们高家已经让步,长辈们关心的就是两府联姻,可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只想独自占有你。若我们生在小门小户,大概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吧。” “你怎么会过分呢?我们家也没有让步,原本我要娶的人就是你,高家少夫人的位置就是你的。”初春的户外,仍然不时袭来一阵阵凉意。高子昂抬眼看了看,却发现梨树上已有了花骨朵,他看向远方,也零星显现着几朵开放的梨花,还不时散发出阵阵清香。“婉宁,又是一年梨花盛开时。” 婉宁想起,从前每每梨花绽放时就是她跟哥哥的幸福之时,她答应着:“好,我不难为你。” “我也不会认她是什么妾,以后也不会纳妾。”高子昂应着。 尽管在这初春,他的爱意却是满满的,梨花将要开放散出的点点芬芳也能让人如痴如醉。 第九十八章刺杀 在高子昂的各种攻势下,婉宁终于答应再次迎亲。 因为上次来迎亲是在初夏,所以这次婉宁说,希望过了夏天。决定在丰收的秋季,预示着圆满,从此就安安心心地嫁给哥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本想着早一些迎亲的高子昂,还想跟婉宁说点啥,说服她,可听婉宁所说,渐渐理解,便应允了。 此时的高子昂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 “这次我一定要看清楚新娘子是谁,绝对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大晚上的,还待在婉宁房里的高子昂对她说。 婉宁瞅着他:“还说呢!” 高子昂凑了上来:“好好好,不说,婉妹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要把这件事造成的心结解开,否则,我们的幸福是有瑕疵的。” 婉宁思考着,高子昂说的也对,便故意说:“你是男人,这个心结能不能解开要看你了。” “好好好,我给婉妹妹解,那这个心结要怎么解呢?”高子昂假装沉思,片刻,他又抬起头笑着说,“要不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你就不会再去想不开心的事,慢慢地也就淡忘了。” “你!我还没过门呢,你说这种话欺负我!”婉宁拿枕头砸他。 高子昂笑着,躲了躲:“好了,婉妹妹,不闹了。一会儿你父亲过来了。” “哼!”婉宁没好气地将枕头扔回了床上,喘了口气,又说,“对了,你也该回去了。天很晚了,你再不走,我父亲真的要来了。” 高子昂脸色暗了下来:“婉妹妹,你撵我?” “不是撵你,时辰确实不早了。”婉宁见他仍不高兴的样子,便给了他一个拥抱,“你明天早些来,或者来李府吃晚饭都行。”婉宁好说歹说,他才渐渐有了回应。两人相拥了半天,高子昂终于舍得回府。 可是此后,他每天在婉宁房里待得越来越晚,要不是婉宁撵他,真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 几番折腾,高子昂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他现在的心情是做着梦都要笑醒。 然而此时的高府上,几个月后的联姻没有引起高骏铭的重视,儿子得到皇帝的认可,这才是能令高骏铭最开心的事。从皇宫内不断扩充的禁军数量来看,也许皇帝心里也会虚吧。高子昂便在此时成为了禁军中的一份子。 高子昂由于武艺精湛、惊人的箭术早已被皇帝赏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父亲高骏铭在扶助新帝登基时做出了贡献,有了这一层关系,顺利地成为皇帝信任的羽林军军士,直接听命于皇上。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李世民想要历练历练他,时常直接听皇帝差遣,甚至有的时候还会给他数十人,供他调拨。 高子昂没有想到,刚被皇帝任用不久,便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因为一直无事发生,皇宫里的守卫渐渐都放松了警惕,这才让人有机可乘。一向安宁的皇宫,这天静得出奇,在富丽堂皇的大明宫上方出现一个黑影。 此人形容凶狠,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堪比豺狼,杀气冷绝。他手持一把冒着凛冽寒气的利剑,微微抬头,只见杀气腾腾的目光,此人正是消失许久的黑鹰。自打主子出事之后,他一心想着伺机刺杀李世民,为李建成报仇。 他知道李世民登基后,在短时间内必定会加强皇宫的戒备,而且皇帝的警惕性都是最高的。等到现在,终于寻到了机会。 大明宫,是皇帝的寝殿。黑鹰早已打听清楚皇帝的就寝时间以及皇宫内侍卫交班的时刻。星夜时分,守卫是最松懈的。 以他的轻功成功地躲过侍卫的眼睛,潜入宫殿。他靠近李世民的床榻,看着刚刚入睡的皇帝,黑鹰的眼神愈发凶狠,李世民,你自己都没有想到,此刻我取你首级如探囊取物吧? 正当他举起剑时,剑光闪过,警觉的皇帝猛得睁开双眼。只见锋利的剑向他的胸口直扎过来,李世民使劲向床边一翻身,躲过了剑锋。当黑鹰再次迅速刺向他时,却被李世民顺势踹了一脚,剑晃悠了几下,瞬间失去杀伤力。 皇帝此举也为自己迎来了生的希望,他徒手跟黑鹰打了起来。到底是皇帝,那么多年征战训练出来的武艺不是盖的,徒手过招也没伤到自己分毫。 门外的侍卫听见打斗声都冲了进来,黑鹰见对自己不利,刺伤几人,冲了出去。他双足轻点墙壁,飞身斜掠而上,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轮到今夜值班的高子昂,招呼了几个人,骑上快马,顺着他逃跑的方向追去。 高子昂带着人,追出区区两三里就发现了黑鹰的身影。黑鹰的身手敏捷是他亲眼所见,追踪之人无人能及,他只有发挥自己的特长。凭借他精准的箭术,因为是在黑夜,虽然没有射中其人,但依然射中了黑鹰的左腿。 一开始黑鹰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追他,就凭这箭术判断是高家少爷无疑了。 黑鹰拼命甩掉了身后追踪之人,藏在一棵大树后。左腿上中了箭,他最担心他们会凭着路上的血迹追踪,好在是黑夜,但浓重的血腥气也会给他们引路。他忍着剧痛默默抬头,百般思索之后,他决定往回走。 他的脑海里,似乎诞生了一个“安全”的去处——高府。既然带人追的高家少爷,那此时高府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虽然他现在已然是在逃人犯,但因为时过境迁,昔日跟高大人又有些交情,他预感到高骏铭会救他。便拿定主意,去高府。 尽管黑鹰的腿受了伤,仍然能够飞檐走壁,并且潜入了高骏铭的书房。高骏铭一见到他,大惊,霍然起身,问道:“宫里传出消息,皇帝遇刺,不会是你干的吧?” “正是!” “你无故挑起事端,祸及社稷。堂堂皇帝突然驾崩,必定会引起天下大乱,朝局不稳。这就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既然如此,就请大人将我交给李世民。” 高骏铭双手撑着书桌,沉思了片刻,说:“我既然容你在府上,救了你,又怎么会再交出你?再说,我此时把你交出去,祸及自身。你什么地方都不去,又偏偏逃回到高府,皇上必定起疑。” 高骏铭找出了药箱,放到黑鹰面前:“你现在哪都去不了,就自己包扎一下。” 黑鹰看了看药箱,拱手道:“我会一生一世感激您的再造之恩。” “你严重了。稍稍歇息,就赶紧离开吧。” 第九十九章策反 黑鹰的伤口在小腿处,并不深。他简单清理了一下,上了药,最后拿过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往腿上缠。 他边给自己包扎,边说:“令公子的箭术真是惊人,我的腿伤就是拜他所赐。于黑暗之中追击,仍然能射中。不过正因为我受了腿伤,否则就凭我的轻功,他很难追上我,也就无须到大人处避难了。” 高骏铭在旁看着他:“此时此刻,谁不尽心为皇上?谁敢逆天而行?包括我。” 黑鹰听他说此话,稍稍顿了一下,又接着包扎:“高大人,您能否容黑鹰再说几句话?” 高骏铭着实无法容忍黑鹰长时间待在府上,但是他今日刺杀皇帝不成,会有何打算,他是会继续跟皇帝作对还是就此作罢?高骏铭心里疑惑,不妨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便道:“你说吧。” 黑鹰不慌不忙替自己包扎完伤口,起身说:“李世民杀兄弑弟,逼父退位,尽诛天下人心,早已天人共怒。高大人真的肯为这样的人卖命?” “不卖命又能如何?”高骏铭随意回应了一句。 “与属下同心协力除掉他。” 高骏铭惊了一下,黑鹰不仅胆子太大,口气也不小。但他也明白了,黑鹰果然还要采取下一步行动。 高骏铭沉默着。 “是啊,听说前不久,高大人与李政航联姻。两大重臣联姻,为的就是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皇帝一死,高大人还有什么地位可言?”黑鹰有意激他。 “瞧你这话是说的,无论谁当皇帝,我仍然是朝廷大员。” 黑鹰说到联姻的事,这让高骏铭想到了李婉英。黑鹰现在还只是想刺杀皇上,若将李婉英的身世告诉他,正好可以试出他有无拥护隐太子一脉再次夺位的心思。还有,既然他今晚来到高府,就说明还不到跟他撕破脸皮的时候。若日后他知道了李婉英的身份,那就证实了自己此刻是有意隐瞒,便树立了黑鹰这个强大的敌人,那自己的日子岂不是要多一重危险? 主动告诉他,应该更好一些。当然,他也担心黑鹰会将李婉英劫走,真正拥护隐太子一脉。后转念一想,还没有人能劫走自己府上的人。而且他是不会让李婉英生出孩子的,李婉英的身份,告诉他也无妨。 “联姻?婚是结了,我跟李政航还没有结成亲家,你可知嫁过来的新娘子是谁?” 黑鹰疑惑间,只是轻摇了摇头。 “她就是太子的女儿,她是太子留存在世上的唯一一丝血脉。只是自幼养在李政航府上,得到庇佑。而且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太子真是大幸,竟然还有血脉存活。”黑鹰果然满怀着热情,“若郡主能早日诞下子嗣,就能早一日扶持幼主,夺回江山。” 高骏铭瞥眼看他,劝了一句:“大势已去,就别再负隅顽抗了。” 黑鹰情绪略显激动:“皇位本就应是太子的,李世民他违背三纲五常,弑兄篡位,大逆不道!”他稍平息了一下怒气,又说,“以高大人的地位,若能扶持幼主,一旦登基,您不坐皇帝,胜似皇帝,成千秋霸业,高大人必将青史留名,历史会记住您的丰功伟绩。” 高骏铭吓了一跳,却尽力隐藏自己,淡淡地说:“从前,我已然背叛了隐太子。” “隐太子一脉若能重新夺回皇位,杀掉皇帝,替隐太子报了仇。我相信太子泉下有知,不会再责怪高大人。” 黑鹰的话句句惊心动魄,高骏铭半天未语。 “说得在理啊!”高骏铭佯装赞叹,可是他心里却在想,他的话太过冠冕堂皇,我怎么说都是堂堂朝廷大员,他想得不错,但都只是冒险而已。 高骏铭冷笑了一下。黑鹰不能在这里待下去,该打发他走了:“天不早了,你回去吧,一会儿子昂回来了,你不会让我们父子反目吧?” 既然高骏铭如此说,黑鹰又想拉拢他,尽管他没有明确答复,黑鹰也只能先离开高府。高骏铭回到书桌前,再转身的功夫,黑鹰就已经消失在夜幕里。 黑鹰知道了李婉英的存在,这对他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方才高骏铭说他跟李家没有联姻,可郡主已经嫁到了高家。莫不是郡主早已经知道他们背叛太子的事,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有意报复?若真是如此,那郡主真的很让人赞赏,身在虎穴,仍然能够兴风作浪,到底是太子的后人,不费吹灰之力就阻止了两大重臣的联姻。 正如黑鹰所料,高子昂依赖敏锐的嗅觉追踪,可是追着追着,已没有明显的血腥气。他带人在那附近搜寻了个遍,没有发现黑鹰,他也想到黑鹰莫非往回跑?又带人将来时的路寻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人影。追寻无果,只得回宫向皇上复命。 “皇上,微臣无能,钦犯跟丢了。不过他已经中了微臣一箭,想必跑不了多远,要不微臣再多带些人手,继续搜捕?” 李世民摆摆手:“此人的身手,朕见识过,能让他中箭实属不易。在宫里,这么多人都降不住他,出了皇宫就更难了。朕无大碍,深更半夜大家折腾这么久,回去休息吧。” ”微臣告退。“ 快要回到府上的高子昂,在走到离大门口两三丈远时,看到了血迹,走到大门口血迹却全无。他去往角门的方向,果然看到地上的血迹,是新鲜的。 高子昂一下子就想到,莫非黑鹰逃到了高府?可是府上却无半点动静,其他人也就罢了,黑鹰必定没有让其他人见到自己。他来找的人,是父亲无疑,只有父亲能够悄然无声地救了他。这可是窝藏钦犯,他不敢再想下去…… 高子昂快速找到了父亲,在高骏铭的书房里,他看到了药箱子。天都要亮了,整晚没休息的父亲却好像没有睡意,他仿佛是专门在等自己。 高子昂疑惑地问:“父亲,为何?” “这是为父最后一次救他。” “可是他不是一般的犯人,他是刺杀皇帝的重犯,此次事件,皇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您不怕引起皇上怀疑?” 高骏铭笃定:“皇上不会怀疑,今晚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一边是皇上,一边是父亲。高子昂自己也产生了疑惑,到底要不要继续追问黑鹰的行踪。他应该早已经出府,恐怕此时问父亲黑鹰去往何处,他必定不会说。 第一百章预感 高骏铭坐在椅子上,心想,既然是最后一次救黑鹰,就没有必要再替他隐瞒身份。他准备将黑鹰的身份以及杀手团的下落告诉了高子昂,如此,皇上也不会认为他无功了。 高子昂刚要回房休息,高骏铭叫住了他。 “父亲,您吩咐。” “你可知这刺客是什么人?” “儿子看他的身手,是江湖高手,而且能做出行刺皇帝这样的惊天之举,他应该就是黑鹰。儿子从前只是听说过黑鹰以及杀手团,却从未见其人。” 高骏铭起身,走到书桌前面,道:“你猜测的没错,他就是隐太子当年最得力的杀手,最忠心于隐太子,当年杀手团的首领——黑鹰。隐太子死后,虽然杀手团分裂,但是残余势力仍在,皇上此刻怕是对杀手团也颇为忌惮。他们从前隐匿在离京城数十里的归宁庄,估计有些残余仍然藏在那里。告诉你黑鹰的身份以及杀手团的下落,明天向皇上邀功去吧。” “父亲,儿子作为一名羽林军军士,理应将皇上的安危放在首位,并不是只图邀功请赏。” 高骏铭当然也感觉到自己方才的言语有些轻浮。 让皇上知道了杀手团的藏匿之处,皇上必定会派人将其剿灭,高子昂眼睛里露出担忧的神色:“父亲,我们府上不是也有杀手团的人?” “你放心吧。皇上查不到我们府上的人,我起用的人身家清白,为父早已经调查过了,他们并非真正意义上杀手团的人,他们从前并没有切实为隐太子做事。否则,我也不会放心地任用,就算有人被擒获,也不会招出他们来。” 听父亲这样说,高子昂放下心来:“那儿子回房了,父亲您也早些休息。” 今晚是指定睡不了一个整觉了,高子昂回到房中小憩了半晌,天一亮,他就请旨入宫,向皇上汇报此事。 “你找朕何事?” 高子昂恭恭敬敬地说:“回皇上,昨天夜里的刺客身份已经查明,他曾是隐太子最得力的杀手,是杀手团的头领——黑鹰。” “杀手团?就是风靡一时的杀手团?” “正是。他们曾一直假扮成村民,隐匿在归宁庄。自从他们的主子死之后,杀手团也就分裂了。估计没剩下多少残余势力,最强大的就是这个黑鹰了。”高子昂知道归宁庄住着许多村民,他们是完全无辜的,他担心村民们受到牵连,便有意从语言上削弱杀手团的实力。 他的意图自然被李世民察觉到:“你在有意隐瞒什么吧?” 高子昂立即澄清:“微臣不敢!皇上,杀手团的人隐匿在村民当中,微臣只是担心误伤村民。” “你的担忧没错,放心吧,朕会逐一确定他们的身份的。” “皇上英明。” “行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前一夜几乎忙活了一晚上,回到高府的高子昂正打算着好好补补觉,可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婉宁,大概也是因为没有养成大白天睡觉的习惯。若有了想去找婉宁的心思,他就忍不了见不到她,一刻也忍不了。 又害怕自己这个状态让婉宁担心,就再次洗了把脸,打起精神去李府。 可是婉宁对他的点点滴滴太熟悉了,有微微的变化,都瞒不过婉宁。 他没想到,婉宁一见到他,虽然有些发愣,但张口就问:“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怎么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在皇宫里执勤就这么累吗?” 用了半天心思,还是让婉宁看出来了。唉!他只得说:“婉宁,你不用担心,再休息休息就好。” 高子昂此时最上心的已不是自己的外表了,听婉宁这样问,就知道,她父亲一定没有将黑鹰刺杀皇帝的事告诉她。是啊!她一个大小姐又何须知道这些事。再说行刺皇上的事当然不能人人皆知。否则,岂不是都效仿了去。“我昨晚追刺客去了。” “刺客?行刺谁?皇上?发生了什么事?”婉宁一听“刺客”二字,一连串的疑问。 高子昂微点了点头:”我跟你说,你可不要传出去哦。” “哥哥放心,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妹妹只是想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昨天夜里,有人行刺皇上,行刺失败,刺客逃了,正好我守夜,我就带人去追——” 婉宁抓住高子昂的胳膊,迫不及待贴上来问:“怎么样?抓到了吗?” 高子昂摇了摇头。“不过,他已经中了我一箭,受了伤。皇上已经下令要将以黑鹰为首的杀手团一网打尽了。” “你在黑夜里追踪,他都能受伤。哥哥的箭术真是无敌了。” 听到婉宁夸自己,高子昂微笑着捏了捏婉宁的脸颊。 婉宁也跟着笑了一下子,但是片刻转过身,仿佛很忧虑的样子。她叹了口气:“无怪乎有人刺杀皇上,皇上杀兄弑弟,有违民意,此举尽诛天下人心啊!” “男人对至高无上的权力有着无限向往,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是哦。从古就有郑伯克段于鄢,郑不兄,段不弟,如此礼崩乐坏的局面。” “在残酷的权力斗争面前,礼制要来何用?用亲情、女人换权力实在是寻常不过了。”高子昂的声音冰冷,“亲兄弟因夺位之争操戈相向,有史以来屡见不鲜。”说完,他的眼神仿佛更加深邃起来:“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就算消灭了黑鹰,消灭了杀手团,皇上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何况多年前的夺位之争才是起因。” 虽然看哥哥说得津津有味,但这些个大事,婉宁也插不上话,便说道:“皇帝的事,皇帝想去。算了,不说这个了。看你的样子,我还真有些担心。马上到午饭时间了,要不我叫他们传饭,你吃过,早些回去休息?” “不必了,婉妹妹,此刻还不到你们府上的饭点呢!兴师动众的。” “那你早些回去,我真的不是撵你,早些回去休息。” “婉妹妹这么关心我,我真想就在你房里不走了。”说完,他一下子倒在了婉宁的床上,婉宁吓了一跳,慌忙瞧了瞧门外,看有没有人经过。想赶紧把他拽起来,“这叫谁看见了,都不行的!” 高子昂有些不悦,他睡了半天,才懒洋洋地起身,坐在床沿上。他看了看婉宁,猛得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搂着惊慌的婉宁,凝视了许久。 第101章清除余党 刺杀过后,李世民又另派两名信任的高手做自己的贴身护卫。当然是时刻不离自己身边,尤其是睡觉的时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深藏在归宁庄的杀手团隐藏得再隐秘,李世民仍然下令一一查找到了他们,但并没有逮到黑鹰。因为知道他们都武艺高强,并没有立即处决,只是关押了起来。“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能李世民是要收服他们吧,毕竟他们没有实质性害过皇帝,从前是各为其主。 可是黑鹰就不一样了,如果黑鹰被逮到,他是必死无疑。然而,黑鹰哪里是那么容易被逮到的。在归宁庄没有寻到他,皇帝便派出一波又一波的人追杀这个朝廷钦犯。 虽然归宁庄里的人全部落网,但李世民此次对杀手团的绞杀并不彻底,许多人都散落在外。黑鹰将这些残余势力都搜罗起来,并转移了阵地。 正如高子昂所料,李世民当然不肯罢休,他决定对当年的太子余党来一次大清除,大唐万世根基方可高枕无忧!尤其是一些先皇旧臣,李世民清楚得很,当年的帝党心腹可都是拥护李建成的,可谓根深蒂固。而且他们之间盘根错节,俱有照应。 “一朝天子一朝臣”,也算是对朝廷的再一次改组。 曾有人劝谏,可是李世民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回应。 高骏铭不也是先皇旧臣?他便来到皇上面前,意图劝慰:“皇上,万万不能牵连太多,生灵涂炭。皇上您要三思啊!株连过多,会造成人心不稳。” 可是他的意见当即被李世民否决:“爱卿,你不明白,朕心中有恨啊!玄武门之变当日,朕没有将明目张胆者赶尽杀绝,已经很厚待他们了。” 正当高骏铭深思着如何回应皇上的时候,李世民突然郑重地跟他说:“你一直是皇权的坚定拥护者,不是吗?高大人。”听皇帝言罢,高骏铭起初认为是夸赞之语,可后来他猛地觉察到皇上已经知道李婉英的身份,也知道她嫁入高府。 那皇上如此说,是何意?他是怀疑自己有不臣之心,用讽刺的说法敲打他,还是知道李婉英被软禁在高府的用意? 皇帝的一句话,让臣子琢磨许久,想出各种可能性,这再正常不过了。正因为高骏铭不确定皇帝的意思,无论如何,表态最要紧,他马上跪了下来,向皇帝澄清:“隐太子一脉不会有任何生的希望。” 果不其然,说完此话,李世民便叫他起身。高骏铭当然被惊了一身冷汗,皇帝果然是深不可测的。 也就是说,他推测甚至可以断定,李婉英自幼养在李府的事,皇帝也心知肚明。 李世民的表情温和起来,毕竟李婉英的事不是他眼下最想考虑的。处决隐太子余党的事,皇帝已拿定主意,高骏铭当然也无可奈何。 直到最后,不少人有顾虑,在动手时,仍有人前来询问皇帝。可是李世民只是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没有任何命令。 在下属看来,这就是以默许表示赞同。 因此,被处分的官员不少,被贬或被革职。甚至有一名身经百战的开国元勋,以谋反之罪被诛。可谓是一次浩劫,此番,震慑住了所有人。 在这种局面之下,高骏铭还有一点想法。 素日里,皇帝对李政航极为信任。而且李政航的权力比自己要大出许多,李政航也没少抢自己的风头。再加上,很早高骏铭就意识到,高李两家必然有一家势力要被削弱一些,才有结为姻亲的可能。否则,只能两败俱伤。 只有当皇位受到威胁的时候,皇帝才会下狠心,不如就借机实现自己的打算。 高骏铭了解皇上,此番检举,李政航当然死不了,否则他跟谁联姻去。最多只是被贬,主要的应该就是削了李政航的兵权,保留兵部尚书的职位,权力比自己小,回到最初的状态,这是高骏铭最想看到的。 而此时,视李政航为死敌的左令鸿早已投靠高骏铭,唯高大人马首是瞻。左令鸿也意识到此次是击倒李政航的绝好机会,便向高骏铭请示。 这正合了高骏铭的意思,正好,自己不方便出面,他纵容了左令鸿到皇上那里进谗言。 左令鸿跟卫青玉一起觐见的皇上。 把当年的旧案翻了出来,他们知道当年裴文静的死曾是李世民心中一大痛处。首先将裴文静的死因一部分归咎于李政航,理由就是裴文静曾视李政航为敌。 这当然是诬陷,李世民洞若观火,就算裴文静视李政航为敌,李政航也不必一定要置裴文静于死地,因此并没有将他们的说法当回事。 左令鸿气到不行。然而他又瞬间冷静了下来,心中得意,这还只是一出短暂的序幕。 李世民越是没有反应,左令鸿就越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击败李政航! 接下来,左令鸿便向李世民告密,李政航当年怂恿李元吉倒向东宫。此事还是高骏铭告诉他的。 关于隐太子的一切,这可是皇帝当前最关心的事,果不其然,他的脸色当即就大变。 卫青玉还在旁添油加醋:“李政航当年可是尽心尽力替隐太子做事。因为齐王加入到太子阵营,才使得皇上您困难重重。” 这还不够,左令鸿还要检举李政航的作风问题,他准备拿萧飞燕的事情诬陷李政航。 左令鸿和卫青玉两人都跪在了李世民面前,左令鸿开口道:“启奏皇上,李政航还强占民女。” 李世民疑惑:“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左令鸿答道:“萧飞燕是一名民女,出身贫困,原本已经许配给王员外,可是李政航看重其姿色,仗势豪夺,将萧飞燕拘禁在府上已多年。当年王员外还正式上门讨要,可李政航就是不放人,此事很多人都知道,皇上您若不信,尽可明查。” 两人终于将李世民激怒,向伺候在身边的人下了令:“叫李政航来见朕!” “是。” 第102章被贬 李府上,一个将军带了几个官兵,气势汹汹闯入。门卫的阻拦也视而不见,直冲正堂。 婉宁正坐在凉亭里同身边的几个丫鬟聊天,听到吵嚷声,跟了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为何会有官兵闯入府内?”她问。 丫鬟们都轻轻摇了摇头。是啊,她们怎么会知道呢?婉宁看情况不对,便跟上去。 动静之大原本令李政航很恼火,什么人也太大胆了!竟敢直闯朝廷命官府邸。可是他见是皇帝身边之人,知道了事情没那么简单。此将军来到府上,必定是皇帝直接下达的命令。若是别的将军,他定要追究失礼之罪。眼下嘛,只能乖乖接待。 李政航迎上来,微笑着:“不知将军来到敝府所为何事?” 将军还算客气地答:“李大人,皇上召您入宫。” “微臣遵命!这就随将军前去。” 两人刚要起身,丫鬟端了茶水进来。王韫芝看了她一眼,转过脸对将军说:“将军路途劳累,要不喝杯淡茶再走?” “顾不上这些虚礼了。皇上传召,岂敢耽搁?”说完,两人以及官兵便迈开了步子。 “夫君。”王韫芝跟上来,唤了一声。 李政航转过脸,微笑着说:“夫人,没事,将军又不是来逮捕犯人的。照顾好婉宁。” 王韫芝看这局面,脑子里思考着事态的严重性。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将军必然是仗势,仗势也只能是仗皇上的势。既然皇上决定传唤,就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 一伙人刚走出正堂,碰到婉宁迎面过来。婉宁担心失礼,就只喊了声:“父亲。”李政航回了句:“没事,婉宁,皇上召父亲入宫而已。” 李政航的话让婉宁安心不少,可是想想又不对,怎么会有官兵跟着来?她便进屋来,问母亲:“母亲,怎么啦?看来人这股气势,像是有事情。” 王韫芝微微一笑,理了理婉宁鬓边的碎发,表现得满不在乎:“婉宁,放心吧,没什么大事。你父亲又没犯错。” 敏感的李政航似乎嗅到了味道,皇帝此番传召,必定与此次清剿有关。其实他也担心过自己会受到牵连,虽然自己襄助皇帝登基,但架不住会有小人下蛆。 待李政航来到御书房,偌大的御书房只有李世民一人,他屏退了所有人。 李政航见皇上的脸色也没有太不好,只是严肃些。仍然有必要更加恭谨,总之跪着说话,不吃亏。他跪了下来:“罪臣叩见皇上。” “爱卿,因何称自己是罪臣?” 李政航恭恭敬敬地答:“皇上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国为民。消除动摇皇权、祸及社稷的一切威胁,只为保大唐万世基业。微臣不仅不能替皇上分忧,反而添乱,自知有罪。” 李政航一番话说完,空气凝滞了下来。 好半天,李世民才说:“爱卿是真心实意投靠朕?还是在建成死后,为了保命不得不依附?” 皇上此问太过直白,看似挺吓人,但其实他既然问出来了,就说明他不曾怀疑自己的忠心。不过最直接的也表明确实是有人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 跪在地上的李政航信誓旦旦地说:“微臣的忠心,天地可鉴!皇上您英明,微臣不过多解释,只是希望皇上您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李世民没有回应他。半晌,才又问:“你府上那名女子怎么回事?听说她父亲前去讨要,你都不放人,你强抢民女?” “皇上,断无此事!王员外抢亲,是微臣的小女救了萧飞燕。他父亲确实来府上要过人,但闺女不愿意回去,她认为王员外才是火坑,便留在府上伺候小女,做了贴身丫鬟。可萧飞燕跟微臣无半点牵连,此事,皇上您可明察。” “朕从你的为人看得出你还不至于做下此等龌龊之事。” “皇上英明。” 李世民的脸上已完全没有了怒色,只是眼神更加深邃起来。他心想不如趁机削了李政航手里的兵权,贬为地方官是最直接的,他就不得不交出兵权。等事情一过,再调回京师,于是皇帝明知是谗言还是听信了。 “空穴来风,是不是谗言,朕自有定夺。” 李政航被降三级,贬到四川,从京官沦落为地方官。李政航也立即明白了,自己没有罪,手中的兵权才是罪孽。皇上改组朝廷,先皇旧臣还手握兵权的自然要让出。 对于皇帝此番的处罚,李政航也只能叩头谢恩:“罪臣谢皇上隆恩,这惩罚是我李政航该受的。” 得知李政航被贬,最开心的当然是左令鸿了。 可是高骏铭没有想到,皇上会将李政航贬去四川。他还意图为这个准亲家求情,思考过后,并没有付诸行动。倒不是不愿意替他求情,只是他能分析得到皇帝的用意。而且皇帝已经做了决定,多说无益了。 高骏铭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准亲家,不能在皇帝面前求情,至少亲自到李府上宽慰一下他。 李政航想得到是谁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而这个人的上头是谁,他在平时当然也有察觉。但是高骏铭前来,他并没有难为他,依旧像从前一样款待。 两人在李政航书房里沉默了许久,茶也饮了好几杯了,不时还会听见一两声叹息。 “这个世界存有正义,但也有邪恶。”高骏铭先说了话。 “高大人说得好啊!而您却助纣为虐,您不也在旺盛的火焰上添了一把稻草吗?您这把稻草添得好啊!” 高骏铭故作疑惑:“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政航不屑地“哼!”了一声,后又说:“有些人是跟随您的,没有您的授意,他会大着胆子做进谗言这种事吗?” 高骏铭没有责备他作为下官跟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只是低下头,半晌才说:“本官也是一番良苦用心啊!你我二人若维持之前的状态,联姻,抱成团,然后皇帝冷静地看着你我两家蒸蒸日上。你认为可能吗?最主要的是,李兄你能想不到是时候交出兵权了吗?” 李政航陷入沉思,语气稍缓:“下官自然明白高大人的良苦用心,只是高大人凡事还是应该跟在下商量一番吧?” 第103章仍旧联姻 高骏铭抬眼的一刹那,眼神对上了李政航射过来的凶狠目光。心虚的高骏铭没敢跟他对视,他想李政航大概是推测得到自己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为私利。 “李大人说的是。” 李政航再一次质问他:“何况此事只有这一种解决方法吗?”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结成亲家的,李大人不会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了吧?” 李政航没有立即回答他,可是一想到婉宁,她一定放不下这段感情,他也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宝贝闺女能够幸福。再说,高家已经打算将李婉英降为妾,仍然来迎娶婉宁。这原本就是指腹为婚的联姻,相当于承诺,悔婚就是没有诚信。人无信,则不立。 可毕竟自己要去四川,不能留在京城。于是,李政航陷入了沉思。 高骏铭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那李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我们的联姻?” “婉宁即便嫁到高家,按照计划,那也是立秋之后的事,我还是要到四川先做安排,然后回来接家人。我们两家此时完婚,当然要在婉宁愿意的情况下。” 高骏铭本身也仍然是想联姻的,听李政航这样说,揪着的心放了下来:“婉宁的顾虑大概就是远离父母。你我都应该能想得到,李兄你还是有被召回京师的可能性的。本官再瞅准时机为李兄向皇上求情,再调回京师,反正此时你已交出兵权。” “高大人,您自己也说是可能性,而不是必然。这完全取决于皇上,我们还是要应对眼前。”李政航感到心力交瘁,“自幼饱读诗书、勤于武技,为的是有朝一日报效国家,还天下黎民以太平。可如今,满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终日疲于应付,哪里还有精力去实现当初的一腔报负?一腔热血会在这蝇营狗苟之中一点一点被消磨,直至消耗殆尽。” “李大人不是有辞官之意了吧?可是眼下皇上大概不会允许你辞官。“ “我自己苦一点没关系,我也只想我的家人过得安宁,不要再跟我一起忍受颠沛流离。” 高骏铭也只能继续说着令他安心的话:“事在人为嘛,请求皇上再把你召回京师还是有希望的,最主要,皇上怕也是这个意思。还有婉宁,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一直盼着有这样一个乖巧的闺女。你尽可放心,嫁到高家,我跟内人会待她跟亲闺女一样。” “我还好,也只是被贬,还有不少冤屈的人。不折不扣的一次浩劫啊!造成今天的局面,你我二人当时做错了吗?” 高骏铭有些微吃惊,也许李政航的话还没有说完,而眼下,他知道李政航言语过激也是正常的。还是说:“李大人,你说的对,我也曾向皇上建议过,不可株连过多。可皇上做事,当然有他自己的考量。这种话就别再说了,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会做错呢?” “我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啊,我们没做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李政航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此时的太阳明亮地高悬于天际,而月亮也安安静静地悬在天上,可是它战战兢兢,发出微弱的光。 “天空中可不能出现日月双悬照乾坤的局面,先皇给他的权利太大了,秦王府掌握了极大的权力,俨然我大唐王朝统治之下的朝中之朝,才会有想象的空间。虽说是日月同辉,可是月亮的光辉永远不可超越太阳。”李政航悠悠地说。 “李大人,竟有这样的见识!顺便给你讲个小故事吧。秦始皇一心立扶苏为太子,却没有解决好皇位的争夺问题,最终长幼无序,招致祸患,这可是前车之鉴。可惜……” 李政航为减轻一些心理上的罪责,说:“我也只是事后诸葛。” “只盼着皇上以后能善待你我二人。” “高大人,您也得有警惕了,皇上器重令公子,皇上大概不会让您父子二人同时在朝身居高位。” 高骏铭点点头:“这点我也想过了。好在,我现在手中没多少实权,这也是这次我没有被牵连的原因吧。” 高骏铭与李政航一番长谈过后,回到高府,高子昂迫不及待询问父亲李伯父的打算,这毕竟关系到他能否迎娶婉宁。高骏铭告诉他,李政航原本是打算举家迁往四川的,但眼下仍然答应联姻,计划在搬家之前完婚。之后就是看婉宁什么意见了,或者让婉宁答应早一些嫁他。 高子昂看了看天色尚早,他没跟父亲说多余的话,抬腿就来找婉宁。他把婉宁拽去了梨园,一到梨园,他就把她拥入了怀中:“婉宁,我不要你离开我。” “哥哥,我也不想,可是……” “婉宁,只要你肯答应跟我在一起,一切都不是问题。” “怎么能不是问题呢?我不能跟父母亲分居两地,从小养大的姐姐,她不仅嫁给了你,还整成这个样子。父亲母亲只有我了,我不能不守在他们身边。” 高子昂双手搭在婉宁的柔肩上,眼睛直直看着她:“不会的,你父亲又没犯什么错,眼下看,只是皇上的迂回之计而已。在某一天,还会把你父亲召回京师的,而且毕竟你我两家联姻,我们高家需要你们李家,我父亲也会为李伯父求情。” “真的吗?” “嗯。”高子昂轻轻点了点头。 婉宁仍然不相信他:“可是不也处决了许多官员,他们个个都是有罪的吗?” “空穴来风,我想皇上怎么做都有他的道理吧。但是你父亲不一样,他若有罪,不会处罚这么轻。李家财产分文未动,这明显不是处罚。婉宁,相信我,我好歹也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些时日,了解他一些。” 婉宁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看他急切的样子,心生恻隐:“哥哥,你别说了,我嫁你。” 高子昂听到这句话,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再次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迎着柔柔的春风,美妙、缓和、安逸。 第104章临行 在夕阳温馨的光辉里,高子昂迷醉于眼前动人的女子。婉宁如花般的脸蛋,柔和恬静,没有一丝涟漪。宁静的梨园,只听得见梨花瓣偶尔落下的声音,这是属于整个世界的宁静。 婉宁和高子昂坐在开满花的梨树下,婉宁久久依偎在他怀里,温暖的怀抱让人安心。高子昂像品着一杯美酒似地端详着婉宁,眼前的容颜,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居安思危,婉宁渐渐变得不安起来。高子昂也敏锐地察觉婉宁明显跟方才不一样,看她眼神哀怨,眉间微蹙,明显没有了方才的柔和。“婉宁,怎么不说话?”高子昂问。 婉宁往他怀里靠了靠:“我在想我父亲,为何他会被贬?” “那你说我父亲跟李伯父有何异同?” 婉宁想了半天,说:“他们一样的地方,都襄助皇帝登基,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他们不同的是,你父亲手握兵权。我父亲主要是先皇在时,被先帝肯定过功劳甚大,‘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他手中并无多少实权,而且只怕皇上也不会再重用他了。” 婉宁再次在他怀里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随后一声哀叹。 许久,婉宁的声音再次悠悠地响起:“我感觉父亲为了我想辞官呢,他若辞了官,就不用去四川了。可是我不希望父亲如此。” 高子昂微微低下头:“辞官?那么容易呢!虽然你父亲实际上没有犯什么严重的罪,但是明面儿上仍然被贬,仍然是罪臣,皇上是不会允许你父亲辞官的。” “父亲说,他先去四川安排好一切。有皇命在,父亲不敢耽搁。与当地官员接洽,寻一处宅子,就回来给我们完婚,然后就举家迁往四川,再接下来就要上任了。”说到这里,婉宁明显又伤感了起来。 高子昂安慰着:“没事,婉宁,等这阵子风波一过,我父亲一定会替伯父求情。还有,虽然哥哥我在君前人微言轻,到时候也会替伯父说话。再加上伯父为官清正,从不出乱子,皇上一定会调回来的。” “那哥哥你得答应我去四川陪父亲母亲住上些时日。” “我答应你,当然答应你,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父亲母亲一定会谅解。那时,皇上也会准我假期,我陪你去。” 婉宁抬脸看着他,微笑着点了下头:“嗯。” 高子昂看她可人的模样,忍不住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一吻。他微笑着不断回味,一如既往地甜。直到婉宁开口说话才将他的思绪拉了过来。 “可跟父亲母亲分居两地,我心里还是不舒服。” “你是不是害怕高家的人欺负你啊?真到了被欺负的时候,父母亲又不在身边。” 婉宁还没想好跟他说什么,高子昂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实在不行,就麻烦李伯父找人守着李府,你受了委屈,回李府来待着不就行了?” 婉宁没好气地回:“听你这意思是一定要让我受委屈呢!” 高子昂笑着,环抱住她,说:“怎么会呢?我跟婉妹妹说笑的。你自幼对高家再熟悉不过,有哪里不喜欢的吗?放心吧,母亲很喜欢你。你现在仿似是高家的半个主子,等完婚以后,就是高家的正式主子了,下人还敢欺负你不成?再者,你自幼在这里长大,到四川怕是不适应,我想李伯父心里也会这么想。” 两人说着话,天已擦黑。婉宁起身拍了拍屁股:“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高子昂边应着,边猛地站了起来。 婉宁转到他身后,拍掉他身上的尘土。高子昂被婉宁的细心打动,忍不住将她揽过来,深情一吻。婉宁迷糊了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冲他笑了笑。 “我们走吧。”高子昂说,并将手伸向她。婉宁微笑着将手放在他的大手里,两人牵手离开梨园。 不日,李政航就要动身去四川了,他要对王韫芝交代一番。 正屋里,李政航说:“好在只是贬官,皇上没有下令抄家,自然为夫也没有犯抄家那么重的罪,夫人不必太过忧心。” 王韫芝抬眼望着他:“有夫君在,妾身不会忧心。” “为夫原本是想辞官的,不让你们跟着颠沛流离,可是眼下皇上指定不会答应。婉宁这丫头自幼在这里长大,恐怕适应不了异地的生活环境,干脆就让她在京城安家。为夫先过去张罗好一切,再回来给婉宁完婚,过来搬家。至于说以后,若皇上就是不把我调回京师,也没有办法。实在不行,过段时间我辞了官,我们就还回到京城来。李家的财产足够我们一家人过后半辈子,从此我们就过安宁的日子。” 王韫芝顺从地说:“都听夫君安排。” 李政航还是不放心地问:“去四川,夫人可会觉得辛苦?” “我怎么会觉得辛苦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您去哪儿,妾身就跟到哪儿。” 听夫人如此说,李政航很是感动,他想起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夫人可还记得当初去高家做客,为夫夸赞高大人娶了一房好太太,你那时生气了吗?如今看来是我李政航娶了一房好太太啊!” “夫君说哪的话,我怎么会生气呢?夫君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其实我也很羡慕谢惜文,有那么好的家室。再说,现在看,再好的家室,也逃不过皇权的压制啊!” 李政航没有再接她说的话,看了看门外,他估计婉宁也该回来了。 王韫芝觉得不应该讨论高家的事,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夫君,此次出行的物品,有哪些要特殊准备的?” 李政航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夫人,且按平时准备就可以,反正还有好几天,我想到就跟你说。” “好。”王韫芝话音刚落,就见婉宁和高子昂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婉宁喊着。 高子昂也立即打招呼:“伯父伯母。” “都这么晚了,高家少爷留下吃饭吧。”李政航说。 “多谢伯父伯母款待。” 第105章启程 吃过晚饭,高子昂像往常一样,没有立即回高府,依旧准备在李府上待到很晚。只不过今天,一家之主要出远门,大家都不约而同聚在一起,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各玩各的。 李政航没有把高子昂当外人,“一家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还时不时说说以后的事。 婉宁和母亲坐在榻上,婉宁时不时给母亲揉揉肩。揉得王韫芝很享受,心里美美的。尽管如此,每个人的心里也还是有心事的。 婉宁渐渐收敛了笑容,她的力气也渐渐变小,心神已飘向了别处。子昂哥哥不是说父亲没有犯什么严重的罪吗?那他又何必接受这样的惩罚?她突然停下手,看向李政航说:“父亲,我们能不能不去四川?” 李政航惊了一下,忽地转过脸,瞪着婉宁,不过表情还算柔和,说:“丫头,你说什么呢?这可是皇命!你这个小丫头,皇命都敢抗。这种馊主意,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 高子昂坐在离李政航不远处的椅子上,他抬眼看了一眼李政航。还没来得急说话,只听婉宁又说:“那女儿也要跟您一起去。” 李政航稍沉思片刻说:“怎么能把你母亲一个人留在长安城呢?为父先去安排好一切,就回来接你们。婉宁,再说你也要好好准备自己出嫁,对于你来说,现在没有什么事比自己出嫁还要重要。你不用担心为父。” 婉宁嘟了嘟嘴巴。 高子昂立即起身在婉宁身后坐了下来,表了态:“伯父,您就放心把婉宁交给我吧,侄儿会一辈子待婉宁好的。” “你自幼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性我很了解,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知道你对女人好,也相信你会对婉宁好。只是你对女人的心思,可不能用在别的女人身上啊。” 高子昂听着这番敲打,有些羞愧,低下了头。 而婉宁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韫芝回身,趁高子昂不注意,瞅了婉宁一眼。这个傻丫头,现在是在李家,还没过门,父母亲在替她撑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这将来嫁到高家,高子昂若真对别的女人好,有她哭的时候。 此时的高子昂也只有再表态了:“伯父伯母,你们放心,侄儿整颗心都在婉宁身上,不会跟其他女子胡来。” 李政航仍然不屑:“你现在说得轻巧,你好歹也是出身大户人家,这到时候纳妾恐怕你说不了算。” 高子昂再次信誓旦旦地说:“伯父,您多虑了。侄儿不会纳妾!我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纳妾。” “但愿如此吧。”李政航无心地回应着。 闲聊了一会儿,又该回到严肃的话题。高子昂说:“伯父,其实婉宁说得也不无道理。您没犯什么大错,还是可以向皇上提出一些要求的。” “这要搁在平时当然可以,可是眼下是什么时候,是皇上清除隐太子余党、改组朝廷的时候,将我外放到四川只是表象,皇帝的心思,大家都清楚。我们又何必有意去挑战皇帝的心思呢?” 大家都觉得李政航说得对,也就没有再说话。 所有人沉默了一阵子,“那父亲您要去多久?”婉宁问。 正当李政航盘算着多少时日时,只听王韫芝笑着说:“怎么?我们婉宁丫头是着急嫁人了呢!”一句玩笑话活跃了一下气氛。 婉宁当即羞红了脸:“才没有呢。”她羞涩地笑着,轻轻用手背揩了揩自己又热又红的脸颊,片刻,她明显感受到后方浓重的气息近了许多。 “大概要个把月吧。” 李政航说完此话,才将沉浸在熟悉气息当中的婉宁拉出来。她恭敬地“哦”一声。“那也够久了。”婉宁说。 高子昂安慰道:“婉宁,不要紧,个把月很快就过去了。” 天天有高子昂陪在身边,分散她的一些精力,也许个把月真的很好过。 今晚在父母亲房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婉宁怕耽误他们休息,便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父亲母亲,你们早些休息,婉宁回房了。” “嗯,闺女你也早些休息。”王韫芝抬脸看着婉宁说。 “伯父伯母,侄儿也告辞了。”高子昂起身。 他把婉宁送回了房间,是真的不舍得走,仿佛他跟婉宁今晚的美好时光才刚刚开始。在婉宁的再三劝说之下,他在婉宁房里磨叽了一阵子才回高府。 此后的几天里,婉宁形影不离地绕在李政航身边,并且为父亲准备着一切远行需要的物品,就怕落下一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准备了几天的李政航,带上家人准备好的行礼,又带了几个妥当的下人和五六个伸手好的手下,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朝四川出发。 王韫芝、婉宁以及府上的下人都出来送他,高子昂也赶了来。 “夫君,路上小心,事情都处理完之后,就马上回来。” “好,夫人。”李政航答应着。 “父亲。”婉宁将一个特别重要、沉沉的包袱递给了李政航,里面全是家人为他准备的,有官印等重要物品,也有食物、酒水等,这些看似不重要,可在李政航心里很重要。天气越来越炎热,为防止他吃到腐败变质的食物,制作这些食物都是花了心思的。 就连银子都是由其他随从拿着,而这个包袱,李政航要亲自来背。其他的生活用品等行礼也全部由随从携带。 李政航背上包袱,他打算先骑马,一是天气比较好,再者,骑马速度快,能早些回来。等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再换乘马车。他翻身上马,回转头来说:“夫人、婉宁,你们回去吧,我要出发了。” 婉宁搀扶王韫芝上前几步,两人看着他。“父亲,路上一定要小心。”婉宁说。 李政航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说:“大家都回去吧。”语罢,回过头来,再次看了看王韫芝母女。 随后,他正了正身子,握紧缰绳,夹紧马肚,马儿便飞快地朝前奔去,随行的十几个人也骑马飞快跟了上去。 王韫芝母女俩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他从视线中消失,两人也还没有回去,多么希望骑着马的李政航此刻能折返回来。 父亲骑马走了好一会儿了,婉宁抬眼看了看天,依旧的阳光明媚,此时的阳光已渐渐变得刺眼。她想到再过一个多月,父亲会同样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回到李府,心里才好受些。 第106章下毒 自出发之日起,李政航一路上顺风顺水。他虽然遭贬,但是到了地方上,也是地方大员。官位在许多人之上,每到一地总会有官员认出他来,有的人借机巴结,有的人趁机结交同僚,难免会弄出不小的动静。他也不好太驳人面子,反正只是路过,对于其他,也只得下令不许扰民。 路途已走到一半,到了梁州地界,同样受到了当地官员的款待。 除此之外,李政航对当地的民情在无意间也了解了一二。其实一进梁州,李政航就看出了不少异常的地方,家家关门闭户,路上的行人非常少,店铺也偶尔有几家在营业,非常冷清。寻到了落脚之地后,他便询问到底的什么情况,后来得知此地正爆发瘟疫,不过,不是很凶险。感染者大多是年老、体弱多病者。 人们都害怕被感染,便躲了起来。 虽然只是路过,他无权干涉当地官府行使职权,但他看着黎民苍生蒙受苦难,终究不能无动于衷,不可能视而不见,便多逗留了几日。 他的行踪被远在京城的左令鸿牢牢掌握着。左令鸿当然也看得出皇帝的意思,他的谗言其实并未动李政航的根本,他不罢休。 在静寂无人的深夜,左令鸿独自待在书房里,他熄掉了大多数蜡烛,只留下几盏。书房里昏暗昏暗的,越是昏暗,他越能下定决心。他也知道自己的念头是见不得光的。他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要对李政航下手了。而要不要做这个决定,其实他也思量了好几天。 这个决定,他的上司高骏铭也不知道,他是自作主张。而且他知道,高骏铭会反对,一直都是联姻的对象,高骏铭没有必要置李政航于死地。 终于他又亲自吹熄了两盏蜡烛,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一盏烛火,闪着微弱的光。他命下人传来了自己的心腹左尚林。这个左尚林也是个年轻、有见识的小伙子,没办法,左家就是年轻人多,左令鸿也就喜欢这一类型的。 最有前途的左锐不幸在那一场政变中遇难,令左令鸿欣慰的是,左家的人才像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尽管如此,他仍然对李政航有着极深的怨恨,因为这些个“雨后春笋”想爬到左锐的位置太难了。 左尚林踏进书房的那一刻,就觉察到气氛有些诡异。他来到左令鸿的书桌前,惊惧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他,周围的昏暗显得他的眼睛愈发深邃。 左尚林怯怯地问:“老爷,您叫我?” 左令鸿又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李政航几天前就到了梁州,此地爆发瘟疫,正好是下手的好时机,吩咐跟踪的手下,动手!” “老爷,您要不再想想?害人性命终究是不妥当,后患无穷啊!” 左令鸿抬眼看他的那一刹那,他自己都抖了个激灵。 “错过了这次机会,还会有下一次吗?”左令鸿说,“报左锐之仇,有何不可?再不动手,可真就来不及了。”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瓶药,放到桌子上:“这药服下之后不会马上毙命,毒素会慢慢扩散。它的症状跟瘟疫引发的症状一般无二,脖颈处会同样有血丝。待毒素传遍全身,才会危及性命。” 毒害朝廷命官,是对朝廷法度的蔑视。左令鸿知法犯法,此事一旦败露,他自己的命是保不住了。虽说不会株连九族,但能牵连到家人。为了给左令鸿留一条后路,也给他的家人留一条活路,再加上左尚林给自己寻找将功补过的机会,他便问:“老爷,此毒可有方可解?” 此时的左令鸿也没有想太多,他想不到眼前的左尚林心里在想些什么,就说:“此毒,从境外的毒草上提炼而成,万物相生相克,只有生长在它旁边的另一种毒草能解。等到李政航找到此草,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既然知道了此事,左尚林也只能按照左令鸿的吩咐行事,否则自己性命堪忧。他将毒药交给了武功上乘的手下,骑上快马,送去了梁州。与此同时,他也秘密派人去寻找解药。 一路上,李政航对饮食都颇为小心,家人的交代,不可乱吃食物。毕竟在府上锦衣玉食,因为随意吃东西引起肠胃不适,出门在外,又没有人照顾。可是他没有想到,只是那晚在客栈中,送来的茶水被人做了手脚。 几天之后,李政航正想再次启程往四川出发,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异样。身上有了血丝,起初他以为自己是感染了瘟疫,可是渐渐发觉了不对,周围人都好好的,为什么单单他会被感染?而且回想自己的行动轨迹,并没有跟病人待在一起过,如何感染? 还有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也很了解,向来健康,并不属于这次能感染瘟疫的老弱之列。 生活起居都跟手下在一起,而只有自己有了异样,难道说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将自己封闭在客栈之内,杜绝了任何人探视,只留随身的手下在身边。自己带来的人,都是自己平时信任的人,有几个还跟自己上过战场,一起出生入死过,不会是他们所为。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这次跟来的人里,有个叫李彦的,就随李政航上过战场,后因服役年限已到,便跟了李政航。他不仅武艺好,对李政航又极为忠诚。 就算李政航疑似感染瘟疫,自己年纪也不算小了,他仍然什么都不怕,守在主子身边,当然其他人也都是形影不离。否则,李政航也不会带他们来。 李政航坐在榻上休息,尽力为自己保持住体力。他看着守在身边的人,小声问:“本官得了瘟疫,你们就不怕被传染吗?” “大人,我们不怕。”李彦回道。 “我李政航有你们这些忠心的手下,实乃之大幸。”他顿了顿,“得了瘟疫的人会伴有发热,而我没有,可见我并不是感染瘟疫。” “大人,您若不是感染瘟疫,那您这——”李彦的脑袋灵光一现,“我们都好好的,而您,莫不是有意为之?” 李政航看着他,没说话,密切关注他的思路。 李彦又说:“您得这病跟感染瘟疫的症状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您没有感染瘟疫,而是有人以瘟疫为掩盖,毒害大人?” 李政航瞬间精神起来,却只淡淡回了句:“说的没错。” 第107章“身体微恙” “是什么人如此歹毒?”李彦疑惑而又声音极低地问。他似乎只是自己嘀咕而已,因为他能想到李政航也许不会告诉眼前的这些人,究竟是谁。 李政航当真没有回答他。而到底是什么人,李政航心中也有数了。 “老爷,看您眼睛明亮,莫非您知道是谁下的毒手?”站在旁边的一个手下又问了一遍。 李政航仍然沉默着。 李彦心想,还是问些别的吧:“那他又是何时下手的呢?” 李政航想了想说:“其他人都没有问题,直冲着我来,就只能是‘病从口入’了。除了我自己携带的食物,我们都吃一样的饭菜,我的饮食绝对没有问题,就应该是在饮水上出问题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他们是瞅准了时机。” “那大人的病会致命吗?”李彦又问。 李政航也没有见过此病,他凭借有限的经验判断:“发病如此诡异,怕不是平常的病,说不定是中毒。”这种毒,他自己也没有见过。当然他也不能妄下定论,只能再打听。若是下毒,以左令鸿的心思,那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他不可能害人害到一半儿,还留着活口。 左令鸿要害死自己,真是煞费苦心啊! 李彦一听有可能是中毒,吓坏了,但他仍保持着冷静:“大人,眼下解毒要紧。” “你说得对,去找太医来吧,注意不要惊动他人。”李政航吩咐了下去。 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决定先给家里寄信,信当然要自己亲自来写。要是婉宁能来就更好了,万一有不测,还能见家人一面。 秘密找来的几个太医和民间的大夫证实了李政航猜想,见识广一些的太医可以断定是中毒。但都解不了毒,甚至有的连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 太医们也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期待把毒解掉,乃至救回一条性命。 高子昂知道婉宁会因为父亲远行而心情郁闷,所以,一有时间就会来陪她。今天来到婉宁的房里,果然如他所料,婉宁正趴在梳妆台前,百无聊赖。他来,也没给婉宁带来多大喜悦,甚至懒得跟他打招呼,只是抬头瞧了他几眼,又继续趴在那里。 高子昂近前来,立在她身后。他弯下腰来,问道:“婉宁,你怎么啦?没精打采的。” 他一来,婉宁就算是有人对着放肆地发牢骚了,她毫不客气地说:“父亲已经去了好多天,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只来过一封信,就再也没有信来。” 高子昂安慰着:“没事的,婉宁,不要瞎想。担心远方的亲人是一件正常的事,不过,你要放宽心。你父亲也是有一些功夫在身上的,没有人能伤害到他。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你父亲还带我上过战场呢。他的英勇神武也是我亲眼所见的,那时,他就为哥哥我树立了榜样。” 他的话,婉宁仿佛听不进去,自顾自地担忧着:“可是哥哥,我真的好担心他。婉宁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父亲就不应该在此时去往四川,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有没有到四川?”婉宁心烦意乱。 她走到书桌前,提起了笔,想给父亲去一封信,可是要往哪里寄呢?又担心父亲公事繁忙,自己的信若影响了他可如何是好?便又放下笔。 高子昂跟过来,从身后抱住婉宁,贴上来说:“婉宁,你若现在就嫁给我,你的心思是不是就应该分摊一点在你生命里的另一个男人身上了?” 婉宁转过身,柔柔地推了一下他:“哥哥,你说啥呢?我可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他可是我父亲,你跟他争什么?”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也没有跟伯父争。看你这么忧心,只是想分散你的一些精力过来,你的心理负担也会小一些。”他知道婉宁没有多少心思想别的,还是试探着问了句,“倘若哥哥我远行,你也会如此担心吗?” 婉宁表现懒懒的,没有立即回答他。他不甘心地贴到婉宁耳边说:“不对,应该说是夫君。” 婉宁的思路终于被他带了过去。是啊,这真嫁给了他,“夫”字天出头,出嫁了的女人,不担心他还能担心谁呢?婉宁不耐烦地回答他:“担心!担心你还不成?”说完,回转身,又陷入了忧思之中。 正当家里人都担心着李政航时,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两封信。一封信的信封上写着“家人亲启”,而另一封明白写着“夫人亲启”。 先接到信的是王韫芝,她非常疑惑,为何要分开写?无论如何,听夫君的安排没有错,她把那封给自己的信放到了枕头底下。她当然想象得到若婉宁看见父亲的来信会有多开心,便迫不及待命下人把婉宁找了来,一起看另一封信。 婉宁高兴得心花怒放,一扫之前的阴霾。 李政航在这一封信里,明白地写着,现在梁州,还算平安,只是有些水土不服,还有非常思念家人。 婉宁看了父亲写的信一遍还不够,拿到自己房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过第一封信的王韫芝,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可是她猛得想到,这信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既然是给家人报平安,又何须八百里加急?她开始担忧起来。 她趁婉宁不在,惴惴不安地打开另一封信。很简短,信上说:身体微恙。 王韫芝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毕竟种种已经令她觉得蹊跷。 按照天数来算,就凭夫君走时的劲头,现在完全可到达四川。为何人还在梁州逗留? 两封信都是夫君亲笔写就,字字句句必然是他心里最想说的。报平安的信,为何分成两封来写?明显一封比一封情况严重。或者说,给自己看的这封才是重点。 既然微恙,何须八百里加急?何况远方的人说“微恙”,那就是“有恙”,就是不平安。她不敢再想下去,而且这封信就是给自己的,并没有说要给婉宁看。夫君是害怕婉宁跟着担忧,跟着胡思乱想,甚至引起府内的动荡不安,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第108章探望 王韫芝亲自来到婉宁屋里,她看见坐在书桌前的婉宁,眼睛盯着前方,脸上还泛着笑容。推测,她盯着的大概就是夫君刚发来的信了。 婉宁一见到王韫芝,便起身喊了声:“母亲。” “唉,乖。” 婉宁将母亲扶到榻上坐了下来。 此时王韫芝的眼神里其实已有了哀怨,只是婉宁可能还沉浸在父亲来信的喜悦里,并没有发现。她看着婉宁,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轻声说:“婉宁,我的好闺女。” 婉宁探过去一个拥抱,依偎在王韫芝怀里。 王韫芝抚摸着她的头,缓缓地说:“婉宁,母亲知道你担心父亲,母亲也很担心。既然你父亲一直停留在梁州,要不你就去看看他?” 王韫芝的突然提议让婉宁颇为惊讶。虽说是一件好事,但太过突然,还是让婉宁惊了大半天。婉宁直起身子:“母亲,怎么突然——”她没有再问下去,她怕母亲反问一句“难道你不想见你的父亲?” 婉宁还处于迷糊当中,幸好王韫芝打断了她的话:“婉宁你带上几个下人,去瞧瞧你父亲。按走之后的天数来看,快的话,现在是应该到四川了。梁州,也就是说,你父亲走到一半的路程。在梁州停留,一反常态。或许有别的打算,是不是皇上又有了命令?还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总之,婉宁,你去看看吧。” 王韫芝连信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事都没有告诉婉宁。 婉宁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但是她看母亲很正式地跟她在说这个事情,不像是开玩笑,而且决心已下,迷迷糊糊地答应着:“好的,母亲,您不用担心了。我也是挂念父亲,去一趟,安心一些。” “好,你收拾收拾就尽快启程。一定要多带一些妥当的下人,路上小心。女孩子出门要麻烦许多,母亲会给你多准备一些盘缠、吃食、用品等等,穷家富路,你自己拿不了,咱就多派几辆马车。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听着母亲的交代,婉宁非常感动。“多谢母亲。”说完,她再次探到王韫芝怀里。 母亲说“尽快启程”,虽然没说很着急,但是她来自己房里,张口就说这事儿,想必是很着急的。王韫芝离开婉宁的房间没多久,婉宁就开始整理出行的物品。 她心里自然也开始不安起来。是不是父亲遭遇什么危险?可是父亲的来信明明是报平安。可能是母亲太过思念父亲吧,自己不也很想念父亲吗?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父亲面前。女人一旦思念起来,是会丧失理智的。 当晚,刚吃过晚饭的高子昂,像往常一样来婉宁这里。婉宁仍然在忙忙碌碌收拾行囊。 高子昂看着婉宁,心里慌得很,便上前问:“婉宁,你怎么啦?要去哪里?” “哥哥,父亲来信说他在梁州,还没有到四川。母亲说停留在梁州,她不放心。叫我去看看父亲,一切收拾妥当后就出发。” 高子昂被这突如其来的决议惊到,怔了片刻,没有想很多,就这么得,自己也做了一个决定:“婉宁,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哥哥陪你去。”他向婉宁如此陈述自己的理由,但其实他的整颗心跟随着婉宁,婉宁去到哪,他也会情不自禁跟去。 “可是你——” 高子昂立即打断她的话:“没有可是,我就是要陪你去。” 婉宁瞬间被他打动,放下手中正在折叠的衣物,转身扑到他怀里,双臂抱住了他。“哥哥你要跟皇上和叔父请示吧?” 高子昂笃定地说:“这不是问题。” 这一晚,高子昂早早回到高府,因为陪婉宁去的事,要先请示父亲。他来到高骏铭书房,父亲好像也不忙,便更大胆地说:“儿子有事情要跟父亲说。” “什么事?说吧。”高骏铭也很干脆。 “婉宁要去看她父亲,她一个人去,儿子不放心,想陪婉宁一起去。” 高骏铭感到惊异:“她父亲怎么啦?” “婉宁只是说李伯父去了这些天,不仅没到四川,还在梁州停留。其他的没有说,应该是他们母女都很思念李伯父。” 高骏铭也感觉到奇怪,这么多天还没有到四川。“行,你去吧。”他便答应了。 “多谢父亲。” 今夜正好轮到自己在宫中值夜,高子昂趁机向皇上请了假。 准备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婉宁和高子昂出发了。婉宁带了萧飞燕和凝珠这两个贴身丫鬟,高子昂带上了小厮义儿,随行的物品整整装了五辆马车。还有两人各自的手下,他们个个骑马,跟随在后方。 婉宁一出发,王韫芝便发了八百里加急信件给梁州的李政航,说婉宁已动身去梁州。 婉宁和高子昂同乘一辆马车,义儿在外面驾车马,车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车里的婉宁看起来忧心忡忡,刚出发就如此,这让高子昂不能不担心。 因为收到了信,就决定动身去梁州。事发突然,其实高子昂心里也感觉到情况可能不太好,而婉宁明显任何事情都不知道。看来,即便有什么事,大概也是伯父伯母有意隐瞒,为的是让她路上不分心,避免危险之事发生。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婉宁安心,便安慰道:“婉宁,别担心,伯父不会有事的。” 就算他如此说,婉宁仍然心有不安,眉间也没有舒展开来,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我知道婉宁第一次出远门,肯定怕极了。”高子昂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奏效,婉宁立马不服气地说:“我才不怕呢,我胆子大得很,何况还有这么多人跟着。” 每当婉宁用这种口气说话,高子昂就想笑。她的胆子明明很小,晚上睡觉因为怕黑,都要彻夜亮着烛火,这么说明显是逞强。 他不会跟婉宁争,只是微笑着说:“这一路上还有哥哥我在呢,就更不用怕了。”话音刚落,他就习惯性地将婉宁揽在怀里。 第109章病危 一路上,白天赶路,夜晚找地方投宿。打尖、住店还算顺利。晚上住宿的时候,婉宁跟两个贴身丫鬟住一间客房,而高子昂跟小厮义儿住一间。其余的手下轮流值夜。 婉宁这个弱女子出门在外,也并没有吃亏。毕竟有高子昂这个贴身保镖寸步不离地保护,又有两个贴身丫鬟细心周到地伺候,还有那么多手下护着两个主子的安全。 用了几天功夫,婉宁一行人便到了梁州。 一到梁州地界,高子昂吩咐将马车停在妥当的地方,所有人都暂时停下来休息。他又派手下宫昊天去打听李政航住在哪家旅店。 婉宁和高子昂坐在马车里等候。婉宁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坐在高子昂一旁的她,抱住他的胳膊,歪着头,欢快地说:“哥哥,一会儿就可以看见父亲了。” “嗯。”高子昂面带微笑应声。他弯腰坐在那里,双手把玩着上次生日时婉宁赠他的玉佩。他见婉宁活泼可爱,快乐得像个孩子。眼睛瞧着她,忽地在她唇上淡淡地亲了一下。 他感觉到甜,可是婉宁却羞红了脸。此时此刻,说不定下人会突然过来禀报事情,她唤了一声“哥哥”,随后羞涩地转过脸去。 高子昂却越发得意。 他仍然微笑着,伸手搂住婉宁的纤腰,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直到两人距离近得不能再近,后又接着瞧他的玉佩。 过了好半天,婉宁终于肯转过身,再次抱住他的胳膊,歪头靠在他的肩上。 大概一个时辰后,宫昊天打听到李政航的住处,回来禀报之后,大家再次动身。 一到李政航住的旅店门口,婉宁就下了马车,迫不及待进去找父亲。可是遭到了守卫的阻拦:“大人在养病,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婉宁解释着自己并非闲杂人等,而守卫竟然不相信。 李政航早就算好时间,婉宁差不多该到了,又听见外面的吵嚷声,知道是婉宁来了,精神马上提升了百倍。他吩咐李彦出去瞧瞧。 “放肆!她是大小姐!”李彦见此情景,训斥守卫。 守卫一听,赶紧赔罪:“属下不知是大小姐,多有冒犯,还请小姐原谅。” “你也是恪尽职守,算了,没事了。”说完,跟着李彦往里走。 “小姐,您可算来了,我们大家都盼着呢。” “父亲呢?” “大人在楼上。” 婉宁快步来到二楼,按照李彦的指引,终于来到了父亲房里。一见到李政航的她,兴奋极了,扑过来喊着:“父亲!” 此时的李政航已稍显病态,这种时候,亲人来到身边。他也很激动,眼睛里渗出眼泪来。任由婉宁在他怀里撒娇,他觉得此时此刻无比幸福。 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高子昂等人也跟了进来。 片晌,他轻咳了几声,婉宁看出了他的异样,问道:“父亲,您怎么了?” 李政航抚摸着婉宁的头,低低道:“父亲生病了。” “生病?父亲您怎么会生病呢?” “出门在外,保不准的事。” 千防万防没有防住有些人的暗害,李政航早已交代了手下,不可把自己被害的事情告诉婉宁。婉宁是好孩子,她唯独不应该再背负仇恨,事已至此,不能把婉宁牵扯进来。至于说怎么跟婉宁说自己的病情,实在瞒不下去了,也只说感染瘟疫。 可是李政航明知自己不会轻易感染瘟疫,而总有一天,婉宁也会想到这一层。 自打见到了父亲,婉宁便无微不至地伺候在他身边,伺候进食、喂药。 尽管如此,李政航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身上的血丝越来越明显。 李政航现在终日躺在床榻上,最欣慰的事就是婉宁在他身边,陪他说话。 他越来越不爱吃东西,这让婉宁非常忧心。 婉宁从包袱里掏出家里带来的食物,伏在李政航病床前,轻声问:“父亲,您感觉怎么样?能吃东西吗?您已经好几顿没好好吃饭了,吃了东西才有力气。这是我跟母亲一起做的金丝饼,您吃点儿吧。” 李政航一听是家人亲手做的,忽然有了胃口似的,强撑着坐起来,吃掉了整张饼。果真如婉宁所说,吃完了饭就有力气了。但是,吃饭也解不了毒啊!毒药仍在一点点残噬着他的身体。 李政航总觉得吃着亲人为自己做的食物能够续命,比解药还管用似的。他现在还不清楚自己还能撑多久,只知道自己的病一天天严重起来,仿佛有异物在一丝丝渗进他的血液当中,侵入内脏。 无论如何,要说的话提前跟婉宁说。到了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婉宁说,有太多太多的事要交代她。 这天,李政航屏退了所有人:“我想跟婉宁说会儿话,婉宁留下,其他人出去。” 大批人出去以后,不仅安静了许多,连空气都清新了。 “丫头,你没发现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了吗?” 婉宁怎么会没发现呢?可是她不相信这个事实,总觉得父亲会好起来。“父亲,我们回家好不好?回了家,有最好的太医,在熟悉的家里,养病最好。这种情况下,我相信皇上也会体谅的。” “傻丫头,折返回京城,父亲不是没想过,可父亲怕是经不起旅途的折腾了。你看看你,这都来了好几天了,脸上还有倦意。”他顿了顿,“也是因为父亲,你都没有好好休息。” “怎么会呢?父亲,婉宁理应伺候在您身边,有婉宁在,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婉宁靠在李政航怀里,“父亲,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要婉宁悉心照料,过不了多久,您就好起来了。” 李政航抚摸着婉宁的头说:“婉宁丫头,事已至此,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明白。万一父亲有个三长两短——” 李政航的话还没有说完,婉宁忽地直起身子,打断了他:“父亲,不会的,您的病一定会好的!” 李政航微微笑了笑:“傻丫头,父亲说万一呢。” “万一也不会!”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恐怕有人会诬陷父亲是畏罪自裁。婉宁,你要相信父亲,父亲是清白的,是被人冤枉的。这点对父亲来说,非常重要。” “婉宁当然相信您,女儿自幼深受父亲感染,深知父亲的为人,父亲您坦坦荡荡。您原本就是无罪的,婉宁怎么不知道呢?” “嗯。”李政航舒了口气,“我最在意的就是我的家人,其他人怎么认为,父亲都无所谓。” 第110章临终嘱咐 李政航无力地靠在床上,他再次抚摸了一下婉宁的头,说:“就算有人诬陷父亲,皇上非常英明,大概不会牵连家人。但是父亲希望婉宁跟你母亲都能过上安宁的生活,远离蜚短流长。”他想了想,“或者,你和你母亲可以搬到江南去,远离是非,远离京城,寻一处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度过余生。” “父亲,您在说什么呢?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家人也一定不久就会团聚。您怎么想这么远?” “傻丫头,我们有个准备,冲冲喜也好啊!好好听父亲说。婉宁,你也要做到,不要去背负仇恨,永远做快乐的自己。我的宝贝闺女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才是父亲最想看到的。” “女人这一辈子,出嫁前,父亲为你撑起一片天。出了嫁,就要靠夫君了。婉宁,你的终身大事是父亲最放心不下的。”说到这里,李政航艰难地动了动,他是要换个姿势。婉宁赶紧起身,帮他把枕头扶了扶,他再次靠了上去。 “原以为,给你找了高家这样一户好人家。高家也确实是一户好人家,可前提是父亲我还在朝为官。高家只在乎联姻,若有朝一日父亲不在了,他们恐怕就很难承认联姻。这种情况下,婉宁你就不要嫁入这样的豪门,这事关你一个弱女子的幸福和尊严。一个女人若因为嫁人失去了尊严,那她永远再无幸福可言。而且豪门深似海啊!婉宁你生性单纯善良,父亲还是希望宝贝闺女一生都幸福、快乐。” 父亲的话,婉宁字字句句都听在心里。 可是婉宁并不赞同父亲的话,她此生已认定了子昂哥哥,若不嫁给他,她不知道还能嫁给谁。 “可是父亲,我跟子昂哥哥是真心相爱的,他对我真的很好。叔父、婶娘他们也都自幼看着我长大,他们不是很喜欢我的吗?”婉宁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有些恐惧,她害怕此时父亲会跟她发脾气。 可是李政航没有,他看懂了婉宁的眼神,此时婉宁的眼神很复杂,他还看到了疑惑。他其实很了解自己的宝贝闺女,否则之前自己贬官时也不会爽快地答应依旧跟高家联姻了。作为女子,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幸福之所在。他也希望婉宁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婉宁这个傻丫头,一心都在高子昂身上,自幼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这也是女子的可悲之处。 他仍然淡淡地说:“丫头,父亲是担心你没有了母家撑腰,高家就有可能不像从前一样,他们会欺负你,父亲甚至觉得不嫁到高府未必是一件坏事。何况豪富之家多妻房,尽可能找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平凡男子嫁掉,做人家堂堂正正的妻子。以后若父亲护不了你,你也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尊严。” 婉宁渐渐理解了父亲,情绪缓和了下来。 “还有,不要入宫,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入宫。这个,婉宁你一定要答应父亲。”李政航情绪略显激动,狠握了一下婉宁的手说。 婉宁立即答应道:“好,父亲,我答应您。” 在自己客房里待着的高子昂,心里颇不是滋味。高子昂虽然不知道李政航得的什么病,他从李伯父的精神面貌就可以看得出来,的确是重病。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看李伯父病得如此严重。 所有人都担心李政航可能不太好,包括高子昂,只有婉宁还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实。 如果李伯父真的得了重病,必然认为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婉宁的终身大事。 他心里想了一万种可能,之前的联姻还算不算数?李伯父还会同意婉宁嫁入高家吗?他不断思考着李伯父会跟婉宁说些什么。 他看起来很焦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好有义儿看穿了他的心思,陪他说说心里话。 义儿说:“少爷,这里的主子只有李大人、婉宁小姐和您。李大人刻意回避您,只怕他跟婉宁小姐说的话与您有关。” “我也想到了。若伯父真的病重,婉宁的终身大事是他最放不下的。” 义儿最了解少爷,一牵扯到他跟婉宁小姐的婚事,他就很容易乱了阵脚,便安慰着:“少爷,您也别瞎想,也许李大人会好起来的。再或者,李大人只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见着婉宁小姐,单纯地想父女俩单独待会儿呢。” 高子昂明显感受到义儿这是在安慰自己,叹了口气:“难为你来宽慰我。我感觉李伯父不会把自己真正的病情告诉婉宁。他的症状很像感染瘟疫,这场瘟疫虽然感染的人数不多,波及范围不是很广,但来势汹汹,一旦感染存活希望微乎其微,只怕性命不保。可是以伯父的年纪以及健康的体魄怎么会感染呢?” 瞬间他也对自己的思路疑惑起来,李伯父若是感染瘟疫,又为什么会让婉宁如此近距离接触他? 义儿持续安慰着高子昂:“少爷,没有父亲不希望自己的闺女幸福的,只要您能对婉宁小姐好,真正爱她,我相信李大人会放心把婉宁小姐交给您。” 听了义儿的话,高子昂顿有绝处逢生之感。 婉宁渐渐意识到父亲的良苦用心,他的话都听了进去。正琢磨着,只听李政航说:“你去叫高家少爷进来吧。” “好,父亲。” 高子昂一听李伯父叫他,瞬间就有了底气,原来,李伯父还是把自己当回事了的。他恭恭敬敬地站在李政航面前。 “高公子,知道我找你何事吗?” 高子昂听了义儿的话,不说别的,表态就好:“伯父,我会照顾好婉宁的。”虽然有点傻,但是高子昂很满意。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你连妻子的名分都给不了她,何况豪门大家向来三妻四妾,单单夫妻的名分你就能守得住吗?” 李政航的这两个问题直击他跟婉宁的现实,高子昂觉得此时跟李政航跪着说话比较妥当,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政航的床榻前。 “伯父,高家会风风光光迎娶婉宁进门做正妻。” “婉宁没有娘家庇佑,你父亲母亲会接受她吗?” “只要她肯嫁给我,定不令她屈居人下受一点点委屈。而且一旦迎娶了婉宁,我绝对会只跟她一个人作夫妻,侄儿不会纳妾。” 尽管他信誓旦旦,李政航仍毫不客气地说:“但你说这些有一个大前提,必须婉宁心甘情愿。” 等了半天,高子昂都没有回应,李政航朝他射过去的眼神渐渐凶狠了起来。 高子昂喏喏道:“伯父,您放心。婉宁若不愿意,侄儿不会勉强她分毫。侄儿答应您,不会勉强婉宁。婉宁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早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无论她嫁我与否,我都会像亲哥哥一样照顾她一生一世。” “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第111章跪求 高子昂仍默默跪在李政航面前,而他的心里却翻江倒海般声势壮大。 婉宁是他一生挚爱,怎么能轻易说出放手的话来?他自责。 他甚至有些瞧不起自己,因为准岳父的几句话就打了退堂鼓。面对喜欢的女人,这着实缺乏一个男人应有的魄力。 他最期待的,他期待李政航能给出准确的话,放心地将婉宁交给自己。越是这种时候,婉宁越需要依靠才对。可是他太天真了,若李政航会如此,又怎么会说出刚才的那一番话? 李政航往后坐了坐,如此会更精神,他将盖在自己腿上的薄被往身边拽了一下,婉宁给他掖好了被角。 之后,李政航才将眼睛瞥向高子昂,平和地说:“高家少爷,你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父亲若知道你有此举,会有话说的。” 李政航觉得此时让高子昂跪着就是在给他机会,而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和婉宁只能随遇而安了。 可高子昂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没有起来。他也不能在此时起来,他不甘心,今天必须得到李伯父准确的回答。 高子昂意识到仅仅表态是不够的。“伯父,您说得对,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婉宁比黄金更贵重。” 他跪着向李政航挪近,直到床前没有空间再移动。 婉宁吃惊地喊了一句“哥哥!”她想上前扶他起来,而高子昂坚定地像一座大山一样,跪着不动。 高子昂直起腰来说:“伯父,我真的很喜欢婉宁,此生离不开她。求您给侄儿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会一生一世对婉宁好的。无论李家今后会如何,我都待婉宁如当初。求您放心地将婉宁交给我。”说完,踏实地跪在那里,大有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的气势。 三个人都沉默了。 李政航当然想得到,高子昂是个好孩子。虽然他在将来有可能会有“男人的弱点”,但是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待婉宁的。 是个男人都会有“男人的弱点”,作为父亲,也只能帮婉宁到此了。 当然,一切的顾虑都是为了婉宁能够幸福。 高子昂已经跪了很长时间,李政航仍然没有说叫他起来。叫他起来,就意味着答应将婉宁交给他。 婉宁看着思考状态下的李政航,轻轻握了一下父亲的手,征求父亲的同意。 她同时也被高子昂打动,起身在他身边朝向父亲跪了下来。 高子昂看到如此举动的婉宁,真的很想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眼睛里已控制不住,涌动着泪水。他情不自禁,于是第一次在长辈面前伸出双臂搂住了她,而婉宁也没有拒绝。 李政航看着两人,为之动容:“今天有婉宁护着你,姑且相信你一次,暂时答应你。但是倘若有一天,婉宁不愿意,你绝对不可强求!婉宁不答应就是我不答应,这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 高子昂连忙说道:“多谢伯父。” “还有你记住今天的这一跪!”李政航反而丝毫不担心他会因为这一跪而感觉到屈辱。 “好,伯父,多谢您让我留住了婉宁。”高子昂再次对李政航最关心的两个问题表了态:“我父亲已经答应将李婉英降为妾,风风光光迎娶婉宁。父亲不会说话不算话,婉宁绝对不会做妾,伯父您请放心。还有,侄儿此生不会纳妾。” 尽管高子昂信誓旦旦地说,而事实上李政航清楚得很,他清楚高骏铭的为人,没有利益摆在眼前,他何必大费周章? 现实情况可不是高子昂能控制得了的,他之所以会将婉宁交给他,只是被两个孩子的真情打动。至少婉宁此时是幸福的,高子昂还是真心的。 其他的就是奢望了吧,李政航也相信自己的宝贝闺女能把一切都处理好。何时该取,何时该舍,婉宁心里很清楚。 他冷静地说:“你们起来吧。” 婉宁和高子昂相互搀扶着起来。 此后,李政航跟婉宁说话也没有再回避高子昂。 李政航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家里没有男人怎么行?他的大儿子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走丢了,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最终还是得知大儿子已离世的消息。 家里有个男人,婉宁也会觉得有所依靠,于是他将已死儿子的事搬了出来。当然不会告诉婉宁,他的大儿子已死。 若婉宁跟夫人提起大儿子的事,夫人也一定会知道自己的用意。 李政航叫婉宁将放在箱子最底层一个盒子找了出来,他打开盒子,取出一个玉佩,递到婉宁手里:“婉宁,你要好好保管这个玉佩。” “父亲,这玉佩是?” “这玉佩世上只有两个,这里有一个,你哥哥戴了一个,婉宁你还有一个亲哥哥。” 婉宁一惊:“我还有个哥哥?是真的吗?我还有个哥哥?” “嗯,他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走丢了。父亲多年来一直在找他,但都没能找到。你好好保管此玉佩,以此为凭能找到你哥哥。相信有一天会找到。” 就连李政航寻找多年,都没能找到,婉宁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满世界去寻人,此话分明是说给高子昂听的。 高子昂马上就理解了:“伯父,您放心,侄儿也会动用人力全力寻找。” 婉宁仔细观察了一阵子玉佩,后小心地放好。 “你们两个都坐到我跟前来。”李政航吩咐道。 婉宁和高子昂老老实实坐到他跟前之后,李政航握住了两人的手。什么无论何时,无论遭遇何事都不可以堕落!不要去招惹是非,保护好自己之类的话又叮嘱了婉宁一大堆。 婉宁都一一答应。 高子昂清楚得很,此时李政航说得越多,交代得越多,就表明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不免更加担忧起来。 要说还有什么牵挂,就是夫人王韫芝了。 李政航在静寂无人的深夜给王韫芝写了一封绝笔信。 大致内容除了恩恩爱爱,下辈子还做夫妻之类,就是对自己“罪行”的澄清,他最在意家人如何看待自己。关于此,他也没有写太多,因为他知道夫人相信自己。 还有,李政航担心夫人以后的生活会被打扰,于是有了搬家的提议。 可是,他没有想到王韫芝看到这封绝笔信,会有如何感想。怎么可能还会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第112章父亡 高子昂发现李伯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只是在强撑着。若李伯父某一天真的撑不下去,那他就会像广厦倾倒一样。高子昂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而婉宁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甚至不是抱着希望这么简单,她只认为父亲只是暂时病重,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婉宁多么想把父亲送回到京城,在家养病,这让她很安心。可是父亲说,他的病经不起旅途的颠簸。她跟高子昂商讨过,高子昂也是忧虑万分,伯父实在不适宜长途奔波。 婉宁也只好打消送父亲回家的念头,先给父亲医治,等他好些再说。 如今怎样治好李政航是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对于父亲的病,婉宁按部就班照着太医开的方子抓药,然后熬药,给父亲喂药,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是高子昂一直在考虑伯父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以他有限的人生经验绝对没有见过这种病。在他照顾李政航时,发现了他身上的血丝。他也怀疑过伯父是感染瘟疫,因为李政航一直没有说,他想伯父也有他的道理,也就没有问。 他没有问,还有一个原因,或者伯父根本就没有感染瘟疫,因为他从未让婉宁远离。自然高子昂就丝毫不怕被感染。 伯父的病像一个谜一样,使得高子昂一直在探索。 其实李政航在得知自己中毒之后,当然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太医们不遗余力地查阅古书典籍,他从而得知此毒产自西域。李政航也知道了化解此毒的方法,就是生长在毒草身旁的另一种毒草,并派了两人去寻找解药。 他能撑这么久,首先是想跟婉宁多待些日子,其次他何尝不想自己能奇迹般生还,继续守护家人,以及为朝廷建功立业。再次是等待解药,但他料想,他可能撑不到那时候了。 再加上平时大家的努力也都没有白费,毒液在体内扩散的速度慢了下来。 可终究解不了毒,也没有对症下药。 渐渐李政航能感觉到身体的各个角落被异物侵占,整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他终日无精打采地躺在病床上,甚至话都越来越少。 婉宁有时会逗他开心,他也只是勉强笑笑。 婉宁当然会发现他笑得牵强,高子昂也会提醒婉宁,让伯父好好休息,不要吵他了。婉宁只好静静地守在他身边。 李政航不会觉得吵,有这样一个女儿,他是幸福的。只是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缓慢地将手伸到被子外面,举起微微抖动的手掌来。婉宁看父亲吃力的样子,立即将父亲的手握住了:“父亲!” “婉宁,宝贝闺女,你一定要幸福。” 只有婉宁能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若跟高家少爷在一起很幸福,那就守在他身边。但若不开心,务必要及时止损,平平淡淡未必就不幸福。 弥留之际,他终究是放不下婉宁。 “父亲,您的教诲,婉宁永远都铭记在心,但是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高子昂应和:“伯父,您放心,侄儿定不会让婉宁受一点点委屈。” 李政航彻底感觉无力支撑,是在一个午后,一个令人窒息的午后。 梁州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了,蒸腾,窒塞。客房里的所有窗户都打开了,却还是让人感觉喘不过气。 他自己能感觉到毒液几乎已经弥漫全身,流淌在血管内的血液已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 身体的某些部位仿佛都已不再受自己的意识支配,李政航艰难地翻了下身子,情绪突然略显激动:“婉宁,父亲舍不得你!” 婉宁焦急地问道:“父亲,您怎么了?是不是病症发作了?” 李政航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只能骗着婉宁说自己得了瘟疫。他抚摸着婉宁的脸颊说:“傻丫头,父亲染了瘟疫,父亲的时间不多了。” “父亲,您怎么会沾染瘟疫呢?这里沾染瘟疫的人全都是老人,您年轻气壮,不会的。或许是得了别的病,女儿会医治好您的。父亲,相信婉宁,婉宁一定会找太医治好您!”说着,她就要起身去找太医。 “婉宁!”李政航用尽力气拉住了婉宁,待婉宁停下,他才缓缓地说,“跟父亲多待会儿。” “可是父亲,婉宁一定要救您!” 李政航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丫头,别傻了,这回的瘟疫凡是感染的人无一幸免。” “父亲,不会的。您一定会好起来,婉宁一定要找人医好您。” 高子昂上前拦着婉宁说:“婉宁,你跟伯父说会儿话,你陪着伯父。我去找太医。” “嗯。”婉宁应着。 说完,高子昂就往外走,义儿跟了上去。 由于客栈里预留了几位太医,等待随时差使。片刻,太医便被请了来。 此时李政航居住的客房门口聚集了带来的所有下人,大家都知道主子不好了,都在替主子担心。而且这么长时间的伺候,到现在,大概他们心里也都有数了。 屋里的李政航已奄奄一息,脸上没了血色,极其惨白。 婉宁真正地惧怕起来,在李政航的病床前,心里慌得很。她只有一个信念,要救父亲,然而她却手足无措。 太医上前望了望,诊断了一番,没有表现给婉宁看,只是示意高子昂出去。 太医摇了摇头:“不行了,准备后事吧。公子节哀顺变。” 高子昂的心头瞬间涌动着一腔悲恸,眼泪禁不住流下来。他知道婉宁已经很难过了,他还要照顾好婉宁。片晌,他好不容易调整了一下状态。 他伸手支撑着硬邦邦的墙壁。 太医看他情绪稍缓,说:“事到如今,我想我应该告诉公子一些事,李大人跟我诊治过的瘟疫病人很不一样,他似乎不是感染了瘟疫。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还请公子原谅。” 李政航的吩咐,不许告诉两个孩子,自己是中毒身亡。但是作为太医,他良心上过不去,病人有苦衷,自己也要讲究医德,不可欺骗。 因此,太医只能跟高子昂如此说。 高子昂早就猜测伯父并非感染瘟疫,听了太医的话,他肯定了之前的猜测。同时,也想到果然是李伯父有意隐瞒,他是有苦衷的吧。“太医,多谢你。” 待高子昂再次回到李政航的客房,泪流满面的婉宁趴在父亲的身边。 她似乎有一种眼见着天就要塌下来,却无力托举的感受。 “父亲!……”任凭婉宁再撕心裂肺地呼唤,都已收不到任何回应。 第113章毁尸灭迹 婉宁声声唤着:“父亲!父亲!……”多么希望他再活过来,多么希望他还像从前一样跟自己说话。 她抓住父亲的手臂,猛烈地摇晃着他,可不管怎么摇,他都没有反应。 整个屋子也由开始的死寂一片,变成弥漫着悲天跄地的哭声。 所有的下人都跪了下来。 高子昂看着躺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李政航,正如他所料的一样,李伯父终于撑不住了,在婉宁看来走得太突然。 他在门口站定了片刻,拭了拭脸上的泪珠。又将目光转向已然哭成泪人,紧接着泣不成声的婉宁,高子昂走到李政航病床前也跪了下来,转身心疼地抱住了婉宁。 婉宁的两个贴身丫鬟在一旁绝望地一声一声呼唤着:“老爷!老爷!” 婉宁多么希望父亲没有要去四川,没有来梁州。 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命令。若当初父亲只乖乖交出兵权,不听皇帝的派遣,自己就不会失去父亲。可一向对皇帝忠心的父亲,根本就不会违抗皇命。 李世民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他不曾料到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一个忠臣的死亡。 悲痛欲绝的哭声惊动了外面的人,很快惊动了官府。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闯进来几个官兵,说李大人是感染了瘟疫,要将他的尸首拉到外面焚烧。 此时的婉宁哭得已经没了力气,可是听到要焚烧父亲的遗体,自然是不答应的。 父亲告诉她感染瘟疫之后,婉宁就有了疑惑,若父亲真的感染了瘟疫,为什么父亲一直都这么淡定,不害怕传染给自己和身边的人? 由此可见,父亲感染瘟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父亲一向身体康健,出发前,家人再三叮嘱,在外又非常小心。 突然得了重病,这有人故意为之也说不定,还有,父亲不让自己心怀怨恨,可见父亲心里是清楚的。 父亲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只是拿出感染瘟疫来搪塞。 所有的一切,尽管婉宁没有证据,父亲的死绝对是有疑点。 若真有人陷害父亲,这算不算毁尸灭迹?有毁灭证据的嫌疑。 婉宁跑到领头的官兵面前央求道:“大哥,知道你是好人,求你让我带回父亲的尸首。我父亲生前是朝廷命官,他的死有蹊跷。” “纵然李大人生前身居高位,可是我们也是听从上司的命令,感染瘟疫的人无一例外,遗体就地焚毁。瘟疫若因此蔓延开来,我一个小卒,出了任何事,担待不起。我们大人也是接到上级命令,为了保住乌纱帽,怕是谁也不敢抗命,更别说还允许你带回京师了。” “可是我父亲或许不是感染瘟疫,弄清楚再焚烧也不迟啊!”婉宁见他有些微迟疑,当即就跪了下来,“求求你。” 此时,高子昂轻喊了句“婉宁”,意图阻止。 官兵想让婉宁起来:“哎,小姐,你起来。” 身边几个人也都想扶她起来。 可是婉宁仍然跪着,用期待的眼神瞧着他。 正当领头的官兵犹豫之际,后面的一个官兵走上前来:“父亲都死了,还跟她啰嗦什么呢!我说大小姐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高子昂知道婉宁已经在思考他父亲的死因了,想遵循她的意思,留下李政航的尸首。 可是这些官兵口口声声官府的命令,自己不过是皇帝跟前一个小小的军士,也不好再阻拦。在外惹了是非,自己父亲的手也伸不到这里来。 只可惜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政航是中毒身亡,否则,他绝对不会让李伯父的尸体被焚毁。 几个官兵强行将李政航的尸首放在架子上,抬了出去,一步都未停地往焚尸的地方抬。 好在他们只是态度坚决,对死者的尊重还是有的。何况曾经还是朝廷大员。 婉宁立即跟上了他们。 刚出客栈,根本没看路的婉宁,脚下不稳,狠狠地摔了一跤。她在下人们的搀扶下又马上爬起来,追了上去。 她一路追,一路喊着“父亲”。 高子昂和萧飞燕等身边的几个人也都跟了过来。 官兵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停下了,这里已经是浓烟滚滚,气味难闻。而且聚集不少人,哭声、喊声一片。 现场来了许多官兵,维持着秩序。人们再悲痛,也只能远远地看亲人最后一眼。 他们至少将李政航跟他人的遗体区分开来了,给了他死后的体面。 看着父亲的遗体,婉宁什么都不顾,只想冲过去再看父亲一眼。 高子昂抱住了婉宁,道:“婉宁,你不能过去。这是瘟疫,会被传染的。” 婉宁挣扎着:“你放开我!那是我父亲,我要过去!” 可高子昂仍然死死抱住了她,婉宁终于挣扎不过,瘫倒在地。 几个人将悲痛欲绝的婉宁扶起,高子昂将她交给萧飞燕和凝珠。自己则将义儿叫到一边,他问道:“义儿,你带了多少银两?” “除去我们回长安的花销,应该还剩下二三百两。”义儿答。 高子昂命令道:“去打通人脉,请他们单独焚烧,领回李伯父的骨灰。” “遵命,少爷。” 婉宁绝望地朝着父亲遗体的方向张望,泪如雨下。 约莫两个时辰后,义儿捧着李政航的骨灰盒出现在婉宁面前:“婉宁小姐,李大人的骨灰领回来了。” 婉宁连忙上前接了过来,她的心里空荡荡的,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再次痛哭了起来。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原本就安静的梁州城更加沉寂,死寂一般。 大家簇拥着婉宁回到了客栈。 婉宁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子没有回自己房,而是来到父亲生前住的客房,屏退了所有下人:“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跟父亲单独待会儿。” 她趴在父亲睡过的床榻边,任凭眼泪肆意地往下流,尽管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萧飞燕担忧极了,朝着守在外面的高子昂问道:“少爷,怎么办?小姐不让近前伺候,可是她这个样子,奴婢真的很担心。” “让婉宁先静静心,待会儿我进去看看。你们先回房烧好热水,铺好床,稍后伺候她就寝。” “是,少爷。” 第114章眉目 婉宁抚摸着父亲睡过的床铺,仿佛还有温度似的。 她将父亲的骨灰盒子抱在怀里。 高子昂轻轻打开门,轻轻走到婉宁身边,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了下来。婉宁埋着头,静静流淌着眼泪。她看到哥哥来到身边,歪着头,靠在了他的身上。 高子昂轻柔地拭了拭她脸上的泪花:“婉宁,地上凉。” 婉宁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加落寞。 “我们回房吧。”高子昂劝她。 “我要守着父亲。” “这个时辰,伯父也该休息了,我们就别打扰他了。” 婉宁的眼睛里显出稍稍的明亮,起身将骨灰盒轻轻地放在旁边。后又掸掉床上的所有灰尘,将被子铺得很平整。 忙活完,婉宁盯着床铺看了半天,感觉还不错。才放心地说:“哥哥,我们走吧。” 她抱上骨灰盒,高子昂扶着她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房里的婉宁,找了个最妥当的地方放置好骨灰盒。 准备好一切的萧飞燕和凝珠,小心地伺候婉宁就寝。 送婉宁回了房,高子昂刚走到自己的客房外,觉得内心沉闷,暂时还不想回屋里,便停住了,决定先在房间外待会儿。 他双手扶着木质栏杆,独自忧愁叹息。 义儿听见少爷回来的声音,赶紧出来陪着他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少爷,您以后要对婉宁小姐更好了,她太可怜了。” 虽然义儿这话说得没错,但让高子昂有些不舒服。 义儿对婉宁产生了关心的情绪。 两人说了会儿话,高子昂估计婉宁要就寝了,便对义儿说:“义儿,你先回房,今晚我陪着婉宁。” “少爷,可是——” “可是什么!我没那个心情,以后你不要声张此事就可以了。” 义儿应声:“小的自然不会说。” 高子昂在萧飞燕将房门上锁之前,大方地走到婉宁屋里:“婉妹妹,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这怎么可以呢?”婉宁迟疑着,她看了一眼父亲的骨灰盒子说,“父亲可看着呢,我们怎么能睡到一起?” “你放心吧,什么时候了我还不懂事?我不想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事。哥哥只想守着你,我不会跟妹妹同床,正因为伯父看着呢。” 婉宁缓缓地说:“哥哥,谢谢你,如此关心我。” “丫头,不要跟我说见外的话,都这种时候了,我怎么能不关心你?” 萧飞燕明白了婉宁的意思是同意高子昂留下,她看了看凝珠,说:“凝珠,我们去别的房间睡吧。” 凝珠答应着:“好。” 婉宁沐浴之后,穿了薄薄的衣衫。薄云不知何时遮蔽了皓月,凉风阵阵,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高子昂赶紧关上了窗户。 婉宁睡的床跟自己在府里的一样,体形很庞大。在府里是为了方便丫鬟伺候,将踏脚做得很大,丫鬟可以整夜伺候在身边。 来到这里,当然也是为了方便丫鬟伺候,才选择了同样款式的大床。 高子昂今晚就决定睡在床边的榻上。 婉宁原本是反对的,哥哥怎么可以睡在丫鬟睡的地方?可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让他睡,就只能委屈他了。 高子昂自然是不拘小节的。 婉宁还是延续着以往在府里的睡眠习惯,整夜点着蜡烛,倒也没那么明亮,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不会影响睡眠。 “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匆忙,哥哥,你告诉我,我是在做梦,是吗?”朝着他侧卧着的婉宁突然说道。 高子昂没有回答他,却只听见婉宁再次响起的哭泣声。他心头酸楚难当,起身在婉宁的床上躺了下来,将婉宁紧紧搂在了怀里。 妹妹,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他在心里默念。 高子昂只希望在自己的守护之下,婉宁不那么难过。 在高子昂和丫鬟以及下人的悉心照料下,又在梁州待了三天的婉宁,决定回京城。 虽然还没有收拾好心情,但既然决定回京了,那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所有的物品。 父亲的所有东西,婉宁不允许下人碰,她要自己收拾,只允许高子昂在一旁帮她。 婉宁在给父亲收拾书桌的时候,发现父亲写下了几句诗,意思并不连贯,断断续续的。 “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 “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 “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 婉宁迫不及待给高子昂看:“哥哥,你看,父亲写的,这是屈原的诗——《涉江》,屈原在诗中表达贤能之人却遭迫害。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写这个的,他的死一定与朝中大臣有关,说不定我父亲也是被人迫害的。” “婉妹妹,其实我已经知道李伯父并不是感染瘟疫。起初我也只是产生怀疑,我们所有人在李伯父的最后关头,不顾一切,都跟他密切接触,可是无一人感染。为何李伯父会轻易感染?对了——”此时,他又想起,“在给弥留之际的李伯父诊断的太医说过,李伯父不像是感染瘟疫。只是我当时沉浸在李伯父将要过世的悲痛里,什么也想不出。后来一想太医的话,就更加断定李伯父没有感染瘟疫。” 高子昂继续解释说:“妹妹,我不是要瞒你,从那天到现在,你根本没有闲暇考虑李伯父的病因。” “哥哥,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我也早就想到,父亲明知瘟疫传染,却仍然让自己跟他近距离接触。以此说明,父亲定是知道自己并非感染瘟疫,他是骗我的。可是父亲为何要骗我呢?” “我想,李伯父有他的苦衷吧。”高子昂看着婉宁拿在手里的几页纸说,“这几句诗的确能反应李伯父的心境,可以此推测一些事情,可是不能作为断案的证据啊。婉妹妹,不要以此就说一定不一定的话。还有,你要保护好自己,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张扬出去,打草惊蛇不说,还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或者,也许这就是李伯父的苦衷,他不想让妹妹你牵扯到危险当中,伯父希望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 第115章回京 婉宁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之后,打心底感动。拿着写了几句《涉江》的金花纸的双手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控制不住,再次哭出了声。 高子昂走到婉宁身边,将她揽在了怀里。 婉宁仰起脸,脸上已有了恨意,说:“没有告诉我真相,是在保护我。难道父亲只为了保护婉宁,他就白死了吗?” 高子昂微微低着头,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抚摸她的脸颊,关切地说:“放心吧,婉妹妹,苍天自有道,李伯父不会白死。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那哥哥,我们眼下该怎么办呢?” “一切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不要随意下结论,也不要张扬。” 婉宁点点头:“好,我答应哥哥。” 既然李伯父不是感染瘟疫,那他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是得病?可李伯父一向身体康健。还是真的如婉宁所说,是有人陷害?想到这些,高子昂不禁叹了口气,说:“李伯父一定是知道自己的死因,可是无力回天。” “我就说父亲不应该在此时去四川。” “作为臣子,皇上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他们是何时下手的?是父亲在京城还是到了梁州之后?”婉宁凭着第六感,渐渐认定父亲就是被人所害。 这虽然不能让高子昂信服,但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他不想跟婉宁争,就顺着婉宁的意思:“我们把他接触到的所有物品都仔细检查一遍,无论如何,我们秘密地找一找看有无线索。婉妹妹,我们一定要秘密进行,毕竟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若李伯父真的是来到梁州才遇害,那就说明这个客栈里的人都是不可信的。若我们找到对他们不利的线索,我们就危险了。” “哥哥,都听你的。” “我们就借着收拾物品的时机,找一找,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告诉任何一个其他人。” 虽然高子昂如此说,但他觉得找到线索的希望渺茫了。恐怕他们早就毁灭了证据,能在这么多手下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手段必定是不易被人察觉。事后,又如何能让人发现? “而且我们待在此地怕是危险了,拖得越久就越危险。一切收拾妥当,最好尽快离开这里。眼下该放出风去,我们马上就要离开。”高子昂看着婉宁不甘心的样子,安慰道:“婉妹妹,你放心,伯父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我们留在此地也于事无补。” 婉宁满含泪花,答应:“好。” 婉宁将父亲的物品一点不落地全部收拾好,都要带回府上。 又在客栈耽搁了一天,至于两人说好的找找线索,正如高子昂所料,找遍了所有角落,也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线索。 只是将李政航用过的所有物品全部搜罗了起来,包括衣物、被褥、茶杯、餐具等等。 眼下两人只能如高子昂所说,先回京城。 回长安的前一晚,高子昂仍然陪在了婉宁身边。像从前一样,婉宁睡在床上,高子昂睡在榻上。 此时,两人都已经睡下,只剩一盏烛火,无私地发出微弱的光。 “婉宁,你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启程回家。” “哥哥,就这样走掉,我是真的不甘心。” 父亲原本好端端的,来了这里却丢掉了性命,换了谁,谁能甘心? 高子昂转过脸说:“婉妹妹,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若真的如你所料,伯父是遇害,真正的幕后策划者应该在京城,李伯父没有招惹过梁州的任何人。这里的人不过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我们留在此地时间一长,他们反而会盯上我们,就连李伯父都察觉不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见他们行事有多隐秘。我想,伯父也必定希望你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我们掌握了有力证据,再来抓人也不迟啊!” 高子昂一席话成功地说服了婉宁。 第二天一早,高子昂就命下人们好好吃个早饭,之后打点好一切,准备出发。 他给自己和婉宁也准备了可口的饭菜:“婉妹妹,出发前我们吃得稍微丰盛一些,好有足够的体力。而且你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婉宁耷拉着双眼说:“可是哥哥,我还是吃不下。” 高子昂这个大少爷在婉宁面前,可真没有一点少爷脾气,这种情况下仍要婉宁坚强起来,仍然哄着婉宁吃饭:“婉妹妹,乖乖吃饭,我们要在路上好几天的,这可是到家之前最后一顿饱饭了。” 婉宁不忍辜负他的一番苦心,吃了这些天以来最饱的一顿饭。当然,她也是为了平安回到京城。 所有的下人都已经利索地在门口等着了。 当初李政航带来的手下都很忠心,没有弃主而去,都跟随婉宁,护着婉宁。 一切收拾妥当的婉宁,在高子昂的陪同下,终于抱起李政航的骨灰盒准备出发回京城。 她肿如鲜桃般的两只眼睛涌动着泪花,低声说:“父亲,我们回家了。” 高子昂听后,心里酸酸的,搭在婉宁肩上的手臂微微用力搂了一下她。 刚走出几步,婉宁忽地停住了。 高子昂疑惑地问:“婉宁,你怎么了?” “我想最后看看父亲睡过的客房。” 婉宁来到那间客房外,站在门口,两只眼睛泪汪汪地望着被她整理过的干干净净的床铺,想象着父亲还在时候的样子。 她多么希望父亲没有离开,会一下子出现在面前。 一万个不舍,也不得不离开了。婉宁终于转身,再次艰难地迈开步子。 马车里,高子昂一直拥着婉宁。 婉宁觉得很累,她放松了下来,瘫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愿想。唯一就是念着父亲,父亲在时的一切都潮水般浮现在脑海里。 高子昂说:“婉宁,振作一些,你母亲需要你。” 说起这,就更让婉宁忧心了:“自幼就见父亲母亲恩爱非常,我如何向母亲交待?”话音刚落,她将自己的头往他怀里又埋了埋。 高子昂自觉无言以对,轻叹一声。片刻,他又说:“婉妹妹,无论如何,有哥哥跟你一起。” 第116章挨打 高子昂回想着陪婉宁来的这一趟梁州,想不到高高兴兴地来,如此悲痛地回去。真的是自己和婉宁都没有想到的事。 他想不到李家会遭受这样的变故。 无论如何,他和婉宁的婚约仍旧应该继续。无论如何,他都要跟婉宁在一起。 他心里明白父亲一心要跟李家联姻,图的是李家的地位,而如今李伯父去世,李家只剩孤苦的婉宁母女二人,他也就不那么在意跟李家联姻了。 他最是了解自己的父亲母亲,极有可能将高家主母的位子留给更值得联姻的人家,也就是家室更显赫的人家。 父亲母亲有可能不会承认婉宁正妻的地位。 虽然跟婉宁的婚事是他还未出生时的一个承诺,高家和李家共同的承诺。然而,娶妾也是联姻,也是信守承诺。 这是他所不能接受,也是婉宁不会接受的。他只接受婉宁是自己的妻子,此生都是。 高子昂不断琢磨着李政航生前的心思,他没有果断地将婉宁交给自己,一定就是担心高家会愧对婉宁,害怕自己照顾不好她。 他应该做的就是在父亲母亲那里做最大的努力,好在他们都喜欢婉宁,看着婉宁长大,了解婉宁的一切。他们也都认可婉宁有着高家主母的风范。 无论遭遇怎样的变故,他要跟婉宁在一起,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温柔地在婉宁额上一吻。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帮助婉宁母女二人度过难关,尤其是撑过眼前的这一段时间。 婉宁碰到这样不幸的事,就越需要他,他就应该对婉宁更好。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婉宁问:“婉妹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对你说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婉宁没有回答他,她看起来很疲惫,只是仿佛更加依赖他,往他怀里蹭了蹭。 “小时候说过的话,现在我还要说,从此以后就把哥哥当成你的亲人,我来照顾你。” 高子昂还想说些什么,失去了父亲,自己补不上这个空缺,至少让婉宁多一个亲人。后一想,说得再多,不如做到,也就没有再多说。 经过几天的颠簸,婉宁他们终于回到了长安城。 所有人先回的李府。 婉宁下马车时,刺眼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射过来。连日来,眼睛早已哭得红肿,怎经得起这样强烈的照射? 她伸出手来挡住阳光,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 婉宁想到那天送父亲骑马远行,同样的阳光明媚。 那时盼着父亲一个多月后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归来,今天父亲果不其然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回到李府,可是回来的却是父亲的骨灰! 婉宁抱着骨灰盒的双手抖得厉害,她怕把骨灰盒摔在地上,流着眼泪把盒子放了下来,蹲在那里一阵痛哭。 所有下人都过来安慰。 高子昂也走了过来,搂住了她。“婉宁,我们已经回来了,进府吧。” 好半天,婉宁情绪稍缓,才又抱起骨灰盒子,对着父亲说:“父亲,我们回自己家了。” “你已经回来,不先去府上报平安吗?”婉宁转过头哽咽着问高子昂。 “我先叫义儿回去,我跟你一起面对你母亲,你们这才是一片狼藉呢。” 婉宁知道这么大的事瞒不住母亲,只有跟母亲说实话。 所有的下人听说小姐回来都出去迎接,可是王韫芝没有,她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忐忑不安。王韫芝忐忑不安已不是此刻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婉宁出发去梁州,她心中就开始忧虑。 以夫君的性情,定不会让远方的亲人担心。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函,明言身体不适,就一定是大事,最坏的估计是他想见家人最后一面! 看着脸色极不好的婉宁走进来,身旁还跟着表情同样凝重的高子昂,心中已想到几分。 婉宁将父亲的骨灰盒子轻轻放在地上,在王韫芝面前跪了下来:“母亲,女儿回来了。” “你父亲还好吧?”淡淡的一句询问。 婉宁吞吞吐吐道:“父亲……父亲他,在梁州突发重病,目前父亲……已经离世。” 王韫芝恼怒,忽地起身,“啪”地一声,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婉宁娇嫩的脸上:“好一个不孝的闺女,竟诅咒你的父亲!” 高子昂看着挨打的婉宁心疼极了,跪在王韫芝面前,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伯母,都是侄儿的错,没有将伯父平安接回,您要打就打我吧!” “你要承担是吧?好!就让你承担。”说着,王韫芝捞起棍棒就朝他袭来。 没有长眼睛的棍棒一下一下重重落在高子昂的背和肩上,他护着婉宁,没有喊一句疼,也没有一句抱怨。 婉宁劝阻:“母亲,您别打了,不关哥哥的事。” 高子昂挨了一顿棍棒之后,王韫芝终于累了,瘫倒在地。“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她积聚许久的眼泪哗地一下涌出,随后就是痛哭声。 婉宁抱着她,母女两个哭作一团。 半晌,王韫芝已哭得没有了力气,嘴里却还在低声地念叨着:“我们可怎么办?……叫我以后怎么活?……你为何就只留下我?……”等等一堆的话,让婉宁不知如何安慰。 婉宁只低低说了句:“母亲,婉宁在。” 可是王韫芝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依然说个不停。 渐渐她似乎没有一点力气,仿佛撑不住了,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婉宁便将母亲扶回房,让她到床上休息。 王韫芝很快就闭上了双眼,昏睡过去。 安顿好母亲,婉宁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转身到正堂里抱起父亲的骨灰盒,将他放到了里屋,让父亲待在他最熟悉的房间里。 忙活完一切,婉宁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高子昂已在她房里等待了许久,婉宁命所有下人都退下。 “哥哥,母亲有没有打疼你?” “没有,我没事。” “你脱了衣服,给我看看。”婉宁近乎命令着。 反而高子昂有些微顾虑地说:“婉宁,我们没有肌肤之触,你不忌讳?” 婉宁果断道:“顾不了这些虚礼了。母亲现在大概也管不了我,你为了我挨打,我难道还要遮遮掩掩吗?” “既然你都不顾忌,那我还顾虑啥?” 高子昂脱干净了上衣,婉宁仔细检查了一遍,说:“背部有一些淤青。我先给你揉一揉,然后给你上药。” 明明是自己受了伤,他还不忘安慰婉宁:“自幼没少挨揍,这点疼不算什么。婉妹妹,你不用担心了。” 第117章悬梁自尽 高子昂放松地趴在婉宁的床上,婉宁真的什么都不忌讳了,从前的她绝不允许哥哥如此放肆地睡在自己床上。 婉宁一下一下给他揉捏着,落在他身上的力道刚刚好。 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这么伺候他,他早就不允许丫鬟亲近,只有小时候,自己因为练武没表现好被父亲打时,母亲会给自己上药。 婉宁这一揉令他春心荡漾,生平第一次伺候自己的人是婉宁,他很满意。 要搁在平时,高子昂肯定会逗一逗婉宁,说自己如何如何得疼,让婉宁着急。可是眼下,就不逗她了,婉宁还没有从失去父亲的痛苦中解脱,还要照顾母亲,又马不停蹄来看自己。 他心疼着婉宁,还是让婉宁省些心吧。 “我没事。倒是你啊,婉妹妹,那么重的耳光打在你脸上。”说着,他起身,关切地仔细检查婉宁的脸。只见,婉宁挨打的那半边脸明显要比另一边红肿。 高子昂刚要说些什么,婉宁却说:“妹妹也不疼,这还是第一次挨母亲打。” 高子昂知道婉宁的倔强,她只是硬撑,疼也不会说。“等你给我上完药,叫燕儿拿暖袋来给你热敷一下。” 他看着眼神落寞的婉宁,捧着她的脸颊,心疼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的唇上。 婉宁安心地靠在他怀里,缓缓地说:“母亲她只是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看在从此以后我们孤儿寡母的份儿上,你不要将今天的事放在心上,好不好?就算妹妹求你。” “傻丫头,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你的母亲就等于我半个母亲,她待我也一直像亲生的孩子一样。她此刻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怎么会放心上呢?” 哥哥一心惦记着自己的事,却跟着挨了打,还无怨言。 婉宁因为他的体谅而感动,伸手环抱住了他,她竟忘记了高子昂此刻可是光着身子的。 高子昂深知,最让婉宁悲痛的仍然是父亲的离世,只是眼下被琐碎的事表面遮盖。等她静下心来,压抑着的悲痛就会浮上水面来,然而,总这么压抑着,会憋出病来的。 于是他说:“婉妹妹,你呢?” “什么?” “你接受眼前的事实了吗?接受你父亲的离世了吗?” 婉宁瞬间泪水盈眶,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高子昂将贴身上衣扯过来披在身上,任由婉宁在他怀里尽情地哭泣:“任何时候都有哥哥陪你。” 一阵子的发泄之后,婉宁终于有些累了,哭声渐渐变小。 高子昂知道这种状态的婉宁是要持续一段时间了,没关系,自己陪着她。希望她的每一次发泄自己都在她身边,而不是她自己孤独地面对。 半晌,他问:“你把你父亲的骨灰盒放在了上房?” “是呢,我想父亲回到最熟悉的家,回到最熟悉的地方。” “婉妹妹,你母亲此刻看见了,会倍加伤心的。” 婉宁想了想:“好,哥哥,我听你的。待会儿我去取来放我屋里,等母亲情绪稍缓些再放回去。” 折腾了半天,婉宁才想起哥哥身上还有伤。“哥哥,我接着给你上药,上了药好得快些。” 高子昂再次脱掉了上衣,婉宁一点一点涂抹着淤青的地方,没有任何遗漏,别提多细心了。 上完药,高子昂穿好衣服,收拾利整,还在镜子跟前照了照。 他此刻并不是臭美,而是想确定能否看到淤青。一会儿回到府上,他是一定要去给父母亲请安的。若让他们看到,会徒增是非。 还好并没有伤到脸和脖子,手臂上的一点点伤,用衣服遮一遮可以掩饰过去。 离家这么久,回来这么长时间,也该赶紧回府了。高子昂没想再耽搁,起身回了高府。 高子昂走后,婉宁趁着母亲还在熟睡,将李政航的骨灰拿出来放到了自己房里。又跑到厨房,亲自给母亲做了粥。 之后,她一直守在王韫芝床边,等待她醒来。放在床边的粥也都热了两回了。 婉宁用手支撑着脑袋,有了困顿感。打个盹的功夫,她仿佛看到了父亲正在冲她微笑。 缓缓伸过来的玉手触碰到她,婉宁被惊醒,她一看,王韫芝微睁着眼眸:“母亲,您醒了。” 婉宁起身将母亲扶起来坐靠在床上:“母亲,您肚子饿了吧?午饭就没吃了,婉宁亲自给您煮了粥,要不您吃点儿。” 婉宁将粥给端了过来,尝试着给母亲喂下去。好在王韫芝并没有排斥她,也没有了她一回府时的脾气,此刻母亲的心绪仿佛冷静了下来。 婉宁一口一口喂着,好不容易吃下小半碗,王韫芝似乎吃不下去了。婉宁也就没有再勉强她,将碗放到了一边。 王韫芝静静地看着婉宁,抚摸着她的脸颊:“母亲打疼你了吧?” 婉宁含泪道:“没有,婉宁一点都不疼。” 王韫芝的眼波并无一丝起伏,好半天挤出几个字:“我苦命的闺女。” “有母亲在身边,婉宁丝毫都不会苦。” 简单的几句交谈,王韫芝似乎又感觉很倦怠,再次躺了下来,眼睛时不时地想要闭上。 婉宁没有想到母亲竟如此这般冷静,大概是真的累了吧。不想打扰母亲休息,便回了房。 回到房里的她果然如高子昂所料,静下心来的时候,看着父亲的骨灰盒,便忍不住流眼泪。 贴身丫鬟再多的安慰也都无济于事。 当晚,婉宁又去看了趟母亲,给她喂下简单的饭食。之后,她才安心地休息。 翌日,婉宁大概是由于连日来赶路积攒了太多疲惫,再加上多日的忧心,睡到很晚才起。 起床后,简单的梳洗,便去看母亲,却不见母亲的踪影。 她命令下人们寻找,顿时府里炸了锅。 找了半天,负责打扫屋子的一个下人在平时冷清的房间里发现了王韫芝。这间屋子,正是婉宁他们小时候玩上吊游戏的房间。 发现时,三尺白绫吊着她的脖颈悬挂于高高的房梁,手里还拿着李政航亲自写的绝笔信。 当下人把她放下来时,已气息全无。 第118章人间地狱 婉宁母亲悬梁自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高府。 “少爷,不好了!”义儿吵嚷着进了高子昂的房间。 高子昂闻声不禁眉头一皱,义儿甚少失仪失态。却见他神色真的很焦急,想必是有急事,便没有追究他的失礼,问道:“何事匆促?” “婉宁小姐的母亲悬梁自尽了!” 高子昂整个人瞬间如同乌云盖顶一般,忽地站起,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料想母女两个很难过,曾想帮助她们母女熬过难关,可不曾想厄运来得如此之快。 高子昂匆忙赶到李府,询问了府上下人,知道了李伯母寻短见的房间。待他赶到时,婉宁已在王韫芝身边涕泪滂沱。 她猛烈摇晃着王韫芝,她相信母亲会醒过来。 高子昂立即走近,探了探王韫芝的鼻息,气息全无。想要确认一下脉搏有无跳动,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发凉,更别说跳动的脉搏了,眼下只有准备后事了。 婉宁一双泪眼呆呆望着他,问道:“哥哥,母亲还有救对不对?” 高子昂未语,一把将婉宁搂在怀里,希望她能好过一点儿。他眼中流泪,心疼着婉宁。 至此,婉宁头顶上的整个天都塌下来了。 王韫芝的身后之事,一切都由高子昂张罗、料理,他还要照顾婉宁,陪着她守灵。 他付出的一切,婉宁都看在眼里。可是府上的事务总不能都叫哥哥来管理,大小姐还是要挑起重担。 婉宁忍着巨大的悲痛,协同高子昂处理李府的事,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所有的亲友和李政航有过交情的同僚都来告了别。 李婉英也来了,从前有再多的不愉快,李政航夫妇毕竟将她养育成人,理应过来见最后一面。 母亲停灵七天后,在阵阵哀乐声中,婉宁给父母亲下了葬。 多天的哭泣与悲痛,婉宁早就没了精神。跪在父母坟前的她,嗓子早已嘶哑,哭不出声音。 无垠的悲痛该如何释放?她的眼睛自父亲去世,就没有停止过流眼泪。此刻,她的眼睛仿佛干涩得流不出泪来。 她绝望地跪在父母坟前,久久不愿离去。直到天已擦黑,婉宁才在高子昂的劝说下,带领众人回了李府。 所有的事情总算处理得差不多,剩下的事忙活起来也不会那么累人了。 大家总算可以喘口气。 高子昂将无精打采的婉宁安排在床上休息,屏退了下人们,命令他们不许吵着小姐。只有自己偶尔过来看看婉宁,再者他要处理剩下的一些琐碎事务。 萧飞燕也怕打扰到小姐,此刻没有到近前伺候。 但是她真的很担心婉宁,自从老爷生病到现在,婉宁过着身处地狱般的日子。多日的悲痛不说,小姐不思饮食,又休息不好,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萧飞燕心想,此刻只有少爷靠近她,才不会令她反感了吧。往后的岁月,她需要的是安全感,只有少爷能给。 她便将自己的忧虑告诉了高子昂:“小姐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她一直这个样子,身体怕是受不住啊!” 高子昂叹了口气:“这个我岂能不知?” “少爷是说,小姐她根本吃不下?” “嗯。”高子昂想了想,“无论如何,你去厨房煮点儿粥。” 萧飞燕应着:“是,少爷。” 夜已微凉。 对于此时的婉宁来说,不仅她被笼罩在黑暗中,她的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笼罩在黑暗当中。尽管屋里点着盏蜡烛,她仍看不到一丝光明。 没有光明的恐惧感犹如迷雾从四面呼呼涌来,眼前无尽的黑暗让她恐慌绝望…… 外头的冷风一吹,拂动满院的灯火,从未有过的静谧,甚至夹杂着恐怖。此时此刻,婉宁陷入极度的孤寂。 “父亲、母亲,为何丢下婉宁?独自一个人,这漫长的人生之路叫婉宁如何面对。” 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鬼怪,那些出现在妖魔鬼怪故事里的。仿佛都在朝她袭来,婉宁吓坏了。 冷冷的夜,婉宁穿着单薄的一层素纱,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任由痛苦的泪水顺着眼角成串地滑落…… 高子昂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悄悄走进了婉宁的屋子。烛光昏暗昏暗的,整间屋子毫无动静。 “婉宁。”他低低唤了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高子昂借着昏暗的烛光寻找,终于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婉宁。他心疼极了。 “婉宁。”他唤着,走上前去,心疼地将婉宁搂在怀里。当他温热的脸贴过来时,明显感受到她娇嫩的脸颊上一片冰冷。 “为何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这个世界上?” 高子昂眼中含泪:“婉妹妹,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不用怕,哥哥在呢。” 许久,婉宁的身子仿佛暖了起来。 她注视着高子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许有感动,也许在怀疑你会成为我的依靠吗?甚至贪婪地从他一个人身上找到有家和亲人的感受。也许都有吧。 高子昂淡淡的一句:“我们去床上休息,好不好?” 婉宁顺从地挪到了床上。 高子昂又添了几盏烛火,整间屋子不仅亮了起来,仿佛也温暖了许多。 他尝试着给婉宁喂下热粥,起初她当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而高子昂丝毫不减耐心地劝着。 婉宁发出嘶哑的声音:“哥哥,你不过是叫我喝口粥而已,不喝就算了,何须如此?” “是呢,看在哥哥苦心规劝的份上,乖乖把粥喝下。” 婉宁不忍辜负他,就喝了几口。之后,在他的细心照料下躺了下来。 这一晚上,高子昂静静地守在她的床边,没有过多言语。一直守到婉宁真正睡着,他才离开。 他不在婉宁身边,满心的担忧和不自在,她好不容易睡着。一想到她明天一早醒来,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又不知要难过成什么样子,高子昂不禁又黯然神伤。 第二天一早,高子昂本想在婉宁醒之前就到李府,有亲人在身边她就不会那么难过。可是婉宁早早地醒来,如他所料,婉宁果然悲痛欲绝。 他只看到从前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伴随着诸多不幸之事的发生,此时此刻愈发得黯然无神。 第119章家散 高子昂陪着婉宁再次来到母亲上吊的房间。这里正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房间,那时只顾玩,谁曾想多年后的今天会真的上演悲剧。 三尺白绫仍旧悬挂在梁上,可见是下人还未来得及收拾。眼瞧着多了几分阴森恐怖,跟着的下人自责了起来。 不出所料地,婉宁果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惧。她顿时瞪大了双眼,全身颤抖,伸手捂住了耳朵,用嘶哑的声音哭喊着。 站在婉宁不远处的高子昂快速跨出两大步,站在婉宁面前,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将她扯了过来,搂在怀里,刻意让她低头靠着自己,使得婉宁看不见那条让人崩溃的白绫。 高子昂示意萧飞燕把白绫收起来。 许久,婉宁的情绪终于平复。“原本我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她却跟着殉情,叫婉宁以后怎么办?” 高子昂搂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心想,婉宁你以后的人生就交给我。但是他并没有把此话说出来,而且他坚信跟婉宁心有灵犀,婉宁明白此刻他的心中所想。 婉宁自然靠得很舒心。 半晌,她抬起头来,环视整间屋子,仿佛仍有叹息声萦绕其间。母亲临死之前是何等绝望,连婉宁都不顾。 婉宁越看,眼神越呆滞。 高子昂趁她不注意,搂起她的柔肩,促使她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伤心地。 此时的婉宁像是没了精神一般,整个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而到了外面,婉宁仍不断回望,被动离开的分分秒秒,她似乎都能听得到母亲的叹息声回荡在黑暗狭长的甬道里。 李府的主子就只剩婉宁一个人了,有些下人预料到没有前途,想找婉宁汇报之后结账走人。可是婉宁平时待他们也不错,又不忍在这个时候增添大小姐的烦恼。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有些人忍不住,便跟管家钟叔说明情况。想离开的人会有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从前是老爷在朝为官,俸禄不曾短缺,而眼下小姐只靠李家的财产维持府上的巨大开销,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不想加重小姐的经济负担。 钟叔也能理解他们,眼下府上确实需要缩减开支。可是人员的去留,他一个管家无从决定,必须请示主子。指定不能跟婉宁说,就向高子昂请示,他便做了主。 李府上的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人去堂空。 钟叔以为能瞒过婉宁,可婉宁早就发现了。 到处冷冷清清,只剩房檐下燕子的窝还像从前一样热闹,还不时有燕子飞来飞去。而在婉宁看来,它们是在嘲弄着人间的世事无常。 还是在这个屋檐下,婉宁想起来小时候看见死了两只小燕子,心疼得要死。而此刻她想知道燕窝里到底有没有雏燕,以及它们还好不好。 婉宁便搬来了木梯子,爬上去看,果然看到了两只。这两只小燕子羽毛都还没有长全,还看得见粉红娇嫩的皮肤,张着嘴巴,嗷嗷待哺。 小燕子们非常天真可爱,婉宁忍不住用手抚摸它们。小燕子们也并不害怕,仍然大张着嘴巴,真的是饿了吧。 它们的家很温暖。 小燕子们虽然此时像她一样,没有父母亲陪在身边。可是它的爸爸妈妈早晚都会回来,看这雏燕饥饿的样子,婉宁明白大燕子也许只是出去寻找食物。 看过了便知道,梁上的燕子,一直把小燕子们保护得很好,小燕子们会茁壮成长。 婉宁想要给小燕子们喂食物,可是喂什么呢?她想燕子应该是吃虫子的吧,便计划带着萧飞燕和凝珠到农田里捉虫子和蚂蚱。 这一举动很快被高子昂拦了下来,此时的婉宁不适宜出门,她的状态,高子昂也很担心。于是他打发下人去,约莫一个时辰,下人们就带着燕子的食物而回。 一拿到食物,婉宁迫不及待去喂给小燕子,它们饱饱地吃了一顿。 婉宁这才觉得舒心了一些。 可是高子昂看着她,真的很担心。 最怜罗绮地,回首已荒烟。谁也没想到,繁华了多少年的李府,如今落败了。 这么大的府邸,婉宁常常在府里转来转去,她要找回一些从前热闹的记忆。大概如此会好过一些吧。 府上的人会走光,婉宁就是这么想的。平时看到个把人,她总会想,这也将要走了。他们也就不会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小姐!”钟叔唤了一声。 此时的婉宁刚刚独自从庭院玩了一转回来,她回身,看到钟叔带着家人站在那里,吃了一惊:“钟叔?你们怎么没走?”无心的婉宁以为钟叔就是来打个招呼,然后一家人就会离开李府。话也没多说,转身就走。 “小姐。”钟叔再次叫住她。 婉宁停住了,回转身,刚想问,你们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钟叔抢了话过来:“我们要守着小姐您。” 婉宁看着他们,他的妻子和女儿朝她肯定地点着头。 “家破人亡,你们还有什么必要留下来。”婉宁冷冷地说。 “小姐,钟叔永远忠于老爷夫人,忠于您。在老奴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跟着老爷,是老爷给我娶妻,才有了孩子,如此圆满。对我的独生女儿,老爷照顾有加,自幼就请来先生耐心教导。说句大不敬的话,俨然一个副小姐了。从前的老爷,现在的小姐都从未亏待过我们。您永远是我们的主子。” 婉宁听了他的话非常感动,可是她看到钟叔的徒弟小唐子也在。“小唐子,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在李府上待下去,是没有前途的,会耽误你娶妻生子的。” 小唐子回道:“小姐您多虑了,谁若因为小的在李府上当值就嫌弃,那她就不配做我的夫人。” “父亲果然没看错人,他没白提拔你。”婉宁叹道,“多谢你们。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以后你们可能要更加劳累些,实在不行就再请些人来。” “小姐,我们不怕苦。” 虽然李家还有买卖在持续,可婉宁小姐一个弱女子,难免会有人欺负她。她做事有诸多不便,银子对她来说不是那么好赚的,钱要省着花了。 钟叔都替婉宁想到了。所以,婉宁说再请人的事,他也就没有照做。 李府上的一切,高子昂都看在眼里。 自古以来,家族的衰落实在稀松平常,可是这也来得太快了吧。多少亭台在烟雨中泯灭,他断不能让李府在烟雨中泯灭,没多久,高子昂就调了很多下人到李府上。 第120章守护 如今,婉宁身边的下人,除了一直以来都颇为忠心的几个,比如萧飞燕、凝珠、钟叔、小唐子,还有原来李府上留下的也都像是被提拔了一般,直接受主子安排。 而李府上的其余各处,比方说打扫庭院之类,高子昂都安排上了自己的人,当然也命令他们听从于婉宁。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婉宁的安全,除了李政航的几个手下忠心于婉宁之外,高子昂也派了一些人过来专门保护她的安全。 每天,除了后半夜和在宫中执勤,其余时间高子昂都尽量守在婉宁身边。尤其是晚上,他知道夜晚是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婉宁会胡思乱想。 原本的日子就已经很难过了,无边的瞎想会让她的日子过不下去。 每天晚上,高子昂都会留下来陪婉宁。 今夜月朗星稀,婉宁在这月下哀伤地弹着琴。她双手抚琴,久久未语,耳边是萧萧的风声相和。 琴声瑟瑟,凄婉连连。弦断,琴声嘎然而止。 婉宁哽咽着:“为何留下孤独的我?” 高子昂将她揽入怀中:“婉宁,你并非茕茕孑立,哥哥会永远守着你。还有李伯父不是说过,你有一个亲哥哥吗?” 婉宁久久依偎着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天气凉了,我们回房吧。你早些休息。” “我还要给父亲母亲请安。”婉宁低低地回着。 正房里供着李政航和王韫芝的牌位,婉宁每天早晚都要给他们上三炷香。 上过香,萧飞燕她们早已准备好了伺候小姐休息。一切处理好后,婉宁才爬上床。 屋里灯火明灭,四壁则夜夜不熄地燃着长明灯。“你还有我,你的世界不会再有黑暗。”高子昂安排好这些,仍然叮嘱婉宁,“晚上睡觉记得关窗户。” 婉宁渐渐接受了子昂哥哥睡在她的床上,甚至习惯了在他温暖的怀中入眠。 高子昂也一直待到她入睡才离开。 当看见少爷出了婉宁小姐的屋子,义儿从下人房里走了出来。两人边走边聊着。 高子昂看他似有话要说,便问:“怎么啦?” 义儿说:“少爷,您天天来,怕是会有人说闲话。” “管不了那么许多,我只想多陪陪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哪!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说闲话有什么的,大不了嫁给我就是了。” “可是,对于婉宁小姐来说,在嫁给你之前是一种煎熬。” 高子昂看似不在意,其实他也担心会损伤婉宁清誉,还是轻叹了一声:“我明白。” 从婉宁的房间到李府的大门口还有好大一段距离,高子昂自打小时候记事起,到如今李府的衰败,这一段路程他走了多少遍,自己都数不清了。府上的变化,他深有感触。 路还是一样的路,不同的是自己的心境以及李府上的人。他眼见着李府从辉煌时的热闹非凡到如今的冷冷清清,如今正赶上白事,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李府也藏着他多少年的记忆,那么多的往事,开心和不开心的仿佛都显现到了眼前。他快走到大门口时,不止一次地回望李府的亭台楼榭,心中无限感叹。繁华落寞间,平添几分沧桑之感。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如此的不幸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会发生在自己心爱的婉妹妹身上。 婉妹妹小小的年纪就失去了双亲。 她在李府上住着,满满的伤心事,时不时地还会触景伤情。他不想自己的婉妹妹由于伤心过度,再出现一些她平时没有的行为。 至少,从小到大,高府上还没有发生过让婉宁伤心的事。 自己的父亲母亲自幼也看着婉宁长大,把她当亲闺女一样。虽然从前待婉宁好跟她的家世有关系,但这么多年过去,不可能一点感情没有。 真的希望婉宁能早一些嫁到高府,会有家一样的感觉,如此她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这也是只是他的希望而已,他没有忘记婉宁还要为父母亲守孝三年。 既然不得不为之,他只能做到让尽可能多至亲的人陪伴着婉宁。 婉宁身边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的人自不必说,还有他想到了自己的姑母,父亲的妹妹,那个庶出的妹妹。自从嫁给李伯父做了妾之后,除了无所出之外,李家从未亏待她。 她也算是长辈。 毕竟在一个府上住了这些年,应该是有感情的吧。李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没见姑母回娘家。 翌日,当高子昂找到高筠然时,姑母也在为夫君悲痛,为李家的境遇哀伤。 高筠然有些惊奇:“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把整颗心都用在了婉宁身上吗?” “姑母,侄儿来看看您。” “是你父亲叫你来的吗?” “是。” “侄儿想问一下姑母您什么打算,是继续在李府待下去,还是回高府?” 高筠然叹了口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我的夫君不在了,替他守着家园也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哪里有颜面回高家。” 两人说话间,婉宁走了进来。 “婉宁,你也来啦。” “姨娘,最近事情太多,也没有时间过来看您。” 高筠然抓住婉宁的手,情绪略显激动:“婉宁,我一直不受你父亲宠爱,又无所出,家遭变故,你就收留我吧,求你收留我。” “姨娘,您是长辈,快别客气!”婉宁握了握她的手说,“父亲生前也是很喜欢您的,他怎么会不宠爱您呢?没有的事。” 高筠然也知道其实李政航很宠她,她一直都很幸福的,表情柔和了起来:“从此以后,可就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你父亲很好,是我这肚子不争气,也没给李家留下一儿半女。否则,这日子不会这么不好过。我承认曾经嫉妒过你的母亲,可是能跟你父亲同生共死的只有她了,真让人敬佩啊!到底是夫君更爱她。” “姨娘,过去的事也只能让它过去了。以后您也是府上的主子,没有人敢慢待您。” “多谢你,婉宁。” 婉宁靠在了她的怀里:“无所出,没人怪您,就把婉宁当女儿吧。” 高筠然从前虽然得李政航宠爱,但在李府一直是没有地位的妾室。李政航也只是觉得她一心要嫁,再加上有那么几分喜爱,不忍令她受了委屈。 此时此刻,婉宁说要做她女儿,主子都这么说了,她仿佛才真正抬起头来。 第121章不速之客 明白了姑母心思的高子昂,感觉非常欣慰。接下来该好好找一找婉宁的亲哥哥了,可是怎么找,连方向都没有,这种事情只有问自己的父亲。 李家的陈年旧事,父亲再清楚不过。 刚吃过午饭,高子昂就跟着父亲来到了他的书房。 “父亲,儿子有事情想向您询问。” “何事?” “关于婉宁的亲哥哥。李伯父临终时说,婉宁还有个亲哥哥。儿子想找到他,可是无从找起,想请父亲点拨一二。” 高骏铭思考了半天,才说:“王韫芝在婉宁之前确实还有一个儿子,但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走丢了,后来听李政航说,大概是被卖到南方去了。可是我听他讲,一直在寻找,后来说是凶多吉少。既然李政航如此说,就说明这个亲哥哥有可能不在人世。否则,哪有亲生父亲如此说自己儿子的?” “父亲,您说的对,是没有父亲会如此说。以李伯父当年的能耐,找区区个把人一定是没问题,找的还是自己的亲儿子,他一定会加倍努力。终没找到,可能就是无望了吧。”高子昂忽然明白了,“李伯父在临终时如此告诉婉宁,那就是有意这么说的,他是想让婉宁觉得有所依靠。” 高骏铭点点头:“她父亲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父亲,当今这世上除了您和儿子,没有人知道婉宁哥哥的事情,还希望您能守住这个秘密。” 高骏铭瞥他一眼:“我知道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婉宁。你放心吧,李政航的用意我也知道。此事,我不会再提。” “多谢父亲。无论如何,儿子都会给他找个亲哥哥来。” 高子昂从父亲那里得知,婉宁这个哥哥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被卖到南方,那贩卖之人必定是有罪的。李伯父仁慈,放过了他,为了婉宁,高子昂就不能放过此人。 以此人为线索,可以查得到婉宁的亲哥哥到底是如何死的。 高子昂将此事告诉了义儿,并吩咐他,找三五个妥当的人专门查这件事,并下江南去,找婉宁的亲哥哥。就算最后,不得不蒙混过关,这个人的选择也必须谨慎,再谨慎。 李婉英在高府过着百无聊赖的日子,虽然没有眼睁睁看着李家落败,但一想起曾经辉煌的李府,如今败落至此,不禁有几分感慨。 在她成长的记忆里,养父、养母对她还是不错的,不是亲闺女,也不曾见跟婉宁有差别对待。跟婉宁一起长大的岁月,是她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 那时的李家,不仅辉煌,而且和睦、快乐。自己也曾是那个大家庭中的一份子。 可怜的婉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失去了亲生父母,而自己的亲生父亲母亲又在哪里呢?如今也算是同病相怜。 婉宁自始至终没有对不起她,不禁同情起婉宁来,她决定到李府探望一下自己这个妹妹。 当她来到李府,刚一进门就遭门子冷遇:“你怎么来了?你觉得我们李府还欢迎你吗?” 李婉英很淡定:“我好歹跟你的主子一起长大,这种时候,你也希望婉宁多一个人来安慰吧。” 门房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便放她进府。 婉英一路上就是如此说服着阻拦之人,下人们也是一心替婉宁着想,没有难为婉英。 她径直朝婉宁的屋子走了过去。刚走到婉宁的屋子门口,却见婉宁出来,仿佛要去做什么,看到婉英来,她又转身回了房。 尽管婉宁身边跟着贴身丫鬟,而婉英什么都不怕,仍然跟随着她进了屋子。萧飞燕试图挡驾,可她看了看婉宁,似乎也没有逐客之意,便勉强放婉英进来。 “妹妹,姐姐来看看你。” 婉宁瞪了她一眼,并没说话。 “妹妹,知道你怨我。今天来,也没有其他,就是想来看看你。李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姐姐就是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过来宽慰你。”她看婉宁没有反应,继续说,“妹妹,好歹我们一起长大。姐姐从前也像你一样,善良过。而且此时姐姐也不是恶毒心肠,虽然李家落败,可是,我此刻回来,仿佛又看到我们从前在一起快快乐乐的时光。” 婉宁终于有所动容。可不是吗?从前和和美美的一家四口,如今只剩她跟姐姐了。“你已经如愿嫁给子昂哥哥,高家和李家没有联姻,我的父亲——你的杀父仇人,如今也死了,你满意了?” 婉英慌忙解释:“妹妹!我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养我的父亲有怎样的下场,如今他死了,我跟你一样悲痛。我知道妹妹在意高子昂,你现在完全可以让高家休了我,娶你进门。” 婉宁毫不客气地说:“别再假惺惺了,你明知道我要守孝三年。再者,我没有了母家撑腰,像高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还有风风光光迎娶我的必要吗?回去吧,回去安安分分过你的日子。” 还没说上几句话,婉宁就下了逐客令,婉英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我知道姐姐的到来让你不开心,但是姐姐是一片好心。既然这里不欢迎我,那姐姐就回去了。”婉英转身的一瞬,似乎觉得还应该说些什么,沉思了片刻,说:“妹妹,以后有需要姐姐的地方,尽管提。” 说完,婉英在没有任何人相送的情况下,离开了婉宁的房间,离开了李府。 跟婉英没说几句话,却让婉宁心潮澎湃。 原本的计划是高家将婉英降为妾,之后风风光光迎娶自己。 而如今,婉宁要守三年孝不说,她也知道高家正室的地位可能不再欢迎她,大概也不会来风风光光迎娶自己了。更严重的是,高家有可能选择门当户对的人家做高家的正室。 这是她完全无法接受的。 此时的她,自然而然想到父亲生前的担忧,若嫁得没有尊严,就不要嫁。 后来,萧飞燕一想,在婉宁守孝的时间里,与其把正妻的位置让出来,让别人有可乘之机,还不如让李婉英先占据着正妻的位置,至少眼下高子昂不喜欢李婉英。若将李婉英降为妾,高家有心跟地位显赫的人家联姻,那局面才不可控呢。 婉宁尽管觉得燕儿说得不无道理,但是这不是她想要的。语气里有几分斥责地说:“燕儿,别说了,我想跟哥哥在一起就跟他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没你说得这么复杂。” 第122章距离感 萧飞燕的话,其实婉宁听进了心里,总之在短时间之内同子昂哥哥没有未来,她陷入迷茫。婉宁知道还是跟他保持距离为好。 黄昏时分,觉得心里烦闷的婉宁叫上萧飞燕,一起出去走走。 高子昂吃过晚饭,早早地就来了。 他进了院子,刚要去婉宁的房间,小唐子就迎了上来:“少爷,小姐没在屋里。” “她去哪了?” “小姐说出去逛逛,只有燕儿一个人陪同。” 高子昂知道婉宁出去,最爱去的地方就是梨园了。可是他不知道,今天的婉宁原本是去了梨园,可是刚进去就出来了。 在婉宁踏进梨园的那一刻,往事历历在目,可是她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往日的开心幸福让此时的婉宁愈发烦恼。 高子昂寻了来,没有看见婉宁。他有些焦急,四处寻了寻,终于在离梨园不远处的小桥上找到了她们。他跟了上去,缓行几步的萧飞燕首先察觉有人跟上来,她回头,看到了高少爷。 高子昂走近,说:“燕儿,趁天色还早,你先回去吧,我陪着她。” “是,少爷。” 婉宁听见熟悉的声音,一个回身,未语。她站定,手扶栏杆,自顾自地瞭向远方。 高子昂走过来站在她旁边,用自己的大手覆盖住了她扶着栏杆的那只手。婉宁感觉到温暖,可是片刻之后她就又把手给抽了出来。 两人许久未说话,都呆看着远方。 月亮从柳林背后悄悄升起,河水在月亮下粼粼闪光,空气中弥漫着墙角一株开满花儿的合欢树的香气。 婉宁不禁感叹:“合欢花,多么美好的名字!然而此刻,人比合欢树寂寞。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合欢”? “婉妹妹,你怎么了?”高子昂惊异问道。 婉宁有无限伤感,只淡淡的一句:“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高子昂心慌不已。是什么让她对未来没有信心? 高子昂仔细思量。大概就是由于要守孝三年,不能迎娶她,婉宁才感觉到迷茫的吧,才会这么说。 虽然婉宁要为父母亲守孝三年,在这三年之内不能风光迎娶婉宁,但是可以先让婉宁以妻子的身份入住高府。 他拽住婉宁的手腕,将她扯到面前来:“婉宁,跟我回高府吧,你做我的妻子。我们只是不能在婚礼上大操大办,等你守孝期满,我们再举办婚礼,定不会委屈了你。” “别说傻话了。不大操大办婚礼,不做给外人看。怎么会将姐姐降为妾室?我又怎么可能做你的妻子?再说了,事到如今,你我两家门庭悬殊,还有大操大办婚礼的必要吗?跟你回高府,只有做妾的份儿。” “即便如此,我也一定会让你做我的妻子。相信我。” 婉宁没有再言语。 她缓缓地走下桥来,在合欢树下停住了。她转过身,漆黑之中,只依稀看见紧跟过来子昂哥哥整个人的轮廓。 婉宁说:“唯有在这黑暗无人之处,才能感觉好一点儿。” 可是高子昂不想让婉宁在黑暗当中再待下去:“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你送我回去也好,反正我现在已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从前的婉宁认为高子昂就是他一生的归宿,可如今她却没了家,“不仅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连家都没有了,我只能如此迷茫下去。只看见稀星下的一片荒烟蔓草——那真是可怕的。” 高子昂听懂了,可见婉宁仍然很迷茫,她不想相信自己能给她未来,不相信终有一天能迎娶她做自己的妻子。可一时之间又说服不了她,只是深情地唤了声:“婉宁。” “没什么,人总要学着长大。”婉宁侧身望着粼粼的水光,接着说道,“从小你就对我好,一直就有一个心愿,想着有一天穿上大红的嫁衣,打扮得漂漂亮亮,幸福地做你的新娘,将来跟子昂哥哥你能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共守白首之约。我带着满腔的希望和所有人的祝福,以为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而如今,这份幸福我让给了姐姐。” 高子昂焦急地说:“你明知道,我和你姐姐没有任何感情,我心里的人是——。” 婉宁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吾此生只有两个愿望,一愿双亲平安顺遂,安享天伦之乐;二愿得一知己,以伴余生浮萍岁月。如今父亲病重而死,母亲自杀了,你娶了姐姐,我什么也抓不住,一愿也不得愿,到处都是轻飘飘的。除了这条性命,我也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从此以后,只能越来越好。好好待姐姐,她是真心爱你的。” 高子昂低下头,意图抱住这个命运坎坷的顽强女子,低声问道:“难道你就不是真心?” 婉宁还是下意识躲了躲,距离感再次涌上心头,虽然这种感觉让她害怕极了,心中怅然、失落。“一朝顿醒当年梦,方知恩爱转头空。” 高子昂有些急了:“婉妹妹,跟我回府吧,从此你就有了依靠,就由我来照顾你。到了高府,没有人敢欺负你。我的父亲母亲,自幼看你长大,他们会把你当亲闺女的。不管你是开心还是伤心,悲伤或是喜悦,我都会守着你,你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只能做我的妾?婉妹妹,相信我,我比谁都舍不得你做我的妾。你先入府,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就扶为正妻,相信我,一定会的,婉宁。” 高子昂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硬是把她搂在了怀里,急切地安慰着:“我们的恩爱没有空,我还是从前的我,你的子昂哥哥永远都不会变。无论你遭遇了什么,永远记得还有我,嗯?” 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又是那样深情而动人的话语,婉宁再也忍不住,热泪滚滚而落。她不再躲避,伴随着合欢花沁人心脾的芳香,真想永远沉浸在这温暖里。这是她能感受到的人间仅有的温暖,却也仿佛能包裹着她的全世界。 高子昂替她拭去眼角晶莹的泪痕。 婉宁惹人怜爱的样子让他情不自禁低下头将唇轻落于她那柔软红润的双唇之上,晶莹香甜,她微微一颤进而承受着他的浓浓爱意,感受着他的气息。似清风荡漾,暖暖地吹拂着她情动的心,那一刻的她忘记了思考,忘记了世间所有,唯有他的情意绵绵。 “可你已经是我姐姐的人了。” 高子昂不听她言语,他只愿她的种种烦忧都消失于恍惚缥缈间。“我和你姐姐不曾圆房。” 在这轻风沉醉的清凉之夜,月光似乎更加明亮皎洁,闻着这湖水的味道,让人觉得心里凉快、清净。 两人沉浸于曼妙,却不曾发现角落里李婉英的丫鬟——墨竹。 第123章下下策 送婉宁回府后,高子昂还是非常疑惑。婉宁一直在忙碌双亲的身后事,没有精力替自己着想,怎么会突然说出那些话?而且她仿佛也在有意疏远自己,她到底怎么了。 在昨天还抱抱亲亲,她都不曾反对。她的表现太过突然,一定是经历了什么。 他背着婉宁把萧飞燕叫到一边,问:“你们小姐怎么了?” “少爷何意?” “婉宁为何突然对我们的未来丧失信心?” 萧飞燕明白了,小姐一定是将自己的意思说给少爷听了。她说:“尊夫人来看过小姐了,来看过这个所谓的妹妹。” 高子昂的精神马上紧张了起来,他就知道,婉宁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他问:“李婉英!她说什么了?” “其实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来看看小姐,大概她也真的是好心。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小姐暂时嫁不了您,她的出现不是给人添堵吗?或者说是在炫耀。” “我知道了,好好照顾婉宁,别的事交给我。”高子昂说。 得知原因的高子昂马上来到婉宁房里,他仍要像从前一样守着婉宁。 可是他看见此时的婉宁抱着双腿,孤零零地坐在床上。自父母亲出事以后,婉宁觉得床是能她最安心的地方,常常一个人一坐就是很久。 他走近,将婉宁揽在怀里,许久才说:“婉宁,不要再胡思乱想,好不好?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上花轿,我将你从大红花轿里抢了出来?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此生只认定你。你的一个小心思就能将我击垮。你那一刮风,我这早就打起了雷,下起了雨。” 婉宁没说话,伸手抱住了他。 高子昂再次劝她:“婉宁,跟我到高府,会热闹一些。我想看到从前的婉宁,可能你开心不起来,至少不会如此孤寂。而且你自己在这边住着,我不放心。” “我父亲临终前的担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婉妹妹,那只是伯父的担心,担心的事不一定会发生。或者说,我一定不会让它发生。高家所有人都认定你是高家未来的主母。尽管暂时你会委屈下,可该是你的就还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婉宁未语。 高子昂一直守着婉宁,直到她熟睡才离开。 回高府的一路,他一直在埋怨李婉英,无端造成婉宁的困扰。后来他又一想,还幸亏这个“夫人”去探视婉宁,否则,婉宁都不考虑自己的事,他的打算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虽然谈不上感谢,去她房里看一下她还是可以的。 对于李婉英来说,高子昂毫无征兆地踏进她的房间,她万分惊奇。他来得如此突然又迅速,就连丫鬟的通报,都还没完成,话刚说了一半儿,他就已经进了屋。 “真是稀客啊!”婉英惊叹道。 “谁让你去找婉宁的?”直入主题,可见高子昂并不是要来“坐坐”。 “婉宁遭遇不幸,这种时候,我只是关心她。怎么说我也是跟她一起长大,她失去的是我的养父、养母。” 高子昂没有发现,虽然婉英说话语调平稳,可是脸上已有了恨意。虽然高子昂不喜欢她,可眼下毕竟名义上是夫妻。高子昂在外面“胡作非为”,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她心里不舒服是真的,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怨言? 婉英说得也不无道理,虽然她没有坏心思,但是她的出现会造成别人的烦恼也是事实。高子昂仍然说:“你做的事情有哪些是能上得了台面的?我没有在婉宁面前数落你的不是,是觉得你们的父母双亡,毕竟一起长大,视彼此为唯一的亲人。”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婉宁。在你眼里,婉宁若是天仙,我就是那地鬼。” “婉宁是我一生挚爱,请不要做无谓的比较。” 听了此话的李婉英,突然性情大变,几个快步,凳子被她绊倒,茶杯也连带着遭殃,摔到了地上。她走到高子昂面前,胡乱地将他往外推:“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刚对她的感觉缓和了些,却整这样一出,在他面前无理取闹,撒起泼来。高子昂维持着翩翩公子的风度,没有发出心中的怒火。 他懒得跟她计较,转身离开,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厮义儿听见响声,从房里出来。他看着脸上有些怒气的高子昂,问:“少爷,怎么啦?跟她吵架了?” 高子昂边走边对身旁的义儿说:“义儿,少夫人形迹疯癫,明天一早找个太医来瞧瞧吧。” 义儿先是一怔,片晌一时之间没忍住笑意,身上还跟着抖了抖。 “义儿,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嘲笑主子!” 他表面应着:“是,少爷,义儿不笑了。” 可高子昂不说还好,这一说,义儿的笑意更甚。 他看了看义儿,片刻之后才无奈地说:“你回去吧,我去父亲那儿。” “遵命,少爷。” 高子昂去父亲书房的一路都在想,自己在婉宁面前信誓旦旦说要将婉宁扶为正妻,可是还没有经过父亲母亲的同意。 那么说只是为了安抚婉宁。 他决定探探父亲的口风,若能让婉宁直接以正室身份入住高府就更好了,就算不得已要做妾,那也要扶为正妻。 高子昂平复了一下心情,来到父亲书房,父亲刚好在,还未休息。 他跪在了高骏铭面前:“父亲,婉宁已经答应嫁给我,希望您履行当初的诺言,将李婉英降为妾室,让婉宁以正室身份入住高府。” “因为婉宁要守孝,我高家娶妻竟然不办婚礼,你想啥呢?” 高骏铭的回答果然如婉宁所料。 “何况婉英除了你不喜欢之外并无不妥,恪守为妻本分,公婆跟前又孝顺,你以何道理降为妾室?” 父亲的话让高子昂意识到自己提议实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就只有下下策——做妾了。 他还未开口,就听高骏铭问道:“婉宁是你的人了?” “父亲!您不可玷污她名节,我们并无肌肤之亲!” 高骏铭看他急切的样子,想必说的也是真的,但在父亲面前张口便称起“我们”来,说明关系已经很亲近了。 “我们高家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不可做损伤体面的事。不过,婉宁,你想要就要了吧,父亲不会干涉你。婉宁这小丫头出身显赫,心高得很,必定不肯做你的妾室。她进了府若能诞下个一儿半女,时机成熟就扶为正妻,如此才能服众。” 虽然父亲如此说,但是高子昂心里是不满意的,这只是下下策。 高骏铭又问:“是婉宁要求你一定要做正妻?” “不是的,父亲,是儿子想给她名分。” “你跟婉英不能有孩子,为父不希望高家的子孙都是庶出。” 高子昂又想起来,婉宁若真做了妾,必定不希望再有人跟她平起平坐,自己也不能给她再添委屈,便说道:“父亲,您要答应儿子,不会再给儿子纳妾。” “眼下不会,你这两个还没整明白呢!婉宁进府若无所出,以后就说不定了。我不管你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但是你也不可沉溺其中。男子汉大丈夫整日家跟女人揪扯,像什么样子!”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第124章长寿面 高子昂在地上跪了半天,腿都有些麻了。 可父亲没有叫自己起来,自己也不好动身。毕竟最初他是来求父亲的,便一直跪着。 此时,在房间里踱步的高骏铭似乎又想起点什么来:“李府上竟然有二十名精兵守卫。” 高子昂确实调了二十名精兵守卫李府。他不动用自己的手下,并不是为了婉宁,他都不肯。而是他把精兵放在了显眼的地方,有些人看到有精兵把守,会敬而远之。 实际上,他的手下都在府里。然而,精兵站岗,确实太明目张胆了些。 他自知有罪,缓缓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种事情在高骏铭看来是大事,他是必要教训一番:“皇上允你随时调用百余精兵已是莫大的恩典,是为了方便你在宫外行事。反倒是你,你把皇帝当傻子吗?你在他手下当差,你动用他一兵一卒,他会不知?他若是追究你为一女子擅自调兵,还会让你带兵吗?” 看着低头的高子昂,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动用的可不是你手下的警卫,你是私自调兵!你为一个女人私自调兵,此事若追究起来,你犯的罪可大可小啊!” 面对高骏铭的责备,高子昂自知无言以对,只缓缓地说:“皇上若怪罪,儿自领责罚。” 他当然要领责罚,难道跑了不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整个高家可在这里呢!当然,应该不会如此严重,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高骏铭严厉地说:“为父另拨十名江湖顶尖高手给你,你把那二十精兵撤了!” 高子昂低低道:“多谢父亲。” 父亲如此慷慨当然是有目的的,片刻,他又说:“儿子答应父亲,此后不会轻易提及将李婉英降为妾一事。” 在父亲面前,高子昂只能让步,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为婉宁好。 若自己执意此时就让婉宁进府作正妻,不但忤逆父亲,而且会让父亲厌恶婉宁。而若顺着父亲的意思,事实证明,父亲接受了婉宁,并不是像从前一样,只为了跟李家联姻。 只要婉宁肯以妾室身份入府,一切万事大吉。高子昂心想,他要快些说服婉宁。了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事,婉宁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当然,他最终还是要婉宁以后的人生有所依靠,不仅仅是顾及眼前。何况此时的婉宁失去了双亲,高子昂真恨不得此时就把她接到高府。 过几天就是婉宁的生日了,她一定不会过,也没法给她过,只能等来年了。 可是到了婉宁生日那天,高子昂浑身不自在。自从伯父伯母走之后,婉宁的世界就没有节日了。 此番当然也不是为她庆生,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因为,平时不管做什么总是怪怪的,让人感觉突兀。 他把义儿叫到了眼前,看看他有没有好点子。 义儿看他似乎有忧愁,便问道:“少爷,您有什么心结吗?”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义儿疑惑。 “今天是婉宁的生辰。” 义儿恍然大悟,他是记得婉宁的生辰的,只是近期事情太多,竟一时没想起来。 “哦,婉宁小姐从前每逢生辰一定是热热闹闹的,我们给她庆生,只会勾起她一些痛苦的记忆不说。最重要的是,眼下她不可能给自己过生日了。” 高子昂赞同道:“你说得对,可是我总要表示表示。要不要把管家他们几个叫来,大家在一起吃顿饭?” 义儿微笑着看了看他,说:“少爷,这不是让人感觉最温暖的。此时婉宁小姐不见得喜欢热闹。简单朴实才是最动人的,像家一样。” 在义儿的点拨下,高子昂终于有了想法。“我何尝不想跟婉宁在一起,过着简单朴实的小日子。” 义儿一惊,大少爷说出这话来真是不可思议。 高子昂一上午忙活完,就迫不及待来到李府,他希望赶在婉宁午饭之前。 他来到厨房,大家都刚刚准备着手做饭。 高子昂问厨房里的伙计:“婉宁有指定中午吃什么吗?” “小姐没说,平时只要我们做的饭菜可口,小姐都不会埋怨的。” 高子昂屏退掉其他的伙计,只留下一人,教他做一碗面。他要亲手为婉宁煮,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要下厨房。 做的第一碗,因为煮的时间太久,面都黏糊在一起了。第二碗,又做得半生不熟的。伙计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手把手教他。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煮出一碗能上得了餐桌的面。 婉宁坐在饭桌前疑惑了好久,今天的厨子怎么回事?一向都很准时,从未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刚要打发燕儿去瞧瞧,只见高子昂端了一碗面进来。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炫耀着:“哥哥亲自为你煮的。” 婉宁一怔,问:“你为何要亲自下厨煮面?” “今天是你的生辰啊。” 婉宁恍然大悟般,她竟连自己的出生之日都给忘记了。 那是一碗漂浮有几片菜叶、卧着一个鸡蛋的长寿面。婉宁看着他,出了一头的汗,还没有来得及擦。 她掏出锦帕,替他擦了擦额头。 转脸一见到面,眼睛不由得湿润,她靠在他肩上,流下几滴晶莹的泪珠。 “怎么啦这是?不就一碗面吗?能把婉妹妹给惹哭了。”高子昂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道,“再不吃,面就凉喽。” 婉宁脸上挂着泪却笑着问道:“大少爷亲自下厨煮的?” “嗯。” “哥哥亲自煮的,凉的我也吃。” 高子昂深刻感受到煮饭的辛苦,叹道:“可不是嘛!你哥哥我还从未伺候过人呢!不过只要婉宁喜欢,哥哥可以时常为你下厨。” “男子汉怎么能绕着灶台转?还是算了吧。”从前都是母亲给她煮长寿面,而此刻的他就像亲人一样。婉宁心怀感激地说:“哥哥,还好还有你,谢谢你。” 婉宁被拥入熟悉的怀抱:“傻丫头,哥哥永远在你身边,永远守着你。” 片晌,婉宁吃完面,靠在他怀里,不愿意离开。他蛄蛹着掏出一尊美人玉雕,说:“你过生日,不送你礼物也太不像话。” 婉宁一惊,语气里带着拒绝:“这太贵重了。” “我知道妹妹喜欢银饰和玉器,所有贵重的物品都被你包揽得差不多,都不足为奇,就缺这样一件玉器了。” 婉宁确实喜欢,但她觉得太贵重,并不想要,又不想拒绝他。犹疑之间,她还是勉强接了过来。 这尊美人雕正是当年封得瑞为求官,起先赠给李政航,但是他没要,后被高骏铭要了去。现在高子昂送给了婉宁,转了一圈,又到了婉宁手里。 第125章心思 在婉宁房里待了许久的高子昂一直不舍得走,对于婉宁来说是特殊日子,也想多陪陪她。可忽然听到高府的小厮来报,说皇帝召见。 皇帝召见,高子昂不敢有丝毫耽搁。入宫前还要回府换衣服,便跟义儿两个人骑马回去。 两人行至街角处,刚转过弯就碰见王品鸿、许鹤轩,两人也骑着马,不知道要去哪里风流快活。 几个人为表示对彼此的敬意,都下了马。高子昂再着急,与人攀谈几句还是可以的。 “看你这来的方向,是又去李婉宁那儿了吧?”王品鸿轻快地说。 高子昂抚摸了一下骏马说:“你应该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王品鸿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脸向许鹤轩问:“什么日子啊?” 许鹤轩想了想:“跟李婉宁有关的,哦,今天是她的生辰。” 王品鸿恍然大悟般:“哦,今天是婉主子的生日啊。” 高子昂一听这个“婉”字,当即变了脸色。 义儿贴近王品鸿,跟他说:“公子,提醒您一句,在我们少爷面前称呼婉宁小姐的时候,千万不要只出现一个‘婉’字,千万不要叫‘婉小姐’。要么叫名字,要么称‘李姑娘’或‘李小姐’,至少也要叫婉宁小姐,怎么说也要把那个‘宁’字带上。否则,少爷跟你们急!” 王品鸿一愣:“这么严重!” 义儿点点头。 王品鸿笑着:“明白,那个‘婉’字是只有他才能叫的。” 高子昂刚想骑上马,走人。 只听王品鸿说:“喜欢啊,喜欢就收了房呗。你说你们这两下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包暗门子呢!还不想玷污她清誉。也就你啊老弟,惯女人惯得不成样子。等生米煮成熟饭,她不跟你还要跟谁去!女人啊,也就那么回事!” 许鹤轩应声:“品鸿说得没错啊!再说了,你们如此下去,你天天来,外人看着,‘清誉’得了吗?” “各位公子就别取笑我们少爷了,你们以为他不想吗?那婉宁小姐就是不肯嫁给他。” 王品鸿感叹:“这李婉宁还是从前的脾气,那么清高,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几句闲聊后,四人都上了马,各自离开。 高子昂和义儿回府的路上,义儿还在劝他:“少爷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您虽然没跟义儿说过李大人的临终遗言,不过小的猜想他的意思大概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之类的。她现在只是依赖你已成为习惯,等她从痛苦中走出来,怕是会离开您。” 义儿见少爷没反应,又补充了一句:“王公子说的‘生米煮成熟饭’其实也是在提醒少爷让婉宁小姐真正成为您的人。” 虽然此话玷污婉宁名节,但是高子昂并没有生气,可见他心里应该是早就有了想法。尽管如此,婉宁心里的苦他是知道的,自己是她在这世上仅有的一丝温热,他不能让婉宁觉得他只是想占有。 当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婉宁,一直认为今生今世就是会跟婉宁在一起,那是与生俱来的缘分。 “休得听他们胡说,该怎么做,你少爷我自有定夺。不想让她觉得,我是看他父母亲都不在了就欺负她,不想她一辈子恨我。我希望她是心甘情愿嫁给我,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很可怜了。” 说完,两人策马回了高府。 少爷一心替婉宁小姐着想,义儿真想把这事现在就告诉婉宁。他要让婉宁知道少爷是真心爱她的。 伺候完高子昂,义儿果然又折返到李府。 婉宁跟贴身丫鬟正坐在亭子里闲聊。看到义儿的她,疑惑地问:“义儿,你家少爷不是要入宫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少爷已经到入宫了。义儿来就是有几句话要跟小姐讲。” “什么话?说吧。” 义儿不仅要让婉宁觉得幸福,更是要一心为高子昂说话。“婉宁小姐,您能碰到我们家少爷,真是有福气。” 婉宁疑惑,问道:“你家少爷怎么啦?” “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您,一心一意为您着想。他说,除非您真心愿意跟他在一起,否则他绝对不会碰您,那样子您会恨他一辈子。” 婉宁听义儿如此说,先是惊讶,他怎么突然说这个,大白天怪不好意思的。之后又思虑了片刻,脸上渐渐露出些微笑容。 其实她心里很开心,却对义儿说:“你专门跑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个?” “对啊!不过义儿还是要劝劝您,希望您能早一日入住高府,了了所有人的心愿。至于您担心的,少爷不会让它发生。您就是高家未来的主母。” 义儿后面说的话,婉宁没有听进去,也没有心思听,一直沉浸在之前的愉悦里。 婉宁一下午都在回想着义儿说的哥哥从未想过占有她的事,回忆着高子昂近期的表现,的确他有很多机会,但仍然恪守礼法。 晚上他又会准时来,要给他一个奖励。 吃过晚饭的婉宁早就在房里等着了,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心盼着哥哥来。 高子昂也仿佛跟她心灵相通似的,来得比平日早了些。 婉宁一看到他,也不管有人在眼前,就上前抱住了他,一直不松开。萧飞燕见状只得离开,关上了房门。 高子昂这刚进门就疑惑了起来,有些不自在,眼睛不经意瞟到婉宁枕头边上放着的玉佩,那是自己从小戴到大的玉佩,是给婉宁的信物。 他搂了一下婉宁,不由得来到床边,坐了下来,拿起玉佩来看。 婉宁跟上来,再次抱住了他。 因为婉宁一直抱着他,他动弹不得,只得放下手上的玉佩。搂着婉宁,玩笑着说:“婉妹妹今天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哥哥的事?” “哼~就是对不起你了。”婉宁调皮地说。 “对不起我是吧?”高子昂轻轻地挠着她,作为“惩罚”。 “不敢了,不敢了,好哥哥,不敢了。”婉宁咯咯笑着。 婉宁又搂住高子昂,温柔地说:“有你真好。” “无论你父亲说了什么,我真的很喜欢你,哥哥不能没有你。” “我父亲不管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他死都死了,你还要跟他计较吗?” “好好好,你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婉宁哀怨的眼神中带有得意:“那是自然。” “作为你的夫君,我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对于“夫君”的称谓,婉宁异常惊讶,这称谓暂且很不妥当,可是婉宁心里仍然暖洋洋的。 第126章危机 当晚,高子昂仍然守在婉宁床边。他睡在榻上,安静地看着婉宁入眠。他多么想,每日都看着婉妹妹入睡,第二天一早等待着她醒来。 他觉得如此是一种享受。可实现的前提是婉宁答应嫁给他。 婉宁害怕孤单,一直是朝着他睡的。忽然,她似乎烦躁起来,转过身去。 高子昂疑惑地瞪了她两眼,两个时辰前还那么热情地抱住自己呢。又没说什么话,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她了,不明所以,就看看情况再说。 片晌,婉宁才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哥哥,榻上怪冷的,你上来吧。” 来得如此突然!当真是惊喜。高子昂非常开心,这可是婉宁第一次允许自己上她的床。 他高高兴兴地起来,抱着被子过来,婉宁往里挪了挪,他将婉宁的被角掖好,才在婉宁旁边躺下。 他枕着胳膊,朝着婉宁微笑。婉宁瞪着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稍转了下身子,目不转睛地朝上瞧着。她的侧颜在高子昂眼里是那么美,他便忍不住在她脸蛋上轻啄了一下。 之后,得意洋洋地回归原位。 婉宁彻底转过身去,不理他了。他只得贴上来搂着婉宁,两人没有再说话。半晌过后,他依稀听见婉宁微微的娇喘声。 此刻,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他算好了回高府花费的时间,剩下的要全部用来陪着婉宁。 他觉得今晚跟婉宁在一起的时光分外珍贵,这可是婉宁第一次主动让自己亲近她,说明婉宁此刻完全信任他。 直到最后一刻,他实在不能不回府了,高家的家规在那摆着呢。他必须在子时之前回到高府。他轻轻地起来,撑着身子在婉宁粉嫩的脸颊上淡淡一吻。 又轻轻走下床,检查了房间各处,给墙角的长明灯添了油。一切收拾妥当,才放心地离开。 自从李家衰败之后,曾经有牵扯的官员、亲友都避而远之。李政航离世时可是戴罪的,都害怕被牵连。何况人走茶凉,世情冷暖,婉宁也甚少跟外面的人来往了。 敢跟婉宁来往的只剩一些同辈的。 张翰鈺就时常来探望婉宁,此时李家与高家呈现出来的局面,让张翰鈺对追求婉宁又燃起了信心,甚至有终生守护她的意望。 前段时间婉宁忙于父母亲的身后事,而且高子昂一直守在她身边,张翰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 当然,李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张翰鈺理应过来探望,他也是真心来的,不仅仅是觊觎婉宁。 而近期,宫里似乎特别繁忙,皇上总是叫高子昂入宫。给张翰鈺留出不少时间,不过他每次来,婉宁都会想办法不让他在自己屋里待。 这一切,李府上的一切动向,高子昂都了若指掌。因为李府上他的人有不少,不光是手下,丫鬟也很多。婉宁的动向,以及府上来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今日,高子昂在宫里的事情比较多,张翰鈺就趁机来了。他也很自觉,只是将婉宁叫到亭子里说话。 他坐在石凳上,抬头欣喜而温柔地叫着:“婉宁。” 婉宁瞪了他一眼,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根据张翰鈺近期的表现,再加上女性的敏感,婉宁心里对他要说什么应该也有谱了。不过,她还是问道:“你一定是有话跟我说吧?” 张翰鈺要把自己最想说的话说出来,否则,一会儿高子昂来,他又没有机会了。 他缓缓道:“婉宁,高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只怕此时他们寻思着不必将李婉英降为妾了。这其中的原因,你肯定也知道。因为没有母家撑腰,也就失去了风风光光迎娶你的必要。婉宁,以你的心性绝对不会到高家去做妾,对不对?” 面对张翰鈺的质问,婉宁沉默着。她起身站到一边,似在深思。 张翰鈺靠了上来:“婉宁,如果说我要娶你呢?你会接受吗?” 婉宁一愣,转头看着他:“翰钰哥哥,你开什么玩笑?” 看着婉宁有些愁怨的眼神,眼睛里也湿润了,张翰鈺不安起来:“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不过,婉宁,我还是要说,我没有开玩笑。看着这些日子的你,我也是很心疼,我也跟他一样舍不得你受苦。但是我跟高子昂不同的是,你嫁给我至少是正室,堂堂正正做我的妻子。” 婉宁再次说了句,“翰鈺哥哥,你别开玩笑了。” “你是质疑我的真心?” “不是,我们一起长大,我了解你,谁若嫁给你,她一定是幸福的。但是,我——” 张翰鈺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心里只爱着一个人,就是没有我的存在。但是婉宁,很明显,一提起高家,你会不开心,会泪眼汪汪。我还是要说,如果嫁人会失去尊严,你会嫁吗?我认识的婉宁不会。你也是知道我的,自幼我们一起长大,从小时候起,一直到现在,我甚至像高子昂一样喜欢你。你嫁给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因为张翰鈺提到堂堂正正做他的妻子,这让婉宁想起了父亲的临终遗言。她应该果断拒绝张翰鈺的,可是此刻她心里乱得很,仿佛离子昂哥哥的距离又远了。 张翰鈺目不转睛看着容貌可人的婉宁。心里想,婉宁,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娶你。 婉宁没有说话,可这在张翰鈺眼里,她是被自己说动摇了。而张翰鈺不知道,他娶婉宁这条路也是很漫长的,婉宁不爱他不说,更重要的是,其实他自己的父母亲,跟高家差不多。 呆站着半天的婉宁,终于没有忍住,眼泪流了下来。 张翰鈺连忙道歉:“婉宁,对不起。我不应该逼你,是把你追得太紧了吗?” 婉宁抬起头,拭了一下脸颊,说:“翰鈺哥哥,你别自责了,不关你的事。” “是啊,我在你的世界就是如此无足轻重,就连你哭泣,我都没有资格安慰。” “翰鈺哥哥,你别这么说。” 其实婉宁很珍惜跟张翰鈺的这段友谊,但仅仅是友谊而已,无关爱情。此时倒是张翰鈺给她的感觉,像是一片晴天。 第127章苦心 张翰鈺来李府,还把婉宁给惹哭的事很快就让高子昂知道了,婉宁如此动情,他们的交谈必定是触及灵魂的。高子昂很好奇,张翰鈺和婉宁在一起到底说了什么? 他知道不应该打听他们在聊什么,可还是忍不住。不过周边的丫鬟什么都没听到。 丫鬟们也是为了少爷着想,最好还是不要在婉宁面前做出偷听的事来。否则,对于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处。 随意打听了一下没有结果,高子昂更有兴致了。最重要的是婉宁哭了,竟然她自己丝毫都不追究。这让高子昂非常不安,看这样子,婉宁哭的原因一定不会跟自己说。他们在一起聊了什么,他也没法问。 只是他这心里无比忐忑。 他如何能忍受婉宁在别的男人面前如此可怜的哭泣,惹人爱怜的婉宁,不需要其他人施以同情,何况这个人是张翰鈺。张翰鈺对婉宁的感情,他是清楚的。 一天忙完,高子昂就迫不及待来到李府。刚到门口,将要拐进府门时,他不经意看了一眼夕阳。 红彤彤的一个圆球,正慢慢往下沉。万物沐浴在余辉中,整个长安城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让人更觉夕阳无限好。从小到大,常常这个时辰来李府的高子昂,此景已不是他第一次见。 小时候,长大了,准备迎亲,再到李家的衰败,夕阳令他脑袋中的一幕幕都显现了出来。跟婉宁的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 说好了会一辈子对她好,可是这个丫头也太不让自己省心了。沉静了片刻,他的脸上出现一丝惆怅,不再耽搁了,满腹心事的他抬腿进了李府。 在自己房里的婉宁也是心事重重,看见他,先是没理,走到床边,抱起枕头,趴在被子上。接触到的地方软软的,这让她舒服很多。 高子昂走近了问:“婉宁,你怎么啦?不开心?” 婉宁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趴着。 虽然婉宁不搭理自己,但他心底却浮现出一点点喜悦。依据婉宁对自己突然改变的态度,她的眼泪好像跟自己有关。 她必定在白天的时候,脑袋里想着关于自己的事,或许产生了怨言。此时的她越是不理,其实心里越在乎。否则,一天不见,突然的相见,她应该是喜悦的。 此时,他对张翰鈺才放松了一丝戒心。 此后的一个时辰,两人没有任何话语。婉宁一直趴在那里,高子昂则守在她身旁,想说点什么,又怕婉宁生气,只好什么都不说。虽然不说话,两人的心里都不安静。 婉宁想早早地入睡,去叫了萧飞燕和凝珠过来伺候就寝。待婉宁一切都准备好,并且爬上床睡了下来。高子昂看她心情仿佛愉悦了些,斜靠在床边,瞪了她几眼,问:“婉妹妹,一天不见,就不想我吗?” 婉宁仍没理他,仰躺着闭上了双眼,可是眼皮明显抖得厉害。高子昂不禁过来想逗逗她,凑近,轻轻吹了吹她的双眸。 婉宁猛得睁开眼,推了他一下:“你太讨厌了!哼!” 高子昂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今天来的路上,碰到一件有趣的事,我讲给你听?” 婉宁终于回了他一句:“什么事?” “我看见一只猫见着一只老鼠拔腿就跑。” 婉宁果然惊奇地看着他,问:“怎么可能?猫怎么会怕老鼠?老鼠怕猫才对,应该是老鼠拔腿就跑。” “听我的,哥哥没说错。婉妹妹,你说为什么呢?” 婉宁眼睛瞪老大,眼珠一个劲儿转,绞尽脑汁地思考。 高子昂看着她,也不知道那脑瓜到底有没有在动,不忍看她费劲下去,便说:“因为猫跑去追老鼠了。” 婉宁终于笑了一声,羞愧地蒙住被子,说:“你讨厌!” 高子昂也跟着微微一笑,片刻之后,渐渐严肃起来:“婉妹妹,其实我们在看待很多问题的时候,要学会打破常规的思维,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你到高家做妾确实委屈了你,可是这种委屈只会暂时体现在族谱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高家要明媒正娶的少夫人,没有人敢认为你只是一个妾。何况我的婉妹妹早已经以德服人。” 婉宁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琢磨了老半天。 她明白哥哥的苦心,可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跟猫和老鼠一回事呢?怎么说自己都是一个有感觉的人,就是无法跨出这艰难的一步。或许她对高子昂仍然没有十足的信任。 高子昂今天的吻很绵长,婉宁明显感受到自己将要献出去得更多。“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停息了片刻,道:“要怎么对你啊?亲都不让亲了吗?” 婉宁的恐慌在高子昂看来很不解,但更多的是不忍。他不由得想起刚进李府时还想着要一辈子都对婉宁好,这种大事怎么能勉强她呢? 在婉宁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可不能就这么被摧垮。 幸好,今夜的婉宁能安静地入睡,还睡这么早。 今晚高子昂从来到离开,在婉宁面前,自始至终没有提到关于张翰鈺的一个字。 而回到张府的张翰鈺也没有闲着,他想娶婉宁,他想看看父母亲的意思。如果能搞定父母亲,在婉宁那里就会更有底气。 思考了许久的张翰钰终于鼓起勇气跪在张德佑面前。 “什么事啊?”张德佑疑惑地问。 张翰鈺坚定地说:“父亲,儿子要娶婉宁。” 张德佑一愣,问:“娶谁?” “李婉宁。” 张德佑闻听,又是一惊:“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前些天发烧烧糊涂了?一个孤女,门不当户不对的,你娶进家门有何用?” “父亲,正因为是孤女才要娶她。就因为我喜欢她,才不忍见她生活艰辛,才那么希望能保护她。” 可是张德佑更加坚定:“你说破天我也不会同意。你纳她为妾我都不会同意,李婉宁是高家少爷中意之人。那高少爷又是独子,他要天上的月亮,他老子都会给他弄来,何况一个女人。因此得罪了高家,别说是你,就连你老子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争什么都不要同某些人争女人,红颜祸水啊!” 张翰钰眼中含泪,说:“可是父亲,儿子是真的很喜欢她。” 张德佑瞥了他一眼,未语。 第128章趁热打铁 张翰鈺在父亲那里碰了壁,自从他表白之后,婉宁心意的不确定性,反而让他觉得有丝丝安慰。他也会时常到李府陪婉宁,婉宁因此能开开心胸,他也就成为了李府上的常客。 虽然他喜欢婉宁,但是惧于高家,还是会跟婉宁保持距离,他也不希望给张家惹麻烦。最重要的是,他对婉宁很尊重。从友谊的角度讲,婉宁没有看错人。 他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婉宁心里的那个人,她不过是把自己当成最虔诚的朋友。 当然,张翰鈺不会放弃,喜欢的人还是要争取一下的。谁不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张德佑敏锐地嗅到了张翰鈺的强烈心思,他要阻止自己的儿子继续觊觎婉宁。因为他知道再继续下去,只会有害无益。 这天,张翰鈺在房里瞧着那个雨夜婉宁赠他的锦帕发呆。他多么希望这块锦帕真的有意义,女子给男子赠送锦帕,“横也是丝,竖也是丝”,婉宁会想念他该多好。可是这只能是他的奢望,婉宁心里装不下其他任何人。 这块锦帕只是他所留下的一个念想而已。 不过,在他跟婉宁的攀谈中,还是能发现,婉宁在她的感情上会时常有失意的表现。每当此时,婉宁又是如此需要他。 想着想着,忽然,小厮彬儿来报:“少爷,来客人了。老爷吩咐您换套衣服,出去见客。” 张翰鈺头也未抬,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谁来了?” “不是少爷您往日见的官员,是少爷的表妹。”彬儿原本应该说出一家之主来,可他首先且着重说出表妹。 张翰鈺疑惑:“表妹?哪个表妹?” “少爷的表亲——朱家的闺女。” 张翰鈺冥思苦想,想起来小时候确实去到一个朱姓表妹家拜访过,之后就很少来往了。多年不见,这个表妹确实也该长大了。 “她一个人来?”张翰鈺问。 “朱家老爷、夫人都来了。” 张翰鈺想了想这家人跟张家的关系,大概是姑表亲,他这个姑母也是多年没联系的了吧。 他不想那么多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客人等太久。便立即整理仪容,换上得体的衣衫,来到正堂。 正堂里,早已挤了不少人,父亲母亲,还有朱家的人,各自的丫鬟也挤了不少。 他赶紧上前行礼:“见过姑父、姑母。” 朱家老爷微笑着起身,走到张翰鈺面前,打量一番:“这就是侄儿吧?不必拘礼了。”他点点头,赞叹道:“记得他小时候来我们府上,还那么大点。到底是京城的风水养人,瞧瞧现在长得,当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啊!” “姑父谬赞。” 张德佑笑着说:“翰鈺,还不见过你表妹?” 张翰鈺见一妙龄女子挪至他眼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表哥好。” 这个妹妹,长得娇俏,打扮得很可爱,像极了还未成年。可从年龄上看,她也只比自己小一岁。“这是……倩儿妹妹?” “正是呢,她可是朱家的掌上明珠。”张德佑说。 “倩儿妹妹好。” 行过礼,张翰鈺被安排坐在朱倩儿旁边。一屋子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吃午饭。 朱家人毕竟远道而来,张家便留下住了几日才离开。 张翰鈺自然看出了父亲的意图,朱家这次来是走亲戚,说不定过不了多久,父亲就会派人把他那个倩儿妹妹接来。 张翰鈺连续几天没有去李府,在高子昂看来很反常,他一打听才知道是张府上来了客人。 然而高子昂心里仍然很不安,客人一走,张翰鈺又会像从前一样。张翰鈺去李府一回,他的内心就沉重一次。 尽管如此,他也不能阻止张翰鈺去李府。破坏张家和高家的关系不说,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此时的婉宁需要他。 面临着张翰鈺的威胁,再加上自己在外人看来,怎么说也是娶妻的人了,却碰不得女人。当然,他不会对不起婉宁,而且尊崇父亲的嘱咐,不会让李婉英怀上孩子。 可是有他想碰的。他跟婉宁越来越亲近,婉宁也是有所感觉的。虽然婉宁的顾虑,高子昂心里很清楚。他仍然有着欲望,愿望得逞,他心里才踏实。 李婉英近期从高子昂的眼中看到了热情,也难怪,自己都娶妻了,却放在屋里不碰。高子昂的这点心事,李婉英是猜得到的,她想趁热打铁。 选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她叫墨竹传话给高子昂,请他到屋里一起用晚餐。高子昂起初不答应,但一想到婉宁,他犹豫了,婉宁是希望他对李婉英好点儿。 原本高子昂是想去给父亲请安,之后就去李府。可当他路过李婉英房间时,放慢了脚步,片晌,对身边的义儿说:“义儿,你先退下,我进去瞧瞧。” 义儿往李婉英的房里看了一眼,说:“是,少爷。” 高子昂踏进屋内的一刻,丫鬟墨竹大喜,高兴地喊着:“少爷。”正在吃饭的李婉英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表情淡然。 当高子昂行至餐桌前,李婉英冷笑道:“还以为你真的永远都不来我屋里了呢!” “至少我们是名义上的夫妻,我为何不踏进你的屋子?” 墨竹从餐桌前站了起来,说道:“少爷,这些菜可都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呢!” 李婉英在一旁说道:“虽然邀请了你,可是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就先吃上了。” “平日里都是你们主仆二人一起用餐的吗?”高子昂问。 墨竹回道:“少爷,府上人都知道,没有老爷夫人的特准,少夫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您常常不在家,老爷夫人偶尔会允许少夫人上桌吃饭。可自从夫人去白云观进香,少夫人独自与老爷进餐于礼不合,之后就一直都是奴婢跟少夫人一起吃的。” 李婉英见高子昂坐了下来,吩咐道:“墨竹,你下去吧,我和少爷说会儿话。” “是。” 墨竹转身的那一刻,李婉英突然想起什么,吩咐道:“对了,把少爷最爱饮的九酝春佳酿拿来。” “遵命。” 墨竹拿来了酒,将各自酒盅倒满,转身退了出去,随手关上门,只剩两人在屋里推心置腹地交谈。 第129章银簪子 李婉英慢条斯理夹着菜,饮食间仍维持着美好的姿态。只是空气稍显凝滞,屋内出奇得安静,好半天两人都未有话语。 高子昂疑惑地问:“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沉默着?” “说话会破坏气氛。”李婉英知道这种心平气和的时光实在是太少了。 高子昂端起酒杯,轻晃了晃又放下。想喝,又在担忧些什么。酒里会不会不干净? “你认为我会在酒里下迷药?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贱!”李婉英端起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又重新给他倒了一杯。 高子昂看了看她,后将整杯酒喝下,夹了几口饭菜,而李婉英头也未抬,仍然自顾自地用餐。 两人再次没有了话语,高子昂一杯一杯饮着酒。就算不下迷药,这酒的浓烈程度他也是知道的。几杯下去便心跳加快,头也疼了起来。 李婉英见状:“要不你到床上休息片刻?”高子昂没有立即回答她,她又说,“我这里你再不喜欢,至少也是高家的地方,在自己家里休息上片刻,就那么委屈吗?” 高子昂想想也是,不如就休息一会子,此刻去婉宁那儿也打不起精神。“好吧,只休息一下,一会儿我还要去给父亲请安。” 婉英扶起他到床边,替他解开革带,脱掉了外衣和靴子。高子昂躺了下来。 吃过晚饭的婉英,没有叫丫鬟收拾碗筷,因为她害怕打扰到他。只是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也没有其他事做,就去了外间叫墨竹伺候沐浴,一会儿困了就该就寝了。 此时的高子昂只是有些疲乏,虽然闭着眼睛,他的脑子是清醒的,也没有睡着,还不至于几杯酒就醉得不省人事。 不一会儿,李婉英披着湿答答的头发过来,玉肌冰骨,隐隐有暗香浮动。若不计较从前,此刻的她还真如出水芙蓉般。 身上只穿着件薄衫,大概她也觉得不太妥当,便在屏风后换上了正式的淡紫色长曳裙装。她知道,高子昂看着这一身,是熟悉的。他最喜欢婉宁穿这一身。嫁到高家后不久,她也照着样子做了几件。 整理好裙装,婉英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自己的秀发。 她听见高子昂翻了下身子的声音,便走过来替他盖好薄被,刚饮过酒,最害怕受凉了。 就在她给他盖被子的那一刹那,忽地睁开眼睛的高子昂,从她的侧颜明显看见了婉宁的样子。 他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伏在他身上的这个女人像极了婉宁,却更是增添了几分妩媚。他不经意间解开了她胸前的结带,那薄而滑的裙衫瞬间滑落,胜雪的肌肤散发着醉人的幽香。 自己的婉宁在怀里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甜甜的,柔软、温顺,又可爱极了。眼前的女子,倒是有那么几分妖娆,但从气质和感觉上都不是他所期待的。 她再像都不是我深爱的女子,我怎么可以!他很快回了心神,推开了李婉英。 好在理智战胜了欲望,高子昂翻身而起。他的贴身汗衫不知何时滑落在地。 李婉英问:“这酒虽然浓烈,但也是你常喝的,还不至于几杯下去便丧失理智,你刚才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婉宁?” “这不就是你的意思吗?你一开始的表现,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你方才穿的裙装,是婉宁最喜欢的。”说完,高子昂没有再搭理她,只顾整理衣衫。 “我知道我不该奢望,只想再抱一下你。”婉英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请求。 高子昂沉默不语。他的装束已穿戴齐整,而衣衫不整、双腿修长的李婉英,鞋子也没穿,过来抱住了他,依偎在他怀里。 高子昂却没有推开她,他看得出,至少此刻她是真心的。没有想到李婉英温柔起来还是有几分迷人的,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举目无亲,曾经又爱上那样一个男人…… 他对自己娶进门来的这个女人心生了些许爱怜。不过,好在他还是清醒着的:“可是,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你只愿意给婉宁,对吗?” 高子昂坚决地回了一句:“是。” “在你眼里,只有她才是你的妻子,对吗?” “是。” 李婉英终究耐不住性子,松开了他。“就算我们之间没有爱,可这世间的女子有哪一个嫁了人还不渴望得到夫君的温存?婉宁到哪儿,你的心就跟到哪儿。可是婉宁到目前为止,她根本就不想嫁你!” “你一早就知道我和婉宁难舍难分,为何还要嫁给我?你有你的渴望,婉宁也有她的希冀,而我想我是更在意婉宁的。”高子昂说,“你曾说过,肉体之爱只会越来越淡,灵魂之爱才会越来越浓。无论是肉体之爱,还是灵魂之爱,我都给不了你。还是那句话,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李婉英步入了绝望的边缘。 “能娶到你这样一位郡主,真是高家祖坟上冒了青烟了。但你在高家最好夹起尾巴做人,不要耍小心思,高家还由不得你兴风作浪!”高子昂又说了一句,算是警示。 这话让婉英心头瞬间产生了火焰。可是她转瞬又一想,好不容易进展到现在,能有接触,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让这一切毁于一旦,便强压了压怒火。“我在高家没有任何地位,卑微如尘埃,谈何兴风作浪?” 高子昂没有接她的话,最后审视了一番着装,头也没有回地说:“我还有要事需处理,你整理一下就早些休息吧。” 语罢,他精神百倍地走出房间,只留下心中五味杂陈的李婉英。 高子昂觉得自己对不起婉宁,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他将前些天买的还未来得及送给婉宁的银簪子找了出来,心想,这个时候送给她确有些不妥,但也只能如此了,至少心里还舒服些许。 高子昂快马加鞭来到李府。 婉宁因为觉得天气凉凉的,就关上了房门。而高子昂一来,果断地推开门,一把把婉宁搂在怀里,幸亏房里此时没有丫鬟伺候。 婉宁深感疑惑,惊异地问道:“你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想见你。”婉宁更加诧异,他不是才离开三两个时辰吗? 高子昂目不转睛地盯着婉宁,婉宁摸了下脸,疑惑地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摇摇头,说道:“我的婉妹妹太漂亮了。”心里却说,婉宁,希望你能原谅我,你们虽然不是亲姐妹,可是眉眼之间有些像。 “你专门跑一趟就为了说这个?” 高子昂拿出那支精美的银簪交给婉宁。婉宁如花般的脸上溢出开心的笑来,却又怀着困惑,忽闪着大眼睛,俏皮地问道:“给我的?” 他看着婉宁一脸的天真,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含着一抹期待,沉声回答道:“嗯。”又把簪子接了过来,“我帮你戴上。” 婉宁伸手触摸被戴上的银簪,问道:“好看吗?” “当然。” 她跑到铜镜前照了照,随后高兴地转过身来,一脸笑意。高子昂见她开心,微微笑了笑。 第130章惬意 婉宁上前抱住高子昂:“哥哥,谢谢你。” “婉妹妹,只要你喜欢就好。” “你为何一身酒气?”婉宁仰起脸,诧异地问。 此时的高子昂心乱如麻、烦躁不安,皱了皱眉头说道:“婉妹妹,我有些累了,想休息片刻。”婉宁见他疲惫不堪,也没多问什么,扶他到床上躺了下来,用温水打湿的錦帕擦着他的额头及面颊。 他深情看着婉宁,她天生丽质,温柔的目光扫过他的心尖,时而沉静如水、温婉动人,时而俏皮可爱,时而又似梦似幻、鲜艳妍媚。在新插发簪的点缀之下,更加华美。 他握着她娇嫩的手,将錦帕温柔地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置于胸前衣襟内,然后将婉宁的手护住自己胸口好半天才缓缓松开,之后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条婉宁亲自绣有合欢花的丝织錦帕,横也是丝竖也是丝,一方素锦寄相思。婉宁心想,也好,就当是刚才送自己发簪的回礼,她只得重新找了一块錦帕,接着擦拭他的脸膛。 平时看不见就罢了,婉宁还是第一次见他喝这么多酒。 她便端了一杯蜂蜜水过来,温柔地说:“子昂哥哥,先起来喝杯蜂蜜水再睡。” 高子昂懒懒地睁开眼,婉宁好不容易才将他扶起,他饮下蜂蜜水,心里美美地睡着。 他此刻比谁都清醒,眼前的婉宁已令他不饮自醉。对比李婉英的疯狂索取,婉宁给他的感受是那么温馨、舒适。 他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不应该拿婉宁跟任何人比!他和婉宁的世界是干干净净的,是任何人都闯不进来的世界。 毕竟饮了烈酒,再加上心情烦闷,在婉宁的悉心照料下,他片刻间就沉沉地睡去。 坐在床边的婉宁看着熟睡的他,心里想了很多。哥哥从前也是如此守着自己的吧,多亏有他,否则,自己的日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 每天,无论他怎么忙,都要来看她。自己也是,见不到他时又会心慌。多少天了,每天都是如此,可是他今天却一反常态,为何喝这么多酒呢? 疑惑的婉宁在床边守了一会子,便到榻上做起针线活来。不过,她仍琢磨着高子昂为何饮了这么多酒?还有他方才一见到自己的样子也不太正常。 他现在睡着,还是等他起床以后再问吧,或者义儿应该也跟来了,一会儿出去问问义儿也可。想了想,又认认真真地做起活计来。 这个夜晚很静,婉宁看似专注于眼前的一针一线,可心思早就放在了此刻睡在自己床榻的男人身上。 婉宁忽地觉得这样的夜晚很惬意,安静地守着哥哥,做好他的贤内助将是一件幸福的事。然而她一转念,眼下自己不是只能做妾吗?可怜的婉宁立即否定了方才的想法,做他的妻子只能是以后的事了。 不过,自父母亲出事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内心平静。 待高子昂醒来,他已经睡了接近两个时辰,一觉醒来的他心情平复了许多,迷迷糊糊间听见婉宁叫义儿说话。 婉宁说:“义儿,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婉宁小姐。” 高子昂睁开双眸看着床顶,边回神边听着外面,可他们说话的内容着实听不见。 婉宁将义儿叫到花坛前,问:“你家少爷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啊!我们少爷能有什么事?皇上宣召入宫回来就跟少夫人说了会儿话,之后就来小姐这儿了。” “那他为何一身酒气?”婉宁问。 “哦,跟少夫人说话正赶上晚膳时刻,便小酌了几杯。” 婉宁将信将疑。“我还是觉得他奇怪,他可是甚少直言夸我脸蛋漂亮的,还没来由地送我银簪子。” “我说你们女人啊就是想得多,夸您漂亮还不好?难道说你丑,小姐才过意得去?那只银簪子,义儿知道,原本就是少爷买来准备送给您的,都放了不少时日了,您一直没有心情,估计他也是想快点给您吧。” 高子昂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是温热的,婉宁真是细心。还未饮就见婉宁进来:“子昂哥哥,你醒啦!” 他刚要饮下那杯茶时,忽然发现不对劲儿:“你这是什么茶?不像平时饮的。” “夜茶喝了伤胃,我给你冲了淡茶,兑了少许蔗浆,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高子昂一看,汤色仍然浅而透亮。品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入口感觉沁人心脾,忍不住夸赞:“味道不错,婉妹妹真是心思灵巧。” 婉宁甜甜一笑:“你喜欢就好。” 高子昂见婉宁在烛光下做着针线活,便过来问:“做什么呢?” 婉宁赶紧藏在背后,越是如此,高子昂就越想弄清楚,意图抢过来看。逼迫婉宁险些后仰过去,他一把扶住婉宁纤腰。从眼神的对接到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可人的眼眸闪烁着迷人的晶莹,眼神流转宛若潋滟春水。 高子昂醉于眼前这美色。 泛着清光的唇,没入了浓浓的夏夜,丝丝入心。 看着面前凝眸浅笑的婉宁,他终于将绣品抢了过来。婉宁说:“给你绣一件寝衣,不想告诉你,想给你个惊喜。” “我的婉妹妹是这等贤惠。”说着,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晚上做东西伤眼睛的,我又不着急穿,大白天做不就行了。” 许久,高子昂发出低得连自己都险些听不到的声音:“婉宁,我不会再犯错误了。” 而婉宁还是听见了:“哥哥,你说什么呢?莫名其妙。” 高子昂自然没有回答她。 夜已深沉,他原本想说留下来,可一想如此会损伤婉宁清誉,还有高家的家规摆在那里,回到府里又如何交代。最终只得决定回府:“婉妹妹,我该走了。” “好,你跟义儿路上小心些。” 婉宁将他送到府门口,高子昂转过身来,靠近婉宁,沉沉在她耳边低喃:“婉妹妹,你不留我吗?”婉宁伸手推了他一下,却丝毫没有改变两人的距离:“你又欺负我!” 他伸手将婉宁揽在怀里,轻啄了一下她的额头。“真的不想与你分开。” 义儿知道少爷已经出来了,跟了上来。 高子昂说:“我走了。” 婉宁冲两人挥挥手,以示告别。 第131章诛心 很明显,婉宁是非常疑惑他今晚做了什么,高子昂一路上不安。他问义儿:“婉宁叫你干什么?” “她就是问少爷今晚怎么了,无端夸她漂亮,又送她簪子。” 高子昂焦急地问:“你是怎么回她的?” “小的说你没发生什么事,簪子是早就准备送她的。哦,她还问您为何饮酒?” 高子昂忽地转过脸问:“那你怎么说?” 义儿仍然很淡定:“小的说是跟少夫人一起进的晚膳,小酌几杯而已。” “以后她若再问及此事,都这么说。” “明白,少爷。义儿无权过问您跟少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就是觉得你们一个比一个奇怪。” 高子昂什么都没说。只顾低头走路。此后,两人一路上都未再开口说话。 李婉英就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她比婉宁差在哪儿?都到如此地步,仍然不能得手。而婉宁就能让他的眼睛里像有火一样在燃烧。 她更加笃定,无论他有多爱婉宁,只要他们的夫妻关系还存在一天,她就有权利处理好与夫君的关系,以及保护自己的婚姻。 婉宁若知道自己心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缠绵,像婉宁这样的小女孩心思一定接受不了。诛心,他们的感情自然会产生罅隙,乃至可以被击败。 婉宁,你依然是我妹妹,可是谁让我们爱上的是同一个人呢。 李婉英这回没有亲自去李府,她知道婉宁不欢迎她,说不定连话都没有机会说,就被赶了出来。 她便写了一封信,翌日一大早就叫下人送到李府上。 萧飞燕首先拿到信,她手里拽着,跟屋里的婉宁说:“小姐,是李婉英递来的信。” 婉宁疑惑:“姐姐怎么会递信来?” “大概她是借鉴上次的经验,没有脸来李府吧。来了也会被赶,只能写信了。不过,她能有什么话说。” 萧飞燕把信给了她:“小姐,给。不过小姐,我觉得您没必要看她的信。她说什么都不重要,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婉英小姐了。你们各自安好便可。” “我了解姐姐,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话。她既然开了口,就一定是有话要说。” 婉宁接过信来一看,信封上写着“婉宁亲启”的字样。看这笔迹,就知道是姐姐的。没错,是姐姐来的信。 她好奇地打开信来看。一开始婉宁心情还算平静,她也没有瞎琢磨,可后来,她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直至心也痛如刀绞。 萧飞燕见状,上前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啦?” 婉宁将信递给她。萧飞燕见信上说,两人因为饮了酒,一时没有控制住各自…… “燕儿,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婉宁吩咐着。 萧飞燕放下信,出去之后,便关上了婉宁的房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高子昂来看她,可被婉宁关在门外。因为马上就到自己执勤的时辰,没有问太多就离开了。 可是到了傍晚,他再次来到李府,婉宁的门由最初的不想打开变成现在的打不开。他有不好的预感,婉宁心里一定是有事。 焦急的高子昂随意拉过来一个丫鬟,惊异地问:“婉宁她什么情况?” “婉小姐一整天都不说话,也不吃饭,似很忧伤……” “糊涂东西!怎么不早些时候告诉我?婉宁若有闪失,我饶不了你们!” 他终于忍不住踹开了门。 此时的婉宁坐在床的一角,蜷缩着双腿,惊恐地看着闯进来的高子昂。这个样子的她,仿佛又回到她的父母亲刚刚离世的时候。 高子昂靠近她,刚想将手伸向她时,婉宁猛地往后缩了缩,厉声道:“不许碰我!” “婉妹妹,你怎么啦?”高子昂仍尝试着靠近,只是没有碰她。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婉宁想要撵他走:“姐姐告诉我,你们现在已经难舍难分。你去守着我姐姐吧,你现在最需要的人是她,她也最需要你。” 婉宁如此说,就说明她有可能知道了他跟李婉英的事。怎么知道的先不管,她知道些什么才是重点,听她的意思,仿佛认定跟她姐姐做了亲密之事。他忙问道:“你姐姐?你姐姐她说什么了?”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婉宁把信递给他看。 高子昂接过信,纸上有好几处被水打湿又干了的痕迹,有的字迹也有些模糊。可见这封信婉宁哭着看了好多遍,她想从中找到上面写的不是真的以及姐姐欺骗她的证据,可惜李婉英写得滴水不漏。 高子昂急切解释道:“婉妹妹,我跟你姐姐什么都没发生。” 婉宁不服气:“什么都没发生,姐姐能写得如此真实,你还要骗我!” “你别忘了你姐姐是在沁芳阁待过的人,史书也读了不少,写得情真意切是完全可以的。” 高子昂将她强行搂在怀里,对于此时的婉宁,柔弱的身躯像千只针同时刺过来似的猛然一震,她却无力挣扎。 片刻,高子昂继续解释:“婉妹妹,你是我一生挚爱,我怎么能随意拥别的女子入怀?昨天傍晚我确实在你姐姐房里饮了酒,但只有几杯而已,还不至于令哥哥丧失理智。我跟你姐姐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打最初就不会发生什么,以后也不会,永远都不会发生什么。昨天我之所以进你姐姐的房间,也是因为你说要好好待她,在那之前都没进过她的房间,我以后连她的房间都不会进了。” 婉宁无力地倒在床上,她梨花带雨:“你们原本就是夫妻,我又怎么管得了你们!我凭什么独占你?” “婉妹妹,你可以独占我,我也只要你独占我!” 高子昂一直心疼地搂着她。“哥哥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我。” 婉宁终于转过身,缩在他怀里。他也终于舒了口气,唇落于她的额头。“你应该跟我说出心中的疑虑,干嘛折腾自己?傻丫头,就在这里坐了一整天吗?” 婉宁没有接他的话,折腾了一天,累得很快睡着了。 第132章算账 高子昂轻轻起身,给婉宁盖好薄被,之后叫厨房准备饭食。 他坐在婉宁床前目不转睛看着熟睡的她,她好不容易转好的脸色,在今天又变得憔悴。眼睛渐渐湿润的高子昂,终于忍不住流下几滴眼泪来。 他心里很自责,做错的是自己,怎么能是婉宁受如此的折磨?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婉宁才缓缓睁开干涩的眼睛。她蹙着一对清秀的远山眉,伸出手,想要抓住一些东西。 高子昂及时握住她的手:“婉妹妹,你醒了?不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婉宁觉得暖暖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婉宁,你一天没吃东西,起来吃饭吧?” 婉宁轻轻点了点头:“好。” 高子昂去屋子外面交代了片刻,回来陪着婉宁说话。婉宁已经坐在了圆桌前。他搬了个圆凳坐在她身边,忍不住又将婉宁搂在怀里,觉得如此会让她更好受一些。 婉宁没有排斥他,可见是真的相信他了。“婉宁,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婉宁沉默着,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不过往他怀里靠了靠。 高子昂很欣慰。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高子昂将下人提来的饭食端了进来。 婉宁还真是饿了,哥哥刚将饭摆在她眼前,她就大吃了几口。后又似乎想起什么来,转向高子昂问:“哥哥,你吃了吗?” “我当然吃了,你别管我了,快吃吧。” “嗯。”婉宁在早上看到信的那一刻,觉得全世界都无光,没想到此时还能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这又怨谁呢? “这回是你姐姐的错,我会找她算账的。”高子昂突然说道。 没想到两人想到一起去了。 婉宁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转过脸继续吃饭。 “不要再轻易相信你姐姐了,她在经历了世事的沧桑之后,她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婉宁用筷子挑起几粒米饭,还没有填进嘴里,若有所思:“我岂看不出她的变化,她也是个可怜人。这次她虽然有错,可她终究还是我姐姐。小时候我们玩在一起,那么开心。我们就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吗?我也并不是相信姐姐,我真的认为这世上的人都是善良的。” 说完,婉宁叹了口气。 “昨晚,我跟她不过是在一起吃了顿饭,她就小题大做来你这挑拨,离间我们的感情,她压根就没安好心。婉宁,你再相信你姐姐,会吃亏的。” “哥哥,你别急,我按你说的做就是了。不过这种事情,就算捕风捉影,若换了你,你会怎么想呢?” 高子昂想了想,婉宁说得也有道理。“总之,你姐姐是不可信的,以后也许还有别的事呢?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姐姐为何要嫁你。” 高子昂还在深思,婉宁就又说:“其他的事情暂且不提,就因为她以前爱错了人,所以她才削尖了脑袋要嫁给你。嫁了你还不消停,她为什么一定要将平静的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婉宁,我们不管她,她不是个有福气的人。岁月静好,她无福消受。” 婉宁再次叹了口气:“还说她呢,我就是有福气的吗?真希望父母亲活过来。” “婉宁,伯父的事又不是你造成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们坚强起来,好不好?” 婉宁点了点头,随后她语气稍轻快:“这天下削尖脑袋要嫁给你的一定不止姐姐一人。” 听了此话的高子昂心里是开心的:“我不管任何人,我心里只有婉妹妹。” 婉宁莞尔一笑。 吃过晚饭,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之后,丫鬟们麻利地伺候婉宁就寝。 婉宁躺在床上,双手握着被子,精神很好,对高子昂说:“方才睡了一觉,我此刻一点都不困,但是过会儿应该能睡着。你放心回府吧,再晚,回去就超时了。” 高子昂不得已,只能听婉宁的。临走时,将信带走了。婉宁看到,也没说什么。她并不是高兴哥哥要找李婉英算账,而是这封信从哪里来,就应该回到哪里去。 今天本就不应该度过如此难过的一天。 令婉宁稍稍欣慰的一点是,至少自己还是子昂哥哥心里的唯一。 高子昂快马加鞭回到高府,迫不及待来到李婉英屋里。婉英也没有休息,正独自一人坐在圆桌前,慢悠悠饮着茶。此种境况对李婉英来说,太正常不过。 整个高府只有墨竹能听她使唤,其他下人非常识时务,紧跟高府主子的步伐,也只有使了银子的时候临时被用一下子,心根本不会倒向她。 她的这种阴郁持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至于说当初嫁进高家最主要的目的,替自己的亲人报仇,她当然没有忘记。但别人也不是傻子,从她相对狭小的生活环境,以及甚少接触到其他人,就可以看出高家的主子在防范她,她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 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出了手,只会让对方抓住把柄,甚至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对于她来说,生存下来才能有所行动。 李婉英当然明白,若是能得到夫君的宠爱,自己的日子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婉宁自然成为她最大的拦路虎。 此时平静而落寞的婉英,同高子昂的风风火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高子昂将信往她面前一扔,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李婉英似乎意料到有这一刻,她一早知道自己的手段并不高明。信既然到了李府,就保证不了高子昂看不到。她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曾有丝毫慌乱。 她瞟了一眼信,缓缓道:“我保护自己的婚姻有什么错!” “这是属于你的婚姻吗?” 婉英稍稍提高音量:“可你不已经八抬大轿把我娶进了高家?” “少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高子昂脸上满是怒色。 “你在生气啊?” 高子昂不屑地说:“生气?我懒得跟你生气!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为了婉宁。” 婉英仍然心平气和:“你就一点点错都没有吗?现在将全部过错归咎于我。婉宁若看到昨晚的那一幕,她还能大度得起来吗?你一定瞒着她,没敢告诉她吧。” “我承认我犯了错。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踏进你的房间。你满意了?叫你夹起尾巴过日子,就是听不明白!就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婉宁,她没有丝毫对不起你,你总是在她身上打主意。直到现在,她仍然顾念你们之间的姐妹情谊。相比之下,高家怎么会娶了你这般的蛇蝎女子?” 其实,婉英在将那封信给了婉宁之后,她想过,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可又一想,自己也有不得已,对于婉宁,只能说对不起了。 婉英没有接高子昂的话,只落寞地饮了一口茶水。 “从此以后,你不许踏出高府一步,我会命令下人看好你。从你这儿递出去的任何物品,都要由我过目。墨竹最受你信赖,是吧?我若发现再有一次类似今日之事发生,墨竹就休想在高府待下去!” 听到这样的惩罚,李婉英终于急了,她起身,四目相对,她还是被高子昂冷峻的目光击退:“你是一家之主,我自然不能不听你的。可你既然如此不待见我,为何不休了我?” 高子昂微微凑近,切齿道:“你以为我不想吗?”说完,将信拿在手里,撕得粉碎。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一地的碎纸片更显悲凉寂寥。 第133章劝说 李婉英最害怕的就是夫君休妻,他有这个心思,就算一时不休,这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眼下不允许自己走出高府,原本就生存空间狭窄,此番更是雪上加霜。还有墨竹,她万万不能离开高府。 看来只能像高子昂说的,收敛一些了。 高子昂也交代了李府的下人,谨慎收下府外递进来的东西。同时也叮嘱萧飞燕和凝珠几个贴身丫鬟,以后再有东西送过来,谨慎交给婉宁。 这次的事情,若是萧飞燕先看了信,她就不会给婉宁,婉宁也不用折磨自己了。 可这让她们犯了难,若再有人送来信件,毕竟都只是下人,怎么有权利在婉主子之前看她的信? 高子昂想了想,她们的顾虑也有道理,别说她们了,就连自己也不能偷看婉宁的信啊!绝对不能冒犯婉宁,只得向她妥协。但交代丫鬟们至少不能像这次一样,让婉宁独自一人在屋子里待上一天。 萧飞燕等人自知这次失职,对于高子昂的吩咐,欣然领命。 就连李婉英都知道“趁热打铁”,比婉宁和婉英大几岁的萧飞燕怎么可能看不出高子昂的变化。她坚定一个信念,少爷是只能属于婉小姐的。 她也发现了,高少爷近些日子总是在小姐房里待到最后一刻才走。时常主子都睡了,他还不肯走。这与前段时间不同,他太想跟婉小姐在一起了。 这天,刚吃过晚饭,萧飞燕知道高少爷此刻正在宫中执勤,就算他来,怎么说也得到酉时以后。她要趁此时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收拾了碗筷,在婉宁身边磨唧了一会子,终于说出了口:“小姐,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婉宁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床边,两人坐了下来:“燕姐姐,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你是只要有话就会跟我说,从不藏着掖着。” 萧飞燕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小姐,恕奴婢直言,虽然您还没有嫁给高少爷,可是少爷他怎么说也是名义上娶了妻的人。这娶了亲的人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传宗接代——” 萧飞燕的话还没有说完,婉宁便打断了她:“燕儿,你也希望我去给他做妾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为何一直劝我去做他的妾?” 萧飞燕坐在床上这一会子,觉得不妥,就站了起来,坐在下面的榻上:“因为奴婢一心替小姐着想,若老爷未出事,母家可以为您撑腰。可眼下看,少爷就是您以后的依靠。最主要的是,奴婢知道,少爷他出身显赫,对小姐您又专一,是个靠得住的男人,他不会不负责任。做妾只是临时的,少爷他一定舍不得您做妾,在他眼里,您就是他的妻子。” 婉宁叹了口气:“燕儿,你可能不知道父亲临终前说什么。父亲是真的为我好,他把我们所有人都看得透透的。他说,我不可以丧失尊严到高家去做妾,其实,身份、地位都还是次要的,但不能丧失尊严。否则,一辈子无幸福可言。” 说起这个,婉宁一下子想起来,父亲临终前给子昂哥哥施加了压力。他也是担心自己放不下他,会不顾一切嫁到高家去,到那时,至少哥哥还能待自己好一些。 想起父亲的良苦用心,婉宁瞬间流下眼泪来。 她拭去脸上的泪痕:“燕姐姐,不瞒你说,我想嫁给子昂哥哥,但大概不是现在。” “可至少要让少爷看到希望。您也不希望把机会让给别人吧?他身边可是有唾手可得的人,可以补偿内心的失落感。” 虽然是事实,婉宁脑子里也回忆着子昂哥哥在时,他跟自己的种种亲昵,可她还是有些厌恶:“你说什么呢!”她缓了缓,“尽管他们原本就是夫妻,那个人又是我的姐姐,可我实在做不到把他让出去。” 婉宁转到一边,百般疑惑似的:“可我们又怎么能行苟且之事呢?!” “就凭高少爷他天天过来嘘寒问暖,一有时间就会过来,他的心思全在这里。”虽然萧飞燕如此说,她仍然很清楚婉宁,李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没有安全感,高少爷可能还没有让她产生足够的安全感。之所以劝婉宁,当然也是希望她以后有所依靠,她非常信赖高子昂的为人。 婉宁小声嘀咕了一句:“是啊,任何时候都有他陪伴,真是让人安心不少!” “这不就结了?” 两人说着话,竟然忘记了时间。 然而这天夜里,高子昂第一次没有到李府上守着婉宁,却是跟张翰鈺、王品鸿他们在快活林饮酒。 不明所以的婉宁心里慌慌的。 萧飞燕看出了她的心思:“婉小姐,你不放心?要不奴婢遣个人去高府上打听打听,少爷今晚到底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有没有入宫?他执勤的时间早就过了,是不是皇上召见他?会不会有什么事?到了皇帝面前,他会不会挨骂?‘伴君如伴虎啊!’还是就在府里,那他是一个人待着吗?还是来了客人?甚至说,这客人是男是女?……” 婉宁瞅着她:“燕儿,你故意打趣我,是吧?”嘴硬的小丫头,可不是把燕儿说的这些全都想了一遍?说完,她将脸转到一边,嘟着嘴,继续想。 高子昂倒也没到很晚,其实他心里非常惦记婉宁。从宫里回来之后,正好碰上他们几个,顺便聚了一下。 他在快活林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原本打算去李府,可走到分岔路口时,他犹豫了。 义儿问他:“少爷,我们回府还是……?”后呆呆望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高子昂凝想半天,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回府!” “婉宁小姐那儿……” “改天再看她吧。” “少爷是怕酒后乱了方寸,控制不住自己吧。少爷终究还是心疼婉宁小姐。” 虽然没去李府,不过高子昂一回府,就打发下人到李府上问候婉宁。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夜晚没有陪在婉宁身边,一万个不放心。 遣人问候还不罢休,下人刚走,他就放了信鸽,给婉宁带去一个“安”字。 在婉宁看来,这个“安”字有两层意思:一是告诉自己,哥哥是平安的;二是向自己道一声“晚安”。一整晚的担忧因为一个字烟消云散,但思念仍在。 第134章雨夜情浓 翌日,还不到傍晚,高子昂比以往早一些到了李府。他准备陪婉宁吃晚饭。 有人巴结高家,送了好几条新鲜鳜鱼来,他挑了两条拿到李府。这鱼补气血最好不过,婉宁历经世事的沧桑,多少时日了,饭都不好好吃,理应多补一补。 除此之外,还交代厨房的伙计在粥里加入了少许鹿茸粉末。 自从父母亲出事,婉宁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在正屋吃过饭。当然也没有人提醒,都知道会勾起婉主子的一些回忆,会让此时的主子更加难过。 婉宁只在自己房里,偶尔天气不错的时候也会在院子的亭子里吃。 今日,婉宁就跟高子昂在亭子里吃,环境的改变让她心情舒畅许多。夕阳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婉宁不时看向射在身边的一道道光线,她甚至在想,夕阳能照得到自己,也会照得到父母亲吧? 高子昂看出她眼神的落寞,关切地问:“婉宁,怎么啦?饭菜不可口?” 这鳜鱼包括今天的饭菜可是他的一番心意,而且饭菜也是真的可口。婉宁看向他,微微一笑:“哥哥,谢谢你,如此关心我,而且今天的菜很合我的胃口。” “是真的吗?既然可口,就多吃一点儿。”说着,又往她的碗里夹了几大块鱼肉。 “哥哥,你也吃。” 婉宁很感谢他,他像太阳一样暖,此时又像这夕阳一样,无私地陪伴。 两人饱餐一顿后,轻倚在木质靠椅上,说了一会儿话。可随着太阳渐渐西沉,云彩密集,微风骤起,平添几分悲凉。 婉宁叫下人收拾碗筷,自己和子昂哥哥则挪回到屋里。萧飞燕已经点上了烛火,竟有些微暖意。 两人一盘棋还没有下完,高子昂却搬着凳子到婉宁身边坐下。 婉宁指了指棋盘:“你坐在这里,我们两个还如何对弈?” “对弈?就妹妹这棋艺还对弈呢。”高子昂语气有些微讥笑。 “哥哥,你嘲笑我?正因为妹妹棋艺差,才要你好好跟我下嘛!” “好好好,我会教你,哥哥坐在这里一样能教你。”他嘴上说着下棋,可双手愣是将婉宁搂在怀里。“棋艺这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就能提升,以后也可以慢慢教你。” “你现在就教嘛!”婉宁疑惑起来,“太奇怪了,我们两个从小一起学习下棋,为什么你的棋艺那么好,而我怎么练都不如你?” 高子昂没有回答她,只是得意地笑了笑。他虽然嘴上说“你下吧,我看着。”可是跟婉宁亲近的时刻,他岂肯放过? 他紧盯着婉宁:“婉妹妹,你什么时候会留我在你这里?你看看外面的天。” 婉宁抬头望了望,刚才还斜阳残照,顷刻间便狂风骤起,天色暗了下来。看不全外面的天空,也可以想象此时无际的苍穹布满了浓浓的乌云。“哥哥,天阴沉沉的,这雷雨蓄势待发,马上就要下了。” “所以呢?”高子昂声音低沉,“只是雷阵雨,哥哥可不可以在婉宁这里躲过了雨再走?” 婉宁明白他的意思,拿着棋子的手擎在半空中:“虽说是雷阵雨,但这天也时常下起雨来没完没了,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夜路湿滑,就更不好走。你再耽搁一会儿就更走不掉了。” 高子昂的胸中顿时涌上来一股热气,横抱起婉宁,将她放在床上。 婉宁只觉得身体瘫软,她急切阻止:“哥哥,不可以!” 他给了婉宁深深的一吻,才起身。 高子昂快走到门口时,稍停了停,低声说:“婉妹妹,你好好休息,我回府了。”说完,微低着头走了出去。义儿已在外等候。 婉宁的衣衫已被褪,她起身整理好,走到门口,缓缓地关紧了这道方才只被哥哥稍稍一带虚掩着的房门。可她没有回去,仍站在门旁边,她莫名地希望刚刚出去的男人能再次出现,莫名地想再次亲自打开这扇门。 路上,紧赶慢赶回府的高子昂渐渐令步伐慢了下来。这打雷下雨的,婉宁会害怕的吧?此时不是更应该守在她身边吗?更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高子昂想了想,又折回。 义儿回头呼唤道:“少爷!” 高子昂没有应答,也没有回头,径直朝李府走去。义儿只好跟上。 刚走到李府大门口,如柱的暴雨倾泻而下。 下人们给了高子昂一把伞,他来到婉宁的屋子外面。没有敲门,门缝里明暗闪动,他知道婉宁就在门后。 婉宁的内心仍然是那么得浮动不定,由里向外,可以看到他的影子。她愣在门口,就算看不到他的身影,她仍然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子昂哥哥,感受得到他的温柔。 高子昂已然等了半天,但是他不会敲门,他等的就是婉宁主动打开这扇门。 时间的分分秒秒都牵动着两人的内心。 半晌,婉宁终于打开了门:“子昂哥哥,不如你稍坐,等雨停了再——” 语未尽,可她已发不出声音。闻听向往已久的挽留,他再也无法克制,二人紧紧相拥在这雨夜…… 婉宁忘记了关上窗户,色彩明丽的锦帘随风摇曳。 微红的烛光落在他诚挚的面上,若没有烦忧之事,婉宁真的愿意把自己的全部永远交给这样深情而温柔的男子。 良久,高子昂说:“婉妹妹,只要你肯嫁我,明天一早我就去请示父亲母亲。”他见婉宁不说话,“我们都这样了,你不嫁给我,还要嫁给谁去!” 高子昂再次申明自己的意愿:“婉妹妹,明天一早我就向父母回明,接你进府。” 脸上泛着红光的婉宁转过身去,沉默着没有理会他。 夏天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窗外已经闻不见雨声。灵动之物只剩眼前的烛火,多么希望这微红的烛火能够照亮他们今后的情感之路。 第135章答应做妾 对于高子昂提出的回明父母接婉宁进府之事,婉宁半天都没有回应他。他只得转身向着婉宁,搂着她。希望婉宁能感受到,自己在等她的答案。 “多年来,妹妹一直都有个心愿,穿着大红嫁衣堂堂正正地嫁给你,做你的妻子。我只想与你拥有完整的爱情,如何能接受没有任何仪式地给你做妾?而且以妾室身份入府当日,不能见任何红色。其中牵扯到礼法和名分,我不仅仅为了自己。” 高子昂握住婉宁的手,缓缓地说:“婉妹妹,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想让妹妹真正有所依靠,也实在等不到你守孝期满再嫁给我。与你的关系更进一步,我心里就踏实一分。” “我现在没有了母家撑腰,所以只能做你的妾了。” 听着婉宁的敲打,高子昂没有丝毫慌张,片刻,反而冷静地说:“我曾听母亲说,我们还未出世时的指腹为婚,是我父亲提的。很明显,他只为了两家联姻。李伯父这一走,父亲也就丧失了与李家联姻的心思。可现在父亲答应我,妹妹你先以侧室身份入府,以后找个妥当的时机扶为正妻。这说明,就算李家不再显赫,但父亲真正接受了你。” 婉宁明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想抛开一切,只要单纯的感情几乎不可能。自打跟李家联姻的那一刻,高家苦心经营着在外人面前的“脸面”,可牵扯其中的人,无一人幸福。正应了那句,这高门大户里,表面看起来风光,实则内里暗流涌动。 不过,她还是没有接子昂哥哥的话。 “婉妹妹,你是不是觉得说将来扶你为正妻只是一个幌子?”高子昂叹出一口气,“丫头,我此生认定你是我的妻子。小时候我就说过,哥哥会一辈子对你好。我的生命里已不能没有你,不会接受我们不完整的婚姻。还有我的父亲母亲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只是庶出,我和你姐姐是指定不会生出孩子的。高家怎么可能连个正出的子孙都没有?” 婉宁终于回转过身,问:“你跟姐姐为何生不出孩子?” “这世上是不允许有隐太子血脉的孩子存在的。傻丫头,更重要的是,我爱的只是你,怎么会跟别的女人……”高子昂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这样说,你心里是不是踏实一些了?” 婉宁未语,只往他怀里靠了靠。他安静地搂着婉宁,已然把能想到的说服她的理由全部说了出来,但仍在尝试着找其他的理由。 婉宁的玉手攀上他的腰:“哥哥,你别说了,我答应你。”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可是高子昂听得一清二楚,这不就是他日思夜梦想要的答案吗? “不过,哥哥,你要答应婉宁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在妹妹被扶为正妻以前,你不能再纳妾。” 这个,他早就替婉宁想到了。也跟父亲说过了,父亲答应他不会再纳妾。于是果断地答:“哥哥绝对不会纳妾,将来你被扶为正妻,我也不会纳妾。” “自从父母离开,我好不容易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可是妹妹真的感觉好累。”说到这里,婉宁像是彻底放松了下来,全身软塌塌的,“越来越想找个依靠,现在的我也许只是需要一座避风港,找寻可以依靠的岸。哥哥,我把你当作避风的港湾,你会生气吗?” “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不管你把我当作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够了。总之,你逃不了我的手心。再说了连我都不能成为你的避风港,还能放心把你交到谁的手里?我也早就劝过你,把哥哥当做你的依靠,只是你一直都不信任我。不过你已经有了避风港,就不可以在他处停留。” 婉宁稍微起身,在他脸颊上淡淡一吻,灵动的双眸看着他,说:“你真好。你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高子昂翻了下身体,伸出手臂,环住婉宁。他的眼睛直盯着床顶,似有无限意味:“因为你值得,男人若愿意真心对一个女人好、为她付出,他同样是幸福的。硬要说为自己也说得过去,一个男人一辈子若碰不到个心仪的女子,不为她的美色而醉,不愿意为其付出任何,那他还是个男人吗?而且婉妹妹你吸引我的不是只有美色。” 说着,轻捏了捏婉宁的脸颊。 “可是这世间还有很多像哥哥你这般的世家公子看不见的人间疾苦,他们终日为生计奔波,哪像你享尽人间极乐。” 高子昂怔了一下:“还真看不出来,不出闺房的豪门千金竟也识得人间悲苦。哥哥我怎么会看不见呢?他们有他们的爱情,这世间的感情都一样,无关富贵。真爱与幸福无处不在。” 婉宁回想着他方才的话:“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说我在他处停留,怎么无端地说这话,你想哪去了?” 高子昂的脑袋里此时浮现出的是张翰鈺,然而事已至此,他是得意的。 “你只能属于我!” 婉宁不曾探究他说这句话时,心中有多笃定,只感觉淡淡的。她也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也只有你了。”瞬间又陷入忧郁,“可你现在是我名副其实的姐夫。” “又来了。”高子昂的语气里有明显的责备,“我和你的世界里不曾有,以后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李婉英就是实质的存在,可此时婉宁不会不识相,不会跟他争论,还是说点能让人开心的吧:“哥哥,你觉得我长得甜美吗?” “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印象中有人这么说,你刚刚说到美色,想听听你对我的评价。” “小丫头,要听真话吗?” 婉宁仰起充满期待的脸蛋儿:“嗯。” “你甜而不腻,美而不娇。” 听到这八个字,婉宁心里美美的。玉手不禁攀上他的脖颈。 “哥哥,你先不要跟你父母说纳我为妾的事。” 高子昂一惊:“为何?” “你别急啊!”婉宁说,“我得先问过我父亲。” 高子昂舒了口气:“是,理应先让李伯父知晓,他的意见最重要。何况伯父现在为大,我们所有人都要尊重他的意见。看来我要去祭拜一下李伯父,否则,他怎么会愿意将宝贝闺女嫁给我?” 婉宁有些不快,低声说:“你还能如此愉悦呢!你可知我是多么艰难地做出如此沉重的决定?” 搂着婉宁的手臂紧了紧,他同样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婉宁,我的好妹妹,委屈你了。”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好妹妹。” 第136章孤寂 高子昂很想陪着婉宁,可他应该在子时之前回到高府。因为这是高家的家规。对于这条家规,起初他没有想太多,只是乖乖地遵循。后来他才渐渐明白了它的意义。 京城大大小小的青楼大多在子时关门,每到此时,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倘若子时没有回到高府,就有可能要在青楼度过,如此必然违背家规,要家法伺候。 高家通过这条家规限制子孙的活动,很明显,不许浪荡于青楼。 不过,高子昂若横下心来陪婉宁,他也就不顾什么家法不家法了。 只是他此时必须回高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不想任何人认为他在婉宁这里过夜。这会损伤她的名节,多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半天没说话的婉宁语气里有些失落:“哥哥,你又该走了。” 高子昂未语,沉静地待着半天,才起身整理衣衫。 “你先前穿的衣衫被雨淋湿了,换过另外一件吧。” “好,都听妹妹的。” 婉宁闲着的时候,会亲手给高子昂做一些衣物,方便他换洗。 “妹妹做的衣服是如此合身。”高子昂赞道。 婉宁听着他的夸赞,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眼前的男人英姿飒爽,迎着明亮的月光,他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婉宁却渐渐忧郁起来,静静懒懒趴在床上,仿佛眼睛里还有眼泪。 这一切,高子昂全看在眼里。他走过来,扶起她:“婉妹妹,你怎么啦?舍不得?” 婉宁紧紧搂住他的腰际,依偎着他,令他动弹不得,更别说还走了。高子昂因为骑射功夫出众,手臂和肩背都特别结实,让人很有安全感。 他心疼婉宁,还是不得不小声说:“我也很想陪你。可是婉妹妹,我受点家法没什么,重要的是妹妹你,这若要让外人知道我在这里过夜——” 婉宁的玉指掩住他的唇:“我都明白,哥哥完全是为我着想。”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就足够了,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嗯?妹妹不用怕,外面都是我的手下,整夜守护着府上。” “可是谁都比不上你。” 他一直紧紧抱住婉宁,直到她心情平复,才缓缓松开:“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我会早一点儿过来。” 婉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还有,你得答应天天来陪我。” “好,我天天来。”说完,在她额上安抚地印下无比温柔的一吻。 浮华褪尽,人比眼前的烛火寂寞。婉宁都没敢看他离开的背影,听见房门被小心翼翼地关上,她忍不住流下几滴眼泪。 婉宁感觉到自己真的好爱他。尽管做妾真的不是自己想要的,从未想过自己要做哥哥的妾室。父亲若在,一定不会让自己做妾。然而事已至此,面对强大的高家,又能如何呢? 她想着,其实也不必太悲观,来日方长,也许就可以爱情与尊严兼得呢。只要守孝期满,高家仍然可以风风光光来迎娶自己。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父亲。 高子昂知道她此时会备感孤独,他刚走出屋子,就把萧飞燕叫了过来,陪着她说话。萧飞燕进屋看见主子安静地睡在那里,脸上面无表情。 将长明灯添了油,关上所有窗户,在婉宁床边的榻上铺好被褥,一切收拾妥当,她才睡了下来。 她低声说:“婉小姐,奴婢方才关窗户时发现窗边的兰花开了!” 婉宁看向窗边,平时精心照管的兰花果然开了。离得这样远都能闻见淡淡的香气,它的花朵分外艳丽,看起来那么浓烈。婉宁的脸上出现些笑意,可见她平时没少盼着兰花开放。 萧飞燕很了解她,这么说,将婉宁的注意力拉到了别处,还是一件令她开心的事。 “小姐,兰花盛开可是好兆头啊!喜事来临之意。这又是在晚上,没有阳光的照耀,还开得如此鲜艳。可见小姐的好事不费吹灰之力。知道您现在很想念少爷,他明天很快就会来。今晚您就委屈跟奴婢待一晚。” 婉宁知道她的用意:“燕姐姐,谢谢你。” 高子昂走到院子里时,零星可见几个手下,他站了站,其他人看主子似有吩咐,都围了上来。他厉声吩咐道:“你们所有人务必守护好小姐!” “遵命,少爷!” 之后他侧首吩咐义儿:“义儿,加派巡夜的人手。” “是,少爷,义儿这就去。” 刚下过雨的空气,分外清新。行走其间,心情分外舒畅。 当高子昂跟义儿回到高府,这么晚府上依旧灯火通明。 他刚走到院中,就碰到一名下人过来:“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爷一直在正堂等着您呢,他叫您过去。”他没有想到父亲这么晚还没有休息,惊异间,边向正堂走去,边琢磨着该如何解释晚归。 来到正堂,他呆呆站在父亲面前,低低喊了声:“父亲。” 高骏铭见他目光游移,神采奕奕。“我儿真是愈发风度翩翩,想必是招不少女人爱的吧。” “父亲,您说笑了,儿子岂是那眠花卧柳的浪荡子!因为大雨阻隔来路,就在外面多耽搁了片刻。” 高骏铭也知道儿子并不是流连于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之人,眼下也不像是纵欲过度。可是他凭经验判断,眼前这风流倜傥的儿子确是动了真心,并且与女子交好。这个人大概率就是婉宁吧。 “若真有心仪的女子,娶回来做个妾室未尝不可,在外胡作非为多有伤风化。男儿顶天立地,当以家国天下为重,整日里儿女情长也会折了男子气概。切不可惹一身风流债回来,耽误了前程!” 高骏铭并没有问是否跟婉宁在一起,他当然明白这事关一个女子的名节。 婉宁交代自己先不要跟父亲说,此时说出与她之事,会损害她的清誉,只简单回答道:“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令父亲深夜担忧,实在是儿子的过错。父亲您早些休息,儿子回房了。” 儿子只字未提到婉宁,他的回答让高骏铭更加确定了此人就是婉宁,他在保护她。 第137章“告知父亲” 高骏铭回到卧房,谢惜文也没有睡着,她问:“儿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 谢惜文赶紧过来替夫君宽衣。“他去哪啦?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还不是怨今天下了雨!素日里,我们休息得早,根本没发现。听下人说啊,这小子在此时回来再正常不过,鬼混倒不像,怕都是在婉宁那儿。” 谢惜文听夫君如此说,没有立即接他的话。 她伺候高骏铭躺下,盖好被子,才缓缓地说:“我们高家一场轰轰烈烈的娶亲,虽说娶的不是婉宁,毕竟是两家联姻,高家门面也算过得去,并不算违背婚约。李婉英娶也就娶了,我们高家怎可随意休妻?这降为妾嘛,眼下也不是时候。不过,李家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想不到。婉宁这丫头,怪可怜的。自幼跟我们高家有着渊源,我们理应多照顾一下她,不如就让他娶了婉宁,收收心也好。” “夫人,你怎么不明白呢?眼下不是你我同不同意,是婉宁不同意。也难怪啊!以她的出身,怎么肯委身来做妾?” 谢惜文在夫君身边躺了下来,往他身上靠了靠:“其实妾身也是中意婉宁当儿媳妇,别说子昂了,瞧着婉宁的小模样我就喜欢,这李婉英看着就不是善茬。这姐妹俩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没想到婉英变化这么大。” “夫人,你还向着他们说话呢。你这宝贝儿子啊,你我算是白养了,已经开始只听女人的话了。” “老爷说的女人,怕也只有婉宁能管得住他了。” “婉宁吹点枕头风,他呀,马上就跟着飞走了,还知道你我是谁!婉宁再时不时地撒个娇,你和我啊!在他心里早没影了。” 谢惜文用两只手臂撑起身子,看着夫君说:“好在婉宁很懂事。” 高骏铭瞥着她:“看来夫人是真的很中意婉宁呢。” 谢惜文再次侧身向着夫君躺了下来:“子昂跟婉英两个至今还分房睡呢。” “分房就分房吧,年纪轻轻,干柴烈火。整出祸患来,这责任谁担着?” “妾身知道夫君的意思,我也是为高家着想,高家也该添丁了。婉宁来了就不一样了。” 谢惜文为婉宁说了一车好话,也只是希望夫君能更好地接受婉宁。高骏铭当然明白她的意图,夫妇俩也承认这两个孩子能够成就一段好姻缘,但是在关乎婉宁地位这件大事上面,两人早已达成共识。 因为有萧飞燕知冷知热的陪伴,婉宁在这个特殊的夜晚睡得还算安稳。翌日,一大早婉宁就在萧飞燕和凝珠的陪同下,来到父亲和母亲的墓地。 她要将自己嫁到高家去的打算告知父母。父亲临终前,最担心此事,她若不说,总觉得父亲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来劝一劝父亲,她心里会好过一些。 三人在离李政航夫妇的坟墓还有好大一段距离时,婉宁就命萧飞燕和凝珠二人在此等候,她要一个人过去跟父母亲说说话。 两名丫鬟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思,而且作为下人,不方便去李家坟地打扰,于是远远地就站住了,只剩婉宁一个人过去。 她给父母带来了自己亲手做的精美食物,并恭敬地给他们上了三炷香。 坟前的杂草长得很茂盛,都说长在这里的“草”与“财”谐音,可婉宁丝毫不在乎钱财。父母亲也是明白她的,只希望她过得幸福快乐。 看着碧绿的青草,婉宁更有底气了。 她跪在李政航坟前,说:“父亲,您曾经告诫女儿不要嫁入侯门,可是子昂哥哥他真的很好。除了您和母亲之外,他是待婉宁最好的人了,是婉宁一生可以依靠的人。他也是您自幼看着长大的,他的人格、品性,您再清楚不过了。希望父亲您能同意我跟他在一起。” 说完,给父亲磕了三个头。 婉宁似乎又想起什么来:“父亲,虽然眼下只能先到高家去做妾,不过高家答应会扶女儿为正妻。三年后,说不定还能还女儿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一席话说完,婉宁的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 高子昂早就吩咐了下去,婉宁的一切动向都要向他回报。他从下人嘴里得知,婉宁去了李伯父坟前。他知道婉宁此时是去打消李伯父生前疑虑的,最爱的婉宁让自己很感动,此刻应该陪在婉宁身边。 可离去皇宫就只剩下短短一个时辰,他思忖片刻,仍然吩咐小厮道:“义儿,立即备两匹快马,随我去一趟李家的墓地。” “怎么?”义儿问。 “婉宁去了。” “可是您一会儿要入宫的。” “快去备马吧,我们骑马去一趟,应该还来得及。” 义儿只好乖乖听从少爷的命令。 待两人骑马来到墓地,远远地就看见有两个人在外面等候。高子昂说:“义儿,下马,我不想打扰到亡灵。” “明白,少爷。” 两人牵着马,步行至萧飞燕身旁。 萧飞燕立即打招呼:“少爷,您来了。” 高子昂远远望着婉宁,问:“她去多久了?” “回少爷,约莫半个时辰。” 大家都望着婉宁,高子昂将马拴好,独自走到李政航夫妇的坟前。 “哥哥!”婉宁惊讶,“此时你不应该在忙吗?” 高子昂不顾任何人在,硬是将婉宁搂在怀里:“婉妹妹,谢谢你。” “谢我什么?” 他没有回答婉宁,只在李政航坟前跪了下来,上了三炷香:“李伯父,您就放心把婉宁交给我吧。” 婉宁也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高子昂伸手搂住她:“婉宁,我陪着你跟伯父伯母多待一会儿。” 婉宁不由得歪头靠着他:“哥哥,你说父亲母亲会同意我嫁给你吗?” “当然会。”高子昂边烧着纸钱,边说道,“李伯父临走时是接受了我的,此时再经你劝说,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但愿吧。” “跟伯父伯母也说过了,现在婉妹妹放心我跟父亲母亲提接你进府的事了吧?今晚就跟父亲提。”说罢,高子昂稍低头,看向她。 婉宁微微点了下头。 第138章补身子 婉宁担心耽误高子昂的正事,就劝他离开了。她自己则仍然留在墓地,趁着天气好,多陪陪父亲母亲,直到晌午才回府。 高子昂离开李家墓地后,回府换了衣服就赶去了宫里。中午在宫里吃了个便饭,一直到下午申时,才忙完。 回府后的他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往李府来了。走到院子里,看见婉宁的贴身丫鬟凝珠,从凝珠嘴里得知婉宁此刻在凉亭处。 高子昂二话没说,径直朝凉亭走去。正在吃坚果的婉宁剥硬壳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她塞了一粒桃仁在嘴里,咬了一口,眼睛瞥见了高子昂:“哥哥,你来啦!手里拎的什么?” “这是高丽的上好人参,给你补身子的。” 婉宁吃惊,自己干什么了?要如此大补?愣了半天,才将嘴里的桃仁嚼了嚼,又剥了一个放嘴里,嚼了两下:“你用得着这么夸张吗?妹妹又不是坐月子。” “人体不过是血肉之躯,该补就得补。”高子昂指着旁边的丫鬟说,“你过来,把人参拿去厨房,给你家主子炖上。” “是,少爷。” 这也怨不得高子昂小题大做,但足见其心中的满足。 他走到石桌前,坐于长石椅上,一把扯过婉宁,令其在自己腿上坐了下来。 婉宁说道:“你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丫鬟们都看着呢!” “怕什么?又没人,唯一一个丫鬟被我打发走了。在婉妹妹的英明领导之下,府上哪有这么不识趣的人?专拣主子不便的时候出现。” 婉宁不屑地说:“少来了,他们多少人都听你的!” 高子昂仍搂着她,低声问道:“婉妹妹,想坐月子吗?加把劲儿,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婉宁一连剥了好几个桃仁,一把塞入他口中:“再叫你胡说八道!” 高子昂唔唔两声,艰难地嚼着。婉宁看他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半天,他的嘴里总算有了缝隙,咽下后饮了几口茶水,才说:“我怎么能是胡说呢?只要我们有了大胖小子,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听了此话的婉宁渐渐收敛了些笑容,试着将话题转了转:“你今天来这么早,就是要炖人参吗?” “想多陪你一会儿。” 婉宁微笑着:“那哥哥你就是要在李府上进餐喽,既然如此,妹妹今天亲自下厨。” “算了,你别忙活了,陪哥哥待会儿。坚果也别吃了,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晚饭时,婉宁在高子昂的监督之下,差一点把整颗人参都吃下。丫鬟们好说歹说,怕小姐上火、流鼻血之类,好不容易高子昂才同意将人参分几次吃。 婉宁都担心自己没毛病反而补出毛病来。 吃过饭,高子昂往床上一躺,懒散地靠在被卷上,翻着本兵书——《孙子兵法》。 他正专心致志看着,只见婉宁走了过来,温柔地说:“哥哥,这是我给你做的新寝衣,你试一下,哪里不合适再改改。” 高子昂放下书,开心地一个起身:“怎么可能不合适呢?妹妹给我做的所有衣衫都是那么合身。” 正如他所言,寝衣上身果然很合适,婉宁很满意。 他穿着寝衣往床上一躺:“我不走了。” “那怎么能行呢?” “你连寝衣都给我换上了,还撵我走!” “别贫了,你起来,我再仔细看看,还有哪里不妥当。” “怎么会不妥呢?这已经不是你给夫君绣的第一件衣衫了。”说完,硬是将婉宁拉到近前,逼迫她仰躺在床上。 婉宁回绝:“今天已经很晚了。” 其实高子昂心里有事,他早就打算比平时早一些回府,他要请求父亲纳婉宁为妾。只是故意装出一副要跟婉宁亲近的样子。 “可是我不想走,怎么办?” 婉宁从他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爱意,却只浅浅一笑:“那你就等着叔父一会儿过来提人。” 高子昂灼热的眼神有所消退,正色道:“你就一定要扫我的兴吗?”他起身,坐在床边。 婉宁抱着他:“别生气了,我们来日方长。为一句话生气,这么小气。” “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说着,起身就要走。婉宁上前搂住了他:“你人可以走,但是要把心留下。” 面对婉宁的挽留,他心里乐开了花。“回去了,床榻是冰冷的。凉凉长夜又该如何度过?”他得寸进尺。 婉宁绕到他眼前,故意瞪大眼睛,佯装很惊讶地说:“啊?堂堂高家大少爷,没人给你暖床吗?” 高子昂瞅了她一眼:“你说呢?” 婉宁笑着瞥了他一眼,笑纹挂在唇边:“哥哥,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拒绝丫鬟给你暖床的?” “婉妹妹想知道吗?从我第一次感觉到婉宁的不同开始。” 婉宁仍然疑惑不解,那是什么时候? “我好歹也是个少爷,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我好可怜。” “哥哥,你不可怜,婉宁答应你,答应给你暖床。” 高子昂先是开心,后微微正色:“婉妹妹,以后这件苦差事要落到你身上了。即便将来扶为正妻,这件事也只能由你来做了。” “我愿意,妹妹丝毫不会觉得委屈。”婉宁微笑着在他俊秀的脸颊上轻触了一下。她的甜美,也让他陶醉不已。 片晌,高子昂说:“婉宁,我是真的该回去了,因为今天要向父亲提你入府的事。” “寝衣都没换,还一直嚷嚷着要走。”婉宁答应着替他更衣,忽然她又想起了身为他妻子的姐姐,“好羡慕姐姐。” “你不必羡慕她,她什么都不是。” 婉宁仍然不甘心:“哥哥,我问你。” “什么?” “姐姐一定会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有没有给你做东西?” “你姐姐是这种人吗?干嘛提她?她做什么我都不要。” 婉宁听了此话,满面笑容。 “我有婉妹妹,干嘛还惦记别人?” “贫!” “这是事实,怎么能是贫嘴呢?” “我不相信男人会对自己娶回家的娇妻没有想法。” 看着酸酸的婉宁,高子昂心里美美的,却说:“害怕我有想法,还不赶紧去府上看着我?” “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 第139章赶出李府 回高府的一路,高子昂满脑袋都在回想方才临走时,两情缱绻,婉宁说,“你既拥我入怀,疼我入骨。我愿意放下尊严,不再计较任何。” 他明白,婉宁能说出这句话是有多么艰难,她作为一个弱女子,为了跟他在一起,都能做到如此。有这样一个女子相伴,此生无悔。 作为男人,就更应该为彼此争取,不过是想要一辈子在一起,想要成就一段幸福的婚姻而已。他不会让婉宁放下尊严。 回到高府,他径直来到父亲书房。可没有见到父亲,他便打发小厮义儿去请。 高骏铭一直在正堂接待客人,客人一走,义儿便迎上来:“老爷,少爷在您的书房等候,说是有要事相商。” 当高骏铭来到书房,高子昂似乎已经跪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哼,这么乖,你怕是有什么事情吧?” 高子昂回头:“父亲,您回来了。” “什么事?说吧。” “儿子要接婉宁入府。” 高骏铭其实就凭前一日儿子回来得那么晚,又是那种表现,他心里就有数了,纳妾是很快就会发生的事。不过,他还是有些惊讶:“婉宁肯以妾室身份入府?” “嗯。可是父亲,婉宁她不是妾,您答应过会扶她为正妻。” “你放心吧,为父不会食言而肥。回去准备着吧,选个吉日就接进来。她正在守孝,不能迎亲,也不能办酒宴。想热闹的话,就等扶正的时候再说。” 父子俩想到一起去了,但说是“知子莫若父”可能更准确一些。 “多谢父亲。” 第二天,高子昂忙完宫里的事,就迫不及待来李府同婉宁商议接她进府的事。正碰上婉宁给父母亲“请安”,他也二话没说,恭恭敬敬地给伯父伯母上了香。 等婉宁闲下来,他才将婉宁拉到她房里,商量大事。 婉宁站在圆桌前,拿起一个梨,咬了一小口,满不在乎地说:“这还不简单?拎个包袱就去了。” 高子昂知道婉宁心中仍然有不满,但不会怪她,自己又何曾舍得她做自己的妾室?他沉默了片刻,在挨着婉宁的一个圆凳上坐了下来,说:“婉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三年后,不对,现在应该说两年后,高家会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这不仅是我说的,我父亲也说了。” 这是婉宁最想要的,她自己也希冀了很久,可是一直没有跟哥哥要求过。此刻他说了出来,当真是心有灵犀。 婉宁转身抱住了他,未说一句话。 许久,高子昂再次低低道:“相信我,婉妹妹。” 婉宁简单应了一句:“嗯。” 高子昂还想说些什么,可忽然听见外面有吵嚷声。两人出去一看,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一伙官兵闯入,气势汹汹。 领头的官兵手握圣旨冲进正堂,高喊着:“李家的主子呢?主子出来接旨了。” 一听是圣旨,婉宁不敢怠慢,上前说:“军爷,我就是。” “大小姐,还不跪下接旨?” 婉宁及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婉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懵懵懂懂,只听见圣旨大致内容是:李政航原本罪无可赦,圣上眷顾,从轻处罚。却不思君恩,畏罪自裁。一切家产、财产充公,以示惩戒。 面对圣旨,婉宁辩无可辩,只得接旨。 凶神恶煞的一群官兵,将婉宁以及府上所有下人全部赶出了李府。后将整个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厄运来得如此突然,府里有着婉宁千千万万的牵挂,她试图进府。 可守在门口的官兵坚决阻拦,气焰还嚣张得很:“没毛的凤凰不如鸡,你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还是罪臣之女。幸亏皇上仁慈,没有连累家人,赶紧逃命去吧。不要来难为我们,办完差事,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婉宁再次看清了一些人心,不过,她也没那么大惊小怪了。 婉宁想起圣旨上说,父亲的罪名是畏罪自裁。父亲生前就说过,一定会有人诬陷父亲畏罪自裁。这一日,果然来到了。 婉宁知道父亲当然是被冤枉的。还有父亲的死,当时就觉得蹊跷。她抬头看了看周边,一群人只能在府门口你望我,我望你,不知何去何从。 好在,原来李家留下的下人都很忠心,还有李政航的手下李彦等人,他们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婉宁。只是这大家子人眼下该怎么办呢? 应该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看见官兵冲进府门的那一刹那,钟叔就知道小姐以后的路怕是难走了。走到哪里都不能少了银子。于是,他打点对他搜身的官兵,偷偷拿了一袋子银两出来。等离开官兵的视线就交给小姐。 钟叔来到婉宁面前问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李府此刻进不去,还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 高子昂凑上来说:“婉宁,你是我的妻子,我理应照顾你。至于说他们,就算要想办法,也要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再想办法。都到高家去,然后再想办法。” 婉宁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只听站在身旁的高筠然说:“既然李府不允许我住,我只好灰头土脸回娘家了。是啊,婉宁,我们一起回高家吧,反正你本来就是要嫁到高家去。” “可是——”婉宁仍然吞吞吐吐地。 “有什么好可是的,我了解夫君的为人,李府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有再多的事要做,也要找个地方歇脚啊!”高筠然劝着她。 高子昂应声:“姑母说的是。” 婉宁终于答应道:“好吧,姨娘,您是长辈,听您的。” 婉宁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朝高府走去。 此时只有高子昂的小厮义儿心中非常忐忑,他找了一个时机,悄悄将高子昂叫到旁边说话。 “怎么啦?”高子昂疑惑地问。 “少爷,小的方才在李府院子里看到几个人似乎是老爷的手下。不过义儿甚少跟他们来往,实在无法确定。” “父亲的手下怎么会穿官兵的衣服?冒充官兵可是大罪,父亲不会这么糊涂。” “不是的,少爷,他们几个没有穿官兵的衣服。正因为他们几个比较特殊,才引起我的注意。” 因为义儿说得有模有样,高子昂也心虚起来:“你确定?” “少爷,义儿确定他们没有穿官兵的衣服,但不确定他们就是老爷的手下。” 父亲的手下连高子昂都认识不全,何况义儿,不过义儿的话他听进去了。眼下又无法考证,只好跟着婉宁一起先回高府。 第140章入住高府 李家所有人到高府以后,高子昂收拾出一个院子给李家的下人住,而婉宁必然要住到自己院里。他打算先安顿好下人们,便让婉宁暂时去自己房里歇息。 婉宁带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包袱,里面只有自己换洗的衣物,其他贵重物品也带不出来。萧飞燕和凝珠两个贴身丫鬟不能进高少爷的房,暂时也没有安排住处,只得在外面等候。 坐在熟悉的房间里,此时她的心静不下来,想了很多。自己吃点苦没什么,可是父亲尸骨未寒,却又硬生生被诬陷。还没有从失去双亲的悲痛里缓过劲儿来,这些人就又按捺不住,现在逼得自己走投无路。圣旨是皇帝下达的,皇帝怎会如此不明? 父亲说过,他什么都不在乎,当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可是真正厄运来临,又如何让人不在乎? 婉宁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哥哥的房间,是属于他们的地方。任何丫鬟都不可以进来,她是除了婶娘以外,能进此房间的第一个女性。 她不是第一次进,放在从前,她不会把自己当客人,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很紧张。本以为跟他已经很亲近了,可是李家落败至此,她什么都没有了。当然不能在此种情况下投靠高家,否则谈何尊严?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更应该是个客人。 婉宁在他房里坐了一会子,觉得浑身不自在,就起身到屋外跟萧飞燕她们说话。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凝珠过来,握住婉宁的手关切地问。 “我出来跟你们说说话。” “少爷交代此刻不许打扰您。”凝珠尊崇少爷的命令,全是为婉宁着想。发生这么大的事,又是如此突然,主子当然心烦。 “不碍。” 简单的几句交谈后,婉宁像个陌生人一样,呆呆地站在高子昂的屋外,乖乖地等着他回来,还琢磨着哥哥会给她分配在哪一间屋子里住。 高子昂安排好李家的众多下人,终于回来了。他没有先安排婉宁,倒不是因为她不重要,而是他早就给婉宁准备好了房屋,只等她入住。 紧挨着他屋子的右侧就是精心为婉宁准备的房间,左侧是李婉英住的地方,虽说左侧为尊,但隔了一间。 高子昂朝婉宁房间隔壁的厢房指了指:“燕儿和凝珠你们两个今晚住那屋。你们先去收拾一下,婉宁这有我。” “是,少爷。” 萧飞燕和凝珠走之后,高子昂转过脸问:“婉宁,怎么啦?干嘛不进屋?” 他见婉宁沉默着,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房里。婉宁再次遭遇不幸,要好好陪陪她。 婉宁却是没有流下眼泪,只是靠在他怀里。大概失去父母亲,她的眼泪已经流干。再或者,厄运来得突然,她都有些麻木了。 半晌,他伏在婉宁膝前:“婉妹妹,任何时候我都守在你身边。眼下你先在哥哥这里安定下来,别的事慢慢再说。” 婉宁眼睛还是会泪汪汪的,抚上他的脸颊,问:“哥哥,我住哪间屋子合适?” “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住处,那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仿着从前我们新房的布局。因为你一直没有闲暇,也就没有叫你过来定夺。不过我都是按照你喜欢的样子布置的。出了我的房间,右手边就是。” 婉宁明白,那个位置就是他侧室住的房间。 “妹妹认为,我应该住到客房去。”婉宁不忍说出这样的话,可又不得不说,“哥哥,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可是对于做你的妾一事,此刻我没有心情,不想在房间上面计较。我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有人惦记着李家的财产,我父亲尸骨未寒,还被泼了一盆脏水。这些人太恶毒了。” 是啊,高子昂此时不也同样没有心情。 若没有义儿跟他说的那番话,他定让婉宁住到自己为她精心准备的新房去。可眼下,李家此番劫难真的跟父亲有关吗?若真的有,又如何跟婉宁交待? 高子昂此刻心虚了。 他在心里责备起父亲来,婉宁已然失去双亲,眼下还要逼得她走投无路。当然,到底有没有父亲参与,他不是很肯定。 婉宁不想在此刻成为他的妾室,这不怨她。 可无论如何,都要让婉宁住在最妥当的地方。 “婉宁,你来到高家不是客人,是主人。你姐姐住的那房间原本就是你的。” 婉宁伸手掩住他的唇:“别打姐姐的主意。再说,她已经住过,我不稀罕。” “婉宁,不然你睡我房里。” “哥哥,你说什么呢?哪有宾客撵走主人的道理?” 高子昂起身坐在她身旁,揽她入怀:“婉宁,我怎么能让你住客房呢?你在我心里要住只能住主人的房间。我在替你争取地位,此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你住我的房间,如此高府上上下下,谁都知道我的用意。” “那你呢?” “你放心,我知道你此时还不想名正言顺成为我的侧室,哥哥也不能玷污你名节。我把屋子让出来给你住,我搬出去。就去我们的新房,一直等待着婉妹妹你来跟我一起住。” 婉宁仍然疑虑:“可这是你的房间,燕儿她们如何进来伺候?别告诉我,你还想将她们升为通房丫头?” 高子昂一惊:“你说什么呢?燕儿她们只要不在床上睡,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你住在我屋里,一切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婉宁想了想,最妥当的住处可不就是这里了吗?便答应:“好吧,我就住你房里。” “今日比较仓促,你若对这里不满意,尽管跟我提。” “别说胡话了,我怎么会嫌弃你这里呢?”话音刚落,婉宁似乎想起什么来,抬头环视周边,书桌上很凌乱,床边的鞋子横七竖八、慵懒地躺着。男人再干净都是如此粗心,她忽地转变了话风:“我怎么不嫌弃?你看你的房间脏乱不堪。” 高子昂微笑着:“可不就缺少你这个女主人入住吗?就等着你来收拾了。” “你不让丫鬟进你的房,那你房里平时谁打扫?” “义儿打扫,正因为跟了我,他才增添了打扫屋子这样一项新技能。” “可怜的义儿。” “现在有了婉妹妹,义儿就不可怜了。” 婉宁将萧飞燕和凝珠叫了来,三人把高子昂的屋子打扫地干干净净。折腾了一天,总算安定了下来。 第141章“盗”取信物 谢惜文原本想叫婉宁一起吃饭,一家子聚聚。可一想婉宁刚来,府上又发生这么大的事,明明心情不好,还要在众人面前恪守礼仪,怪难为孩子。就先让她好好休息,改天再聚。 她吩咐下人准备了上好的饭菜送到婉宁屋里。当然,在她吩咐下人之前,高子昂早就交代了厨房,婉宁小姐来府上,饭菜要精致。具体做什么菜,也都明确要求,全都是婉宁平时爱吃的。 可是再精美的食物,婉宁都吃不下。只是敷衍一下高家的热情招待。 吃过晚饭,高子昂只在婉宁屋里坐了一小会儿,就被义儿叫走了,说是老爷找。这个时辰,父亲找,高子昂只能乖乖听话,不敢有丝毫耽搁。 婉宁则抱着双腿,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这一天,好不容易能静下心来。萧飞燕深知小姐心中烦闷,只在旁边守着,也没有多说话。 婉宁没想到今晚会住在高家,李家的家产全部充公,自幼长大的李府就再也回不去了吗?她像在做梦一样。 萧飞燕知道婉宁此刻在想什么,便过来安慰:“小姐,恕奴婢说几句不该说的话。” 婉宁抬眼看了看她:“燕儿,你说吧。” “奴婢自幼虽然没见过什么钱财,但也知道,钱财这东西,人人都想要,人人都在争夺。拥有财富要承担巨大的风险,所谓‘粗茶淡饭保平安’。您从小就有老爷夫人庇护,在众多下人的拥护下长大,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凶险。恕奴婢直言,人吃人的世道,您一个弱女子,守不住这万贯家财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更不是一件值得难过的事。” “可是燕姐姐,我不仅仅是难过失去一些钱财。” 萧飞燕走近,坐在床沿,握了握婉宁的手,说:“小姐,奴婢了解您,从自己家里被赶了出来,确实是一件糟心的事。但也许有人就是冲着这所宅子来的,谁让它值钱呢。这世上的一切,钱财也好,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去。李家的一切财产,都是属于小姐的。若有人非法所得,奴婢相信,终有一天还能回到小姐手里。” 萧飞燕的一番话让婉宁心宽了许多。 李家回不去了,婉宁要尽快适应这里的新环境。好在,哥哥的房间还算熟悉,从小就经常来。可是既然不打算现在嫁入高家,住在高家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另谋他处。 就算打起了精神,终究割不断对李府的牵挂。今天走得太仓促,她好想再回一趟李府。 婉宁将随身带出来的几件首饰和贴身的衣物翻了出来,一件一件清点着。突然,她的心头一震:“燕姐姐,糟了!” “怎么啦?”萧飞燕连忙过来关切地问。 “哥哥给我的信物还在李府。怎么办?”呆愣了片刻的婉宁立即起身穿鞋子。 可见她已经慌了手脚,下意识要去李府取信物。“那是我此生最宝贵的礼物,我一定要把它取回来。” 萧飞燕连忙拦住她:“小姐,小姐,您去哪啊?您冷静一些,我们已经被赶出来了,李府回不去了,您忘记啦?” 婉宁停住了脚步。 “小姐,别急,先静下心来,再慢慢想办法去李府瞧瞧,也许还在。” 婉宁的表情稍稍柔和:“今天那些官兵凶神恶煞的,会不会被他们拿走?” 萧飞燕安慰道:“小姐,不会的。” “燕儿,你因何如此肯定?” “因为奴婢注意到今天入府的官兵虽然态度蛮横,但并没有打杂器物,贵重物品应该还完好无损。他们只是办差,一切物品已经是他们主子的了,他们岂敢损毁?” 听了此话的婉宁总算放下些心来,但她仍然想此刻就拿到玉佩。 萧飞燕见婉宁脸上的表情有所舒缓,问道:“小姐把玉佩放哪了?” “还在枕头下面。” “一会儿少爷回来让他去取回来就可以了。” 婉宁摇摇头:“不能叫他去拿。怪难为情的,再说他要是知道我将如此珍贵的信物落在李家,他也会伤心的。反正此事你我又不是办不了。” 萧飞燕一惊,“什么?小姐,您是要自己去李家取?” 婉宁坚定地答:“嗯。” 萧飞燕再惊讶,主子的决定她不敢不从,只得跟随婉宁。 婉宁将凝珠留在高府,负责答复高府的人。婉宁交代,若高家的人,尤其是子昂哥哥问起来,就说出去散散心,或者说去了李府的方向也可以。 婉宁和萧飞燕两人则打算潜入李府,取出玉佩。 一路上婉宁都在琢磨李府此刻的状况,她问:“燕儿,你说李家此时会不会有精兵把守?” “奴婢想,应该会有。可能过段时间守卫会松懈吧,今天肯定是不会松懈。” 来到李府,两人远远地就看见李府的正门确实有几名精兵把守着。再绕到各处偏门,也都多多少少有精兵守卫。 “每一道门都上了封条,我们无法进去。” 没有办法进府,可婉宁仍然说:“我一定要拿到玉佩,那是我此生最宝贵的礼物,就是偷也要偷出来。” 婉宁想了片刻,说:“就一定要走门吗?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必然没有人把守。而且我们从那进去,把守的官兵也发现不了。” “哪里?” “就是从梨园绕过去,翻墙而入。从外面看,府里没有一点灯光,可见没有官兵把守,进到府里就好说了。” “恐怕连府里的门也会上封条。” 婉宁不假思索:“那我们就走窗户。” 不想引起他人注意,婉宁和萧飞燕两人连灯笼也没有拿,就只凭借着月光。 好在,梨园处处她是熟悉的,而且就算在没有灯光的夜晚,依稀看得见泥土路,仍然可以顺利地通过梨园。 从梨园绕到李宅后方,跨过一条小溪,终于到达院墙根下面。 两人搭了个人梯,婉宁先上去,翻上了院墙,又拉萧飞燕上来。 怪不得婉宁打这儿的主意,不得不说这里的院墙确实低矮,两个女人能轻易地翻入。 站在墙头上,婉宁只看得到后院。不过可以断定,院子里确实没有精兵把守。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从后院的茅厕边上轻松地下了院墙。 婉宁直奔自己的房间,门上不出意外地上了封条。 两人只得从窗户进入,来到床榻边,婉宁迫不及待掀开枕头,只见黑乎乎的一团。 但是她可以确定,那就是哥哥送给她的玉佩。 她像攥着宝贝一样握在胸前:“还好,还在。” 对婉宁来说,这玉佩可不就是宝贝吗? 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她才跟萧飞燕说:“没想到我也会有这种偷鸡盗狗之行径。” 萧飞燕安慰道:“小姐,您可不是偷鸡盗狗,高少爷的心早已被你偷走了,玉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是吗?燕儿,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一些了。” 第142章擦伤 婉宁小心地将玉佩收好。 她点燃了蜡烛,四处看了看,自己房里仿佛自那天走后就没有人进来过。最显眼的两处方樽摆件,它们还是值些钱的,毫发未损地待在原处。再翻翻自己的所有贵重物品也都还在。 “燕姐姐,你说得对,他们果然没有对府上大肆破坏和掠夺。不知父母亲房里怎样?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婉宁在自己屋里磨蹭了一阵子,熄了蜡烛,同萧飞燕又来到李政航夫妇曾经住过的屋子,二人同样从窗户进入。 “没想到守卫还挺松懈。” “因为您只是一个弱女子,自然无须花那么大力气防范了。” 婉宁看到父母房里价值连城的摆件等物品也都完好无损。 见到这番情景,婉宁都不知道是喜是忧。为自己家里没有被掠夺而高兴吗?可这哪还是自己的家,眼前的所有物品,也都不是自己的了。 其他的屋子,婉宁都随意看了看,没有被损坏,也没有被抢。 显然,是有人不舍得损毁这些宝贝,甚至说在保护这些宝贝,不忍心伤了它们。由此,她更加断定是有人惦记李府的财产,想要将李家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萧飞燕发现婉宁只顾看怀念李府上的一切,越看越不想走,越看越留恋,甚至似乎忘记了要回高府。 她在一旁提醒:“小姐,我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别忘了我们今晚可要住在高府上,晚回去可不太好。” 婉宁终于回过神来:“燕儿,我们仍旧不能弄出动静,原路返回吧,不要被外面的官兵发现。” 越是入夜,月光就越明亮。回高府的一路都很顺利,只是婉宁心里非常不是滋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深夜背离自己的府邸,转投他处。身后的李府也不再是自己的家。 婉宁和萧飞燕进了高家的院子,刚走到高子昂的屋子外面,看到了义儿。义儿惊异地打招呼:“婉宁小姐,你们出去了?” 婉宁很淡定:“我们出去逛了逛。子昂哥哥没问什么吧?” “自打少爷从您房里出来,他一晚上都在书房跟老爷说话呢。从少爷进了老爷书房,小的都没见到他,他自然什么都没法问。” “哦。”婉宁舒了一口气。 义儿知道婉宁经历白天的事情,心情必定不好,出去逛逛也是应当。“小姐您回屋休息一会儿吧,小的估计少爷马上就回来了。” “好。” 回到房里,婉宁才将忙活一晚上辛苦取出来的玉佩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 “小姐,您这回舒心了吧?瞧一开始把您急的。” 婉宁瞥她一眼:“燕儿,你又消遣我。” “奴婢不敢。知道您现在仍然心中愤懑,也希望您开开心胸。此刻啊,不光是这玉佩,要是这玉佩的主人也在就更好喽。” 婉宁正思考着要说些什么,却突地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早就将属于我的玉佩连同自己一起赠给了婉宁,她也是玉佩的主人。”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高子昂推门而入。“燕儿,我陪婉宁说会儿话,你下去休息片刻。” “是,少爷。”萧飞燕应声退出了房间。 “婉妹妹。” “哥哥,你回来啦。” 高子昂将此玉佩赠给婉宁的时候,曾说,自己不能守在婉宁身边的时候,有这个玉佩在,就像他在一样。此刻他看着婉宁手里的玉佩,显露出无比的自信:“我才离开一会儿,就这么想我!” 他走到婉宁身边,在她身后坐了下来,而且方才的声音很轻快。 “看来叔父并没有叫你过去挨训。” 今晚父子俩的交谈就像平时一样,高骏铭如同素日里该交代的交代,该指点的指点。两人只字未提李家的事,就算高子昂有再多的困惑,他也没有冒犯父亲,没有质问父亲他到底有没有掠夺李家的财产。 高子昂感觉到此事似乎并不简单,圣旨是皇帝下达的,就算父亲参与,凭父亲一己之力怎么可能给李伯父定罪?这里面可能牵扯广泛。 他的表情严肃了片刻,还好婉宁看不到,回过神来,双手搂住婉宁:“婉妹妹还是在高府住着好,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你。从此以后,我们朝夕相聚,可好?” 他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婉宁小心地将玉佩放在枕头下面,像在李府一样。这让她又怀念起李府来:“我连自己的家都守不住,你这里能给我安稳吗?” “当然能,只要你以后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婉宁未语,半晌才试着靠向他怀里。可没想到胳膊肘的位置碰到他腰间的革带,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她疼得“啊”了一声。 高子昂惊讶地问:“婉宁,你怎么啦?” 婉宁直起身体,撩开袖子一看,胳膊肘的一大块地方擦破了皮,流出了鲜血。她自己也才发现,原来自己受了伤,一定是在爬墙的时候蹭的。繁重的心事,再加上一晚上的焦急,自己受了伤都感觉不到疼痛。 高子昂见血红色的一片,吓了一跳:“婉宁,你!” “没事,你别瞎紧张,我都不记得在什么地方受的伤,可见没什么大碍。” “都这样了,还没有什么大碍!”高子昂蹙眉道,“我一会儿功夫不在,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他没多想,拿来了医药箱。“你在屋里好好地待着,怎么会受伤的?” 他替婉宁上药时发现伤口上有少量沙子,明显是擦伤。他问:“你晚上出去过?” “嗯,我出去散了散心,这伤是不小心蹭的。” “不小心就弄成这个样子!” “真的没事,我都没有感觉到疼呢。” 高子昂叹了口气,他最了解此时的婉宁,必定是心事重重,精神恍惚也有可能,自己受了伤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太多责怪,上了药,包扎完毕,他仍旧盯着受伤的地方,一脸的不悦。 婉宁看他的样子,把心思都放在这伤口上了,便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哥哥,我可否瞧瞧我们的新房?” 高子昂抬起头:“当然可以了。” 两人来到他为婉宁准备的新房。给婉宁的第一感觉,丝毫都不比姐姐住的房间差,甚至有些摆设超过了正室的规格。婉宁明白哥哥的意图,他在尽力弥补侧室带给自己心理上的缺憾。 但她仍旧心有戚戚:“高家的大少爷,有多少大家闺秀与你相配。如我这般的没落贵族也只有给你当妾的份儿。” “你说什么呢!你不就是大家闺秀吗?再说,婉妹妹,我在你眼里就如此肤浅与凉薄?只要你肯嫁给我,你永远都是我妻子,你要相信我。” 婉宁见他焦急,只勉强一笑。 第143章宴席 婉宁到高府已有两天了,高家为她准备了一场简单的欢迎宴席。之所以简单,也是为了迎合婉宁。知道她失去亲人以后,就没有心情再热闹了。对婉宁来说,就像吃一顿家常饭,再好不过。 虽然简单,但高家很用心,高子昂交代厨房,做的菜全是婉宁爱吃的。 屋子里,婉宁正精心打扮准备赴宴。高子昂悄悄走了进来。 “哥哥,你来得正好,看看我穿哪一件衣衫合适?” “婉宁,你不用紧张,家常的样子最好。你从小就经常在高家吃饭,像从前一样自然就好,怎的现在倒客气起来了?”高子昂此时可不是在跟婉宁说客气话,他才不会跟婉宁见外,而是早已经把婉宁当做家人。因此他更希望婉宁也把高府当成自己的家,不过是吃顿饭,要像在李府一样。 婉宁选了一件花色较淡的裙装比在眼前,往铜镜处挪了挪:“此一时彼一时。” “知道婉妹妹你越来越端庄。”高子昂从婉宁身后搂着她,似有无限惆怅地望向铜镜里,“我想起小时候的婉宁,活泼可爱,一顿饭都吃不消停,吃到一半儿就跟哥哥追逐嬉戏。父亲母亲从不发脾气,从不认为你没有规矩,甚至婉宁是他们的开心果。那时的你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婉宁变得端庄很好,但我期待你能像小时候一样,开心起来。” “有谁在失去至亲之后,还能发自肺腑地开心?不说这些了,赶紧收拾吧。一会儿宴席迟到了,就太不像话了。”婉宁再次打开衣橱,将淡色裙装放了回去。她带来的衣衫就这么几件,挑来挑去,只好挑一件自己最喜欢的了。 那是一件淡青色的留仙裙,袖口处绣着淡雅的兰花,优雅不失华贵。穿这样一件裙装出席这种场合再合适不过,既有哥哥说的“家常的样子”,又能显示出恭谨的态度。 高子昂见衣橱里就这么几件衣裳,连挑的余地都没有,说:“婉宁,宴席过后,我带你出去买几件衣衫?从前你几橱子的衣裳,如今你一定不习惯。” “哥哥,此事不重要,何必这么急呢?”婉宁手里提着衣裙,并往外推着高子昂,“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要换衣服了。换好衣服,你再进来。” “我们都如此亲近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高子昂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别贫了。”婉宁见他一动不动,“哼!你不出去就算了,这原本就是你的房间。我到屏风后面换,你不许偷看!” 高子昂瞪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在圆桌前坐下,将扣着的瓷杯放正,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旁若无人地品起热茶来。 今日的宴席,自然高家的主子们齐聚一堂。谢惜文知道婉宁和婉英这姐妹俩因为联姻的事闹得不愉快,但为了脸面,至少要让两姐妹表面上看起来和睦,也叫了李婉英。 开饭的时辰已近,可李婉英悠哉悠哉地坐在窗前的榻上,懒懒地晒着太阳。眼前虽然摆着针线盒,偶尔做点活计,也只为打发时光,没想过要做出怎样的成品。 就算她做出了绣品,也没有人送。夫君不要,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相送。就连自己要用的香囊、锦帕等等,她都没有兴致。没有目的,自己也不是能静下心来且有耐心的人。看她在那忙活,也做不出像样的东西来。 墨竹看她的样子,在旁提醒道:“少夫人,今日午餐夫人叫您上桌吃饭。” “今日婉宁必定在,那我就不去了。”李婉英头也未抬,看似在认认真真做着针线。 “少夫人,这不太好,总要过个大面儿。夫人知道您跟李婉宁之间的矛盾,但她还是叫了您,她的意思您看不出来吗?您最好还是不要辜负夫人的心意。” 李婉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懒懒地起身:“墨竹,你来伺候吧。” 待李婉英来到正堂,婉宁和高子昂已经在等着了。高家的长辈还没有落座,婉宁等人也只好在旁等候。姐妹俩相见,心里都堵得慌,只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哪怕是尴尬,两人都不想表面上太过虚伪。 李婉英一进屋,见长辈没有来,她就站住了,离婉宁他们远远的。她打扮得很随意,只是穿了一件石榴裙,尽显娇柔。若换成见其他客人的时候,她总要精心打扮,意图让所有客人都记住她是高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站在婉宁身旁的高子昂为了缓解她的尴尬,便小声跟她说着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两人一举一动很暧昧,旁边伺候的丫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众人等了半天,高骏铭夫妇终于现身了。高骏铭远远的就命令道:“你们不用站着了,入座吧。” 婉宁刚把眼前的凳子往后撤了撤,准备等两位长辈坐下后,她也坐下。却听谢惜文说:“婉宁,来来来,你是客,坐到婶娘身边来。” 婉宁只好绕了大半圈,待谢惜文稳坐,她才微笑着坐了下来。高子昂也跟了上去,坐在婉宁身边。李婉英也只好坐在夫君的另一边,以她在高家的地位,坐在高骏铭身边是不合规矩的。 谢惜文看着婉宁的小模样,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婉宁来了,真好。” 丫鬟端过来给谢惜文盛好的米饭,刚放下,谢惜文二话没说给了婉宁:“来,婉宁,你是客。” “婶娘,这不合规矩。”婉宁刚要把饭碗端起来还她。 “哎~”谢惜文按了按她的手臂,示意不用了。 丫鬟们很识相,以最快的速度给所有人的饭碗都盛好了米饭。 几个人安静地夹了几口菜吃完,始终闷闷地不说话。谢惜文试图打破这种宁静,说:“婉宁,真是难得,我们好久都没在一个桌上吃饭了,今日又是如此齐全。你姐姐先到了高家,现在你也来了。你父亲母亲的事,谁也想不到,从此以后你们姐妹俩就踏踏实实待在高家,由我们照顾你们姐俩。”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得很,谢惜文只是说场面话。只有婉宁由眼前的场景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的她真是开心,纵然此刻物是人非,她还是感觉挺温暖的。 还是从前那张大大的圆桌,还是在同样的位置,从自己记事起,高家就在这里吃饭。今日似乎是从前的场景再现,但婉宁深知,坐在餐桌上的每个人心中都有着繁重的心事,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单纯与和睦了。 叔父保持一直以来的威严,作为一家之主的他,在饭桌上几乎不发表意见,让人感觉深不可测。而婶娘就算是真的喜欢自己,她的步伐永远是紧跟着她的夫君的,夫妻俩永远都是一条心。 姐姐就更不用说了,跟自己早已离心。婉宁最爱吃的鳜鱼,她偏偏夹不住,不小心将一大块肉掉落在地上,害丫鬟们忙活半天。她不是冲着自己,冲谁? 不变的只有子昂哥哥一人,哥哥在她心里像是透明的存在,时刻了解他的心中所想。他一如既往地疼爱着婉宁这个妹妹,不住地往自己碗里夹着自己最爱吃的各种饭菜。从小时候起,这似乎都成了习惯。 婉宁趁婶娘不注意,在桌子下面握住了高子昂的手,原本想只握一下。可没有想到哥哥他反倒将自己的手握在了手心里,好半天,她才将自己的手收回。 无论是婶娘还是姐姐看到,她都不在意了,不担心被说成缺乏礼节,她此刻是幸福的。 第144章争取地位 宴席散去,对于李婉英在餐桌上的表现,高子昂非常生气。母亲的话明显是将一家子的心往一块聚,李婉英偏偏不识相,还整这样一出,更认为她上不了台面。 李婉英一回屋,高子昂就将她教训了一番,她就死赖着说自己是不小心。名义上的夫妻俩为此又吵了一架。 气呼呼的高子昂只能来婉宁屋里找找安慰。一进屋,他就走到婉宁面前,蹙着眉,一双眼目不转睛瞪着她。 婉宁非常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怎么啦?刚吃完饭就面红耳赤,吃饭吃撑了啊?” “我的身边人为什么不是你?就凭你姐姐的德行,她有什么资格做高家的少夫人!” 婉宁将他拉到桌子前坐下:“哥哥,你喝口茶,消消气。” 她倒了一杯热茶,端到高子昂眼前。他满心怒气,怎么可能有心情喝什么茶?并没有端过茶杯的意思。婉宁使了使眼色,他仍然没有接过茶杯。 婉宁无奈地说:“好好好,您是大少爷,我伺候您到位行不行?”她将茶杯凑到高子昂唇边,稍倾斜,轻松地给他喂了几口茶水。 “母亲拼命让这个家和睦,而她呢?”高子昂越想越生气。 婉宁放下茶杯说:“姐姐的所作所为,父母亲全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哥哥你就别生气了。” 高子昂转过脸看着婉宁,一本正经地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生气。作为一个男人,管不好自己的家庭,丢人丢到父母亲跟前去!还有你啊,婉宁,你不应该受委屈的。” “别说了,这哪叫受委屈!我不是吃得挺饱,挺开心的吗?” 高子昂将旁边的一个凳子放到自己前方,将婉宁拉过来坐下,语气终于缓了下来:“婉妹妹,人人都像你一样该多好!” “要不是因为我,姐姐也不会在宴席上做那样的事,你也就没有烦恼了。” “没有你,换了别人,她还是那个样子,她就那个德行。” 婉宁靠在他肩上,伸手抚在他胸前:“别生气了,我们都希望哥哥你日子过得舒坦。今天的事,就别再想了。姐姐若能消停,她就消停了;若不能,你再生气,她还不就是那个样子?至于母亲希望我们这个家和睦,眼下我们都忍一忍,不就和睦了吗?” 高子昂很快就接受了婉宁的劝慰,一肚子的火气让她的几句话就浇灭了。他将怀里的婉宁搂得更紧了,觉得她很可贵。既然不打算继续生李婉英的气,那就应该为婉宁多考虑。 他转换了思路,过了半晌说:“我最希望看到,婉宁以后的平常日子都能像今天一样上桌吃饭。”按照高家的规矩,妾室是不能上桌吃饭的,他才如此说。 婉宁未语,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大概也是因为午后,很容易感觉到困顿。 能让婉宁上桌吃饭,做高家的主子,这不仅仅是个想法,他一定要落实到行动。能早一日好过晚一日,不如现在就去请示母亲。 以他对母亲的了解,他认为母亲会答应。父母亲也不希望,看不到高家下一代的女主人,而这个人,婉宁是最好的人选。他们也知道李婉英不合适。 高子昂知道此时的母亲正在午睡,但此刻有求于母亲,他应该过去守着她。 眼前怀里的婉宁也是昏昏欲睡,几次将眼睛都闭上了。他轻唤:“婉宁。” 婉宁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无精打采的。 “到床上睡,好不好?” “嗯。” 安顿好婉宁,高子昂来到母亲房里,见到谢惜文的贴身丫鬟锦儿守在母亲身旁。 锦儿悄声唤道:“少爷?” “你暂时下去休息,我守着母亲。” “是。”锦儿应声退下。 高子昂见母亲安适地睡在黄花梨木卧榻上,脸上没有愠色,看来她并没有因为午餐时李婉英的不当行为影响到心情。这让他舒心不少,但自己没有管好后院也是事实。 他轻轻搬了个凳子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谢惜文才缓缓睁开眼睛。“你来啦!” “母亲,您醒了。”高子昂将谢惜文扶起来靠在卧榻后面,伸手给母亲揉捏着双腿。 “今天又是如此殷勤,你是有什么事吧?” 母亲又一眼看穿了他,他索性不再躲藏,干脆直说了:“母亲,儿子有件事求您。” “什么事?” “儿子希望您允许婉宁以后都上桌吃饭。” 谢惜文没有立即答应,但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说:“婉宁连名分都没有,她以什么身份?” “婉宁并没有真正嫁给我,此时她还是客。哪怕以后不再是客,真的嫁给了我,儿子也想让她堂堂正正做高家的主子。无论从哪方面讲,我们的饭桌上都不应该少了她。” 谢惜文其实早有此意,作为高家的主母,她当然是希望高家的人代代香火旺盛。儿子都已经是娶了亲的人了,却做不到成双入对,高家的后辈理应齐全。要填补这个空缺,婉宁最好不过。 她善待婉宁,除了真正疼惜这个自幼看着长大的准儿媳之外,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希望尽快看到孙辈们。 她只轻轻点了下头:“母亲答应你,以后就叫婉宁一起吃吧。” “母亲,您真好!”高子昂很开心,甚至有些微激动。 谢惜文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收敛,叫下人看见笑话。” “儿子替婉宁谢过父亲母亲。” “别光谢啊!你也加把劲儿,早日说服婉宁嫁到高家来,你们也早一点给我生个孙子。” 高子昂当然看得懂母亲,对婉宁好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他也清楚母亲是真的疼爱婉宁。否则,高家少夫人的位置极有可能会换人。母亲大概也知道自己对婉宁的感情,不忍看自己因得不到婉宁而痛苦万分。 他说道:“母亲,有您这样一位慈祥的长辈,时时为我们晚辈考虑,我跟婉宁一定会让您达成所愿。” “明白就好。” 第145章掠夺财产 眼见主子地位一天天抬升,李家的下人颇为欣慰。没有强大的娘家撑腰,婉宁仍然能在高家争得一席之地,这是他们最希望的。 但是时间一长,李彦和钟叔都开始忧心起来。他们忧心的不是婉宁,而是住在高府的那一院子下人,他们渐渐觉得李家的下人住在高府不妥。当时搬进来,只是想暂避,而今理应另谋他处。虽然都只是追随于婉宁,但并不想寄人篱下。 他们深知自己跟婉宁主子不同,少爷要的是小姐一个人,也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高家才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短时间可以,时间一长,高家的人必定会有微词,李家一大家子在高家白吃白喝。 弄不好会连累小姐,主子好不容易找到依靠,可不能因为一众下人丢了幸福。 当然二人以及各自所带的队伍仍然忠于李家,也正因为如此才犹疑,没有离开婉宁,也就没有离开高家。不想被高家收编,只能打打零工填补一下在高家的花销,维持生计。 钟叔理解婉宁的处境,毕竟她没有名正言顺嫁到高家,也要时不时地拿出银两来贴补花销,如此,在高家才住得踏实一些。 可是偷偷从李家带出来的银两实在太少了,根本经不住花。 当下,抓挠到银子才是重中之重。钟叔想到,李家除了房产,还有不少田产、店铺以及各处的买卖等等。虽然说一切财产充公,但是李家原本有多少财产,有多少查抄时可能遗漏的地方,钟叔一清二楚。 这些地方的收入,撑起婉宁主子在高家的脸面与底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抱着侥幸心理到剩下的地方去碰碰运气。不过,一些明摆着保不住的地方,他也不想落下。 于是钟叔像从前一样到各处去收租子。不收不知道,一收,连钟叔这个经历不少世事的中年男人都吓了一跳。不仅几乎李家的所有资产都不再姓李,而且悉数转移到了高家老爷的名下。 圣旨上不是说的家产充公吗?可如今全部成了高家老爷名下的私产。是财产再度分配,还是高老爷权柄一挥,就夺走了原本属于婉宁主子的一切? 无论如何,如今财产全部属于高家是事实。高家若真的顾念与李家的情分,不会如此不给婉主子留后路,想必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何况李老爷人一走,茶便凉,哪里来的情分呢?最重要的一点,李家财产的一笔笔私单,高家老爷有可能是清楚的。 起初他有些不相信这个事实,他不相信高家老爷会如此对待李家,会如此对待失去双亲的婉宁小姐。经过到实地再三验证与询问,他再不愿意接受,可已然成事实。 还有李家的旧宅,他跑到原来的李家府邸发现已经没有了官兵把守。 因为自己是管家,在李政航活着的时候,没少跟一些官员接触,也就结识了一些。他便询问了几个,李家的宅子果然早就成了私宅,封条也早已没了时效,之所以还贴在门上,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再追根究底下去,原本李家的祖宅也被划到了高家老爷的名下。 果然不出他所料。 虽然是一件坏事,但是他知道不能瞒着婉宁小姐,她有知情权。 钟叔实在不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婉宁,主子已经很可怜了,她只剩下高少爷,又偏偏是少爷的父亲夺了李家的财产。而且眼下看,小姐好不容易有了依靠,高家已经接受了她。虽然没有什么仪式,但她完全可以说是高家的半个主子了。 此时告诉婉宁此事,岂不是得到的一切又将失去?然而钟叔了解婉宁的脾气,带领一大家子人在高家白吃白住,小姐知道是这种情况,她一定会生气。 话说回来,也许高家也是看在李家财产的份儿上,便对小姐好一些。 犹豫了两天,他终于决定将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婉宁。 他知道高家耳目众多,便把婉宁约在离高府不远的一棵大树下。恰巧是在炎热的午后,高家的下人懒怠,同时也让小姐出来散散闷儿。 看着被蒙在鼓里,举手投足间略显轻快的婉宁,钟叔还真不忍心开口。一番内心的揪扯,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小姐,老奴有几句话要跟您说。” “钟叔,何事在府里不能说,还要出来?”还未等钟叔回答,婉宁又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这些天过得好吗?毕竟现在不在一个院子里,不能天天相见,也怪我没空闲去看你们。” “小姐,劳您惦记了。” “哪的话?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婉宁见钟叔愁容满面,疑惑地问:“钟叔,你怎么啦?还有,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钟叔吞吞吐吐地道:“小姐……小姐,恐怕……我们缺银子的状况短时间内是改变不了了。”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婉宁知道虽然李家被抄了家,但把一些边边角角的资产搜罗了来,应付一下眼前应该足够,便当即疑惑:“为何?” “小的原本期待从我们李家一些他们查抄不到的买卖里抓挠散碎银两,为的就是给小姐您糊口,可是眼下这些也都不属于我们了。” 婉宁更加疑惑地望着他:“既然查不到,又是为什么呢?” “小姐,老奴说了,您要挺住!”钟叔看了一眼直直望着他的婉宁,又迅速将眼神移向别处,“老奴亲自到各处查验过了,我们李家的旧宅、田产、店铺,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私产,几乎所有财产都被划到了高骏铭大人的名下。” “你是说叔父?” “正是。” 婉宁怔住了。好半天,她才恢复了思考。 她想过,会有人惦记李家的一切。可没想到,面对李家财产最眼红的竟然是他父亲!难怪自己在高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难怪高家势力熏天……父亲在时,李家财产的总额可丝毫都不亚于高家。 可婉宁又想起圣旨来:“抄家的命令是皇帝下达的,叔父如何挪公为私?” “这也是老奴想不通的地方。不过老奴觉得说不定是暗箱操作,有可能都不是所谓的‘家产充公’,只是打着一个旗号而已。” 第146章意欲搬离 所有的财产都署上了叔父的名字,再加上钟叔的话,婉宁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叔父所为了。她相信钟叔,钟叔有人生经验,又忠厚老实,不会诬陷叔父。 婉宁蹲在大树下许久,想了很多。 钟叔看着可怜的婉宁:“小姐,高家老爷权大势大,保不齐的事。” “可是钟叔,我咽不下这口气。他怎么能如此做?高家和李家原本可是世交。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是别人,我还不会觉得更加难过,他为什么偏偏是子昂哥哥的父亲?” 钟叔当然理解婉宁,他安静地守在婉宁身边,没有再说话,他要让婉宁好好静静心。 又过了许久,钟叔才弯腰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小姐。” 婉宁抬眼看了看他,随后缓缓起身。 “小姐,还有件事要跟您说。” “什么事?” “您可以无虑地住在高府,可是我们下人就不一样了,李家的那一院子下人在高家人眼里是在白吃白住。还有我们一家人,不应该住在高府,说不定有一天会连累小姐您。” 婉宁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钟叔,你在说什么呢!你再这么说,我要生气了。怎么会是因为你们呢?我并没有嫁给子昂哥哥,在高府住着实不妥,你眼里的小姐就是如此没有尊严的吗?你们若想着搬出高府,那我们同进退。” “小姐!您完全可以继续住在高家,不必随我们颠沛流离。” “留下来做妾?眼下我还能嫁给他吗?” 钟叔仍然劝婉宁:“小姐,您要不再想想?老奴也是真的希望您此后无忧,高家会因为您的财产而对您好。高少爷对您又是真心的,踏实地待在高家,您暂时可以安定下来。至于说我们这些下人,只是另寻一处住所,靠我们打打零工,生存是没有问题的。但老奴发誓,我们是永远都忠于您,忠于老爷,忠于李家。说不定我们李家有朝一日能重整旗鼓,到那时,我们就还搬回来。” “钟叔,我相信你们,你就别再劝我了。我是你们的主子,自然同甘共苦。” “可是小姐,我们出去了,您以后如何打算呢?” 婉宁转向一边,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低低的:“我想嫁给子昂哥哥,可是他父亲竟然做这样的事!” 钟叔明白高子昂的为人,他一定是不赞同高家老爷如此做的:“要不我们把此事告诉少爷?” “他又能怎么办呢?就算他是非、黑白分明,他能忤逆他父亲吗?这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还是先从高府搬出来吧。” “既然小姐拿定主意,那老奴遵命。” 婉宁回到高府,刚坐下一会儿,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只听萧飞燕说:“婉小姐,少爷来了。” 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哥哥说,他就跑来了。片晌,婉宁冷静地说:“哦,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来招呼他,伺候他。” “是,小姐。” 高子昂进屋就问:“婉宁,你方才去哪了?我回来就发现你不在。” “老待在家怪闷的,我出去逛了逛。哥哥,你坐。” 高子昂感觉到今天的婉宁有些深沉,心有疑惑地坐在圆桌前面。 婉宁端了一杯热茶到他身边:“哥哥,喝茶。”待他接过茶杯,又问,“宫里的事忙完了?” “嗯。”高子昂抿了一口茶,便放下茶杯,他此刻的心思可全放在婉宁身上。 他抬眼看了看婉宁,面带着微笑,伸手抚摸着婉宁的手。片刻,一把将婉宁拉入怀中,婉宁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青天白日!婉宁有些羞涩。 当他想要更亲昵时,被婉宁拦住了:“丫鬟们都在看着呢!成何体统?” “谁敢看少爷少夫人亲热?”虽然高子昂如此说,但他还是为婉宁考虑,没有强迫她。 因为没有正式嫁入高家,其实婉宁早就感觉到,他每次来自己房里像极了一家之主宠幸妾室,这已经令她非常不安。 反正眼下因为他父亲,也是要搬出高府了,会减轻这种不安的吧。 婉宁拿过一个圆凳放在他身边,坐了过去,回头怯怯地看着他:“哥哥。” “什么事?看你这嚅嚅的样子,跟我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他并不担心婉宁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出来,便悠哉悠哉地端起茶杯,想再喝口茶。 婉宁吞吞吐吐的:“妹妹……妹妹我要搬出高府。我住在这里实在尴尬,既不是你的妻也不是你的妾,更不是高家的丫鬟,不过是少夫人的妹妹。住这些时日足够了,不能总赖在府上白吃白住。” 才听到第一句话,高子昂已经心头火起,他登时气恼,呼地起身,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婉宁吓得一激灵:“哥哥,你犯得着生这么大气吗?我总不能老是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这里。” 高子昂拽着婉宁就往外走:“做我的妾还不容易吗?你现在就跟我去见父亲母亲。” 婉宁的力气当然没有他的大,仍死命往回拽:“哥哥,你明知我的心思。”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不相信我能给你安定的生活?” 两人吵了两句,很快被义儿听到,义儿赶了过来:“少爷、小姐,你们吵什么呢?” 高子昂知道再弄出动静会惊动府里的其他人,便收敛了一些怒气。义儿劝他:“少爷,有话回屋说吧?” 将二人劝回了屋里,义儿知道他们应该好好聊聊,便说:“义儿先离开,你们有话好好说。”说罢,义儿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高子昂静心想了片刻,幽幽地问:“谁给你气受了吗?” “有你在,谁会给我气受?谁敢给我气受?” “没有受气,还张罗着离开我?” 婉宁想跟他心平气和地说话,便上前抱住了他。如此,一是给他降降火气,二是希望他能同意自己搬出高府。 高子昂的语气总算缓和了下来:“你说话我真不爱听。什么白吃白住?你是我的人。” “可是我不能总在你庇佑的那一小片天地下存活。寄人篱下,而且寄住在府上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一院子忠实的下人跟着我。” “高府又不是养不起他们。高家就缺他们那几双筷子,缺他们那几个人的饭菜吗?” 婉宁抬眼看着他,眼睛里充满期待:“他们虽然是下人,但也是有尊严的。” 高子昂明白这个傻妹妹又在一心替他人考虑,虽然自己不在意他们在高家住,的确,他们也有感受。因此,态度总算好了一些。但是,他心中仍然因为婉宁要离开而燃烧着扑不灭的火焰。 第147章搬出高府 其实婉宁的内心深处是无比矛盾的,她因为眼前人,并不想离开高府,可是一想到叔父,她就非走不可。何况还有那一院子下人,他们是真的忠于李家的,不能让他们受委屈,主仆理应一条心。 于情,她舍不得走;于理,她必须走。婉宁拿定主意,仍然要说服子昂哥哥,先搬出高府。 看着端坐在那里又满脸愤怒的高子昂,她从身后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哥哥,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但是我们李家已然落败,银钱散尽,可是人心不能散。否则,我们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虽然高子昂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他现在只想到私情:“你今天诚心扫我的兴,是吧?我高高兴兴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 婉宁为了稳住他,暂时屈从:“对不起嘛。” 两人安静了下来,只听到外面丫鬟们叽叽喳喳的。 “少爷在生气呢!” “为什么啊?” “好像是李家小姐要搬出高府。” “婉宁小姐也真是,少爷那么喜欢她,却不留下来,硬要搬出去,多伤少爷的心啊!” “人家是千金小姐,小姐心高得很,留在府上做个妾?” “家都败了,还什么千金小姐!” “所以啊,人家是做少夫人的命,你只能做个丫鬟。” “你懂什么!做少爷的丫鬟都是一种幸福。” 她们的议论,两人听得清清楚楚。因此,他们可以断定,府上有些人开始看热闹了。 “最后一句话是何意?”婉宁直起腰来,松了松手臂,“看来你征服不少女人啊!”说罢,放开他,有些微怒气地转过身去。 高子昂赶紧起身,搂住了她:“你说什么呢?” 正当此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高子昂放开她,再次坐在了圆桌前,嗓音低沉地发出两个字:“进来。” 只见义儿推门而入。他不放心,还是第一次见两人吵得这么凶,想看看二人到底和好没有。再者,他知道少爷和小姐听见了丫鬟们的议论纷纷。 此时的他见少爷仍蹙眉坐在那里,仿佛有些怒气,劝解道:“少爷,您息怒。” “我息得了怒吗?” “您动静这么大,只怕会惊动老爷夫人。” 高子昂余怒未消:“你别劝我,劝劝婉宁。” 义儿转向婉宁,低声下气的:“婉宁小姐,您就别走了呗。” “义儿,你不明白。我是李家的主子,我必须撑起整个李家,要将一家子的人心都聚在一起。李家遭遇再大的困境,人心不可散。我相信,如果父亲在天有灵,他也希望李家人仍然固守一心,甚至有重整旗鼓的一天。”婉宁看了一眼焦虑的义儿,缓缓道,“你不用担心了,我跟哥哥会好好的。” “那方才外面?” “没事,我还没那么心胸狭窄呢。我们没事,你先去忙吧。” 义儿看了看二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主子已经发话,眼下理应多给主子一些时间:“那小的就先离开了。” 义儿退出去后,招呼着外面看热闹的下人:“你们还不去做自己的事,在这看什么热闹,主子的热闹是这么好瞧的吗?少爷眼前也敢这么八卦!赶紧散了,散了。” “义儿,我们只是关心少爷。” “别说了,做自己的事去吧。”义儿的语气都有点不太好了。 两人沉静了片刻,高子昂问:“婉宁,你还是决意要搬出去?” 婉宁低低地发出自己都不愿意听到的一声“嗯”。 “你好不容易到了高府,离我这样近,你叫我如何再放你走?” 婉宁下意识再次搂住了他:“在府上住着,自然而然地成了你的妾室,可这明明不是我心中所想。难道哥哥你不想有朝一日妹妹堂堂正正嫁进高府?而我多想有那么一天!” 高子昂瞬间哑然无言。 “我知道寄人篱下让妹妹受委屈了。好,我给你找住的地方。” 哥哥终于答应了她,不过心绪复杂的婉宁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了。 高子昂终于表情凝重地从婉宁屋里出来,见义儿等候在不远处。跟婉宁吵架,义儿是真的很担心,一见少爷,便迎了过来。 高子昂吩咐道:“义儿去找房子,不能离高府太远。大一些,雅致一些。” “还是要由着小姐?” 高子昂低下头,未语。 “义儿明白。”义儿也只有答应着去了。 只要有银子,在高家附近租房子非常容易,这一带住的全是达官贵人,大多数人不需要租房子,而普通人又付不起房钱。会留下空房子,也是因为有人告老还乡,或者一家子远住在城郊,这一地带的房子也就空了出来。 不出两日,义儿就按照少爷的要求,在离高家不远处找好了房子,并且付了一年的租金,各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处理妥当,他才敢向主子汇报。 之所以只付一年的租金,义儿希望在这一年时间内,少爷能说服小姐还搬回高家。 找好了房子,婉宁就该动身搬家了。她先叫李家那一院子下人搬了过去,而她自己选在子昂哥哥不在的时候,搬离高府。 义儿觉得此举不妥,少爷回来,心里会不舒服的。他劝着婉宁:“小姐,您非要在此时离开高府吗?我们是不是该等少爷回来?少爷他真的对您很用心,我找好了房子,他竟然不放心,还亲自去查看了一番。” 婉宁固执地说:“回头我会好好谢谢你家主子的。” “可是,小姐,少爷他要的大概不是一个‘谢’字。” 婉宁当然明白,什么都没有再说,仍然在此时搬走了。上轿子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她,此人正是她的姐姐婉英。 婉英塞给她一包银子,可婉宁说什么都不肯要。 “妹妹,你就别推辞了,这是高家的规矩,高家怎么说也是高门大户,哪有让住了这些日子的人空着手走的道理?” 高骏铭夫妇指定不会来送她,没有长辈送一个小丫头离开的道理,她又有意躲避着子昂哥哥,可不是吗?姐姐来送自己是最合适的。 可是她心里恐怕早已乐开了花吧,否则,怎么会大方地给这么多银子? 婉宁勉强接过银子,因为她不想跟高家决裂了一般,高府可还有着她莫大的心思。她何曾不希望子昂哥哥来送她? 只听李婉英又说:“妹妹,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姐姐开口。在府上怕是受委屈了,我知道你脾气执拗,你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不过你什么时候想回高家你就回来。” 她的话很动听,不过有几分真心,把婉宁都搞糊涂了。 第148章新居所 坐在轿子里的婉宁,以为自己很坚强,可还是流下两滴眼泪来。选在子昂哥哥不在府上的时间搬离高府,原因是接受不了离别。 可令她想不到的是送别自己的竟是姐姐,无论她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她终究是自己的姐姐。 跟婉宁一起搬走的还有高筠然,她始终认为自己理应属于李家,现在婉宁是李家的主子,她走到哪儿自己就该跟到哪儿。 高筠然的举动,让她的哥哥高骏铭无法理解,但婉宁完全可以理解,也就没有问什么。她更不会嫌弃姨娘累赘,李家落败,多一个人,在遇到麻烦事的时候,就多一个商量的人,何况自己都说了姨娘从此以后也是高家的主子。 婉宁和高筠然同坐一顶轿子。新居所离高家很近,只有几家宅子相隔,其实走几步路就到了。两人之所以乘轿子,只怪女人的东西太多。 高筠然明白婉宁的心思,对子昂的感情那么深,怎么可能连辞别都不肯?那就只有婉宁这个傻丫头不想辞别了呗。 此时的她像一个长辈一样,将婉宁揽在怀里:“婉宁,好孩子,子昂要是为今天的事跟你生气,你就告诉姨娘,我教训他。我虽然是高家的庶出,在高家没什么地位,但至少我是他的长辈,子昂不能把我怎样。” “姨娘,我没事。” “反正我们住得离高府很近,想他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婉宁未语,只是有些羞涩地往她身上靠了靠。 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新家,下了轿子的婉宁充满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新房子。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远远地就可以看见门口的牌匾上写着“逍遥居”,看来这所宅子的主人并非俗人。 从外面看,房屋的风格是清新闲适的。 知道主子来了,已经入住的下人不少都出来迎接,帮着婉宁搬东西。婉宁迫不及待进到院子里,又到正堂和厢房,各处看了看,都打扫得非常干净,各个屋子里的家具应有尽有,也摆放得很整齐。 这些对于婉宁来说就足够了,上有片瓦,下有喘息之地,总意味着生活有了一点点保障。毕竟此时很落魄,不该追求什么富贵之所。 最后进到自己的闺房,圆而大的餐桌首先映入眼帘,再往里看,卧房在左手边,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床上已挂上了晕红的帐幔,卧房对面是宽敞明亮的书房。而且满屋子给人的感觉很清新雅致。 一切的布置都是仿着李府的格局,子昂哥哥用心了。 新居所,婉宁很满意。哥哥最了解她的需求,义儿办事也是非常稳妥。 高子昂知道婉宁要搬走,原本还想着赶紧忙完手头上的事回府多陪陪她。可是他想不到婉宁这个小丫头真的令他很不省心。 他回到高府,义儿怕他不高兴,已经在他的屋子里等他多时了。 义儿强压内心的悲伤:“少爷,您回来了,婉宁小姐已经搬走了。” 高子昂怔了半天,低低地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房间,心也一下子空了。坐在床上,许久未离开。他自然是怨婉宁的,搬走了,都不等着自己回来送送她。 当晚他没有搬进自己的房间住,也没有去逍遥居看婉宁。不仅当晚没有去看婉宁,连续几天都没有去。 直到好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天空下起了小雨,路上行人头顶斗笠,身着雨披。高子昂和义儿一人撑着把伞,向逍遥居缓缓而行。 虽然生着气,他终究是那么得思念婉宁。 刚走到离高府百米远时,碰见了王品鸿。 王品鸿看他似是很不开心的样子,语气里有几分关照:“还没有搞定李婉宁啊!” 高子昂没有回答他。 只听义儿回道:“婉宁小姐还是不肯嫁,人家还专门从高府搬了出来。就拣少爷没在家的时候搬,少爷为此生她几天的气呢。” 王品鸿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李家的人搬离高府,我也知道一些。不是我说你,她要搬你就让她搬?” 高子昂只叹了口气,随后转移话题:“你这是要去哪?” “去你们家啊!你父亲请客,我父亲已经来了,今天晚上要麻烦府上了。” “哦,那我可能要怠慢了。” “又不是你请客,我们才不会怨你呢!” 高子昂仍然微低着头:“那我去婉宁那儿了。” “嗯。” 高子昂来到逍遥居,在院中停了停。萧飞燕一见,便迎上来打招呼:“少爷,您总算来了,小姐天天盼着您呢。” “她在房里吗?”高子昂问。 “在在在。小姐一个人在房里,正无聊呢。” 高子昂把伞交给了萧飞燕,二话没说进了婉宁的房。 婉宁一见他,开心地上来抱住了他。而他却在片晌之后推开了婉宁,很明显他对婉宁仍然有着一肚子的气。他双手捏住婉宁的柔肩,质问道:“婉宁你就那么想离开高家?就连我从宫里回来,如此短暂的时刻,你都不愿意等?” 婉宁没有说话,他知道哥哥会生气,可是她没有想到过了这些天他还是这么大火气。 看着一言不发、泪光闪现的婉宁,他恼火地蹦出两个字:“说啊!” 傻瓜,我正是不想跟你分别。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面对他严厉的质问,婉宁还是有几分伤心和委屈的,眼睛里禁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看着泪眼汪汪的婉宁,好半天,高子昂终于心软了下来,双手替她擦干泪痕,温柔地拥她入怀。“婉宁丫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毅然决然地要搬离高府,又悄悄地搬走。我们自幼的感情,相爱这么多年,你一定要如此吗?”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婉宁的心情终于得以平复:“高府离逍遥居就只有几步路,你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 高子昂反驳道:“你自己都知道,只差几步路,就是天壤之别。这几步路之差,我说你不要搬出来,你会愿意吗?” 婉宁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说任何别的话。多少天的分别让婉宁的思念如洪水猛兽,被折磨得精疲力竭,此时的她只想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 第149章帮你 婉宁心想,从高家搬出来的最直接原因,应该告诉子昂哥哥的,瞒他有什么意义呢?还让他为此跟自己过不去。难道是担心他会跟他父亲一条心吗?哥哥不是这种人,他绝对是是非分明的。 两人应该没有任何隐瞒才对。他在自己面前是透明的,自己心里也不应该有事瞒他。若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离开高府的真正原因是叔父夺了李家财产,他会不会怪自己没有说出来?对他不信任,有问题不知道提出来解决。 可是他父亲如此做,他真的不知道吗?他们家的财产陡然增加,他会一点知觉没有吗?他是高家的唯一继承人,叔父一定会让他了解高家的买卖、店铺、田产等等。他不是也常常出去收租的吗?如此都能一丝一毫的知觉都没有? 或者叔父有意瞒他,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事情怎么会搞得人尽皆知呢? 对,哥哥应该是不知道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否则,他不会在自己面前涓滴都不显露。 沉浸在高子昂怀里的婉宁在想了许多之后,稍直了直身体,抬起头看他,眼中似不见了悲切:“哥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高子昂困惑地低头看着她,问:“什么?” “如果你变成了我,一夜之间失去家园,失去一切财富,你会如何?” 他仰起脸,沉思片刻说:“我嘛,我想应该会追究一下财产的去处吧。实在不行,大不了白手起家,男人嘛!” 婉宁紧接着问:“如果我父亲夺了你们高家的财产,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李伯父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你说什么呢!” 婉宁忽地起身,背着他说:“哥哥,我搬离高家,知道你很生气,你可知最直接的原因是什么?” “什么原因?” “因为哥哥你有一个好父亲!” “此话何意?” 婉宁从打开的窗户望向了院子里,眼神悠远:“叔父他可真是会捞钱啊!利用职权大肆笼络,李家的全部财产,名为‘家产充公’,却悉数转移到了他的名下,成了你高家的私产,高家仅田产一项就日进斗金。叔父原本就是皇帝身边得力的臣子,强大的财力支持,使得你们家更是势力熏天!” 婉宁越说,情绪越发激动,回转身看着他,声音里充满仇恨:“但是,哥哥,你可曾想过?是李家的家破人亡成就你高家的冲天势焰!” “婉妹妹。”一声轻唤,高子昂上前意图拥抱她。可是,婉宁向后方躲了躲,示意他不可靠近。 “吞并李家的财产,你这少爷做得可安心?”情绪不稳的婉宁扶住贴着墙根放的方桌,饱含泪水的眼睛,直愣愣地望向前方:“父亲刚离开时,我曾下定决心,不可以做你的侍妾。一个女子,一生要么不嫁,要嫁就要堂堂正正成为别人的妻子,我不想自己的人生有遗憾。可是你打动了我,我渐渐发现,你是我唯一的支撑。妹妹后来真的动摇了,做你的侍妾又如何!只要我喜欢你,爱你,就要永远都跟你在一起。什么名分、地位,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知道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在你心里,我的位置就是你的妻子。我曾是那么得想跟你在一起,哪怕是做你的妾。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做你的侍妾,可你们高家是怎么对我的?” 婉宁越发激动,眼睛瞥向高子昂。面对他的渐渐逼近,婉宁无力地往后退,直到被迫坐在了梳妆台前的圆凳上。 她趴在梳妆台上,失声痛苦了起来。高子昂上前搂住了她。 许久,婉宁终于缓和了一些。 他伏在婉宁膝前,抬起脸,眼睛里含泪:“婉宁,对不起。不哭了,知道你受委屈了。婉妹妹,请原谅我,其实在这之前,我怀疑过是父亲所为,因为义儿曾在李府上见到过父亲的手下,但是又不能确定。我想去证实,不过高家的财产都是父亲的,我作为儿子,不可能在财产上去揭父亲的底。我都还未证实,你又要搬出高府。若真的是父亲掠夺了李家的全部财产,此事真的是他办错了,我替他受过。若真是父亲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会帮你的。” 婉宁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哥哥,我永远都相信你。可是你如何替叔父受过?我不用你替他受过,我只想回到从前的样子,我不想离开李府。” “李家祖宅相对好说,先还你。若李家祖宅仅仅是在我父亲名下,没有别的牵扯,我一定会让父亲还你。至于说李家的其他财产,原本李家的财产就很庞大,我想这里面可能比较复杂。婉妹妹,你想,其他财产虽然挂着我父亲的名字,但是处决李家的财产是皇帝的命令。皇帝怎么可能下令将李家的财产全部转移为高家的私产?只怕这其中牵扯甚广。” 婉宁明白他的意思,没有立即接他的话。 他要让婉宁有信心:“我父亲也许没那么爱钱。” 婉宁哽咽道:“哼!他不爱钱!你觉得可能吗?我听钟叔说,李家有一些不上名录的私产,你父亲惦记这些还不够,还要彻底抄家。蚊子腿上的肉,你父亲根本就瞧不上这样的小钱。最主要是为了得到庞大的财产,便诬陷我父亲,给他安了个罪名。我父亲岂能安眠?他是既爱权又爱钱。何况眼前最重要的是,你父亲的行为有违律法。”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若他真的爱权,反而是一件好事。正因为如此,若真是非法所得的李家财产,那就有归还的可能。所有的事要一件一件地解决。” 眼下还有一件事,不管婉宁信不信,说出来最重要:“你方才问若李伯父夺了高家的财产,我还会跟你在一起吗?我的回答是,当然会了,我们的爱情是可以超越一些东西的。答应我,婉宁,李家的事可以一点一点解决,但是不要放弃我们的感情。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放弃,不要因为我父亲的一时糊涂而放弃。” 高子昂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希望她仍能像从前一样,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半晌,婉宁才缓缓点了下头。 充满期待的高子昂,眼睛里渗出热泪来:“谢谢你,婉宁。我的婉妹妹量大福大。” “大男人,流眼泪,还有没有出息?”婉宁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傻子,临走时,因为我不想跟你辞别,才不叫你送我。你还为此生了我好几天的气,还来凶我,到底是谁错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我错了。那婉宁你何时随我回高府?” “傻瓜,我这刚搬出来。整天瞎折腾啥?过些天再说吧。而且临走时,我也说了,既然搬了出来,再回去,就要堂堂正正地嫁过去。” 第150章恳求父亲 子昂哥哥说会将李家祖宅归还,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就是安慰一下自己吧。不过,正因为他这么说才让婉宁燃起了一丝希望,哥哥不是说到做不到的人。 随后,她就又一声长叹,哥哥他又能如何?自己又能如何呢?真的还回李府还不知何年何月呢? 无论如何,婉宁盼着回到李府的心情愈发强烈。 出来这么久了,也真的是太想家了。她时不时地会去李府看看,甚至会像那次取哥哥赠给自己的信物一样,从梨园绕进去,到处看一看,同时勾起她无边无际的回忆。 见父母亲的牌位都落了灰,她陷入到深深的自责当中,这么长时间没有给父母亲“请安”了,他们有没有怨自己?她将父母亲牌位以及周边都擦得干干净净,并且上了香。每次来都是如此。 在府内逗留一阵子,怕别人发现,只能匆匆由原路溜出去。再到李府大门斜对的方向一直坐上半天。 今日,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婉宁却丝毫都没有发现。高子昂从宫里回来后,换了件衣裳,没有在府上停留,马不停蹄去了逍遥居。 他风风火火地进了婉宁的房间,却没找到人。转身,刚走出屋子,却见萧飞燕过来。“少爷来了。” 高子昂问道:“婉宁呢?” “少爷,婉宁小姐近些时日几乎每天都会去李府看一看,独自呆坐在府门前好一会儿才回来。” 高子昂先是一惊,后缓缓低下头回应道:“知道了。” 待他来到李府,远远得就见婉宁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朱红色还贴着封条的大门发呆,看一阵子,又低下头用小石子在地上乱画着。就连自己在不远处,她都不曾发现。 高子昂缓缓走向婉宁,眼睛一刻不离,来到她身边,轻声呼唤着:“婉宁。” 她忽地抬头,很惊异:“哥哥,你怎么来了?” 高子昂没有长篇大论,只吐出三个字:“我陪你。”说着,坐在了婉宁身边。 婉宁的眼睛里满含泪水,哭着向他诉说:“我想念父亲和母亲,想起我们一起成长的日子。” 他将婉宁揽在怀里:“我都明白。” 高子昂知道婉宁非常怀念李府。也是啊,那是她自幼长大的院子,怎么会不怀念呢?婉宁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仙逝的李伯父和李伯母,可她却进不了那充满回忆的地方,硬生生被堵在朱门之外。 李伯父无罪,也就不该有“家产充公”的惩罚,李家的家产仍该属于婉宁的。 别的自己暂时无力帮婉宁讨回,但是李家祖宅还是可以试一下的。宅子在谁的名下就是干干净净地在谁的名下,跟任何人都没得分。 他打听过,宅子确实在父亲名下。 高子昂将婉宁送回到逍遥居后,早早地回到高府,因为他有自己打算的事要做。他在自己房里沉思了许久,终于拿定主意,对身旁的义儿吩咐道:“义儿,你去瞧瞧父亲在哪?” “是,少爷。” 不一会儿,义儿过来回禀:“少爷,老爷在书房。” “知道了,你下去吧。” 高子昂胆战心惊地来到父亲书房,见父亲正在书架前翻阅书籍,他时而往书上扫几眼,时而又在思考些什么。他没敢弄大动静,悄悄走了进来。 他的心在焦灼。 高骏铭的目光立即锁定在他身上,合上书,低声冷冷地问了句:“有事?” 高子昂微微抬头,有些微惊惧地看了看他:“儿子有要事请求父亲。”说完,便跪了下来。 高骏铭看着他,沉思片刻,不屑地说:“你起来说话,什么大不了的事,动不动就跪。” 可高子昂仍然跪着,无起身之意。 “你既然非要跪,说明此事父亲很难答应,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高子昂听父亲如此说,只能缓缓站了起来。 “什么事?说吧。” 高子昂冷静了片刻,鼓起勇气说:“父亲,求您将李家祖宅还给婉宁。” 高骏铭微微一惊,转过脸瞥向他:“李家祖宅?你小子倒是门儿清啊!” 高子昂最怕父亲如此说,慌忙澄清:“儿子不敢,不敢细数这些。只因祖宅不同于别的资产,还有儿子曾在李府上见过父亲的手下。” 高骏铭叹口气:“你已经不止一次为了婉宁来求我了。” 高子昂知道父亲是在提醒他,不可为了女人低头折节。 但是他不得不继续说:“父亲,儿子与婉宁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早已经情投意忺,儿子怜惜她,不忍见她颠沛流离。李家祖宅对于我们高家来说,只不过是小小的一部分,您舍掉这一小部分,却能让婉宁回到家。” 高骏铭走至近前,愤怒目光扫过他的脸,道:“我听你小子说话,这气怎么就不打一处来呢?” “相信父亲早已经看出,婉宁就是儿子此生最想保护的人,儿子此生已不能没有她——” 高子昂的话未完,只听“啪——”地一声,已经怒火冲天的高骏铭甩了他一记耳光,恼怒道:“混账!什么叫不能没有她!没出息的东西,竟为一个女人折了志气!” 高子昂赶紧又跪了下来,双手伏地,低着头畏惧道:“求父亲。” “为了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没想到我戎马半生竟养了个情种!”语罢,紧接着高骏铭“哼”了一声,转身头也未回,拂袖而去,留下高子昂独自一人在书房跪着。 谢惜文的贴身丫鬟锦儿遵照她的吩咐,到高骏铭书房送茶水。来时却恰逢高子昂在说服父亲,锦儿没敢进屋。知道少爷挨了打,她才跑着回房将此消息告知谢惜文:“夫人,少爷在老爷书房挨了打。” 谢惜文急切地问:“因为什么事?” “似乎是少爷为婉宁小姐讨要李家祖宅。” 闻言,谢惜文舒了口气,淡定地说:“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她之所以淡定,其实在此事上,她是向着婉宁的,她一直觉得愧对婉宁。想要讨回李家祖宅,恐怕儿子还真的要承受一些了。 第151章归还祖宅 锦儿给谢惜文烧好了热水,谢惜文不慌不忙地沐浴、洗漱。之后,盖着被子坐在床上,她还是有几分忧心的。此时,距离她得知子昂挨打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锦儿伺候着她歇息:“夫人,该歇息了。” 谢惜文问道:“少爷呢?” “回夫人,少爷还在老爷书房跪着。” 谢惜文叹了口气:“休息吧。” 她刚睡下,锦儿问:“夫人您不为少爷求情吗?” “现在还不行,老爷还在气头上,怎么也得跪几个时辰,等明儿一早我再跟老爷说。” “可是就让少爷这么跪着吗?他要跪到何时?”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现在不是严寒时节,交代义儿好生照看少爷,有情况速来回禀。”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义儿坚决服从夫人的命令,来到高骏铭的书房,在高子昂身边蹲了下来,冲着仍伏地而跪的他轻声唤了声:“少爷。” 高子昂未语,直了直腰依旧跪着。 半晌,义儿说道:“少爷,您的辛苦定会令婉宁小姐感动的。” 高子昂闻言,才将目光转向义儿,低声冷冷地喝道:“不许跟婉宁说!” “是,少爷,小的还不知道您?只是今晚少爷您怕是没得觉睡喽。不怕,少爷,有义儿陪着您。” “你恶心巴拉的,说什么呢!” 义儿在地上盘腿而坐:“这不是让您开心一点嘛!” “陪也应该是婉宁,你一边待着去!”高子昂不屑地说。 “是,少爷,这天底下没一个人能比得上婉宁小姐。” 跪得时间久了,高子昂早已感觉到腿麻。可是为了婉宁,他必须坚持。好在自幼练武,身体好得很,而且就算再跪几个时辰,问题也不大。 他希望自己的诚心能打动父亲。为了撑得时间久些,偶尔他会让身体的重心在两条腿上来回移动,如此不至于让两条腿都麻木得像不是自己的了。 义儿知道少爷难受,可是自己又帮不上忙。少爷必须承受一些东西,才能达成所愿。“少爷,您若真的感觉不适,不如就向老爷认错?” “义儿,你故意试探我,是吧?此刻都已三更天了,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天亮之后,父亲就该有决定了。” 义儿其实并不是简单地在试探少爷,他更想让少爷在这种艰难的处境下,再坚定一次自己的信念。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对婉宁也很上心。当然,他是很理智的,他知道婉宁小姐只能属于少爷,她心里只有少爷。 婉宁小姐长着凤凰的翅膀,而他,只能翘首仰望。只有跟少爷在一起,她才会幸福。他会一直成全和守护婉宁小姐的幸福。 真的如高子昂所言,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义儿抬眼望了望窗外,透过窗子,他看得见遥远的天际已微露出银白。少爷他总算度过了漫长、难熬的一夜。但愿经过这一夜,老爷会给出答案。 今日的谢惜文早早地醒来,她没弄出动静,怕打扰到夫君。直到高骏铭也翻了几下身体,她知道夫君也醒了。 她见一觉醒来的高骏铭火气减了不少,伸手搭上他的腰际,闲聊似地说:“老爷,婉宁早晚还是要进咱们家门的,都是一家人,不过就是个宅子,给就给她呗。婉宁也是我们自幼看着长大的,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亲,怪可怜的。还有财产的事情,妾身一直觉得挺愧对她的。” “夫人倒是想得开啊!婉宁至今就没答应嫁给他。” “婉宁无父无母,又跟外界没有牵扯。再说,就凭咱儿子的魅力,两个孩子又是自幼的感情,嫁进来还不是早晚的事?” 高骏铭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歪头看了看窗外,天亮得很快,已然大亮。 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将贴里袍扯在手里,说:“不过是一栋房子,给也就给了。我气的不是这个,我气的是那小子为了个女子竟如此志短!夫人,你是没听见他说的那些话,情情爱爱的,他真恨眼前站的不是婉宁!” “儿子不过是钟情于婉宁,不过是小儿女情长之事。” “就是这点儿女情长就够让人生气了!”话音刚落,他将贴里袍穿在身上,下了床。 谢惜文立即起身,胡乱地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跟下床来小心地伺候他穿外面的衣裳。她一如既往地用心,不一会儿一切都已穿戴整齐。到底是一代武将,中年的高骏铭仍不失潇洒。 谢惜文最后抹平衣裳上微微的褶皱,缓缓地说:“我们高家也该添丁了,妾身希望婉宁早一些时日嫁进高家来。再说,嫁进高府的原本就该是她,却为了我们高家,她也够牺牲了。婉宁,我们一直看着她长大,知根知底,要说儿媳妇的人选,眼下我只觉得婉宁可以,暂时不做第二人选。” “夫人哪,这不是在给你选儿媳妇。” “妾身也是喜欢婉宁嘛,希望她少受点苦。还有,你自己的儿子还不清楚吗?他只是钟情于婉宁,志短也还不至于,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 “夫人,你就老向着他。” “谁让他是咱的宝贝儿子呢?罚都罚了,已经跪了一夜了,就让他起来吧。” 看着谢惜文充满期待的眼神,片晌,高骏铭长叹一声:“好,看在夫人的面上,就让他起来了。但愿这小子能因为罚跪,长点儿记性。” “那妾身就叫下人让他起来了?”谢惜文笑着说,也没等夫君的回答,转眼间,她已经走出去很远。 高骏铭嘟囔一句:“你们都气死我算了。” 谢惜文出去后,立即交代了锦儿。 锦儿来到高骏铭的书房,恪守规矩,没有进去,而是将义儿招呼了出来。义儿接到命令,立即进屋,边搀扶高子昂边说道:“少爷,起来吧,老爷答应了。” 婉宁终于可以回家了,这让高子昂非常兴奋。可是这欢喜之余,他该如何正常走路是眼前的大问题。两条腿完全失去了知觉,站都站不住,何况走路!义儿只好做了他的两条腿,吃力地将他扶回房去。 第152章回家 义儿早早地端了碗饭和两样菜进到高子昂屋里,他没吃几口就睡下了。一上午功夫,高子昂都在房里补觉。两个时辰后,一觉醒来的他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比在父亲书房里跪了一宿,刚起来时的状态好多了。 他起身在圆桌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饮下两大口。随后放下茶杯,转到一边,心事重重的。他叹了口气,眼睛呆愣愣地望向前方。 半晌,他发现还不到午饭的饭点,他现在该做的事是到父亲那里谢过父亲。 他出了自己的院子,来到上房,在高骏铭面前再次跪了下来:“多谢父亲。” 父亲没有难为他:“你起来吧。跪了一晚上,还没跪够?没跪够,今晚再接着跪。” 谢惜文赶紧给锦儿使了使眼色,命她过去将少爷扶起来。 高骏铭看了他两眼,似乎任何事都没放在心上,回身吐出三个字:“吃饭吧。” 吃过午饭,他原本想再休息一下的,可心里怎么也不踏实,便叫着义儿一起去婉宁那儿。 刚走到逍遥居门口,高子昂就交代义儿,不可把昨晚的事告诉婉宁,还有先不要跟她说父亲将李家祖宅还给她的事。 少爷不是昨晚在老爷书房就交代过不跟婉宁小姐说的吗?人还没老,记性就不好了?大概是少爷一宿没睡,补觉又没补到位的原因。义儿怔了一下子,“哦”了一声。 当婉宁见着二人时,吃了一惊。他们两个人都很憔悴,尤其是子昂哥哥,脸色惨白,还有浓重的黑眼圈。“你们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少爷昨晚——”义儿刚想顺口说出实情,忽然想到少爷的吩咐,又看到高子昂正在用凶狠的目光瞧着他,到嘴边的话硬是给咽了回去。 “少爷昨晚没休息好,今天白天又很疲累。” 听义儿如此说,高子昂才悠悠收回视线。婉宁见哥哥的确很累的样子,本想说疲累不在房里休息,还来?可又一想,他是关心自己才来的,就说:“那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义儿顿时开心,等的就是您这句话。 义儿将少爷扶进了婉宁屋里,让他在床上躺了下来。 “义儿,看你也很疲惫,你也去休息吧。”婉宁说。 “义儿遵命,少爷有您伺候,小的就放心了。”说着,退了出去。 婉宁坐到子昂哥哥身边,语气里有几分责怪:“真的是,怎么会休息不好呢?” 高子昂握着婉宁的双手,笑着说:“因为婉妹妹不在我身边呀。” 婉宁瞅着他说:“就知道贫嘴!”她仔细一想,“不对,为何义儿也跟你一起睡不好呢?” 高子昂抓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扯过来,他敏捷向旁边一躲,挪出一块地方,婉宁倒在了床上。而他一个翻身就顺利地将婉宁压在身下。 慌张的婉宁用自己有限的力气推他:“大白天的,别闹了。你今晚还有正事,还不赶紧休息。你这个状态,到时候说不定会挨骂。” 高子昂凝视了她片刻,婉宁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着想,嘴角渐渐荡开笑意:“那你得亲我一下,我才能放你走。” 婉宁的眼神里飘过不屑,真没个正行!不过还是依了他,她的唇温柔地在他脸颊上轻触了一下,趁他似在无限陶醉之时,猛地推开他,起身下了床。“好了,不闹你了。你安静地睡吧,妹妹在你身边。” “对了,义儿昨晚干嘛去了?他为何没睡好?”婉宁又问。 这个婉妹妹,我还躲不开你了。高子昂在心里抱怨到,嘴上只搪塞一句:“我做主子的没睡好,他能睡好了?” “你就只会欺负义儿。”婉宁扯过一床薄被给他盖上,“算了,不说了,你快休息吧。” 高子昂自己都觉得奇怪,在府上睡不着,来婉宁这儿躺一会儿就感觉困顿。一见到婉宁,他似乎没了心思,自然睡得着了。 说好的会守着他,婉宁悄悄地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安静地坐下来做着针线活。这是一件内里夹绒的藏青色大氅,其实她早就做得差不多了,只剩在袖子处用金色线绣上一些纹饰。 她希望在哥哥醒来之前做完。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分一秒走过,婉宁渐渐觉得房间里的光线不足,她这才意识到,太阳已在向西倾斜。她不能点蜡烛,会打扰到哥哥睡觉。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做完,反正只剩一点点了。 因此愈发沉浸在自己的活计里,就连高子昂何时醒来他都不曾发现。 等到婉宁不经意间看向床上时,高子昂正用一只手支着个脑袋,笑微微地望着她:“婉妹妹,你如此认真,在做什么呢?” “你醒啦?”婉宁看他这一觉醒来,气色好了很多,“你待会儿离开,夜风会很凉,我做一件大氅,哥哥走时披在身上。” “所以你在赶工?” “哪有?”婉宁撩起大氅,“你看,这都做好了不是?” 高子昂起身,想抱一抱她。婉宁却觉得这是叫他试穿的好时机,于是将大氅披在了他身上。“哥哥,你穿上试一下,是否合身?” 高子昂没有回答她,他双手顺势环住婉宁的纤腰,将整个玉体紧紧箍在怀里:“婉宁,你可还记得先前答应过嫁给我?如果有一天,你回到李府,回到了自己的家,你不可忘记你先前说过的话。” 他的话太突然,令婉宁有些不知所措。 高子昂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回答说:“这种衣服有什么合身不合身的。再说,你给我做的衣裳怎么可能不合身?” “这不是怕你穿起来不舒服吗?” “不会。” 他紧搂着婉宁,没有丝毫的松开之意,婉宁索性伸出双手抱住了他。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屋子里早就该点亮烛火,而他的温存就是照亮整个世界的烛火。 婉宁一早就吩咐厨房多做一个人的饭菜,高子昂在婉宁这里吃了晚饭。之后,他要先回高府换过衣裳,才能进宫。 回高府的路上,正如婉宁所言,天气转凉,夜风已经让人感觉到刺骨,高子昂将大氅紧裹了裹,周身便包围着暖意。 他吩咐身旁的义儿:“义儿,不要让婉宁知道是我请求父亲返还李家祖宅的。将李家祖宅的事告诉钟叔,钟叔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明白,少爷。” 半个月后,钟叔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婉宁。他只是说,高家老爷顾念两家的旧情,不忍见李家的人尤其是大小姐颠沛流离。 搬家那天,高子昂自然到场。他要看到婉宁脸上的喜悦,那种笑容会令他异常安心。 婉宁这回是跟下人们一起搬回去的。虽然有下人给她搬东西,但当自己的物品大箱子小箱子都搬进屋里时,她也累得够呛。 要喘口气的她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原本杵在身旁的高子昂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歪着头问:“搬回来了,开心不?” 婉宁点点头:“嗯,开心。”可是,话刚说完,她的笑容在一瞬间收敛了一些,“哼,都怪叔父,将我赶来赶去的。” “好好好,都怪他,我替他受过好不好?” 婉宁没有回答他。 只听高子昂又说:“我要跟你说最重要的事,还记不记得你在这个房间跟我说过什么?” “说什么?” “你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婉宁一下子想到自己跟哥哥在一起的那个雨夜,唇角的笑意已掩盖不住。但柔嫩的脸颊也早已羞得通红,他问什么,都不想回答了,只是侧了侧身子。 她的表现让高子昂困惑不已,于是他问道:“你到底几个意思?开心不想理我,不开心也不理我。” 婉宁未语,依旧呆呆地坐着。 第153章没有钱了 刚回到李府,百废待兴,婉宁哪有心思配合子昂哥哥的节奏。此前,高子昂问起他们的终身大事的时候,她只是抱住他的胳膊,歪靠着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婉宁将自己所有的物品都放回原处,李府上的一切也都回到被赶出去以前的样子。所有的下人在钟叔的调度下,各归各位。 整个李府的人,像是干渴了许久的鱼重回大海,全都活跃了起来。 高子昂像从前一样,在李府里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 接下来,整个李府上的人就是考虑生计的问题,因为他们仅有一座空宅子,而没有了收入来源。 就这个问题,钟叔跟婉宁商谈了许久。婉宁明白自己的花费以及府上下人的薪资加起来,每个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眼下又没有地方抓挠银子。 婉宁挑了几件价值连城的摆件交给钟叔,叫他卖掉,以度过眼前的难关。可是钟叔一眼就认出这些东西都是老爷夫人留下的。 他知道,其实小姐也是舍不得,然而她从不让府上的下人委屈,何况能留下来的都是忠心不二的。钟叔就先将这些全部放到了当铺里,期待有朝一日发达了,再赎回。 下人们都很体谅婉宁,主子以前可从未亏待过他们,现在有困难,理应同甘共苦,多替主子着想,有的月份甚至只要了一半的工钱。 跟着婉宁,尤其在搬回李府以后,有吃有住,再接受一点钱买一买生活必须品,维持基本的生计。剩下的钱都留给婉宁,毕竟她要维持这么大的家业。 婉宁当然意识到,卖卖工艺品不是长久之计,何况那些东西都是父母亲留下来的。她也知道,府上的人有时会打零工赚些散碎银两,这要搁在从前绝对是不行的,再信任他们,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眼下,婉宁明白大家都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经济负担。 她必须想办法赚到银子。她想到自己的画从前不是卖到很多钱吗?甚至小时候的一幅画都卖了不少银两呢。父亲和师傅智阳还时常夸赞,凡是自己得意的画作,那些收藏家可以说都是用抢的。 既然有了想法,她兴致颇高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天天画画,期待将自己的画卖出去,养活整个李家。 可是婉宁哪里知道,此一时彼一时。 多久未执笔作画了?婉宁自己也搞不清楚,李府上发生这么多的事,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手都有些生疏了。不过毕竟底子在,练了几幅之后,手就变得熟练起来,没那么不听使唤了。 相较从前的画技,似乎也进步了不少,也许是经过时间的沉淀。 画了几幅较为满意的作品,她兴致勃勃地将画交给钟叔,命他带上几个人一起去,把画卖个好价钱,以解李府之困境。 这要搁在从前,李家得势之时,买画的人巴结都还来不及,那腿跑得勤快得很。早就到府上询问二小姐最近有没有新画作,愿意出高价钱收买,实际上是趁机巴结李政航。 李家的艰难,高筠然都看在眼里。她自己也会给大户人家做一些绣品,赚些碎银子。要知道,高筠然虽然在高家是庶出,没有地位,可也不用她做这些繁难的活计。说女红是对小姐的基本要求,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嫁入李家以后,李政航因为高家,对她呵护备至。她哪里干这些个? 她自然是会有一些抱怨的。高筠然也知道是哥哥高骏铭掠夺了李家的财产。活做得腻了,她就会跑回高府讨“说法”。 面对她的气势汹汹,高骏铭极其冷静:“你回高府住不就行了。” “哥哥,我都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哪有回娘家住的道理?我不跟婉宁住一起,婉宁也会觉得孤单的,何况婉宁都说了我是李家的主子,回高家我算什么。” 高筠然说得再多也夺不回李家的财产,只是在临走的时候,高家给了她一些银两。她本不想要,婉宁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更不想让高家觉得自己是回家拿银子。但是她只想让婉宁手头充裕一些,就瞒着婉宁收下了。 几天时间过去了,钟叔和几个下人天天在古玩字画市场转悠,可一幅画也没有卖出去。钟叔每天回到府上都不敢面对婉宁,婉宁问起来,他就是搪塞几句,说什么想要更高的价钱。 但是钟叔将这个境况告诉了萧飞燕,希望在婉宁的身边之人能点拨她几句,多画一些能卖得出去的作品。 婉宁对自己的作品又极为自信,因此萧飞燕觉得非常为难。她只好把小姐的囧境告诉高少爷,希望他能伸出援手。 那一日,盼了一天的萧飞燕,终于下午申时在门房处等到高子昂。“少爷,奴婢有话跟您说,我们去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高子昂把她带到李府东南角的台阶处。“怎么啦?”高子昂疑惑地问。 “少爷,奴婢跟您说,你不要告诉小姐是我说的哦!” 高子昂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们已经没有银子了,小姐却不让我告诉您。每个女人都梦想自己落难时,有个男子踩着七彩祥云来救她。可小姐偏偏不让奴婢告诉您。” “为什么?” “这还用说,她不想用您的银子。您不来的时候,其实小姐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画画,想卖些银两。小姐的首饰也都当的当,卖的卖,不过您送她的,她却一件都不舍得卖。府上的其他女子给人家做一些女红,赚一些散碎的银两维持生计。其他的下人也都在给别人打零工。这可是大户人家用人的大忌。” 听她如此说,高子昂还在心里感叹着,只听萧飞燕又说:“少爷,还有件事,奴婢想跟您说说,希望您能帮我们小姐一把。” 还没缓过劲儿来的高子昂紧接着再次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其实小姐的画根本卖不出去。钟叔跑了几天了,都原模原样地拿回来,他都不敢面对小姐。从前老爷还活着的时候,李家权势熏天,有些人巴结都还来不及,小姐的画非常抢手,这也是巴结李家的机会。可眼下,一些买家也好,收藏家也罢,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买一个罪臣之女的画?” 萧飞燕又说:“小姐的画卖不出去,还有一个原因。百姓们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宁的日子,市面上大多流行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之作,尤其是在这天子脚下。钟叔打听才知道,所谓的名家收藏,不过是花高价买下来,送进宫里,进献给皇上。有的人甚至都不是什么收藏家,不懂什么艺术,偏偏要附庸风雅。像小姐这般,由于遭遇不幸,作品里似乎带着些阴郁。人物的思想感情,要么在迷茫,要么是愤恨,也就导致作品整体不受人们欢迎。钟叔说,这就叫市场。奴婢跟您说这些,是希望少爷能给我们小姐找找门路,帮我们小姐一把,顺便也帮帮我们这些下人,好让我们跟小姐交代。婉小姐也只是想糊口而已。” 高子昂陷入自责当中,随后,长叹一声:“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第154章解困 高子昂坐在台阶上沉思良久。婉宁自幼没有在金钱上感觉到欠缺,如今跌落低谷,她一定会感觉自己的人生也跌落到了低谷。 他看向萧飞燕,语气里似有责怪之意:“燕儿,这种事情你应该早跟我说,就算婉宁不让,你也得考虑什么该跟我说,什么不该说。而眼下你却非要等到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告诉我。婉宁注定是我的人,生活上不能让她困顿。” 萧飞燕自觉有些微惭愧,低着头。 “我也并不是要一味地责备你,我知道,你对婉宁是绝对服从的,有时候忘记一些事也是正常。算了,这次就不追究了。” “多谢少爷,知道这次也是沾了小姐的光,您是希望奴婢全心全意伺候小姐,跟她一起度过难关。” 听了这话的高子昂才回正身体,眼睛望向前方:“知道就好。” 但是他的眼睛里仍然有无限哀伤。萧飞燕知道少爷一定是在为婉小姐忧心,缺银子的日子该怎么过?他又不能明着给她银两。 萧飞燕又感慨起来:“从前老爷在的时候,从不缺钱花,可偏偏小姐随随便便卖出去一幅两幅画,就够我们现在吃大半年的。” “你不也知道那些人都是来巴结李伯父的吗?” “可是跟现在的境况相比,反差也太大了。奴婢虽然不懂画,但是觉得婉小姐现在的作品才真的有意思,很有思想,那些人怎么就不懂得欣赏呢?反倒喜欢一些没有思想感情而肤浅的作品。” 高子昂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坚定:“有思想的作品要交到真正能欣赏它的人手里。你不用焦虑,更无须妄自菲薄。剩下的交给我,我会想办法的。你们也不用太灰心,在一些人眼里,婉宁虽然是罪臣之女,但也不代表她的画完全没有销路。只是可能银子要卖得少一些了,比如卖给一些不知名的收藏家。因为她父亲的原因,她的画不能公开,更别说还送进宫里了,所以卖不到高价钱。至于说风格的问题,也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多谢少爷。” “回府吧,我去看看婉宁。”两人刚走出几步,高子昂又想起来:“对了,这些事不要让婉宁知道,让她安安心心创作就是了。” “少爷,奴婢明白,我们一直都瞒着小姐的。” 高子昂来到婉宁的屋外,果真是房间门紧闭,一定是在画画了。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婉宁,你在吗?” 婉宁确实仍然在房间里认真地作画。她听出了哥哥的声音,没有表现出慌张,他来看见自己在画画也没什么不好。“哦,是子昂哥哥吗?你进来吧。” “婉妹妹,是我,我要进去了哦。” 高子昂推门而入。 “哥哥,你来啦,看看我刚画的画。” 高子昂走近,温柔地抱住了她。 婉宁有些疑惑:“你怎么啦?叫你给我提点意见呢。” 搁在从前,李家昌盛时,两人在一起学画,还互相地指指点点。甚至时常开玩笑,说对方的画这不好那不好。而此时此刻,高子昂深知不应该给婉宁提意见。 风格的偏差不是缺点,任何一种风格都应当存在,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既然是个性,那就一定有人喜欢,也一定有人不喜欢。 还有,他不能让婉宁受打击。 他将头埋在婉宁的颈肩处,双眼盯着画,露出赞赏的神色:“以婉宁的画技,画什么,我都认为很好。” 婉宁听到如此的赞叹,向身后的他靠了靠,娇嫩的脸上露出笑意。 她画的整体场景是梨园,偌大的园子只有一名背对着的少女,少女的一只手微微举过头顶。像是在跟谁打招呼,可是她的前方空无一人。或者少女想要抓住一些东西,然而她的手心里空空如也。不难看出她的迷茫和彷徨。 “婉宁,你对我们的未来感到迷茫吗?”高子昂忽然问。 婉宁转过身子,搂住他,温柔地靠着他结实的胸膛:“还好还有你。没有你,我真不知将灵魂安放何处。” 婉宁的回答令他很安心。 回到高府上,关于该如何改善婉宁的处境,高子昂想了很多。何况李家如今的困窘,父亲功不可没啊! 首先他吩咐手下秘密地将婉宁所有的画都买了下来,以解李府上的燃眉之急。并且命令参与的所有人都不许让婉宁知道,买回来的所有画也都没有往自己房里放,他怕婉宁会发现。 他跟义儿两个人将府里一间平时用不着、其他人也不会去的屋子收拾了出来,专门放婉宁的画。 婉宁一张一张的画摆在面前,他感觉得到她在抒发自己的一切感情,其中不乏深奥,但他仍然一看就懂。婉宁所有的情绪,所经历的失去、彷徨,所有的一切,有哪一点他没有参与?自然心中了然。只有真正懂她的人才有资格欣赏她的画,他甚至觉得婉宁的画珍贵到用银子买不到。 此时,他明白自己不只是为了帮助李府才买下这些画,婉宁的一切理应是属于他的。 当然,高子昂也希望婉宁的画能得到他人的认可,这对婉宁来说非常重要。她可是兴致颇高地每天都在画。 利用高家少爷的身份,想要私下里交易几幅画,并不难。可一听是李家小家的画,就知道一定是落魄的李家小姐缺银子了,这也给了对方压低价格的机会。 正如高子昂所料,无奈之下,只能贱卖。至少卖出去,对婉宁也是一种鼓励,她知道自己的作品存在着社会意义。 想要卖高价钱,在京城确实很困难。以京城向外辐射,他想到了其他州郡,比如淮南,甚至江南等地。自古江南多才子,也许外围的创作环境相对宽松,思维更加活跃,容纳度也就更高。 他吩咐三个得力的手下,带上婉宁的画和自己的一丝希望骑上快马去了淮南。十几天后,信鸽就传来了好消息,说已经找到买家,并交了定金,只等成交。 短短一个月,几个手下满载而归,不仅赚到了银子,还带回了双方签字的成交凭证。这是婉宁最期望的。 高子昂便将这个好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婉宁,她的脸上也总算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第155章迟来的解药 李府上总算暂时解除财务危机,但是要支撑起那么大的家业,仅靠婉宁一个人写写画画,时间一长,肯定是不行的。 高子昂心想,还是要将李家的财产还给她才是正道,就算婉宁嫁来高家,但李家仍是李伯父的基业。有钟叔守着李家,还有一众下人以及跟随李伯父多年的手下,他们都是会忠于李家的。他们不仅是想要守住李家,更是要守住一份忠贞与信念。 可是该如何还?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忤逆父亲,更不应该对高家的财产过分关注。 还有高子昂认为最复杂的:李伯父无罪,英明的皇帝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怎么会给李伯父定罪?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联名上奏。有人恶意歪曲了李伯父在梁州发生意外而亡的事实。 虽然婉宁曾说过,是父亲带头诬陷李伯父。但高子昂认为这个人应该不是父亲,他没有必要这样做,何况高家和李家仍要联姻。但是父亲确实有可能在李伯父去世后,为了得到李家财产而纵容那些人的污蔑。 甚至,不仅仅是纵容,有可能是收买,动用的还是李家的财产。只有收买,联名上奏才能更加有效,皇上才能定罪。因此,他认为父亲在给李伯父定罪的过程中,推波助澜是极有可能的。 他越来越不敢想下去,虽然这些都还只是自己的预感,而且有这种预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正琢磨着,高子昂被父亲叫去上房,说是要他到田庄收租子。他自然遵从父亲的命令,不过他发现父亲叫他去的这些地方都是自己从前经常去的,并没有李家的田庄。看来,父亲是不想让他接触李家的财产。 他跟义儿一起去,另外带了两名手下。花了一上午时间,走完父亲指定的各处地方。 一回高府,高子昂就迫不及待问义儿:“此次收租的银两有多少?” 义儿答道:“小的粗略算了一下,有两千多两。” “拿出一些给婉宁送过去。” “可是少爷——” “怎么啦?” “这毕竟是收租的银两,老爷夫人是要查账的。”义儿缓了缓,“还有,就算是拿,拿出多少合适?” 高子昂琢磨着:“拿出五百两给婉宁。父亲母亲不问便罢,若问,就说我免了几家贫苦之人的租子。” “是,少爷。只是怕婉宁小姐她——” “她怎么了?” “她恐怕不会接受,以婉宁小姐的为人怎会接受这无来由的金银之物?” 高子昂轻叹一声:“其实我也这么想,你先不用自行猜测,送去试试吧,尽力让她收下。这也是她该得的,实在不行就给燕儿。” 义儿深知婉宁的脾气,难不成少爷还没有自己了解她?连试都不用试,她一定不会接受。但是少爷的命令,他不敢不从,非得送,与其到婉宁那碰钉子,还不如直接给萧飞燕。 他担心萧飞燕也会为难:“可就算给燕儿,这么多,毕竟不同于您每天叫义儿送去的那一点点散碎银两,不让婉宁小姐知道,不太可能吧。” “拿去吧,只要燕儿收下了,她就有办法不让婉宁知道。” “是,小的这就去。” 因为怀里揣着银两,义儿为防万一,带了个护卫。两人是步行去李府的。 刚到李府门口,却见两个人不顾门房的阻拦,风风火火闯进李府。这两个人义儿似乎见过,应该是李大人的手下,只是没见他们好一阵子了。自从李大人出事就没有再见过他们,这会儿怎么又突然出现了呢? 义儿示意旁边的护卫,两人一起跟了上去。当走进院子,却不见那两个人的踪影,却看到了萧飞燕,正巧义儿将她拉到一个空旷的下人房里,要将银子给她。 萧飞燕一开始是不接受的,她当然是顺着婉宁的。义儿说了一大堆理由,什么这银子本应该是李家的,李府上又缺银子,婉宁小姐如何辛苦,什么这是少爷的命令…… 萧飞燕必须在意少爷的命令,这一条就把她吃得死死的。婉宁小姐迟早都要嫁进高家,少爷也是她的主子,他的命令,她不能违背。 她只好瞒着婉宁收下,将银子放在了自己跟凝珠的房里,每次拿出一点来给婉宁,只有如此才不被她发现。 “方才我见两个人冲进李府,是什么事?”义儿问。 萧飞燕回想着:“他们似乎火急火燎地去了上房,看似非常着急。我也正在寻找小姐,跟她说这个事。” 义儿有些疑惑:“怎么那么多下人都拦不住他们?” “他们原本就是李府的人,又看似有急事,或许因此才没有横加阻拦吧。” 李府上的资金充裕一些了,自从府上出事到现在,婉宁还是第一次勇敢地面对李府上的一切。她将偌大的府邸逛了一遍,四处看了看。虽然天气变得寒冷,但是婉宁却感觉自己府上一派生机勃勃,看来李府复兴有望了。 正高兴着,忽地听见吵吵嚷嚷声,由远及近。婉宁循声望去,只见几个人你推我搡,场面混乱。她立即训斥道:“你们干什么呢?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虽然混乱,但还是能看出有两个人是强行闯入,被守卫阻拦。 “小姐,老爷呢?我们要见老爷,我们已经找到了解药。” 婉宁听出了端倪,上前说道:“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做事去吧。” 待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二人时,婉宁问:“你们是?” “小姐,我们是老爷的手下啊!小的敝名叫李瑞,他叫李祺。老爷中了毒,他派我们到西域寻找解药,解药我们找回来了。” 李瑞仍然焦急地说:“小姐,老爷在哪里?他要尽快服用解药才行。” 婉宁明白了,原来父亲是死于中毒。她什么都没说,将二人带到父亲母亲的灵位前。 两人一见到牌位,便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大人,我们终究是回来晚了……” 婉宁跟着哭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她将二人扶起:“你们都起来吧,不怨你们。你们始终忠心耿耿,都已经尽力了。” 第156章凶手 婉宁将李瑞和李祺二人带到父亲的坟前。李瑞掏出二人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白菇草,这白菇草叶子呈圆盘状,明显的白边,整颗草的形状像极了当地人们实用的一种菌菇类,故得名。 “小姐,正是这种草能救大人的性命,我们若能早些回来就好了。” 婉宁伸出手,想接过来看。 李瑞阻拦道:“小姐,小心,这草的茎叶有剧毒。” “它不是解药吗?怎么会有剧毒?” “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害大人殒命的是产自西域的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是从境外采集的一种叫朱丝的毒草中提炼而成。朱丝草,叶子狭长,呈现绿色,但是那种墨绿当中蕴含着一种棕红色,看起来异常恐怖跟血腥。这种朱丝草,我们也带了一些回来。虽然此毒药产自西域,但是在西域却找不到解药。想解掉朱丝草的剧毒,就必须到境外去寻找生长在它旁边的白菇草才能解。可见毒害大人的人是不准备留下活口的。” “毒害大人的人”几个字,婉宁听得一清二楚。没有疑问了,就是有人毒死的父亲。可这个人是谁呢? 看得出,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二人确是历尽了千辛万苦。婉宁没有马上逼问他们,只淡淡地说:“你们辛苦了。” “小姐,我们不敢贪功。”李瑞答道。他用锦帕包裹住白菇草,递给婉宁。 婉宁接过来,俯下身子,将解药混合着纸钱一起烧掉。“父亲,您忠实的手下把解药找回来了,女儿现在就烧给您。愿您下辈子,不会再中这种毒了。” 婉宁眼见着燃烧的一地灰烬,她想弄清楚一切事情。 她问:“既然你们是父亲派去找解药的,从梁州出发,应该回到梁州才对。又怎么回京城来,回到李府?你们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我们去过梁州了。可是客栈的人说李大人早已经回京城。” “他们没告诉你们,我父亲已经亡故?” 李瑞摇摇头:“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提。” “发生那么大的事,朝廷命官亡于客栈,他们竟然只字不提。搪塞,不敢正视,客栈的人一定有问题。” 李瑞应和道:“是啊,若此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张口就会说出实情才对。不过,小姐,您是不是太敏感了?他们或许只是想远离祸端。” “哼!远离祸端,已经招致的祸患,他们远离得了吗?父亲是在客栈中的毒,若说跟他们丝毫的关系都没有,可能吗?” “那倒是。小的记得李大人说过是有人在茶水中做了手脚。”李瑞再次叹道,“即便我们经历再多的辛苦,终究没能救回大人的性命。” “你们不用自责,自责的也不应该是你们,真正有罪的应该是害父亲的人。你方才说毒害我父亲的人,你们一定是知道什么,对不对?我父亲当时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他既然跟你们说了是如何中的毒,就一定会跟你们说是谁下的毒。” 说罢,婉宁只向二人投去犀利的眼神,等待着他们的答案。 两人都陷入沉思,该怎么跟主子说是个大问题。对婉宁不能有任何欺瞒,何况眼前又是李政航的坟墓,他们更不敢有半点不敬。 婉宁等了半天,李瑞终于缓缓地说:“在梁州时,大人知道自己中了毒,就将我们几个最信任的手下召集起来,大家在一起研究如何挽回大人的性命。包括谁下的毒,在何时动手,他都做了合理的推断。之后就派出我们二人去西域寻找解药。不过,小姐,大人为了保护您,当时交代过,不允许我们告诉您是谁下的毒。” 婉宁听了他的话,顿时冒火:“他交代你们的时候,他还活着!你现在对着父亲的墓碑说,他不允许你告诉我是谁害死他的!说啊!” 李祺似乎比李瑞更加害怕婉宁生气,便怯怯地说:“小姐,您别生气,小的说就是了。李大人命我们去找白菇草时,就已经断定是左令鸿左大人下的毒。” 得知答案的婉宁想了很久。她知道这个左大人跟父亲确实有些过节,但也不至于害人性命吧。父亲的官位比他高好几级,他怎么敢?事情一旦败露,他必死无疑。害死了父亲,还能继续给父亲泼脏水,这一切他一个人就能完成? 他的上头有人出谋划策吧。 又是皇帝下令贬官,抄家。说起家产充公,她又想起李家的财产全部成了高家的私产。 “只是他一个人就敢害死我父亲?“婉宁目光有些呆滞,“跟高家有关系吗?” “小的也想过可能会有朝中其他官员参与,不过此事李大人确实没有跟我们说。至于说高大人,我们高家和李家可是要联姻的,害死了李大人,对他有什么好处。应该不是他吧,没有道理的啊!” 李瑞忽地想起:“小的了解一些这个左令鸿的为人,他最好溜须拍马,擅巴结上官,那时的他早就跟随了高大人。左令鸿要做这么大的事,高大人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吗?” 婉宁的眼神彻底僵住了,半天只吐出几个字:“财产就是理由。” 呆想了片刻,她转头问道:“你们以后什么打算?” 李瑞果断地答:“小姐,我们永远是李家的人。既然我们对您说出了真相,在往后的岁月里,就更加应该护您周全。” “辛苦你们了。一会儿回李府后,你们先歇息些时日,以后再做安排。” “遵命。” 婉宁在李瑞和李祺二人的护送下,从墓地回到李府。一回来自己房里,谁都不理,就只是趴在床上。 她跟身边的萧飞燕说,叔父可能是害死父亲的主谋。萧飞燕非常困惑,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子终于想说些什么,还未张口,就被婉宁赶了出来。 看主子的表现,她知道小姐是极不好过的。她只唠叨了几句话,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啊,换了谁,谁能好过?最爱男人的父亲竟是害死自己父亲的主谋。萧飞燕又一个转念,不对,小姐说的是可能。她不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吗? 婉小姐也是气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大声嚷嚷,幸亏是说给自己信赖的人听,自己不到处乱说就是了。 不过,说高大人害死老爷,她是不相信的。虽然朝廷大事,她什么都不懂,仅凭感觉就不太可能。婉小姐一定是因为高家少爷的关系,患得患失,才一听风就是雨。 第157章辩护 萧飞燕立在婉宁屋子外面的花坛旁,心不在焉地侍弄着花草。就算被婉宁赶了出来,也要时刻守在外面,等待主子召唤。 她心事重重的,就连高子昂来,都没有发现。直到他行至近前,萧飞燕才发现有人来了。 高子昂看出她脸色很不好,预感是发生了什么事,问道:“燕儿,你怎么了?” “少爷,您来啦。” “你这是怎么了?婉宁呢?” 萧飞燕答道:“小姐在房里。” 高子昂刚要转身进去,却被萧飞燕拦住:“少爷!小姐在气头上。” 高子昂停住脚步,回转身子,疑惑道:“她为什么事啊?在气头上。为银子的事?” 萧飞燕做出“嘘”的手势,靠近他,小声说:“不是,少爷,银子我收下了,不是银子的事。她突然跟奴婢说,您父亲是害死我们老爷的主谋,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高子昂惊异地嘟囔一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奴婢不会介入到涉及高家这样的大事里。总之,少爷,您小心吧。” 高子昂悄悄来到婉宁房间的门前,他敲了敲房门,轻声呼唤:“婉宁。” 可是里面一丝回应都没有。他呆站了片刻,只能自行推门而入。 婉宁仍然趴在床上,眼睛泪汪汪的。高子昂走近:“婉妹妹。” 婉宁瞥了他一眼,回转头来“哼”了一声。 “怎么啦?” 婉宁没理他,好半天终于转过头来,语气里含着几分嘲讽:“高大少爷来啦。” “婉宁,你怎么啦?听说,你在为没有影的事生气。” 婉宁登时气恼,忽地起身:“没有影的事!?左令鸿的官位比你父亲差好几级,又跟随他,这样大的事,他敢越过你父亲?还有你父亲夺了李家的全部财产就是最好的证明。你父亲图财害命!” 说完,她又趴回到床上,紧接着就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高子昂吓了一跳:“婉宁,这罪名太大了,我父亲不会做这样的事!” 片晌,他坐在婉宁身边,声音缓了下来:“我们两家要联姻,他又害死李伯父,这对高家没有一丝好处。还有最重要的是,尽管李家财产庞大,但是父亲多年来为朝廷出力,只为了得到李家的财产,就残害朝廷命官,将自己多年一手打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我父亲还不至于糊涂至此啊!他不会糊涂到自掘坟墓。” 婉宁听哥哥说的有几分道理,叔父,她也了解一些,以叔父的为人,谋财害命的可能性确实很小。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权势。她哽咽道:“可是种种迹象都表明跟你父亲有关系。” 高子昂仔细地回想婉宁说的话:“婉宁,你刚说左令鸿左大人?怎么回事?” “是父亲的手下告诉我的。在梁州父亲中了毒,派出两名手下到西域寻找解药,人现在已经回来了。他们亲口跟我说,父亲当时已经断定是左令鸿下的毒!我父亲是中毒而亡!”婉宁狠狠瞪着眼前人。 高子昂看得出此时此刻的她有多愤恨。仇恨像极了一团火,在她的心里燃烧。他紧紧搂住了婉宁,希望她能静下心来,愤怒已经影响到她的正常思考了。 “你放开我!” 高子昂自然没有放开她。许久,他才缓缓地说:“可是凭你说的这些,不能断定就是我父亲指使的啊。” “左令鸿早就跟随你父亲,没有你父亲授意,他如何敢暗害官位比他高几级的朝廷命官?在一开始,皇帝又不分青红皂白地贬官,将我父亲贬去偏远的四川。我父亲伴他一路走来,他真的那么不了解我父亲的忠奸,竟将他与那些叛乱分子混为一谈。皇帝怎么会如此不明?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吧?” 高子昂反驳道:“皇上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他只是要削弱你父亲的权力,贬个一年半载又被召回京师也说不定。你就看我父亲,先帝在时,早些年带兵打仗,可渐渐地,他的职位越来越虚化。还有当时正值清除隐太子的余党,只能过之而不可不及。皇帝做事有他的考量,不需要他人进谗言的啊!那时进不进谗言根本就不重要。” “谁当皇帝不是当。何必制造这一次次的浩劫?执掌天下又如何?终究抵不过尘归尘,土归土。李家被抄家,足以证明,就算皇上知道是谗言,他还是听信了。或者确实不需要他人进谗言,反正皇帝如此不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高子昂伸手去掩住她的唇,低声说:“不要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后面的事怨不得皇上。我承认,后面是我父亲做错了。依照圣旨对李家的处决来看,皇帝大概也相信了,你父亲会畏罪自裁。” “家产充公的命令是皇帝下达的,你父亲一个人的力量不够,便联合其他人一起诽谤我父亲。他死都死了,还要给他泼一盆脏水!” 高子昂羞愧地低下头:“如此才能支配李家的财产,也能让众官都能分得一点汤汤水水。” “你是想告诉我,你父亲只起了个带头作用是吗?利用李家财产,笼络人心,巩固你们高家的地位?我们两家可是世交!” 高子昂狠狠抱住婉宁:“对不起,婉宁。确实是高家对不起你,对不起死去的李伯父。但是说毒害李伯父,我父亲断断不会做这样的事。还有,婉宁,你想,李伯父生前若断定是我父亲害死他,他又怎么会把你交给我?” “因为他决意将此事瞒到底,他只要我幸福。” “不是这个样子的。”高子昂将头倚在婉宁肩上,留下两行热泪。 “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你父亲谋害,左令鸿不是跟随你父亲吗?明知他暗害,却没有阻拦。” “可是婉妹妹,你就没想过?也许我父亲也不知道。左令鸿可是选在梁州动手,一切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若是在京城,他还真的没那么好下手。” 婉宁泪汪汪的眼里瞥过不屑:“你一直在为你父亲辩护?” “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了解他。我不仅仅是在为父亲辩护,更在为你我的未来着想。” “若证实,叔父害死了我父亲,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你们高家!”婉宁恶狠狠地说。 “这就是我最怕的。” 第158章毒打 婉宁心中的恨再强烈,看到高子昂的眼泪,还是会心软,也就没有拒绝和逃避跟他亲昵。 她掏出自己的锦帕,为他擦干泪水。 高子昂觉得此时的婉宁非常珍贵,而嘴上只说:“谢谢你,婉宁。” “我何尝不希望与你情深似海,没有任何阻隔?可是,这不代表我认为你父亲无辜。”婉宁坚决地说。 高子昂理解婉宁的心情,不会怪她。虽然她在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就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这恰恰说明婉宁把自己当做最亲的人。他认为父亲还不至于残害李伯父,但他做了对不起李家的事也是事实。 婉宁说,一旦证实父亲谋划毒害李伯父,她永远都不会原谅高家。听了此话的他似乎比背负仇恨的婉宁还要激动。 这个晚上,他在婉宁房里一直待到亥时才想起回高府。他像从前一样,一直守到婉宁入睡。婉宁知道他今晚也耗费不少心力,劝他早些回府休息。 但他是真的不想走,甚至是不敢走,仿佛他一走,婉宁就要离自己远去似的。 高子昂和义儿回高府,刚快要走到门口时,却见着一个陌生人出来,两人放慢了脚步。那人似乎没有看见他们,快速翻身上马,像是要赶路。 待那人骑马远去,高子昂才转过头对义儿说:“最近好像来了不少陌生人。” 义儿凝想片刻说:“八成都是来求官的。” “义儿,你也发现了?” “少爷,小的什么都不懂,也许只是正常来往。” 素日里,但凡来府上的官员,父亲都会叫自己见一见。而此时,高子昂想得到,父亲没有叫自己见这些官员,一定有问题。 都这个时辰了,父亲竟然没有留他在府上歇下,他也执意要赶路,鬼鬼祟祟,可见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事。 高子昂感觉得到,似乎父亲忙得不亦乐乎,大概跟聚敛钱财有关系。 这一夜,在自己床上睡着的高子昂心里颇不宁静,他觉得婉宁离自己远了。这令他非常害怕。 虽然高子昂坚持认为父亲不会谋财害命,在婉宁面前也尽力维护父亲,但事实究竟如何,他还是有几分心虚的。 财产的事尚且可以补救,但是父亲若真的毒害李伯父的性命,婉宁指定不会原谅自己,更别说还肯嫁给自己了。想到此处,他的心里别提有多郁闷。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定左令鸿并没有按照父亲的指示毒害李伯父,只是他一人所为,如此在婉宁面前才更加有底气。 不如直接问问父亲,看他怎么说。 翌日午时,高子昂心不在焉地吃了个午饭。 吃过午饭的高骏铭在卧房里休息过后,便来到书房,却见高子昂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见着父亲的高子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高骏铭看见他,尽管一惊,却也没说什么。都见怪不怪了,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子,才又看向他,有些无奈:“你又有什么事?别告诉我,又是因为婉宁?” “知子莫若父”,到底是父亲,或者凭借着父子俩之间一点点的默契就能参透他心里在想什么。高子昂也只好大着胆子问道:“父亲,您是害死李伯父的主谋吗?” 高骏铭闻言,忽地起身看着他,气恼道:“果真又是为了婉宁,还将这么大的罪过扣在你父亲头上!你竟为了个女人质问你的父亲,对你父亲不敬!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父亲,正因为有您的庇佑,有些人才有那么大的胆子对朝廷命官下手。还有皇上的那一道道圣旨,从李伯父的贬官到最后的抄家,您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参与吗?否则皇上怎会如此不明?李伯父无罪,他不应该被贬,更不应该死,李家也不应该被抄家。” 高骏铭低沉而缓慢的声音里蕴藏着严厉:“你就为了个女人,对父亲不敬,对皇上不忠?” 高子昂仰起头:“儿子不是为了个女人。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子不能从!” 此话掷地有声,说出这句话来,他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父亲早已被激怒。但是他仍然为李政航鸣不平,同时也真正疼惜着婉宁,恨命运对她不公。 “真是长本事了啊!”高骏铭叹道。 他踱了几步,训斥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懂什么黑白!还有你当初为了个李婉宁,竟然折损两条手下的性命,事后还不敢告诉我。若不是他们的父母找上门来,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给那点银子就能封得了口吗?看来我今天不教训你,就得眼看着你毁在女人手里。” 高骏铭看了一眼屋外,厉声喝道:“来人哪!上家法!” 门外的下人见老爷发这么大的火,没敢有丝毫耽搁与迟缓,以最快的速度摆好刑具。又将少爷扶起,令其趴在长板凳上。 行刑的下人抡着棍棒一下一下不痛不痒地打在高子昂身上。坐在椅子上的高骏铭,越看越来火。只好自己起身:“你没吃饭啊,棍子给我!” 高骏铭夺下棍棒,重重地打下去。“心中无君无父的混账东西!” 方才还忍着疼痛的高子昂,这回再也忍不住,嗓子里发出深沉而又粗豪的声音。 身边的下人见这是去禀报夫人的机会,他向站在门口伺候的小厮使了使眼色。小厮立即转身走开,打算去上房。刚过拐角,就碰见了谢惜文的贴身丫鬟锦儿,他拦住道:“锦儿,快去通知夫人,老爷正在毒打少爷!”随后,他在锦儿耳边低声讲了几句。 锦儿一路小跑来到谢惜文的卧房,见刚午睡起来的主子安静地坐在圆桌前,似乎刚饮下几口清茶。惊慌的锦儿扑跪在谢惜文跟前:“夫人,快去救救少爷,老爷正打少爷呢!” 谢惜文陡然精神,急切地问:“因为什么?” “老爷说‘无君无父’,大概不是小事。您快去瞧瞧吧。” 第159章探望 待谢惜文赶到书房,见到眼前的场景:才一会儿功夫,子昂的屁股就渗出红色的鲜血来。因痛而发出的叫声也变得更加低沉而沙哑。高骏铭还没有想停歇的样子,仍然一个劲儿打。 她立即上前阻拦道:“老爷该教训都教训过了,求求您别打了。” “夫人,你让开,为夫今天就是要教训教训这个心中无君无父的混账东西!” 谢惜文跪了下来,抓住他:“老爷,求您别打了!” “夫人,你真要为了这么个东西委屈自己?” “老爷,他再不肖,仍然是高家的独子啊!打都打过了,他也知道错了,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高骏铭的火气因为方才的一通发泄已出了不少,再加上谢惜文的软声细语,已然降了一大半儿,愤恨地将棍子往地上一扔。 高子昂艰难地起身,下人们见状立即过来搀扶着他在父亲面前跪了下来。不敢让屁股触碰到双腿,他知道那种疼痛会是无法忍受的,两条腿只能直直地跪着。 谢惜文起身来到他身边,心疼地用錦帕擦了擦他的额头和脸颊。 高骏铭双手支撑着书桌,背对着所有人,半天也没有一句话语。 空气凝滞了许久,所有人都平心定气,只听得见高子昂因为疼痛,不时发出呻吟声,他的额头也不时渗出汗珠来。 尽管他体魄强健,父亲若再不发话,恐怕也要晕倒在地了。 高骏铭终于稍侧了侧脸,平和地说:“夫人,你们都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讲。” 谢惜文起身,走到夫君身边,语气里仍有几分哀求:“可是……” 高骏铭有些无奈:“夫人放心吧,要不了多少时间。” 待众人都出去之后,高骏铭才回转身子看了他一眼,后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缓缓道:“当我知道她父亲出事,我也很意外。确实有人要置她父亲于死地,但那个人不是我。” “可是她父亲又为何会被贬?”高子昂有气无力地问。 “我们这个皇上不会做糊涂的事,必定有着诸般权衡。” “就算皇上有他的考量,总要有人点火才行。” 高骏铭深知,父子俩此时的交谈必须掏出一些真话来,若不,打发不了这个聪明的儿子。“皇上何等英明,岂能看不出有人诬陷?你认为,皇上会让朝庭两大重臣结成姻党吗?必然要有一家势力有所削弱,否则,两败俱伤。但是,我从未想过要害死她父亲。” “好,父亲,我相信您没有此动机。您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也默许了一些人的行为。如今他仍然能在您的庇佑之下作威作福。” “说别人害死人,要有证据。” 高子昂似无力再交谈下去,只淡淡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停顿半天,他忽地想起昨晚见到的陌生人,便说:“父亲,对官员的举荐,劝您能够适可而止,悬崖勒马。对权势再有支配欲,可不要忘记还有皇上。” 儿子的好心提醒没有令高骏铭恼怒,只瞥他一眼,便出了书房。 自己的真话自然也没有对他和盘托出。比如,左令鸿在犯事以后,更需要他的庇佑,更加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他没有说。左令鸿最近升官也是他的大力举荐,他更没有说。 联姻的事他也不希望搞黄,所以需要更多的拥护者。 义儿见老爷出来,才慌忙进去将少爷扶回了房。他找了最好的太医,开了最好的药。但是他深知这些不足以治疗少爷的伤口,婉宁小姐若能来守着他,比任何药都管用。 为了少爷的面子,也为了不泄露老爷的秘密,他将少爷挨打的事只告诉了萧飞燕一人,希望她能说服婉宁来探望一下。 萧飞燕知道婉宁在气头上,两天后,她才跟主子说了少爷挨打的事。 “小姐,高少爷这些天都没来,您去高府看看他吧。” 不出萧飞燕的预料,婉宁的回答是:“不去,我现在不想踏进高府。” “知道您心里有气,可是少爷说的您不妨仔细考虑一下。两家要联姻,高家老爷确实没必要害死您父亲啊!” 婉宁不服气地说:“就算此事有待考究,掠夺李家财产总是真的吧。” “奴婢不说高老爷做得对不对,不过我们可以试着想想他为什么如此做。高家那么大家业,哪一项不需要银子打底?” “所以他就应该来夺李家的财产,所以子昂哥哥就默许了他父亲的所作所为?” 萧飞燕反驳道:“或许他也并不是默许,他并不赞同高老爷的一些做法,只是不方便指责。您可知,这几天高少爷为何没有来李府?” 婉宁“哼”了一声,没理她。 “您说高老爷谋财害命,少爷不相信,便去质问。因为此事,他挨了高老爷的打,几天都起不来床。他父亲有再多的错,相爱是没有错的,去看看少爷吧。” 婉宁一听,向她投来惊异的目光,片刻,抓起一条锦帕就往外跑。 当她来到高府,门房脸上露出些微笑意:“小姐,您来了!” “你们少爷在家吗?” “那是自然了,他想去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啊!” 婉宁急得也是有些迷糊了。当她冲进哥哥的房间,见他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眼睛瞬间湿润了。她缓缓走到他的身边,高子昂感受得到她,微微睁开双眼。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面带勉强的微笑:“婉妹妹。” “你别动,一定很疼吧?” “傻丫头,我没事。从小练武,身体好得很,无大碍。小时候,父亲也常常揍我,你都忘记啦?” “你上药了吗?我看看你的伤口。” 高子昂微笑着:“你怎么看?这几天都是义儿给我上药,你别担心了。”他抓着婉宁的双手说,“你能来看我,我挨一顿打也值了。” “都这样了,你还不消停!还贫。” “怎么能是贫嘴呢?以你现在的心情,只要还能来看我,挨多少打,都不会觉得疼。” 第160章永远 高子昂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握住婉宁的小手,歪头微笑着呆看了她许久。越看越安心,越看越知足,甚至时常忘记自己的疼痛。 他缓缓地说:“父亲亲口跟我说,他没有害死李伯父,而且他一丝一毫的那个心思都没有。” 婉宁一听,瞬间脸色僵住了,起身就想走。却硬是被忍着剧痛的高子昂给拉了回来:“婉宁,你别走!” 虽然婉宁相信他说的话,也相信叔父不会直接毒害父亲,可毕竟他官位那么高,事事跟他有牵连。一切都表明他对待父亲,对待李家都不是那么友善。 “婉妹妹,知道你现在不想说这些,我们不说这个了。现在只想让你陪着我。” 婉宁的一只手被他死死地拽住,她心软了几分,在床边傻站了半晌,才又重新坐到他身旁。 她用锦帕擦去他额上方才因着急而起的汗珠:“你无须这么激动,妹妹陪着你就是了。你可要好好养伤,等你养好了伤,去李府,我还像从前一样给你做好吃的。” 高子昂轻轻“嗯”了一声,一只手仍然握着婉宁的手,不肯松开。 “哥哥,你累了吗?要不睡会儿吧?” “我不累,若睡过去,一觉醒来你就会离开。大好的时光怎么能睡着呢?” 婉宁俯下身子抱了一下他,温柔地说:“都是因为我,你才受如此严重的伤。我也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伤能好得快一些。” “有你在我身边,心情愉悦了,伤自然就好得快了。” 婉宁无奈地说:“好好好,守着你。整天就知道贫嘴。” 此时的高子昂真的害怕婉宁会因为父亲而远离自己,只有时时刻刻都看见她,他才安心。 婉宁一会儿握着他的大手掌,一会儿又使他手掌的五指伸直,然后把自己的手比上去。发现自己的手又小又瘦弱,比不过,就将他的手掌往床上一扔。 高子昂觉得好笑极了,再次将婉宁白白嫩嫩的手握在掌心里:“傻妹妹,男人跟女人怎么能一样呢?正因为瘦小才需要保护。” “自幼就觉得父亲的手比我的大,长大了,你的又比我的大。”婉宁的眼神渐渐变得哀伤,“好想念我父亲。他当年若只甘于做个小官,没有皇上的提拔,也许就没有后来的这么多事了。也许,他现在……我还能开心地握着他的大手掌。” “就算皇帝不提拔,你父亲当年可不是做了个小官。他执掌兵部,皇子们极力笼络,想要逃离权力厮杀的漩涡太难了。皇帝功成以后,对功臣自然要严密防范。皇权至高无上嘛!否则,稍有疏忽致使政权频繁交替,那时必然导致社会动荡、血腥屠杀,受苦的可是天下苍生。所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你还真是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啊!”婉宁叹道。 “哥哥是你想象当中那种溜须拍马的人吗?” 婉宁自然知道哥哥的为人,格局宏大又坦坦荡荡,但她似乎没有心情回答他的这一问,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你说得再有道理,可我就是心中不平。我父亲离世,他好歹也曾是朝中大员,竟然如此无声无息,之后还被诬陷。” “人走茶凉。” “人走茶凉?一条人命用‘人走茶凉’四个字就释怀了吗?何况父亲还是襄助皇上登上帝位的股肱之臣。” 高子昂连忙掩住她的唇:“婉妹妹,这话你不可以说。有功无功要皇上说了算,皇上说你有功就是有功,皇上说你无功就是无功,有功也是无功。” 婉宁扯开他的手掌:“你方才不也说了‘功臣’?” “这不一样的。” 婉宁稍缓了语气:“人情冷暖,其他人也就罢了,你我两家可是世交!” “这你还不明白?此一时彼一时。宦海风潮,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婉宁向他投去温柔的目光,眼圈早已湿润:“既然可视为敌,当初又为何联姻?” 高子昂侧身,忍着剧痛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你永远是我的婉妹妹。” 婉宁趴在他怀中一阵啜泣。 许久,两人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婉宁抬起头来,缓缓地说:“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我出来时府上的人都还不知道。” “府上的人怎么可能如此不负责?你刚来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一阵说话声,像是燕儿的声音,他们早就来找过你了。燕儿此时应该还在下人房里等着呢。” 夕阳西下,终于在天黑之前,高子昂允许婉宁回李府。 当婉宁出了哥哥的房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妹妹。” 婉宁遁声望去,正是那个她从小到大喊着的姐姐,她冷冷地回了句:“你有事吗?” 此时燕儿恰巧过来,刚要上前,被婉宁抬手示意站住。 “妹妹,我是姐姐,是与你一起长大的姐姐。此刻我只想请妹妹你进来坐上片刻。”见婉宁没有反应,婉英又补了一句,“这间屋子原本是属于你的,你来自己的屋子,就那么不自在吗?你住不住不要紧,至少进来看看。” 婉宁不想认怂:“燕儿,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婉宁终于进到这让自己梦寐以求的房间,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偏偏婉英的话又直入她的肺腑:“希望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这里的一切原本就是你布置的。” 发生那么多事之后,婉宁对这个姐姐有着强烈的提防心理,话也不爱多讲一句。 “妹妹,我知道你不会再相信姐姐,但以后请相信姐姐,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当时的目的也就是阻止两大重臣的联姻。目前,我的养父被害死了,我不会阻止你嫁到高家来。因为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我现在的公公,也就是你未来的公公。” 婉宁没有回话,只是向她投去了复杂的眼神,像是惊讶,又像是不解,又或者是不屑……她知道眼前的“姐姐”太危险了,并不想太深入地与她亲近。 而婉英则更加卖力地讨好她:“等何时,子昂他允许我出府,你一定要带我去养父养母的墓前祭拜。” 婉宁只冷冷地说:“我父母亲的墓前,你不必去了,他们生前已经不认你了。”说罢,头也未回,就要走出这间她不舍得离开又不得不离开的屋子。 第161章无心 婉宁就只是想看一眼这间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屋子,无论姐姐说什么,她根本就忽略了身边的这个姐姐。可是良好的修养不允许她如此,于是她果断地选择离开。 婉英立即抓住了婉宁的胳膊:“妹妹,姐姐有再多的对不起你,都不是我愿意的。” 婉宁微低头便看到了她抓住自己的手,可当固执的她抬起头再次准备离开时,看到了挂在床边的一个小布偶。 那是自己与子昂哥哥一起逛街时买的,样子特别可爱。婉宁一见到它就喜欢得不得了,眼睛离不开。知道婉宁喜欢,哥哥便买了下来,他说,将它挂在两人的床头,预示着会生出好多个可爱的小宝宝。 婉英看到她的眼神在那个布偶上停住了,便说:“妹妹,这屋子里的一切我都没有动,我知道有许多你跟子昂的记忆。你任何时候想进来住都可以,我搬出去。” 沉默了半天的婉宁终于回转身来,开了口:“你如何知晓我父亲是被害死的?就连皇上的圣旨都说他有罪。” “因为他自幼将我养大,我了解他。养父为人坦荡,不会畏惧任何罪责,即便有罪他也会站出来认罪。” 婉英见她总算没有要决绝地离开,拉着她的手到榻上坐了下来,并吩咐墨竹:“砌上好的茶来。” “妹妹,我们姐妹俩好久没有坐下来说说话了。” 婉宁转到一边。她嘴上很少再叫姐姐,可心里仍然把她当做姐姐。正因为如此,姐姐做的事才分外令人感觉心痛。 “是,都是姐姐的错,知道你怨姐姐,可我们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呀,姐妹情谊还在。” 婉宁转过脸,狠狠地问:“你有半点儿在意我们的姐妹情谊吗?你说这些就只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吧?不要再搬弄是非了,叔父待你不错。他愧对隐太子,也是没有选择的事。你能在高家待下去,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子昂哥哥不想忤逆他父亲。” “踩在亲人尸体上的恩惠,换了你,你会受之如饮甘霖吗?我不知是谁害死的养父,但事事都与公公有关,他难逃罪责。妹妹你心里就真的没有恨意?” 她根本不听婉宁的劝慰,仍继续说:“最近他向皇上举荐了不少官员,必然会从中得利。甚至卖官鬻爵,有许多皇上根本就不知道。官位高一些的,其中一个我还见过呢。一个姓左的大人,是叫什么来着? “左令鸿。” “对对,妹妹,你怎么知道?他升官就是公公的大力举荐。” “姐姐,你怎么忘记了?此人以前没少去李府。” “嗯。为了庆祝他升官,公公请他来高府上做客,把一家子人都搬出来招待他。可见对此人很重视,最重要的是,公公深知皇上的心思。还有左家的年轻人,公公也向皇上举荐了不少。皇上器重左家的人,公公也许是为了迎合皇上。但是公公从中谋取的暴利,这个恐怕皇上不知道吧。我们怎么能看着害死自己至亲的人不仅逍遥法外,而且权势滔天?” 婉宁彻底明白了姐姐的意图,就是要更加激化自己对叔父的恨意。又说出叔父的诸多罪行来,是给了线索以谋求机会对抗叔父,自然是同她一起。 尽管姐姐有她的目的,动机不纯,但其实婉宁的心底相信姐姐的示好,然而这对她来说意义已不大。对婉宁来说,叔父是次要的。 曾经面对害死父亲的凶手,婉宁不知道怎么办。难道拿一把刀杀了他吗?姐姐的无心,再次点燃婉宁心里仇恨的火种。更可恨的是,如今的左令鸿竟然升官了,整个左家的势力也一天天强大起来。 婉宁表面上安抚姐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李府了,待会儿天太黑,我跟燕儿两个人,路不好走。” 婉英双手握住婉宁的手,想要开口留住她,又没有很好的理由,或者她潜意识里已然认为,此时的婉宁,她是留不住的。 她只淡淡地唤了一声:“妹妹。” 姐姐的挽留,婉宁能感受得到,两个人之间还存在那一丝真挚的姐妹情谊。可是,姐妹情谊对于此时的两人来说太奢侈了,也都没有再去奢望。 婉宁快要走出房间时,她稍停了停,说:“你踏实地在这里住下去吧。” 升了级的官员,大都会让府邸尤其是朱门前焕然一新,以示身份的尊贵、家族的荣耀以及彰显权势。何况以左令鸿的为人,他是不懂什么叫做低调的。 翌日一大早,婉宁亲自跑到左府上去验证,果然是气派了许多。连门口的石狮子也都换了样子,更显强悍威猛。 反观李府上,自圣旨颁布的那一日起,门口威风的石狮子早就被勒令搬走。整个府邸也没有人敢再气派下去,只能耐着性子过日子。 姐姐别的话可以不理,但是她有一句话说对了,真心无法看着一个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天天向好,父亲若泉下有知,怎能安宁?抛开私人恩怨,一个害死人的朝廷命官应该逍遥法外吗? 可是自己该怎么做呢?她所依赖的只有高家,然而高家与李家的世交关系,随着父亲的离世,早已不复存在。叔父到底知不知道是左令鸿下毒害死了父亲?即便他知道,又如何,丝毫不影响他跟左家的交情。 正如子昂哥哥所说,李家对于他来说早已是人走茶凉。 官官相护,很明显,叔父与左令鸿已经拧成一股绳。 就算子昂哥哥,心存正义,但他是不会向皇上检举揭发左令鸿的。首先,时机不对,弄不好会影响哥哥的仕途;其次,这其中牵扯他父亲。她也不想让哥哥为难。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若是将左令鸿的罪行亲自向皇上揭发,哥哥一直说皇上是个英明的皇上。可是瞬间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还英明呢?父亲的贬官,到最后,死都死了,还要蒙冤受屈,哪一点体现皇上的英明了? 再说,自己只是个小丫头。皇上又怎么会信我一个小丫头的话,而不相信自己刚刚提拔的臣子? 第162章“献身” 此后的几天里,婉宁借着去探望子昂哥哥的功夫,又去了两次姐姐房里。她希望跟姐姐的感情能被修复,哪怕只有一点点。虽然婉宁知道,永远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事实令婉宁更加失望。姐姐把所有想说的话倒出来之后,人也像是没了热情,对她冷淡了许多。全不见最初请自己进屋时的讨好卖乖,姐妹俩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婉宁确实很痛心,并不仅仅因为两人的关系,更因为姐姐的变化。在短暂的接触中,婉宁发现她的眼睛里空洞无物,整个人没有了灵魂,行尸走肉般的存在。似乎只有恨,才能证明她活着。 如果说,爱错了男人是她生命中的第一道坎,那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以说已然成为她命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归宿问题,她偏偏又嫁给了不爱自己的男人。 婉宁彻底明白,从前那个单纯、热情,跟自己一起快乐长大的姐姐再也找不回来了。 婉宁最后一次待在她房里时,忍不住问:“姐姐,你当初那么得期待嫁给子昂哥哥,如今你幸福吗?” 婉英看不出妹妹是真正关心她,只当是落井下石的一问,便不假思索,冷笑一声:“幸福?他心里只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 闻言,婉宁只无奈地说了一句:“你太不了解他了。” 姐姐该说的话已说完,婉宁的愿望也只能是愿望,甚至是奢望,于是就没有必要再交谈下去。 原本从姐姐房里出来就该去子昂哥哥房里的,可婉宁只想静一静心。她来到了高家的鱼塘边,这里相对安静。只有她一个人时,终于没忍住,潸然泪下。 这次跟姐姐接触,从开始的排斥,到燃起希望,最后又回到原点。姐姐的目的无非就是拉拢自己对抗叔父,婉宁当然不会受姐姐摆布。 唯独有一点,她可以考虑。婉英说,我们没有他人依靠,仇人又身居高位。只有更有权力的人才能制得住他,就是献身于皇家,接近权力核心,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婉宁承认姐姐的点子不错,但她的脑子仍然是清醒的。婉英所指的“仇人”跟婉宁的却不是一回事。 姐姐真的爱着子昂哥哥吗?她深恶痛绝的那个人可是子昂哥哥的亲生父亲,她失去亲人如此痛苦,有没有想过哥哥若失去亲人也会跟她一样痛苦?或者姐姐就是在一箭双雕?借刀杀人的同时,让这个妹妹离开自己的夫君。 对婉宁来说,家破人亡,父亲至今蒙冤受屈,她心里的痛不会比婉英少。只不过,两姐妹的性情太不一样了。而且作为姐姐的婉英,经历过更加残酷的现实。 婉宁想要替父亲报仇、平反,只为让尸骨未寒的父亲心安。姐姐的提议,不妨一试。 婉英能够轻易地说出“献身”二字,而婉宁则认为献身倒不必,她此生只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这就是姐妹俩最大的不同。 经过多天的思考,对于此事,婉宁心里已有了计较。眼下最要紧的是该怎么跟子昂哥哥说呢?他的伤刚刚好些,跟他说出自己的打算,真有些于心不忍。后来她决定,不忍就先不说,等他伤好以后再找机会同他商量。 婉宁最近去了几次李婉英房里,这个,高子昂当然是知道的。他原本也想姐妹俩能互相安慰,但是他深知李婉英的为人。婉宁跟她接触多了,他反而不放心。 当婉宁整理好心情,来到哥哥房里。她刚在他床榻边坐下,高子昂就问:“你去你姐姐房里了?” “嗯。”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到现在为止,姐姐的事,婉宁并不愿意再想太多,想得多只是徒增伤悲而已,只敷衍地答:“我才不理会她说什么呢,妹妹只是想去看看我们的屋子。我看到以前我们一起买的小布偶呢,你还记得吗?巴掌大小,可爱极——” 高子昂侧卧着,用一只胳膊支撑起整个身体。他清晰地看见婉宁脸上的泪花,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你们一定是不开心,是不是你姐姐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婉宁慌忙阻拦:“你伤还没好呢!瞎折腾啥?我们很好,她没欺负我。我真的怕她欺负我,不去她屋里不就完了?不是因为这个。” “高府就是你的家,你想去哪就去哪,何况这里还是我的院子。” “你别瞎猜,我告诉你就是了。我只是觉得姐姐是真正的可怜人,她变得我都不敢认了。曾经爱上那样一个男人,虽然我们尽力帮助她,可依旧挽回不了她悲惨的局面。又是那样的身世,如今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你以后对她好点儿。” 高子昂知道婉妹妹的菩萨心肠又泛滥了,甚至他的心头还有星星点点的小火苗:“整个高家都对她很好,恐怕她自己不知道珍惜。曾经的李伯父以及现在我的父亲都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全,可她就是不上路。还有你这个傻丫头,能不能别只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了?若不是她,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婉宁回想着姐姐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子昂哥哥还是比较了解她的。每天在哥哥的眼皮子底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还真让人羡慕。 婉宁突然抱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他怀里。 “婉宁,你怎么啦?” “我羡慕姐姐,每天可以跟你离得这样近。” “丫头,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就当她不存在。” 婉宁没有想到哥哥也有撒谎的时候,他明明就在关注着姐姐的一切,嘴上却偏偏跟自己说当姐姐不存在。“可你?” “怎么啦?” “以前也就罢了,可现在你关注她的所作所为,甚至了解她的心境,还跟我说当她不存在!” 听婉宁这样说,高子昂的心底有一丝小窃喜,却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丫头,心眼这么小!这是我的院子,这里的一切都必须在我的掌控之内。你姐姐毕竟身份特殊,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关注,也无关男女。” 第163章探口风 高子昂解释了一通,婉宁仍然不放心。她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搬去李府住着。她当然知道这不可能,要在一起,也是她住过来。 这不是她最应该考虑的事,可她仍然感觉到自己是那么得害怕失去。 她将头又往他怀里埋了埋。高子昂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后安抚地印下一吻。 婉宁在获得片刻的安宁之后,又想起了自己打算就接近皇上的事探探哥哥的口风。可是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想了半天,她在高子昂身旁歪躺下来,手搭在他的腰上,开口问道:“哥哥,你的伤还疼不疼?” “已经长好了许多,疼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过,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婉宁仰起头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他问:“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这些天没有进宫,皇上会不会找你?” “父亲会跟皇上说明我的情况。而且,宫里又不止我一个人,皇上怎么会只盯着我?” “哦。”婉宁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静想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来问:“哥哥你常常见到皇上吧?” “嗯。怎么啦?” “好像一直以来皇上都很器重你。” “所以呢?” 婉宁蜷缩着身体,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所以你不出现在他面前,说不定他真的会惦记呢?” “丫头,你真的太抬举我了。皇上日理万机,他操心的事多着呢!” “皇上站在世界之巅,受万人景仰,我也想知道待在皇帝身边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说这话的时候,婉宁眼睛盯着上方,似有无限遐想,仅此而已。若换了其他女子,也许还能从眼睛里看到喜悦。 而婉宁的眼睛里没有,但仍然让高子昂不悦。 他的目光严厉了起来,瞪着她道:“婉宁,你说什么呢?你只能是我的女人,你在想什么?一个弱女子在皇帝身边,女人在皇帝身边还能有什么感觉。” 婉宁将目光移向他:“哥哥,瞧你想哪去了?我只是在想你们这些臣子整天面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不是会觉得很憋屈。表面曲逢,背后会不会骂皇上。再说了,就算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女人也不是个个都被宠幸的吧。” “婉宁,你太过天真了。” 婉宁不禁又问:“平凡的小丫鬟呢?难道说,皇上就真的如此荒淫无道?” 要知道,婉宁的初步打算就是进到宫里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小丫鬟。不被重视,甚至不被看见。保全自己,等为父亲报了仇,平了反,还能够全身而退。 听到对皇帝不好的评价,高子昂装作置身事外:“这话可是你在说啊,我可没有说。” “哥哥你……” 高子昂深吸了口气:“皇上还不至于无道,但是皇上看重的女人无一能逃脱,有的女人虽然侍奉了皇上,但一直都没有名分。入了宫的女人有几个是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 婉宁疑惑:“就没有给皇帝打打工,到了年岁,再放出宫的?” “自然有放出宫的。但到了那时就算你想嫁人,也总有人会想到你在别的男人也就是皇帝面前待过。” 婉宁反驳道:“待过又怎样?只要洁身自好,跟皇帝又是清白的,如此忠贞的女子就不该被嫌弃。” 高子昂发现跟婉宁说不通这个问题,只冷笑了一声。而且当她说到“跟皇帝清白”,他分外吃惊,婉宁这小脑袋瓜真能想。 简单的几句询问,婉宁已经明了哥哥的态度,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但是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了,接受姐姐的提议,入宫接近皇上。她更相信自己会跟皇帝清白,能够全身而退,如此,哥哥就不会有意见了。 可是该怎么跟他说呢?说出来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想了片刻,婉宁决定还是等哥哥的伤完全好了再说吧。伤好不容易有了转机,现在说,可别再让自己给气病了。 或许这话就不应该在高府上说出来,还是要等到他到李府上,再找个机会吐露自己的心事。 婉宁可以想象,一旦告诉他,指定是先冲自己发一顿脾气。眼下要尽力想办法说服他。 婉宁坐了起来,以便让自己更有精神。“你笑什么?”她回头看着他,问道。 “没笑什么。我只是开心,有婉宁这样一个傻妹妹。” “按照你方才说的,也就是说,皇宫里也有皇上看不中的女子喽?” “宫里大部分的女子跟皇帝之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甚至有的女人会认为不被皇帝宠幸是一种耻辱。” 婉宁看到一些希望,那自己就做那些个皇帝看不中女子中的一个,更不会认为什么耻辱不耻辱。 “哥哥,我不用想都知道,护卫是不可以踏足后宫的。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既然你都不用想,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这些就一定要去后宫走一走才能知道吗?” 在婉宁的意识里,皇帝的世界大概就是后宫和前朝了。哥哥对后宫都知道得这么多,对臣子的了解自然不在话下。 “那你们这些臣子呢?”她便脱口而出。 “什么?” “我是说怎么伺候皇上呀?” 高子昂再次舒了一口气:“说难也很难,毕竟‘伴君如伴虎’;说简单吧,也简单,只有四个字:唯命是从。” 婉宁回转身,近乎自言自语:“是啊,就比如我父亲。皇帝要贬官,他也只能唯命是从,不敢有二话。可是我父亲到底犯了怎样的大错,非死不可?!到底是什么事让左令鸿对我父亲恨之入骨?非要取他的性命。” “左令鸿这个人,虽然父亲跟他有交集,但我只跟他接触过几次,还真不太了解他跟你父亲到底有些什么过节,不太好说。” 婉宁转过脸看着他,语气温柔了一些:“哥哥,你不必说,我不难为你。毕竟你们还要同朝为官,而且他跟叔父又有交情。” “丫头,我并不是只求自保,只是不想乱说话而已。” “哥哥,我都明白。” 婉宁忽地伸手捧着他的脸颊,眼睛里渐渐渗出泪花:“哥哥,我不能让我的父亲白死,不能让他继续蒙冤受屈下去。你心里有我,也一定很在乎我父亲,对不对?你也同样不想让我父亲白死,不想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对不对?” 高子昂自然是这么想,但他从婉宁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对劲,并没有立即回答她。 第164章不同意 婉宁似乎也没有问他要答案,转到一边独自忧郁着。高子昂忍着些微疼痛,起身将婉宁环抱在怀里。令他最忧心的,他方才在婉宁的眼睛里不仅看到愤懑,还有仇恨。 这让他很害怕,可他又能怎么办呢?自己不同样为李家的遭遇深感悲痛,婉宁再有情绪,他都不觉得过分。 高子昂在她身后安慰道:“黄河尚有澄清日,人岂无翻身之时?李伯父的魂灵总有一日能安宁,李家也总有一天能像从前一样辉煌气派。” 婉宁回转头来:“我不要什么气派辉煌。父母亲都不在了,我要那份辉煌干什么。哥哥,我为父亲报仇,你会支持我吗?” “那当然了。不仅因为这是你们李家的事,就算是个陌生人,若有冤屈,我也希望得到昭雪。但是婉妹妹,你要保护好自己。这话,你只能跟我说。最重要的是你想怎么做?” 婉宁没有回答他,只是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支持我吗?” 高子昂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他此时的表情,甚至每一个眼神,婉宁都会记得清清楚楚。只等哥哥病好,然后鼓起勇气跟他说打算接近皇上的事。 此后的每一天,婉宁都来悉心照顾哥哥,希望他能早些好。 多天以后,虽然高子昂的伤并没有痊愈,但他终于被太医允许可以四处走动。在这种情况下,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李府,做的第一件事是让婉宁看到自己随意走动,好让她放心。 当他进到婉宁屋里时,婉宁看到他的第一眼,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喜悦。她心里清楚哥哥的伤势,伤口大部分已然愈合,不日即可痊愈。现在她最忧心的事是如何跟哥哥说明进宫的事。 高子昂坐下饮了第一杯清茶,放下茶杯的一刹那,婉宁从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脖颈,久久没有放开。他有些微困惑,这黏糊劲儿,仿佛是有求于自己。凭他对婉宁的了解,这个小丫头指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他任婉宁撒着娇,却只勉强笑了笑。 “哥哥,你伤好了,真开心。”婉宁紧紧搂着他,突然说。 高子昂知道婉宁说了一句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丫头,你一直照料我,伤势你岂有不知情的?” 婉宁微笑了一下,脸上有几分羞涩,再次向他靠了靠。片刻,婉宁缓缓地说:“哥哥,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婉宁真的任何事也休想瞒住他,果然如他所料,她心里有事。 “哥哥你说过我应该为父亲讨个公道,你也不想害死我父亲的人仍然逍遥法外吧?左令鸿升了官,他又有靠山,左家的势力也一天天强大。妹妹根本就拿他没有办法。所以……” “怎样?” 婉宁直起腰来,向侧面踱了几步:“我必须借助他人的力量。所以,我想接近皇上,找个适当的时机向皇上揭发左令鸿蓄意谋害朝廷命官,我相信皇上一定会还我父亲公道。” 高子昂将婉宁拉至跟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似乎还没当回事,用手指敲了一下婉宁的额头,微笑着说:“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婉宁看着他,严厉地说:“哥哥,我是认真的。” 高子昂看着她有大半天,婉宁一直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再凭对妹妹的了解,才终于相信她是在认真说。他不出意外地坚定吐出两个字:“不行!” 婉宁刚想张口再说些什么,只听高子昂又说:“我的伤刚刚养好,怀着喜悦的心情来看你,你就给我送这样一份大礼?” “哥哥……” “你别说了,我不同意。” 婉宁起身:“你说过会支持我!?” “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什么要相信你?”高子昂问。 “我努力找证据,可以一点一点证明给皇上看。” “所以你打算在皇帝面前侍奉?君王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高子昂再次斩钉截铁,紧盯着婉宁说,“我不会同意你进宫接近皇上的。” “可是我一定要为父亲报仇,一定要振兴李家,让父亲能含笑九泉。” “你要做的事,我帮你做,但是我不允许你去。现实的复杂程度不是你一介女流能掌控的,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性命不保。” 婉宁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害怕你们高家受牵连?”她小声地问。 “父亲位高权重,我不敢说有些事情与他没有关系。父亲若有错,我也救不了他。而且我都说过要帮你,怎么可能还怕受牵连?此刻,我最担心的是你,婉宁。你应该做的事是踏踏实实嫁给我,最重要的是,你真的要远离我吗?” 婉宁回过头来,提高了音量:“我失去了双亲,身负血海深仇。你叫我如何嫁给你?” 高子昂刚想说,你的仇我会帮你,可是发现,婉宁根本就不会听进去这句话。可能婉宁是不信任这个哥哥,或者她也是为自己着想,不想自己介入纷争吧。想到这里,他沉默了。 只听婉宁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出卖自己?”她自认为看出了哥哥的心思。 其实高子昂相信婉宁,至少此刻是。就算有担忧,他不放心的人是皇上,这完全是两码事。“那婉宁,我问你,你想做皇帝的女人吗?” 一句话问住了婉宁,不是她回答不上来,而是心中恼火。她想生气,可是婉宁知道,此时不能跟他生气。 婉宁盯着他,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去!” 高子昂起身,跨出两小步到婉宁身边,她感受到一股逼人的气势。他紧紧叮着婉宁,严厉地问:“婉妹妹,我真的管不住你了吗?”渐渐地,他的眼睛里射出凶狠来:“从今天开始,不允许你踏出李府的大门半步!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去哪。” 婉宁一听,更是生气,但她仍旧忍着。 两人怒目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高子昂转身出了房间,两人不欢而散。 刚走到院子里,高子昂就命令手下严密看守婉宁。回到高府后,他嫌李府上人手不够,又调了一些人到李府。他是下决心要将婉宁软禁在李府了。 第165章软禁 李婉宁和高子昂二人冷静了两天。虽然时间过去了,但各自的立场仍然不变。婉宁是坚决要去,而高子昂坚决不让去。 李府上加强了“守卫”,起初婉宁并没有发现。 直到萧飞燕过来禀报:“小姐,我们府上多了好些陌生人,是少爷的人。” 正在榻上做着针线的婉宁猛地抬头问:“他什么意思呀?” “看来少爷是要将您软禁在府上了。” 婉宁听后自然很生气,立即放下了手上的活,冲出房间。 她先将自己屋子到大门口这一段路程走一遍,走了大半天,还未到门口,这一路的每一道门都已安排了人把守。她又到后院以及角门看了看,全部都安排了人手。 不仅如此,府里还有不少人在严密监视婉宁的动向。 最后,婉宁来到大门口,想要验证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出府。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未发生的样子,径直朝府外走。当离大门口还有数丈距离时,刚上了台阶,果然门房过来几个人挡驾,门口的守卫也闻声出现。 原本李家只有两个门房在,这倒好,出来几个人挡驾。 婉宁不禁训斥李府的门房:“你们是李家的人!” 只见两人怯懦地站在其他豪横的人身后,一个呆呆地立着,另一个则低着头,口中嗫嚅:“小姐,小的……小的们无能。” “婉宁小姐,您不能出府。尽管您也是我们的主子,可是小姐,我们端谁的饭碗,听谁的吆喝。还望您能体谅小的们。” “你们端谁的饭碗?”婉宁厉声道,“让开!” 众人依然挡驾:“小姐,您不能出去!求您莫要为难小的们。” 婉宁觉得他们言辞恳切,便站在了原地。 “顺便告诉您,您走门出不去,走墙也出不去,少爷的意思是除非您长了翅膀会飞。” 婉宁问道:“你们听你家少爷的话是吧?” “那是自然。” 婉宁接着问:“那你家少爷听谁的话?” “少爷当然听您的话。” “所以你们应该听谁的?”还未等他们回答,婉宁再次迈开步子,命令道,“让开!” 正当此时,只见高子昂跨进门来,婉宁再次停住了脚步。 众人顺着婉宁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少爷。全部都马上施礼:“少爷。” “不必拘礼了。做得不错,晚上给你们的饭菜里多加些肉。” “多谢少爷!” 他高大的身躯站到了婉宁眼前,抱着双臂,沉默了半晌才将目光移向她,似有些无奈地说:“婉宁,回去吧。你一个弱女子拧不过这几个壮汉。” 婉宁愤怒道:“你侵犯了我的主权。这里是李府,你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侵犯就侵犯了,你要怎样呢?”一句霸道的问话令婉宁哑口无言。 他紧接着吩咐周围的人:“你们定要保护好婉宁小姐的安全,将李府围得像铁桶一样,令她插翅也难逃!” “你!”婉宁蹙眉看着他。 愤怒再次涌上两人的心头。 无奈之下,婉宁只得离开,头也未回。 高子昂没有去婉宁屋里,而是去了李府上为义儿准备的下人房。待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他招呼也没打一个,悄悄回了高府。 高子昂心里清楚婉宁对自己是有一肚子的意见,所以才决定此时不出现在她面前。 还有他也是怨婉宁的,气她义无反顾地去往另一个男人身边,怨她如此轻易地就要远离自己。 这种“远离”不单指距离上,虽然她无意于荣华,但以婉宁的资质,怕皇上终有一天会动心,怎会全身而退?!这是高子昂最担心的。他相信婉宁心里装的是自己,可毕竟她要接近的男人拥有着令全天下女人都倾心的资本,他更是因此有了危机感。 回到屋里的婉宁,心里那叫一个恨,懒得理他了。整个下午心不在焉的,可眼下能怎么办呢?她不断安慰着自己,也许过几天,哥哥心里的气消了,限制就会解除。 第二天,婉宁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是耐不住性子,越是咽不下这口气。虽然她跟哥哥的关系已经很近了,但这里毕竟是李府。他怎么可以将自己围困在府上?他这是不尊重我。 婉宁再次来到门口,想要“闯关”。又跟门口的下人争执了半天,下人们又不敢不敬,下跪的下跪,阻拦的阻拦。 一向对下人很好的婉宁,见到他们如此,也知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便没有再为难他们。但她仍然不想放弃,到后院找了一处低矮的院墙,打算翻墙出去。 她将后院的一堆杂草从院墙全部丢了出去,然后爬上墙,直接跳到杂草上。这一堆杂草可不像婉宁想象当中的那么柔软,其间还夹杂着不少硬硬的枝条。 婉宁这一跳,双腿的筋骨倒是无大碍,可是白白嫩嫩的皮肤可遭了殃,被刮了好几道口子。有那么三两处,渗出鲜红的血液来。 婉宁看着自己受伤的双腿,眼睛渐渐湿润。 刚想爬起来,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婉宁,你这是要去哪啊?” 婉宁闻声望过去,只见高子昂正斜靠着墙根,似乎悠哉悠哉的。 “我哪都不去,就是不想被你禁锢在府上。”说罢,不想再理他,费劲地爬起来,小心地走下草堆,准备离开。 高子昂立即走上前来,将固执的婉宁扶回了房。为了方便给婉宁上药,他将婉宁抱到了床上。 婉宁眼看着他拿出医药箱:“不用你管我,你不关着我,我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你乖一些,也不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说完,便给婉宁上起药来。 婉宁看着他,疑惑地问:“你打算关我到何时?” “关到你想明白为止。”高子昂漫不经心地说。 “我现在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必须去!” 闻听此言,高子昂忙活的手停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片刻又接着给她上药。但是根据婉宁对他的了解,这恐怕是要有暴风雨的节奏。 第166章妥协 婉宁秀美的双腿上,药水涂过的地方一小块一小块的,参差不一,很影响美观。尽管如此,高子昂仍然执意要给婉宁上药,上了药会好得快些。 上完药,高子昂仍蹲在床前的榻上,看着眼前两条白嫩又斑驳陆离的双腿说:“现在的天气还不算很热,你稍穿厚一些也不会戳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想的?那你不禁我的足,我也不会翻墙出去,更不会有这纵身一跳。” 高子昂瞅了她一眼,起身将医药箱放回原处收拾好,之后坐到了婉宁身旁。婉宁向里面坐了坐,时不时伸直双腿,看着自己的腿,心里对高子昂有着无限的怨怪。 她稍稍侧了身子,“哼”了一声。 高子昂看着她,小巧而略带粉红色的耳朵立即映入眼帘。粉嫩的耳垂,像贝壳一样。今日她戴了两只淡蓝色的耳坠,很短,但清清爽爽的,很符合眼前美人的气质。 婉宁凭感觉就知道哥哥在看她。 他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当他靠近时,便瞬间陶醉于颈上那一抹风光。他顺势搂住了婉宁,在她颈间落下一吻。 被迫仰躺下来的婉宁,此刻有一些抵触,半推半就。衣衫被揭了去,她感觉到不太对劲,用力推他:“你怎么啦?青天白日!” 高子昂意识到自己有些微不清醒了,他起身缓缓行至窗边,惆怅地望向窗外。 婉宁终于明白方才他如此冷静,原来他那时心里就有了盘算。虽然他此刻很冲动,但是婉宁不怪他,毕竟是自己让他如此烦恼的。 可是该怎么办呢?一边是父亲,一边是自己深爱的男人。自己满心的愤怒必须得以释放,况且可谓肩负重任,又不能不在乎哥哥的感受。 她下定了决心,父亲的仇不可不报,对于他,又是自己最在意的人,只有尽自己所能地安抚。婉宁整理好衣衫,跟着他到窗户边,从身后环抱住了他,温柔地靠上他的后背。 再示好,婉宁仍然能感受到他的冷漠。许久,他才回转身来,用拥抱回应了婉宁。 各自的情绪好不容易缓了缓,高子昂沉沉的声音想起:“婉宁,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决意要去皇上身边侍奉?” 婉宁松了松紧抱着他的手臂,仰起脸,“嗯”了一声。 高子昂眉头一蹙,推开她,再次转过身去。 愣了片刻的婉宁转到他的身侧,呆站了半晌,缓缓地跪了下来:“哥哥,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高子昂歪头一看,吃了一惊:“婉宁!” “哥哥,还有请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看来婉宁是没有管他是什么反应,此刻的她一心想着只要哥哥能答应。她接着说:“我早就是你的人,此生都只是你的人。我不会跟其他任何男子,包括皇上有任何男女感情。” 说罢,婉宁就再也未语,只等着他的回应。 高子昂呆看了片刻,什么都没说,果断走出了婉宁的房间,并撤掉了自己在李府上新加的人马,只留下从前保护婉宁的一些手下。 因为近几天婉宁心里有事,高筠然就稍稍劳累了一些,府上的一切就帮她多操些心。高筠然虽然只是李政航生前的小妾,没有地位,但此时因为有婉宁撑腰,下人们对她也会有几分敬意。 高子昂撤走手下的事,高筠然自然第一时间得知。不过他很困惑,为何这个侄儿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这不太像他的脾气。 高筠然来到婉宁房里,看到婉宁仍然跪着,顿时明白了一切。她立马上前扶起婉宁:“婉宁,子昂都走了,你怎么还跪着?他把人都撤了,就是答应你了,无需跪着了。你以后也不用禁足了。” 婉宁抬起头,语气轻快地问:“姨娘,这是真的吗?” “嗯。”高筠然点点头。 看着婉宁高兴的样子,高筠然知道她此时并不了解子昂心里在想什么。 她不想婉宁跟高子昂的关系搞僵,婉宁只剩下这一个依靠。 高筠然将婉宁拉至榻上坐下来,她面容慈祥:“婉宁,你去高府看看他吧。为了夫君,我支持你,但是你也要珍惜与子昂之间的感情。他作为男人,见不得深爱的女人如此,但其实他心底是不同意的。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要保护好自己的爱情。” 由于高筠然的点拨,婉宁似是醍醐灌顶。她恨不得现在马上出现在哥哥的面前,二话不说,拔起腿就要去高府。 高筠然却拦住了她:“哎,让他冷静冷静,明天再去吧。” 婉宁的小眼珠转了一下,觉得姨娘说得对,便又坐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婉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迫不及待来到高府,却被告知少爷进宫还未归。此时她才想起,哥哥昨晚的值班时辰是寅时和卯时,自己竟然忘记了,只好在他房里等了。 半个时辰后,外面终于有人说话了,是义儿的声音:“少爷,婉宁小姐来了,一直在您屋里等着,来了好一会儿了。” 义儿的话说完,却听不见任何回应,可见他还生着气呢。婉宁不屑地向外瞥了一眼。 不一会儿,高子昂便走进了屋里。婉宁立即调整好状态,高兴地迎了上去。他却冷冷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进屋后,他旁若无人地换衣裳,让婉宁又气又急。 义儿像往常一样,端了盆水进来伺候少爷洗漱。婉宁立即接了过来,义儿领会其意,待上片刻就退了出去。 “这个义儿,自己该做的事不做,看我不选个时候教训教训他。”高子昂的声音突然想起。 此时的婉宁又气又想笑,小心地伺候他洗漱完。高子昂仍然旁若无人地往床上一躺,看来是打算要好好补觉了。 婉宁想不豁出去不行了,自己还有话跟他说呢。于是,她用力将高子昂拽了起来;“哥哥,你等等睡,我有话跟你说。” 高子昂总算将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但语气仍然是冷的:“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完了,还要说什么?” 婉宁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歪着头,对他眨巴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哥哥,你看我今天是不是精神了许多。” 高子昂这才仔细看了看婉宁今天的打扮,的确很用心,当然也很美。“什么意思呀?勾引我?” 婉宁在他面前第一次如此主动,对他打开了大半儿的防护。高子昂虽然施以片刻的温存,但他终将婉宁的衣衫收拢了起来,说:“你不需要如此,我答应你就是了。” 婉宁似乎很满足地说:“不愧是我爱的男人。” “无论如何,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我都明白,你不会失去我。傻子,我整个人是只属于你的。” 第167章安抚 婉宁守在高子昂的床前,陪着他,此时的两人都会觉得幸福。她仔细端详睡着的子昂哥哥,眉间微皱,可见他心中仍有烦闷之事。他依旧在为自己的事烦忧,还是其他的事呢? 她起身在他额上淡淡地一吻,希望他在睡梦中能感受得到,以纾解心结。 婉宁抓住他的大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期待与梦中的他仍然有着心灵的交流。 太阳越升越高,光线投进窗内,平添几分静谧。婉宁最喜欢这样的静谧,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她仿佛什么都经不起了。 高子昂短暂地补了一个时辰的觉,精神好了许多。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更加精神抖擞了。 婉宁听见响动,往床的方向看了看:“你醒啦。” “丫头,你一直在这里守着吗?还以为你坐一下就会走呢。” “我才不想走呢,喜欢守着你。” 高子昂将双手置于脑后,头枕了上去:“今天怎么这么乖?”他歪着头看婉宁,“你在忙什么呢?坐到我身边来。” 婉宁将一杯新沏的淡茶端了过来,高子昂起身将茶饮完。“你先前还想……此刻又如此殷勤,你心里还不踏实吗?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 婉宁从他手里接过茶杯,将其放在身旁低矮的条案上。随后,回身再次坐于他身畔,语气轻快地戏谑道:“你对我失去感觉了吗?送到嘴边的食,都能果断地拒绝掉。” 听了此话的高子昂顿时意气风发,猛地搂紧她将其放倒在床上:“你可知你这句话是将自己抛向深渊?” “我跟你说笑的,你还当真了?”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就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你。” 婉宁必须拒绝他:“别闹了,你的屋子里人来人往的。我已经吩咐了义儿,他一会儿送早点进来。” 高子昂伏在她身上问:“婉宁你认为这理由充分吗?” 婉宁盯着他,内心充满十足的信任,嘴上只淡淡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好哥哥,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我们毕竟还未正式嫁娶。”片刻,他的耳廓被浅浅的气流拨动,“妹妹更相信,我没有爱错人。” 婉宁的声音极低,但是他的子昂哥哥听得一清二楚。“婉宁,你真的不怕?” 她微微点头。 “你再这么勾引我,情到浓时,我可保证不了。”他确实说出了心里话,“哎,我就纳闷了,你刚来时是什么情况?忽悠我?还是考验我?” “大少爷,我可不敢忽悠你。妹妹只是想告诉你,我只跟你在一起。既然你相信了,那就不必了。”婉宁咯咯咯得意地笑着。 “小丫头,我还治不了你了。”片刻,他故意说,“方才在睡梦中,仿佛是有人偷偷地亲了我。一定是婉妹妹你。” “才没有呢!你做梦呢吧。” 高子昂半信半疑看着她:“好吧,就算是个梦吧。” “什么叫就算是!就是梦。” “我很开心。” “梦,你还开心?”婉宁问。 “我可听说,白天的梦跟现实是一致的。这说明我们亲密无间。” 听他说这句话,婉宁心里总算踏实了,今天真没白跑一趟。 “我愿意为了父亲,令自己深陷险境,而为了你,我更会守住底线,保护好自己。” “丫头,你只是一个弱女子,只怕到时候你身不由己。” 婉宁掩住他的唇:“不会身不由己,大不了一死。” 高子昂蹙眉,眼里渗出泪花:“你怎么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你这样说,太残忍了。你不可以死!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对我的承诺呢?你为了你父亲以及李家失去你的一切,那我呢?” 婉宁却微笑着说:“你不是一直都说皇上英明吗?我父亲又不是罪大恶极,若皇上真的英明,世间自会晴空万里,我甚至敢说皇上知道真相可能会惭愧。皇上的帝位已然稳固,他也不想再造杀孽了吧。你还跟我说天道,也许因此我就能替父亲讨回公道。” “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叫我给你讨回公道,你是不信任我吗?”还未等婉宁回答,他自以为是起来,“或者你是觉得我表现得不积极?我确实不够积极,那是因为左令鸿眼下气势正盛,跟他过不去就是跟皇上过不去。这事也不能急在一时呀。” “你别瞎想了,这完全是李家的事,何况你为李家已经付出那么多。你自幼武艺精湛,得皇上赏识,又有叔父为你铺路,将来必定会成为众人景仰的大将军。你不应该为了这些蝇营狗苟之事耽误自己的前程。” “我怎么可能只为了自己的私利,向黑暗妥协呢?再说,放纵邪恶也是对皇帝的不忠。”高子昂含泪在婉宁颈肩吻了几下,她说得再多,他仍然由衷地担心婉宁的安危,发自肺腑地想为她做些事。 半晌,婉宁抵住他的双肩,说:“你起来好好收拾收拾,吃个早饭,我去叫义儿安排。嗯?” 高子昂仰躺在旁边,看着婉宁出去的背影,他心里感慨颇多。这一大早的,婉宁是因为在意他们的感情才跑来高府安抚他,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到底是自己认定的女人。可是这个傻丫头哪里知道,有一些心结不是那么好解的。 婉宁在彻底行动之前,他还想试着劝一劝婉宁,可是他又深知婉宁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他虽然妥协,但心底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心里仍旧烦闷。 这一天,高子昂忙完公事,在繁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本想找一家酒楼畅饮,以浇灭他那焦灼的内心。最终却在摆了两张八仙桌的酒馆处停了下来,叫了两壶酒。 刚饮下两盅就闻见熟悉的声音传来:“酒,能麻醉一时却不能麻醉一世。” 高子昂循声望去,只见张翰钰和王品鸿两人朝这边走,走近,扯过长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原来是张翰钰远远地就冲正在街边小摊喝独酒的高子昂打着招呼。 第168章借酒消愁 三个人坐下也没立即说话,高子昂独自饮下几杯酒。 王品鸿盯着他半天,说:“人家决定进宫,都不要你了,你还如此,真贱!” 高子昂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讪笑道:“你就不贱吗?尊夫人嫁给你之前,明知她心里没有你,你还不是一直穷追不舍?” 王品鸿自然不服气:“她心里没我,怎么会嫁给我?” 高子昂不屑地说:“一个女人愿意跟你在一起的原因有很多,你确定她就是喜欢你?” “达不到你与李婉宁的境界,你觉得不可信是吗?” “她父亲遭贬,她们家需要借助你王家的财力。” 王品鸿眼睛一亮:“这都被你看穿了?女人的身体冷起来会像冰一样。我现在才知道得到一个人的身体却得不到她的心是什么滋味。她们家明明有求于我们王家,却不见她半点讨好。” 高子昂将自己空空的酒杯倒满酒,没有立即喝,往桌子边上靠了靠,双手搭在桌沿上:“据我所知,你常去的沁芳阁就是你们家的本钱吧。你们家那么多买卖,把你王家的地缝扫一扫都够他们家度过难关的,又何必一定要她讨好?” “沁芳阁,你们家也是有本钱的。虽然份额不多,收入也颇丰啊!” “是吗?这我还真不知道。” 王品鸿低着个头,大概是手里有把玩之物。他抬头看了一眼高子昂,说:“谁让你父亲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又曾是扶上帝位的股肱之臣?他怎么可能敢大肆笼络钱财?可我父亲就不一样了,守着个官位,一切听从上头调遣,有你父亲领头呢。” 高子昂抿了一小口酒,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说:“尊夫人非爱慕虚荣之辈,她不会为了身外之物讨好你的。你既想要她喜欢你,又想要她讨好你,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王品鸿仍然低着头,说:“我时常彻夜不归,她仍然同我母亲谈笑风声,也从不过问我去了哪里。仿佛是她解脱了,我终于不把心思用在她身上。新纳的妾室全是她张罗的,还在家人面前赚了个‘贤良’的美名。女人不争不闹,她对你无心啊!她嫁到府上时,我不忍心她做妾,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母亲别让她做妾。现在看她就应该去做妾。她就这么无视我对她的付出,她还不就是仗着我喜欢她,才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 高子昂轻叹一声:“你真的爱她吗?真的爱她就多为她想想。她一定有苦衷吧?” “不得不说,我们几个人里面就属你最会疼女人。不过有几个男人能接受真心无私的付出,到头来她心里想的念的始终是另外一个人。我已经失去耐心了,这世间水滴可不一定能够石穿。”王品鸿总算抬起头来,“我就想不通了,这女人既然嫁给了我,心里怎么还能想着另外一个男人?” 高子昂恍然大悟般,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原来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倔,主要是因为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 之后,他笑了笑:“你竟然能说出‘水滴石穿’这样的话来。” 王品鸿愤恨道:“那男人不过是她家的一门穷亲戚,以我的家室,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 “感情并不完全是由家室决定的。她都已经嫁给你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净说没有用的。换了李婉宁,她嫁给了你,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你还能这么淡定吗?” “说的好像也对。”高子昂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王品鸿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他再次低下了头。高子昂看得出他在这段感情的确受了伤。 片晌之后,王品鸿才又说:“你还能笑得出来?李婉宁这是离你而去。” “她永远是我的!” “还做什么梦呢,人家都进宫当娘娘了。进了皇宫,以李婉宁的资质,她还有第二条路吗?”王品鸿扫了一眼桌子,只有酒壶和几个散乱的酒盅,“你这酒喝得,连个下酒菜都没有,难怪喝得这么醉!” 一直没说话的张翰钰忽然发出深深的感叹:“生命是闹着玩,事事显出如此。从前我这么想过,现在我懂得了。那一场浩劫波及不少人啊!” 高子昂有些警觉:“我们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低声些吧。” “你们碰到一起,能商量出什么好事来!你真以为婉宁是进宫当娘娘吗?” 张翰钰对婉宁的了解,让高子昂心里很不舒服。翰钰若像王品鸿一样,认为婉宁就是进宫当娘娘,他心里也许还不会起疙瘩。 他面露不悦:“你很了解婉宁啊?” 张翰钰闻言,心头也燃起一丝怒火,只准你喜欢婉宁!在你的喜欢之下她又怎样呢?曾经还不是居无定所,忍受着苦楚,如今又要去那听得去不得的皇宫! 他刚要爆发,却闻不远处传过来几声叫唤:“哥哥,翰钰哥哥,……你瞧这个泥人多好看啊!” 这嗲嗲声音的发出者是个正值妙龄的娇媚女子,在彩色泥人摊子面前仔细端详着。说完一蹦一跳的,瞧向这边,头上扎的两条小短辫弹上弹下,煞是活泼可爱。张翰钰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拐走,竟也消了些怒气。 高子昂看着这女孩,拿过酒壶将酒盅倒满酒,淡淡地说道:“这世上的人属于你的自然是你的,不属于你的,费劲全力也总觉得之间隔着一层。” 张翰钰心中不满,却听王品鸿说道:“这话是说你自己吧。” “以后别再讨论婉宁的事,她可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在赌。”高子昂有些怒气,“她永远是我的。” “小二!上两斤牛肉!”王品鸿向店小二招手并喊道。 店小二利落地答应着,不一会儿,两盘牛肉端了过来,笑盈盈地说:“三位公子请慢用!” 王品鸿在自己和张翰钰面前都摆来一只酒杯。 高子昂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干嘛?” “陪你喝啊!我可不想将你惹怒。”说着,王品鸿自斟满酒盅。 “你们喝的哪门子酒?!刚还说酒不能麻醉一世。”高子昂端起酒杯饮了大半,放下酒盅的一瞬,眼睛忽然瞟到刚才那可爱的女子,不禁赞道,“多好的女孩啊!” 张翰钰意识到这话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轻而缓地晃动酒盅,眼睛紧盯着杯中酒,默不作声。片刻之后,才举杯一饮而尽。 “她是谁啊?”高子昂问道。 张翰钰又自斟满酒,再次一饮而尽,回答道:“朱倩儿,是我表妹。” 正如张翰鈺所料,当时朱家来这里探亲,走后过了大概个把月,张德佑就将朱倩儿接进了府。 王品鸿往嘴里夹了几片牛肉,说:“如你这般的世家公子临街喝得醉醺醺,你父亲若是知道了,我看你啊,回家一顿臭骂是逃脱不了喽。你想喝酒,像从前一样叫上我们哥们儿几个,好歹找家像样的酒楼,备上几坛陈年佳酿,多整些像样的下酒菜,畅谈畅饮,不醉不归。你瞧你这——唉……” 高子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了笑说道:“喝穷酒别有一番滋味。” 三个人喝了一会子。王品鸿此时确是没有什么心情喝酒,只因刚才他差一点儿惹怒高子昂,喝了几盅后,便结账走人了。 第169章要事相求 酒桌上只剩高子昂和张翰鈺二人。 张翰钰将酒杯塞到高子昂面前说道:“陪你喝酒,至少也该给我倒杯酒吧。” 高子昂瞪他一眼,一脸的不屑:“切!倒就倒。” 他有些纳闷,问张翰鈺:“你不是跟品鸿一起来的吗?他怎么先走了?” “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在半路上碰见,我是陪着倩儿出来玩的。” 言语间,张翰鈺还不时望向在不远处快乐玩耍的朱倩儿。在尽地主之谊的同时,或许还有一点点的担心吧。 这种微妙的小细节,张翰鈺自己没当回事,却早已被身畔的高子昂发现。 张翰钰回过头来,忽然正色问道:“酒就是不能麻醉一世。说真的,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她是带着一肚子怨气要入宫的。” 两人尽管喝了不少酒,但都仍然清醒。 张翰钰冷笑道:“你现在最发愁的应该是这个吗?她最仇恨的人怕是你的父亲吧!你父亲夺了李家的财产,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是你父亲谋财害命,虽然婉宁还没有证据。” 张翰鈺如此说,就说明婉宁知晓凶手的事没有泄露出去,高子昂放下了心。如此,婉宁会更加安全。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皇上何等英明,我父亲起不了决定性作用,必定是众多官员一齐作用的结果。不过我仍然隐隐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婉宁的父亲曾经身居高位,若没有他人授意,几个大臣就能将他扳倒,一蹶不振?” “你是说皇——” 高子昂当即打断他的话,道:“话说到这里就行了。” “你难道就不担心她的安危?” “担心又如何!我拦不住她,又执意不肯嫁给我。” 张翰鈺终于有了几分醉意,说:“哼!换了谁,谁也不会嫁你,嫁到你府上做妾吗?婉宁的父亲临终嘱托你不可以纳妾,而如今你连妻子的名分都给不了她,何况还有你父亲。还不如嫁给我呢!至少我还能给她个堂堂正正妻子的名分。” 高子昂蹙眉一怔:“嫁给你?你父亲会接受吗?据我推测,你这表妹就是你父亲接过来的吧?” “只要我想娶,我父亲那里不会是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婉宁,她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你。”片刻,他又补充道,“而且我也希望她能够幸福。她一心想跟你在一起,只有跟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我尊重她。但你若以后对她不好,我是不会放弃的。” 过了好一会儿,高子昂说道:“别说了,婉宁她不是一个物件,任由你我让来让去。你尊重她,我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之后两人都沉默着,再没有言语,只是一杯一杯不停地喝着酒。 “钰哥哥,你说带我出来玩,却在这里喝酒!走嘛走嘛……”朱倩儿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他们的思绪,她蹦蹦跳跳过来抱怨着。说罢,拉着张翰钰就走,留下高子昂一人独醉。 朱倩儿挽着张翰鈺,边走边回头用欣赏的眼光微笑看着高子昂,问道:“表哥,他是谁啊?长得真帅啊!” 张翰鈺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你个小丫头!他帅,你表哥我就不帅吗?表哥我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 两个人渐行渐远,声音越来越小。 高子昂眼瞧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产生几分艳羡,想起自己愁云惨雾的感情,不禁忧绪再生。 待他回到府上已经是二更天,门房见少爷回来,立即上前来迎接。 大门口的看守见他满身酒气,走路不稳,跌跌撞撞,也欲叫人过来搀扶,刚要张口,却被高子昂厉声喊住:“不许声张!” 他交待周围的下人以及小厮,若其他人问起,就说跟几个朋友相聚,回来得晚了些。说完,径自回了自己的房。 张翰钰说得没有错,酒确实麻醉不了一世,奈何连一时都没能麻醉。 高子昂躺在床上,脑子却是分外清醒,里面的影像全是婉宁。在床上翻了半宿,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日上三竿还没起床,义儿想要叫醒他,可是他知道少爷心里在想什么,一定是昨晚思虑过重,才睡眠不好。于心不忍,就没有叫醒他。 一直到中午,少爷早晨没有向父母请安也就罢了,吃中饭还不露面,恐怕老爷夫人是要训斥的。不得已,义儿只有叫他起床。 午饭后,今日是没有空闲去李府了,高子昂只有打发义儿去问候。 待义儿独自来到李府。 “义儿?”正在凉亭吹风的婉宁只看见他一个人,露出几分失望。比平时多看了他好几眼,希望能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义儿看出她心中的疑惑,知道婉宁是在想少爷怎么没来。 高子昂只是叫义儿过来问候,义儿却将少爷在外饮酒的事和盘托出:“少爷昨晚去饮酒,很晚才回来,晚上未休息好。这会儿又说头疼,此刻应该还在休息。” 婉宁很诧异:“他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还去喝闷酒?都把我整不会了。” “小姐,您不用太过忧心。若少爷真心不同意会跟您说的,我了解少爷,过段时间他就会想明白的。” “真的?” “嗯。” 婉宁坐在石凳上凝想了好一会儿,才对义儿说:“好,你去回你家少爷吧,我这很好。” 义儿走后,婉宁不禁又陷入迷惘。 想了半天,她才想到要不就让哥哥帮自己一个忙。他若帮,就真的如义儿所言,哥哥只是一时想不明白;若不帮,那他就是不同意了,自己也只好再另想办法。 今天哥哥是没有空了,只好明天再约。婉宁将信提前给了义儿,吩咐他明天再给哥哥看。 翌日,吃过午饭,高子昂刚回到屋里,义儿进屋来含笑道:“少爷,某人捎来的私信。” 高子昂精确地判断“某人”是谁,凡是跟婉宁有关,会让他瞬间没了脾气。他瞥了几眼义儿,接过纸笺一看确是婉宁的字迹,她的字学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柔美清丽。婉宁的性子里虽有股子倔强,但她的字异常清秀。 纸上写着:“傍晚时分,梨园一叙,要事相求。” 落款是“莞香女子”。 第170章绝色女子 对于婉宁的所求之事,高子昂没有想太多,反正不管什么忙,他都会欣然答应。而他的打算是,还要试着劝一劝婉宁,正好多天没去看她了。 而婉宁将要跟哥哥说的话在脑海里演练了好多遍,她想,既要让他答应,还不能让他挑出毛病来。 离自己跟哥哥约定的黄昏时刻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婉宁想到还有一个人,一定要亲自告诉他自己的决定,这个人就是父亲。于是,她亲自来到父亲的坟前。 她给父亲母亲带来了自己亲手做的食物。 “父亲,您曾告诫女儿不要入宫。可是父亲您一生清白,为皇上、为朝廷付出那么多,却不得善终,还要带着污点走,知道您心不安。害死您的人,不仅逍遥法外,还升了官。女儿真的是拿那气派朱门里的主子没有办法,只有向皇上阐明您的冤情,您才有翻身的可能,李家也会跟着正名。您临终时跟女儿说,不要背负仇恨。可是父亲,是就是,非就非,是非不能混淆,女儿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您不能白死,我们李家也不能永远都背负恶名。您一手调教出来的手下都对李家忠心耿耿,他们也不希望李家如此下去。” 在跟父亲吐露心里的这一番话以后,婉宁的信念更加坚定了。不过,她此时才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她是一条都没有遵守。 除了前面说的,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答应了子昂哥哥做他的妾室。 “不过女儿不会出卖自己,不会出卖自己的自尊。父亲,您是最了解女儿的对不对?女儿早已认定了子昂哥哥,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自己的清白。您放心,您平反之后,女儿就离开皇宫,回到李家。踏踏实实地嫁给子昂哥哥,那时应该可以堂堂正正做她的妻子了。您了解女儿的为人,绝对不会贪恋皇宫里的荣华,更不会为了图谋荣华而奉献自己。” 婉宁知道父亲的想法,他是宁愿失去其他所有,都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要深陷险境,要真正拥有快乐。但父亲是她唯一一个觉得能没有顾及地说出这些话的人,现如今自己最亲的人——子昂哥哥,他是那么得反对自己入宫。 跟父亲讲完自己的心里话,婉宁早早来到梨园。白天渐渐变长,接近黄昏,太阳仍高高地照耀着。 高子昂如约来到梨园,他看到婉宁已经到了,上前愉悦地喊道:“婉妹妹。” 婉宁稍侧脸看他:“哥哥,你来啦。” 高子昂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过来抱住了她,柔声问道:“入宫的事,婉妹妹是否改变了主意?” “我在信上写得很清楚,是有事求你。你一来为何不问是什么事?反而还是希望我不要接近皇上。” “无论妹妹你叫我为你做何事,我都会答应。” 婉宁温柔地看着他:“有你这样一个好哥哥,我此生足矣。” 高子昂摇摇头:“是夫君。”片刻,他要求婉宁:“叫一声夫君,快!” 婉宁羞涩地靠在他怀里,没敢看他的眼睛。 “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用得着如此害羞吗?这要求过分吗?” “过分,怎么可能不过分?我都跟你说了我怎么你了,你还要我说这些!” 高子昂装着糊涂:“说什么?你怎么我了?” 婉宁温柔地甩开他的双臂:“不胡闹了!哥哥你可知我所求何事?” 高子昂总算严肃了一些,问:“何事?” “哥哥,能否帮我找个绝色女子来?” 高子昂未语,只是困惑地看着婉宁。 婉宁自然明了他心中所想:“我接近皇上,不能暴露身份,至少一开始还不能。更重要的是,我又不会把自己送给皇上。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绝色女子,皇帝一看就心动,到了宫里就说将高家少夫人的妹妹献给皇上,而我只做一个宫女。若此女能得皇帝宠爱,就再好不过了;不能被宠幸,想必皇上也知道高家的良苦用心。” 高子昂凝想片刻,再次抱住了她,笑嘻嘻道了句:“这天底下除了我的婉妹妹拥有着倾国倾城之容,哪里还有什么绝色女子?!” 婉宁心生些微怒气,挣脱环抱着她的双臂,语气严厉起来:“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 高子昂淡淡一笑,随即敛起脸色。 “找个女子吸引皇上倒是可行,但是你……”高子昂知道,就算有人抢婉宁的风头,仍然掩盖不了她的姿色。他仍然是不放心。 “哥哥,我知道此举有风险。皇上若追究起来,可要顶着欺君的罪名。但我也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我不会跟皇帝有任何瓜葛,我永远都是你的婉妹妹。你是我此生的唯一,我不会放弃你的。哥哥,你要相信我。” 婉宁抱住了他,重复着方才的几个字,几乎恳求地说:“你要相信我!” “婉妹妹,我相信你,我怎么会不相信我的婉妹妹呢?不过我还有其他方面的思考啊!比如你方才说的欺君之罪。还有,想利用皇上达到你的目的,你认为可能吗?宫中凶险万分,朝廷里的事情谁能整得一清二楚?一入宫门深似海,其中的波云诡谲,你一介女子无依无靠,能有何为!时时如履薄冰不说,稍不留神便不明缘由地丢了性命。进了皇宫就等于进了坟墓……” 说到这里,他的心又不安起来。 “可是哥哥,就算再凶险我也不怕。‘有仇不报非君子’,很快,不用多久,我替父亲报了仇,为父亲平了反,拯救了李家,我就马上嫁给你。眼下最重要的是,我的父亲、母亲不能白死……”想到这里,婉宁在最熟悉的怀抱里再次放松了下来。 高子昂发现她的身体此刻站立不住,只能瘫在他怀里。 “婉宁,你怎么了?” 婉宁没有回答他。不过他似乎明白,她这是又陷入伤痛。自从她父亲死后,她如此瘫在自己怀里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高子昂只得任由她决定:“我明白,以后我尽力不拦你。” 第171章隐雾山之行 快要入夜的梨园非常安静。婉宁靠在熟悉的怀抱里,心却在翻江倒海,她回想着从前发生的一切,快乐的,幸福的,悲伤的,痛苦的,……甚至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 一园子的梨树长得很茂密,显得分外清幽。 在这幽静的环境里,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师傅智阳。家里出事以后,就没有空闲去师傅那里了。不知道他搬家没有? 婉宁终于打起精神,她执着于让哥哥彻底答应自己进宫。心想,要不让师傅说服哥哥,师傅跟自己一定是同样的心思。正好许久没有去隐雾山了,是时候再去拜访一下他。 婉宁说:“哥哥,我们前两天吵了一架,要不我们明天一早去隐雾山散散心?而且我们好久都没去看师傅了。” 高子昂微笑看着她:“好,妹妹的提议非常好,明天我们一早就去。这个季节,太阳还未出来时,空气湿润且清新,茂盛的青草上颤动着晶莹的露珠,跟自己最爱的人牵手走在林间小路上就是一种享受。” “嗯。” 翌日,天还未亮,高子昂就来到了李府。他来时,婉宁都还未起床。这种时候,他显然比婉宁要兴奋许多。在他的敦促下,婉宁才起来梳洗打扮。 因为要走山路,她只想穿得越利索越好。 二人在李府上简单吃过早饭就出发了。达成一致,没有骑马,正如高子昂所想,一路牵着手,一路步行,一直到隐雾山。 在山下歇息了一会儿,两人再次手牵着手启程,铆足了劲往山顶进发。 这对于高子昂来说,小菜一碟。可对于婉宁来说,就有些吃力了。她平时缺乏运动不说,时不时还发生一些事,造成心情不好,影响食欲,也就导致营养缺乏。 面对早已气喘吁吁的婉宁,高子昂心里乐,还不时将婉宁揽在怀里,整得她喘不过气来。他更知道婉宁的脾气,小丫头这种时候必定不肯认输。 “婉宁你若累了,不妨咱再休息休息?唉,真不知这一路要休息几回。” “哼!”婉宁瞪他一眼,不管他,只是自己一个劲儿往山顶走。当看到茅屋时,她终于撑不住了,停了下来,高子昂也跟着停下来。 “婉宁,你太厉害了,我差点没追上你。” “哥哥,你还说,把我累个半死。”婉宁转向一边,懒得理他。 高子昂赶紧贴上来,双手环住她,笑嘻嘻地说:“别生气了,我逗你的。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要见先生的,他可不想看见生气的婉宁。” 约莫过了一刻钟,婉宁调整好状态,跟哥哥一起来到茅屋前。二人一看门虚掩着,婉宁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低声说:“师傅,我是婉宁,我们来看您了。您在吗?” 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哥哥,怎么办?师傅会不会搬走了?” 高子昂环视周边,说:“到处都有人打扫,一定是有人住,稍等上片刻吧。” 婉宁四处看了看,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正如哥哥所言,可以断定有人居住,她希望是师傅,他没有搬走。 片晌,他们听见了脚步声,只见智阳从茅屋一侧的竹林中间的碎石路上走了过来。 “婉宁?”智阳有几分惊讶,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的缘故。“你们来啦。来多久了?快进屋。” 进屋后的婉宁很自然地看了各处,说:“师傅屋子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 “以你现在的心情,也不太喜欢变化吧?” 从智阳的话里,二人都感觉到先生一定是知道了李家的事。 婉宁说:“师傅,您说得很对。我多么希望一切都回到小时候。”紧接着她又问,“我好久没来看先生了,您不会怪婉宁吧?” “你说啥呢?我知道你家里发生了大事。” “岂止是大事啊!”婉宁嘀咕道。 智阳一边沏茶,一边邀请两人坐下:“你们都站着说了半天话了,快请坐。” 三人都饮下一口清茶。 智阳眼睛专注地盯着眼前端得稳稳的茶杯,稍稍倾斜杯子,黏在杯壁上的一点点茶叶便沉入水底。 之后,他有些悲痛地说:“你们李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父亲离世,我都没能去送送他,就怕有人看见,会生出什么罪名来。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仍然令你父亲污名。你父亲死后的罪名一定是他人诬陷吧?” “师傅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你父亲的为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还不至于如此。”智阳说,“不过我去过你父亲的墓了。” “多谢师傅,父亲一定也感激有您这样一位似知己般的益友。” 小时候不懂,长大后的婉宁渐渐困惑,为何师傅终日深居山野,远离庙堂,却对朝廷上的事了若指掌? “看你们的感情挺好的,我也挺欣慰的。” “师傅,我们两天前还吵了一架呢。” “哦?因为什么呢?” “师傅,婉宁想去找到皇上给父亲讨回公道,可哥哥他不许。您说气不气人——” 高子昂立即打断她的话:“先生,您看婉宁多么天真!您说气不气人?” 两人当着智阳的面争论起来。 “我只是向皇上阐述父亲的死因以及蒙冤的事实。皇上若是个英明的皇帝,李家就会得以昭雪。他偏偏小心眼,生怕我跟皇帝有染。” “皇宫是你家开的,皇上都要听你的。你父亲的事着实扑朔迷离,怕是到时候各个都踢起球来。你一个小女子,身边围绕的全是雷,说不定哪天,只要炸一个,小命就难保。” “师傅,您听哥哥说的话,他不讲道理。”婉宁转到一侧,不理他。 “报仇雪恨就那么重要吗?人只有一世,为什么要让仇恨填满你的心呢?李伯父临终前真正彻悟,你为何不听他一言?” 婉宁不服气:“我父亲临终前也说,我一个弱女子不要入侯门。” 高子昂深知在智阳面前太多的争论不太好,便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婉宁明显不依不饶:“你父亲为了掠夺李家的财产,污蔑我父亲。你在替你父亲说话?” 高子昂很诚实地说道:“是,但我父亲不会谋财害命。即便他做过诸多不光彩之事,然而罪不至死。明知你的意图,没有言辞是为不孝,但我更为你着想啊!你让先生评评理,我是不是在为你着想。” “你都答应我不再阻拦我,现在在师傅面前,还这样说。” “我是说给先生听的,先生深明事理,跟你说不清楚。” 第172章智阳的身世 婉宁和高子昂二人争执了几句,总算安静了下来。 智阳却笑了笑:“你们两个别争了,说得都有道理。”他本想先饮一口茶,再继续说,可又想到哪里似乎不太对,忙解释:“我这可不是在‘和稀泥’哦。婉宁不妨一试,——” 智阳的话还未说完,婉宁就得意地冲哥哥“哼”了一声。 高子昂自然急了:“先生——” 智阳伸手示意先不要说话:“你先别急嘛!” 两人都明白智阳还有话要说,都乖乖地在等待。 智阳很享受地饮下几口清茶,缓缓地说:“但是婉宁,子昂说得一点都没错,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份一旦泄露,那些陷害你父亲的人必然知道你的意图。还会放纵你肆意妄为吗?” “师傅,我都想好了,找一个姿容姣好的女子吸引皇上的注意力,而我只屈身做她的陪嫁丫鬟。当然要人家女子心甘情愿了,而且我的意图也不是让人家姑娘替我去死。不少官员是见过我的,他们不会对皇帝的嫔妃还是个不认识的人下手吧。我入了宫自然要乔装打扮一下了,我就是个丫鬟,后宫里的丫鬟,不会跟前朝有任何瓜葛,自然就不会有人认出我来。” 智阳若有所思:“想找一个心甘情愿的女子不难,这世间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人有很多。可事情若暴露,在皇帝面前你又算是欺君,到那时,可没有人能为你出头啊!” 婉宁的内心很坚定,便说:“若这个女子极为受宠,皇帝就不会追究那么多了吧?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坐在婉宁身旁的高子昂瞅了她一眼,说:“先生,您听听。她自己都没有把握。” “婉宁,你需要更多的人帮助你。”智阳此话淡淡的,但其实早已经过了他的深思熟虑。“我明白,你们两个虽然一同在宫中任职,但是却被隔在了两个世界。一个去不了后宫,一个又到不了前朝。婉宁,我给你提供一个人,他也许能帮到你。” “何人?”婉宁惊奇地问。 “皇帝身边的张公公。” 婉宁更加疑惑:“此人跟师傅有渊源?” “渊源可不浅呢!他就是我的亲哥哥。” 高子昂也在一旁疑惑地问:“你们不是一个姓,怎么会是亲兄弟呢?” “‘智’和‘张’,你们不觉得发音很近吗?” “是很近。” “那时哥哥还在侍奉先帝,只因一次皇帝问起哥哥的姓氏,哥哥所答为‘智’,皇上却听成了‘张’,从此就改不过来了。” “为什么我一下子想到赵高‘指鹿为马’的事儿来?”这话也只有婉宁敢说。 另外两人只是先后瞪了她一眼。 智阳起身来到窗边。 “很多年前,我还年幼,哥哥年纪也不大,先帝都还未登基。那时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家,也就是当今皇室,赏赐给我的家人一锭银两,一家人便在那两年里活了下来。父母是知恩图报之人,再加上生活也难以为继,原本家人是想将年幼的我献出,侍奉在皇帝身边,以报答李家的大恩大德。可是哥哥,代替了我。因为哥哥年纪稍大,懂得要比我多。他早已经看出,进宫之后的下场。正因为哥哥的付出,我们一家人才活了下来,我也才有提升的机会。后来当今圣上,觉得他忠实可靠,二话没说就留他在身边。皇上至今都不知道,其实我跟他是有渊源的。不知道也好,反正我现在孤身一人,只要哥哥在他身边好过,我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心怀无限伤痛地诉说着哥哥的事。 “李家资助我们不久后,就诞生了先帝、太子以及秦王殿下,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三个人为了争夺权力而分崩离析。这也是当初我不愿意介入他们纷争的原因。” 说完,智阳望向窗外,像是忘记了全世界一般。 婉宁起身,上前拉住智阳,轻轻唤了一声:“师傅。” 智阳回转身子,说:“没事,最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你们都别站着了,我们喝茶。” 三人再次回到案几旁。 “皇上一直对先皇旧臣都颇为忌惮,张公公能长久侍奉在皇帝身边,他一定不简单。”高子昂说。 “其实哥哥再简单不过,在皇帝身边,他可不敢复杂。只不过是皇上用着顺心罢了。” “婉宁,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师傅提,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婉宁起身,坐到了智阳身旁:“师傅待婉宁最好了,多谢您。” 智阳拍了拍高子昂的肩说:“怎么样?有我在,放心一些了吧?” 他觉得还有必要再替婉宁说服一下高子昂,便说:“你要理解婉宁的心情,失去亲人的伤口没有那么容易愈合。从他父亲离开长安的那一刻起,婉宁就开始担心。从最开始的悬心,然后悲痛,到最后的不知所措,你一定不知道她那些个日日夜夜是怎么过的。一直到现在,恐怕她在无人的深夜——” 智阳没有看婉宁,就已经感觉到她靠在自己肩上,似乎转过了脸去,应该会流下眼泪吧,就没有再说。 只宽慰高子昂:“同样是男人,我了解你的心情。放心吧,我替你看着她。” 高子昂感激地说:“多谢先生。我会帮助婉宁找到她需要的人的。” “我给你提供几条线索,你逐一筛选一下,挑一个合适的,不招惹麻烦的。” 高子昂再次说道:“多谢先生。您提供的人选一定是顶尖的。” 过了许久,婉宁才转过来,柔柔说道:“哥哥,你放心,我永远是你的婉妹妹。” “你们许久没到我这来了,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也顺便让我尝尝婉宁的手艺。” 婉宁的不良情绪随着智阳的话语消散了大半儿,语气稍有些轻快:“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师娘啊?有师娘给您做饭,您就不会抱怨没有女人做饭给您吃了。” 智阳脸上的表情瞬间凉了下来,仿佛有些不悦。 高子昂看出了智阳的不悦,立即转移了话题:“婉宁,你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吧。你什么时候嫁到高府?你再不嫁,我可要抢亲了。” “你可抢不走,有师傅为我做主呢。” 第173章女子到来 没过几天,高子昂便找到了婉宁需要的美人儿。他将此人送到了李府,亲自交到婉宁手里。 婉宁一见,便粗略地看了几眼。此女五官精致,高挑窈窕的身材,气质出众。 唯一缺憾是她今日没有化妆,可在婉宁看来已经很美了。姑娘担心自己素面朝天来见婉宁第一面,怕留下不好的印象,便说:“姐姐,妹妹今天没有化妆打扮,实在是有失礼仪。” 婉宁说:“庄子云,‘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姑娘没太听明白,但她大概判断这是一句夸人的话。 “这姑娘可愿意?”婉宁问哥哥。 高子昂说:“富贵荣华唾手可得,身份地位一步登天,岂有不愿意之理?” 可是婉宁仍有顾虑。 高子昂看她的样子安慰道:“婉妹妹,我办事,你放心。” 婉宁再次上下打量着女子,肌如凝脂,气质脱俗。 尤其是那脸蛋,同样是女人都能看出,羡慕嫉妒恨的容貌。秋水般的明眸流转之际令人心醉,惊为天人的容颜之下,时而沉静内敛,时而俏皮可爱,很轻易地勾起人的心弦,当真是绝色之姿。 婉宁目光徐徐扫过身侧的高子昂。他正目不转睛地瞧着那女子,直到对上婉宁的目光,才将眼神从那女子身上挪开。 婉宁“哼”了一声,转过头对那女子说:“你跟我来!” 婉宁早就给她准备好了房间,离自己的屋子很近,只隔了一间。 高子昂心中很是纳闷,不是要个绝色女子吗?找了个绝色的来,为何还是一脸的不悦?他怀着无边的疑惑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刚到婉宁为女子准备的房间,还未等高子昂踏进屋子,婉宁就将他推了出去:“大少爷,这间屋子,人家姑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怎么能轻易进来呢?你先到我房里等着,我跟姑娘有几句话要说。” 说完,婉宁又推了他几下。直到看着他转身走掉,婉宁才进了姑娘的房间。 “姑娘,你贵姓?”婉宁问。 “我姓周,叫周若烟。” “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 “知道,高少爷都跟我说清楚了。” 婉宁将周若烟拉到榻上,握着她的双手问:“那你可愿意?是真心愿意吗?” “知道姐姐会有疑虑。我家里很穷,至今也没有碰到真心爱的男人,以我的家室只会被他人凌虐,被恶霸欺负。与其如此,还不如给自己另谋出路。” 婉宁说:“可是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也总好过现在,何况我的父亲还病着,需要银两。” “你今年多大?” “妹妹十七。” 婉宁赞道:“正值妙龄啊!我只比你大一岁,看看我是不是很憔悴了?” “哪里?姐姐才是风华正茂。” “大概比你经历的事要多些吧。”婉宁掸了掸她身上的尘土,说:“不说这些了。你一路走来,辛苦了。” “姐姐,不辛苦。虽然我住得很偏远,高少爷可是命人用轿子一路把我抬过来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轿子呢,还坐得这么舒坦。高少爷真是好人,姐姐何时跟少爷成婚啊?妹妹着急喝喜酒呢。” “还是等你当上娘娘再说吧。对了,你说你家里很困难,我先给你些银子拿回家去应应急。” “姐姐,这会让妹妹很难过。我寸功未立,怎好收你银两呢?” 听了此话的婉宁不禁对子昂哥哥的眼光表示钦佩,此女不仅姿容姣好,而且品德高尚。她再次赞道:“真是个好姑娘,你会后福无穷的。要不就先少拿一些,怎么说我们都以姐妹相称了,理应多照顾你一些。以后的时日还长着呢,你也不用心里过意不去。” “多谢姐姐。” 婉宁问:“入宫以后的事,你心里有谱吗?” 周若烟摇摇头:“妹妹还真有些害怕呢。” “同为女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妹妹,其他的事你就别怕了,你还有我们大家。子昂哥哥常说皇上是个英明的皇上,皇后又极为贤德。你无须太过忧虑,你既然名义上是高家少夫人的妹妹,你的背后就是整个高家。无论如何,皇上看在高家的面子上都会对你多加照拂,何况,你又如此招人喜爱。” “姐姐过奖了。幸亏遇到姐姐,在这以前,妹妹真的很恨自己有这样一副皮囊,被一些无赖纠缠,没少吃苦头。是少爷和姐姐拯救我于水火。” “以后就别自称妹妹了,你以后可就是周娘娘了,一到了宫里就真正意义上是我的主子了。我们进宫后的关系,还得尽快适应。” “妹妹不敢。” 婉宁起身,说:“好了,不勉强你了,我们慢慢来。近几天你先安心在府上住着,进宫之前你就先住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到了新环境,你先适应适应。我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 婉宁将周若烟安顿好,并给她安排了两个丫鬟伺候。 随后,她到自己房里一看,高子昂正躺在自己床上,翻着本兵书,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婉宁走了过来,他却翻过身去。 婉宁坐在床沿,疑惑道:“怎么啦?在生气啊?” 片刻,高子昂忽地爬起来,将书往旁边一扔:“婉妹妹,你就这么将我推出来?” “谁让你不老实!见了个女的就走不动道儿。” “我哪里不老实了?为了你,我都快成和尚了。” “你想当和尚啊?”婉宁咯咯笑了起来。 “你还敢这么说!我今天饶不了你。” 婉宁推了他一把:“好了,别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帮我找这个女孩吗?” 高子昂一肚子的火,好半天才消了些,终于迎合婉宁,声音沉沉地问:“为何?” “因为她要伺候的人是皇帝,我希望皇帝一眼就能相中,至少要在容颜上动心。用你们男人的眼光,相对于我比较容易做出判断。” 说着,婉宁想起那清丽的容貌,脱俗的气质,不禁又产生了几分艳羡。 “你让她在李府多住几天,你们多培养培养感情,毕竟以后要共事。” “嗯,哥哥,你想得真周到。” 第174章叮嘱 高子昂原本还因为婉宁赶他而生气,可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刚出口,就引起对婉宁的各种担忧来,脑子里诞生出很多话要跟她说。 在入宫之前,他恨不得时刻都守在她身边,甚至以后若能常常守着她,心里的话可以不说出来,化作行动该有多好。但这是不切实际的。他不希望婉宁进宫,就是不想她离得远。 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他看着婉宁,深情地唤了一声:“婉宁。” 婉宁坐在他身旁,然而心思和目光早就被捧在手里的一条精美项圈吸引了去。这是一条岫玉桃花璎珞,它是高子昂在外面办事时看着好看就顺道给婉宁买了。他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婉宁。 婉宁最高兴的不是得到一条新项圈,而是哥哥走到哪都会想着自己。多看了几眼周若烟的事,她也就淡忘一些了。 听到他的呼唤,婉宁猛地转过头,眨巴着一双明眸疑惑地看着他,“嗯?”了一声。 “皇宫对于整个长安城来说,虽然不大,我们时常同时处在宫中,但是正如智阳先生所言,我入不了后宫,后宫的人也不能随意走动,规矩极严。见不到你,我真的很担心你。好在眼下看还是有几个人是可以信赖的。凡事你都要小心,能出宫来,就出来我们见一面。” “我只是一个宫女,只要主子吩咐,是可以出宫的。当然,周若烟若受宠,我们就会更加随意一些。”婉宁似乎很不在意的样子,当然不知道他心底的沉重。 “你能指望的人,张公公,以后的周娘娘,……你再带上燕儿,她年岁比你大,凡事能比你想得周到一些。就由你和燕儿做周娘娘的贴身侍女,其他人就不要带了,宫里的人怕是也不能信任。皇上日理万机,最好就别去烦他了。听说长孙皇后极为贤德,你在遇事不解的时候,可以向她求助。” 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哥哥会说得如此深刻与详细,转过脸认真听了起来。 “在宫里一定要将主子伺候好。你最直接的主子是周娘娘,但是最大的主子是皇上,其次是皇后,再然后是周娘娘,但她是你最直接的主子。尤其是她若得宠,就更要伺候得无微不至。至于其他人,不要讲任何情义,好一点儿不过是因利而聚罢了。弄不好,还不如陌生人。虽然跟他们处不好,最好也不要树敌。不过,就算真的树敌,大概也轮不上你,一切要以主子为先,更不要给主子惹麻烦。” 高子昂像嫁女儿一样叮嘱着婉宁。 “你怎么啦?你要把我嫁出去啊!离进宫还有好多天呢,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再说也不迟啊!干嘛提前说这些?” “我说的你要记住!”高子昂厉声说。 “好好好,我记住,啰嗦鬼。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我争取出来看你行不行?我会像写日记一样给你写信行不行?我将我的饮食起居都向你汇报好不好?” “信可以写,但就不要那么频繁了,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他将婉宁扯过来坐到自己怀里,“一万个担心,还管不住你这个小丫头。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跟他交代。” “怎么交代是你的事,嘿嘿。”婉宁有些得意。 “说起你父亲,我想起来。你父亲的事,不要一入宫就找皇帝说,要耐住性子,何况有些人的势头正盛。你先让周娘娘的地位稳固下来,她才能更好地帮助你。至于你父亲的事,最重要的是要有足够的证据。我们必须要各处搜罗证据,等到时机成熟,再向皇上揭发。还有,恐怕我们还要去一趟梁州,毕竟你父亲在那里……当时,我不建议你在梁州待,是因为凶手没有放松警惕。以后找个机会,我们还需要去一趟的,我觉得在那里能够找到人证和物证。” 婉宁终于乖乖地说:“好,一切都听你的。” 她回想着哥哥说的话,想到燕儿的时候,不禁叹了口气:“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还让燕儿陪着我去,这责任重大啊!真难为她了,李家早已家破人亡,她还跟着我,她不应该找个好人嫁掉,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吗?” “你这话可不要对燕儿说,她会以为,是什么地方伺候得不周到,会破坏你们的主仆情分的。你们的主仆情分深厚,你深陷险境,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会离开你。别再说这种话了。” 婉宁答应着:“好,听你的,不说。” “燕儿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你不应该失去她。从前我们救了她,她只有伺候在你身边,她才会觉得踏实。再说,她回去那样一个家庭,还不如在李家过得好。她对你忠心,不求别的,只愿在你身边伺候。” “我也很相信燕儿,父亲一直都相信她,我早就把她当做亲姐姐一般。”婉宁顿了顿,“对了,你说燕儿到底想不想嫁人?” “你们女人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没有遇到喜欢的,应该不会想吧。但心里若有喜欢的人,应该是个女人都会想嫁人的。” “你还挺懂女人的吗?” “别人不懂,我懂你。” “又贫!” 随着交谈的展开,高子昂的心情没有最开始那般沉重了。 两人正开心说着话,只听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婉宁将璎珞收了起来,朝着门的方向说:“进来。” 周若烟安闲地走了进来。“姐姐。” “何事?她们伺候得不周到吗?” 周若烟连连摇头:“没有,姐姐,她们尽心尽力。” 婉宁将她迎至榻上坐下来。 “姐姐,我不像你自幼熟习琴棋书画,如今样样精通,这进了宫如何伺候皇上。过来想麻烦姐姐给妹妹指点一二。” 婉宁轻舒口气:“每一项技艺都需要牢固的根基,哪是三天两日就学成的?” “临阵磨刀,不快也光吧。” “我们女人怎么可能将所有的优点集于一身?而且皇帝会喜欢十全十美的女人吗?我猜后宫里也不缺乏精通琴棋书画的女人吧。有的人才华横溢,有的人冰清玉洁,再有人美貌绝伦……,各有各的特色,皇帝不就是想要如此的后宫吗?你给人的感觉,艳压群芳。守住自己的独特,不必艳羡他人。安心吧,回房好好睡一觉,最重要的是心理上准备好。” 周若烟听了婉宁的话,心中豁然开朗:“好,我都听姐姐的。” 第175章入宫 近些日子,高子昂除了在宫中任职以及晚上回高府歇息,其余时间都在李府。 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婉宁腻在一起,而婉宁仍然是把李府的生计放在心坎上。她画画时,高子昂就安静地守在她身边。 他也常夸婉宁这种时候还能画画。 婉宁的回答是:“李府上需要钱,而且学习艺术不就是为了修身养性吗?我岂能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还有一点婉宁根本就不像高子昂一般,担忧和疑虑那样多,她对自己的爱情永远都抱有乐观的态度。她也想着就算入了宫,仍可以找机会跟他在一起。 眼下也是要准备着与入宫有关的诸多事宜了,她按照高子昂的安排,吩咐丫鬟把萧飞燕和凝珠找了来。她们二人心里也是有数的,无非就是对两个所信赖贴身丫鬟的安排,是带进宫还是留守李府。 可当凝珠听到婉宁亲口说只带了萧飞燕一个丫鬟时,她心里有了意见。 凝珠时常伶俐,但没有坏心思,心里也藏不住话,一心一意为主子好。婉宁最喜欢她这一点。 她抱怨道:“跟小姐亲近的仍旧是燕姐姐,这样重要的时刻就只带她一个人。小姐,宫里都是陌生人,多一个人陪您,多一个帮手啊!” 婉宁将凝珠拉至近前,劝慰道:“你在李府上伺候时日也是相当长了,可发现我待你们有远近亲疏?正因为你跟她一样,是我的贴身丫鬟,留你在府上,我才放心。其他的丫鬟对我的贴身事务都不了解,我能放心交给她们什么任务呢?总要有个得力的丫鬟,内外照应,不交给你,我还能放心交给谁?” “可是小姐,奴婢不守在您身边,真的很担心您。” “别担心了,等我完成了所有计划的事,就回来李府。对了,嫁到高家,你还要做我的陪嫁丫头呢,好好准备着吧。”婉宁这一句话,给在场的凝珠和高子昂两个人都吃了一颗安心丸。 对于小姐的吩咐,凝珠没有再说话,心里没那么愉悦,也只能答应。 萧飞燕心里清楚婉宁选择自己的原因。首先,从小姐年幼时就伺候在她身边,跟小姐感情深厚又深得她的信赖;其次,是由于自己年岁大,人生经验相对丰富一些,关键时候,也许能靠得住。 定好随行的丫鬟,再过三两天,婉宁就要入宫了。高子昂觉得跟她在一起的分分钟钟都很可贵。 “燕儿、凝珠你们先回自己房里,我想跟婉宁单独待会儿。”高子昂说。 婉宁当然也知道自己将要进宫,跟哥哥在一起的时间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态度也跟着端正了起来。跟两个丫鬟使了眼色,意在听少爷吩咐。 高子昂起身,在婉宁身边坐了下来,很自然地揽她入怀。片刻,说道:“我会帮助你。尽快让你了了自己的心愿,然后乖乖嫁给我。” 婉宁伸手环住他,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最担心什么啦。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能感受到人间的美好。你放心。” 之后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扯过他的大手,一笔一画地在他手心里写下一句话。 高子昂很快就明白,这句话是:“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门外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主子入宫前,两人的幸福时光,都在维持此刻的清净。 两个人更希望这样的拥抱陪伴着彼此,一直到永远。 许久,婉宁又说:“我还会把你送我的信物时刻带在身边,就像是你在。还有把你赠我的所有首饰都带上,虽然我只是一个丫鬟,也不能像在府上一样经常戴,更不想抢周娘娘的风头,只是偶尔戴一戴,或许就没有那么想你了。” 高子昂眼睛湿湿的,温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半晌,婉宁忽地抬起头,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 高子昂慌了一下:“何事?” “哥哥,你别急。我就想把自己打扮得丑一些,甘心做一个绿叶,把周若烟衬托得更加美貌。可是如何变丑呢?” “婉妹妹真是不一般啊!别人都往美貌里打扮,而你偏偏想把自己化丑。妆容不要化那么精致,还有少跟其他男子对视,尤其是皇上,你不可直视皇上。” “我明白,直视皇帝,那是冒犯天威。化妆嘛,我可以用胭脂在脸上多点些个红点。” 高子昂将怀里的婉宁搂得紧了一些:“怎样都行。你在我心里无论打扮成什么样,永远都是最美的。” “还说呢!你看周若烟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高子昂看着眼前甜美的容颜,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轻声说:“此刻不要说这种话,谁都不如你。” “好,不说。但给你记着,回头再跟你算账。” “你想怎样就怎样。此时的你乖就好。” 一切都准备就绪。 高子昂选了个最好的时机,将周若烟入宫的事,悄悄禀告给了皇上。说她是少夫人的表妹,一直想要目睹天颜,若有幸,想伺候在天子身边。 这番举动,高子昂连自己的父亲高骏铭都没有说。 他不声张,一是为了婉宁好,他要替婉宁隐瞒,更要保证她的安全。二是此种事情自然也不便于声张。他不希望有人知道自己是靠这种手段讨好皇上以求得上升的通道,乃至官位。 只是让皇上知道高家的用心就可以了。 皇帝心里虽然有些疑惑,这不太像高子昂的为人,深知此举他父亲倒是能做得出来。但也没有驳高家的面子,定在两日后入宫。 入宫当日,婉宁原本计划不用高子昂送自己,她不想离别。 可当所有人都上了轿子,一切物品都准备妥当。站在李府门前的高子昂改了主意:“婉宁,我送你吧。还记得我小时候入王府,是你接我出府的。现在我去送你,等你出宫的那天,我也要亲自接你出来。” 婉宁接受不了这样的离别,刚想说“不用了。” 萧飞燕却拉住婉宁:“小姐,少爷如此做就说明少爷接受了您入宫接近皇上的事实。” 闻言,婉宁只好勉强答应。 第176章侍寝 入宫的队伍原本可以浩浩荡荡,但婉宁吩咐,能有多低调就多低调。 一共只有三辆车轿。最前面的是周若烟的轿子,后面跟着的是婉宁,再后面,由萧飞燕照管着婉宁为周若烟准备的一切物品。 婉宁的轿子里,高子昂陪着她,轿夫们仿佛都在为主子争取最多的时间,赶车行进的速度都很慢。 这一路上,两人的话都很少。靠在他怀里的婉宁,话也没说几句,只时不时抚摸着他腰间自己亲自为他绣的荷包。 高子昂一早吩咐轿夫,周若烟入宫只能走偏门。离宫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按照规矩,名义上是丫鬟的婉宁,只得下轿。 可婉宁仍然不顾一切,不想离开。最后不得已,才在他唇上淡淡地吻了一下,似乎又是在告诉他些什么。 高子昂还没反应过来,婉宁都已转过身要下车。他呆看着,随后,才跟着下了车。 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不得入宫,自然是不能跟进去的。甚至不是他上岗时,不能长时间在此地逗留。 周若烟的轿子先行在前面,后面的所有人只能下了轿子步行。远远望着冷冰冰的宫门,婉宁变得害怕起来。明明是高子昂因为不舍,而紧握着她的手。她反而将哥哥的手握得更紧了,步伐也更加缓慢。 到了宫门口,高子昂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婉宁,将她鬓边的碎发向后理了理,并做了最后的叮嘱:“入了宫以后,万事小心,发生任何事都要想办法通知我。” “好。” 周若烟也下了车,几个人你望我,我望你,都逃不开眼前两人的依依惜别。婉宁手里拿着包袱,一步三回头的,高子昂已经从视线中消失,她仍然盼着他会出现。 …… 入了宫,婉宁感受得到,到处都是冷漠的。 周若烟只被临时安排了个住处,是一个公公接待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好气。 安排的这间屋子,看环境就不是嫔妃住的。婉宁猜测,这大概是丫鬟老妈子住的吧。不过,看起来还挺干净。 婉宁心想,接待的公公也不是师傅的亲哥哥——张公公。是啊,怎么会是张公公呢?师傅都说得很清楚了,张公公在皇帝身边伺候。 她会这么想,也许是因为来到冰冷的皇宫,太盼望着见到熟人的缘故。 虽然不想引起轰动,但没有一个人登门,也未免太凄清了些。 一个女人,从偏门进宫,来到陌生而冰冷的房间,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算嫁人了。 婉宁忽然觉得周若烟很可怜,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是不是有些自私了?皇帝怎么说也是一个中年男人了,而她还是一个花季少女。在宫外就真的找不到一个对她好的男子了吗?她就真的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吗? 明知已经入宫了,婉宁还是冲着周若烟喊了一句“妹妹。” 周若烟和萧飞燕两人都心生几许疑惑,这要是婉宁入宫前的劲头,她此刻怎么也该喊出一句“周娘娘。” 尽管她没有被封赏,大家都知道,高家送进宫的女人,即便不受宠,也要顾及一下高家的颜面,高低会在嫔妃中占有一席之地。 婉宁后悔了,另外两人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妹妹,你真的想要嫁给皇上吗?要不我们此刻出宫,也许哥哥和马车还未走远。”婉宁说罢,抓住了周若烟的双手,仿佛真的在等她说“好,我们出宫吧。” 周若烟被突如其来的提议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也是怕的吧。 看着眼前两个比自己小的主子,萧飞燕知道自己此刻的责任重大,要安抚住二人:“小姐,可是我们已经入宫了,眼下已然没有退路,要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您顾虑太多,怎么能过好呢?我们到一个新环境总有几天的适应期,过几天,我们就不会那么想家了。” “燕姐姐,我不止是想家。我只是在想若妹妹不想嫁给皇上,就不要嫁了,就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周若烟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她更知道,入宫不是儿戏,既然来了,就没有变更的可能。她竟安慰起婉宁来:“姐姐,你无须为我顾虑了,我愿意嫁给皇上。” 婉宁看着她,眼里有泪花在闪动。尽管周若烟这样说,婉宁仍旧不相信,她真的心甘情愿地跟着皇上的吗? 也许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别人会愿意呢?婉宁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婉宁对她充满了无限的感激,这一整天都一直守在周若烟的身边。 入宫后的第一顿晚饭,大家吃得没滋没味。饭菜的质量自然没有在府里精致,吃饭的心情就更不用提了。 吃过晚饭,婉宁亲手给周若烟化了淡妆,也把自己给化丑了。一切都为迎接皇上。 三个弱女子在陌生的皇宫里,一边忙着抱团取暖,一边忙着想象这一国之君会是什么样子,又如何能伺候得好。 在等待皇上到来的这段时间里,由最初的害怕,到后来的心焦,最后越等越心凉。因为三个人都很紧张,来的第一天就琢磨着是不是要侍寝,而她们当然能想得到,皇上不来也实属正常。 “时辰不早了,大概皇上不会来了。奴婢伺候您安寝吧?” 周若烟一听婉宁说要伺候自己,便握住她的手道:“婉姐姐,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已至宫中,怎能担得起您称呼一声姐姐?” 婉宁这样说,大家都知道她已经安下心来,既来之,则安之。 “就算我们人前不能如此称呼,是哥哥姐姐救我们一家人于水火,我永远忘不了姐姐的大恩大德。” 哥哥真的是太会选人了,婉宁对她赞赏地笑了笑。 忙了一整天政务的李世民,刚想回寝殿休息,他缓了缓脚步。也许脑子里有印象,更有美女进宫的期待。便问身旁的公公:“朕记得高家送进来的女子是今日进宫吧?” “是,皇上。”公公又问,“皇上是要她侍寝?” “嗯,去她那儿吧。” 当皇上来到周若烟的住处,她已然褪去衣物,换上了睡袍。想要正装见驾显然来不及,索性就如此。 皇上见到周若烟,果然被吸走了全部的目光。婉宁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似有火。就凭他的目光在周若烟身上停留的时间来看,哥哥真的是找对了人。 于是,入宫的第一个晚上,皇帝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周若烟侍寝。 第177章一夜未眠 婉宁和萧飞燕被安排在隔壁的下人房。条件虽然不能跟李府比,但到底是皇宫,各样陈设旧归旧,用料都是上乘的。 萧飞燕还是担心婉宁住得不习惯,这里的床很小,自己也不能整夜伺候在她身边。而且对婉宁来说,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如此冰冷,最熟悉和最温暖的人只有燕儿。 是时候安寝了,婉宁一边宽衣,心里一边想着事,准确来说,是想着个人。她将哥哥赠送的玉佩找了出来,才第一天,就开始思念他了。 思念,让少女之心如花绽放。 婉宁刚想把玉佩放在枕边,只听萧飞燕提醒道:“小姐,这里不是府上,人来人往的,贵重的物品最好不要外露。” 婉宁想了想,应道:“好,燕姐姐,听你的。” “好在,周娘娘今晚受宠,不出意外明天就应该封赏了,一定会赐宫殿居住。那时,我们也能跟着住得好一些吧。” “燕儿说得对,没想到,还挺顺利。”婉宁转过脸看她,脸上露出些笑容。 “高少爷挑的人自然是没的说。” 婉宁的脸色忽然暗了下来,她想起哥哥看周若烟时的神情,问:“燕姐姐,你说哥哥喜不喜欢周若烟?” 萧飞燕一惊:“小姐,你说什么呢?少爷心里只有您,怎么可能见着个女的就喜欢?” “可是他看见周若烟的时候,明明眼睛都挪不动了。” “小姐,男人对女子容色的喜好,大概是由物种的基因决定的。您好好想想,他在看您的时候眼睛是否也直?” 婉宁坐在床上,低着个头,看着眼前的玉佩,小声嘟囔:“直吗?也就有时候。” 萧飞燕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看了她一眼。 “就算他看我眼睛也直,可是他看我怎么能跟其他人一样呢?”婉宁心中仍旧不满。 萧飞燕叹口气:“放心吧,小姐。您是少爷最爱的人,他对您的用心谁都看得出来,您何必计较他看不看您呢?” “不是计较,他那样子看别人,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婉宁撅起嘴来。 “好啦,没有影的事,就别在意了,好好睡觉吧。要不今晚就让少爷的玉佩陪着您?明天一早奴婢再提醒您收起来。” 在萧飞燕的催促声中,婉宁睡了下来。 她睡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可能是由于认床吧? 再就是心里放不下,她最了解哥哥,恐怕他今晚也会睡不好。 “燕儿,你睡了吗?”她轻声问。 睡在不远处榻上的萧飞燕听得见婉宁翻身的声音,她怎么可能睡着?回应说:“小姐,奴婢还没呢。” “要不你过来睡吧?我自己在这睡不踏实。” 萧飞燕知道如此是不合规矩的,自己毕竟是个奴才,不能跟主子同床共枕。但是今天,情况太特殊,她便抱着被子来到婉宁的床边,但仍旧犹豫着。 婉宁看出了她的心思,往里挪了挪,伸手搭在床上说:“今天这种情况,你就别顾虑了,上来睡吧。” “是,小姐。” 待萧飞燕完全躺下,婉宁问道:“燕儿,你说哥哥此刻睡了吗?” 萧飞燕猜想大概少爷是无法入睡的,又不想婉宁担心,便敷衍地说:“少爷他心里只有您,也一定会想您。” 婉宁将原本放在枕边的玉佩,索性握在了手心里。 今晚的月亮很好,很圆很明亮,仿佛是为皇上和周若烟升起的。 婉宁她们没有办法欣赏月色,而高子昂像平日一样,待在李府,他可以放肆地看月亮。只是没有身边人,义儿倒是陪了他一会儿,后来义儿自知不是少爷需要的人,还不如让少爷自己待着。 静寂无人的夜晚,高子昂迎着微凉的风,伫立于院中,似此星辰非昨夜,再好的月色都不免带点凄凉。落月成孤倚。 之后他一直安静地待在婉宁房里,不断地回想跟她在一起的所有快乐时光。他聚精会神地感受着眼前的宁静,仿佛她就在身边,下一秒婉宁就会出现。 高子昂沉浸在这种思念里,一直到到深夜,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义儿在门口喊了半天,他才抬起腿回高府。 在自己床上睡着的他心里颇不宁静,他恨不得此刻就跑去皇宫,出现在婉宁身边。他知道婉宁也会思念他。 婉宁进宫的这一晚,两人都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婉宁和萧飞燕知道伺候周娘娘是重中之重,便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内务。 婉宁知道皇上此刻还未离开,自己的妆容仍然要化得粗糙,就在脸上点了红色的小点点,而且非常明显。 她因为一夜没有睡,手脚很笨拙。在给皇上端洗脸水的时候,差一点打翻。这举动引起了李世民的不满,他瞥了一眼这“丑陋”的丫鬟,内心有几分嫌弃。 长成这个样子也就罢了,手脚还笨笨的。 “你是谁?你这个样子能侍奉主子吗?”李世民严厉地问。 还未等婉宁回答,周若烟立即过来救场:“皇上,她是臣妾的远方表姐,我们自幼一起长大,臣妾都把她当做亲姐姐。跟臣妾一样都是小门小户家的子女,今日,也许是目睹天颜,被您的威严震慑住。才会如此紧张,做事出现纰漏。从前可不会,她可伶俐呢。以她的身份,肯到宫里来伺候臣妾,臣妾对她感激不尽,来到宫里,举目无亲,幸亏有她这个姐姐在,臣妾真的很需要她。就看在贱妾的份儿上,留她在我身边吧。” “这样啊!你说得有道理,那朕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周若烟的几句话轻松化解了婉宁的危机。她赶紧跪下来谢恩:“多谢皇上。” 原本可以多说几句话,只因她不想再引起皇上的注意,于是话说得越简洁越好。 虚惊一场,婉宁也看得出,皇上果断答应周若烟的请求,证明他是非常喜欢她的。 周若烟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果然深得皇帝的宠爱。第二天被封为周才人,这意味着她一夜之间就在宫中有了地位。 第178章中宫请安 大清早,好不容易才把皇上伺候走。 皇帝临走前,对身边的公公交代了对周若烟的赏赐,她便有的位分,并赐了宫殿,赐名“云烟阁”。以周才人的名字命名,可见是真的喜欢她。 三个女子当然是心中欣喜,而婉宁最在意的是周若烟现在的感受,最关心此刻的她是否真的幸福。 刚给周才人换好衣裳,婉宁就走到她眼前。握住她的双手,片刻,抬起头来,缓缓地说:“您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主子了。可是奴婢想问才人一句话,也许本不该问。” “婉姐姐,问就是了。” “您喜欢皇上吗?”婉宁直接问了出来。 周若烟的脸蛋当即红了起来,她转身到榻上坐下,稍侧着脸,半天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皇上,他很好。” 萧飞燕走近,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语气里有几分安慰:“虽然年岁上大了一些,可他是皇帝,万万人之上的皇帝,能得到他的宠爱,是荣幸才是。受宠的那一刻,表明自己已胜过全天下女人。” 周若烟转过脸看了她一眼:“燕姐姐说的对。” “才人,您以后还是称呼奴婢燕儿吧。” 周若烟微微点头。 “婉小姐是因为心有所属,才有些抵触其他男子,甚至包括皇上,我们别理她。” “婉姐姐可能总觉得是在利用我,心中有愧吧。大可不必呢,我很好。”周若烟朝着婉宁伸出一只手来。 婉宁立即上前握住,来到近前:“听您这么说,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凡是第一次侍过寝,又有了位分的嫔妃,第二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皇后请安。这规矩,在皇帝刚走,公公便做了交代。此事,大家一直放在心上。 “我们准备去皇后宫里请安吧。”周若烟起身说道。 衣裳很素净,妆容很精致,再加上她的天生丽质,整个人看起来大方得体。受宠的才人如此去见皇后再适合不过,既不抢皇后风头,又能显示出敬意。 周若烟在婉宁和萧飞燕的陪同下去到中宫。 婉宁知道,这是周才人第一次见世面,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她也知道只要有长孙在的地方,就不会出大乱子。这世上有些人存在就会有祸乱,自然也会有人为平息祸乱而生。 当周若烟踏进皇后宫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射了过来,不少嫔妃为周才人的美色而感到震惊。她的美色确实让女人都会心生嫉妒。 婉宁粗略看了一下,今日来中宫的嫔妃有十多个。皇帝的新宠降临,不用细看都知道,人们脸上的表情会很复杂。 的确如此,有的仍然惊叹着周才人的美色,有的则脸上明显露出不屑。只是眼下皇后都还未说话,大概没有人敢说什么。 走近大殿,一个女子端坐在正前方,嘴角边好像总是有一抹笑意,远远地就能感受到她的温柔贤淑,令人一见就想亲近。 这就是长孙皇后了吧,婉宁想。早就听说她“面庞如桃花一般娇嫩美丽,腰肢如同柳条一样纤细轻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尤其是她此刻那温婉的姿态,没有一点架子。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真不愧是皇帝选中的女人。 周若烟上前:“见过皇后娘娘。” “妹妹,快请起。” 简单的招呼过后,周若烟向皇后恭恭敬敬地行叩拜大礼。之后,又向在场的所有比自己位分高的嫔妃行礼。 大礼行完之后,长孙氏亲自将周才人扶起,口中还不断赞道:“天下竟有妹妹这般美貌的女子!” 周才人还未答话,只听不友好的声音从侧面响起:“皇后娘娘,周才人的美貌自然在宫里是数一数二的,可是凭她的出身,怕是没法跟您以姐妹相称。” 说起周才人的出身,引起了婉宁的注意。后宫的娘娘如此说,可见皇上在周才人的身份上是有所隐瞒的,没有透露太多,这大概是子昂哥哥的功劳。 皇后的眉间微蹙,片刻却又舒展开来。“在坐的都是姐妹,伺候皇上不分彼此。只要皇上喜欢,能为皇室诞下子嗣,便不问出身。如此离间姐妹关系的话,萧婕妤以后不准再说了。” 没有给萧婕妤留有颜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婕妤身上,看得她的脸火辣辣的,只好说:“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瞬间面带微笑;“妹妹快请坐吧。” 看着慈眉善目的长孙皇后,给婉宁的感觉,才人跟皇后以后一定很合得来。 原本新晋嫔妃请过安就该离开,然而如周才人这般,刚来第一天就得皇帝如此宠爱,实属罕见。于是多闲聊了几句,人群才散去。 路上,婉宁看出了才人的不自在,一定是为方才有嫔妃拿她的出身说事,而感到不愉快。 她搀扶着才人,握着她的一只手,安慰道:“既然是奴婢把您带进宫来,以后是苦是甜,都由奴婢陪着您。” 周才人淡淡一笑。 才一天功夫,云烟阁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皇帝身边的公公亲自来告知周才人,可以搬进去了。 搬到新寝殿后,婉宁满心都是周才人刚刚出嫁,虽然嫁给皇帝做了妾,她是真的希望周若烟能像民间的嫁娶一样幸福。来到皇宫的第三天,若在民间,这是嫁出去的女儿回门的日子。 “才人,您出嫁了,今天应该回门了。” 周才人有些情绪低落:“这是在皇宫,又不是在民间,会有这种规矩吗?” “虽然没有皇上陪同,至少您应该回去看看父亲母亲。” “算了吧,就算皇上喜欢我,也不能仗着皇上的喜欢乱提要求。”片刻,她又想起,“要不你出去给我买样小时候爱吃的点心,就算是打发一下对家人的思念。” “才人想吃什么?”婉宁问。 “记得从小到大,我最喜欢吃长安城里卖的桂花糕,可因为家里穷,又很难吃上。每吃一次,那香味总在嘴边萦绕。你就出去帮我买点桂花糕来吧。” 萧飞燕说:“才人,还是让我去吧。” “让婉姐姐去吧,宫外还有人等着她呢。” 萧飞燕恍然大悟:“遵命。” 第179章相见 连婉宁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压根儿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有机会出宫,更没想到这么快能见到子昂哥哥。 是啊,入宫都三天了,每天晚上想哥哥都想得睡不着。感觉这三天真的是好漫长啊! 周才人掏出皇上赏她的玉佩,将它递给婉宁:“婉姐姐,可以凭此玉佩出入宫廷。去吧,快去快回。” 萧飞燕在一旁催促她:“婉小姐,还不快去?” 周才人应和:“是啊,婉姐姐,你快去吧。我们现在还不能太猖狂,你就只能出去两个时辰。等以后,或许不那么严格,再多待些时刻。眼下,只能短暂见一见,至少有的见比没有好。” 婉宁感激地说:“多谢才人。”说完,她拿着玉佩,转身出了云烟阁。为了快一些见到子昂哥哥,她坐上了马车。 进宫时,走的是偏门。这次出宫,倒走了正门。 当她将玉佩递给宫门守卫,说周娘娘命令她出去办事,没想到他们竟然知道周才人。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两天皇帝新宠幸了一个女子,并封为才人。 这就是宫门守卫的生存之道吧。若因为消息不灵通,得罪了某一位主子,在皇帝耳边吹吹枕头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婉宁为了痛快地说服守卫,更不希望有人起疑,进一步清楚地说明出宫的原因。 守卫也极为通情答理:“宫里的娘娘们常常因为想吃这吃那的,打发下人出去买,再寻常不过。周才人刚入宫,不免有些怀旧,就更是人之常情,只是姑娘要早些回来呢。” “守卫大哥放心,我定不让你们为难。” 顺利出宫后,婉宁分析,此刻不出意外,哥哥应该在府上,于是命令车夫马不停蹄地赶往高府。 到了高府,却被门子告知,少爷去了李府的方向,或许就是在李府上呢。 婉宁没有想太多,又赶回到李府。刚进院子,就碰到了凝珠。 凝珠很高兴:“小姐,您回来了。” 婉宁握住她的双手,情绪有些微激动,声音颤抖地问:“府上一切都好吧?” “都好,小姐。” “子昂哥哥来了吗?” “他刚巧在您房里呢?” 婉宁雀跃地来到自己房间,看见高子昂正在她的书桌前,看着她的画发呆。她边喊着,边扑了过去:“哥哥。” 此时的高子昂明显兴奋盖过了惊讶,看着怀里的婉宁呼唤着:“婉宁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婉宁依偎在他怀里好一阵子,才回答道:“周娘娘命我出来办事情,她想吃从前吃过的点心——桂花糕。” “她是有意放你出来的?” “嗯。”婉宁双手环住他的腰际说,“我们才有几天未见,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你明知我不在李府,为何还来?” “这不是把你等回来了吗?我和你之间有默契,总觉得你会出现,所以我就来了。” “胡说,你肯定是太想我——”婉宁的话没有说完,他的唇就猛地凑了过来。 …… “桂花糕你就别亲自去买了,我吩咐下去。” “好。” 高子昂将买桂花糕的事交代给了义儿。 此时的婉宁恨不得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说给哥哥听。 “哥哥,周娘娘虽然允许我出来跟你相见,但只有两个时辰,因为眼下刚得宠。不过,她说过,以后尽量争取让我们多待些几个时辰。周娘娘真的很受宠,她去到宫里的第一天就被恩宠,第二天就被封了才人呢。你是皇上的臣子,有听说吗?” “我怎么会听说呢?她现在只是才人,皇上还不会昭告天下,只是后宫知道而已。” “才人如此受宠,说不定不久就能诞下子嗣,那才人的好日子真的就在后头了呢。”说完此话,婉宁直直地盯着他。 高子昂心中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被婉宁盯得万分疑惑,便问:“你怎么啦?这么看我,眼里还有凶狠的神色。” “我就是想看看你得知她受宠的反应。” “什么意思呀?她受宠我自然高兴了,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啊!” 婉宁毫不客气地说:“你就不觉得伤悲?你心里就不想,她若是我的女人该多好!” 高子昂顿时心头火起:“婉宁,你说什么呢!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是,我们好不容易见面,所以你凶我?哼!”婉宁忽地起身,气呼呼走到床边,趴到了床上去。 呆坐了一会子的高子昂,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边,在婉宁身边坐了下来。 “婉宁,好了,别生气了。我凶你,是我不好。可是你也不能说我跟周才人这那的,破坏我们的感情不说,她现在是皇上的女人,这话传出去,可是大罪啊!你的话真的听得我心惊胆战。” 婉宁轻抹了一下脸颊,说:“周才人在入宫之前,你的魂都被她勾走了,你看她眼神都变了。” 高子昂猜想她可能流眼泪了,语气更温柔了:“我的魂早就被你勾走了,别人又怎么能勾走呢?我看个一眼两眼又没怎样。你着实不该说方才的话,这次就原谅你,以后不可再无理取闹,再这么说,我可真的生气了。” 他见婉宁没有反应,心里也明白婉宁是因为太在意,便贴在她身上用轻快的语调说:“我们几天未见,别不开心了。” 婉宁知道此番声讨真的是显得笨笨的,可是不说又不行。自己才应该是他最爱的人,他就不应该对其他女子有一丝温柔,甚至多看一眼都不行! 婉宁没有立即回答他。 高子昂支着个脑袋躺在她身边:“我们说正经的。你方才说,皇上非常宠幸周才人,说不定不久能诞下子嗣……”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喜悦,蹙着眉,“可能情况没这么乐观,周才人恐怕暂时不会怀孕。” 婉宁终于被他的这番话吸引了过来,转过脸,瞪着大大的双眼,一脸疑惑地瞧着他。惊奇地问:“为何?” “如果我是皇上,暂时不会让周才人怀孕。周若烟是高家送来的,因为此时皇上忌惮高家,她现在不可有孩子。但凡事没有绝对,说不定皇上不如此想呢。我又不是皇上,皇上的心思,我岂能猜测?” 片刻,他又想打消婉宁的疑虑:“不过,婉妹妹,你不用担心,就算没有高家,皇上也是真的喜欢周才人的。” 第180章回门 婉宁心里清楚,周若烟此次入宫,能被皇上宠幸应该知足了。怀上龙种之类的话,她更多的是故意说出来给哥哥听。 她一直背对着高子昂,不爱理他。一直到现在她一想到哥哥当时看周若烟的眼神,就不舒服。 高子昂从身后搂住她:“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婉妹妹你真的不打算再理我一理了吗?” “你还没答应我呢。” “答应什么?” “答应我不再看别的女子。” 高子昂看似妥协:“好,只要天下太平,我不看就是了。以后看见凝珠和高府上那几个丫鬟绕着道儿走,哦,不对,我一个少爷,以后看见她们要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远远地就躲着她们。”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婉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翻转身子,很自然地推了一下他,却没有撼动他分毫。 高子昂叹道:“婉宁,你的反射弧够长的。”随后,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明知道时间对我们来说很宝贵,还说一些令人不开心的话。” “想要开心,你不看别的女子不就完了?” “方才不是答应你不看了吗?咋还没完了?” 婉宁没有在说下去,只向他怀里靠了靠。 “你怎样弥补我方才的不开心?”高子昂问。 “你现在开心就可以了。对了,你有没有交代义儿多买一些桂花糕?” 高子昂摇摇头。 “你们男人啊,就是粗心。专门出一趟宫,怎么说都多买一些回去。周才人吃不完,再给别人分点儿。” 他似乎什么都不想管,只是紧搂着婉宁。 “义儿何时回来?我该准备着回宫了。” “还有些时间呢。急什么?” “无论如何,我也得留出一炷香的时间花费在路上,我都答应周娘娘了。我们不可言而无信。” 高子昂没有再说话,两人心有灵犀,婉宁也恨不得将一分钟掰成两分钟。 凝神相望中,忽然从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婉宁瞪着他,缓缓地说:“你还不快去开门?” “应该是义儿回来了。”说完,他磨蹭了大半天才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婉宁随后跟上来。 “少爷,小姐,桂花糕买回来了。”义儿稍抬手臂,将四大嘟噜纸包的桂花糕举到二人面前。 婉宁接过来,问:“这全是?” “嗯。”义儿微微点了一下头。 眼见这么多桂花糕,婉宁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刚还埋怨哥哥不知道交代义儿多买一些,没想到义儿在主子没有吩咐的情况下买了这么多。 这下子,到了宫里,见者有份儿,就算打赏下人的也有了。她赞道:“义儿都比你懂事。” 高子昂自然不服气,不屑地瞪了婉宁一眼。 婉宁带着满满的一大食盒桂花糕回宫。刚到宫门口,是必要检查带进宫的食物,原本此时应该将桂花糕分点给守卫的。 婉宁知道他们一定不会要,但还是得客气一下子的:“守卫大哥,你们辛苦,要不了就留下一盒给你们?” “主子都还没享用呢!小的岂敢先吃啊!” “好,守卫大哥,才人若赏下来,一定先送过来给大哥们享用。” “多谢姑娘。” 顺利进来宫门,婉宁带着桂花糕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云烟阁。萧飞燕已经在殿门口等着了。 “燕儿,怎么了吗?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没有伺候在才人身边。” “皇上来了。”萧飞燕表情严肃地回答。 婉宁有些紧张:“那他问起我来了吗?” “皇上没有题名道姓,只是说感觉伺候在才人身边的人少了些。他大概没有那么快注意到才人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婉宁自然不希望皇上在才人身边加派人手,便匆忙进入云烟阁,来到才人身边。婉宁自觉有罪,放下食盒,向皇上跟周才人行了跪拜大礼。 皇上没有叫婉宁起身,只疑惑地问:“她去哪了?” 周才人答道:“不敢欺瞒皇上,贫妾有些想家了。在家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桂花糕,非常怀念那股味道,就打发丫鬟出去买。是贫妾放肆了,才入宫几天,就不守宫里的规矩。” “你想吃什么,叫御膳房做就是了,何必叫丫鬟如此跋山涉水地跑呢?” “御膳房,我可不敢使唤他们。若所有的娘娘都叫御膳房亲自做,那他们也忙不过来。都怪贫妾嘴馋。” “思家是人之常情,朕怎么会怪你呢!正因为你刚来宫里,才会分外想家,多过上些时日就会好很多。” “皇上,您还不快叫她起来,她出去买桂花糕已经跑得很累了。” 皇上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婉宁,没当回事,淡淡地说:“起来吧。” 婉宁立即起身,将桂花糕从食盒里取出来,放到才人和皇上面前。 周才人看着眼前的桂花糕,色泽黄白分明,滋润松软,浓郁的桂花清香扑鼻而来,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瞪了一眼皇上,意思是请示皇上,我可以吃了吗?皇上看她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好半天才微笑着说:“想吃就吃吧。” 周才人欢快地说:“遵命!”她拿起一块桂花糕,两口就完美地进了肚。正当她满足地回味着,眼睛忽地瞧见皇上正笑着看她。 她极不好意思地说:“皇上,您也吃。”说罢,拿了一块塞到皇上嘴里。 一会儿功夫,周才人毫无阻力地干掉两大盒。 “贫妾不仅仅是想家。我们民间的习俗,姑娘嫁人了,三天后都要回门,新婚妻子带上自己的夫君回娘家。贫妾知道,这是奢望,所以就不想了,勉强吃顿桂花糕以表思念。” “你应该早跟朕说这些。”皇上拿起一块桂花糕吃下去,说,“你可以回门。” 周才人非常惊讶地转过脸,没想到皇上说出让她更惊讶的一句话来:“朕陪你。” 周才人怔了一下,回过神立即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谢皇上隆恩。” 李世民将她扶起,她在皇帝身边坐下,莞尔一笑的样子非常迷人。 四目相对之下,婉宁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便退了出去。 第181章伴驾 第二天一早,周才人就在皇帝的陪同下,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只带了婉宁和萧飞燕两个丫鬟,皇帝除了带上平时身边的护卫,还带了高子昂等几名相对年轻的。尽量少带些人,只带几个可靠的护卫也是周才人的意思。 她只想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回门,越是突然改变了命运,她越想只是平平淡淡跟家人像从前一样在一起吃顿饭,不想彰显什么皇家身份。 如此,才像是嫁出去的女儿。 最前面的轿子里坐的是皇上和周才人,后面紧跟丫鬟以及所携带回门礼的车驾。所有的护卫都骑马,守护在队伍旁。 婉宁和高子昂两人都没有想到,竟然能一同伴驾。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交谈,就在身边,时时能看到,也是很愉悦的。 队伍出了繁华的长安城,越过大片田地,在几户低矮的农舍前停了下来。周才人有些雀跃:“皇上,到贫妾的家了!” 皇上和周才人相互搀扶着下了轿,下人们只在不远处观望,并没有上前打扰。待二人转身往农舍里走时,后面的一群人才陆陆续续地跟上。 婉宁和高子昂二人不约而同将行走速度放缓了下来,落在了不少人后面。 正当婉宁以为子昂哥哥会上前搭话时,身边却想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李家的婉宁小姐吧?” 婉宁回身一瞧,却见是一位公公。一路上几次见过他,只是没有机会说上话。 “对呀,公公如何知道奴婢?”她回。 “我是张公公。” “哦?您就是智阳师傅的亲哥哥?” “正是。” 婉宁向张公公深失一礼。 “姑娘无须多礼了。不过我跟他的关系,你一定要保密。” “公公,您放心,既然您是师傅的亲哥哥,那您就是婉宁的长辈。婉宁会像尊敬师傅一样尊敬您,不会泄露对您不利的半个字。” 张公公微微点头:“智阳相信你,老奴也相信你。守在皇帝身边,凡事只能听不能说。不过,你的身世我了解一些,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向老奴提。包括你父亲的事,我也知道一些。” 婉宁片刻惊讶后,感激地说:“多谢公公。” 语罢,张公公快速向前走出几步,拉开了些距离。 婉宁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突然感觉到手被一股温暖的气流包裹,她抬头一看,高子昂正微笑着看她。 “他就是张公公。” “我都听到了。” 婉宁的唇角微微向上翘起:“我们快去伺候主子吧。” “嗯。” 由周才人和皇上带着头,一大帮子人进了一所院子。这所房子一看就是贫穷人家住的,低矮的土围墙,有几处围栏,却不见任何家禽、家畜。 虽然贫困,院子倒还挺大。 周才人远远地就冲屋里喊:“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只见一对年迈的夫妻踉踉跄跄走出来,疑惑的眼神落在跟前这位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的人物身上。“这位是?” “他就是女儿的夫君,也是当今天子。” “哎呀!皇上!”惊呼之际,两位老人立即跪了下来。 李世民亲自扶起他们:“两位快快请起。” “当今圣上屈尊来到我们这茅檐草舍,这如何使得?” “老人家,哪里的话?” 老妇人抓着李世民的胳臂,说:“皇上,快屋里请。” 周才人带着两名贴身侍婢,李世民指定了高子昂等两名护卫,跟进了屋里,其他人全部在门外等候。 屋子里放眼望去,没有其他地方可坐。只在正中摆了一张八仙桌,大概这里就是会客的地方了。 待李世民落座,两位长者才在长椅上坐下,而周才人坐在了皇上身旁。 老妇人环视周边,个个贵气十足,顿感一股逼人的气势迎面而来。“我们家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结识你们这些达官贵人。自从烟儿结识高家少爷,我们的生活已经改变不少了。” “高家少爷?”皇帝疑惑间,转过脸看了高子昂一眼。 “对呢。素日里,只认为高家那样显赫的人家,忘了我们这样一门穷亲戚呢。自从高家少爷来到我们家,就大变了样儿,他真是我们家的贵人。而且这高少爷更是一表人才,老身若再有个女儿,能嫁这样一位贤婿,此生无憾了。” “母亲,您太贪心了。女儿此生有皇上,足矣。” 老妇人意识到在皇帝面前夸赞他人有些过火,于是补充了一句:“没有高家少爷牵线,你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夫君不是?” 或许,最后一句才是她所要表达的。 “老头子还不去看看热水烧好了没?给皇上沏一杯好茶来。” “老朽这就去。” 此时,婉宁绕到周才人身边说:“主子,我们只顾进屋来,回门礼还在车轿里,奴婢去取来?” 周才人猛地想起来:“哦对,我竟忘记了。只顾着进门来,竟把回门礼落轿子里了。婉宁,你去吧。” 婉宁刚转身出去,周才人就在所有人面前赞叹道:“还是我的侍女想得周到。” 高子昂立即说道:“皇上,微臣去帮她吧。有个男人去能减轻她的一些负担,再者,微臣的职责就是保护娘娘及其侍女的安全。” 皇帝答应着:“嗯,你去吧,人手不够就再叫个人也无妨。” “遵命。” 出了院子,高子昂紧追在婉宁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婉宁”。 她理所应当地没理,气呼呼地往前走,一口气都未停,径直上了轿子。高子昂确认四下里无人,也钻了进去。 婉宁整理着眼前的物品,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掉了几滴下来。随后,被箍进熟悉的怀抱,想逃又逃不掉。无尽的温柔终于让她冷静了下来。 半晌,高子昂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说:“傻丫头,就这几句无心的话也值得你掉眼泪。” “他们果然想钓你这个金龟婿,却没想到一不小心钓到了皇帝。” 高子昂不断地解释:“傻瓜,没有的事。他们家不是这样的人,老夫人说这些话,只是说给皇上听的。我可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人,他们夸赞身边的人办事得力,就是在赞叹皇上会识人,会用人,借以拍皇上马屁。她不过是前面铺垫的话说得有点多而已。” 婉宁心中疑惑,瞪着他问:“真的是这样吗?” “那当然了。” 第182章释怀 婉宁将每一件礼品都理得清清楚楚,看似忙碌,脑子里却左思右想的。 从婉宁的沉默里,高子昂看出了她的半信半疑。 “周家是智阳先生提供给我的线索,最初我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自然也不是什么高家的远房表亲。就是在皇帝面前,我们才说是如此的身份。至于老夫人如何会说出那番话来,我方才不是说了吗?” 婉宁转过脸,说:“但是他们仍然很看好你。” 高子昂盯着婉宁,微微一笑:“看好又怎么样呢?你的夫君只看好你。他们再看好,女儿都已经跟了皇上,而且皇上又如此喜欢周才人。你可听说,皇上会屈尊降贵,莅临一所农舍?这回可只为了一个他喜欢的嫔妃,她还只是个才人。” 婉宁似乎相信了他说的话,终于放下手头上的事,环住他的腰际。 “你若还不相信,你回去农舍再仔细听老夫人说话,她仍然会明里暗里拍皇上马屁。老夫人只是想说一些好听的话给皇上听。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说话就不由自主了。潜意识里支配着想说什么就顺嘴说出来,也许都没有经过大脑。他们说的话哪里经得起饱读诗书的婉妹妹你如此推敲?” 婉宁靠着他结实的胸膛,低声说:“他们看好你可是真的。” “有人欣赏你夫君的魅力,你该高兴啊!如何把你委屈成这个样子?” “哼!”婉宁松开他,转过身去。 他笑着将婉宁扯了过来,搂在怀里:“我逗你的。” “她说的话根本就是空话,难不成他们还真要再生个女儿,然后我等着她长大,最后谈婚论嫁,怎样的天仙美女值得我付出这样多。再说,值得我付出的天仙不就在眼前吗?我何必等待不切实际的。” 婉宁抬起头看着他说:“那你不是说,周家人是有几分清高的,她怎么会只顾讨皇上的好?” “他们面对的可是皇帝啊!今天回门,下一次再见到皇帝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当然要一次性把话都说完了。再说,自己的女儿以后可就是皇上的人了,他们说得再多都是为了女儿。多说些好话,让女儿多一分宠爱,也许就是他们能做的。你自幼生长在豪门,父亲权大势大,你不明白无权无势之人在权势熏天的人面前,那是一种怎样的姿态。也许你都没有见过,当年有些人在你父亲面前也同样是好话说尽。” 他的话让婉宁陷入沉思,一直靠在他的怀里。也许自己真的没有放开了去想,只是在意心中的那一点点感受。 高子昂抚摸着她柔嫩的脸颊,发出低沉的声音:“我跟周才人的瓜葛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婉宁忽地抬起头来:“他们那个样子说话,你叫我如何不放在心上?” “是,都是他们不好,只要你心结解开,怎样都好。”他守在端坐着的婉宁身旁,说,“不是我有意跟周才人撇清关系,你应该清楚,事实上,我跟她根本就不存在关系。她以后妥妥的就是皇上的女人,虽然是嫔妃了,但也位列我之下。以后若得以晋升,我对她也只有敬意。” 婉宁叹了口气,怪就怪周才人的容貌真的让女人都会嫉妒,又有那般看好哥哥的父母亲。也许子昂哥哥说的对吧,自己应该相信他。 她起身说:“我们快回去吧,再过会儿皇上要起疑了。” “你心里的疑虑消除了,总要表示一下啊!”高子昂仰着脸说。 “抱也抱了,你还要怎样的表示?别贫了。我们赶紧回农舍吧,出来时间这样久真的不太好。” 两个人提着沉甸甸的一大堆礼品回了农舍。 “才人,都取来了。一件一件的,奴婢都理得很清楚了。” 周才人马上起身,看着眼前的礼品,赞道:“我的侍女不仅想得周到,做事也很妥帖。辛苦你们了。” 她一件一件介绍着自己亲自给父母亲准备的礼品,其中有补品,还有她母亲平时最爱吃的。 一把年纪的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昂贵食品,不出所料地对皇上又是一顿吹捧。什么女儿嫁入皇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不枉此生之类的。 不过这回可是直接在说皇上的好,没有夸赞他的身边之人了。虽然同样看似废话不少,难免有些夸大其词,却也没有一句对皇上不敬。 见到如此情景的婉宁,理解了子昂哥哥说的一些话,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皇帝跟他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能在回门的时候在家里吃顿饭可是周才人的愿望。于是她请示道:“皇上,贫妾自入宫,就非常念家,这一走,下次还不知道何时能再回来,就求您屈尊在贫妾家里吃顿午饭,可好?” 李世民竟欣然答应了,他可能早就做好了在这里吃饭的准备。 于是,婉宁和萧飞燕担起了做饭的重任。 一伙人在农家小院里饱餐了一顿。皇上此举,倒是让婉宁觉得不可思议。堂堂皇帝吃着农家饭菜,竟也如此津津有味。 回宫的路上,仍然是皇帝和周才人的轿子在最前面。 周才人非常满足地靠着他。 皇帝说:“朕命人给你的父母盖一所大宅子,从此以后就吃俸禄,享天伦之乐。” 可周才人却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父亲母亲一辈子辛劳,可能享不了这富贵之闲。父亲母亲的想法应该是很简单的。” “那也不能穷得连只鸡都没有。朕作为皇帝,岂能看着大唐的子民过着如此贫困潦倒的生活?何况他们还是朕的岳丈和岳母大人。依他们所愿,就把房子修整修整,再在院子里养一些鸡鸭、牛羊等牲畜。” “多谢皇上,这些可能正是父母亲想要的。” 皇帝点点头:“如此好的家教,无怪乎能养出这么好的女儿给了朕。还有,你若想回家来,跟皇后说一声,或者跟朕说,允了你,你就可以回来。” 轿子里,周才人行了礼,说:“多谢皇上。” 第183章互惠 回宫的轿子里,周才人同皇帝说了不少话。 此刻,两人陷入安静。 周才人没有被皇上的恩宠冲昏头脑,这要归功于入宫前婉宁对她的思想灌输。若让男人一下子满足,这可能就是他厌倦的开始。 因为婉宁的点拨,她也没有做梦一飞冲天。并且能在恩宠之下,时刻保持清醒。 生活上一点小小的改变,她都会知足。 周才人当然也不是个傻子,从高子昂找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大户人家的子女用来摆脱凌虐的工具。 她小时候就听说,有些官宦人家的子女为逃避入宫,便找人代替,替换的对象往往是小姐的丫鬟,或者达官贵人认个义女。今日没有想到,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替代品。 而偏偏有的人还巴不得成为这样的替代品,身边之人会传说这些,自然是有人把做别人的替代品当成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别人的唾弃,也许是另一类人的梦寐以求。 但是自己入宫前没有碰到心仪的男子,还要被恶霸欺负,那些无赖常常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父母亲一生辛劳,仍然难以摆脱贫穷。父亲又患有疾病…… 生活不见天日,人生时常仿佛一团乱麻。 周才人当然也不会一直清高下去,她愿做这个“工具”。之所以答应,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当她真正接近了皇上,以及得到皇上对他们一家的厚待,此时的她知道以后该为自己考虑了。正如婉宁所说,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既然入了宫就没有退路可以走,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一个男人只因一个女人的美貌而宠爱她,这种日子能持续多久呢?何况眼前人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当今天子。 自己娘家无权无势,只能背靠高家这棵大树。她心里也清楚,皇上有那么几分是因为高家才对她如此宠爱。 虽然各取所需,她也很感激婉宁。婉宁是好人,她接近皇上,不羡慕宫内的繁华,不图谋富贵,只为了自己的父亲。初见时,就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受益匪浅。 而且她又是高家的准儿媳,几乎与高家是捆绑在一起的。高子昂若不是因为她,又怎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周才人下意识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后面。身为皇上护卫的高子昂却守在婉宁的轿子旁,足见他的心里有多在意她。 互惠共生,她会帮助这个“婉姐姐”。 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当今圣上,他执天下权柄,随便动动小手指头,就能左右他人的生死。话是不错,她心里清楚皇上的英雄事迹,能到这个位置,他的任何思想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支配的。 自己是他的女人,他是依靠,被他支配才是在他身边的生存之道,在他面前还是少一些算计为好。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往皇上的怀里靠了靠。 “怎么啦?” “皇上,您真好。” 皇帝还以为周才人感激对她一家的施恩,只说:“应该的。”片刻,皇帝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美人儿,“你刚入宫,方方面面一定不是非常适应,有哪里不妥当,尽管告诉朕。觉得宫中憋闷,跟朕说,朕会允你出宫逛逛,但要派人守护你的安全。还有想吃什么,也尽管跟朕提,朕让御膳房给你做任何想吃的美味佳肴。” 周才人瞬间欢喜,抬起头,双手紧握在胸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皇帝看她一副天真的模样,唇角露出微微笑意。 就在此时,轿子一个猛加速,一言未发的周才人很自然地再次扑到了皇上怀里。 轿子外面,所有护卫都以皇上和周才人的安危为重中之重。可此时,谁都不是傻子,都争着表现自己。原本皇上的贴身侍卫,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 高子昂索性就留给他们表现就是了,自己则守在婉宁的轿子旁。 婉宁时不时探出头来,一不小心就跟他无比温柔、满含笑意的眼神对接。各自的眼神里,只有彼此。 这次回门让周才人很满足,这种满足当然完全来自于皇上。 虽为皇帝的妾室,倒也满足了自己平民的婚嫁愿望,这让她感觉很幸福。再者,皇帝驾临周家的寒舍,给一家人争足了脸面。 回宫之后,没过几天,周才人就待不住了。毕竟年纪尚小,时不时地还想玩一玩,皇帝真把她看得很透。 向皇上请示了出宫,皇帝意料之中的事,便欣然答应了。皇帝仍然派了高子昂等几个人保护她的安全。 之所以再次委派高子昂,也许是觉得周才人跟高家亲近一些,能更好地保护。 周才人出去玩的时光,反倒成了高子昂和婉宁相会的时机。 不过,他们也不会明目张胆亲昵,就连牵手都不会。因为他们猜想着,皇上也许会派人暗中保护周才人,在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呢。 此刻,还不是他们泄露身份的时候。 出身贫困的周才人,对繁华的长安城那是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可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玩,现在终于可以玩个痛快了。原本坐在轿子里的她,自然是挡不住琳琅满目商品的诱惑。 于是下了轿子来,准备尽情地玩。高子昂起初为了她的安全,只想让她待在轿子里,可是主子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出了轿子至少应该掩藏身份,便伪装成某户人家的大小姐。 周才人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从前舍不得买的,现在可以买个够。幸亏有婉宁从旁提醒,毕竟是身在皇宫,有一千双眼睛盯着,凡事要压制自己三分。 何况周才人的宠幸也已然令人侧目,允许出宫,这可是有些嫔妃想都不敢想的事。若自身出现纰漏,可不是在给别人机会?也许有人天天念着抓点把柄在手里。 周才人知道婉宁是为自己好,虚心听取了她的意见。有所节制,没有肆无忌惮地一直买。反正,皇上允她出宫,机会还多的是。 第184章闹事 周才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众人一直陪着她。 婉宁刚劝了才人回宫,却听见前方胡同里由远及近传过来的嘈杂声。只听声音便能判断人数众多,仿佛是有组织的,并且队伍庞大。 “天子脚下,有此等闹事的人群,也太胆大了。”婉宁嘀咕了一句。 可没想到,身边一个婆婆不屑地说:“胆大?这都闹了不止一回了。要说胆大啊!还有比官家胆大的吗?” 听婆婆这么一说,婉宁他们觉得恐怕不是乱民闹事这么简单。 周才人上前问道:“婆婆,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出了人命,官府的钱又没有给到位呗。” 婆婆见眼前的姑娘眼睛里仍然充满疑惑和期待,转过脸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一个小伙子在左大人家做工,年轻力壮的,可在去年就那么死了。大户人家,府上发生个人命案子,也许太平常了吧。可小伙子的家人不甘心,说是死得蹊跷,不明不白。这边左府上给出的说法是病死的,还说其家人无事生非、是在讹诈,“狮子大开口”。这不就发生矛盾了吗?这些人没少到左府上闹过,可也没什么用。事儿压下来一阵子,说不定是有更大的官作为靠山呢。” 婉宁一听“左大人”,全身的神经马上就绷紧了。上前问:“那您知道是哪个左大人吗?” “这老身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些人往左府上去。他们官家啊,跟咱可不是一个世界。” 周才人又问:“这个小伙子到底是不是病死的?有太医给治疗过吗?” “这个老身也真不知道,这个事到底怎么回事,外人还真说不清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说病死的吧。小伙子一向康健,怎么就突然病死了?确实是可疑。不过,小伙子只是个下人,若真得了病,死也就死了。谁会用心给他治疗?若不是病死的,还能怎样?左家这么害人性命,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家人就这么个闹法,他好歹也考虑一下子影响啊!可人家偏偏跟没事儿人似的,看着是有几分底气,说不定真的是其家人无中生有呢。到底怎样啊,只有左家人自己心里清楚喽!” 说完,婆婆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像是要逃避。二话没说,走开了。 婉宁他们几个人正讨论着,只见那群人,依旧豪横,手里拿着棍棒,拐过弯背向而去。 左大人?婉宁很自然地猜测,这个左大人该不会就是左令鸿吧?这些人去的方向还真是左令鸿府上。她没有多想,跟了上去。 “婉宁!” 她也没有顾及高子昂的呼唤,径直往前走。 “高少爷,快跟过去瞧瞧。”周才人命令道。 高子昂对周才人身边的几个护卫说:“你们几个务必照顾好小姐!” “高少爷,放心吧。” 他紧跟上了婉宁。他心里清楚,婉宁一定是想确认这个左大人就是左令鸿。 两人一直跟着吵闹的人群,最终在一所大宅子门前停下。婉宁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左令鸿府上。这里她再熟悉不过,自从得知父亲是被他暗害,她自己就来过这里许多次。 左府门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高子昂担心周边冲动且愤怒的人会伤害到婉宁,他一直护在婉宁身畔。而婉宁却似乎没有那么友好,缓缓地将脸转向他,眼神里透露出的凶狠令高子昂非常不自在:“眼见着两条人命,你父亲也敢包庇!” “事情没有查清楚,不要下定论啊!婉宁。” 婉宁紧盯着他:“再清楚不过了,还要怎么清楚?”她想了想,似乎真的不太理智,又说,“就算这件事还没有确凿证据,我父亲的死总是清楚的吧?” “婉妹妹,求你别嚷嚷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高子昂护着她,出了人群。 周才人也在其他护卫的保护下,过来了。她刚从轿子里出来,婉宁便迎了上去,抓住才人的手臂,唤着:“小姐。” “有收获吗?”周才人问。 婉宁靠在周才人耳边小声说:“就是这个左大人,是他给我父亲下了毒。” 周才人抚上婉宁的双手,似在安慰:“婉姐姐,我明白了。” 高子昂上前来说:“闹事的人群自有官府来镇压。小姐,街上太乱,我们快回去吧。” 几个人也知道仅靠自己的微薄之力解决不了此次民众闹事,便接受了高子昂的提议,回了宫。 民众闹事,又涉及朝廷官员,这事,周才人认为是有必要让皇上知道的。那些人若能妥善解决此事,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但是怎么说是个问题,说得多自然不妥,不可干预朝政,自己又是刚进宫的新人。说一说见闻总可以吧,实话实说就是了,剩下的就交给皇上去处理吧。 昏黄的烛光下,周才人正欣赏着白天买到的各式各样的首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多的饰品。 婉宁和萧飞燕正陪着她时,欢喜之中,皇上走了进来。所有人问过安之后,周才人有意屏退掉下人,说想单独跟皇上待着。其实她是怕婉宁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今天的事会冒犯到皇上。 周才人举着一对耳环,笑着说:“皇上,您看,今天在街上买的。贫妾可喜欢了。” 皇帝随手扯过一个圆凳子,坐在她身边:“才人你真喜欢啊!喜欢就好。”他缓了口气,又说:“怎么样?跟朕说说今天出去都看到什么好玩的。” “可热闹呢,我大唐的京城可真的是繁华!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我眼花缭乱,都不知道买什么好了。” 皇帝笑着说:“张口就拍马屁,这可不像你啊!” “皇上不爱听好话啊?那贫妾就说一件真事。在今天出去逛时,听说有朝廷命官草菅人命,民怨极大,一众人临街闹事呢。” 皇帝听后却哈哈大笑起来。周才人知道,皇帝这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以为她是在说笑话。 第185章告知 皇帝没有把周才人的话当成真的,她也并没有表现出焦急。 周才人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精美的项圈,在颈上比了比,说:“皇上,您帮贫妾戴上。” 皇帝接过项圈给她戴上,两人看向铜镜里。 “多谢皇上。”周才人娇羞地说。 项圈真的很适合周才人的气质,大气华贵。这项圈是婉宁选的,周才人低头看着它,片晌过后,她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皇帝在身后拥住她,疑惑地问:“才人怎么了?挺好看的,你不喜欢?” 周才人摇摇头:“不是的,皇上,贫妾很喜欢。这项圈不仅很精美,也很适合贫妾。”说罢,又陷入沉默。 “你似乎有话要说啊?”皇帝问道。 周才人稍稍侧过脸,缓缓地说:“皇上,贫妾方才跟您所说,在街市上见人闹事是真的。”她转过身子,看着皇上,“贫妾没有跟您说笑话,也不敢。天子脚下,贫妾怎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连皇上您都认为是不可能的事,一旦发生,贫妾就更不敢跟您开玩笑了。” 皇帝终于相信了几分:“怎么回事?” “确实是有官家府上出了命案,才引发民众闹事。贫妾猜想,若不说,皇上一定永远什么事都不知道。他们一定害怕闹到皇上这里来,会平定此事。但是究竟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贫妾就不知道了。听路人说,这事闹了也不止一回两回了。” “究竟怎么回事?” “贫妾也只是听路人讨论,说是左大人府上,一年前死了个小伙计。左家说是病死的,但小伙子的家人不甘心,觉得死得蹊跷。左家就认为其家人胡搅蛮缠,无非是讹银子,‘狮子大开口’。双方争得不可开交,小伙子的家人就一次一次地集结人群上门闹事。” “左大人?哪个左大人?”皇帝终于具体细问起来。 周才人低着个头:“贫妾不敢参与朝政,更不想说出来平添皇上您的忧愁。他们那些做臣子的,这种事情应该能够圆满解决的。” “朕让你说,怕什么,难道才人要抗旨?” 一听“抗旨”两个字,周才人马上就紧张了起来:“贫妾不敢。这本不是贫妾该管的事,只为解皇上忧愁。天子脚下,民众如此闹事也太胆大了,心想可能不是小事吧。当时贫妾便跟过去看,人群去了左令鸿大人府上。” “左大人?他近来表现还不错。”沉思片刻,他问,“才人如何看待此事?” 周才人伸手掩住他的唇:“皇上,朝政上的事,贫妾不敢参与,更不敢过问。” “朕只是汲取多方意见。” 周才人靠在他怀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皇帝是个明君,又怎么可能让一个才人左右朝政?” “你放心,尽管说你的,朕自有定夺。” “谁家不会发生点事情,何况是大户人家,世间发生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实属正常。尽管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贫妾还是那句话,他们作为臣下,应该能够妥善解决,不让您忧心才是。这天下的事,凡事都要皇上过问,那他们那些臣子要来何用。” “才人说得有道理。” 周才人没有再说任何,只是似乎很安心地靠在皇上怀里。 至此,她再没有说关于左令鸿的半个字。她尽管不知道事件的真相,也能很巧妙地避开,还让皇上对此事继续关注下去。 皇上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当回事,但当晚也没有在云烟阁歇息。至于他心里怎么想,周才人也不清楚。 皇帝离开云烟阁时,除了周才人亲自相送,婉宁也跟了过去。 她猜想,周才人一定会把今天白天在外面遇到的事告诉皇上,否则,她也不会让自己回避了。便殷勤地送皇帝离开云烟阁,目的就是想看看,皇帝得知左令鸿恶行的反应。 可是大概令她失望了,竟然什么反应也看不出,皇帝的神色跟来时一般无二。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皇帝呢?哪有那么容易从脸上看出喜怒。 皇上越是如此,婉宁心里越是不安。送皇上离开后,她迫不及待将周才人拉进屋来,问道:“才人,如何?皇上说没说如何处置左大人?” 见婉宁焦急的样子,周才人意识到幸亏让婉宁回避,否则,她是一定会冒犯皇上。 “婉姐姐,这事可能还急不得。” “皇上不相信?” “婉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直接跟皇上说左大人是杀人凶手?让皇上法办?”周才人顿了顿,“姐姐,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我们要用事实说话。事情的真相确实有待考究。还有他觉得这种事情,那些臣子应该能够妥善解决。所以,他或许并不想过问太多。我们再往深层次想,就算左大人是杀人凶手,就算我说什么,皇上都相信,他恐怕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左大人。升官没有几天,就要处置,岂不是说明自己用人不明?” 不合乎自己所想,婉宁确实有些失望,心中着急,呆站在那里一时说不上话来。 萧飞燕最是了解婉宁,在一旁安慰着:“婉小姐,才人说的没错。我们还需要耐住性子。” 面对此事,看上去最耐不住性子的当属婉宁。这也难怪,一个性情中人,自从父亲病重的那一天起,她有哪一天是好过的。多少个日日夜夜,其中的伤痛有谁能够体会?这完全“归功于”这个左大人。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整治一下左大人,她岂肯放过? 其实婉宁不是耐不住性子,她更加觉得不通过此次的事情让左令鸿栽个跟头,她心里就是不甘心。 高子昂最是了解婉宁,她一定想利用此事置左令鸿于死地,至少也是要打击一番。但前提是,此事真的有利用的价值。左令鸿府上的小伙计到底怎么死的成了关键。 于是他大着胆子问自己的父亲,他从高骏铭那里得知,在左府上做工的小伙计确实是得了重病之后,不得医治而亡。 第186章失望 高子昂想趁自己在宫中执勤的时刻,冒险把婉宁约过来,告诉她真相。自己离开皇宫就更见不着了。可在哪里见面是个大问题,宫中护卫跟后宫接触可是明令禁止的。 他是不可能进入到内廷的,一个宫廷护卫到外朝都费劲,何况是进入到内廷。 若把婉宁叫出来,一旦被人发现,婉宁的名声尽毁,绝对不能如此。只有自己多冒一点风险,他想到离后宫很近的一个地方,宫门与后宫之间有一处假山,相对隐秘。 一大早,各宫各院都去了中宫请安,在此时说上几句话应该是可以的,不会被人发现。 周才人去了中宫,云烟阁必定会留人,运气好的话留下的说不定会是婉宁。那就最好不过,正趁这个机会,把她叫出来。 可是如何递消息进去呢?使银子不是一个好方法,会留下祸患。宫里的人不是那么好收买的。 智阳先生的亲哥哥,皇帝身边的张公公,他是使唤不动的,也不是他能使唤的人。还好张公公有个小徒弟——文景,文景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大概八九岁的样子。 张公公之所以喜欢小文景,就是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身世跟自己极像,大有同命相怜之感。 高子昂只能麻烦小文景去云烟阁把婉宁叫出来。 云烟阁留下的果然是婉宁。当婉宁来到假山后,一见到高子昂就责怪他:“哥哥,你怎么来了?我们不可在宫中相见。” 高子昂拉着她到更隐秘的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被拉到低矮的山洞里停了下来。“什么事?你快说吧,中宫的主子们一会儿就散了。” “你们跟皇上说了关于左令鸿的什么事?你们是怎么跟皇上说的?我问过父亲了,左府上做工的小伙计确实是因病而亡。” 一提起左令鸿,婉宁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何况还是个不好的消息。“你父亲护着他,当然这么说了。” 高子昂提醒她:“我们说话低声一些,这里毕竟是皇宫。” 婉宁似乎有些不在乎,也许是心情不好吧。 “不是的,婉宁,你冷静一些。我父亲不会骗我的,他还不至于因为左令鸿一个外人,跟自己儿子闹翻。左令鸿为非作歹,我们还有机会,这次确实不是好时机。我担心你会惹怒皇上,皇上会认为你无中生有,借机诬陷大臣,会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你要乖乖听我的。” 婉宁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更加失望,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流下来。 高子昂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婉妹妹,不要紧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何必情绪激动呢?” “不顺心时,你在我眼前,我才比较容易激动嘛!” 听婉宁这样说,高子昂心里乐开了花。若搁在平时,他一定会将婉宁揽在怀里。可这里是皇宫,最好不要有亲昵的举动。“好,不哭了,我们也不伤心了。” “你不是说皇上英明吗?我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明真相呢?”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会相信,左令鸿现处在上升时期。其实也不是完全取决于皇上相不相信。这么大的事,你父亲生前又是朝廷命官,牵扯其中的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要有确凿的证据。” “哥哥,我明白。” “嗯。” 婉宁抹了一下脸颊,擦掉残留的眼泪,劝他说:“你快回去吧。我们见一面冒了多大风险!” “这么点风险不算什么,你若在此事上诬陷左令鸿,有可能被治罪的啊。” “好,我明白。但是没有处理好人命案,他也是有过失的吧?” “制造人命案和仅仅过失可是两个概念。我父亲并没有包庇他,只是替他平息了一段时间。” 婉宁听后,沉下脸。 高子昂看出了她的心思,想要让父亲在她心中完全洗白,眼下是不可能了。一点点来吧。 回到云烟阁的婉宁越想越不开心,越不甘心。没有想到一开始就重重阻力,她安慰自己,或许这不是什么阻力,只是时机未到。 她甚至都担心起自己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嘴一秃噜,就跟皇帝说出父亲受难的真相来。皇帝若英明,父亲又曾近前辅佐过他,他一听说有另外的死因,真的就不能引起他的怀疑吗? 这点让婉宁很不解。 只要皇上起疑,就有机会找到更有利的证据,也就能为父亲报仇了。 正当她想着,周才人回来了。 周才人看她似乎心中有事,便问:“婉姐姐,你怎么啦?” “才人,子昂哥哥方才跟我说,左令鸿府上的小伙计确实是因病而亡。” 周才人很淡定地回应:“我跟皇上也没有确定地讲过,左大人就是杀人凶手,不过皇上应该会关注到此事。引发民众闹事,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左大人失职是肯定的。等今晚皇上来,找个机会问问他,到底如何处置。看你现在情绪还比较稳定,今晚不回避你,让你亲耳听听皇上怎么说。” “多谢才人。” 想着,盼着,皇上像以往一样,按时来到云烟阁。 “皇上,您来了。”周才人雀跃地上前,她将皇上拉到榻上坐下来。 “才人很开心啊?” 周才人微笑着说:“那是自然了。皇上昨晚没有在贫妾这过夜,还以为皇上生气了呢?您现在来,就说明没有的事,指定不是贫妾惹到您。贫妾自然开心了。” 说罢,她抓住皇帝的胳膊,歪靠着他。 皇帝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尖。“今晚不用回避下人?”他问。 “皇上,您不能时刻守在贫妾身边,多亏有侍女们陪贫妾说说话。虽然现在您来了,贫妾怎能过河拆桥,就马上将她们撵出去呢?” 皇上轻喘了口气,说:“好,我们谈情说爱,谈论闺阁之事就让她们在一旁听着。” 周才人当然知道皇上的意思是想让婉宁和萧飞燕两人退下,但是她已经答应婉宁,就不能食言。她还是要想办法留下二人。 第187章冒犯 皇帝踏足云烟阁,尽管周才人允许婉宁和萧飞燕伺候在近前,但二人当然也听明白皇帝的意思,他是说不必伺候。 皇帝下了令,二人不敢耽搁,只能决定走人。 刚要退出去,婉宁却被周才人叫住:“婉宁。” 婉宁回转身,恭恭敬敬地说:“才人您吩咐。” “你去把我那苦心为皇上绣的枕套找一找,拿过来。” “遵命。” 随后,丫鬟们都退了出去,里间只剩下皇上和周才人。 皇帝转过脸说:“女子为男子绣东西,都是一些荷包、香囊之类的。细腻的针脚无不反应女儿家的小心思。朕什么都还未得到,你可倒好,一来就给朕绣枕套。就是如此取悦自己男人的吗?” 周才人忍不住笑了笑:“皇上,您不知道,贫妾的绣功太差了。我苦心绣的东西,就连自己都不喜欢,还如何让您喜欢?只好从最简单的做起,而且枕套做得再差,也只在云烟阁内使用,只有您在此歇息的时候才看得见,别人又看不到。贫妾一定苦练绣功,绣好的荷包赠给您。您戴出去不会丢人,也不会丢贫妾的脸。” 皇帝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周才人坐过来。周才人步履轻盈,到皇帝身边坐下。 “只要是才人绣的,不管好坏,朕都喜欢。” “贫妾绣的粗东西,可真是拿不出手。贫妾出身微寒,可够不上凡事都精致,如绣功这般大户人家小姐的必修课,贫妾真的是不太行。好在现在时间多的是,可以慢慢学。” 皇帝关切地说:“学可以,千万别太累。” “贫妾遵命。” 周才人心里说不出有多温暖,轻轻靠在皇帝结实的肩头。 皇帝微微低下头看她,缓缓地问道:“你来宫里也好些天了,可还适应?” “都好。” “宫里的下人可还满意?没有不顺心的地方吧?今天过得可还愉快?”皇帝问。还未等周才人答话,他又说:“你宫里的下人有点少,实在不行,就再给你安排几个过来。” 周才人知道此举婉宁一定不愿意,再说自己也不喜欢,人多了反而又烦又累。 “贴身丫鬟是贫妾带来的,是高家精挑细选的妥当人儿,没有任何不顺心。不必麻烦皇上再给贫妾安排佣人,人多了怪吵的。内侍都尽职尽责,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有劳皇上牵挂。”周才人想了想,又说:“皇上呢?”片刻,她似乎觉得不对,“算了,不问了。” 皇帝自然困惑:“什么?” “贫妾也希望跟皇上像平凡的夫妻一样,一天没有见面,能平等地互相问候。既然您问了贫妾今天过得可好,贫妾也想问皇上您今天可愉快,有何不顺心的事?” “这有什么,应该的,你尽可以问。那又为什么不问了呢?” 周才人转过脸,坐直身子,俏皮地抬了抬两条腿,语气里有几分忧郁:“因为您是皇上,随便一问就是干涉朝政。只因您所面对的事务都不是贫妾该问的。”她看了看皇帝,说,“何况昨天还因为贫妾说的话,惹得您不高兴。但凡皇上您不高兴,都不是贫妾该说的。” “朕还不至于为那么点事情不高兴。” “您真没有不高兴?” 皇帝淡淡地回:“真没有。” “那贫妾问一句不该问的,我也只是好奇。” “什么?” “您会怪左大人吗?” “朕相信,在这京城,又在人命面前,他还不敢放肆。他一个人掀不起多大风浪,朕问过其他人了,左府上的小伙计确实是得了重病,后来也没有治好,可怜一条性命。” 周才人抱住皇帝的一只胳膊,说:“皇上,您真伟大,这种事情都亲自过问。明明是为官一任却惹得民众闹事,还要您操心。” “偶尔的疏忽在所难免,有人会提醒他的。朕相信,这事很快就会被平息。” 左令鸿的事,算是就此而终了。这般不起风浪地过去,可不是婉宁所希望的。 皇帝的话让刚准备进来的婉宁听得一清二楚,她耷拉着脸,手里端着周才人绣的枕套进来。 周才人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 只见婉宁礼貌地将枕套递过来:“才人,您亲手绣的枕套,奴婢给您取来了。” “很好,你下去吧。” 可婉宁没有那么乖,只见她出人意料地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皇上,左大人身上的人命案可不这一桩。” 话刚说完,婉宁似乎自己都后悔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跟皇上说这句话。她甚至希望皇上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跪了片刻,她起身,惊慌地说了句:“奴婢告退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偷听朕跟才人说话。” 果然是一通痛骂。 “皇上,是贫妾的侍女不懂事,回头一定好好收拾她。我们好好地说着话,别让她影响了各自的心情。”之后,周才人厉声对婉宁说,“你还不赶紧下去?在这惹得皇上不愉快。” “奴婢遵命。”婉宁低低地应着。 她刚转过身要走,皇帝厉声道:“回来!你把朕当什么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朕还从未见过如此傲慢的女子。” 皇帝已经下令“回来”,婉宁不敢不从,不敢再往外走。退回来后,乖乖地跪下来:“奴婢冒失。” “你方才说什么?左大人的命案?一个丫鬟,你好大的胆子,诬陷朝廷命官。” 周才人仍然为婉宁求情:“皇上,是侍女的错。她昨晚没睡好,现在还做着梦,说梦话呢。您大人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 婉宁一个转念,认为这是一个向皇上阐述事实的机会。她还是辜负了周才人,仍然说:“皇上,左大人的恶行导致别人家破人亡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眼下此人草菅人命,皇上您当真不管不问吗?” 周才人在一旁厉声说道:“婉宁!” 不用看都知道皇帝此刻一定心头冒火,旁边的周才人都快要吓坏了。 婉宁知道冒犯了皇上,也辜负了才人。低着头跪在那里,等待他们的责罚。 第188章身份泄露 空气凝滞了半天。 周才人在皇帝胸前抚摸了几下,看着眉头皱起的皇上,她真为婉宁的命运担忧。当然,名义上她还是自己的侍女,仍然要护着她一些。 一会儿功夫,婉宁的脸上就吓得渗出不少汗珠,妆容都花掉了。她一直乖乖地跪着,头也不敢抬。 皇帝在眼前,周才人和婉宁都不敢先说话。 为了婉宁尽快脱罪,周才人只得细心安抚着皇帝。 皇帝终于开了口:“你的主子都不敢干涉朝政,你一个丫鬟竟然如此大胆!你因何气焰如此之盛?竟敢诬陷朝廷大员!” 婉宁明白皇帝还一直以为她在诬陷,也难怪,他根本不知道左令鸿做的那些事。这突然提出来,的确让人难以置信,子昂哥哥了解皇上,老早就说过,皇帝没有那么容易相信自己说的是事实。 她双手伏在地上,以最卑微的姿态,却撑着胆子,鼓起最大的勇气说:“奴婢没有诬陷朝廷大员,也并不想干涉朝政,只想为死去的魂灵讨个公道。” 周才人见皇上的怒气没有削弱,也生起气来,瞅着她说:“行了,婉宁,你还没完了。” 皇帝似乎感觉到事情不简单,一个丫鬟冒着杀头的危险,在此揭发朝廷大员。看她的样子意志也很坚定,又说为魂灵讨公道,她自始至终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人命,她并没有干涉朝政的意思。 虽然如此诬陷朝廷大员令皇帝很生气,不过,她说到现在,反而增添了皇帝的一些兴趣。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究竟能说出一些什么来。 皇帝终于微微低头,看着伏在地上的婉宁,缓和了语气说:“你抬起头来,好好说。” 这是婉宁冒着生命危险争取来的机会。她直起腰来:“皇上,望您先饶恕奴婢的罪过。就算这次民众闹事,说左大人是草菅人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他确实直接害死了另外一位大臣。” “谁?” “皇上,您可还记得一年前,因为有人入宫行刺,您处决相关人员,有的朝廷大员也被牵扯其中,其中就有在朝为官的李政航。他被您贬到四川,可还未到四川,走在半路就死了。至于他的死因您就一丝怀疑都没有吗?” 皇帝努力从记忆当中搜寻此人。片晌,才说:“李政航?他不是在梁州畏罪自裁吗?” “您所知道的都是下面的人报告的吧?皇上您英明伟大,您觉得以李政航的为人,他会畏罪自裁吗?说畏罪自裁这种话的像不像是小人?他乖乖去四川赴任,已然认罪,又怎么会‘畏罪’?他不是畏罪自裁,更不是感染瘟疫,而是有人下毒,报告给您的却是畏罪自裁。这个欺上瞒下的人就是左令鸿大人。” 皇帝意识到眼前的女子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丫鬟,竟然说得如此详细。虽然一切都还有待考证,但是此女也说得有模有样。那这个女子是谁,一定与李政航有关。 他仔细看了看婉宁,看到了她脸上的妆有淡化的痕迹。此女的容颜也有几分清澈,俗气的打扮之下难掩其中的一丝甜美,她平时的妆容明显在丑化。 皇帝再次燃起些怒气:“你是谁?你平时的妆容是有意的?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丫鬟,竟敢欺君!” 婉宁原本一心想为父亲报仇,只是借机跟皇上阐述一些事实,并没有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犹疑之间,只听皇上又说:“按照你的年纪,你该不会是李政航的女儿吧?” 婉宁没有想到皇帝一猜就准,可她并没有立即回应。 周才人见婉宁沉默着,知道她还不想这么快透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她明了身份对自己也没有好处。便说:“皇上,您来贫妾宫里,却对贫妾的侍女有如此大的兴趣。” 才人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 皇帝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翘。虽然看不出笑意,但足以证明他此时并不想让周才人不高兴。 “才人说的是,奴婢如此打扮,只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在这云烟阁,才人才应该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奴婢自然是一心为才人。而且针对此事,奴婢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左大人谋害朝廷命官,还希望皇上您能够明察。” 婉宁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她还是很信任皇帝的,她相信皇帝已然怀疑了父亲的死因。这像是一点点曙光,父亲的事再进展下去,就有希望了。 皇帝没有说太多就离开了云烟阁,婉宁也没有觉得失落。 之后,皇帝再来云烟阁并没有提起李政航的事,但婉宁知道皇上需要时间考虑。 终于在过了三四天之后,皇帝再次来到云烟阁,陪周才人坐了不长时间就对她说:“才人,把你的侍女叫过来,朕想跟她说几句话。” 婉宁的苦心终于得到了回报,周才人也替她高兴。 婉宁一听皇上叫她,认为一定是为父亲的事。一见到皇帝就跪了下来,她曾是冒着风险跟皇帝阐述父亲的事实,现在话都说出来了,最好还是乖一些。 周才人认为机会难得,便退了出去,只留下婉宁独自跟皇帝说话。 只听皇帝问道:“你是李政航的女儿?” 皇帝又问了一遍自己的身份,婉宁知道不承认是不行了。皇帝没有那么好糊弄,再隐瞒下去,可会坐实欺君的罪名。 她直起腰来:“对!皇上,您真是慧眼,我就是当年被您破格提拔的李政航的女儿。我们一家也曾烜赫一时,后因为您贬官,左令鸿趁机毒害父亲,然后……然后奴婢就没有父亲了。他现在命丧黄泉,却仍是个罪人,我就是这个罪臣的女儿!” 跟皇帝说完,婉宁情不自禁流下眼泪。但是皇帝并没有责怪她的失仪,也没有认定她欺君,看了她几眼后便离开了。 婉宁期待皇帝找到她会大谈特谈父亲的事,可是皇帝没有,问完她的身份就没有下文了。 第189章有惊无险 一早,皇帝从萧婕妤宫里出来,准备去上朝,身后跟了一大帮人。 离殿堂还有一段距离时,他缓了缓脚步,稍稍回身,眼睛的余光看着行走在身后的张公公。“公公,朕有事问你。” 张公公立即示意身后的所有人慢行,跟皇上拉开些距离。之后,快行两步跟上去:“皇上,您吩咐。” “进宫的人当中竟然藏着朝廷大员的闺女,下面的人有报到你这儿来吗?” 张公公一下子就明白,皇帝知道了婉宁的身份:“皇上,是老奴的失职,没有调查好所有入宫人员的身世,对于他们的上报也没有严格把关。”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再说,她现在家破人亡,她的父亲又是罪臣,给朕的嫔妃做个丫鬟也不算委屈她。” “皇上,您说的是。此女大概也是有自知之明吧,以她的资质可没有伴驾的资格。她父亲死后,伺候主子,赚口饭吃吧。” “可是朕看她的劲头,可不是想糊口这么简单。朕记得李政航当年只是贬官,后来上报说赴任途中畏罪自裁。” “皇上,您记得没错。李大人的事当时轰动一时,老奴不敢干涉朝政,只想说说这人间事。这丫头的坎坷命运不止于此,听说其母在得知夫君命丧黄泉,接受不了现实,跟着殉情,如今李家也被抄了。依照您对李大人的了解,李家人何以惨烈至此啊!” 皇帝转过大半个身子问:“听说?你听谁说?” “老奴不敢欺瞒皇上。不过是在周才人入宫前,高家跟老奴说过,这丫头的父母双亡,老奴只是看这丫头可怜,才允许她进宫。” “她父亲,朕当然了解他的为人,一直以来也很欣赏。这其中若真的有隐情……如此说来,这丫头确实挺可怜。” “皇上,您慈悲。” 当晚,皇帝不出意外地去了云烟阁,去的时辰很晚,是打算歇在那里了。 此时,婉宁比周才人都盼着皇帝来云烟阁,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她只想确认自己的揭发已然引起皇帝的关注。 皇帝这一来,正好赶上周才人沐浴,丫鬟们自然要伺候好主子了,一屋子人忙忙碌碌的。快速挪动着小碎步,一切却也井井有条,不禁引得皇帝将目光落在了她们身上。 只听皇上厉声说:“李婉宁,你停下!” 婉宁立即停住脚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皇上,您吩咐。” “你进来出去的,不就想引起朕的注意吗?” 婉宁跪了下来:“皇上,相信您是明君,何况我父亲又曾是朝廷大员。” 皇帝上前两步,悠悠地说:“想让朕给你做主啊?你看看你这副妆容,面对朕都没有半分诚意,还想让朕维护你周全?犯下欺君之大罪,还满嘴仁义道德。你也别自以为是了,放心吧,你抢不走才人的风头。才人是朕难得的。现命你恢复本来的面貌,否则,朕治你欺君之罪。” “皇上!这不重要——” 婉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你下去吧,才人陪着朕。” 皇帝刚转过身去,只听依旧跪着的婉宁说:“还请皇上能对我的身份保密。奴婢本不想欺君,只因若有些人知晓我在您身边,会心虚到杀人灭口。” 皇帝讥笑道:“李婉宁,你也有怕的时候啊!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朕还以为你胆子大得很呢!” 周才人上前来,掩面笑了起来。 皇帝只是嘲笑,也没有明示会不会掩藏她的身份。识相的丫鬟都早已退出了云烟阁,自己确实不适合再待下去。没有得到确切答复的她,也只能退出去了。 皇帝就总给她模棱两可的感觉,大概是自己太卑微了吧。 不能再“扮丑”下去,回到房里的婉宁,心里很不平静。 她最在意的,子昂哥哥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在有意色诱皇上?可这是明显的欺君之罪,皇帝也明示了,再不以真容见他,就会被治罪。 婉宁陷入了两难。 周才人手里拿着件衣衫,双手搭在皇帝的肩上:“皇上,贫妾近几天一直在琢磨给您做衣裳,现在只做好了里衬,您要试一下吗?” 皇帝转过脸笑着说:“才人,你也学坏了,想留下朕过夜就直说。” 周才人依旧秉着她在皇帝面前的原则:做一张大白纸。 “皇上,贫妾可没这么多心思。只因贫妾的绣功还没练好,只能先给您做一件里面的衣衫,穿在身上,别人又看不着。” 在得到皇帝默许之后,周才人亲自服侍皇帝就寝。 皇帝没有因为婉宁“扮丑”而生大气,这让周才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一边服侍皇上更衣,一边说:“皇上,您能否原谅贫妾?” 皇帝伸入袖中的手微微一滞,问道:“什么?” “贫妾曾跟您说婉宁是贫妾的远方表姐,欺瞒了皇上。实在不行,就请您治罪,只要您能消气。” “你恐怕也是被这丫头要挟的吧?泄露真实身份就小命不保,这个丫头明明怕死,还装出一副胆大的样子。” 周才人听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皇上,您真是圣明!之前贫妾还一直在想这侍女这回胆子如此之大,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真把贫妾给吓坏了,更害怕皇上您气坏了身子。” “朕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还会被她一个小丫头气坏了身子?” “现在贫妾可是放心了呢。” 待皇帝躺下,周才人睡在他身边说道:“其实贫妾一直都不知道李家发生如此悲惨的事情,也只是接触到婉宁,才慢慢知晓。觉得她挺可怜的,所以,虽然她作为奴婢的侍女,但凡事都不会跟她计较。她出身高贵,贫妾相信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才人也觉得她挺可怜?” “嗯。”周才人轻轻点了下头。 “她一定没少跟你说她‘悲惨的境遇’吧?你相信她所说?” “皇上,她也只是把贫妾当成亲姐妹,才吐一吐心中的不快。至于其他的事,不是贫妾应该管的,不敢过问。” 周才人当然希望皇上查清楚李政航的案子,才如此说,但又不会让自己牵扯其中。 第190章改换妆容 婉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下人房里,今晚必须拿定主意。明天一早,要么以全新的容颜面对皇上,要么被皇帝治罪,失去为父亲伸冤的机会。 或许,自己没的选了吧。既然皇帝都下了令,就不能再以粗鄙的面目示人。她这样想。 然而,现在的问题的是她如何面对最在乎的人,她不希望子昂哥哥多想。他本就不同意自己入宫,若自己再不知道注意,那岂不是在疏远二人的关系?她不想因为任何使两人的感情变得淡薄。 她唯一的商量对象就是萧飞燕了,燕儿此刻在外面巡视各处。 原本应该跟她一起的,毕竟自己名义上也是周才人的丫鬟,这让外人看见会有意见的。今天比较心烦,就算了吧,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半晌,萧飞燕终于回来了,看见正在心不在焉整理床铺的婉宁,走上前来问道:“婉小姐,您怎么啦?” 婉宁在被子上坐下,两条腿耷拉在床边,伸手抚摸着被子。仿佛触碰到柔软,内心就被安抚几分:“皇上果真如此精明,真的不是那么好骗的。你不知道,方才在云烟阁,皇帝要求我以后要打扮好看一些,至少恢复原本的妆容,我不能再扮下去了。知道不能抗命,可是你说,如此,子昂哥哥会不会生气。” “小姐,素颜不可以吗?” “这可是在皇宫里,素颜是对人不敬。” 萧飞燕轻叹一声:“皇帝都下了命令了。眼下我们不能再继续欺君,保住性命要紧,何况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至于高少爷,依照奴婢对他的一点点了解,他可能会像您说的这般多想吧。不过找一个机会跟他好好解释一下,就说装不下去了。奴婢相信高少爷会体谅的。” 婉宁赞同地说:“是啊,我们已然犯了欺君之罪,不可再继续伪装下去了,不可抗命。” “所以啊,小姐,眼下我们必得听皇上吩咐,就算您不取悦皇上,也不能再欺骗下去了,此次可是关乎性命。” “现在就关乎性命了?关乎性命的事还在后面呢。皇帝若知道我们进宫的目的是替我父亲伸冤,他会不会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他真的会甘愿被利用吗?” “好在他非常喜欢周才人。我们可以一点一点地向皇上摊牌,一直到没有保留,他心中没有了一丝疑虑,也许就饶恕我们了。皇帝也是人,老爷的冤情又是真的,他知道真相后,应该会对小姐您有一丝怜悯吧。” 疲惫的婉宁仿佛想不了这么多似的,脱去了一部分衣裳,躲到被子下面。 萧飞燕又说:“小姐,奴婢现在最怕的不是这个,而是您确定皇上不会喜欢您吗?他叫您打扮起来,不就是对您的容貌有几分期待与好奇?越是像皇上这样的男人,只要他对一个女人有一点点动心,他就会占为己有,你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婉宁一惊:“准备什么?我又不是要皇帝喜欢,只要我不欺君,做平常的自己,他爱喜欢不喜欢。” “若真像您认为的如此轻巧就好喽。到时候,您夹在两个男人之间,您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哦。” “你说什么呢?什么夹在两个男人之间?你如此说,周才人怕是不爱听吧。云烟阁只能有她一个主子。最重要的是,我心里有一个人就够了。” “奴婢也希望没有这么一天啊。” “皇帝的事就先不说了。”萧飞燕故意笑着,“小姐,您一定要好好向高少爷解释哦。他若吃起醋来,那后果……天啊,真不敢想象。” 婉宁轻蹙了一下眉:“燕儿,我正烦恼呢,你还能开玩笑。” “奴婢可不是在开玩笑啊!您心里最在意少爷不是?” 婉宁的衣衫都脱掉了,只穿着睡袍,窝在被子里。十分自信似的:“哥哥一定会相信我的。” “小姐,奴婢觉得你在这一点儿上不是特别了解少爷。他相信您是应该,但他更害怕的是皇上。他作为一个臣子,不能跟皇帝说‘不’。为了高家,他也不能有半点儿冒犯皇上。如果皇上有意,他担心您到时候身不由己,他可不想失去您。” “不会身不由己。你也别多想了,我只不过就是做平常的自己。怎么说,人家都是皇帝,他会见一个女人喜欢一个吗?” 萧飞燕上前掖了掖婉宁的被角:“也许就算是皇帝不喜欢,只要是身边的女子都会想着占为己有呢?算了,小姐,不说这些了。您快睡吧,明天打起精神来面对皇上。”她坐在床边温柔地说:“奴婢点上长明灯,一切都收拾完毕,就过来守着您。” 婉宁微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婉宁像平常一样,穿了宫里丫鬟的统一服侍,脸上略施粉黛。不同的是没有像从前一样丑化自己的妆容,同时也着实看不出用心打扮。 不过,婉宁很满意。既不欺君,又不出挑。 正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忽地听见萧飞燕在外面似乎有意放大些音量,说:“皇上,您怎么来下人房了?” 皇上来了!婉宁紧张了起来,愣了片刻,她想起,是要出去迎接的。刚走出里间,就跟皇帝撞了个正着。 她立即退到一侧。 皇帝毫不客气地在榻上坐下,眼睛直直地看着吓得有些哆嗦的婉宁。再次讽笑道:“李婉宁,朕记得你的胆子大得很,怎的此刻猥琐成此番面貌?” “奴婢蒲柳之姿,实在担忧污了圣上慧眼。” “朕允许你今天可以不用穿统一服侍。此刻进去换了吧。” “皇上,奴婢本就资质平庸,错不在衣衫。” 皇帝伸手示意婉宁到近前来,婉宁只得挪至皇帝近前,天子的威严逼迫她不自觉地跪了下来。 他向前微倾了一下身子,紧盯着婉宁,用低沉而缓慢的语调怀疑地问:“李婉宁,你——这是在抗旨?” 简单的一句话逼迫婉宁没有第二个选择,只得乖乖听话。 第191章动心 婉宁遵从圣旨,到里间换衣裳,她心里有几分不情愿。她不在乎会不会招皇帝喜欢,甚至希望他不喜欢。 可以恢复进宫前的自由,终于可以做自己了。矛盾之中,也因解脱而舒心。 该穿哪一件,她思量了许久。数件裙装,拿起来又放下。 最终,她选了一件从前很少穿的一条白裙子。这条白裙子只在高子昂面前穿过,一心只想着他,婉宁希望穿上这套裙装,子昂哥哥能像从前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是啊,若一会儿出去见的人是子昂哥哥该多好! 一穿上许久未穿的白裙子,她就找回了从前的感觉,找回了从前子昂哥哥在身边的感觉。甚至忘记了自己此时在皇宫里。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不能让皇上干等,还是快些出去吧。她到铜镜前,只淡淡地上了一点脂粉。配上了她从前最爱的银簪子。 方才听见外面有说话声,一定是燕儿进来招待皇上。自己紧张得连招待皇帝都忘记了,燕儿真是贴心,幸亏有她在。 一切准备就绪,婉宁缓缓将里间的门打开来。 皇帝一下子就将眼睛定在了她身上。 她一袭雪白裙装,没有过多修饰,偌大的裙摆素雅又显高贵,裙幅熠熠。面容白皙,简单的妆容之下,那是一张非常甜美的小脸蛋儿。头戴精致银色发饰,一丝不苟。 整个人,天生的高贵气质里透着几分脱俗。世间竟然有人集高贵与脱俗于一体,还将两者融合得恰到好处。 皇帝见惯了宫里娘娘们的雍容华贵,对婉宁特有的清丽脱俗甚是着迷,目光牢牢地黏在她身上。 她跪下那一刻,整个人像极了独坐于莲台的花中仙子,大气万方,美艳不可方物。无半点矫揉造作扭捏之态,不沾一滴污泥,不染一粒尘埃。 皇帝眼前一亮,整个世界都亮了,仿似从灵魂深处透出了光。 半天听不到话语,在皇帝面前一直胆小的婉宁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 没想到皇上起身亲手将她扶起。这一刻,婉宁仍然不敢看皇上,微低着头。但她可以想想,皇上有这举动,应该是一直在看她。 只因他是皇上,无法说“不”,否则,任何时候她都不接受跟其他男子有如此近距离的眼神交流。她的心里只想着另外一个人,恨不得现在就跑到他身边去。 “你们都先出去吧,朕跟李婉宁有几句话要说。”再次在榻上坐下的皇帝突然发了话。 萧飞燕和另两个小丫鬟出去之后,空荡荡的屋子只剩婉宁手足无措地呆站在原地。 皇帝盯着她片刻,小声说:“你坐吧。” “奴婢不敢。以奴婢的卑微身份,怎能跟皇上您同坐?” 皇帝没有立即说话,半天才低低沉沉又吐出两个字:“坐吧。” 婉宁挪至榻前,在离皇帝数尺的地方小小翼翼地坐下,屁股只沾了个边儿。“皇上,您吩咐。” 皇上问道:“你说左大人毒死你父亲,有证据吗?” 听皇上如此问,婉宁一下子就精神了:“回皇上,奴婢有证据。父亲生前给母亲写过一封绝笔信,上面说他的死是意外,这世间没有任何人比父亲更清楚自己的死因。父亲还说,他不曾畏罪自裁,那是他人的诬陷。他死后的罪名,父亲临终前就已然料到,他亲口对奴婢讲过,绝笔信里也跟母亲说得很清楚。他没有想过在世人面前有多清白,事到如今,只能在乎自己的家人。皇上,就凭您对父亲的了解,一定能想到这很符合父亲的为人。” “绝笔信,就算是你父亲亲笔所写,这只能作为查案的方向。若作为证据,恐怕不能服人。” “在奴婢给父亲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父亲写下屈原的几句诗:‘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这些句子都很明确地表达,父亲是被人迫害的。”说罢,婉宁顿了顿,似乎在等待皇上的回应。 没有等到回应,她又说:“父亲死后不久,才几个时辰,就被官兵以感染瘟疫为由,焚烧了尸体。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是毁尸灭迹。我父亲当时虽然贬官,可终究是朝廷大员。奴婢斗胆问皇上,您是否下过指令,焚烧朝廷大员的尸体?” 皇帝努力回想着:“这个……朕确实没有下过这样的旨。” “可见,有人迫不及待要毁尸灭迹。当时,奴婢在场,无论如何也应该由奴婢将父亲带回京城。细致向您禀报过后,再料理一切后事。毒害我父亲的人连您都没有放在眼里。” 说罢,婉宁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皇上,可皇帝很不以为意似的。 “你说的虽然感觉上有理有据,可以让朕更多地了解你父亲的案情。但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以作为证据,必须要有确凿的人证和物证。” “人证,奴婢也有。父亲在得知自己中毒以后,曾派出两名手下去西域寻找解药,那时的父亲就已经确定是左令鸿大人下的毒,但是他并没有声张。现在那两名历尽千辛万苦的手下已经回来了,回到了李府,还带来了毒草跟解药。皇上您可随时传唤。” “去西域寻找解药,怎么回事?你父亲中的什么毒?”皇帝疑惑地问。 “皇上您有所不知。害我父亲殒命的是产自西域的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是从境外采集的一种叫朱丝的毒草中提炼而成。此毒药产自西域,但是在西域却找不到解药。想解掉朱丝草的剧毒,就必须到境外去寻找生长在它旁边的白菇草才能解。就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如此煞费苦心,可见左令鸿大人是不准备留下活口的。是何原因非要如此置我父亲于死地,如此歹毒?” 说到这里,婉宁心里清楚皇上既然问父亲中了何毒,说明他已经相信了父亲是中毒而亡。 第192章证据 既然皇上相信了父亲中毒,婉宁便再次补了几句:“父亲在中毒之后,知道自己不太好,就给家里写了信。后来奴婢才知道,信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奴婢遵循母亲之命,赶去了梁州,一直照顾在父亲身边。他不会担心奴婢守着他,可见我父亲并不是感染瘟疫。死后却以感染瘟疫为由,烧了遗体。如此处置朝廷大员的遗体,已然说明一定有问题。只有中毒之后,毁尸灭迹,一了百了。” 皇上一直在强调证据,只有不遗余力地想还有何证据。她又说:“我父亲住在梁州时,曾跟身边几个忠实的手下说过,是客栈的人在父亲饮用的茶水中做了手脚。那个客栈的知情人就是最好的证人,当然还必须将凶手绳之以法。” 婉宁担心皇上认为父亲是在冤枉他人。 “皇上,您最了解父亲的为人,父亲不会冤枉人,临终前冤枉他人又有何意义呢?他还交代所有人所知的事情不可声张,只为不让奴婢知道,不让自己的家人知道。他只为了保护我们,没有想过要为自己,也就没有冤枉他人和说假话的必要。府上去找解药的两名手下,当然也知道此事,我从他们嘴里得知的事情全部是奴婢逼问他们。皇上您尽可以审问他们。” 皇帝说:“这两个人姑且算是人证。人证最好还有更能说服人的,若如你所说,还能找到其他的证人最好不过,何况此二人都是你李家的人。有人证还不行,必须要有令人信服的物证。” “皇上,奴婢请旨去一趟梁州。那里是父亲临终前待过的地方,奴婢相信一定能找到一些证据。或者奴婢把整个客栈的人都抓来,严刑拷问,奴婢不相信他们不说实话。” 皇帝听了她的话,竟然笑了笑:“你这个丫头,当着朕的面就要严刑拷问。着急了吧,没什么心思的小丫头,还想在朕面前隐藏身份。” “奴婢自知有罪,客栈的人也的确很可恨。他们真的享受到荣华富贵了吗?到底为了什么,人命都敢害?” 皇帝大概是认为一切都还有待考证,并未言语。许久,才说:“若你说的都是事实,梁州那里……你确实有必要去一趟。” 婉宁想,让皇帝拿定主意放自己去梁州,必须让他尽快看到已有的人证和物证。于是从榻上下来,跪在皇上面前,哀求道:“请皇上允许奴婢回一趟李府,将父亲派出去找解药的手下找来,您当面审问。还有奴婢所说了父亲的亲笔信,全部都保存完整。” 皇帝也需要了解一些李政航的具体情况,便答应了。 至此,婉宁意识到皇帝似乎真的把父亲的案子当回事了。婉宁知道,父亲的死已经不是自家的事,他曾经不仅是朝廷大员,如今更关乎到其他人。她认为,皇上是英明的,否则,自己连说这些的机会都没有。 “毒害朝廷大员不是小事。你父亲的事牵扯甚广,必然要证据充分才行。” 婉宁早就料到皇上会如此说:“奴婢相信您的英明。依照奴婢的浅见,有必要将一切都禀报给您。” 说罢,皇帝看了婉宁一眼,离开了她的屋子。 婉宁遵从圣旨,将云烟阁的周主子伺候好之后,二话没说出了皇宫。 这一大早,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皇帝,在隐隐之中她坚定了另一个信念。若有机会出宫,第一件事是去找子昂哥哥。皇帝在跟前时,她分外想念他。 趁着回李府找证据的机会,出宫后直奔高府。婉宁到高府后,高子昂在书房里百无聊赖的。婉宁的出现对他来说是惊喜。 高子昂看着婉宁的着装,她像回到了从前。他自然疑惑了,便问:“婉妹妹你怎么穿了这身?” “哥哥,这身不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你明知我不是说这个。” “皇帝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妹妹不敢再欺君了,只能做原本最真实的自己。”婉宁叹了口气,“都怪我太笨,一跟皇上提到父亲,自己就掩藏不住了。” 这也是高子昂意料当中的事。“那你现在是从宫里过来?” “正是呢,从宫里来。一有机会出宫,我就来你这儿了,感动不?” “我当然感动了。不过你这次出宫是为何?” 环抱着他的婉宁,仰起脸,开心地说:“是皇上放我出宫,说我可以到李府上取证据。” 高子昂心底藏着一丝不舒坦,皇上已经见到婉宁真正的容颜,他们已经有了接触。这是他不想见到的。 他不忍心给高兴着的婉宁泼冷水,试探着问:“皇上何时答应你给李伯父伸冤?” 婉宁脱口而出:“就在今天一大早呢,他亲自到我这儿来问的,可见他的确把父亲的事放心上了。” 高子昂根据时间推断,皇上重视李伯父的事一定是在婉宁恢复妆容之后。他心里暗藏着不高兴,脸上只有勉强的笑。 婉宁对他最了解了,下意识地问:“你怎么啦?” “没怎么。” 一个转念,高子昂知道跟她之间不应该有任何嫌隙,他看着婉宁说,“我多么希望你在皇上面前不要展露全部的自己。” 听这话,婉宁一下子想到燕儿说的,不能在皇上面前继续伪装的事要好好跟哥哥解释。现在她的话应验了。 见婉宁没有说话,高子昂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也许会因为你的容色而答应你的一些请求?” “这两者会有关系吗?应该不是因为我的容貌。哥哥,我的妆容不重要。皇上只是不喜欢一个欺君的小丫头,还妄图圣上为父亲做主,我之前欺君也是事实啊!皇上他这不也猜到父亲有可能是冤屈的?别管皇上,你呢?我变成正常的样子,你不开心啊?” “你说呢?”高子昂斜眼看她,“不过,你父亲的事有进展,我确实替你高兴。” “那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高子昂明白,不应该怀疑自己的婉妹妹,她此刻可是怀着极高的热情来到高府,不能对不起她。 他给了婉宁一个大大的笑:“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多天没有见到妹妹,都快想疯了,如今见到了,还如此美丽。为了打消你的疑虑,我陪你到李府取证据好不好?” 婉宁很欢喜,拍手道:“好!” “去之前先让我抱抱。” 婉宁娇嗔地说:“你快跟来吧!” 第193章要去梁州 婉宁回到李府后,关于府上的情况,她一一询问了几个管事的。还好没什么大事发生,再加上平时高子昂也多有照料。 偌大的府邸还算平安。 放下心来的婉宁同高子昂来到父亲母亲的房里,翻找了起来。从梁州带回来的物品成为了取证的关键。 平时,父亲母亲房里的一切,她都不允许任何人来翻动。只吩咐自己信任的丫鬟每天进来打扫,偶尔也会亲自过来清扫灰尘。 婉宁将父母亲生前穿过的衣裳,用过的所有物品都保留完好。大到一尘不染的家具,小到茶壶、茶杯,甚至挖耳勺,等等都小心地收藏。 看着父亲留下的遗物,她再次忍不住哭了出来。别说婉宁了,就连高子昂看到这些,睹物思人,更能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从前幸福的李家自然地浮现在眼前。 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他看着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每一件物品的婉宁,不由地走过去,蹲下将她揽入怀中。“婉妹妹,你身边还有我呢。” 许久,婉宁问道:“哥哥,你说应该带哪些物品入宫?” “既然皇上重视起来。当然是越具体越详细,越好了。” “可是皇上一直在跟我强调证据,带太多在他看来不相关的东西,他会不会没有耐心?” 高子昂确定地说:“不会。你在皇上面前说得再多,都不如眼前的所有物品会说话。我们准备得越充分,皇上了解得就越透彻。” 婉宁把父亲留下的绝笔信、生前的若干笔墨、李瑞和李祺历尽千辛万苦从境外带回来的毒草和解药等等一切有关的物品小心地装好,她要将这些全部都呈现给皇上。 最后,婉宁交代了李瑞和李祺一会儿随自己入宫,面见圣上。 一番折腾过后,正好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刻。 婉宁心想,许久未在家里吃饭了,索性吃完饭再回宫。于是,交代厨房多做一些菜,叫上凝珠、钟叔、李彦等人,大家吃了顿团圆饭。 高子昂自然也留在了李府,他又何尝不是许久没有跟婉宁在一起吃饭了。 吃过饭后,婉宁在房里稍作休息,她一遍一遍思考一会儿该如何跟皇上说。 高子昂安慰道:“婉宁,李伯父的事,你都跟皇上说得差不多了,现在还紧张?放心吧,李瑞和李祺都在你跟前,他们都是自己人。” 婉宁想了想哥哥说得也对,她忽然想起下一步计划来:“皇上只是提了一下,允许我去梁州找证据。他看过证据之后,一定会立即下令我去梁州把客栈的人都押来审问。”婉宁抱住他问,“哥哥,我去梁州,你会陪我吗?” 高子昂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我舍得不去吗?”片刻,又说,“但是,这件事要先请示皇上。” “这我都明白,我们可以麻烦周娘娘跟皇上商量一番。” “你为什么不亲自跟皇上说呢?我就是你的夫君,理应陪你一起去。” 今天一大早,婉宁就敏锐地捕捉到皇上给她的感觉,那种预感告诉自己,此时不让皇上知道跟子昂哥哥的关系,对哥哥是一种保护。皇上原本看重他,可不能为了女人断送自己的前程。 也许自己想多了,她在皇上那里没那么重要,还不足以引起两人的战争。但是她理应跟皇帝掰扯清楚,再透露跟子昂哥哥的关系。 这才让人心安。 眼前她只回应:“哥哥,你太高估我了。我跟皇上可没那么熟,怎么说都是周才人的请求,他能听进去一些,才有答应的可能。” 婉宁对皇上没有一丝依赖,这让高子昂放心了不少。 李府上的一切都交代完毕后,婉宁带着李瑞和李祺入宫,皇上秘密审问了三人。 朱丝毒草和白菇草,皇帝清楚绝对不存在于中原地区。不关乎生命的大事,又何须历尽千辛万苦? 至此,皇上完全确定了李政航真的是被谋害。 婉宁敏锐地捕捉到皇帝的表情和态度,便再次请示去梁州,皇帝果断地答应了。 高兴的婉宁立即跪下谢恩。 只听皇帝淡淡一句:“起来吧。” 婉宁思忖片刻又说:“皇上,既然是您下令,奴婢还须借用您的一个物件。” “这个朕也想到了。为了方便你行事,朕将御扇和玉扳指给你,当地官员都认识。必要时拿出来可震慑他人,但是你不可乱用。” 婉宁再次跪下,还向皇上行了大礼,说:“感激皇上天恩。奴婢定恪守本分,不令皇上失望。” 为了保护父亲的遗物,婉宁再次请旨出宫,将所有物品都毫发无伤地带回了李府,珍藏起来。 当晚,皇帝不出意外地来到云烟阁,来得还挺早,同才人一起进了晚膳。 时间充裕,周才人跟皇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自己的侍女要出远门,周才人必定是很担忧的了。 她跟皇上提议:“皇上,高子昂是贫妾的表哥,贫妾一直都很信任他的为人,由他陪着婉宁去,必能保护好婉宁。” “他?朕也觉得他不错,想留在身边呢。” “皇上,婉宁跑这么远,贫妾担心着。贫妾出宫一直都是高家少爷护着,我们几个彼此熟络一些。有他陪着婉宁去,贫妾也放心些。婉宁大概也去不了多久,等回京后,还还给您,又不是要跟您抢。” 皇帝脸上露出些笑意:“好,才人和李婉宁主仆情深,就答应你了。” 萧飞燕一听说婉宁要出远门,她担心,是最坐不住的。 伺候了才人跟皇上入睡后,回到下人房的燕儿立即请求婉主子,自己也要跟去。 婉宁有她的思考,在皇宫里,自己跟燕儿应该是平起平坐的。不可让皇帝和周才人以外的人知道,她俩是主仆关系。“燕儿,你就别去了,留在宫里。” “奴婢知道婉宁小姐您的意思,可是您出远门,奴婢不守在您身边,是真的不放心。” “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子昂哥哥在身边呢,如果有可能,再叫上师傅智阳一起去,带两三个父亲的手下。对了,我还随身携带皇上的圣物,谁敢对皇帝不敬?一定能确保安全的。” 第194章师傅也去 准备好了去梁州,婉宁暗自立誓,一定要从这次梁州之行中找到左令鸿毒害父亲的有力证据。 临行前一晚,高子昂歇在了李府上。婉宁给他准备了一间上好的房,离自己的房间还很近。 吃过晚饭,婉宁坐在榻上,手支着个脑袋,冥思苦想着这次旅行还有无遗漏。 高子昂坐于她身后,拥着她,疑惑地问:“你一直在想什么呢?小眉头皱着。” “我在想还有什么需要的,却没带。” “穷家富路,我们多带些银两不就完了吗?还费这个劲!” “大少爷!你家财万贯的,动不动就是银子。每一两银子都应该去得值得,你哪里知道持家的辛苦?” “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不过,我高家有婉妹妹如此持家,必定能省下大把银两。高家真是幸运,更是夫君我的福气。” 婉宁将脸转向他,不屑地说:“今晚又背着我吃甜食了?嘴这么甜,就会说好听的。再说,高家有你父亲,他敛财有道,哪里会愁没有银子花?” 高子昂脱掉靴子,在榻上盘腿而坐,硬是将婉宁揽在怀里。“婉妹妹,不要说不开心的。李家的财产总有一天会一两不差地还你。” 婉宁没有接他的话。 半晌,她才转过身子,低低地说:“哥哥,就我们两个小毛孩子去到异地……我有个想法,想请智阳师傅去。” 她转移了话题。 高子昂有些不服,瞪着婉宁说:“你才是小毛孩子!” 婉宁趴在案上,咯咯咯笑起来:“说句小毛孩子就生气,一个大男人如此小心眼。哈哈!” 高子昂蹙了下眉,没说话。 婉宁再次转过来,抱住他的胳臂,倒在他怀里,仰起脸看他。 好一会儿,他终于伸手揽过婉宁:“不过,叫上智阳先生一起去,我倒是跟你想到一起去了。” “那就好!我们明天就先不出发,一早去拜访师傅呗?” “嗯。”高子昂欣然答应。 许久,婉宁缓缓直起身子,说:“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们的关系都如此近了,你还撵我?既然明天不启程去梁州,那我就在你房里多待一会儿。” “怎么会是撵你呢?” “若不是在意你的名节,我今晚就不走了。” 婉宁再次靠在他怀里:“我又何尝不希望永远跟你在一起?” 当晚的月亮很好,大大圆圆的。 第二天,婉宁和高子昂到隐雾山请求智阳先生陪同。 智阳很爽快地答应了。一则,真的想帮助婉宁。他若跟去,就多一双眼睛,多一个帮手。二则,婉宁失去双亲,怪可怜的。自己也算是她的长辈了,理应多照料一下她。 于是,三人决定次日启程。 婉宁和高子昂又在李府上多待了一天。 智阳秉着一贯的作风,不会到处招摇,当晚仍然待在隐雾山。婉宁他们第二天大队人马路过时,他才出现,上了马车。 婉宁安排智阳坐在了她跟高子昂的马车里。明明跟去了好几辆马车,婉宁硬要三个人同乘一辆。 自启程,可能是因为有师傅在,婉宁显得特别开心,没有顾忌那么多。竟像平常眼前没人一样靠在了高子昂怀里。 高子昂也自然地将她揽了过来。 婉宁仰起脸,两人相视一笑。只要婉宁开心,大家都会跟着很开心。 智阳瞅着他俩,说:“瞧瞧你们两个,在我面前都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我是不是该回避,去坐另外的车子啊?”说着,佯装要下车。 婉宁立即拉住智阳:“师傅,都是我们的不对,您别下车。我也是因为有您在,才如此开心。” 智阳嘲笑说:“你怕是这么多天没跟子昂在一起,这又要在一起这样长的时间,这也令你很开心吧?” 一下子被智阳戳中心事,婉宁立即就羞红了脸,低着个头。 说起去梁州的心情,她想起了上次的梁州之行。婉宁将头抵在高子昂肩上,渐渐收敛了笑容。 “再次踏上去梁州的路,我又怎么会真正开心呢?我上回去梁州,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最终,没想到……”婉宁没有忍住,流下眼泪来。 许久,高子昂见婉宁的眼神仍然落寞,便说:“婉宁,振作一些。” 她掀开车窗帘子,眼睛近乎不眨地一直望向外面,妄图让变化一刻不停的风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好半天,高子昂看着专注的她问道:“妹妹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会不会被灭口?我可以为了父亲付出,可是你们二位可不能啊!” 高子昂继续安慰着:“放心吧,不会。只要你现在出事,左大人就是不打自招。” “是啊,婉宁,你就别担心我们了。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才是。”智阳应和道。 婉宁很满足似的:“有二位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第一天只行了大概二百里路。因为有婉宁在,天还没黑高子昂就命所有人停下,在人稍多些的一个小镇子上找好了客栈。 原本高子昂跟智阳住一个屋,婉宁跟两个丫鬟住一间。其他人各自三三两两地也住下了。 可是临睡前,高子昂想到婉宁带的两个丫鬟,不是平时伺候在身边的。在李府的贴身丫鬟,她一个都没有带。一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再者,三个弱女子单独住在一间,这让他分外担忧。 “先生,我想陪着婉宁,她们那边势单力薄的,我实在是不放心。” 其实智阳也是如此想,只是担心婉宁的名誉,就没有说。现在高子昂提出来,他也就答应了:“那你就陪着吧。你们住在一起,总之,我不会往外说,你也要管好你们的手下。” “是,先生。” 于是把义儿调过来跟智阳一屋,而高子昂则跟婉宁住到了一起。婉宁的丫鬟们住到了别的屋子,但因她们是女子,高子昂又命令手下们晚上轮流出来守夜。 一路上,所有人就是如此度过的每一个夜晚。 第195章探虚实 一路颠颠簸簸,八九天功夫,三人总算到了梁州。 婉宁很迫切地说,要去父亲当年住过的客栈看看。 智阳和高子昂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便答应陪同。但是因为大队人马太惹眼了,高子昂命剩下的人待在原地。三个人徒步到客栈。 离客栈还有几丈远时,婉宁还在不顾一切地往前走,却被高子昂拉了回来。他反对道:“婉宁,他们都是见过我们两个的,不可再靠近。我们的突然出现,必定引起他们的怀疑,甚至有可能想到,就是来查案子的。岂不是会打草惊蛇?我们现在还都什么都没有查到。” 婉宁停住脚步,远远地呆望着客栈。 “那哥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今晚也不能住在这里了?” “正是。” 见婉宁不以为然的样子,智阳说:“婉宁,子昂说得没错,我们慢慢来。” “可是我多么想住父亲当年住的屋子。” 说完,她仍然呆望着这个父亲最后待过的客栈。父亲一生勤勉,与人为善,怎么能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他走的时候一定很孤单吧? 婉宁想着想着,眼泪不住地流。 忽然,牌匾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定睛一看,牌匾上大而清晰地写着“悦来客栈”。 这客栈正是全国连锁的悦来客栈。上次来,她因为着急见到父亲,竟然没有看到底是什么客栈。一到梁州时,哥哥的手下打听过父亲的住处,连他的禀报也没了印象。 婉宁有些疑惑,转过头问高子昂:“哥哥,上次来也是悦来客栈吗?” 高子昂同样是茫然的:“我还真记不太清了。等我们回去问问他们。” 婉宁漠然:“算了,别问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知道,以后问也不迟。” “犯了事之后,挂上大客栈的名号,逃避是非,也不是没有可能。”智阳突然说。 “哦。”婉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高子昂将双手搭在婉宁肩上安抚着,缓缓地说:“婉宁,我们长时间旅途,今晚大家都有些累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再跟他们好好算账。” 婉宁又呆站了片刻,觉得子昂哥哥说得对。低声回了两个字:“好吧。” 她只得跟随他们俩恋恋不舍地离开。 于是当晚所有人都住进了离悦来客栈不远的吉祥客栈。 高子昂吩咐大家必须保持低调,好好地休息了一晚。还给客栈老板使了银子,告诫说,不许声张他们这大队人马的到来。 第二天,三个带头人都养足了精神,聚到智阳屋里讨论下一步该如何查下去。 智阳说:“等到了黄昏时分,你们先不要露面,我先过去住一晚,探探虚实,大体了解一下情况。” 婉宁很乖巧地说:“遵命,师傅。” 高子昂应和道:“我们都听您的,先生。” “你父亲当年住在哪一间房?”智阳问。 婉宁回道:“楼上天字号房。” “知道了。” “那以后再如何做呢?师傅。”婉宁问。 “如果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一些确凿的证据。我们先告到当地官府,这里先审问,确定他们的确毒害了朝廷大员。最后再将犯人押往京师,以你父亲的官位,理当由皇上亲自过问。这期间可能需要调动一些兵马,就要麻烦一下当地的官府了,你身上携带的御用之物就派上了用场,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高子昂赞同地点点头。 “对了,先生,我问过手下,上回来时,那个客栈并不是叫悦来客栈。仔细看匾额,应该能看得出来是新换上去的。” “嗯,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以李政航的为人,他走到哪里一定是低调行事,不会住声名显赫的大客栈。” 傍晚时候,智阳一个人去,自然没有引起客栈里人的注意,更没有引起怀疑。 他刚迈进门槛,小二就迎了上来:“客官,要住店吗?” “对。” “客官真是好眼光!我们小店各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小店?悦来客栈还小?” 小二似是知道自己说的不太对,手不自觉触碰了一下嘴角。这一细节,智阳看得很清楚,明显是说错话人的反应。 智阳环顾四周说:“看得出来你没有说假话,确实很干净。”而后不住地点头,智阳掏出一锭银子,随手给了他:“小二奖励你了。” 小二战战兢兢,并不敢拿。可见是个实在人。 “拿着吧,客气什么呢?” “多谢,客官,小的一定伺候好您,让您体验到如同归家一般。” 智阳满不在乎地说:“打赏些银两是应该的,你不必放心上。不过,在下还真有一个要求。” “客官,您说。” “我生平住店啊,就只住天字号房。怎么样?给我安排安排吧。”智阳的语气很轻快。 小二一怔,要把银子还给智阳:“客官,您这银子,小的受不起。” “为何?天字号已经住人了?” “那倒不是。只因天字号位置优越,长此以往,便成了储物的仓库。” 智阳一听,就知道小二没有说实话:“谁人不知?楼上天字号房,一般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住。你们倒好,这么大的客栈,天字号房用来储物,这能留得住客人吗?你们就是如此做买卖的?我真不相信你说的话。” “客官,要不,我带您过去瞧瞧?您看见了,就知道我没有说瞎话了。” “嗯。”智阳点点头。 小二带着智阳来到楼上天字号房。 他指着里面说:“客官,你看,我没骗您吧。” 没想到智阳却说:“还不算堆得很满,床周边还挺干净,你稍稍打扫一下。这天字号房我注定了。” “客官您真要住?” 智阳斜着眼睛看他:“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小二连忙摇头:“哦,没有。小的只是觉得这杂乱无章的,又很久没打扫,铺天盖地都是灰尘。您会嫌弃吧?” “你这样,你把过道以及床上打扫一下。我就可以住进去了。其他地方,我不嫌弃。” 小二勉强应道:“客官,幸亏我们掌柜今晚不在。否则啊,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您住这一间。” “不都跟你说了吗?我生平只住天字号房。好了,我在外面站一会儿,你开始打扫吧。” 第196章蛛丝马迹 对于客人的要求,小二无不听从。 他边打扫,边看向外面背对着他站的智阳。心想,这位客官这么大人了,也真够任性的。出门在外,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为了几两纹银和客栈的声誉,小二当然不会跟智阳说,这间屋子曾有人过世。 啥都不想了,老老实实干活吧。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客人。 他先将灰尘打扫出去,将所有家具摆放齐整,再次打扫了一遍,最后铺上崭新的被褥。整个房间焕然一新。 小二在门口看了看,还算满意。 他回头看见智阳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他身后,轻声说:“客官,按照您的要求,小的都打扫好了。” 智阳进屋,四处看了看,最后在床边站定。片刻,他装模作样往床上一躺:“累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了。还是习惯天字号房。” 他看了小二一眼,并坐了起来:“小二,你先去忙吧。收拾屋子辛苦了。” “哪里?应该的。” 智阳舒了口气:“你先下去吧,有事会叫你的。” “那小的就退下了。”小二转身出去,并轻轻关上了门。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智阳又在屋里添了几盏蜡烛。 床的位置在屋子的最里面,他坐在床上,放眼望去,凭他的预感,这间屋子里有谜,但也有答案。 智阳拿着蜡烛仔细地查看每一个角落。 听婉宁说过,他父亲是误饮了茶水,才招致祸患。他首先从屋里的茶杯开始看起,可是他翻遍了所有的储物柜,任何茶具都没有找到。 他正在思考茶杯应当会去哪里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他立即将蜡烛放在圆桌上,并没有回应外面,可紧接着“咚咚”的敲门声又响起。 他坐在圆桌前,低低沉沉地应道:“进来。” 正当小二推门而入,智阳装作很困的样子,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客官抱歉,是小的打扰到您休息了。” “不妨,我只是太累了,小憩上片刻。你——”智阳刚要问,你有什么事吗?却见小二端着一套茶具进来。“客官,没有给你准备茶具,是小的过失。” “无妨,我太累了,什么都忘记了,还是你想得周到。” 小二自知已然打扰到客人,刚转身想出去,就被智阳叫住:“对了,小二,你现在就端些饭菜过来吧。我吃过之后,也该休息了。” “好的,客官。小的正等您吩咐呢。” 一会儿功夫,小二提着装满热气腾腾饭菜的食盒进来。他将饭菜一一端了出来,很恭敬地摆在智阳面前。“客官,您慢用。” 智阳一边取筷子,另一只手一边拿过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嚼完,刚咽下去,转头说道:“小二,一会儿也不用麻烦过来收拾碗筷了,我想早些休息。” “是的,客官。那小的就退下了。” 智阳看了看那一套茶具,确实是悦来客栈的统一用品,在京城用的也是同样式的。他推断,李政航用的不是这种。 被悦来客栈收购之前的小店,不可以用别人家的茶具。 吃过饭,他简单收拾了餐具。端起烛火继续检查屋子各处。 接下来,他要翻找一下这些储物柜里,他直觉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几个大柜子像山峰一样紧贴两边的墙壁矗立着。 智阳长得并不矮,以他的身材也要踩着凳子才能触到最高层。 上面有一个包袱,他拿下来打开一看,真的是惊呆了。 竟有一个药瓶,他打开塞子,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装的是红色的药粉。可不就是李政航服用毒药的颜色? 他决定将此药瓶带走,它的罪孽最是深重。 包袱里还有一封信,被拆过。智阳再次拆开,上面只有两个字——“动手”。这字迹,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写的,或许就可以猜测是某一位官员,只有他们才非常在意自己的字迹。 对于某些官员来说,官位越高,字迹越发重要,犹如自己的脸面。 看这字迹就可确定,写字的人或者说下达命令的人官位不低。 关乎性命的大事,必得是下令之人的亲笔,手下或者被收买之人才会动手。 他虽然不敢确定是左令鸿亲笔,但可以拿回去京城,找人辨认,更应该让皇上过目。若真是左令鸿的笔迹,总有人一眼就会认出。或者回吉祥客栈问一下子昂,也许他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为避免怀疑,他只将写着“动手”两个字的纸张收了起来,信封仍然放回原处。 他又到旁边的大柜子里翻找起来,发现有几片瓷器碎片。通过拼凑,还真像茶杯的一部分。他看着拼凑起来的茶杯碎片,又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小二送进来的茶具,断定这绝不是悦来客栈的茶杯。 白色的瓷杯壁上有玫红色的印迹,因为干透了,在白色的茶杯上尤其显眼。若这红色的是毒药,那他们销赃销得还不彻底。 他将这些碎片也收留了起来。 端着蜡烛,小心翼翼挪动到每一处,不会有半点遗漏。 当他靠近床榻时,就更认真了。这可是李政航临终前待过时间最久的地方。 他先将床褥掀了起来,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再掀起一层木板,床的最下层木板竟然有血迹,时日长久,血液渗进木头里,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是血迹。 该不会是李政航的血液吧,真的会这样巧吗? 听婉宁说,李政航中毒后的症状是身上布满血丝。自己查过古书,中了这种毒,先是有血丝,然后确实会引起血管肿胀,破裂。若等到血管破裂时,就说明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若这些斑驳的血迹真的是李政航的,可见他为了婉宁一直在硬撑着,临死前是有多痛苦!若真的是李政航的鲜血,也就说明这些血液都是有毒的。 可以带回去检验到底有没有毒。若这些血液有毒,也证明是李政航的血液无疑。 这梁州城没有第二个人会被灌下这种毒药,更不会这么巧还睡在这张床上。 他便用清水去湿润,一点一点地将血水收集了起来。 他想起婉宁来,此刻就在打算,这些血水一定不能让婉宁知道。为父亲的离世如此伤心,对她父亲的思念至今丝毫未减,若再看到父亲的血液,她会崩溃的。 第197章收获 智阳将血液取得差不多,他没有取完所有,还要留到后期当做证据。 床板重新被放回去。他发现上一层床板是干干净净的,也没有缝隙会让血液透到下面的木板上。 由此见得,这些血迹是李政航刻意留下的。 他这么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关于自己的病情,他要一直瞒着婉宁,不想让婉宁看到自己的血管已经破裂。他一定已经知道自己中毒是无药可解的。除非去找解药的人归来,否则没有存活的希望。 让婉宁知道自己的具体情况没有半点好处。 至此,整间屋子都被智阳仔细检查过。但他仍旧不满意,准备将今晚来的意义发挥到极致,智阳再次将屋子仔细看了一遍。 那个包袱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包袱的布料很华贵。如果他想的没有错,只能在京城才能买到这样的布料,在这梁州之地绝对不可能买得到。 他用剪刀将布剪了一个小口子,然后用力撕下一块来。这样做,会掩盖刻意取证。 之后就没有再找到什么有力的线索了。智阳坐在床上,左思右想。 眼前的床启发了他的思路。 关乎性命的大事,李政航有着强烈的求生欲,他就真的不会留下一点点线索吗?这张床可是他从中毒到去世待过最多的地方。 若有,以李政航谨慎的做事态度,应该不会被客栈察觉。他们对待一些关键物品的态度都是如此草率,连毒药瓶子都不知道仍,下命令的信件都不知道销毁。可见这间屋子,他们也没有仔细查找过。 想到这里他又认真找了起来。 由李政航刻意留下血迹的地方推想,床上也许还能找到些线索。 对了,床下。 他先将蜡烛推了进去,然后整个人钻到下面仔细看。果然有所发现,是两个纸团,纸团是分开放的,床头一个,床尾一个。 这两个纸团不钻进来,在外面根本就看不到,平时打扫卫生绝对看不到。何况这间屋子自从李政航出事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扫了。 他将纸团取出来,摊开。 一张纸上写着:“世间有谁能真正放下仇恨?生死有命!” 他识得李政航的笔迹,这一句是在说左令鸿因为仇恨而毒害他。这又提醒了智阳另外一件事,说起仇恨,有什么仇恨比隐太子的仇恨还大? 这一张纸上,最下面,写了一个“宁”字。也许李政航是希望这个世界安宁,还有他是在担心婉宁吧,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婉宁。 他又将另一个纸团摊得更平些,这张纸团上的字迹也非常清晰。 前面是稍大一些的“先生”两个字。智阳想,这个先生该不会是自己吧。若真的是自己,李政航还是希望能为他报仇和平反的。 结合前面的“宁”,他可能是希望自己这个师傅能保护好婉宁。作为父亲的他走后,能像父亲一样照顾婉宁的,可不就是这个师傅了吗?还有自己是个局外人,跟达官贵人很少有瓜葛,他放心将婉宁交给自己。 他连当初自己亲自挑选的亲家都没那么信任。智阳很感谢李政航能如此信任他,他更相信自己跟婉宁与生俱来的师徒情分。 各处角落都被智阳研究得很透彻,这回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接下来就是留下实打实的证据,回到吉祥客栈,或者就可以通知官府抓人了。至少也要将客栈的所有人都管控起来,不能再让凶手逍遥法外。 毒药当然就是最好的证据。即便不能以此推断左令鸿收买客栈的所有人,指使他们毒害朝廷命官。在客栈里放置如此凶险的毒药,也是大罪一条。 他决定将毒药倒一些出来,装在同样的瓶子里,可作为证据,供当地官府搜查。 找个恰当的理由将客栈管控起来,这是他的初步打算。具体要怎么做还要细想想,回去跟他们商量一番。 明明是凶宅,当晚智阳在这间屋子里却睡得很舒心。 第二天,他借口去厕所的功夫,又细心观察了一下整个客栈。他发现昨晚住进来的客人并不多,这些客人还都操着外地口音。 本地人很少住这间客栈,也许都知道内情,在他们眼里的凶宅,又怎么会来住呢? 梁州虽然不大,只因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客栈常有路过的外地人住进来。悦来客栈,一般有些身份的人,都会慕名来投宿。 退了房,智阳将自己的战利品带回到婉宁他们落脚的吉祥客栈。提取的李政航的血水和他的亲笔,他不会给婉宁看。婉宁若看到,她的世界会坍塌。反正其他的就可以证明一切。 婉宁看着摊在桌子上的罪证,她拿起药瓶,脸上出现无比愤恨的表情。 此时,智阳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看到毒药瓶就如此反应,看到自己父亲的血水,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你们仔细看看,这可是京城鲜衣坊的布料。”智阳说。 对于布料,婉宁自觉得要比高子昂懂许多,便往前挤了挤。 “师傅,您说的是,自我记事起,母亲就带着我到鲜衣坊购买布料,我对他们的布料再熟悉不过。他们家布料的特色就是会在边缘掺入若隐若现的金线,如此会显得更加华贵。” 高子昂应道:“我母亲也经常去鲜衣坊购置布料,而且时常跟李伯母一起去。这个我记得很清楚。” “婉宁说得没错,你们说的都没错。鲜衣坊可是专供你们京城达官贵人的,当然也包括左令鸿左大人家。” 智阳将写着“动手”的纸张递到高子昂面前:“子昂,你看看,能确定是左大人的笔迹吗?” 高子昂拿过来仔细一看,说:“先生,我可以断定,这就是左大人的笔迹。我见过他的笔迹很多次了。” 一听到这儿,婉宁一把将纸张扯了过去,攥紧了拳头。 智阳见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高子昂也跟了出来。 站了片刻,智阳将一个红色瓶子递到高子昂面前。 “先生,这是何物?” “婉宁父亲的血水。” 高子昂先是一惊,半晌,才缓缓接过来。 拿着这装满李政航血水的透明瓶子,细看,他的手是抖的。就知道这些孩子会是这种反应。 “这个千万别让婉宁看见,也别让她知道。” “先生,我明白。” “我们得想个办法弄清楚,这血液里到底含不含毒,含的毒是不是令婉宁父亲殒命的毒药。” “遵命,先生,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 第198章押回京城 智阳和高子昂两个人在栏杆边上一言不发地站了许久。 高子昂转过脸刚想说些什么,从后面响起熟悉的声音:“师傅,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两人回过头来,见是婉宁,智阳给了高子昂一个眼神,他立即将瓶子揣了起来。 “我们在讨论如何让官府更有道理地调动人马。”智阳说。 婉宁愤恨地说:“我将御扇跟扳指往他们面前一亮,我就不信他们不调人!” “丫头,就知道你会如此。你问子昂,这能行不?” 高子昂未语,只是靠上后面的栏杆,看了看婉宁。他清楚婉宁是方才被这些先生带回来的证物再次激起了仇恨情绪。 “是啊,婉宁,调动兵马要有足够的证据,我相信皇上在给你御用之物的时候,一定叮嘱过不许你乱用的吧?” 婉宁知道他们说得都对,可自己心中就是怨恨难平。她嘟了嘟嘴,跨出两步,站到高子昂身边,又转过身,抓住了他的大手。 高子昂低下头,微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智阳安慰地说:“不过婉宁你也不用太过忧心。藏有违禁危险物品,也是事实,原本毒药就不应该藏在客栈里。先将整个客栈管控起来,不为过。毒害朝廷命官罪过极大,如此做更不算冤枉他们。防止真正的主犯逃跑,也避免他们向京城那边报信。此时,你再指证他们毒害你父亲,此时拿出皇帝的圣物,州府一级的官员都不敢怠慢。” 婉宁跨到高子昂面前,问站在他旁边的智阳:“师傅,您如何搜集到这些证物,楼上的天字号房,没有人住吗?” “你父亲在那间屋子里过世,那间屋子被他们索性当做放杂货的房间。我收买了小二,好说歹说才答应我住下。” 婉宁的语气又不好了:“既然他们如此忌讳,为什么一定要害人?一定要做别人的走狗呢?” 见两人没有回答,她抚平情绪,又感激地说:“先生,您辛苦了。” “我倒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过,我想说,如果你父亲的遗体还在就好了。人若因中毒而亡,从身体上最好辨认。中了毒以及中毒后的症状就是铁证。” 婉宁的眼睛里既有羞愧,又满含悔恨:“可恨我连父亲的尸首都守不住。” 高子昂安慰她说:“我也有责任。只记得父亲交代不要在外惹事,当时一看是官府办案,也不能太难为他们。没想到,他们也是替人办事。” 在得到智阳的指点后,婉宁马上就向官府报了案。 上次李政航在悦来客栈的遭遇,影响甚大。以他的体魄,怎么会感染瘟疫?街头巷尾当然对他的死也会有别的猜测。若不是强行镇压,各种声音闹得几乎整个梁州都不得安宁。 这个悦来客栈,若再有命案发生,影响会极其恶劣。 因此,对于婉宁的报案,官府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派出官兵包围了整个悦来客栈,并搜查,果然搜到了毒药。 当婉宁向官府亮明身份,自己就是李政航的女儿时,引起了当地郡守周屹的注意。这个周屹可以说是梁州的一把手了。他私下见过婉宁,婉宁也将父亲在悦来客栈被害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更重要的是她向郡守展示了御用之物。如此,对这个高官也有些震慑作用。 婉宁并不是想耍威风,因为她想起来,父亲离世后,被官府说成是感染瘟疫,必须要燃烧遗体,禁止瘟疫蔓延。这毁尸灭迹的事,当时冲进来的官兵明说是奉上级命令。这里的“上级”包括眼前的郡守大人吗? 婉宁不确定,周屹到底有没有跟京城的左大人串通。或许左令鸿只买通了他的一个小小的下属。 她也只是凭直觉,眼前的周大人还是很正直的,又有几分像是跟皇帝学的霸气。如果真是皇上一手带出来的,那就好了。父亲的事,他必定会秉公执法。 凡事不能看表面,更不能只凭直觉,婉宁还是选择不相信他。 在高子昂接到智阳从李政航睡过的床铺下提取的血水后,他就到客栈的后院找了一只鸡做实验,给鸡喂下了血水。 两三天过后,鸡的身上同样出现血丝。还没过几天,可怜的鸡就表现出血管爆裂,最终挺不住,死翘翘了。 高子昂因为有个好父亲,又有禁军身份加持,又在皇帝身边伺候,又有着巨大的潜力。周屹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高子昂和智阳两人背着婉宁向官府禀报了用鸡做实验的全部过程,此乃铁证。这种毒在大唐可是独一无二的,若有人不幸身中,那就一定是李政航。 再加上其他的一些证据,经过州府的一番审理,周屹亲自督办。基本上可以确定案件的始末,京城官员收买了悦来客栈,指使其毒害朝廷命官,最终还急于毁尸灭迹。 至于当年因私废公,急于将李政航尸体烧掉的官兵,周屹全逮了出来。但是这些官兵到底是奉的哪个上级的命令,他并没有追查下去。 周屹只是认为,皇上自有定夺。婉宁他们还不能左右梁州官员的沉浮。 因为李政航官位颇高,又涉及京城官员,最终周屹决定,涉案人员必得押回京城审问。 悦来客栈的所有人里也许有个把冤枉的,眼下却都成了“涉案人员”。发生这么大的事,着实难逃责任。只能盼着皇上能够公正审理,成全某一些人的“清者自清”。 逮到了给父亲下毒的人,婉宁的心里稍稍得到些欣慰,但是她仍旧放不下。 再次来到悦来客栈父亲住过的天字号房,当晚,婉宁和高子昂住了进去。父亲最后待过的地方,她像是又送了父亲一程,希望他一路上不那么孤单。 周屹知道婉宁他们到了京城,是要直接见皇帝的,这也是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尽职尽责的机会,于是派了大量官兵护送他们回京。 大队人马决定在三天后启程。 第199章回京路上 回京的人数众多,队伍浩浩荡荡的。为了防止有人逃跑,相关人员被装进了囚车里。两侧是梁州郡守委派的官兵,日夜看守。 带回京城的每一个人都非常重要,他们是证明左令鸿行恶的关键。虽然这一路上的日常开销是一大笔,但无论如何都要供养着这些人。 每到相对繁华之地,高子昂就命令手下去采买食物。 婉宁知道这些人里怕是有冤枉的。可能有的人丝毫都不知情,这么大的事,又不是什么好事,事关性命,怎么会人尽皆知呢?有一个人口风不紧,就可能导致某些人一命呜呼。 于是她时常亲自给他们分发食物。在接触中,也能更好地了解他们。婉宁也希望能尽快确定真凶,不要连累无辜的人。 有的人心里窝着一口气,对婉宁他们没有好脸色,食物也不肯接。 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其中一个,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却远远地就能感到她的戾气。 于是,婉宁劝解说:“吃饭吧,好好吃饭,才有力气生气。” “你是谁啊?” 跟过来的李彦恼怒道:“放肆!这是我们大小姐。” 女子仍然没好气地说:“你父亲死了,就要拉上我们做垫背的?” 李彦在一旁试着提醒她:“你们现在倒出实情,也许还能捡回一条狗命。” 也许是那女子感觉到婉宁可以亲近,她双手抓住婉宁,恳求地说:“小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因何抓我啊?求求您,放我回去吧。” 婉宁看着她虔诚的眼睛,觉得她真的是被冤枉的,安慰道:“此番兹事体大,到时候必定还你们公道。”除了如此说,婉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再次将食物递到她眼前,“吃饭吧。” 女子大概也是饿了,终于缓缓接过婉宁给的酥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虽然她吃了饭,但是婉宁心里仍然很不舒服。 她转身嘀咕道:“他们害的是我父亲,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否则,我怎么会执意将一些无关的人员押解回长安?” 李彦宽慰道:“小姐,您别自责了。此事由皇上定夺,相信不会冤枉任何人。” 离城镇近还好说,花银子买食物就可以了。 可若在郊外,食物吃得差不多,又没有地方买,该怎么办?此时,他们也会停下,高子昂带上几个手下去打猎,他精准的箭术便派上了用场。 人多,他们必定要多打一些猎物。归来后,婉宁看着放在地上的这一堆猎物,她的怜悯之心又犯了。 高子昂自然什么都不管,跟几个手下,架起火堆就烤。不远处,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呢。 婉宁呆站着,看着他们忙活,并没有上前帮忙。 高子昂拣了一只肥大的野山鸡,他准备就跟婉宁一起吃这只山鸡了。他知道婉宁心里在想什么,直到将这只野山鸡烤熟,他果断地几口咬下去,才转过脸,有几分笑意:“婉宁,你不饿啊?” 婉宁缓缓地走近他,坐了下来。高子昂撕下山鸡的一条腿递给她:“吃吧。就像平时在家吃鸡腿一样。” 她勉强接过来,眼睛直盯着这只散发着扑鼻香味的山鸡腿:“一下子屠宰这么多。生命都是平等的。” “怎么?你想吃素啊?” “这不一样的嘛,在家里养的是专供实用的。” 高子昂痛快地咬了一大口,嚼了嚼,说:“当你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时,就不会希望世间万物生灵跟你是平等的了。吃吧,偶尔吃一下,只为填饱肚子而已。” 是啊,肚子好饿,应该填一填肚子的,还要赶路呢。 婉宁试着咬了一小口,香喷喷的。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吃下去…… 因为人多,保证不了行进速度。有的时候,碰不到客栈,只能原地歇息。每当这种时候,婉宁也只得歇在轿子里。回去要比来时辛苦许多。 离京城还有百里路时,山路特别多,连续两三天婉宁都歇在轿子里。她脸上的倦意,谁都看得出来,有时仿似都快撑不下去了,大白天她也打不起精神。 高子昂看着怪心疼的。再看看其他人,也同样是疲惫不堪。 于是他找了个客栈,打算停下休息两天,之后一口气回京。 婉宁没有想到,停下休息的第二个夜晚是她跟子昂哥哥这次梁州之行最不平凡的一个夜晚。 一早醒来,两人相拥着,似乎很满足。高子昂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一切都融化在了两人此刻的相视一笑里。 片刻,高子昂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婉宁。昨晚我实在……” 婉宁掩住他的唇说:“哥哥,你不用道歉,我不也没有拒绝你?” 高子昂的语气有些轻快:“你不拒绝就对了。”大概一路上,他也是有些不甘心的。 “可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 婉宁没有回答他。 其实高子昂不知道婉宁心里在想什么,总之说一些让她感觉踏实的话就对了。便说:“女人的一生就像一本书。就拿婉妹妹来说,小时候活泼可爱,还爱哭,少女时软软甜甜的。不知从何时起,我就一直想把你抱在怀里,香甜香甜的,很软。好喜欢。在经历一些世事后,婉宁越发成熟稳重——” 他的话还未完。 婉宁打断他:“你现在得到了,就不稀罕了,不甜也不软了?”也许这是婉宁的忧虑。 “一个男人若不能奉陪女人的一生,他就没有资格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我能经历婉宁所有的人生阶段,对于男人来说,我是幸运的。” 婉宁没有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心安:“男人才像一本书呢?” “真的?你对男人如此高的评价?” “你别高兴太早,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男人这本书就是有着光彩照人的封面,又有引人入胜的序言,可当你静下心来真正读这本书的时候,就读不下去喽。” 高子昂不屑地说:“你都还没有嫁给我,你如何断定我这本书就读不下去?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不踏实一些?” “我是听我母亲说的,就连我父亲这样的好男人都如此。” “好吧,我不说了,我比不过你父亲。” 第200章密报 婉宁姑且认为眼前就是最安稳的归宿。 高子昂又特别满足于她的依赖。 “哥哥,你说,我们把人都给押回来了,皇上会替我们做主吗?” 高子昂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无心地应道:“那当然了,我们这个皇帝是很英明的。” 婉宁没好气地说:“你快起床吧,这么大的队伍还等着你带呢。我们今天加紧赶路,天黑以前应该能回到长安吧?” 可是高子昂睡着不动,也没有回答婉宁。 他稍稍严肃些说:“婉宁,我问你。” 侧身睡着的婉宁,惊奇地抬起头来:“嗯?” “你母亲为何对伯父有意见呢?在我的记忆里,你们家也是很和睦的。” “这跟和不和睦没有关系。我们眼里,父亲跟母亲如此相爱。可是父亲仍然很宠爱姨娘。小时候,父亲去姨娘屋里的时候,母亲总是叫我过去陪她。她表面上大度,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 “你是说姑母啊。姑母年轻的时候的确很招人喜欢,她对你父亲是真心的。而且,你父亲也要顾及到与高家的关系。姑母若回娘家告状,李家该如何?” 婉宁知道哥哥说得有道理,也许父亲母亲都有其无奈。但是爱情不就应该是干干净净的吗? 她叹口气:“我的父亲母亲,生死相依的爱情都如此,我还真有些……连我父亲都如此,你该不会也有这方面打算了吧?” “怎么可能呢?谁都不如我的婉妹妹。我既然走进了你的生命里,就一定会奉陪到底。” “那是一定的了。最重要的是,你不可有二心。” “婉妹妹,你放心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已视彼此为亲人。我会弥补命运对你的不公,这些事已经够我忙活了,哪还有其他方面的心思?” 婉宁再次安下心来。“我们在一起,还有一件事令我害怕。” “什么?” 婉宁往他身上靠了靠:“我想生下哥哥你的孩子,可是眼下不是时候。” “这个……”高子昂心中盼望跟婉宁有自己的孩子,可他更理解婉宁。这种事情自己也是没有把握的,之后,他就什么都没说了。 也许他心底是有一丝不开心的,他不希望跟自己的婉妹妹在一起有如此多的顾忌。他要的是婉宁立即能嫁到高家,两人愉快地拥有爱情的结晶。 他起身,准备穿衣裳。 婉宁随后也起来,她觉得此时应该伺候哥哥。 她温柔地一件一件给他穿上衣裳,精心地戴上各种配饰。之后又伺候他洗漱。 一切都很细微、周到,可是她明显感受到哥哥的沉默:“这一路上,我都没有伺候过你几次。我此刻如此体贴,你都没有一句话说?” 高子昂低着个头,回道:“说什么?” “你!” 他感觉到婉宁的怒气,抬起头来,眼神温柔了许多。他盯着婉宁片刻:“经过两天的休息,你的小脸又恢复了水嫩。整个人也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你就是为了我才停下啊?” “是为了你,但是他们也需要休整。”高子昂低头看了看身上,象征性掸了几下,“我这里可以了,你也好好收拾,早晨再吃顿饱饭。所有人打起精神行进,顺利地话,今天就能到京城了。” “嗯。”婉宁点点头。 “我出去瞧瞧其他人。” “好。” 从梁州押来的人仍然关在囚车里,高子昂的手下和官兵各自轮流守夜。还好没有发生意外,也没有任何人逃跑。 但是高子昂早就想到,越是临近京城越危险,有人的手可以伸过来了。在客栈停下歇息了一天后,他就派出了自己的手下回京城报信,告知父亲,请求他派兵支援。 不出意外,启程后,就可以见到援兵了。 如此兴师动众,他也是在告诉左令鸿,只有皇上下令,援兵才能够到达长安城外。希望他能有所收敛。 自从婉宁父亲死后,左令鸿就很少跟梁州那边往来了,尤其是重金收买的那些人,只留下几个靠得住的。而这几个人里,有的人妄图借助京官的力量得以升迁,希望左令鸿能拉一把。 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派出心腹,骑上快马赶往京城,将婉宁他们来梁州的事,密报给左令鸿。 大队人马的行进速度很缓慢,自然比不过送信的人。此时的他已经赶到了左令鸿府上。 他最先见到的人是左令鸿的心腹左尚林,起初并不想告诉他,但为了顺利见到左令鸿。再加上左尚林的各种逼问,他还是说了实话。 左尚林在见过此人之后,丝毫没有耽搁,带上他就去书房见左令鸿。 左尚林首先冲了进去:“老爷,不好了,出事了!梁州出事了。” 左令鸿没有太多惊呼,只是蹙眉道:“有点体统没有,大呼小叫的!你到底还是太年轻。” “老爷,现在性命要紧,还管什么体统不体统!梁州来人了,小的希望老爷您立即见他。当年对李政航大人下手的客栈被大客栈收购,也还是没有逃避灾祸。李政航的女儿此番奉了皇命去梁州,将那个客栈的人全部押回京城审问。若审问,李大人如此高的官位,这审问的人会是谁?老爷,当年毒害李政航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 左令鸿拍案而起,片晌,他平息了怒气,又缓缓坐下,说:“梁州来的人在哪?” 左尚林立即快步走到门口,冲他说:“你进来吧?” 还带着几分焦急神色的报信者出现在左令鸿面前。 “你是梁州派来的?”左令鸿淡淡地问。 “是的,左大人,这位年轻的大人所说都是小的不远千里来告知您的,还希望您早日想对策。” 左令鸿凝想了许久。他走到窗边,深沉的脸终于动了动,含恨道:“真怪我当时没有斩草除根。她一个小丫头也敢跟我作对!” 左尚林焦急地说:“小的估计得没错的话,她早就已经把您毒害李大人的事捅到皇上那儿去了。老爷,您快想想对策吧。” 左令鸿没有回应,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第201章斩草除根 左令鸿的初步打算是阻止婉宁以及悦来客栈的人进京,不仅仅是阻止,是令其消失。 可他又一想,李婉宁他们跟报信之人应该是一前一后从梁州出发来京城,李婉宁他们走得要慢一些,可能也快到京城了。想到高骏铭往城外调兵,是在接应她吗? 高家跟李家曾经是要联姻的,莫非高家少爷近些时日去了梁州? 他转过头吩咐道:“尚林,你待会儿去打听一下,高家少爷近期在不在京城?是否去了梁州?” “遵命。” 在场的送信之人知道婉宁身边有人相伴,但是又不知道是不是左大人口中所说的高家少爷,也就什么都没说。 或许左令鸿根本不用派人打听,他也只是想做最后的确定。 “老爷,小的现在就去?” “你先等会儿,我还有话跟你说。” 若高家少爷真的去了梁州,高骏铭对自己是有所保留的。可见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或者说从来就没有真正成为一条船上的人。 高大人只是需要自己而已,跟他的官位是相差悬殊的。高骏铭怎么可能让自己跟他平起平坐? 他似乎明白自己只是依附的角色。 恐怕高家少爷此时已经离长安城不远,并得到了父亲的接应。能调兵,说明这事皇上一定也是知道,且应允了的。否则,高骏铭也无权往城外调兵。 多方的力量都聚于此,不能动手,没有胜算不说,明显的不打自招。既然不能阻止李婉宁回京,那就等她回宫后再下手。 左令鸿回到座椅上,抬头看了一眼报信之人,对左尚林吩咐着:“给这位小兄弟准备上好的房间歇息几日,几日后,带上足够的盘缠再回梁州。” “是,老爷。” 对方拱手道:“多谢左大人。” 待报信之人出去之后,左令鸿才说:“李婉宁认准了我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到皇帝身边就是为她父亲报仇,眼下还需想什么对策?后宫不是有自己的人吗?人除了就是了。她父亲我都不惧,何况一个小丫头。”一番深思过后,他的话说得如此轻巧。 “大人,您口中的小丫头怕的是会有皇帝撑腰啊!如此,岂不是让您的罪名坐实?也许此刻皇上就盼着您出手。” 左令鸿清楚尚林说得有道理,但正因为如此,才用得着后宫的娘娘们,她们才有理由仇视李婉宁。 “李婉宁此番去梁州,大概也掌握了一些他们认为的证据。否则,没有道理将人押回京城来。只要李婉宁一死,无确凿证据,皇帝要冤枉本官不成?再说,还有后宫作掩护呢,事态能发展至今,正如你所说,皇上并不讨厌李婉宁,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而已。快去吧。” “可是——”左尚林仍然有顾虑。 “什么?有话就说。” “就算李婉宁一死,万事大吉。可是高家少爷呢?两人感情深厚,李婉宁有个三长两短,高家少爷也会追究到底。” 左令鸿气定神闲:“哼!高家少爷,他要将他父亲也拉下水不成?他父亲可是煽风点火的能手,还有皇上,李婉宁真的不怨皇上贬她父亲的官吗?李政航被贬,与本官可没关系。你去办吧。” “遵命。” 当天的深夜,高子昂带领大部队回到京城。为不影响其他人,所有人都歇在了李府。一切都等天亮之后定夺。 终于回到自己家,虽然短短三两个时辰,婉宁却睡得很踏实。 短暂的相聚之后,第二天一早,婉宁带人入了宫,高子昂回了高府。 从梁州悦来客栈押来的所有人被关在大狱里,是皇上下的命令,涉及人员甚多,他要细致调查。 这让婉宁安心了不少。只要皇上答应介入父亲的案子,就不再担心没有晴空朗日的一天。其他人再挣扎,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而回到高府的高子昂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高骏铭向来相信自己这个儿子不会做出格的事,只要不出大问题,他都会放手让他自己做决定,无论做对还是做错,都由他自己承担。他当然希望儿子能独当一面,不再依赖他人。 但是这次他却重视了起来。 在高子昂要求再次陪婉宁去梁州,高骏铭就知道婉宁找到了皇上,可是并没有听说,她是入宫伺候皇上,以婉宁的为人,也不至于如此。 可是他们究竟是如何入宫的,皇上竟然能答应她的请求。后来打听才知道,后宫真的增添了一位才人,皇上非常喜欢,最重要的是还打着高家的名义。 这么大的事,他这个一家之主竟然不知道,这令他非常生气。 儿子去梁州之前,也没有跟他说实话。或者说有意规避一些事。 此番儿子在城外请求援兵的事,使得他不得不重视。 高子昂回到高府后,歇息了一整天。 在这一整天里,高骏铭心中的火气一直不减。看在高子昂多日劳累的份上,姑且让他好好休息。 到了晚上,他吩咐身边的人:“叫少爷来!” “是,老爷。” 经过一天的休整,高子昂精神百倍地来见父亲:“父亲,您叫儿子。” “你跪下!” “什么事?”高子昂疑惑地问。 高骏铭很严厉:“你还有脸问!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是吧?” “不是。”高子昂乖乖跪了下来,“父亲,您说。”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竟瞒着你老子私下里给皇上送女人!” “父亲,不过一介脂粉女流,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此举对于我们高家有益无害。周才人很受宠,皇上又何等英明。” “吃里扒外的东西!婉宁入宫有着明显的目的,她将矛头直指左令鸿,你就不担心高家受牵连?” “父亲,我们不会受牵连,因为您功大于过。皇上从一开始的打天下,到后来的登基,再到现在朝局的稳定,您功不可没。皇上心中有数。还有,请求父亲替婉宁,也替儿子隐瞒下去。” 高骏铭转过脸,语气有所缓和:“这种功过之类的话别再说了。” “儿子明白。” 第202章义女 高子昂在地上跪了半天,高骏铭终于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起来说话。” 他上前两步,低低唤道:“父亲。” “你们这是欺君!” “儿子明白。大不了您私下收周才人为义女,如此就不算欺君了。此时的周才人作高家的义女,没有任何身份上的欠缺。” 高骏铭斜着眼睛瞪他:“你小子早就想好对策了啊!” “因为儿子同样担忧高家的命运。” “忧虑高家的命运,还搭上整个高家?” “父亲,您言重了。此番高家不会受损,反而会让皇上认为高家承顺圣意。再者,儿子面对的是婉宁,她真的很可怜,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她。” 他话的后半句,让高骏铭一听就来火:“又是婉宁,我真见不得你这副样子!” 正当此时,谢惜文的丫鬟锦儿端着茶水进来。 自己妻子的贴身丫鬟,地位自然不一般,不同于其他人。没有极特殊的情况,都不会阻挡在门外。大概谢惜文知道夫君心中所想,派锦儿过来看看情况。 高子昂立即将茶水接了过来:“锦儿,你下去吧。” “是,少爷。” 他殷勤地给父亲敬茶,脸上笑嘻嘻地:“父亲,您喝口茶消消气。” 高骏铭没领他的情,依旧恼怒:“你现在立即从我面前消失。” “父亲,您别再生气了。一会儿还要吃晚饭,您还是会见到儿子。委屈您了,还是希望您能消消气。儿子先退下了,一会儿见。”说完,他转身出了父亲的书房。 高骏铭听他说话语气轻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这个情种儿子,真的是骂也骂不好,打也打不好。 回房的一路上,高子昂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父亲为自己一心扑在婉宁身上生气,就说明送周才人入宫这一关他过了。 等婉宁忙过这一阵子,再跟她说同周才人商量一番,认父亲为义父。如此,所有人便可躲过欺君的罪名。就算皇上知道了从前周家跟高家无非远亲,而那时周才人已然做了高家的义女,关系是名副其实的。 他最希望的当然是婉宁一切顺利,现在人证、物证都很齐全,皇上应该会尽快给她答复,还李伯父公道。了了婉宁的心愿,她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嫁入高家了。 今晚的皇帝对周才人的云烟阁兴致极高,早早地就来了。愉快地陪周才人吃过晚饭,又跟她一起坐在榻上聊天,大概今晚也不打算走了。 他颇高的兴致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婉宁的归来,再就是周才人也会因此而高兴。 心情舒畅的周才人,像是没吃饱似的,丫鬟端过来的甜点,她又填了几块到嘴里。 一直盯着她的皇帝突然发了话:“才人,你还能吃啊!” “贫妾开心嘛!” 皇帝陷入了片刻的沉思,抬起头吩咐道:“才人跟李婉宁留下,其他人出去,朕有几句话要跟她们讲。” 这一发话,屋子里瞬间就安静,其他人陆续退了出去,只剩婉宁呆站着,等待皇帝的指示。 可是皇帝一直跟周才人有一句话没一句地聊着,说到有意思的地方,两人愉快地发笑,似乎完全忘记了婉宁的存在。 “皇上,您不是有话要说吗?婉宁都站这半天了。” “才人这么宠这个小丫头,站一会儿就心疼。在朕的印象里,这个小丫头,胆子大得很,脾气又倔,甚至还有些豪横。” “那是皇上您的感受,婉宁在贫妾面前可没有不妥。” 皇帝脸上的笑淡淡的,转了一下头,说:“李婉宁,事儿办得挺漂亮啊!这么短的时间,人就给押回京城来了。” “皇上,您的命令,奴婢不敢有丝毫耽搁。” “人都给逮来了,那朕倒想听听,你预备让朕怎么办。” 婉宁知道不应该给皇上乱出主意,便说:“皇上,您是英明的圣主,必定会还父亲公道,父亲九泉之下也为生前能成为您的臣子而感到欣慰。奴婢相信,就算奴婢没有进宫请求皇上,皇上您仍然能还父亲公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皇帝转过脸对周才人说:“你瞧瞧你这侍女,小嘴比你还会说。” “贫妾的侍女,当然了。平时啊,您不在,还不得她逗贫妾开心?前段时间,没她还真不行。” “既然如此相信朕,又为何一定要亲自来请求朕还你父亲公道?” 婉宁不慌不忙回答道:“奴婢只是认为天地之间当以道义为本,残害生灵者不应再继续为非作歹。” 她深知,此话只能说到这里,只能就事论事。婉宁还是很冷静的。怎么说此时的左令鸿都是皇上的臣子,还在他人的举荐之下升了官。 若一味数落左令鸿的错处,岂不是在说,皇上您不会用人?对于劣迹斑斑的人,您还要重用。 虽然她心里何尝不想立即将左令鸿抓起来,之后该杀就杀。 婉宁将御扇和扳指小心翼翼地掏出来,跪在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将它们呈现给皇上:“皇上,归还您的圣物。奴婢终生感激您的天恩。” 皇上接过来,放到周才人面前,她拿在手里玩了起来。 “你方才跟朕讲了半天道义,朕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毒害你父亲的人。” “当然是以命抵命!” 周才人听她这么一说,一下子就直起了身子,打起了精神。她被婉宁吓了一身冷汗,方才还冷静呢。 “皇上,眼下贫妾真的要责备这丫头几句了。” “你说。” “左大人犯了再大的错,如何处置朝廷命官,自有皇上您定夺,她一个小丫头着实不该乱议朝政。” 皇帝微微一笑,还好他随后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小丫头够狠的啊!” “如此轻贱他人性命,无视朝廷法度,不知还会有多少生灵折在这样的人手里。失去至亲至爱的人,因为父亲的离去,母亲也……”婉宁仿佛说不下去了,只是跪在那里,头更低了。 嘴上没说,皇帝明白她的意思是再次请求给他父亲做主。 第203章施恩 婉宁跪在地上许久,皇上和才人也沉默了挺长时间。 周才人试着跟皇上说话,才渐渐打破宁静,气氛又好了起来。 皇帝瞪了一眼跪在地上,没敢起身的婉宁,说:“才人觉得你这侍女,穿自己的衣裳还是丫鬟的衣裳好看?” 才人拖着下巴,看上去悠哉悠哉的:“这个年纪的女性当然是穿各式各样的衣裳,才能彰显曼妙之姿,千篇一律的打扮有什么趣味?” “那好,朕就允许你以后不必穿丫鬟装,随意一些,能让你的主子赏心悦目才最重要。” 听到皇上在跟自己说话,婉宁这才抬起头来。 “这是皇上莫大的恩典,婉宁你还不赶紧谢恩?” 婉宁真的没有反应过来,这叫什么恩典。愣了一会子,才顺从地说:“谢皇上隆恩。” “李婉宁,你起身吧。你父亲的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才是婉宁最关心的,再次叩谢皇上。 此后的几天,婉宁除了穿丫鬟服装,偶尔也会穿自己的衣裳。她认为在宫中还是穿跟其他丫鬟统一的衣裳才对,不应该搞特殊,可皇上既然下了令,也要遵旨才行。 她本身当然是喜欢穿自己的衣裳了,这让她想起从前来,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像是来到了身边。 既然是一副大小姐的打扮,那应该有个像样的住处才配得上。 皇上认为,原本的李家大小姐,住下人房真的是太委屈她了,于是允许她住在云烟阁的偏殿。 在宫里,谁都清楚,这的确是莫大的恩典。其他不是特别受宠的嫔妃,只有侍过寝的才有如此待遇。等到诞下子嗣,才能成为真正的主子。 住在偏殿,可以说皇帝已经赐了宫殿,姑且可以算得上是这宫里的半个主子。后面能否大富大贵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婉宁心里有些乱,住也不是,不住更不行。 父亲的事还没着落,最终她决定不违抗皇上,不过就是个偏殿而已,住下就是了。 首先她想到了周才人的感受,偏殿突然住了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贴身丫鬟,居于正殿的她在漆黑的夜晚能安睡吗? 因此婉宁第一时间来到正殿,跪在了周才人面前。 周才人见此情景,吃了一惊。知道婉宁心里一定有话说,便屏退掉其他所有人。 她心里清楚婉宁因何会有此举,温柔地说:“婉宁,你起来。” 可婉宁仍然跪着。 “才人,您是最知道我的。我对宫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对皇上更是无心。之所以会住偏殿,只是不想抗命。” “婉姐姐,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你心里只有一个人。我从未怀疑过你,也都看得很清楚,皇上让你住在哪,你就必须住在哪,难道你要抗旨不成?”可见周才人心中并无波澜。 婉宁迫不及待地说:“多谢才人体谅。” “在外人看来,你也是在帮助我啊。我们抱成一团,力量也略显强大。我们是一条心,我还要感谢你呢。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就可以了。”周才人上前将婉宁扶起。 听才人如此说,婉宁才放心地起来。“我宁死都会跟皇上保持清白,等到了了父亲的事,奴婢会将他原原本本地还给您。” 周才人温和地笑道:“婉姐姐,你也不用立誓了。我们都是女人,知道心里有了人之后,就再也容不下另一个男人了。纵然他再好,再有权势,拥有得再多。” “奴婢此刻真的好想冲出宫,冲到哥哥面前。” “怎么?不能提他啊?一提你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婉宁轻摇摇头:“哥哥的眼光真的是太好了,也难怪皇上会如此喜欢你。英雄不问出处,才人前途无量啊!” “好了,别夸了。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无须在这伺候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婉宁调皮地在才人肩上捏了几下:“我就要伺候在才人身边,像从前一样。” “皇上对你施了大恩,你一定想了很多。今天怪累的,先回房休息,明天再过来。” 婉宁想了想,才人说得也对:“那奴婢遵命。” 婉宁刚回房,萧飞燕就进来了。今晚皇上不会来了,她便利落地伺候才人就寝。 守在才人身边的她,时不时想起婉宁房里的孤灯。 “才人,奴婢应该伺候您,但是婉宁小姐是奴婢真正的主子,奴婢想过去陪陪她。今晚她房里分外安静,她一定在胡思乱想。” “燕姐姐,我明白,你去吧。” “可是,才人您?今晚奴婢跟婉小姐都不在您身边,您需要一个可心的人啊。” “我身边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吗?你放心去吧。” “婉宁小姐要时不时面对皇上,您宫里的人不够用,我们应该再找两三个稳妥的人来伺候。” “嗯,平时你留意一下。”周才人答应着。 当萧飞燕来到偏殿,婉宁正在写字,她看起来一点睡意都没有,心里一定很烦躁。 “皇上要赐宫殿,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要抗旨吗?用性命守住底线,我不想在别的小事上面与皇上起冲突,认为一个小小的奴婢不识抬举。他可是皇帝,专横跋扈,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权说‘不’。” 远远的就听见婉宁的抱怨,在燕儿面前,她的大小姐脾气马上就显现出来。 “小姐,知道您很烦,更烦的恐怕在后面呢。您要不要去跟高少爷解释一下?赐您宫殿这件事在高少爷心里可不是小事,他早已认定您才是他的妻子,又怎能容得下其他男人给您归宿?” “燕儿,你是来给我纾解心结,还是来给我添堵的?” “您之所以烦躁和需要跟少爷解释,这不都是一回事吗?” 婉宁问:“这种事情跟男人报备管用吗?会不会火上浇油?” 萧飞燕若有所思:“进退两难,不过凭直觉,说了比不说要好很多。虽说两人当以信任为先,奴婢觉得对于高少爷应该稍加安抚才是。省得以后他知道了,以他的脾气会像山洪暴发一样。” 第204章烦恼 这一晚上,婉宁是充满愁怨的,萧飞燕劝了她好几次,她才答应就寝。 “奴婢跟才人请示过,今晚就在这陪您。” 婉宁微笑着,边脱掉衣裳,边感激地看了看她。她在床的最里边睡下,给燕儿留出一大块地方。燕儿明白她的意思,一切收拾妥当,挨着婉宁睡下。 “小姐,奴婢自知身份,只是知道您今晚心情不好,多陪陪您。”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早就把你当做姐姐了。” 婉宁的话让燕儿自然而然地想到李婉英,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变成现在的样子,怎能叫人不伤心呢?她也许是在自己身上寻找些安慰。 纵然身份有别,她也没有阻止婉宁喊这一声“姐姐”。 “此刻又像回到从前,只有奴婢陪在您身边。今晚就好好地睡一觉,别再为住在偏殿的事烦忧了,您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婉宁叹口气:“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这以后我如何面对子昂哥哥,又如何面对皇上呢?” 她翻转了一下身子,仰躺着,眼睛盯着顶棚,缓缓地说:“真想回到小时候,那才叫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如果能像小时候一样开心,快快乐乐地长大,之后如愿地嫁给子昂哥哥。此生无波无澜,该多好!” 燕儿不希望婉宁再继续想这些痛苦的事:“小姐,至少您今晚好好睡一觉,也许等明天睁开眼睛就没这么烦恼了。嗯?” “还说好好睡一觉呢,我在这间屋子里待着就不舒服。好想冲到哥哥身边去。” 燕儿没有接她的话,起身将她的被角掖了掖。给她营造了最舒适的睡眠环境,只剩下婉宁的心里如波涛汹涌。 翌日,婉宁按时起床,一心想着去周才人那儿伺候。 皇上赐了宫殿,是地位的抬升,谁也不敢随便使唤她。她在宫里忽然就随性自由起来。就算来到正殿,周才人也不敢吩咐她做事。 婉宁过来,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事,就是请示出宫,找个机会跟子昂哥哥解释。才人说,她现在是半个主子,可以自己决定。宫门口那些守卫必定知道皇上对婉宁的心思,也不敢怠慢。 可真的要去时,婉宁明显磨磨叽叽的。衣裳换了一套又一套。 燕儿在一旁催促着:“小姐,您再担忧,也要面对少爷啊!奴婢陪您去吧,像你这样子怕是会白出宫一趟。” 在燕儿的陪同下,婉宁顺利地回到李府后,打发了个下人去告诉义儿,说婉小姐回李府了。义儿心领神会,二话没说就告诉了少爷。 要怎么跟哥哥说,婉宁在心里已经给演练了上百遍。她待在自己房里,心里烦得很:“燕儿,你说哥哥她会不会讨厌我了,不会来了。” “小姐,您说什么呢!少爷他讨厌谁也不会讨厌您的。再说,少爷的为人怎么会讨厌这讨厌那的?别瞎想了,一会儿就来了。” 燕儿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丫鬟给高子昂请安的声音。 两人都顿时眉开眼笑。 “小姐,您看吧,少爷他真的是不经念叨。人这不是来了?”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高子昂一进屋就问。 “小姐担心您不在府上,这会儿您来了,她开心呢。” 高子昂同样露出笑靥:“燕儿,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小姐她胆子小,我陪着她。” “大白天胆子小?” “可不是吗?这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以后,就患得患失,害怕失去。” 高子昂听了此话,嘴角再次微微上翘。独自坐在一边的婉宁看了他俩一眼,嘟起了嘴巴。 “少爷,您好好劝劝她。皇上只不过是让她住在云烟阁的偏殿,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燕儿知道婉宁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直说,大家心里都痛快。 高子昂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是在婉宁意料当中的事。他动也不动,一直坐在那里。 燕儿知道两人该好好说说话,便退了出去。 婉宁轻轻走过来,呆站在他眼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高子昂瞪了她半天,什么都没说,只轻叹口气后,将脸转向一边。婉宁在他身边坐下,抱住了他的胳膊,轻轻靠向他怀里。 “你这次出宫就是专门来跟我说这个?” 婉宁坐直了身体,抬头直视他,一本正经地说:“是。因为我害怕你多想。” “我这是多想吗?你是不是想跟我解释,全是皇上的意思?你很无辜。” “我不这样说,还能怎么说?事实也是如此。”婉宁忽然感觉自己很笨,“我不敢抗旨。” “所以,我对你发脾气也没有用?” “你可以跟我发脾气,虽然我也很苦恼。” 他强压住怒火,半天,只脱口而出一句:“婉宁,你别回去了。” 婉宁知道他不冷静了,但依旧靠着他,伸手抚上他的胸膛,片刻低声应和:“我也不想回去了。离你远不说,还时常见不到你。若能回到我们定亲的时候该多好,没有这其间的是是非非,只有我如愿地嫁给了你。” 然而这世间没有“如果”,高子昂明白婉宁的意思,命运偏偏将种种不幸强加在两人头上。 “哥哥,你要相信我。” 高子昂当然相信自己的婉妹妹,可是他不相信皇上。或者不是不相信,而是无法跟皇上相抗。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婉宁,你就没有跟皇上说,你已经有婚约?” “我没有说,只想一个人对抗皇上,不想把你扯进来,更不想威胁到高家。也许我太高估自己,就不该说这些,应该很快,了了父亲的事,我跟皇宫就没有瓜葛了,马上回来踏踏实实地嫁给你。” “婉宁,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什么你一个人对抗皇上?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有担当吗?” “可是你叫我如何在皇上面前说,我跟你有婚约,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也许皇上就没想过要怎样。或者他只是在知道了父亲的事之后,觉得我很可怜。当然也有可能把你拉入危险的境地。我是不想高估自己,万一呢?” “你不说,那我要说了。” 婉宁显得特别激动:“千万不要!” 第205章求助 从高子昂复杂的眼神中,婉宁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了些。 而且她对这反应也很不满,伏在他胸前低声说:“我担心你。这事儿若被你父亲知道了,一定会责骂你,为了个女人跟皇上起冲突。你先不要着急。” “你天天跟皇上眉来眼去,你叫我不要着急?” 婉宁推了一下他:“你说什么呢!”她的心里也产生了些微怒火。 高子昂觉得自己的话确实有些过分,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婉妹妹呢?伸手将她揽过来,语气温柔了许多:“你还想一个人面对?从前我是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就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实际上,婉宁有今天的烦恼,早已经是他意料当中的事。 片刻,婉宁转过脸说:“无论如何,叫你不要着急,是因为或许我们都想太多了呢?我想等到皇上明确表示时再跟他说。皇上虽为一国之君,凡事也要讲道理吧。感情的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我和你之间不是先来后到这样简单,你我是前世注定要在一起的。我们可是还未见天日,就被指定要终生在一起。” 他的话令婉宁感觉到安稳。她回转身来,环住他的腰际。柔嫩的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无比心安。差一点就将皇上带来的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高子昂再次提了出来:“一个男人若铁下心要一个女人,还管你什么先来后到。等那时,你就逃脱不了了。” 婉宁懒懒且无心地回了一句:“大不了一死。” 高子昂一把推开她,双手握住她的肩,眉毛蹙得像打了一个结,眼睛圆瞪,婉宁都有些害怕。 还未等他开口,婉宁就说:“哥哥,你别急。皇上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如何会铁下心要我?” “以后不许提半个‘死’字!” “好好好,我不提。看你急的!”婉宁再次倒向他怀里,“在宫里待过的这段时间我早就看出来,皇上在感情上到底是有多凉薄。夜里宿在几个受宠的娘娘处,不时还有人被冷落。他虽然非常喜欢周才人,最多是想起来的时候才去云烟阁,待上片刻,有时去了也不会在那过夜,才人只是偶尔侍寝。可就算是如此,相比宫里的其他娘娘算好的了。” “好在一点,他在面对周才人的时候很用心。”片刻,她又轻声问了句:“为什么就不能独宠呢?” “独宠?你想什么呢?还想让皇上独宠一个女人?后宫连着前朝,独宠意味着权力的倾斜。你们女人想要独宠啊!你想要独宠,天底下只有我能做到对你独宠。” 听到最后一句,婉宁竟然想笑:“这有什么好争的?你不用跟皇上争,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啊!” 高子昂用力搂了一下她,不准备让她此刻能抬起头来。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增添我的的烦恼呢?皇上他深明大义,又何必为了一己私欲,置你我的真情于不顾呢?我们也不必完全放弃希望,也许还有得商量。我真的只想乖乖地守在你身边,不想经历那么多了。” 片晌,婉宁一下子打起精神,坐直身子说道:“对了,我们可以找张公公帮忙,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只要他说话,皇上会当回事,一定会相信的。” “张公公是何许人,他可是皇上的身边人,你身处后宫,怎么有机会跟他说上话呢?我就更不可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跟张公公搭话了。你该不会要去找智阳先生?” “不用,你忘了张公公的徒弟小文景了?小文景来过几次云烟阁之后,就特别喜欢周才人,常常来玩,所有人乃至皇上都觉得他是个小孩子,也就由着他了。” 高子昂顿悟般,张公公知道自己跟婉宁的关系,他又是智阳先生的亲哥哥,就算不求助于他,他应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婉宁侍寝的。自己也真是急糊涂了。 他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下心情。 “说起这小文景,的确很可爱。我也挺喜欢文景这孩子的。”婉宁的脸上平添几分喜悦。 看着她甜美的容颜,这会儿更加俏皮了,高子昂终于露出些笑容。“你不仅仅喜欢他一个小孩子,你更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又来了,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跟你说正经的。有什么比这还正经?” “你的话让我想起周才人来。云烟阁除了我们几个相熟的,皇上不来的时候,也就小文景常常逗人开心,周才人可比我还要喜欢他。以她的处境来说,更想有自己的孩子吧,她也侍寝多次了,怎么就不见肚子有动静呢?” 高子昂仍然说:“大概皇上不想让才人怀上龙种吧。” “哥哥你还这么认为啊?皇上会如此狠心吗?那可是自己的骨肉。这让我觉得对不起才人,每个女人都有权拥有自己的孩子。对于你我的事,周才人不便说话,会让皇上觉得她德行有亏,善于嫉妒。尽管如此,我们也要帮帮她。” “婉妹妹说得对。帮助她是一定的了,我们可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找个机会跟周才人商量一下,认我父亲为义父。如此一来,我们大家都免了欺君的罪名。尤其是周才人,她怀不上龙种还是小事,欺君可是大事。” “对哦。”婉宁的眼睛里忽然就充满了光芒,似是解决了心中的一大难题。 “还有你曾经不是也介怀,觉得我跟周才人不清不楚的吗?这回好了,她可是我名副其实的妹妹,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可把身边让你不舒坦的人一个一个都处理干净了,你呢?” “我身边原本就是干净的。”婉宁毫不客气。 高子昂瞪着她。 “哥哥,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瞪我!”婉宁问,“你一会儿放我回去吗?” 高子昂沉默着,不说话。 婉宁起身:“不管你了,我要回宫了。” 高子昂一把拽她回来:“我心情好不容易好点了,就再待一会儿。” 第206章下棋 婉宁回宫后,已是午后,小文景正好在云烟阁。可是婉宁左思右想,还是应该当面请求张公公。正因为张公公身份尊贵,如此重要的事才应该亲自跟他说。 而且自从入宫都还未见张公公几次面,只叫小文景转达显得太草率了。 原本应该亲自登门,自己一个丫鬟又不能在宫里乱窜,甚至有可能窜到皇上面前去。 于是,婉宁麻烦小文景递话给张公公,能否找个由头,亲自来一趟云烟阁。 若张公公实在不能来,那时再拜托小文景转达也不迟。 从婉宁住到了偏殿到那一天起,所有人都猜得出,只要皇上想起来就有可能去婉宁那儿了。 果不其然,婉宁还未见到张公公,皇上就已经来婉宁宫里几次了。皇上就在看完周才人之后,到了婉宁宫里坐一坐。 好在周才人还很受宠,皇上很在意才人的感受,总是会先看一番周才人,而不会直接去偏殿。 不过说的都是李政航的案情,也没说别的。去的时候,婉宁经常在看书、写字,为了找些话讲,也会讨论一下子。 婉宁跟皇上披露了两次去梁州发现的诸多细节,甚至将一些风土民情、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皇上。由此也引发了婉宁对父亲的思念,不知不觉说出了在她的印象里,父亲多么得为朝廷尽心尽力。 来得次数多了,两人越发觉得熟络,会没有压力地喝茶聊天,也会下下棋。 这天,皇上只在周才人那儿待了一下,就来婉宁这儿了,仿佛兴致颇高,说是来找婉宁下棋的。 婉宁直言道:“奴婢的棋艺太差了,上不了台面。宫里有几个娘娘棋艺精湛,皇上为何不找他们下?” “跟她们下有什么趣味!你是桀骜不驯的,下棋不会刻意让着朕,还稍有些趣味。不过你的棋艺,朕还不知道吗?明明看不了几步远,还时不时耍一下横,很厉害的样子。要不是朕让着你,就你那棋艺撑不了多久。” 一说起棋艺,婉宁有些羞愧,微微低头道:“这也怨不得她们,谁让您是皇上呢!跟您对弈,明明棋艺精湛,却故意输给您,表现出一副不堪一击的样子。” 婉宁说着话,皇上却早已经摆好棋子。他无声的命令,婉宁不敢不从。 说起下棋,婉宁是父亲和先生教的,之后就是子昂哥哥跟自己下,而此刻对面坐的是皇上。 每当皇上让棋,从前跟子昂哥哥下棋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那时的他也总是让着自己,那些记忆历久弥新。 婉宁的脸上时常露出些不明所以的笑容。 自然引得皇上发问:“李婉宁,你这棋艺就让自己如此开心?” “奴婢被皇上让棋,自然开心了。”而实际上,婉宁才不高兴呢,这个世界上,只有子昂哥哥能让她棋。 皇上不经意看到桌上婉宁写下“宁静致远”四个字。“你一心要朕替你父亲做主,心里满满的仇恨,你还宁静呢?” 婉宁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去:“宁静致远最早出于西汉淮南王刘安的《淮南子》一书中,他说的是淡泊以明德。后来在诸葛亮的《诫子书》一问中也用过此句,只是他将明德改为‘明志’。自当以史为诫,以史为鉴。正如皇上所言,奴婢的心不静。” 皇帝饮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的瞬间,突然握住婉宁将要落子的玉手,说道:“朕今晚留宿婉宁宫里。” 婉宁没有立即收回被握住的手,片刻震惊之后,她抬眼看了看皇上。 到底是一代君王,连说情话的时候眉眼间都透着威严,凛冽之中又饱含几许深情,被温柔握住的手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温暖,这恐怕是令每个后宫女子都着迷的,换作是别的妃子怕早已是投怀送抱。 可是婉宁偏偏不属于这后宫,她小心地抽回被握住的那只手,微笑着回道:“皇上您是想下一夜的棋?那奴婢陪您。” 皇帝将擎在半空的手收回,一旁伺候的崔公公对婉宁是一脸的厌恶。 两人都无心再将棋盘上的残局进行下去,皇上无心地坐了一小会儿,便起身了。 婉宁也立即起身,躬身道:“奴婢恭送皇上。” 皇上跟崔公公走后不久,就听见院子里崔公公的声音:“竟如此不识抬举,对皇上您如此不敬,老奴这就去治她的罪。” 崔公公转身就要回去。 “放肆!”却只听皇帝一声恫吓。 崔公公站住后,皇上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回寝殿。” 这一切被婉宁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婉宁第一次拒绝皇上,却什么都不怕。 还有,闲下来的时候,她要苦练自己的棋艺,她不想让皇上让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允许一人在下棋的时候让着自己。 皇上去的次数多了,张公公也意识到,婉宁此刻可能会有些着急了,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单独去云烟阁。 最近宫里收到许多进贡的物品。各宫的娘娘自然会分得一些,尤其是受皇上宠爱的。于是张公公向皇上请示说:“进贡来的布匹,老奴亲自送到云烟阁,以示皇上您的恩德。” “这讨好女人的事,你倒比朕还上路。” “哪能呢?皇上,您这一天操心的事多着呢。这种芝麻大小的事,老奴理应为皇上尽职尽责。老奴只是觉得,才人她侍寝多次,却不见肚子有动静,若是皇上您的意思,可不能寒了才人的心。宫里可心的女人并不多,才人心智单纯,又年纪尚小,陪王伴驾的时日还长着呢。” “好吧,你去吧。以你的身份必定会安抚她们。对了,进贡来还有不少纸墨,给李婉宁送去一些,朕去她宫里时,看见她好多次都在写字。字写得还挺清秀,跟她的脾性却有些出入,说是字如其人,她这倒很怪。她画画得也不错,你顺道叫她准备几幅拿得出手的字画,交到朕这来,朕好好研究研究。” “老奴先替云烟阁谢皇上隆恩。” “去吧。” “遵命。” 第207章允许出宫 张公公到了云烟阁之后,陪在周才人身边的婉宁喜出望外,总算把张公公给盼来了。 在赏赐完才人布匹之后,张公公对身边的婉宁说:“到你房里说吧。” 婉宁乖乖地应道:“好。” 她跟在公公身后,回到了自己房里。 公公回转身的一刹那,高仰着头,目光仍然让人感觉威严:“听崔公公说,你拒绝了皇上?” 婉宁走近,跪在了张公公面前。 “婉小姐不必客气,您也是皇上看重之人。” “公公,奴婢正为此事。” 张公公在圆桌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缓缓地说:“皇上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 “公公的意思是?” “智阳早就跟老奴说了,婉小姐您早已心有所属。老奴会试着帮您转圜的。” “多谢公公。” “您起来吧。” 张公公示意跟来的小文景把皇上赏赐之物放下,他人也突然变得和蔼起来:“你呀,也别太对皇上不敬,他可是皇帝。你父亲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奴婢明白。可是皇上要留宿偏殿,这叫奴婢如何答应?” “老奴猜想,皇上也只是试探你的心意。别忘了,你住的可是偏殿,皇上怎么可能放着主殿不睡,过来睡偏殿?你叫周才人情何以堪?叫你侍寝,这路还长着呢。” 婉宁顿时心花怒放,她似乎又遇到一个好心的长辈。上前来,装模作样要给他揉肩,笑着说:“公公,您真好。” “老奴猜想,皇上对你父亲的事,有几分愧疚,才会如此纵容你。但是你不可失了分寸,他始终是皇上。” “奴婢明白。” “还有,你可不要认为崔公公是个坏人。没有他在,你更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婉宁若有所思,原来崔公公跟我们也是一条心。或者不是说他是自己人,而他是个好人。 跟张公公的一番交谈也让她安下心来。 张公公离开不久,皇上就有了去云烟阁的冲动。他想看这些女人在得到赏赐之物后的喜悦。 此时,天还没黑,正好可以陪周才人用晚膳。 去云烟阁之前,要先换身衣裳。伺候在皇帝身旁的张公公很恭谨,躬身道:“老奴有句话想说。” “说!”其实皇帝早就看出他似心中有话。 “老奴认为不应给李婉宁赏赐之物。” “怎么?这就心疼那点儿纸墨了?赏就赏了,送出去的东西,还惦记什么!” “老奴稍稍理解皇上的一丝心意。此女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自从李家出事,时日也不算长久。婚姻大事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她恐怕早就是别人的人了。” 皇帝一下子想起上次的试探,李婉宁真的是明确拒绝了的。仍然很随意地一问:“是吗?什么人能如此占据她的心?” 他并不在乎,只要朕想要的女人,不用争也不用抢,这天下还有敢跟朕抢女人的不成? “皇上,从前以她的家室,好男人还不由得她挑?老奴觉得那女子性格倔强,不合皇上心意,不是陪王伴驾的料,恐不会讨皇上欢心。皇上您又何必去找不愉快呢?不如今晚就别去偏殿了。” 皇帝的目光渺远:“如此才有趣味。” “你是没净干净吗?朕要接近哪个女人,不容任何人置喙。”皇帝有些不耐烦地说,“朕还有正事要询问。太监不许参政!” 可见皇上仍然还有兴致,张公公也无法再说什么。 皇上没有让任何公公陪同,去了云烟阁陪周才人用完晚膳,出乎婉宁的意料,他又来到了婉宁的殿里。 “奴婢恭迎皇上。”婉宁行着跪拜大礼。 皇帝冷漠地经过她的身边,在榻上坐下来,淡淡地说:“起来吧。” 可婉宁没起:“令皇上震怒,奴婢罪该万死,只好跪着向皇上请罪。” 皇帝瞥她一眼:“不想起啊,那就跪着吧。” 两人半天沉默着,都不说话。 许久,皇上终于开了口:“李婉宁,到朕近前来。” 尽管皇帝叫她到近前,可并没有让她起身。婉宁只好仍旧跪着,挪动膝盖,直至挪至皇帝近前。 “你抬起头来。” 婉宁仍然低垂眼帘:“奴婢岂敢直视龙言,着实不想旧罪未罚,再添新罪。” 李世民用食指尖挑起婉宁额前的秀发,露出更清晰的肌肤。 “皇上您会保护大唐的每一寸土地不受侵犯,女人的世界虽小,却也是我们每个人的全世界,对于侵略者也会以死相抗!” “胆子还真不小。”皇帝问,“朕是一个侵略者?” “这是您自己说的。皇上,您是个明君。” “朕是明君,你就吃定我了是吧?” “奴婢不敢。” 皇帝在榻上盘腿而坐,看起来很自在:“你父亲临终前对你的婚姻大事就没有交代?” “您如此在意父亲的意见,足以见得您是个英明的皇上。” “不用拍马屁了。” 婉宁大着胆子回答:“他再三叮嘱奴婢不要入宫。奴婢非常能理解父亲。女人这一辈子是进宫为妃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也好,还是嫁于平民男子为妻一生辛苦劳作也罢。对于奴婢而言,没有什么比寻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幸福甜蜜一世更重要,无关富贵。” 皇上自知给不了她想要的:“人的欲望而已,拥有了富贵,就还想拥有幸福。” “皇上,您说得对。人这一辈子都是活在梦里的,无论你什么身份,各自做着各自的梦,人世浮沉都是寻常。但梦原本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至少此刻奴婢还想为梦而努力。” 因为对李政航有些微愧疚,皇帝才更在意这对父女的意见。他明白婉宁的话。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来过婉宁这里几次,皇帝就发现她点了多次的莞香。其间有一种甜香,非常符合眼前美人的气质。 “你屋里又是莞香的香气,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莞香。” “奴婢过去在府邸点的都是劣质莞香,习惯了它的香味。如今来了宫里,周才人分了奴婢一点散碎香料,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每次一闻到这香味,像是又回到了府里,回到了从前,像是回到了有父母在的日子。如今父母亲都不在了,闻着熟悉的味道,以表哀思。” “怎么?想家了?”皇帝自己都没有想到,内心深处竟有几分痛楚与自责。于是他当即有了个决定,“自今日起,允你想出宫便可出宫,想回到老宅,同周才人打声招呼便可。” 婉宁再次行起了大礼:“谢皇上隆恩。” 第208章赏赐莞香 婉宁以为可以出宫,不守宫里的规矩,已是莫大的恩典。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皇帝歪头静静看着搁在不远处矮桌上的香炉,偶尔会有青烟冒出,果然不是上乘香料。便说:“既然你如此喜欢莞香,今年东南沿海前阵子进贡的莞香全赏你了。” 听皇上这样说,完全出乎婉宁的意料,她呆愣在原地,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要谢恩。 皇帝微笑着看她。 跟皇帝的目光对上,婉宁这才想起来。于是再次行大礼谢恩。可是,她片刻又陷入了深思,皇上如此大赏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他对父亲的愧疚吗? 如果还有其他原因,那该不该接受?他是皇帝,又怎么能不接受? 施了大恩,又让你无法拒绝,必须接受。之后你就仿佛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任由他摆布。皇帝就是如此动用强权来捕获他的每一个女人的吗? 如此强权又如何能得到真正的感情? 不怪婉宁多想,此时,她不想得到皇上的任何赏赐。就因为那晚对皇上不敬,到现在还跪着呢。皇帝动不动就施恩,会让她不知所措的。 因为婉宁一直跪在地上,皇帝随手添了一点香料进炉子里去。 “你起身吧。甜香弥漫,又有美女相伴,原本多舒心惬意的画面,你还整这样一出。” 婉宁应和道:“确实是很舒心惬意。” 实际上她想到的是跟子昂哥哥在一起的一幕幕。那些记忆与甜蜜深埋于心底,无论何时拿出来回味,依旧历久弥新。可她怎敢明言? “那你还不起身?” “奴婢自知犯下大罪。” “你也知道你有罪。” “奴婢承认有罪,可是这罪又不得不犯。” “所以你以后还是会犯罪?” “皇上英明。” 此言一出,婉宁觉得自己这一晚上算是白跪了。她更不敢看皇上,索性低着头。 到底是皇帝,喜怒从不形于色。 空气冷寂了有一刻钟,皇上的发问打破宁静:“朕的皇权不能够令你折服,宫里一世的富贵也不能够令你屈从,万千女人仰望的尊荣不会令你痴迷,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婉宁微微抬头:“回皇上,繁华不过烟花,那美丽的一瞬过后终会散落一地的寂寥,都是水月镜花之影,正如李家的命运,享受富贵要甘冒多大风险。权力、富贵、尊荣,终究是一场场迷幻的梦。叹浮生其若梦,为欢几何?在这皇宫里,岁月盛衰无常,日子难以平静。后宫的女人们,看似繁花似锦,却在无数个霜冷风萧的寒夜里数着落寞。哪一个帝王的后院没有万千粉黛的哀鸣?皇上您一定没少听过后宫妇人数不尽的哀怨吧?” “哼!好一个繁华不过烟花。你是想专宠?” “帝王家哪有什么专宠!之所以能够专宠,不过是不懂权衡的昏君沉溺于美色而已。纵然美貌如妲己,终会被污以‘亡国祸水’的恶名。再如西施,吴越争霸,女人就像是他们手里的陀螺,处于权力的核心,女人的命运不过是沦为权力争夺的工具,这就是受宠女人的下场。希望皇上您能够还奴婢以平静,岁月静好就是最好的归宿。” 空气再次沉寂了下来。 房间里的香味有些淡了,香炉上也没有青烟冒出。皇帝没有再添香,他从榻上下来,亲自扶起婉宁,向她投去温柔的眼神。 婉宁却始终不敢直视皇上。 今晚来婉宁宫里的皇帝没有说要留下,盯了她片刻,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皇上一走,燕儿便赶了过来,她扶着婉宁到床上坐下。 皇帝在婉宁宫里待了快两个时辰,跪着的婉宁不能叫苦叫累,此时的她终于可以卸下伪装。 她抬起双腿,膝盖已是非常红肿。 “小姐,一定很疼吧?” 婉宁用锦帕轻轻擦了几下红肿处:“还真是挺疼的。”片刻,她竟露出微微笑意,“不过只要皇上能过得去心里那道坎,多疼我都愿意。” 燕儿拿过药箱:“小姐,我们上点药吧。上了药会好得快些,明天一早就变成两块淤青了。” “嗯。” 上过药后,燕儿将药箱收拾好,在床边守着婉宁坐了下来:“您现在能出宫了,您还不盼着尽快见到高少爷?” “我当然想了!可是现在腿这个样子,若哥哥问起,该怎么说呢?” “您穿着长裙,正常走路,肯定是看不到,但是跟腿好着的时候肯定是有一些区别的。要不就等过几天长好再出去?省得少爷担心。” 燕儿当然知道婉小姐这个样子去见少爷,他一定会问东问西。但是她更知道,两个人的感情害怕的就是分别。高少爷可是小姐这辈子最可以依靠的人。 第二天,吃过午饭,婉宁还是决定忍着疼痛出宫。 她出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高府。此时的高子昂像是刚睡醒,在床上翻着本兵书。 “皇上允许我随时都可以出宫。”婉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真的?” “嗯。” 高子昂忽然高兴地起身,在床上盘腿坐着,并示意婉宁坐过来。 “可是他怎么会有如此的决定呢?” “他觉得我很想家,可以回李府住。他大概觉得对李家有愧,张公公也是这么说。”说完,婉宁抱着他咯咯咯地笑着。 “就喜欢你如此开心的样子。” 然而高子昂早已发现婉宁方才坐下时,双腿明显不灵活。他对婉宁再熟悉不过,她自幼接受良好的礼仪教育,可是非常讲究坐姿的。 他收敛了笑容,问:“婉宁,你怎么了?” “什么?” “你的腿怎么了?” 婉宁故意语气轻快地答:“是我犯错了呗,被皇上罚跪。你不用担心,只是膝盖有些疼。皇上因此还赏赐了莞香给我,真的跟你送我的一模一样。” “给我看看。”高子昂严厉地说。 婉宁没敢给他看,可是自己的力气怎么会有一个练过武的男人大?她硬是被撩起了裙子,高子昂看到了已经变青了的膝盖。 第209章劝你出宫 高子昂心疼地拥着婉宁良久。 婉宁缩在他怀里,他轻触了一下她的膝盖:“要不再上点药?好得快些。” “燕儿也这么说。她昨晚上药时已经很仔细了。” 他看着目光含泪的婉宁,自己的眼睛里也变得晶莹起来:“你父亲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能做的也都做了。以皇上的英明,只是再瞅准一个时机,给他致命的痛击。至于你李家的财产,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替你讨回的。如此,你的心愿已了。婉宁你不就应该出宫,回到我身边来了吗?” 婉宁没有回答,仍静静地靠着他,感觉很安稳。她心里也认真地在分析哥哥的话,如此处理,肯定是不圆满的。 她就是想让害死父亲的人以命抵命。当时皇上问起,她可不是一时的意念。婉宁还想知道,到底是何原因,他一定要害死父亲。她还要为父亲平反,要让父亲在九泉之下获得安宁。 哥哥打一开始就不同意自己进宫,他有太多的顾虑。现在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高子昂继续劝她:“就从你在皇宫里隐藏身份的时间长短来看,你并不适合那里。还有,皇上对你的恩惠,赏赐莞香给你可不是一件小事,你会令后宫侧目。我真的很担心你。” 婉宁微笑着:“皇上赏赐我,你是不是吃醋啦?” “是又怎样?我的女人,别人怎么能讨好呢?纵然他是皇上。” “虽然是大不敬的话,但是我好开心。哥哥你放心,这话从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去。皇上这不是讨好我,他是补偿,看我的双腿。” 她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膝。 “我也知道我不适合皇宫,也没有打算长久待下去。不过眼下看,有皇上在,我就死不了。皇上对李家有几分愧疚。” 婉宁的话轻描淡写,却发生了高子昂最担心的事,自己的女人,对皇上已经有了那么一丝依赖。此时此刻的他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甚至有点麻痹自己:“你看看你的双腿,你觉得皇上会保护你吗?” “皇上不保护我,我就自己保护自己呗。再说,还有周娘娘,还有张公公,他们都是好人。” “但是,人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在皇宫那种环境中,你不知不觉会发生变化。我怕你到了危险的时候,婉妹妹你就要变了,甚至变成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到那时我就真的失去你了。我此生不能没有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婉宁笃定地说:“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变。哥哥你觉得我变了吗?” “你现在当然没有变。时间一长呢?” “时间长了,我也不会变。我还要嫁给你呢,嫁你的婉宁永远都不会变。” 高子昂再次说:“你要做的事我帮你做,我只要一成不变的你。” “我也想,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立即回到你身边。可是你说你帮我?说什么呢?这其中可会牵扯到你父亲。” “父亲若有问题,我也救不了他,相信皇上会有一个公正的评判。不过据我分析,父亲在大事上面不曾含糊过,皇上应该不会因为几个小钱,重责父亲。” 婉宁没有再接他的话,说得太多,她仿佛有些累了。 但是高子昂此时外表冷静,内心却心绪复杂。依据皇上的种种表现,他对婉宁是有心思的。虽然婉宁一直轻描淡写,她大概也是害怕自己多想吧。或者她现在还处于反应迟钝的阶段,感觉滞后。 所以,他认为此时叫婉宁出宫完全正确,而且他此刻也不做君子了,便做出挑拨的事来:“若皇上对你有想法,你又誓死不从,下场会很惨的。” “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话似乎不像你说的啊。你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久,不是了解皇上吗?你都说他是个明君,明君怎么会随意杀人?” “这可是会伤害到尊严的,他又是皇上。” 婉宁有些不耐烦:“你担心什么呢?皇上才不会喜欢我,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皇帝喜欢的应该是长孙氏的温柔贤淑,又是周才人那般的美貌大方。像我这样的他不会喜欢的。” “这我相信,只有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婉宁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之后,话越来越少。高子昂感到她的精神不济,于是将婉宁送回了李府。 当晚,婉宁没有回宫,在李府上住一晚。 婉宁不在皇宫,后宫却因为她而炸了锅一样。平时几个受宠的妃子,因为今年得不到莞香,而四处抱怨。话里话外地说着婉宁,还扯着周才人,搞得后宫不得安宁。 身在中宫的皇后自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长孙氏治理有方,很快就止住了这些让人不愉快的声音。 得到一些风声的皇帝当晚去了皇后宫里。 对于莞香的事,皇后自然要问一问的,也不能只听后宫的流言。“听说皇上把今年进贡来的莞香全部赏赐给了婉宁?” “嗯。怎么?皇后你觉得不妥?” “怎么会呢,皇上?您赏赐点儿东西再正常不过。这不是后宫有人不高兴了吗?臣妾只是问一下。也怨不得她们不高兴,一年才进贡一次,每次也就分得一点点。一直喜欢莞香的几个妃子,今年是捞不着了。” 皇上没有问到底是那个嫔妃不愿意,只为婉宁的事试探着问皇后:“这个李婉宁确有几分朕欣赏的地方,我想把她留在宫中,你不会生气吧?” “皇上您从来就不是妾身一个人的,您是天下人的。只有皇上您雨露均沾,姐妹们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能保证大唐基业代代相传,江山永固,享万世荣光。我们后宫的这些妃子个人的得失同大唐江山比起来,如同烛火比皓月,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这天下的女人,只有你配做朕的皇后!” “皇上,臣妾从未贪图皇后之位,只求能在皇上身边伺候。能得皇上宠爱,实在是臣妾几辈子修来的福。” 长孙氏的回答令皇帝很满意。 第210章违背圣意 婉宁在李府的丫鬟里挑了两个,她要把她们安排在周才人身边。自己和燕儿不能时刻守着她,安排两个可靠的人陪她,她也不至于在宫里感觉孤孤单单的。 当然首先要问问这俩丫头愿不愿意了。她命凝珠将两个丫头叫到跟前来。事先她们得到一些风声,必定是已经考虑过了。 喜儿和灵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来到婉宁身边。 灵儿的双手在前面相互勾着,右手的食指还不时打着卷儿:“小姐,您吩咐。” “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我想带两个丫头入宫,你们可愿意?不愿意,我当然也不会勉强。” “那小姐,我们还能回来吗?”喜儿问。 “现在才人身畔没有得力的人。时间一长,她一定会培养出自己认为妥当的丫头。等她寻到真正可靠的人伺候,你们就可以回来。到那时麻烦张公公安排,但是你们若不想,以后就好好跟着周才人,我也不会怨你们。” 两个丫头没有立即回答她,还在思考中。 “你们也知道,李家待下人一向很宽容。你们若不愿意,我不会勉强。我承认此番确实是重任,但绝对不会坑害你们。你们两个虽然不在我身边近身伺候,待在李府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在李府上的表现,我很肯定,都是我信任的好丫头,大家也有目共睹。喜儿你又是子昂哥哥拨过来的,他的眼光我更是相信了。否则也不会把如此的重任分派给你们。” 片晌过后,喜儿和灵儿相互看了看,一齐说:“小姐,我们愿意。” 话音刚落,喜儿又补了一句:“才人若有一天不需要我们了,我们还会回到小姐身边。” 婉宁赞道:“好丫头,没看错你们。伺候在才人身边一天,就要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她在宫里,时常一个人,怪可怜的。若我跟燕儿出宫,才人身边也不至于连个自己的人都没有。” “小姐,我们明白。” “李府出去的人,事关李家的颜面。入宫前,有些话我还是要嘱咐你们。” “小姐,您吩咐。” “你们有顾虑是不是害怕皇上——?” 灵儿反驳道:“小姐,不是的,我们只想伺候在您身边。” 婉宁抬手示意她们到近前来,握着两人的手说:“知道你们都是好丫头,也都能委以重任。但我还是想说,放心吧,就是不愿意,皇上会通情达理,他不会强迫你们的。以前你们一心一意在李家伺候,我也离不开你们。此后就算你们不打算服侍皇上,仍然多了一次人生的选择,李府出去的人,应该不会贪图什么荣华富贵,但是你们若真觉得那是更好的去处,我绝对不会拦着,人各有志。到了年纪,也会被放出宫,照样嫁人。人往高处走,我也是真心希望李家的人个个飞黄腾达。” 灵儿笃定地说:“小姐,只要能回到李府,我们一定回来。无论我们变成什么样,只有小姐您不会嫌弃我们。” “嗯。”婉宁仍然握着她们的手,“到宫中服侍,首先要知礼、守礼,一心为主子着想。千万不要惹事,能给才人出主意就出,不能出主意也不要乱说话。遇到难题的时候,能告诉我就跑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闻听婉宁言辞恳切的叮嘱,两人一齐道:“遵命,小姐。” 婉宁回宫后,由张公公通过内侍局很轻易地将灵儿和喜儿安排给了周才人。 事先没有跟才人商量,对于这两个人的到来,周才人非常疑惑。她玩笑着:“婉姐姐,你回趟李府,就想把整个府邸都搬来了啊。” 但是坐在她身边的婉宁,表情有几分严肃:“奴婢不能时刻伺候在您身边,就连燕儿也不能。她是我的贴身丫鬟,这么多年陪我走过来,我还真离不开她。宫里的人短时间是不太容易找到值得信赖的。她们两个,灵儿和喜儿,都是李府的人,很可靠。” 婉宁看了看她们俩:“还不快过来见过才人。” 灵儿和喜儿走近,恭恭敬敬地向周才人请安:“见过才人。” “不必拘礼。” “你们以后的主子就是才人了。” “遵命,小姐。” “她们都是自己人,有她们在,您在这冰冷的皇宫或许会觉得舒心一些。她们两个,您暂时放心地使唤就是了,才人您平时注意观察着,等找到信赖的人,再将她们遣返回李府。” 周才人感激地说:“多谢你,婉姐姐。我正愁身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个可心的人,也没有想到寻求外援。” 婉宁微笑着:“您过得好,我的心里才会好受。” “我很好。” 片刻,婉宁的面容似乎又严肃了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再妥当的下人都不如自己的骨肉。您若能诞下自己的骨肉,位分会得以抬升,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骨肉?”一听说骨肉,周才人很自然地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可不是吗?若有个孩子该多好啊!母以子贵,平时也能打发一些凄楚的时光。 周才人一心做着美梦,想着美好,只听婉宁问:“才人,您知道皇上什么时候给您服用避孕的汤药吗?” “婉宁,你也知道皇上会这么做?” 婉宁点点头:“那当然了。您侍寝多次,早就应该有自己的骨肉了。到现在没有怀上,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周才人微微抬头,目光略显悲凉:“皇上有时候会放进饭菜里,我也察觉不到,或者有时骗我说是补身子的汤药。但是,他也不会每次都让我喝。” “才人不必悲伤。奴婢相信这不是皇上的本意,他可能认为还不到您怀孕的时机。他心里有才人,一定希望跟您生下你们的孩子。”婉宁安慰道,“才人您想有自己的孩子吗?” “想有,你们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有个伴儿。” “正是呢,您也有个依靠。” “可皇上的意思——” “只要您怀上自己的孩子,难道皇上要害死自己的亲骨肉不成?我们帮您。” 周才人面带微笑,眼中却含泪地看着婉宁。 第211章躲过一劫 婉宁当然希望皇上更加宠爱才人,又想暗地里阻止给周才人服下避孕的汤药。 可皇上偏偏有两三天没来云烟阁了,从前再忙也会抽个时间过来一趟。抛开一切不谈,周才人就是单纯地思念皇上,都有些心焦了。 终于又挺过两天,云烟阁被通知晚上接驾。大家都知道,提前通知就是要云烟阁自己准备饭食。 像这种情况,皇上就不会将避孕的药物放在饭菜里了。周才人回想着,每当自己宫里准备饭菜的时候,皇上往往会额外送一些汤药来,以作添补,均衡饮食。 很长一段时间,才人都以为真的是补药。后来因为自己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也有所怀疑。但不敢违抗皇上的命令,依旧将汤药喝了下去。 前些天跟婉宁一合计,现在可以确定端来的那些就是避孕的药。想起来,才人还有几分心寒。然而是心爱男人的决定,他又是皇上,自己也只能乖乖听话。还好只是避孕,应该不会损伤到身体。否则,她真的要因此心生怨气了。 她希望皇上能把话摆在明面上,告诉她是什么原因。她作为未来的母亲,有权利知道的吧。 进晚膳之前,周才人向皇上请示婉宁跟他们一起,在一个桌上吃。 开始皇上并不答应,觉得这是属于自己跟才人的时光。 可才人说,自从婉宁搬到偏殿,地位上得到抬升,却没有跟自己在一个桌上吃过饭。自己跟皇上来日方长,倒是应该叫上婉宁一起吃一顿团圆饭。只一次而已。 她其实就是希望有婉宁在,多长一双眼睛,不利于自己的汤药能不喝就不喝了。 周才人的请求,皇上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尽管很勉强。 当晚,大家将饭吃到一半儿,果然又有人送来了“补药”。 周才人看着这碗热气腾腾的“补药”,沉思了片刻,装模作样将碗放到嘴边,像是饮下去,又放下说:“味道像从前一样。”其实是告诉周围的丫鬟,这就是一碗避孕药。 “怎么?才人是喝腻了?”皇帝问。 “贫妾怎么敢呢?皇上。我得先吃饱饭,再饮下这些汤汤水水。” 皇帝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进膳。 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张公公亲自来禀报,有紧急军务。皇帝没有耽搁,立即离开了云烟阁。 那碗汤药,周才人自然而然就没有再喝了。她想,应该是有人有意通知了张公公,如此重要的正事选在这个时候禀报,也让才人躲过一劫。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皇上竟然又回到云烟阁,今夜是要歇在这里了。这令周才人非常意外。更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皇上首先去了婉宁所住的偏殿。 他这一来让婉宁紧张极了,不知如何面对他。她跟皇上的话题大概就是父亲的案子了,在她心里,希望只是这个话题,而无其他。 自从带回了梁州的证人之后,怎么就没有动静了?也没有听说要处置左令鸿大人。她好想问:“皇上,父亲的事儿,您审问得怎么样了?” 当然不能这么问了。 她向皇上行了大礼。 皇上一句“起身吧”,淡淡的。在榻上坐下之后,稍微提升音量说:“以后没有特殊情况,简单问安就可以,不必行大礼了。你好歹也曾是才人的贴身丫鬟,如此看起来挺见外的。” “虽然不是奴婢本意,但奴婢遵命。” 婉宁偷偷看了皇上一眼,没想到皇上正微笑盯着她。 此时的皇上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副猥琐、鬼祟的模样,无非是想问问她父亲的事。“李婉宁,你有话就说。” “奴婢就是想知道,他们都认罪了没有。真正有罪的人被早日定罪,还世间以光明。其他无罪之人,着实不应该被关在牢狱之中,这是对人权的侵害。” “你还知道尊重他们的人权呢!放心吧,有罪之人,我都已经确定得差不多了。” 婉宁立即来了精神:“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你不是很恨他们下毒害你父亲吗?害死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下毒之人当然是活不成了。其他人嘛,视情而定喽。” “动手的这些人也只是奉命行事,罪魁祸首是左大人。” 一说起左大人,皇帝没有再说下去,起身来到周才人的正殿。 婉宁也跟去了,想继续伺候皇上和才人。 大概周才人悄悄屏退了一些丫鬟,屋子里只剩下一两个丫鬟。这氛围让皇上也想寻得一分安宁。皇上跟才人真想到一起去了。 他不客气地对忙碌着婉宁说:“李婉宁,你不是有地方歇息吗?饭都吃完了,你回房吧。朕想单独跟才人待会儿。” “遵命。” 屋子里的全部下人都已离开,周才人亲自服侍皇上。皇上也越来越关照起自己的女人来,临睡前还亲自给长明灯加了蜡油。 夜很静。 周才人睡在皇上身边,枕着他的手臂,在他温暖的怀中寻得最舒适的睡姿。她鼓起勇气说:“皇上,贫妾想有个孩子。” “才人,你真的想?” “那是自然了,天下有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跟自己心爱的人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简单的几句交谈,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话了。皇帝大概是想跟才人有自己的孩子,才陷入深思。才人也相信皇上会答应她的请求。 第二天一早,婉宁将昨晚周才人未饮下的汤药取了少量给猫儿喂了下去,她们要看这汤药有没有毒性。而剩下的,婉宁亲自带出宫去,回李府找到信任的太医,对这药进行一通彻底的询问。 从太医嘴里得知,这药并没有毒性,只是避孕的汤药,对身体的伤害不是那么大,但也不能长期服用。 婉宁知道,尽管如此,才人还是有几分心寒的。 但是才人说,有时候会被掺进饭菜里,她便问太医:“这汤药皇上也会跟着吃,怎么就没事呢?” “当然了,这种药只对女人有损伤。” 婉宁明白了,所以周才人一直以来就发现不了自己在喝药。 第212章后宫侧目 从那以后,云烟阁就商量着将皇上安排喝的避孕汤药换成了真正的补药。当然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顺利地换掉,换不成的时候,才人只得当着皇上的面喝下去。 周才人虽然也想要自己的亲骨肉,但她并不想违背皇上的意思。换药的事,她还是有几分犹豫的。最重要的是她发现,皇上令她喝药的次数越来越少。 对于周才人而言,她更希望皇上能抛开一切,真的希望自己跟皇上之间有真情存在。她的期盼在皇上眼里值多少分量,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其实婉宁也发现了皇上要求才人喝汤药这件事,不是那么严格了。有的时候才人不愿意喝,他甚至说:不爱喝就别喝了。才人若执意违背他,那药也就不用再喝了。 被喂过汤药的猫咪,至今也活得好好的。可见,汤药是无毒的。只是刚过发情期,它那肚子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是真真切切的。 除了才人喝补药之外,婉宁还麻烦子昂哥哥从一个老中医手里购得几粒温肾壮阳的补药。 这药是为皇上准备的,但是起初她并不敢给皇上用。她就怕伤害到皇上,损伤龙体的责任她可担不起。但凡有一点损伤,尽管她是一片好心,日后追究起来,有口也难辨。 再三打听那药的成分,得知是由肉桂、阳起石、牛鞭、狗鞭、驴肾、鹿茸等调制而成,全是补药。婉宁才安心了一些。 高子昂也再三安慰,伤害皇上的责任她担不起,她的子昂哥哥同样担不起。“你担不起的责任,有哥哥跟你一起担着。”这样一句甜言蜜语,婉宁就迷糊了。再加上,哥哥办事,她一向都很放心。这才将补药用水化开,添加进了皇上的膳食里。 婉宁心想,过不了多久,周才人一定会传出来好消息。至于说如何面对皇上,他真的要追究什么,只有到那时再说了。 她也不断安慰自己,或者,皇上原本就已经想让才人怀上自己的孩子了。所以不会觉得为他们做的事过分。又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帮周才人。若不出意外,才人也早该有了。 近期,皇上像是着了魔一样,周才人仿佛对他产生了无穷的引力。皇上总去云烟阁,原本属于其他宫殿主子们的宠幸,被云烟阁抢了去。再加上先前一年份的莞香全部赏赐给了婉宁,皇上对云烟阁的一个小丫头都很好,自然引起了他人的嫉恨。 云烟阁成为了某些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嫔妃们凑在一起的时候,对云烟阁会有一些讨论,当然也会有一些抱怨。毕竟还只是一个才人,就抢了不少风头。好在皇后治理有方,坏苗头迅速被压制住,不至于有什么风浪。 可总有胆大而跋扈的人存在。 所有的嫔妃里,怨气最重的当属妍华殿的萧婕妤。自从周才人入宫,她就是不高兴的。但一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 萧婕妤虽然位分不是很高,因亲哥哥在朝为官,一众官员都跟她有瓜葛,又有颖贤妃撑腰。腰杆子挺得很直。 先前左令鸿找到她,她还发愁,没有机会整治云烟阁。 想起近些日子后宫对云烟阁的各种意见,萧才人也就有了主意。 皇上宠爱周才人,甚至对她宫里的小丫头李婉宁也另眼相看,然而萧婕妤的位分在两人之上,犯了错依旧有权利责罚。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但对付云烟阁一个才人绰绰有余,何况还有颖贤妃作靠山。 后宫对她们有不少怨气,看她们不顺眼,现在消一消周才人的盛势,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至于说李婉宁的那个小丫头,要将她的希望完全扼杀在萌芽里。一个小丫头可不能成气候,这不是后宫愿意看到的。一个宫里诞生两个受宠的主子,抱成团,这更不是后宫愿意看到的。 处死一个小丫头,根本不用太费劲。即便是死,也就死了,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其他人只会无动于衷,就连想要对她施宠的皇上最终也就是一声叹息而已。 后宫不少人装模作样地巴结云烟阁,位分高的嫔妃也走得很近,当然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在这些人里当然有萧婕妤了。 而对于她来说,她更多的是在找一个机会,一个挫败云烟阁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机会还终于让她等到了。 连续几天皇帝都没有来后宫,消息灵通一些的嫔妃,从小道消息得知皇帝朝政繁忙,暂时不来后宫。 有些宫里的娘娘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想见皇上,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后宫所追踪的。 渐渐地,小道消息就在后宫传开了。 既然皇帝甚少到后宫走动,后宫必然会有人按捺不住,更是有人会像小鬼一样,上蹿下跳。不会引起天下大乱,也是会兴点风作些浪,打发无聊时光。 这可不是萧婕妤的作风,她要做,必然要引起轰动才是。 一个静谧的午后,香烟袅袅,暖阳穿过窗棂,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云烟阁的偏殿里只有婉宁一个人,陪伴在身边的燕儿,被她打发过去伺候周才人,她也没有让其他丫鬟伺候。 婉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依旧的岁月静好,可没了心意相通之人,终日处于没有感情的精神荒芜之地,身畔越是荣华毕现心灵越感到空虚,惟有无垠的思念萦绕在心头。 与云烟阁潜藏的各种麻烦相比,这是能让她感觉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虽然自己在偏殿孤孤单单的,但心里有个人想就不会觉得孤单,反而显得更加平静。 生活就是如此平静该多好。 从门外闯进来的灵儿打断了她的思绪。 原来是萧婕妤打发人来邀请周才人到她的宫里做客,还特别嘱咐叫上李婉宁。自入了宫,才人去的最多的就是中宫皇后那儿了。其他嫔妃只是见了面打声招呼,并无深层次的往来。 对于萧婕妤此番发出邀请,给婉宁的第一感觉没那么好。一直冷面相对,因何在各种声音一齐向云烟阁扑来时发出邀请? 她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周才人,引起了才人的共鸣。 第213章陷害 萧婕妤算是宫里比较有资历的人了,有再多的顾虑,她的面子不能不给。 云烟阁虽然有不少的宠幸,但从位分上说,仍然比不上妍华殿。若拒绝了萧婕妤的美意,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而且,让萧婕妤找到了借口公然对抗云烟阁。 萧婕妤总是喜欢穿一身银红色,周才人的打扮便有意避开,她穿了一套淡青色襦裙。人长得美,身材又好,衣裳虽然不显华贵,但很美很大方。 而婉宁彻底低调,换上了丫鬟的服饰。 一番精心的准备之后,婉宁搀扶着周才人来到了妍华殿。 妍华殿并没有邀请其他人。婉宁想,萧婕妤还是把才人当回事的。没有请一堆人,而只把才人当个充数的。 就连丫鬟也是零星的三两个,大概是要跟才人好好说话吧,不想太多的人过来打扰。 当周才人踏进门槛的那一刹那,原本安适而坐的萧婕妤立即起身,亲自过来迎接:“妹妹,你来了。快请进。” 才人是被她拉着手进屋的。 “见过婕妤娘娘。”来到屋里的周才人立即向她行礼。 “哎,如此见外,叫姐姐就是了。” 婉宁也很有礼貌地俯身:“见过娘娘。” 萧婕妤没有理睬婉宁,只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妹妹宫里的下人都如此懂事,妹妹调教得真好。” “妹妹请坐。”周才人被萧婕妤拉到榻上坐下。 萧婕妤如此热情,引起了婉宁的一点警觉。明明两人还是生疏的,为何要表现得如此熟络?难道这宫里的人,对她们来说,做人虚伪是家常便饭吗? 眼前各种干果、蜜饯,葡萄、梨子……,水果的种类也很繁多。看起来还真的是招待客人的样子。 “妹妹,从你入了宫,我也不敢冒昧打扰你。似乎我们疏远了些,但其实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 周才人敷衍了一句:“是呢,今天才知道姐姐是极好相处的人。” 两人有一句没有一句地闲聊着,站在一旁的婉宁也不能插话,身份有别。她就是盼着这种闲聊早点结束,因为太无聊。 聊了半天,萧婕妤的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对了,妹妹,我差点忘记了。皇上差人送来了新鲜荔枝,就在外间的圆桌上放着,妹妹真有口福,我们一起享用?” 周才人和婉宁向外面的桌子上张望,的确有一大盘很诱人的荔枝。 萧婕妤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到自己宫里的丫鬟,她抱怨道:“这宫里的丫鬟也不知道都去哪了,也太不尽心了。眼下姐姐使唤一下你的这个丫鬟,妹妹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 萧婕妤不客气地说:“那就请李婉宁你去把外间桌上搁着的新鲜荔枝取过来吧。” “遵命。” 婉宁走到桌前,端起那一大盘荔枝,刚转身,只听后面响起清脆的声音,似乎是什么落地。她回头一看,一只玉壶从桌上摔到了地上,已经破成了几片。 她立即放下果盘,将玉壶的碎片捡了起来。之后转身朝萧婕妤的方向跪下,说:“奴婢失手打破玉壶,还请婕妤饶恕奴婢。” “李婉宁,你!”萧婕妤当即火冒三丈,冲了出来。 “饶恕?我饶恕了你,谁饶恕我?皇上会饶恕我吗?你可知这个玉壶有多贵重?是皇上赏赐,它可是吐蕃的贵重贡品,是吐蕃与大唐友好关系的见证。你一个奴婢失手打破,叫我如何跟皇上交代!” 周才人到近前维护婉宁:“姐姐,不,萧婕妤,她犯错是我没有调教好,您别生气了,就饶了她吧。” “才人,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事态的严重性啊!就连我一个婕妤都担不起这影响邦交的责任。你一个小小的才人,劝你识相。你眼下,不过就是一个才人,仗着皇上的宠幸,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以后只要乖乖听话,自然会前途无量。今天的事要想完美解决,只怕要舍了这个小丫头了。” 周才人被这一席话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跪了下来。 婉宁冥思苦想方才似乎不是自己不小心,怎么就这么巧呢?玉壶既然贵重,为何放在这么容易打破的地方?换了谁去端荔枝,都会打破的。明显是有意为之。 她明白过来,这本就是萧婕妤陷害。眼下不能争辩,争辩只会连累才人,还让萧婕妤更有理了。 萧婕妤指着婉宁:“打破如此重要的玉壶,你说,我们如何跟皇上交代?她是皇上的才人,我是婕妤,都是伺候皇上的有功之人,你总不会让我们两个顶罪吧。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你说,这责任谁担着?只有舍了你,我们才能向皇上交代,我们才有活路。” 婕妤如此胆大包天,因为早已断定皇上此刻不会来后宫。她从小道消息得知皇上朝政繁忙,无暇到后宫走动。 婉宁跪在地上,双眼含泪说:“奴婢跟婕妤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哼,你的仇冤多着呢。让你死个明白也好,你就不该进宫来。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你以为只有你父亲冤屈吗?” 婉宁恍然大悟:“原来婕妤跟朝中大臣有勾结,婕妤您前途无量,何必要被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连累?婕妤您饶奴婢一命,奴婢绝不会令婕妤受牵连。皇上早晚都会给左大人治罪,您又何必牵扯其中呢?还望婕妤留下奴婢一条贱命。在您的宫殿里出了人命,也不是一件好事。” 萧婕妤蹲在婉宁眼前,但仍感到她的盛气凌人:“留下你?留下你魅惑皇上吗?我们可都是后宫的女人。” “原来婕妤您今天是冲着奴婢来的,奴婢何德何能让婕妤如此抬举?” “不跟你废话了。只要你喝下这碗药,我们所有人都万事大吉了。”萧婕妤示意旁边的丫鬟,“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周才人刚要上前阻止,却从侧室冲出来两个丫鬟,拉住了她。 只见又过来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拘着婉宁,另一个要将半碗黑乎乎的汤药给她灌下去。婉宁用力挣扎着,汤药打撒了不少。 第214章得救 婉宁的脸和身上,都让浓浓的药水浇湿了。灌进嘴里的她也毫不犹豫地吐了出来。 萧婕妤眼瞧着:“你们真是太笨了!”她直接上手,捏住了婉宁的嘴巴。 正当丫鬟再次将剩下的药灌下去时,大家都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多而杂乱,听脚步就知道来人众多,气势非凡。 萧婕妤猛得夺下丫鬟手里的碗,强行将残药给婉宁灌了下去。她终于松了手,婉宁奋力地想将咽下去的毒药咳出来,可于事无补。 片刻功夫,妍华殿的宫门被踢开,一伙人冲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脸色凝重的皇帝,紧随其后的是皇后,后面跟着一众丫鬟和太监。 萧婕妤很冷静,从这阵仗看,只是皇帝和皇后得知了消息,还没有惊动宫里的其他人。但仅仅皇帝知道已经很要命了。 有意躲着皇上,算好了皇上不会来,可眼下皇上为什么会来呢?来的只是皇帝和皇后,不像是他人告密。难道真的是一切皆在皇上的掌控之中?最可能,皇上朝政繁忙是真,专门赶过来救李婉宁也是真。 没时间想这些了。萧婕妤瞬间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皇帝身上。 婉宁艰难地瞥了一眼来人,无力支撑,昏死过去。 皇帝这一来,又是眼前的场景,所有人都吓得呆愣在原地。 皇帝愤怒道:“当今圣上在此,没人认得啊!” 从嫔妃到宫人,在场的太监,当即所有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只剩皇后匆忙地上前,来到婉宁身边,扶起她,呼唤着:“婉宁!” “朕今天若是不来,这瑰丽辉煌的妍华殿是要上演一出大戏吗?” 萧婕妤暂时没敢回应,只是趴跪在地上。宫里的丫鬟更是什么都不敢说。 空气凝滞片刻,萧婕妤还是鼓起勇气为自己辩解:“皇上,这个丫头打碎了吐蕃进贡的玉壶,贫妾正在惩罚她。” “惩罚?你是想要了她的性命吧?” “皇上,这玉壶非常贵重,贫妾都已经吓坏了。心想,处置了这个小丫头,贫妾才能向您交代。” 容许了萧婕妤的几句辩护,皇帝没有跟她说任何,他也到婉宁身边,轻声唤了声:“李婉宁!” 可婉宁没有一丝反应。 皇帝亲自将她抱到里间的榻上躺下,后严厉地命令道:“快叫太医来!” 不出一盏茶功夫,太医手提药箱子赶来。见跪了一地的人,他也不由地跪下:“微臣见过皇上。” “你必定要救活她,否则拉上你一起陪葬。” 皇帝的语气极其平淡,太医却吓破了胆。 “微臣遵命。”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榻前,将昏睡在榻上的婉宁弄醒,给她灌下了大量盐水,直至腹胀难以下咽。之后刺激喉咙,终于把胃里的东西全部给吐了出来。 忙活了一阵子,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来到皇帝近前,跪下说:“回禀皇上,还好您及时赶到,毒药也只喝进去一点点。她捡回一条命,然后卧床几天,好好休息,不日即可康复。”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皇帝走到萧婕妤眼前,她吓得再次伏地而跪。 “谁给你的胆子?” 萧婕妤此刻倒很乖,只淡淡地说:“请皇上饶贫妾一命。” 因为她明白其实皇帝的潜台词是,你不要仗着有个好哥哥就在后宫为所欲为。她依附颖贤妃,皇帝当然也是知道的。 此时的婉宁仍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她抓着守在她身旁的周才人的手小声说:“才人,回云烟阁。” “好。”周才人轻轻点了下头。 她来到皇帝跟前,伏身道:“皇上,婉宁既然已经脱离了危险,还请皇上准许她回云烟阁,如此更有利于她的康复。” 皇上回头看了婉宁一眼,说:“她这个样子——” 呆站在不远处的太医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纠葛,便说:“皇上,无大碍。” 皇帝大概也明白婉宁现在应该想回云烟阁,这种想法很容易理解,便答应了:“行,回去吧,才人派两个妥当的丫鬟照顾她。” “遵命。” 婉宁被轿子抬回了云烟阁。 面对给婉宁施加恶行的萧婕妤,皇上却没有再说任何。 回到云烟阁,婉宁放心地睡去,昏睡了一整夜。 守在她身旁的燕儿一整晚都没睡好,几次落泪,她甚至有些自责,自幼照顾到大的小姐,却去鬼门关走了一趟。自己又使不上劲。 一早,婉宁终于缓缓睁开双眼,见到燕儿守在身边,她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 “小姐,您总算醒了。” “燕儿,现在噩梦醒了,是吗?” 燕儿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不说了,您好好养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就会好好的。” 婉宁不安地抓着床褥,说:“我好想见子昂哥哥。” “小姐,您刚有点起色。再休息一天,如此,奴婢也放心一些。明天吧。” 燕儿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说:“小姐,您此刻什么都不要管,只管好好休息。奴婢起床了,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婉宁瞪着床顶,眼神迷惘,她想起昨天,仍心有余悸。恐惧、愤怒、不安……各种情绪交织在她的心头。 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听见外面燕儿的声音:“皇上,您来了。” “李婉宁怎么样了?”皇帝问。 “小姐她已经醒了,但精神却不太好。” 不一会儿,皇帝就出现在她的床边。婉宁挣扎着起身,要给皇上行礼。 皇帝不耐烦地说:“你睡着吧。”片刻他又问,“感觉怎么样了?” “奴婢好多了,不敢让皇上忧心。” “皇上,那个玉壶,奴婢真的不是有意打破的。如果能重来,奴婢定将它放到一边安全的地方,再去端荔枝。奴婢不敢做出一些影响邦交的事来。” “此事不必说了,朕都知道。你出身显赫,自幼见惯了各式各样的贵重物品,怎么会在意一只区区的玉壶?没有将它放在眼里,也实属正常。你又不知道那玉壶的来历。而且,再重要的玉壶都没有你的性命要紧。” 婉宁是想告诉皇帝,那玉壶分明就是有人有意放到那儿的。虽然皇上顺着她的话说,可也说,他都知道。他应该就是知道萧婕妤是有意为之吧。 第215章旁支血脉 既然皇上心知肚明,婉宁也不好再说下去,何况皇上刚明言“不必说了”。婉宁也不想做出背后捅刀子的事,只是此番涉及到性命,她的内心实在是愤恨。 萧婕妤跟左令鸿勾结,左大人的罪责,皇上还未来得及追究,他就按捺不住。 婉宁翻转身子,朝外侧身躺着,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整个人安稳地裹在里面。皇帝发现她很可爱,在圣上面前表现出这种家常的样子,倒是挺招人喜欢。 “皇上,您不因为萧婕妤生气,是否已经知道她跟朝中的一些官员勾结,左大人已经知晓我入宫的目的,他利用萧婕妤杀人灭口。” “你这个丫头还不知道她的亲哥哥在朝为官?朕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几分薄面。你不也知道吗?她就是被人利用。” 婉宁明白了,就算萧婕妤犯了错,皇上也只会追究左令鸿的责任,而宽纵了萧婕妤。 “皇上,这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求您不要将奴婢纳入到后宫来。奴婢来后宫不几天,就差一点小命不保。奴婢的父亲已然如此,相信父亲也不想奴婢再深陷皇宫。父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入宫,奴婢已然不听他的话。而且,对奴婢来说,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婉宁将父亲端了出来,希望皇帝还能因为对他的一点点愧疚而放过自己。她挣扎着起身,想要下床,跪下求皇上。 皇帝阻止道:“你睡着吧,不必说了。答应你就是了,朕不会再勉强你,不过以朕的魅力,就不相信这天下还有不为之倾倒的女人。” “皇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跟奴婢开玩笑。” “以后你安心待着,朕保证留下你一条小命就是了。朕查过族谱了,你李家是李氏宗族的旁支血脉。既然李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室理应照顾一下你。又怎么会让你一命呜呼呢?” “真的吗?李家竟然跟皇室有关系,奴婢瞬间觉得身份抬高了不少。” “无怪乎你不知道,以你父亲的为人,既然他不希望你入宫,大概也不会告诉你这些。若不是一路走来,你也不想想,因何你父亲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可是奴婢也没有听说,我们李家祠堂供奉的祖先有皇室成员啊!”话刚说完,婉宁就觉得自己的话不妥。 “就你这自幼贪玩的丫头,还祖先呢!你懂什么?” 是啊,眼前的皇帝才是第二个皇帝,往上翻,兄弟姐妹多了去了,真不敢说没有关系。 要说一点关系都没有,父亲又怎么会收养隐太子的孩子?单从自己的名字上看,还真跟公主、郡主她们一个辈分。 就算有关系,依然阻挡不了后宫的侧目。这些个嫔妃,哪个不是有头有脸?要么就是盘根错节。任哪一个也招惹不起。 “皇上,您觉不觉得我身份尴尬?奴婢只想做个小小的宫女,却得到您的赏赐。只要您对奴婢好一点,消息便不胫而走,令后宫侧目,吃苦也是必然的了。” 皇帝瞪着她问:“放心吧,以后没有人敢碰你。怎么?李婉宁你不相信朕?” “奴婢不敢。” “你刚才说到自由,朕倒想知道,你认为什么是自由?来了宫里因何就不自由了?朕又不是不让你出宫。” “皇上,自由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最重要的是精神自由。您说,人为什么活着?” “还真没看出来,你年纪不大,琢磨这些高深的问题。那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婉宁仰躺着,眼睛里充满无限向往:“人为了自由而活。图的是灵魂解放,精神解放。不被任何所禁锢,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进入到皇宫来,活成萧婕妤的样子,我认为太可怜了。当然能得到您的宠爱,也是莫大的福气。只是这福气,奴婢怕是承受不了。自从李家衰败之后,奴婢就无所求了。” 听了婉宁的话,皇帝一言不发。 片晌,婉宁将思绪从遥远的天际拉回来,转过头问:“皇上,等奴婢病好后,能否回李府住些天?虽然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可还有回忆。” 皇帝瞪着她,许久,才缓缓地说:“朕答应你。” “多谢皇上。您真是个英明的皇上。” “好啦,明明不是拍马屁的料。那么委屈自己干什么?” 婉宁再次翻转过身子,朝向外面:“奴婢听说,朝中大臣都跟您说大实话,您从不治罪。这当然是英明了,这可不是拍马屁。” “听说,你听谁说的?后宫怎知前朝的事?” “都传开了,别说后宫了,就连长安城的百姓都在传呢。您忘了,您之前就允许奴婢回李府,每次回府都会听到有人夸皇上呢。” “入宫没几天,你这小嘴倒是变得挺甜的,也不知跟谁学的。” 婉宁的脸红了,羞愧地往枕头里埋了埋。 皇帝看了看窗外,应该是在看太阳升起的高度。回过头来说:“朕忙去了,你好好养病。” “恭送皇上。” 原本婉宁想听燕儿的话,明天再回府,可是她真的忍不到那个时候了。皇宫是她想远离的地方,多么得想回李府,又多么得想见子昂哥哥。 趁着太阳还未落山,她固执地带上燕儿跑回了李府。 通知了高府之后,婉宁亲自跑到门口迎接她的子昂哥哥。 在高子昂和义儿刚露面,她远远地就冲了过去,不顾下人在场,硬是扑向了高子昂怀里。 “婉宁,你怎么啦?才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 婉宁扑簌扑簌流下泪来:“我好想回到你身边。那宫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了。” 听这话,高子昂收敛了笑容,婉宁不会乱说,说完这些话,她身上是抖的。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 可是婉宁没有回答他。 他也没有追问下去,若真是不好的事,那岂不是又让她重温一遍? 一直到深夜,回高府之前,趁着婉宁熟睡,他将燕儿叫到下人房,问清楚了所有。 第216章赔偿 高子昂从燕儿嘴里得知,这次的事给婉宁造成的心理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她决定在李府多住些天,为此还专门请示了皇上。皇上当然是允许了的。 翌日一早,他就来李府看婉宁。 兴致勃勃地径直来婉宁房里,却没有看见她,仿佛是刚起,被子都还未来得及叠。他转身,刚出门就看见燕儿,便焦急地问:“婉宁呢?该不会已经回宫了?” “没有,少爷,您别急。她回宫会带上奴婢的。她此刻在储物室里,去了有一会儿了。” “哦,我去看看她。” 婉宁将父母亲隔壁的房间改成了储物室,为了放他们遗留下的所有物品。大大小小的物件,有一些生活用品,还有李政航早些年得的,也有别人为了巴结他,赠送给他的,当然包括许多非常贵重的金银器皿、玉器等。 当高子昂到来时,婉宁正在很认真地瞧着几件玉器。 “婉宁,你在干嘛呢?” 婉宁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观察手上的器物,缓缓地答:“我在宫里打碎了一只玉壶,过来找一找,有没有一样的,赔给皇上。” “皇上的那件玉器不是贡品吗?” “你都知道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婉宁的眼睛里有几分疑惑。 高子昂微微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婉宁缓缓放下手中的玉器,蹲了下来,手抱着双腿。高子昂上前,蹲在她身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轻声问:“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萧婕妤的出手坐实了左令鸿的罪行,从皇帝的话里,婉宁也了解到,他深知左令鸿的罪责,证据确凿,治罪是早晚的事。心愿已了。 可是她忘记了,最初她还想为父亲平反的,不能让父亲顶着罪名,沦落于九泉之下。 婉宁用泪眼瞧着他,点点头:“好。”歪着头,靠上他的肩,很安稳。 许久,婉宁起身,声音终于有些清脆:“不找不知道,一找才发现我们家里也有挺多玉器的。只是还没有找到一只小小的玉壶。” “你看看伯父早期收藏的物品里有没有,也许他征战时会得到一些玉器。” 按照哥哥的指点,婉宁果真在一堆杂乱的器物里找到一件落了不少灰尘的玉壶。 “哥哥,这个,还真的跟打破的那个很像,真有你的。” 高子昂微微一笑:“不过,妹妹,皇上他会要吗?” “他要不要是他的事,我给不给是我的事。虽然有人不怀好意,我打破的也是事实。真如他们所说,若吐蕃知道玉壶被打碎了,该多不愉快,还真是一件大事呢。” 明明是萧婕妤不珍惜贵重的玉壶,为了打击云烟阁,将贡品拿出来践踏。婉宁却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高子昂觉得眼前的婉宁异常动人,他走上前将她拘在怀中:“我的婉妹妹真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他不愿多想,也不愿多说。总之,婉宁就是好。 左令鸿利用萧婕妤陷害婉宁的事,会加快皇上治他的罪。但是高子昂总觉得还需要一股推力,皇上才会果断。 他甚至比婉宁都希望早一些了结李伯父的事,为的是早一点放婉宁出宫。 于是高子昂趁婉宁在李府住的这些天,到皇上那里提供左令鸿的罪证,作为证据的补充。就是去梁州搜集到的证据,智阳在李政航睡过的床上提取的血液,还有李政航的亲笔。 这两件物证,他跟智阳一直都没有提供给婉宁。他还请求皇上,仍然要瞒着她。 皇帝对这两件物证深信不疑。但同时也发生了更加严峻的事。 高子昂认为自己在这个时候出面,皇帝知道婉宁已经许配给了他。言下之意就是希望皇上不要再觊觎婉宁,可也许他在这件事上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皇帝对婉宁的觊觎陷入停滞,并不是不喜欢她了,只是他更想由着她。萧婕妤陷害婉宁的事,更是激发了皇帝对婉宁的一点点保护欲。 高子昂的这一出现,这回让皇帝完全知道婉宁心心念念的人原来是他!她拒绝皇上,多少有些是因为他吧。平常男人谁能咽得下这口气,何况是皇帝,那婉宁就更不能出宫了。 婉宁在李府住了几天后,回了宫中。此番回宫,她要请示皇帝放自己出宫。她认为可以出宫,但皇宫毕竟不是自己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要皇帝点头才行。 当天晚上,皇帝依旧来了云烟阁。 婉宁手捧着玉壶,在窗户外面就听见皇帝跟才人说说笑笑。她缓缓走进主殿,礼貌地说:“奴婢打扰到皇上和才人。” “婉宁,快来,快来。我跟皇上正在玩小游戏,你来做个评判。”周才人伸手示意婉宁过来。 皇帝看了她一眼,问道:“李婉宁,你手上拿的什么?” “皇上,这只玉壶是父亲当年征战所得。您看能否赔偿您那只贵重的贡品?” 皇帝接过玉壶,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他也是感慨颇多的,仿佛看见一个大将军在战场厮杀的场面。 “偌大的皇宫又不缺这样一只玉壶。你留下吧,是你父亲的遗物,留个念想。” 婉宁犹豫着,可她见皇上一直端着玉壶,便勉强接了过来。 “皇上,虽然这种玉壶在我大唐不是非常贵重,可我打碎的毕竟是贡品,吐蕃那边如何答复?” “不知道便罢了,他们若问起,朕就揽下了。” 婉宁呆站着,想着如何才能让皇帝收下。 可皇帝抢先一步,道:“怎么?李婉宁,你又要抗旨?” 婉宁只得跪下,说:“奴婢感激天恩。” “起身吧。” 婉宁起身,刚想到才人身边,似乎又想起什么,站定说:“奴婢还有一件事请求皇上。” “何事?” “奴婢父亲的事已然有了着落,还请皇上能允许奴婢出宫。” 皇帝没有立即表态,只转头问周才人:“才人,你觉得你这个侍女可以出宫吗?” 周才人知道自己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此时皇帝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根据她对皇上的了解,他不同意婉宁出宫,此时的她也只能顺从皇上。便说:“皇上,奴婢在宫中还是会时常觉得孤单,暂时还离不开婉宁。” “李婉宁,你听到了吗?才人离不开你。” 婉宁知道才人只是顺着皇帝,并没有怪她。出宫的事这次不成,也只好再说了。 第217章处决 高子昂自知力量薄弱,就算向皇上提供了有力证据,皇上依旧不会立即办了左令鸿。于是他请求父亲向皇上揭发左令鸿的罪行。 但是高骏铭保荐过左令鸿升官,他不好出面,显得自己两面三刀。 犹豫之中,高家迎来了周才人。 此番周才人打着到高家走亲戚的名义,实质上是专程到高家,完成认亲,做高家的义女。 因为不便声张,在高府上举行了简单而隐秘的仪式。至此,周才人和高家有了名副其实的亲戚关系。如此,所有人躲过了欺君之罪,就连周才人自己都没有想到,周家的地位被抬升,这回是从根本上改变了自己的身份。 父女两个痛快地聊了一个下午,因为需要进一步沟通感情,聊到才人从前受的苦难,聊到宫里的是是非非,聊到建立了父女关系,各自有多喜悦,更是表达了向好的共同愿景。 其中有一个小细节,让高骏铭敏锐地捕捉到,从周才人嘴里得知,皇上已经打算办左令鸿了。 对于儿子请求出面指正左令鸿,高骏铭心想,或许可以答应。他当然清楚儿子只是为了婉宁,但他就不一样了。他很明白,左令鸿大势已去,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左令鸿毒害准亲家,打乱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和联姻计划。同时陷皇上于不义,婉宁失去了父亲,在贬官的路上招致祸患。她若怪皇上贬官,皇上也是难逃其责。 高骏铭便顺了他这个儿子的意,做个顺水人情。 他亲自找到皇帝。 精明的皇帝一见到他就知道他为何事而来,没有像平时办公般严肃,而是很平常,闲聊似的。 皇帝微笑着说:“快请坐,爱卿。朕知道,你也是时候过来了。” 高骏铭最是了解这个皇帝,他说什么话,他知道什么,自己都不必惊讶。“皇上高明,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快请坐。”皇帝再次指着那张高骏铭已经坐了无数次的椅子,“但是朕仍然想听一听高卿的陈词。” 高骏铭缓缓地说:“左大人毒害朝廷命官绝无虚假,这一条大罪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罪,他还陷皇上于不义。” “那朕倒想知道,无缘无故的,他为何一定要了李卿的性命?” “皇上,此等大事,怎会无缘无故?当年您是秦王时,还未登上皇位,那次政变前夕,左令鸿的一个至亲左锐打算向隐太子报信,有可能出卖您。李政航大人为了大计进展顺利,将左家最有出息的左锐秘密处决。左大人是为了家族利益,从此记恨上了李大人,两人确实存在一些私人恩怨。” 皇帝顿悟:“原来如此。” 皇帝抬眼看了一眼远处,不一会儿,又收回心神,微微低下头来。眼睛由最初的捉摸不定,变成此刻的明亮。 “微臣斗胆问皇上,您如何处置左大人?” 皇帝果断地说:“他为了取一个人的性命,拉下的人也不少,梁州还有几名官吏。首先处置了他,才能向世人交代。” 果然不出高骏铭所料,真的没有人能救得了这个左大人了。看来,他此次来皇上这儿是来对了。 在高骏铭还在琢磨左令鸿的案子时,皇帝的思绪早已经飞向了别处。眼前的高大人算是元老级的人物了,他的宝贝儿子也怪招人喜欢的,后宫还有周才人,高家的气焰还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像左卿这般毒害朝廷命官的手法,朕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呢?” 高骏铭摸不着头脑:“还请皇上明示。” “当年的裴文静大人也是死于中毒。” 高骏铭吓得一哆嗦,不假思索,立即跪了下来。 “怎么?” “微臣自知罪大恶极。当年是微臣下令将毒酒送入牢狱,致裴大人死。当时,他就想微臣为您求情,心狠手辣,丧尽天良,让微臣的爱妻难产,后又施救,如此便欠您一个人情。对微臣的妻儿下手,对尚未出世的孩子和命悬一线的妇人下手,着实卑鄙。他有事冲着微臣来,微臣着实气不过。您的身边不应有如此的卑鄙小人。” “爱卿说得对。”皇帝只淡淡地吐出这五个字,没有其他话语。 “难不成此事是皇上您默许?” “理解高爱卿的心情,不过尊夫人是太傅大人的爱女,她有任何闪失,这责任谁都担不起?” “皇上,保护妻儿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高骏铭缓了缓又说,“再者,鸩杀裴文静是隐太子的命令,微臣不敢不从!恕罪臣直言,即便没有微臣,他裴文静也会死。微臣只是替隐太子做事。当年裴家父子双双入狱,也是扑灭其任何翻身的希望。” “真够狠的啊!”皇帝叹道。 高骏铭将头又低了低:“当年毒害裴文静一事,请皇上治罪。” “爱卿起来吧。你以为朕真闲得没事干,跟你翻旧账?” 高骏铭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皇上这般轻巧地饶过他,还是跪着舒坦。 自从背叛隐太子,重新选择主子,高骏铭心里最忧心的就是裴文静的死。向皇帝坦白这件心事,心里敞亮多了。 在皇帝跟前又跪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其实,皇帝可不是翻旧账,朝中的元老级人物虽然不算多了,但去掉一个也不会觉得少。他若硬将毒害裴文静的事继续隐瞒下去,还真要重新考虑他的忠心了。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左令鸿的案子,有朝中官员揭发就不一样了。 左令鸿很快就下了大狱,抄了家。毒害朝廷大员,是对朝廷法度的蔑视,原本是要牵连家人的。但皇帝念其事出有因,饶了家人的性命,但家人只能终生为婢为奴。 婉宁从梁州客栈押回的下毒之人全部交由刑部,以故意杀人罪论处。左令鸿串通的几个梁州官员也都被判为协同作案,因为涉及重臣,被押回京师,由皇帝亲自审理。 但是左令鸿的帮凶,身处后宫的萧婕妤,因为她有个好哥哥,就算还陷害了婉宁,却没有被追责,更没有被处置。 只可能皇帝会冷落她一些,没有皇帝的宠爱,她大概也不敢太放肆。 皇帝也会觉得有些对不住婉宁,再者,知道了左令鸿杀害李政航的原因,皇帝对婉宁的愧疚似乎又加重了一分。 第218章攀咬 卷入到左令鸿害人案的所有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其余的无关人员也得以释放。尤其是来自梁州悦来客栈的一些无辜且冤枉的人,终于被还自由。 无罪还吃了好些天的牢饭,到现在也都还有抱怨声。 婉宁为表达歉意,给他们每个人分发了两锭银子。这回,他们才稍稍得到一些安抚。 皇帝为了他们的安全,还特意派官兵将其送回梁州。本以为他们拿了银子就会痛痛快快回梁州。只等大家抬腿走人,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一个姑娘被分了银两,可又将银两还了回来。跪在李府门前不肯走,她跟门房说要留在李府当使唤丫头,门房第一反应是不太可能的事,没有答应,也没有禀报给婉宁。心想,也许是这姑娘脑袋一热吧,跪一会儿,想通了就会拿着银子走人了。 可是这姑娘倔得很,劝了好多次。许久,都没有走的意思。 门房也只好禀报给婉宁。 待婉宁来到她跟前,她猛地抓住婉宁,恳求道:“小姐,知道您是好人,求您收下我,我心甘情愿伺候您。” 婉宁仔细看了看这女子,认出她就是从梁州回来路上跟自己搭话的姑娘。 对于她所求之事,婉宁很忧心,便说:“姑娘,你家在梁州,到京城来,稍有闪失,你叫我如何跟你的家人交代。” “小姐,您不知道,我跟父亲、继母一起生活,继母就是一味逼着我赚钱,钱赚得少了,还要把我卖到青楼去。那已经不是家,是地狱。” 婉宁仍摆摆手说:“就算你继母对你不好,可是你父亲呢?离梁州这样远,真的不太妥当。” “小姐,父亲若真的疼我,就不会让我受这么多苦了。求您了,小姐,您若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了,直到您答应。” 婉宁心想,谁都会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帮一帮这个姑娘也算是一件好事。 于是扶起她说:“你起来说话。要不我留下你暂避一段时间,等你心情稳定下来,一定要回梁州。” 姑娘高兴地起身,挽住婉宁的胳臂,这是要跟她一起进府了。她是不是忘记了,从此刻起,她们是主仆关系? 入府后,婉宁将她交给姨娘调教。想要成为府上大小姐的丫鬟,总要有个过程。如此,对其他丫鬟才公平。 姑娘的事总算折腾完,其余人踏上了回梁州的路。为了赶路,是连夜启程的。 深陷牢狱的左令鸿只有砍头的份儿了。婉宁违背哥哥的意愿,不惜性命入宫,为的就是这一天。她觉得可以跟父亲交代了。 于是她带上毒草和毒药,一个人来到父亲的坟前。原本想销毁这些让父亲殒命的罪恶之物,可真正动手时,她又犹豫了,思绪变得非常复杂。 一个转念,婉宁想留下它们,才能永远提醒自己。虽然这种记忆很痛苦,但对父亲的思念也是最深刻的。更重要的是她再次萌生了恨意。 “告别”了父亲,婉宁带上在梁州找到的毒药瓶,来到狱中。 左令鸿这一失势,几乎没有人来探监,只剩下几个家人偶尔会来。心腹左尚林尽管受牵连,对他仍然很忠心。时常带来可口的饭菜,希望他在最后的时日里能吃得好些。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吃饱喝足,左令鸿不禁感慨:“尚林,我真没有白培养你。” 听到左令鸿这样的夸奖,左尚林有几分心虚,怯怯地说:“老爷,小的有一件事一直瞒着您。” 左令鸿用疑惑的眼神瞪着他。 “当年您下令给李政航大人下毒时,小的瞒着您派人到境外寻找解药。但是老爷,您要相信小的。我的本意并不是要违背您而自作主张救下李大人,只是为了左家一家人着想,万一事情败露,仍有一点退路。” 左尚林的此番陈述让左令鸿陷入深思。 他的脸色并没有很难看,更没有生气。左尚林又说:“如今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若跟皇上说,下毒是一时糊涂,有意救下李大人。或许能减轻一些罪责,至少让家人少受一些苦。向不向皇上提,还请老爷明示。” 左令鸿仍旧思考了许久,随后轻叹一声:“尚林,你为左家做了一件好事。” “老爷,您就没有想过要翻案吗?” 左令鸿抬起头,刚要一本正经说,希望太渺茫了。却瞥见婉宁正朝这边走来,他改变了口吻,说:“谈何容易,想要翻案,得养个漂亮的闺女啊!”随后,他又瞪了婉宁一眼。 片刻间,婉宁已行至眼前,她气不过:“害死了人,还想翻案吗?我父亲当时虽然贬官,可同样是朝廷命官。你害死朝廷命官,谁会救你?赶尽杀绝,还想活吗?” 另外两人瞬间沉默。 许久,左令鸿说:“林儿,你先回避。我跟这位李家大小姐有几句话要讲。” 待左尚林离开后,左令鸿阴阳怪气地问:“这位大小姐,不知你来这腌臜之地有何贵干?示威来了?” “我请问您,左大人,为何一定要害死我父亲?” “你只知道我害死你父亲,你父亲手上就没有人命吗?他李政航的双手就是干净的吗?你父亲在那场宫廷政变中处死了左家最有希望的左锐。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明白,越是权力交错之地,世间的一切都黯淡无光,唯有‘利益’二字,像一盏明灯一样。” “所以你就从此憎恨我父亲,欲将其赶尽杀绝。”婉宁心想,政变那样大的事,又不会透露给外界,复杂是难免的,便冷静地说,“我父亲不会随意害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对于婉宁想要探究的原因,左令鸿却陷入了沉默。 他盘腿坐在稻草上,不时拿起几根草放在手里蹂躏。许久,缓缓道:“我一直以为投靠了你那位高叔父,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此后就万事大吉。可没想到,到最后,他到皇上面前揭发,直接将我置于死地。” “你高看了别人,别人很自然地就会低看你。” “哼!”左令鸿很不屑,“在我死之前,你就不想知道关于你这个高叔父更多的事吗?你可能还不知道,高大人对你李家做的事吧。当年没有高大人跟我讲述你父亲的各种罪,我又怎么会知道得那么多?你父亲看似是皇帝在清除隐太子的余党时受牵连,实际上是高大人撺掇我到皇帝面前罗列罪行,妄图绊倒你父亲。” 婉宁蹙眉看着他。 “还有你李家庞大的财产。在你父亲死后,高大人掠去了所有,只拿出牟利中的一小部分,分发给一些官员,笼络他们一起弹劾他畏罪自裁。你父亲至今还背负着恶名,这可完全归功于高大人啊!” 左令鸿见婉宁脸色已经变了,便接着说:“我早已经投靠了高大人,你就没有想过也许他才是害死你父亲的主谋?” 婉宁很火大:“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想攀咬他人!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这个世界上,丧心病狂的人可不是只有我自己。没有更有权势的人罩着,我敢做这么大的事?” 第219章饮毒药 被左令鸿的话搅扰了心绪的婉宁,很快变得冷静。她想,左令鸿一定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又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临死能咬一个是一个。他的话,婉宁眼下是不信的。 “你别胡说八道了,我不会相信的。叔父可一直都想跟李家联姻,怎么可能会想绊倒父亲?又怎么可能要害死父亲?” “关于你父亲的死,我只说到这里,信不信由你。” “我不知道父亲到底为什么要杀人,那么大的事也不可能只他一个人说了算。纵然有错,我相信他罪不至死。一切都应当由皇上公断,你怎么可以私下里害人?他失势被贬,一切都是那么被动,才让你有了可乘之机。” 左令鸿抬头瞪了她一眼,问:“你就真的对你高叔父的罪行没有兴致吗?我告诉你啊,皇上在审问我的时候,我可全都招了。面对皇上,我不敢有丝毫隐瞒,更不敢有欺骗。” 见婉宁没有理会他,对高骏铭的罪行,他又娓娓道来,像在讲故事一样。大概长时间以来,他心里感觉憋屈,今天终于可以借此机会吐一吐心中的不快。 “你父亲死后,高骏铭似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挪用一堆贡品不说,还大力笼络一些外地进京的官员,大量收受贿赂,长期收买人心,条条皆是大罪。很轻易地将一个远房亲戚调入户部,而对我这个长期跟随他的人置之不理。我在他眼里就是一条狗!好不容易等来的升官,也只是他为了安抚我而已。” 婉宁蹙眉道:“别说了,那是叔父的事。我相信皇上会处理的,你没有必要说给我听。” “只要左大人答应我一件事,我或许会求情放了你的家人。” 左令鸿低着头,仿佛仍沉浸在回忆里。片晌,才问道:“什么事?” 婉宁掏出毒药瓶:“这就是大人当年毒害我父亲的毒药,你不远千里,派人送到梁州,给我父亲吃了下去。今天我也要亲眼看着您吃下去,只要你能饮下毒药。我会在你死之前,请求皇上饶恕你的家人,让你安心上路。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真没想到向来温婉可人的李家大小姐会是如此歹毒!”左令鸿随后几声狂笑。 也许他笑对婉宁看走了眼,也许嘲笑自己,可悲的一生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接过药瓶,颤抖着打开瓶盖,盯着瓶子许久。终于,仰头饮下去一口毒药。这一切,婉宁都看在眼里,他的的确确吃下了,咽下去后,唇上还留有红色的液体。 婉宁不禁害怕起来,随后,恐惧越来越强烈,令她不由地蹲在了地上。她抱着双腿,眼睛里满含泪花。自己都不相信了,一条性命就如此…… 还没有等她回神,只听左令鸿又说:“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可能不会要了你父亲的性命,甚至不会跟他作对。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好受一些了?不过啊,我可能也不会削尖脑袋都要挤进官场了,耕种那几亩农田,日子虽然贫苦些……” 左令鸿的眼神忽然变得渺远,眼前似乎出现了他此生都不可能再见到的画面。 婉宁瞬间泪如雨下,她猛地起身,哭着跑出了大狱。 手背不时擦拭脸颊,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滚落,她真的好想让父亲活过来。左令鸿现在的忏悔有什么用呢?父亲还能活过来吗? 恐惧、怨恨、懊恼……各种情绪积聚在心头,双腿软得令她着实走不动道儿。婉宁蹲在监狱外大哭了起来。 许久,心情才稍稍平复。 左令鸿说的每一句话,其实她都听进去了。尤其是在他吃下毒药后,那是一种悲壮,他的话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萦绕。 起初婉宁认为他此刻诬陷的意义,也不过就是最后的挣扎。但是此刻她认为左令鸿说的也有道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指出叔父的那些罪行,未必都是诬陷。 叔父跟父亲的纠葛更是让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心,又变得心烦意乱。 婉宁没有回宫,而是一路走着回李府,回去以后也没有通知高府,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可凝珠她们不想小姐错过跟少爷相聚的机会,看小姐心情不好的样子,就更需要少爷了,便像从前一样,通知了高府。 高子昂来了之后,婉宁却没有见他。 他疑惑地问凝珠:“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呢,小姐自从回了府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凝珠调皮地瞪他一眼,“少爷,您可要好好哄哄哦。” 无奈,高子昂来到婉宁的屋外,问:“婉宁,发生什么事了?不管发生什么,你怎么连我都不见呢?” 婉宁没有回应他。 高子昂一直很担心,在门外苦苦等待两个时辰,婉宁终究心软放他进了房间。 “叔父是害死我父亲的主谋。”婉宁举着把短刀指向高子昂。 进屋后的他原本一直低着个头,想婉宁就是暂时心情不好,并没有当回事。可听婉宁这样说,猛地抬起头,又看见她举着短刀,吓了一大跳。 他从侧面伸手去收短刀:“婉宁,别开玩笑了,举着把刀怪累的。” 可是婉宁稍躲了躲,没有收起来的意思,而且态度非常坚决。高子昂这才觉察出她没有在开玩笑。 “婉宁,不都跟你解释清楚了吗?父亲亲口说他没有想要毒害伯父,他不会如此糊涂。” “我不信你的巧言令色。没有你父亲唆使,以左令鸿当时的官位,如何敢害我父亲?我这个闺女真是不孝啊!老早就觉得他的死不简单,不仅没能为他报仇,还跟你情情爱爱。” “我上回挨打就是因为诬陷了父亲,左家的下场你也看见了,稍有一点风声露出去,谋害朝廷命官会让整个高家万劫不复。” 婉宁质问他:“在人命面前踢皮球,有意思吗?” “好,我不跟你争。我若能解你的心头之恨,你就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吧。” 刀尖在他脖颈上游走,许久,终于支撑不住,掉落在地。 “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可是你突然这么想,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婉宁没有理他,扶住一只圆凳,瘫坐在地上。 第220章不怨你 高子昂坐在圆桌前,俯着身子,不时看向坐在地上背对他的婉宁,发出轻叹。他起身走到婉宁身畔,边扶起她边说:“婉宁,起来说话,地上凉。” 可固执的婉宁仍坐在地上。高子昂无奈,硬是把她抱起来,放到座椅上。他蹲在婉宁眼前,试着去握她的双手。 婉宁将手缩了一下子,脸也转到一边。 他硬握着她的手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回高府问父亲,让他亲口跟你说?大不了我再像上次一样挨一顿打。” 婉宁自从大牢出来,复杂的心绪经过几个时辰的释放,眼下终于缓和些了。“我去了狱中,是左令鸿跟我说的。” “他此刻的话怎么能信呢?”高子昂惊呼。 “他一个将死之人,也想留几句实话在这个世界上吧。” “婉妹妹,你说得对。我想他此时的话应该是半真半假的。婉宁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一定要相信自己。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为什么会轻易被击碎呢?左令鸿此时说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说一些假话是在所难免,反正也是一死。还有你要相信皇上,左令鸿跟你说的话,必定也跟皇上说了。皇上早已分辨出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皇上何尝不想揪出幕后的主使之人?若真有这样一个人,谋害朝廷大员,这会令皇上都忌惮的。案子几乎已经了结,该办的都办了。咱们能想到的,皇上怎么可能想不到?还轮得到咱们胡思乱想?” 婉宁低着头,抚摸他的双手,再大的事总是被他几句话就说得心软。她伸手拍了拍放在旁边的凳子,示意高子昂坐上来。他起身坐在凳子上,婉宁很自然地靠向他。 “左令鸿罗列你父亲罪行的时候,那是无比愤恨。他跟你父亲不是有着不浅的交情吗?” 高子昂双手环住她:“眼下,你认为还有‘交情’二字吗?他们的关系已然决裂。皇上要办他,需要父亲到他跟前去点火,父亲顺了皇上的意思,却招来左令鸿的记恨。他真不自知,跟你说的这番话,也会令皇上反感的。” 婉宁觉得这也有可能,两人打架,总要说一说对方的错处。“因利而聚,必会因利而分。你父亲一直利用他,他也甘于被利用,两人都从未当做是真正的友好。” “既然利益至上,又何必计较是聚还是合呢?” 婉宁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是啊,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哪里会当别人是真正的朋友?” “婉宁,你说的不完全对。我承认父亲或许真的没有瞧上一些人,但他时常真正拿李伯父当朋友的。我自幼就很了解他。他是真的想跟李家联姻,就算现在,他也是想的。” “他掠夺了李家的全部财产,我一个孤女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不是的。他也是看着你长大,别把我父亲看得太无情。若非要看身份,你怎么说都是李伯父的女儿。天生的贵气,这是任何女子都比不了的。” 婉宁松开他,转向一边:“你一直在替你父亲说话。” “他是我父亲,我会替他说话,但不止于此。让你跟父亲之间没有嫌隙,你才能心甘情愿嫁入高家。” “为何单方面说我愿不愿意,你的意思是你父亲就是大度的?完全能够容得下我?”婉宁不服气地说。 高子昂语气轻快:“那当然了,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他连你姐姐都容得下,何况是你,你才是正主。” “说起姐姐,你父亲做的‘大事’还真不少呢!就算他无意害死我父亲,他可不是全然无辜。他掠夺了高家的所有财产,图谋李家财产,换了谁,谁会认为父亲的死跟他没有关系?笼络官员诬陷父亲,致使他到现在都还顶着恶名。按照左令鸿的说法,我父亲当时贬官,也是他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说的一些大罪,我都认。关于李伯父被贬,有很多原因。父亲跟我说了,皇上不会只听信小人之言,他不允许你我两家联姻,这恐怕就是你父亲贬官的原因之一。正好赶上皇上清除一些余党,你父亲受牵连。其实我父亲他也岌岌可危,幸运的是皇上没有办他,但也真正削弱高家的势力。那次浩劫之后,留下父亲是为了稳定局面。” 婉宁摇晃了一下脑袋:“这么复杂,我头都大了。” “复杂就别想了。” “可是就凭你我两家的关系,当年皇帝贬了父亲,叔父真的改变不了吗?让左令鸿有了毒害父亲的机会。你父亲不仅没有求情,还落井下石,会不会是因为一直以来他被父亲抢了风头?” “婉宁,你不明白吗?恐怕是我父亲看透了皇帝的心思,此一时彼一时,他也保不了伯父啊。至于说抢风头。我们都是人,都有人的弱点。我不否认父亲有可能,不光是父亲,王侯将相,甚至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嫉恨别人抢自己的风头。” 婉宁坐直身子,瞪着他,叹道:“你还真坦荡啊!叔父要是有你这般坦荡该多好!” “我父亲也很坦荡。跟你解释,不代表我认可你方才说的话,父亲没有落井下石的必要。落井下石,这个你从哪里得知?” 婉宁自知是无中生有,没有回答他。 “既然你父亲有错在先,不对,不仅仅是错,是罪过,而且是大罪。我请皇上为李家做主,你待如何?” “我能如何?不会怨你,更相信皇上的公正,也相信父亲有分寸。父亲犯的罪几乎都跟钱有关系,你痛恨他夺了李家的财产,那你认为皇上呢?皇上是不会痛恨的,都在一个锅里。而且,他应该会念及父亲的功劳。” “这么有自信?”婉宁问他。 “不是自信。是我比你更了解皇上。” 婉宁感动不已,他宽慰自己的同时,更多的是在宽慰婉宁。 她再次靠向他,许久,问道:“哥哥,为什么?” “什么?” “你为什么宁愿伤害到自己,也不愿意我憎恨叔父?” “你说呢?小傻瓜。眼下就算父亲没有害死伯父,高家仍然对不起你们李家,但一切都还可以补救。我相信只要我们两个真心相爱,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今天没有你说这些,恐怕我们两个真的会闹翻。” 高子昂坚定地说:“才不会呢,我们不会闹翻。” 第221章心生恐惧 自从到牢狱里见过左令鸿,婉宁的心绪几乎乱到自己无法控制,得亏有子昂哥哥不断地开解。感觉好了很多,但也更感觉疲累,便打算到床上小憩了片刻。 有子昂哥哥守着,她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除了子昂哥哥给她安稳之外,糟糕的是其余的思绪仿佛也都浮了上来。 她要为父亲讨回公道,可又不想伤害到子昂哥哥。但愿皇上能如哥哥所言,不会重责叔父。因顾念旧情,她当然也不希望高家走向万劫不复,只想讨回属于李家的一切。 还有在牢狱里,她亲眼看着左令鸿将毒药喝下去。一想到他也会像父亲一样,一点点地逼近死神,那种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她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左令鸿当初给父亲服下毒药的时候,他又是如何下得去手? 婉宁直直地瞪着一双眼眸。 正在看书的高子昂听到床上有响动,望了过去:“婉宁,你醒啦。丫头,你还说稍作休息呢,你都睡了一个时辰了。” “哦。”婉宁的情绪很低落,回应着,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圆桌前,伸手触摸了一下茶壶,还有一点烫手,她知道一定是子昂哥哥叫人准备的,让她醒来能喝上一口热茶水。 待婉宁饮了水后,高子昂有几分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大概也没什么事。入宫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便说:“今天我得早些回高府。” 婉宁放下茶杯说:“我明白。” “抱一下。”说着,便向她走近。 婉宁被他揽在怀里,而她仿佛没知觉似的,紧贴着他的胸膛,半天挤出三个字:“我送你。” 心事重重的婉宁将他送到府门口。 “婉宁,你回去吧,我回府了。”话音刚落,他已经迈出好几步。 婉宁木木地举起一只手,向他挥手告别。总觉得今天的婉宁不太对劲,他回转身来看了几眼。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婉宁忍不住跑着跟了过去:“哥哥。” 高子昂被她婉宁挽住了胳膊,回过头来吃惊地看她。 “哥哥,我很怕。” “怕什么?”他更加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怕什么。”婉宁停了下来,拽着他问:“你今天还会来吗?” “你怎么啦?这么离不开我?” 婉宁无心跟他开玩笑。 “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嫁到高家,我们天天在一起。”他微微一笑,“今天可能够呛了,皇上若再有点别的吩咐就真的来不了了。我明天早些过来,对了,你何时回宫?” “我今天心情不好,哪也不想去。明天晚上吧。” “那好,我明天一早过来。” 婉宁一直抓住他的大手,送他离开李府的地界,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 “丫头,你今天真奇怪。”高子昂停下脚步说。 “我能有什么奇怪,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早日回到我身边来就踏实了。” 婉宁眼睛里含着泪光:“也许吧。可是我跟皇上提过了要出宫,他不允。”她心里明明就还在想着要为父亲、为李家平反,让李家的所有人以后能真正抬起头来。 她突然的请求,高子昂为此有一些惊讶,皇上没有那么快应允也是他意料中的事。“要不哥哥去跟皇上说,我要娶你,他就不得不放人了。” “不要!”婉宁急切阻止。看得出,上次高子昂找到皇上提供证据,已经将两人关系告诉了皇上的事,她完全不知。 “怎么?我就那么得拿不出手吗?”高子昂玩笑似地说。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有任何坏事发生在你身上,出宫这样的小事,我自己就办了。” 其实婉宁也担心会把事情搞大,一直让皇上有距离感,她妄想着不久之后皇上失去兴趣,就会答应她不必在宫中服侍,回到李府。 “哥哥,我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回府准备准备,一会就该进宫了。” “好,明天再来陪你。” 高子昂是黄昏时分入的宫,差事忙完,已经快子时了。这个时辰回府,尽管违背了家规,但父亲也不会责备他,父亲知道他在忙什么。 他这一晚上都在想左令鸿都会对婉宁说些什么,他到底是如何贬损父亲的。刚要出宫,他想要不去看一看这个左大人。正好离大牢很近,他便捎带着去趟狱中。 左令鸿见到他,很吃惊:“高大少爷,朝中官员对在下是避之唯恐不及。你是第一个来的,该不会是来探监的吧?” 高子昂严厉地问:“你到底跟婉宁说了多少我父亲的罪行?尤其是你故意告诉婉宁,我父亲害死了李伯父?” “原来你是跑来质问我来了。”左令鸿叹道,“你父亲真干净,我说他什么都不为过。我可没有胡说八道。” 高子昂有些恼怒:“我父亲从未想过要害死李伯父,你还说你没有胡说八道!到现在了,你还说这些,你已经陷皇上于不义,陷我父亲于不义,你还没完没了地胡说!至于你检举揭发的一些罪行,我承认,父亲有一些不堪的行为,但是他也有功。你把皇帝当傻子吗?看不出你的意图?” “是啊,只是官位高的原因,才有能耐翻云覆雨。” 高子昂狠狠地瞪着他,转脸发现在墙角躺着一只药瓶,很像那只从梁州带回的毒药瓶子,便问:“那只药瓶该不会是……你也饮下毒药?” 左令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不到了吧?就是你的心爱之人拿家人威逼我饮下毒药,你喜欢到骨子里的也不过就是个恶毒妇人而已。”他轻蔑一笑,“哼!” “恶毒,到底是谁恶毒?你给李伯父饮下毒药的时候,你不恶毒?婉宁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高大少爷可真会自我安慰啊!有这样一个女子守在身边,哼!” 时间不早了,该回府了。再加上得知婉宁给左令鸿喂下了毒药,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简单跟他交谈了几句就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高子昂想了很多,他都想不到婉宁竟然能给一个大活人饮下毒药。可是想想婉宁的境遇,也不算冤屈了左令鸿。 还有婉宁说害怕,今日从李府回高府,婉宁的表现一反常态,大概就是因为此事吧。看来应该明天去李府好好陪陪她。可是她怎么不跟哥哥说明原因呢? 第222章轻罚 第二天,高子昂早早地来到李府。他的兴致不是很高,因为昨晚在狱中得知婉宁逼左令鸿饮下毒药的事依然萦绕在心头。她如此做,真的是受宫里的耳濡目染吗? 他一直都害怕婉宁发生改变,甚至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他尽力地把此事压到心里的最深处,不想面对自己的内心,更不会将“恶毒、狠毒”这样的字眼安在自己的婉妹妹身上。她不是也快吓坏了吗? 换做是自己的父亲,也会对左令鸿充满仇恨。李伯父这一离开,婉宁的命运便走向悲惨。虽然她这件事做得不妥,但还是会给予她最大程度的理解。 婉宁不跟自己说,或许就是在意自己会不会责怪她。 还有要怎么跟皇上交代?左令鸿罪大恶极,有律法处置,怎么可以私自处决犯人? 会来李府又来得这样早,是因为之前答应过婉宁。跟自己心里的那一点不舒服比起来,他更想多宽慰一下她。 经过一夜休息的婉宁显得明朗了许多,反倒高子昂变得沉重起来。一进婉宁房,他耷拉个脸。几步跨到圆桌前,猛扯过一个圆凳坐下。 在梳妆台前,刚打扮好的婉宁看了看他,这情绪明显不对,上前疑惑地问:“你怎么啦?” 他瞪着婉宁,眉间若蹙,缓缓地说:“我昨晚去了牢里。” 婉宁一怔:“哥哥,你都知道了?” “你为何不跟我说?” 婉宁犹疑了半天,终于答道:“我不想你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说完,转身迈出两步,背对着子昂哥哥蹲了下来。 原来她真的是不敢,还好婉宁勇于承认了。 高子昂轻叹一声,起身在她身边也蹲了下来,伸手揽她入怀:“妹妹,你别瞎想了,我理解你,你做什么我都理解你。” 婉宁一转头,问:“真的?” “嗯。这还用我反复强调?我们多年的感情,你还有什么是我不了解的?只是婉宁,你可知,你做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我们任何人都不应该私自处决犯人。左令鸿同样是朝廷命官,又是皇上钦定的死刑犯。若皇上追究起来,你打算如何跟皇上交代?” “我主动向皇上请罪。” “这罪你怎么请?” 婉宁站了起来,似乎意念很坚定:“哥哥,你不用担心。总之,能保住小命就可以,最多就是受点惩罚。” “看你说得多轻巧,还受点惩罚?这惩罚实行起来,哪是一点点。” “没事,哥哥,这不还没见到皇上吗?” 高子昂知道婉宁这个傻丫头又是在安慰他,其实她自己心里都拿不准。他也起身,发现婉宁今天戴了他从前赠的银簪子。 簪子非常精美,赠给婉宁的每一个发簪,都是他按照婉宁的气质亲自挑选的,力求配得上她。在他眼里,只有婉宁能让他愿意如此花心思。 不光是发簪,赠给婉宁的所有配饰,全部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他欣赏着婉宁的容颜。从小就喜欢她,从前是那样的晶莹剔透。自从李家出事之后,甜美的脸蛋上硬生生被注入了憔悴和忧愁。想到这些,婉宁做什么他都能谅解。 此时看她的样子,似乎心里慌慌的,一定是在为怎么跟皇上交代忧心。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对了,婉妹妹,我问你,皇上身边的崔公公对你如何?” 婉宁不假思索,坚定地说:“他是好人!皇上真有福气,近身伺候的都是好人。” 高子昂疑惑她因何如此笃定,想问些什么,到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原本就心烦,就不跟她说别的了。既然她说是好人,那就是好人吧。 他询问崔公公的为人,是因为他早已经发现皇上身边最重要的两位公公,其实是有分工的。张公公管理的范围较广,也许是由于他很有资历。而崔公公过问的大多是琐事,尤其是后宫。而高子昂最想关注的自然就是后宫。 对于婉宁逼左令鸿饮下毒药,皇上如何惩罚她,回头问问崔公公就清楚了。他也暗自为婉宁祈祷,希望皇上能念在命运对李家不公的份儿上,对婉宁的责罚能轻一些。 婉宁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回宫的。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她研究透了皇上来云烟阁的时间规律。今晚的皇上大概率是会来云烟阁的,需要在夜晚来临前回宫。 云烟阁所有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皇上,他有几天没来了,无怪乎大家的心开始悬起来。果然不出婉宁所料,皇上仍然在老时间来了,一干人等高兴地出来迎接。 地上早已经跪了一地的人,只有周才人和婉宁可以到君前再行礼。 正当才人喜悦地迎上皇帝,他却是一脸的不悦。 “李婉宁,你跪下!”皇帝看了看才人身边的婉宁,严厉地说。 众人都愣了一下。 皇上没说原因,反应过来的婉宁什么也没问,只低低应声:“遵命。” 她服从皇帝的命令,跪了下来。 随后皇帝仍然什么都没说,径直跟才人进了屋子。其余的下人,他也下令起身。偌大的院子里只剩婉宁孤单地在那里跪着。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皇帝陪着才人进晚膳,之后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直到一个时辰后,皇帝抬腿来到婉宁所住的偏殿。吩咐燕儿到院子里叫婉宁回了房。 皇帝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棋子,心情似乎比刚来云烟阁时好点了。他问:“你是不是怨朕大晚上让你跪了这么久?” “奴婢不敢。” “知道朕为什么罚你吗?” 其实婉宁心里是有些谱的,大概就是罚自己给左令鸿喂下毒药的事吧。可眼前的人是皇帝,他的心思不可乱猜,猜着猜不着仿佛都有罪。 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请皇上明示。” “你到牢狱里私自处置死刑犯人,犯的同样是大罪,差一点连朕都救不了你。” “给皇上添麻烦了。” “这回心里舒坦了?”皇帝不经意地问。 婉宁没有回答皇上,此时她什么都不能说,只是乖乖地再次跪了下来。“奴婢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帝瞪着她许久,将一枚棋子丢到棋盘上,说:“你起身吧,左令鸿已经承认是自己服毒。” 他将满盘棋子摆好,又一次赦免了婉宁,声音缓和了许多:“行了,不必跪了,起来跟朕下几盘棋。” 婉宁感觉得到原本生气的皇帝此时气已经消了不少,真的可以起身了。便说:“奴婢多谢皇上。” 突如其来的罚跪让她的双腿饱受摧残,她行至榻前,忍着痛坐下。 第223章请求正名 皇帝因为婉宁下棋时,思想单纯,不会刻意讨好他,很喜欢找她下棋。婉宁自从跟皇上下棋之后,就算想像其他人一样让着他,也没有那个实力,杀她片甲不留,就跟玩儿似的。 反而是皇上经常让着她。要拒绝皇上又不敢明说,只能提升自己的棋艺。 通过一段时间的苦练,还是有明显进步的,至少能跟皇上厮杀一阵子。 几盘棋下来,皇帝都不禁赞道:“婉宁的棋艺进步了不少。” 若不是为了应对皇上,她丝毫都不在意自己的棋艺。终究是跟子昂哥哥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没有柔情蜜意不说,皇帝给她的感觉似这个世界上只有残酷的战争。 婉宁因为之前跪了一个多时辰,没有办法跪坐,只能像皇上一样盘坐着。皇上一直也没有计较她的失礼。 时间一久,避免不了屁股有些麻木。她艰难地活动了一下双腿,很快又拉回思绪,说:“皇上,因为您的棋艺高超,奴婢见的多了,才有提升的空间。人生就如这棋局,能否获得进步,还需要看他的对手是谁。” “虽然你说的少不了恭维,不过此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皇帝紧盯着棋盘几秒钟,片刻间就有了决定。他果断地吃掉婉宁的一个子,后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问:“婉宁,你的棋是谁教的?从前又是跟谁在一起下棋?” 婉宁的棋艺最初当然是李政航教的,后来又是智阳教,再后来又时常跟子昂哥哥对弈。师傅向来很回避跟皇室的瓜葛,此时可不能出卖了他。她一直不肯在皇上面前提及子昂哥哥,就是要保护他。当前仍然不会提。 因此她只简单答:“奴婢都是父亲教的,他常常让棋。大概觉得女子的脑袋里不应该总存在一些厮杀的念头,所以从不要求奴婢的棋艺必须要有多精湛。” “你有个好父亲。”皇帝缓缓地说。 婉宁慢慢挪动身躯,双腿刚刚好了点,她又在榻前跪了下来:“皇上,既然您知道了奴婢父亲的死因,自然清楚他离世后的罪名都是诬陷。他一生都为朝廷尽心尽力,不应该背负恶名。请求皇上您能为父亲正名。” 皇帝回忆着,当初是诸多官员联名上书他畏罪自裁,也就下了一切家产、财产充公的圣旨。 如今看来,他们确有目的,大概就是在李政航死后,见婉宁只是一个弱女子,便夺了李家的财产。可记得没错的话,带头的是高骏铭。他们两家不是要结亲的吗? 可是,他一个转念,是啊,侵占李家的财产跟结亲有什么关系?不该讲情义的时候,他是丝毫都不会讲,这还真是高卿的为人。 皇帝对棋的兴致终于减弱了许多,不再一心往棋盘上看,只微微低头,似乎看了眼手上的玉扳指。小声命令道:“你起来吧,此事朕知道了。” 他的回答很简短,可这也算答应了。君无戏言,皇帝可不会随意应允他人之事,说到必然会做到。婉宁也不好再要求什么,只说:“多谢皇上。”之后起身,艰难地挪回到榻上,继续跟他下棋。 跟皇上下了一晚上的棋,又说了这样多的话。婉宁深知这里是云烟阁,才人才是真正的主子,她不应该占用皇上如此多的时间。在这里,皇上是只属于周才人的。 “皇上,您来云烟阁完全是因为才人,却在偏殿待了这样久,奴婢是真心替才人着想。您喜欢她,也应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啊。” 皇帝瞪了她一眼:“你说的对,确实应该多想想才人。反正朕今晚留在云烟阁,你还会觉得薄待了才人吗?朕只是过来跟你下几盘棋,跟其他人下啊,因为她们的讨好,朕反而玩得不尽兴。跟你下倒觉得没有那么多负担。” “多谢皇上垂爱。” “以你的心性,断不会像她们一样讨好朕。只是朕倒想问问,你眼见着她们讨好,又会觉得很可怜了吧?” 被皇上如此质问,婉宁有些胆怯。既要回答他当前所问,又要把自己当初评价萧婕妤可怜的话圆过去。 “皇上您终日勤于政务,来了后宫才稍作歇息,理应得到侍奉。妃子们只讨好皇上您一个人,而皇上您要讨好全天下的子民,还有后世对皇上您的评价,必然更要在乎。” “你是说——” 皇帝的话未完,婉宁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定是问“你是觉得朕可怜?” 她可不能让皇上把此话说出口,打断说:“这是天降大任,跟‘可怜’二字可不沾边。众所周知,皇位来之不易。但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这便是一盘只能赢不能输的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奴婢相信您一定能做好这个皇帝。” “你这丫头,恭维的话是渐渐学得有水平了。” 婉宁只淡淡一笑。 一天下来,她脸上的妆容有些淡了,但这似乎更贴合她脸蛋的甜美。柔柔的一抹笑里透着脱俗的清纯,真无法让人把眼前的美人儿跟遭遇家族变故联系在一起。 “婉宁,你真的没有想过永远陪在朕的身边?” “皇上您别开玩笑了。您的后宫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此话再次彰显她的心高气傲。 婉宁原本就心性颇高,皇帝当然知道,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心里有高家少爷。这两个人,一个固守名节,另一个又为其出头,百般呵护。凭感觉两人的感情还挺深的。 只是她仍然不承认跟高家已经有了婚约,她若坦白已经许配给高家,皇帝倒不好办了。 首先他要给高家几分薄面。高骏铭尽管有一些错处,仍然是朝廷的股肱之臣。高子昂也是年轻人里的佼佼者,长时间的观察,还是很看好他的。其次,皇帝也不好再继续对不起李家。 皇帝发现虽然高李两家一直以来要联姻,似乎有那么一点貌合神离。再加上,左令鸿对高骏铭的揭发,甚至攀咬。众多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对婉宁到底怨不怨高家产生了几分好奇。 “婉宁,你可知当初带头参奏你父亲的人是谁?” 婉宁低下头,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奴婢知道。” 第224章疑心 听了婉宁的坦言,皇帝瞪了她一眼,什么都没再说。他方才仿佛是一直都准备着离开偏殿而去正殿了,很果断地起身。 刚要出偏殿的里间,婉宁立即伏身施礼:“奴婢恭送皇上。” 皇帝总算离开,这回可以好好休息了。她缓缓步行至床边,终于可以坐下来,让双腿解放。 燕儿焦急地走进来,几步跨到婉宁身边,关切地喊道:“小姐!” “燕姐姐,我没事。”她嘴上这样说,却早已经伸手抓住了燕儿。 “小姐,在奴婢面前做自己就好了。” 是啊,自从入了宫,不敢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更不敢说错。所说的话,像是有人已经写好了剧本,要做的就是照本宣科。 皇上给了婉宁机会说出跟高家已经有婚约,她若说了,皇上也不好夺人所爱。可婉宁就是不说,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可以强大到保护子昂哥哥。 此时的她双眼泪汪汪的:“我真是不属于这皇宫。整天活得提心吊胆的,在主子面前不敢说错一句话,还经常挨罚。” “都过去了,小姐。”燕儿安慰道,“令左令鸿在狱中饮下毒药,毕竟您做的不是一件小事,奴婢觉得皇上已经很袒护您了。不过,现在已经能看到些曙光。老爷的事一办完,我们就马上出宫。然后您嫁入高家,有少爷照顾您,此生就好过了。” 婉宁抬眼望着她,微微点头:“嗯。” 燕儿撩起婉宁的裙摆,看着红彤彤的双膝,说:“奴婢给您揉一揉吧?” “好。” 揉了一会儿,燕儿又找来药箱子,给婉宁的双腿涂上了药,希望能好得快一些。这回跪得时间较短,明显没有之前的罚跪严重,但看着也怪叫人心疼的。 眼见尽心伺候的燕儿,婉宁为之动容。从小时候起,多少年了,燕儿一直都是如此尽心尽力。从开始的陌生,到后来的喜欢,到现在的离不开。 可是对于女子来说,嫁人才是最重要的。她只关心主子嫁到高家去,却忘记自己也是女子。这天下哪有女子不想嫁人的?她应该为自己的终身考虑,可一直也没有听说她有喜欢的人。 但是婉宁不会询问她,如此她还以为在撵她呢。多少年的姐妹情谊毁于一旦,等她有了喜欢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再说也不迟。而且也绝对不拦她。 想到找她自己喜欢的人,婉宁想起来燕儿来到李家的前后经历。她当初被恶霸抢亲,才在李家暂时寻求庇佑,没想到这一伺候就是十几年。 “燕姐姐,左令鸿是活不成了,他当年可是王员外的靠山。正因如此,你才备受欺凌,命运如此凄苦。现在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心里是不是感觉舒服一些了?” “小姐,您怎的突然说这些?陈年旧事了。奴婢早已经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只知道自己被李家救于水火,理应报答李家的大恩大德,甘愿当牛做马。奴婢此生都跟定小姐了。” 婉宁微笑道:“姐姐,你真好。” 父亲当年说燕儿跟自己有些缘分,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第二天,一早,皇帝刚出了云烟阁,小文景就过来报信,说大哥哥安排左家的人在宫门外求见皇上。后宫与外朝之间隔了一段很长的距离,两边是高高的宫墙。他说的宫门外,就是在这个位置。 左家的人带来了到境外寻找解药的手下以及千辛万苦寻来的解药。向皇帝阐明给李大人下毒之后,并没有放弃救治,以求减轻其家人的罪责。眼下希望婉姐姐能过去帮帮他。 婉宁知道小文景嘴里的大哥哥,就是子昂哥哥。 这原本对婉宁来说是一件好事。逼左令鸿饮下毒药,这是大罪一桩。此时她为其家人向皇上求情,能减轻一些自己的罪责。婉宁明白哥哥如此的良苦用心。 可是他不知道皇上早已经想在他们前面,已经罚过她了。当他得知皇上只罚她跪了一个多时辰,哥哥又会怎么想呢? 眼下她仍然会去帮左家的人。 她也答应过左令鸿求皇上饶恕他的家人。她是想跟皇上提的,可昨晚皇上一到云烟阁对她就是一通责罚。后来,就算能跟皇上说上话,明显时机又不对。皇帝刚赦免了你,就乱提要求,你的要求还真多。 想求情都没有机会。 婉宁边向宫门外走,边思考哥哥如何得知皇上昨晚会来云烟阁,还提前做了安排。 能够掌握皇帝行踪的人只有公公,尤其是崔公公,后宫的事,他再清楚不过。子昂哥哥向自己询问过崔公公,一定是崔公公告诉他的。 可令婉宁没有想到的是,崔公公把一切都告诉了高子昂,包括皇帝对婉宁的感觉。除了皇上如何惩罚婉宁,还把皇帝昨晚在偏殿跟婉宁下了一晚上棋,说了一晚上的话都告诉了他。 崔公公是一片好心,他不希望二人之间有任何隐瞒。而且他深知皇上的心思,他希望两个年轻人能把握住对方。 公公透露的后宫之事令高子昂非常不愉快,这么大的事,皇上竟如此无波无澜地过去。他是希望皇上对她的责罚轻一些,可皇帝这明显是袒护。 下棋,夜话,婉宁做的这些原本可是只跟他在一起的。这种情形,他们二人的近距离相处,从前一定有,以后也会很常见。时间一长……他不敢往下想了。 他相信婉宁,可是他不相信皇上。他更害怕的是,时间一长婉宁会不会也被皇上吸引了去?到底是一代君王,拥有着让无数女人为之倾倒的魅力。 皇上喜欢她,如果来硬的,她如何脱身?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他明显已经不理智了。换了别的事还可以分析,可碰上这样的事,他真的是听风就是雨。 婉宁只有一点点担心,她不知道高子昂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她全心全意为左令鸿的家人求情。 在婉宁和左尚林的共同努力下,皇帝同意赦免了左令鸿的家人。将所有家人都降为平民,从此以后清白做人。 第225章挽回 婉宁回到了李府,其实她是想见一下子昂哥哥的,因为她心里不踏实。却也没有吩咐下人通知他。同样是凝珠想让二人跟从前一样,托人通知了高府。 高子昂在得知婉宁回李府后,并没有立即过来。 他心里是有几分苦闷的,大白天在屋子里玩起了蚊子。 把蚊子放在一个相对密闭的透明容器里,点燃的艾条从一侧塞进去。蚊子最怕被烟熏,于是就在小小的盒子里痛苦地挣扎,让人见了竟会有几分愉悦。 高子昂在心情不好、失意的时候,由此图个乐呵。蚊子都是昨晚他跟下人们一起捉的。 他玩了有一会儿了,整间屋子里烟雾缭绕。又给义儿出了难题,这打扫起来可费事了。 义儿自然不会有怨言,他最在意的是少爷这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小小蚊子的痛苦之上。 “少爷,婉宁小姐宅心仁厚,怕是见不得您如此。” “这有什么?她一巴掌拍死蚊子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残忍?”高子昂不屑地说,“再者,她现在还有空闲管我吗?” “少爷,您别瞎想啊!小姐的为人,自幼您就了解,她心里除了您,不会跟任何人不清不楚,包括皇上。” “你懂什么,此后的岁月里她事事有皇上撑腰,只怕皇上总有一天会占据她的心,她还会惦记我吗? “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婉宁小姐对您可是一心一意的,您不能这么说她。” 高子昂恼怒道:“我不能说她,可是皇上喜欢她。” 义儿见少爷生气,便没有再说任何。 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蚊子,脑袋里想的却是婉宁。她跟皇上走得那样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早就恨不得将婉宁拘起来,哪里都不允许她去。 既然李府上派人过来通知婉宁回来了,义儿就一直有劝少爷过去李府的打算,最终义儿催促了他好几次,他才懒懒地起身。 两人一路上走得很慢。 “义儿,你说,我此刻去婉宁那儿是不是有些自讨没趣?” 义儿惊了一下:“少爷,您说什么呢?此刻我都替婉宁小姐生您的气。依小的愚见,两个人的感情最经不起的就是猜疑。以婉宁小姐的为人,她不曾做过的事遭质疑,是会感觉到寒心的。” “你比我还了解她,怎么知道她没做过?再说日子还长呢。” “无论日子怎么长,您想象当中的事,您担心的事,婉小姐她都不会做。” “婉小姐”三个字又刺痛了高子昂的神经,他狠狠地瞪着义儿。 义儿也是一时忘记了,在少爷面前是不能对婉宁小姐有亲昵称呼的。尤其,不能单独称呼个“婉”字,或者他在心里都一直叫得如此亲昵。这次真的是忘记了。 义儿当然是为婉宁好,为两人好。可是他怎么劝都劝不明白。 对于高子昂而言,自己的女人跟皇上走得那样近,皇上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又喜欢婉宁。这场仗还没打,他就觉得已经败下阵来。 两人内心无比挣扎地来到李府。 婉宁此刻正在自己的书房里,见他来,没有很热情。原本心里不踏实的婉宁,此刻也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依旧在书桌前翻看着几本书。 他也没说什么,斜靠在婉宁书房一边的矮桌上,不时往婉宁那里张望。 身后的桌上放着婉宁新绘制的几幅画。他也会偶尔回转头去看几眼,画里呈现的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在梨园牵手漫步的情景,里面的人明显是幸福的。 他明白婉宁这是在纪念。然而他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要将这种纪念变成永恒。 “婉宁你犯下杀人的重罪,皇上是如何惩罚你的?”高子昂突然问。 婉宁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觉得他很欠揍。 但她觉得这回是自己理亏一些,便忍着心中的怒火:“我在云烟阁的院子里跪了一个多时辰呢。”说着,走到他跟前,撩起裙摆,“你看我的双腿,皇上罚跪的功夫可真了得!” 高子昂只瞥了她的双膝一眼。明显好多了,只剩下点点的淤青。 “皇上对李家的天恩,你预备如何报答?” 敏锐的婉宁知道他可能是介意自己跟皇上走得近,或者他已经知道皇帝的心思,才如此问。可是很明显,根本不用在意,跟皇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是说说话,下下棋。他未免小题大做,更知道他想歪了。 “哥哥,你不要瞎想。皇上并没有你想象当中的那般跋扈,也没有你想象当中那般卑鄙。我会跟皇上保持距离。皇上那里,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明知我无能为力,但是我会誓死守住底线。” 傻丫头,他可是皇帝。动不动就死呀活的。婉宁的话对他没有丝毫的安慰,反而坐实了皇帝就是喜欢她。他心里的不舒服仍然是真的。 他缓缓道:“婉妹妹,你最近也挺累,好好休息一下子。我不打扰你,先回府了。顺便让我也冷静些日子?” 这还是高子昂第一次,很快地见了一面,就匆匆地要离开。 他的话音刚落,就转身朝外走。 婉宁不由地唤了一声:“哥哥!” 他停下脚步,婉宁冲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两人没有再说话,婉宁只在心中默念:你要相信我。 许久,婉宁傻傻地问:“哥哥,将来的某一天,你会不会不要我?” 他回转身来,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说:“傻丫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此生此世都是我的人。不对,你永生永世都是我的人。” “可是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哥哥只是在想,我怎样才能帮助到你?帮助你逃离皇宫。你想离开皇宫吗?” “那当然了。” “嗯。我好好想想。” “我不让你走!”婉宁死死地抱住他。 “好好好,真拿我的丫头没有办法。就再陪你一会儿。” 疏远后又挽回的怀抱同样温暖,片晌,婉宁仰起脸问:“现在天色尚早,我们去隐雾山吧。我们一起骑马去。” 高子昂微微点头:“嗯好,都应你。”语罢,他再次将婉宁紧搂于怀中。 第226章艳遇 两人这次去隐雾山玩得很尽兴。正如婉宁所料,到了师傅那里,山清水秀,远离尘世的地方,仿佛任何烦恼都忘记了。她原本就打算出来散散心,更希望哥哥找回从前的感觉,期待那些甜蜜的点点滴滴能掩埋他所有的不愉快。 他们也很有默契,丝毫没有提不开心的事,都在努力维系着感情。 但细心的智阳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大家方才在后院浇果树,婉宁本来就是量力而行,手提着桶里的水并不多,高子昂却硬是帮她一起抬。两个人提着桶里那一点点水,都有些让人看不下去了。 明显关爱过了头。婉宁竟然没有拒绝他,仿佛还很享受似的。 两个人不会是闹别扭了吧?看这样子又不像是闹别扭,不过确实有点奇怪怪的。 他们从前在一起时,会很放松。但是这回来不一样,仿佛很刻意地、很用力地“爱着”彼此。感情原本就不是刻意和用力的事,一旦如此,反而容易出问题。 他产生了疑虑。他们两个无非就是害怕失去彼此,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婉宁给智阳带来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正好给他当做下午的点心。劳动过后,吃上一口甜甜的糕点,很享受。 智阳偷偷将婉宁拉到一边,试探着问她:“婉宁,你在宫里还好吧?” “师傅,您别担心。都好,只是皇上他……” “怎么?” “正因为皇上眷顾一些,这不是惹哥哥不开心了嘛!” “我就说嘛!你们两个怪怪的。婉宁,这事,我相信你。行,知道了,我试着劝劝他。” “多谢师傅。” 趁着婉宁在吃糕点,智阳借口叫高子昂帮忙打一桶井水烹茶用。水桶放入井里,智阳却没有立即打水上来,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很快领会了智阳的意思,问道:“先生,您有话说?” “作为男人,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告诉你,我相信婉宁呢?以婉宁的为人,皇上拿不下她,她已经认定了你。” “先生,我也相信她,可我们面对的人是皇上。”他蹲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根野草,眼睛望向远处,“学生真的很担心皇上。随便一件事,就拿左令鸿来说。虽然他是死刑犯,可也由不得婉宁私自处决。违背律法,皇上却徇私,允许了她,这不仅是在给她撑腰,更是一种溺爱。” “你除了担心,还有敬畏。你说的对,‘溺爱’这个词用得好啊!或许皇上对她更多的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或许李家祖上跟皇室有着血缘关系。” 高子昂知道智阳先生不会没有根据乱说话,可他仍然担心:“就算如此,咱们这皇上,……” “怎么?不敢说?你是说他们能做出令祖上蒙羞的事来?你在想什么呢?婉宁自幼又不缺父爱。” 高子昂未语。至此,实际上智阳并没有说服他,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仍旧蹲在那里,一脸的愁容。 智阳将满满的一桶水从井口处拎过来,放在地上喘口气儿的功夫,只有一句:“想想婉宁这一路走来,她太可怜了,你务必照顾好她。” 是啊,婉宁的这一生就是属于自己的,她也从不曾离开。 随后,高子昂起身,几大步追上智阳:“先生,我帮您。您放心,我们自幼的感情,不会离开彼此。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守着她。” 用新取的井水烧开烹茶,分外甘甜。 智阳的劝说让他们的心仿佛又踏实了下来,从二人离开时,牵着的双手就看得出,仿佛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是那么得自然。 归来的路上,两人起初没有打算骑马,步行了许久。高子昂一边牵着马,另一边温暖地握着婉宁的手。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前方的路面,突然说:“婉宁,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婉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笑着看他。之后,小声应和:“妹妹也是。” 他转过脸,将婉宁往自己身边又揽过来一些,手搭在她肩上,语气轻快:“傻丫头,你害怕失去我,我同样害怕失去你。” “所以你就可以有疑心了?”婉宁再次说出自己心中的不满,“我们能不能不要互相猜疑?” 高子昂陷入沉默。知道自己这不是猜疑,更多的是担心,他不想跟皇上起冲突,更不想失去婉宁。 既然说了要对婉宁好,就要隐藏心底的那一丝烦恼。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忍不住在她粉粉的脸颊上甜甜地亲了一下。 之后骑上马,送婉宁回了李府。因为去了趟隐雾山,婉宁心情好了许多,安心地回了皇宫。 高子昂知道应该让先生放心,让婉宁放心。他心里再不舒坦,只能自己承担,满心的焦虑无非就是害怕自己争不过皇帝。 想出去散心,便叫上义儿,准备去快活林那一带转一圈。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此时正是街上人多的时候。 在快活林酒楼门口迟疑了一阵子,并没有进去。思考过后,决定继续往前走,到前面的小酒家,想喝点就坐下喝点,不想喝就算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遇见了王品鸿,他正独自坐在街边一张八仙桌旁,高子昂索性跟他坐在了一起。是啊,这个时辰看见他在此地很正常。再往前走可就是大名鼎鼎的沁芳阁了。 高子昂坐下却没有多说话,只是叫小二上了两壶酒。 王品鸿看了他几眼,瞧了瞧远处说道:“沁芳阁的姑娘们又在‘有目的地闲逛’呢。” 正在饮酒的高子昂被他打断了思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实看见了两三个穿着艳丽的姑娘。 “老弟,看见那个低着头的姑娘没?那个是竹筠姑娘。在沁芳阁不是头牌,也不算是数一数二,但姿色挺不错。也就是因为不会刻意讨人好,要不,以她的姿色,包装一下,大红大紫还是有希望的。你看她那个样子,心不在焉,像是个有故事的。对了,听说尊夫人跟她还颇有交情。” 高子昂目光柔和望了过去,那女子体态纤弱,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锦帕,当真是心事重重。 “喊过来,陪我喝几杯。”高子昂说。 义儿阻拦道:“少爷,恕小的直言,此刻不是您怜香惜玉的时候。” “我说义儿,你就别扫你家少爷兴了。”王品鸿边说边向不远处的竹筠姑娘招手。 竹筠含笑,行动如弱柳扶风,片刻行至跟前。 “这不是高少爷吗?”竹筠的语气里却没有太多矫揉造作,果真没想着要讨好。 她秀丽的容颜中透着楚楚可怜,一看就是终日疲于奔命。总是保持微微上翘的唇角,却带着一抹牵强的笑,惹人怜爱。 在此时都能心不在焉,对人没有热情,她忘记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了。可以猜测她对现实有着强烈的不满,又无法改变,只能大致上顺从,也想守住自己内心里的一丝柔弱与善良。 “姑娘怎地知道我?” “高大少爷,您虽然不来我们这儿,可是您问问沁芳阁的姑娘,她们有几个不知道您的?婉英时常提起您,说您文武兼备又得皇上赏识。还有啊,高大人可是沁芳阁的靠山。姑娘们个个都想巴结,可就是找不到门路,你们父子俩可真够君子的!” 高子昂将一只酒杯放到一侧,说:“过来坐下陪少爷我喝几杯。” “少爷,您还不知道我们沁芳阁的规矩?是不允许姑娘在外服侍客人的。” “义儿,给银子。”高子昂果断地吩咐。 义儿蹙着眉,语气中含着反对:“少爷!” 竹筠故意奚落自己:“是啊,竹筠出身寒微,又是如此低贱,不配跟你家少爷喝酒。” 高子昂并未言语,直盯着义儿,目露凶光。 义儿极不情愿地掏出一锭银子重重地搁在桌上,还“哼”了一声。 “义儿,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高子昂不禁责备起他来。 竹筠将银子收好,在高子昂身畔坐下说:“好吧,只饮几杯。”她拿过那只空杯斟满酒举了起来:“高少爷,我敬您。” 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喝起酒来还挺爽快。 她刚饮下一小口,王品鸿在旁边酸酸地道:“我说竹筠姑娘,怎么说也是咱俩比较有交情。你一来却不看见我,只瞧见高少爷。” “人家高少爷可比你靠谱得多,你只会玩。人家啊,那是真的疼惜,对女子百般呵护。有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这样一位男子?婉英可真是有福气!” “切!说到底还不就是个玩儿吗?”王品鸿不服气。 此言一出,引来了高子昂对他厌憎的目光。 片晌,高子昂将自己的酒杯斟满,端起来轻轻触碰了一下竹筠握在半空中的酒杯,两人都将各自的酒一饮而尽。 竹筠嘴上说王品鸿不靠谱,实际上她并不敢怠慢,王家可是沁芳阁后台之中最重要的一支。她仍然会殷勤地倒酒、劝酒。 三人各自饮下几杯之后,高子昂看她的眼圈上有些潮红,就没有再吩咐小二上酒。 竹筠也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起身道:“二位公子慢慢玩,竹筠忙去了。” 高子昂说:“今日多谢竹筠姑娘。” “两位公子别忘了沁芳阁哦!”竹筠离开时,飘然一个转身,随手将锦帕遗落在王品鸿身边。眼睛却看向高子昂,眼中闪着明亮的光。 第227章拒绝 王品鸿弯腰捡起锦帕,盯着它片刻,往桌上一放,不解道:“你说这竹筠姑娘天花乱坠地夸你,却寄相思于我,什么意思?” 高子昂却瞬间明白竹筠的心思,她这锦帕可能是要给自己的,又怕自己不接受。 王品鸿似乎也明白些,将锦帕往他面前一扔。 高子昂瞥了一眼锦帕,绣了一枝花,几片绿叶陪衬着粉红的花瓣儿,看起来俗气得很。他一下子想到婉妹妹亲自绣的锦帕,一针一线都凝结了她的心思,花样又好看。他当即拒绝:“人家给你,又不是给我的。或者是不是我们想多了,人家只是不小心掉落。你不是跟她熟络吗?回头还她就是了。” “不小心?这怎么可能是不小心?”王品鸿有些无奈,“也罢,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李婉宁送你啊,送一车你也不嫌多。” 他将锦帕收了起来。既然子昂不要,暂且自己收着。或者,他应该找个机会还给竹筠。 竹筠走后,高子昂又叫了壶酒,在那里自斟自饮起来。 “你说你只钟情于李婉宁,到头来又怎样呢?” 高子昂当然知道他仍然生着他夫人的气呢。用自身的经历去套用他人没有任何意义。“什么怎么样?她终究是我的人。” “你还想骗人?你若没有烦恼,也不会到这里来。有了烦恼,不是因为李婉宁,还能因为谁?多大的事也没见你犯愁,就因为她。我也挺佩服你的,敢跟皇上抢女人。” 婉宁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说严重一些,涉及到婉宁的名节和自己的面子。高子昂可不想他和婉宁被人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疑惑地问:“你如何知道这些?” “哼!你不用紧张,我可什么都没有听说。是你方才不打自招,说‘她永远是你的’。李婉宁一直在宫里,再加上你这忧愁的样子,能叫竹筠陪你喝酒,我就知道得差不多了。我们可是一起长大,你有个什么事,还想瞒过我?” 他见高子昂仍然皱着眉头:“放心吧,怎么说我跟她也是一起长大的,她又是你的人,我不会到处议论她的事。但是我得提醒你,她父亲的事牵扯得太广了,你想替她瞒也是瞒不住的。自从左大人被治罪,牵扯其中的人个个提心吊胆,生怕拔萝卜带泥。” 毒害李伯父的人已经被处置,皇上应该不会继续搞得人心惶惶。婉宁要为李伯父平反,最对不起李家的可是自己的父亲。 高子昂心中更烦了:“不说这个了。” 他饮下一杯酒后,说:“你能在这里独自坐着,不也是犯愁的吗?尊夫人对你还是冷淡的?她可能不仅因为感情的事,应该是不满意你们两家的联姻。她为了救孟家,牺牲了自己。你们的日子过成什么样,重点还是要看你,多回去陪陪她吧。” “我又不是没陪过她。牺牲自己?她嫁过来也不亏,我们王家可没亏待过孟家。” “以尊夫人的为人,她更在乎自己的婚姻。而这些都跟感情无关,还应该是你多关心一下她。” 王品鸿大概是因为高子昂的劝说,也兴许是因为玩得有些腻味了,离开时,竟然朝沁芳阁相反的方向走去,看样子大概是回府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此时只剩下义儿守在高子昂身旁。 虽然少爷拒绝了竹筠,但义儿心里那真叫一个不放心。这只是开始,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呢。他想说的还是要说。 他大着胆子道:“少爷,您可不能像这些整日流连于风月场的公子哥一样,他们可以整天不是逛窑子,就在逛窑子的路上,俨然世家膏粱子弟的纨绔。您可是有爵位的,又得皇上器重,前途无量,可不能如此堕落——” 从义儿一张口,高子昂就开始盯着他。 “谁给你的胆子,管起少爷我的事来了!你紧张什么呢?她不过是饮了几杯酒而已,你在这小题大做!”义儿的好言相劝被硬生生打断。 “小的就是在说您竟然叫她过来陪您饮酒,有了这次,就会有下一次。这竹筠,长得又不丑。少爷,您不能对不起婉宁小姐。” “你再胡说八道,我请你滚回府!我这不用你伺候。”高子昂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没想到义儿没有一丝胆怯:“那不行,这里离沁芳阁太近,无论如何义儿都要守着您。我是替婉小……婉宁小姐担心,不能让她觉得您不值!”尽管及时更正,脱口而出的“婉”字还是被高子昂听得一清二楚。 刚要责备他,可义儿又说:“您再这样,义儿要么去告诉老爷,要么告诉婉宁小姐。” 高子昂狠狠地瞪着他,想要耍一耍主子的威风,可义儿一下子把这两个最能镇得住他的人搬了出来,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义儿自己也露出了弱点,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高子昂也是无奈,只得继续饮酒,以求浇灭心中的怒火。 一杯杯饮着酒,怒火倒是浇灭了。却越喝越觉得没滋味,更没心情。独饮了一阵子,便跟义儿一起回了高府。 当有别的女人在他身边转悠的时候,他心里何尝不是只念着婉宁一人?这不用义儿提醒。只是不知道婉宁是否也是如此。皇帝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心里是否也只有哥哥一人? 一静下心来思念婉宁,他的疑心病就又犯了。 婉宁此番回宫带回了自己的几幅画,这几幅画就是高子昂先前见到的两人在梨园恩爱幸福的场景。 首先,这是皇帝的命令,此前,他就命令婉宁准备几幅拿得出手的字画。其次,她希望皇上能从画里得知其中深意,明白自己已经有了最爱并且相爱的人。 婉宁将自己的画都装裱后,一幅一幅挂了起来,等到皇上来云烟阁,就请他过来品评。 她答应过哥哥要跟皇上保持距离,当然力求做到,心里也早已经跟皇帝有了距离感。但她没有忘记还有更重要的事,也就是替父亲平反的大事还未了。仍然需要接近皇帝。 第228章品画 皇帝悄悄来了云烟阁,大家都还没有来得及出去迎接,婉宁自然也没有。她没有到正殿伺候,甚至不知道皇帝已来,只躲在偏殿写字、画画。 今天如此安静,倒令皇帝觉得很好奇。于是他趁周才人沐浴的功夫到偏殿转转。 来时正见婉宁埋着头在认真写字。没有打断她,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毫不费力就看到婉宁挂的满屋子的画。一屋子的温馨,连自己都仿佛被感染了,像是回到那个年纪。 他一看到这些画,就想到婉宁跟高子昂在一起的场景。再稍微往深处一想,马上就知道了婉宁的意图。 皇上在认认真真写字的婉宁身旁安静地站了许久。直到婉宁微微抬头,感觉到近处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她猛地一看,竟然是皇上! 婉宁立即放下笔,从书桌前挪了出来:“奴婢给皇上请安。” “不必拘礼了。” 皇帝走近几步,看了看婉宁刚写的字,不时地点头,以表称赞。“没想到婉宁的小字写得这么好,你的字很秀气。” “多谢皇上夸赞。” 随后,皇帝四处转了转,在她挂着的一幅画面前停下。 也许是受这幅画上相爱男女牵手的影响,皇帝竟也拉了一下婉宁的手。婉宁向后缩了缩,皇帝瞪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挪到榻上坐了下来。 婉宁知道自己又冒犯皇上了,又不识抬举。呆呆地站在原地,默默思考皇上究竟会怎样发脾气。 而皇帝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向她摆了下手,示意她走近一些。 婉宁双腿打着颤挪至近前。 “婉宁你因何画这样一幅幅男女相恋的画面,难不成你已经心有所属?” 婉宁沉思片刻,答道:“怎么会呢?皇上。不过您要问这些画的灵感源于何处,奴婢直说了,您不要笑话奴婢。” “说。” “求偶乃是动物的本能。美好的爱情,这世间无一人不向往,何况是正值年少的男男女女。” 皇帝听完,果然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大家闺秀竟然说出如此不害臊的话来。婉宁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肯将心上人说出来,无非就是为了保护他。更没有想到她为了保护高子昂,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就是不肯说出他的名字,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是他。 “你跟高家颇有渊源吧?”皇帝换了一个问法。 “是啊,当初皇上您竭力阻止我们两家联姻。您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两家的渊源?高大人是奴婢的叔父。因为父亲曾经身居高位,自幼他一直对奴婢都颇为关照。” “所以,你仍然想为你父亲讨回公道?” “这个……奴婢能说一码归一码吗?做人要有原则。奴婢确实跟高家走得很近,但叔父他犯了错误,就要勇于承担。奴婢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叔父是一个贪官污吏。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祸乱朝纲——” 皇帝厉声喝道:“住口!婉宁你好大的胆子!朝政大事,还由不得你一个小丫头胡乱议论。” 婉宁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她自己也意识到当着皇帝的面指责他的臣子,岂不是明说他用人不当?“奴婢自知有罪,不应议论朝政,更不敢参与朝政。还请皇上恕罪。” 半晌,皇帝紧皱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低声说:“你起身吧。” 婉宁缓缓起身。从皇帝的反应可以得知,叔父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可能是舍不得办他的。她思考着该如何替父亲说话,叔父不义也是事实。 “皇上,奴婢只是为了父亲,奴婢无权过问朝政,只想替父亲讨回公道。当初叔父不知是出于何原因指使左令鸿到您面前罗列父亲的罪行,此举确实对父亲不利。父亲死后他不依不饶,为了掠夺李家的财产,诬陷父亲,令父亲至今顶着罪名。” 听了婉宁这些话的皇帝倒很冷静。 还有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她想得到确切的答案:“皇上,奴婢想问您一句,叔父到底有没有指使左令鸿害死父亲?” 此话令皇帝的脸色再次突变,他叹道:“李婉宁,你的胆子真大!” 婉宁的胆子哪里大了?只是这件事对她和子昂哥哥简直太重要,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搞清楚。 “因为此事只有您会说实话,也只有您看得最清楚。叔父可以不说实话,这毕竟是害人的事,高家和李家是世交,害死准亲家也显得他不仁不义。左令鸿就更有可能不说实话,反正死亡已是定局,他的话奴婢不全信。只有皇上您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也只有您的话,奴婢是完全相信的。还请皇上明示!” 话音刚落,婉宁再次跪了下来。 皇帝瞪着她,之后微低下头,大半天,才低声说:“高卿不曾指使左令鸿害死你父亲。” 这么久以来,婉宁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多谢皇上。”她的这一声谢是由衷的。 “所以你们两家仍然要联姻?”皇帝问。 婉宁转移了话题:“眼下奴婢只想要回属于李家的一切。至于高叔父犯了罪,还是没有犯罪,皇上您自有定夺,这是朝政大事,不是奴婢该过问的。” “你李家的一切?” “对,叔父为掠夺了李家的财产,给父亲定罪。奴婢再次请求皇上您能为父亲做主,为李家做主。父亲一生为朝廷尽心尽力,不应得到如此的下场。奴婢也并非只想要家财万贯,而是那些都是父亲多年的心血,父亲一手支撑起来的李家基业,是整个李家赖以生存的根基。” “婉宁你大概忘记了吧?朕曾说过,你父亲的事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君无戏言。” 婉宁跪下说:“奴婢叩谢天恩。” 皇帝淡淡地说:“你起来吧。” “奴婢相信,以皇上的英明,就算奴婢不说,皇上您仍然不会令朝堂存有半个冤案。” “不用拍马屁了,你现在拍马屁的意义也不是很大。”皇帝瞪了她一会儿又说道,“求偶是动物的本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所以朕若执意留你在身边,你待如何?” 婉宁心想,因为求皇帝为父亲平反,皇帝就要占有他的女儿,他应该不会如此卑鄙吧。这两件事应该是没有联系的。于是仍然说:“奴婢蒲柳之姿,配不上您堂堂九五之尊。” 第229章争斗 婉宁的回答,皇帝并不意外。他伸手示意婉宁到近前来。 两人已经离得很近了,如何再近?可皇帝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只得再缓缓行近两步。此时两人之间只有一两尺的距离。 “婉宁,配不配得上,是你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皇帝一直看她,似在等她的答案,又好像没有。 婉宁也知道这是一道绝命题,索性不说话,站在一旁作忸怩状。 “朕今天问过你的话,你有一句不实说,就是欺君。”皇帝说得心平气和,可字字句句都让人感觉到威严。 单纯的婉宁脸上明显露出了惊惧神色,她说过心里没有心爱的人,这还真是欺君。她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皇帝心里有几分得意,很自然地抬头看向前方,也很自然地又看到她满屋子的画。 “在你见过的男子里,就没有一个让你动心的?还需要画画,以求得心灵上的慰藉?你李家跟高家都要联姻了。据朕所知,高家少爷是独子,他已经娶了一房太太。以你的出身,会心甘情愿去给他做妾?作为一个女子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促成两家的联姻,该不会就是为了实现你父亲生前的一个承诺?或者,让你动心的人就是高家少爷?这也难怪,高家少爷,文武兼备,仪表堂堂,令女人倾心再正常不过。” “奴婢有个姐姐,已经嫁到了高家。父亲生前的承诺已然兑现。高家少爷再得皇上您赏识,奴婢也不会去争着做他的妾室。” 皇帝不屑地瞪婉宁一眼:“你以为朕不知道高家少夫人的身份吗?又自作聪明。” 他用了个“又”字,也就是说,之前就自作聪明。难道皇上已然知道自己跟子昂哥哥的关系? “也就是说李家和高家仍然要联姻的。你觉得高家少爷如何?朕跟他相比呢?”皇帝又问。 “皇上您认为高家少爷年轻有为,那他就是吧。您看重的人,自然是没错的。您是皇帝,他是臣子,君臣有别,怎的有可比性?” “他确实不错。但是你到高家只是一个妾,可做后宫嫔妃就不一样了,是有品级的,是切切实实的主子,无人敢怠慢。有些东西,比如你要的尊严,其他男子给不了,朕能给。” 话音刚落,皇帝就一直盯着婉宁,她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皇帝寻思周才人已经沐浴完毕,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偏殿。 伺候在门外的崔公公见皇帝出来,问了句:“皇上,如何?” 皇帝并没有回答他。 从皇上的表情里,公公就得到了答案,故意装作看不下去了的样子,抱怨道:“这李婉宁真不知好歹,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希冀皇恩?这倒好!” 皇帝自知有些对不住李家,并不想勉强婉宁,希望她是完全自愿投入到自己的怀抱。 皇帝离开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在婉宁脑海里萦绕。可不是吗?嫁给子昂哥哥什么都好,唯独是妾室的身份。想到这里,她不禁轻叹。但她一想到,自己守孝完毕,嫁到高家后仍然可以扶为正妻,她又燃起了希望。 跟皇帝长谈之后,没过几天,就传出云烟阁有一个粗使的丫头被皇帝临幸,很快就封了才人,听说过不了多久还会被封婕妤。 婉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皇帝就又临幸了一个粗使的丫头。虽然位分不高,但谁都看得出来是很受宠的。 受宠之人的日子自然好过。吃香的喝辣的自是不必说,不仅有了自己的宫殿居住,更是门庭若市,地位得以攀升。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是做给婉宁看的。能够得到皇帝的恩宠,将一生富贵,令他人刮目相看。婉宁当然明白皇上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在证明“其他男子给不了,朕能给”。 可婉宁非常不以为然,她跟燕儿说:“燕姐姐,你说这堂堂皇帝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燕儿一惊:“小姐,您可不能乱说话啊!即便是实情,也不能说出口啊!” 起初婉宁很不屑,并不当回事。更别说还想什么对策了。可她后来一想,也不对,毕竟是皇帝,他做什么事都要想办法应对。 正在想呢,从小文景嘴里得知,皇帝近期朝政繁忙,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后宫了。 皇帝不来自己这里,“朝政繁忙”四个字就像能够治愈心灵的一剂良药,可以松一口气,不必提心吊胆,会让生活好过一些。 婉宁在确认了叔父不是害死父亲的主谋之后,她高兴地早就想见子昂哥哥。只是没有想到皇帝整了一出又一出,云烟阁又盯得紧。她也不敢明目张胆跑去高府。 皇帝暂时来不了后宫,这回终于可以开心地出宫了。 可是婉宁不知道,皇帝宠幸婉宁身边之人的消息早就飘啊飘啊地到了高子昂的耳朵里。这种事情,宫里传出去的一点点风声,经过高子昂的大脑一加工,那就是大事了。 他甚至想到,皇帝要宠幸婉宁了,早晚逃不了。 婉宁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高府,一见到他,就开心地抱了上去。 “怎么啦?今天如此开心。” 婉宁没说话,一直抱着他,像是要黏在他身上。“我终于确定了叔父没有想过要害死父亲。” “谁告诉你的?皇上?” 婉宁微微点头:“嗯。” “我说的你不信,你只相信皇上?”高子昂冷冷地质问道。 “你说什么呢?这有什么好吃醋的。皇上审问过左令鸿,甚至叔父。他们都不敢骗皇上。” 他的语气仍然冷冷的:“父亲也不会骗我。” “这不一样的嘛。” 见婉宁如此开心,他心有不忍,只淡淡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高子昂终于忍不住了,严肃地说:“云烟阁的丫鬟被宠幸,明明资质普通,却已然升为才人。皇上这明显就是做给你看的。婉宁,我问你。他若强迫你,你待如何?” “这个崔公公,怎么什么事都告诉你?”婉宁蹙着眉说,“皇上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稀罕我。也许他是真的喜欢那两个小丫头呢?” “怎么?婉宁你还想瞒我?”高子昂瞅着她。 “我只是不希望你多想,怎么是想瞒你呢?” 第230章发脾气 此刻婉宁的话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是强压着一肚子的火:“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在猜疑吗?” 语罢,他瞥了婉宁一眼。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在圆桌前,一条胳臂往桌上一撑,坐在那里品着茶。 任凭婉宁在身边,又是抱,又是贴,他硬是懒得理。 “哥哥,你别生气了。开心一点嘛,我们好多天没一起玩了。”婉宁抓着他的大手说,“我们出去散散心,好不好?去梨园,去师傅那里,去逛街,好不?” 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搁,说:“我去哪都没有心情。” “那怎么办?” 他将婉宁拉到自己床上,令其坐了下来。此举让婉宁感到惊悸不安,睁大眼睛问道:“大白天,你干什么?” “大白天不行,晚上就行是吧?好,那你就在这里坐到晚上。到时候,我成全你。” “我没这么说!”婉宁一个起身,硬是被他按坐回去,坐在床边,心里别提有多恐慌。 他搬了把椅子过来,也坐了下来,两条腿被他的双腿紧紧地箍着。他眼睛直直地瞪着婉宁:“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原来他是没有心情的,婉宁瞬间心花怒放。笑嘻嘻的:“想让我陪你坐着就直说吗?只要我乖乖地在你眼前,你心里就舒服了?你早说嘛!”她调皮地将两个手指放置于他的唇角,使其微微向上翘起:“别不开心了。” 可是她的手一松,高子昂仍然没有笑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婉宁也有些生气,“哼”了一声,将身子转向一侧。 凝神相望中,两个人都深信他们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 高子昂当然感觉得到他的婉妹妹从未发生变化,仍然是从前的婉妹妹,可就是担心她会身不由己。 两人呆坐着,任时光一点一点流走。 许久,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少爷。”是义儿的声音。 他没有回应。义儿又喊了一声:“少爷。”他才懒懒地应道:“进来。” 义儿推门而入,对眼前的一幕并不吃惊。少爷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不觉得奇怪。 “少爷,老爷找。” 高子昂又磨叽了一会子,才起身吩咐道:“义儿,你在这里看着她,不许她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义儿低低应道:“是,少爷。” 高子昂出去之后,婉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义儿微笑看着她:“小姐,吓坏了吧。” “他看见我心情就不爽,我还是离开比较好。义儿,你最好了。就放我走呗?” “婉宁小姐,您真要走,义儿不会拦着您。只是少爷怎么会是看见您心情就不好呢?少爷只是在忧愁如何不招惹皇上,也不公开跟皇上起冲突,还不连累整个高家,就能让您安然无恙回到自己身边。” 听义儿这样说,婉宁垂下头,眼神也有些落寞。片晌,她又反应过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义儿,你真的放我走?” “那当然了。” “可是……” “什么?” “我这一走,岂不是害了你?” “您怎么会害我呢?少爷现在一心想的只有您。” “我在这里,彼此都不是很开心,还是走吧。”她叹了口气,“我高高兴兴来,没想到是自己来找罪受,他怎么能只是跟我生气呢?” “小姐,这种情形,是个男人都会生气的。小的想,只要过段时间,您离开了皇宫,回到少爷身边,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了。” 婉宁起身:“他若问你我去哪了,你就说我回李府了。” “明白。” 她边走边说:“等看我搞定了宫里的事,回来怎么收拾他!哼!”刚要出房间,她再次回过头来问道:“义儿,你真的没有问题吗?” “真的没有,您放心吧。在少爷身边这些年了,小的了解他。少爷现在又不是因为义儿烦恼。” 婉宁觉得义儿说得有些道理,便放心地离开高府,之后回李府转了转,就又回了皇宫。 刚回宫不久,就听见宫里的丫头们议论纷纷,说是今晚又要招某个丫鬟侍寝。 婉宁怀着疑惑的心情问燕儿:“公公来传过话了吗?招谁侍寝?” 燕儿缓缓地答:“传过了,皇上今晚招莲儿侍寝。” “莲儿?”莲儿虽然不近身伺候,但在婉宁的印象里,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平时小文景一来,莲儿就把他当弟弟,两人年纪差得不是很大,更能玩到一起去。 她非常单纯,非常活泼可爱。常常逗人开心,宫里的欢声笑语少不了她。 就连这样的,也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婉宁感慨间,忽然觉出不对劲来,她四处张望:“不对,怎么这么安静?莲儿呢?” 燕儿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她。”婉宁立即冲了出去。 一出门就听见几个丫鬟仍然在议论: “莲儿马上就要受宠了。别看她年纪小,平时只打扫打扫庭院,这下子一受宠,她不再是丫鬟,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从此吃香喝辣的,风风光光过上人人艳羡的日子。” “莲儿呢?”婉宁问。 “不知在哪里偷着乐呢。” “一下午没见到人,大概是躲在自己房里高兴呢。” 婉宁快步来到莲儿的房间,当她推开门,四处见不到人。她继续往里走,却看见莲儿娇小的身躯蜷缩坐在床上,埋着头。 “莲儿。”婉宁上前轻声呼唤。 莲儿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满含泪水。一见到婉宁,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抱住她,亲切地叫道:“婉姐姐!” “莲儿,怎么啦?” 莲儿呜呜哭了几声,随后哽咽道:“奴婢才十四岁,不想侍寝,只想一辈子伺候姐姐,一辈子做姐姐的粗使丫头。奴婢不想侍寝,可她们说,既然皇上指定了侍寝,也只有成为皇上的女人才能有活路。” 婉宁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眼中含着泪花:“乖,你不会有事,姐姐会保护你的。” 莲儿抬起头,眨着一双泪眼,问:“真的吗?” “嗯。” 第231章如履薄冰 婉宁尽力地安抚莲儿,小小年纪真的是吓坏了。都因自己而起,她也很自责。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莲儿,也不能再让宫里的其他丫头受连累了。 她交代莲儿今晚去才人房里暂避,准备先让皇帝来自己的偏殿。 回到自己房里的婉宁坐在榻上,心里颇不宁静。想了好久,既然皇上如此贪恋后宫,她想到了在书上看到的不少昏君沉迷后宫而使朝政荒废的故事。 “殷纣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为长夜之饮。” 而咱们这个皇帝可不想做昏君。 太阳西斜,暮色渐渐西沉。 婉宁命人将几坛子酒全部倒入澡池,瞬间殿内便充斥着浓浓的酒香。并找来了所有宫人,命她们只着薄衣,从此刻起,就在偏殿恭候皇上。 叫来了燕儿,吩咐她好好给自己打扮一番。这回的打扮是别有用心的,燕儿看到小姐为自己准备换上的衣裳只是一件薄纱素衣,都吓坏了。 为了打消燕儿的疑虑,婉宁只好说出自己的打算。 “小姐不怕皇上真的强迫您?” 婉宁也不是很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因为他想做万民敬仰的皇上,力争成为千古一帝,继位之初的那件事已经是皇上心头一块永远剜不掉的伤疤。又怎么肯与帝辛相提并论?若他真的跟这一宫的女子共度良宵,荒淫无度,同商纣王般酒池肉林,今夜之情景就会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宫廷,甚至传遍长安城,坐实他昏君的恶名。百姓们必定议论纷纷,他这个皇帝可不好当哦。” 见燕儿不说话还一脸愁容的样子,婉宁又说:“只有为争夺江山血流成河,却未曾听说将江山拱手让人的。只盼着他能稍稍顾念自己的名声,对皇上来说,没有什么比他稳稳地坐于龙椅上更重要。” 开解燕儿的同时,顺带着也安慰一下自己。 “奴婢什么都不懂,但是可以断定,此举必然会惹怒皇上。”燕儿说,“恕奴婢直言,面对皇上,应该有限度,超越了限度,皇帝失去了耐性,怕是有性命之忧。” “怒就怒吧,眼下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婉宁看似不在乎,但其实心里比谁都害怕。 “燕姐姐,你知道的,婉宁自入了宫,发生的这么多事,也该教会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如今父亲仍然顶着恶名,还未平反,我现在还不能死。赌一把吧。” “奴婢明白。既然小姐您有如此胆气,奴婢跟随您。” 婉宁淡淡一笑。 “今晚的事,是会传遍后宫,也会传到高少爷耳朵里。这是奴婢最担心的。也许皇上不会勉强您,会放您一马,可一旦传到高少爷耳朵里,就是一件不可原谅的大事。自己的女人在宫里如此行径,少爷这面子往哪搁。他原本心里就冒火,您这回可是火上浇油。”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哥哥那里,只有好好跟他解释。” “小姐,这回您怕是把两个都惹怒了,您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婉宁霸道地说:“都是他们的错。皇帝荒唐的行为要阻止,哥哥他也不应该瞎想,他理应相信我。” 燕儿瞪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上一会儿就来了,着手准备吧。”婉宁吩咐道。 燕儿只好无奈地说:“奴婢遵命。” 所有人都按照婉宁的吩咐,做好了迎接皇上的准备。她们都非常配合,有的人能想得到婉宁的意图,对于不愿意侍寝的人来说,知道这是救自己的机会。有的不知道婉宁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都很相信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夜幕降临,皇帝果然来了云烟阁。他着一身紧身胡服,腰悬佩剑,英武姿态尽显。看来皇上今天出去过,还没来得及换衣裳。 他没有去正殿,而是直接去了下人房。他真的会在这里过夜吗?倒让人很困惑。 当他刚要踏进莲儿的房间时,一个丫头忽然上前:“皇上,偏殿的婉宁小姐请您过去。” 这倒让皇帝很意外,他心中窃喜:“她终于想通了?” “小姐的心思,奴婢可猜不透,也不敢猜。皇上您过去就是了。” 皇帝来到偏殿,推门而入。他顿时大惊,整个宫殿里酒香、雾气弥漫,仿佛有几个人刚洗了澡出来,一团靡费之气。 婉宁带领一些宫人跪在地上:“奴婢恭迎皇上。” 微微地抬头,她看到皇帝的佩剑竟然还在身上,这是极少数的情况。平素里,皇帝都是处理完一切再来后宫消遣,看来这回皇上是还没有来得及换衣裳就来了。 看到这样的皇帝,婉宁竟也心软了几分。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帝问。 “奴婢在等皇上,我们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说着,轻扭动身躯,肩部薄纱滑落,露出如凝脂而散发着幽香的柔软肌肤,“奴婢将一宫的女子全部献给皇上,包括奴婢自己。” 皇帝此时真的被婉宁的外在深深吸引,她没有像从前一般浓妆艳抹,还是那般勾魂摄魄,却又分外纯净。 好在他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正如燕儿所言,面对眼前的场景,他已心生几分怒气:“你这女人!你认为朕是荒淫无度的昏君?” “皇上您自然算不上昏君,但您至少荒唐过!”婉宁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言辞却掷地有声,“眼前的一切不正是您想要的吗?隋炀帝酒池肉林也不过如此。” 此话像是朝皇帝的心脏直戳了过去。 盛怒之下的皇帝“嗖”地拔出佩剑,指向婉宁。锃亮的剑闪着慑人的光芒。 “你!你真以为朕杀不了你吗?” “自打奴婢进宫那一日就没有打算能活着离开皇宫。一个弱女子,在此大千世界中如一蝼蚁,还不是谁想踩,便能踩死。更何况您是万万人之上的皇上!” 婉宁的无所畏惧,倒让皇帝更加下不去手了,他狠狠将剑刺入地板,后夺门而去。连周才人那里也没去看一眼,毅然离开了云烟阁。 婉宁成功地激怒了皇帝。整个偏殿的人几乎都吓傻了,许久没有一点动静。 好半天,婉宁也才反应过来,她缓缓起身:“大家都起来吧,委屈你们了。” “燕儿。” “小姐,您吩咐。” “今晚重赏所有的宫人。” “遵命。” 第232章不见 都知道云烟阁惹怒了皇帝,最近几天,其他宫殿没有人敢来。但不时也会飘荡着一些议论声。 “皇恩浩荡,皇上要宠幸某个女子,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这种声音在宫外此起彼伏。 这两天外面很嘈杂,整个云烟阁里倒是静悄悄的,下人们没有任何议论,都在担忧着主子的命运。 婉宁屋里更是静得出奇,只有燕儿陪着她。莲儿知道婉姐姐这次都是为了自己,偶尔也想来,可她一个粗使的丫头是不能伺候在婉宁身边的,不合规矩。 皇帝有好几天没来云烟阁,对婉宁的处罚也没有宣布。 正殿的才人那里,婉宁几天没去了。她怕才人会怪自己,毕竟她是云烟阁的主子,不受皇上待见,可不是要怨自己了吗? 婉宁哪也不想去,会引得别人指指点点。提心吊胆地在屋子里躲了这些天,也会做些什么来打发时光,安静地写字,做做绣工,并思考着皇帝会如何处置她。 这天一大早,婉宁刚吃过早饭,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升起。凝神思考中,却见燕儿来报:“小姐,才人来了。” 婉宁马上起身出去迎接,刚出里间,就见才人带着莲儿进来。 她立即跪下,说:“奴婢恭迎才人。奴婢对不起您,害您受连累。” 周才人连忙扶她起来:“婉宁,快请起,不用说了。”她将走在身后的莲儿拉过来,说,“莲儿这丫头非要来看你,她进不来,只好我带她来了。这丫头啊,坏了规矩了。” 婉宁看了一眼莲儿:“因为我,整个云烟阁都受连累。”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皇上要生气,我们有什么办法。我只知道,我们是一条心。没有婉姐姐你,哪有我的今天啊?” 婉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非常感动。 “我还是有些了解皇上的。他若想惩罚你,早就说了,不会拖这些天。” “你是说,皇上气归气,并不会惩罚我?” 才人微微点了下头,唇角带着笑意:“有困难我们一起挺过去。” 莲儿两步跳到婉宁面前,抓着她的胳膊说:“婉姐姐,奴婢想在这种时候多陪陪您。” “好吧,你小小年纪怪可怜的,以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 “好!”莲儿高兴地拍手,始终一开心就像个孩子。 “才人,您快进来坐。”婉宁将二人请进了里间。 周才人饮了一口燕儿刚沏的热茶,放下茶杯,说:“皇上只要来云烟阁,就有我呢。不过婉宁你,没有想过要去一趟高府?那晚的事一旦传出去,光想想那场面就够他折腾了。” 皇帝再生气,有招接招就是了。婉宁最在意的是子昂哥哥的想法。之前燕儿跟她说的,她字字句句都听进去了。 “才人说得对,婉姐姐一定要把握住姐夫哦。仪表堂堂又深情款款,莲儿若能嫁姐夫这样一个好男人,此生就知足了。” “你这坏丫头,说什么呢,什么嫁不嫁的。小小年纪真不害臊!”婉宁责怪了一句莲儿,又专注地想自己的事。 她想,自己跟哥哥的感情应该是经得起考验的,他应该相信我才对,相信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可她一个转念,当初是自己要入宫,如今又怎么能要求他呢?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整日待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这话莲儿说确实怪怪的,那我就替她说了,出去安慰一下少爷吧。不对,他现在是我名副其实的哥哥了。去吧,好嫂子!”说罢,才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才人,您也学坏,你们净拿我开玩笑。”婉宁嘟着嘴说,忽而眼睛又转向明亮,“这个时候出宫,似乎不太好。” “没关系,皇上来有我呢,有任何事,我会派人去李府通知你。” 在两人的劝说下,婉宁决定出宫去一趟高府。一路上,坐着马车不停地朝那儿赶。 此时的高子昂在父母亲房里,正陪着谢惜文说话。 锦儿进来禀报:“少爷,婉宁小姐来了。在您房里等着呢。” 他思忖片刻说:“你去告诉她,我去了宫中还未归。” 锦儿一愣,没听错吧?来的可是少爷最惦记的人啊。心里有再多的困惑,少爷的命令不得不从。片刻答道:“是。” 高子昂起身到谢惜文身边坐下,在她腿上捏了几下。 谢惜文看着他,问:“怎么啦?你跟婉宁吵架了?” “没有。” “没有吵架,不见婉宁?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该不会是因为她在宫里离皇上很近,你吃她的醋吧?” 高子昂微微低着头,继续给她揉着腿,却不说话。 “知道你是因为她跟皇帝走得很近儿生气,以婉宁的资质,说不定皇上喜欢她,你心里不得劲。婉宁是个好姑娘。你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非常了解彼此。她既然认定了你,就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可不要胡乱猜疑。” 高子昂心想,跟婉宁只不过是闹一点小小的别扭,没有必要让母亲忧心,便说:“母亲,我们没事。” “算了,不劝你了,劝也没用。你跟婉宁和和美美的,这比什么都好。反正我是认定婉宁这个儿媳妇。” 锦儿传达了少爷的话,婉宁信以为真,以为他真的还没有回来,就在他屋里又等了片刻。哥哥的房间里满满的都是两个人的回忆,有她亲手绣的荷包,睡袍也是自己亲自给他做的,墙上还一幅幅地挂着自己的画。 她将荷包放在手心里仔细看,脑袋里一直都是哥哥佩戴它时以及晚上由它守着入睡的情景。 思绪乱飞间,忽闻脚步声,但这声音她听得出来,不是哥哥的。她好奇地向门外望去。 “义儿?”先是惊异,又转而落寞,“哥哥呢?” “少爷他可能自己的事还没有处理完。” “哦。” 婉宁又思考了半天,渐渐意识到哥哥是有意躲着自己。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还是等过几天哥哥气消一些吧,只好决定先离开。 她刚走出去一段距离,义儿在后面追着道:“婉宁小姐,少爷回来,我马上通知您。” 婉宁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哥哥的房间,离开了高府。 第233章吵架 对于高子昂的表现,她还是很伤心的。上回就生气,过去的这些天,气不但没有消,反而加重了。 午后,她来到梨园,想找回一些难忘的甜蜜记忆,让自己的心情能好一点儿。她多么希望能跟子昂哥哥不期而遇,可是没有。 不仅梨园,还有李府,……她将各处的记忆都搜罗了起来。 甚至又去了曾经租住过的那栋典雅的私宅,拿出银子又租了一年。往事历历在目,可不见故事里的人,怎么盼都不见。 想到哥哥,她的心便又开始凉津津的。 “婉宁小姐。” 婉宁循声望去,再次看见熟悉的义儿。义儿平时都是跟在他身边的,此刻却没有看到子昂哥哥。她的心情是矛盾的,既盼着高子昂出现,又不想见到他,只是随意地回应了一下义儿。 义儿有可能是不放心婉宁,偷偷跟过来的。看她心情不好,很快走了过来。“婉宁小姐,您怎么啦?” “你家少爷呢?” “他没来,他还没回府呢。” 义儿又撒了慌,婉宁既失望,又痛心。“哦”了一声,辞别的话都忘记说,就回了李府。 而高子昂简单用过午膳后,跑到书房里看起书来。 回到高府的义儿心里不断回想着方才见到婉宁时,她那落寞的神色,心生爱怜,他不禁怨起少爷来。都是少爷的不对,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啊。 义儿对婉宁的爱怜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主子当然看得出来,不计较,只是觉得他还构不成威胁。在高子昂眼里,最忧心的人仍然是皇帝。 义儿借着进来给少爷递茶的机会,在一旁怯怯地问:“少爷,您猜义儿方才碰到谁了?” 高子昂翻了页书,端过冒着热气的茶水,饮了一口,懒懒地问:“小猴崽子,你能碰见谁?” “我碰见了婉宁小姐,就在她以前租住过的宅子外面。” 高子昂神色坦然自若。 “义儿问过房东,他说婉宁小姐又付了一年的租金。” 义儿见高子昂似乎不理会他,片刻他又继续说道:“少爷,怕是您过分揣测婉宁小姐了,她的心没有变。房子租下了又没人住,她不就是想留个念想吗?您对她那么冷淡,不知她背后有多伤心呢。想您曾经那么在意婉宁小姐,如今您怎么了?她的心里除了您就没有再装下过任何人。” 高子昂终于抬起头来说:“婉宁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说这些感天动地的话。” “您也知道我感动了天感动了地,可是我没能感动您。少爷,小的知道您是因为婉宁小姐整日在皇上身边,皇帝又喜欢上了她,您心里不舒服。可是依小的看,她对您的心意没有变,自幼的情分哪有那么容易改变?婉宁小姐又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您应当是最了解她的。不如你们找个机会见一面,这么折磨着,小的见了都于心不忍。” 一家子都劝两个人和好,可是谢惜文就比义儿聪明得多,她只随便一提,说得并不多。义儿心太急,说多了反招少爷不高兴。 “于心不忍”四个字在原本就有火的高子昂心头上硬是给加了几把柴草,“不忍”的对象自然是自己和婉宁了,恐怕更多的还是婉宁。 他将目光从书本上挪开,一只手狠狠地捏住正在身旁奉茶的义儿的后颈,冷笑道:“于心不忍是吧?” 片刻间,义儿的脸已涨得通红,被迫低着头,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少爷,疼。” 他将连日来对义儿乃至他人的怨恨、怒气一骨脑发泄着。不一会儿,他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没有出息,恼怒的对象是皇帝,却拿义儿撒气,有能耐去找皇上理论。义儿对婉宁心底那一点点的怜爱还不足以促使自己与他计较。 想到这些,他终于松开了手。 义儿咳嗽了几声:“少爷您下手太狠了,我可是对您忠心耿耿的义儿呀。” “你最好是忠心耿耿。”高子昂冷冷道。 义儿为自己辩解:“您身边的人对婉宁小姐好,还不是因为她是少爷您心尖上的人。” 高子昂瞅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继续看书。 义儿回忆方才跟少爷提与婉宁小姐见一面,他并没有反对,明显生自己的气要多一些,或许他心软了吧。于是义儿找了个机会亲自到李府告诉婉宁,少爷回来了。 婉宁却没有因为义儿的到来而开心。她坐在凉亭里,嘟着嘴,撑着下巴,一脸的仇怨。 义儿上前关切地问:“小姐,怎么啦?少爷回来了,还不开心?” 若换到从前,这种时候,他早就来李府了,哪里需要自己一趟一趟地往高府跑。 “小姐,您就去一趟吧。少爷是真的很介意宫里发生的事,您过去说清楚不就完了吗?” 可是婉宁知道,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会生气。犹疑间,婉宁还是决定去一趟高府,他对自己有意见,也想亲口听他说出来。 当婉宁来到他房里,他正在书架前翻着书,一本书没看几眼就放回去,重新拿过一本,仍然是看不进去,样子非常烦恼。 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婉宁,他都没有发现。 婉宁不免心疼,她温柔喊道:“哥哥。”随后上前紧紧抱着他,抱住他的那一刻,从前的温暖真的仿佛又回来了,他回应了更加温暖的拥抱。 片时,他凑到婉宁耳边:“告诉我,你是如何勾引周围男人都为你痴迷的?上至皇帝,就连义儿都舍身处地为你着想。” 婉宁推了一下他:“你说什么呢?”后又缓缓地问,“宫里的事,你都知道啦?” “怎么?害怕我知道吗?” “我怎么会害怕呢?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想在皇上面前卖弄风情?” “不是的,我只是为了脱身。”婉宁心头顿时冒火,“哥哥,你怎么胡说八道呢?” 高子昂凝视着她,俏颜白皙如脂,如珠玉一般光盈的眼睛。他抚摸婉宁柔嫩的脸颊,神情凝重,冷着脸质问道:“我一个人伺候不了你了是吗?” “说出这种混账话,你是男人吗?” 他冷哼一声,唇角勾起讥诮,揶揄道:“我是不是男人,婉宁你还不清楚吗?” 婉宁气得一时说不上话来,可他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又说:“你为了给李伯父正名,早晚都要出卖自己。” “我跟皇上永远都会是清白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 第234章一记耳光 正如婉宁所料,这种事无论如何解释,都没有用。她含着泪说:“你不可以不信!哥哥,你不可以对我存有疑心。” “你是觉得我应该对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我们自幼的感情,连这点信任感都没有吗?” 高子昂自己也知道不应该疑心婉妹妹。可是一想到宫里发生的一切,一想到皇帝接近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盯着婉宁,面对婉宁的再次质问,什么都没有说。 婉宁又气又伤心,手扶着书架,背对他而立。 片晌,他上前,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语气柔和了一些:“看你泪汪汪的样子,真让人心疼。眼泪可千万不要掉下来。”说罢,将婉宁拥入怀中。 可没有想到婉宁挣脱他的怀抱,还猛推一下他:“你不许碰我!” “你现在就不让我碰你了?这以后还得了。” 听了这话的婉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就不相信他方才的温柔,只瞅着他。 “你想替李伯父平反,不把自己送到皇上怀里,皇上又怎么会允了你的请求?你已经把自己送入虎口,还想全身而退吗?”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婉宁为了给伯父正名,如何地讨好皇帝。 “我就这么得不值得哥哥信任?你不相信我会守住这份感情?” 即便他相信婉宁,可他不会相信皇上。任何人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都无法说“不”。还有,目前的状况是婉宁有求于皇上,皇上又喜欢她,很明显需要“等价交换”。 “你觉得不付出,能动得了我父亲分毫吗?没有皇帝撑腰,你如何翻云覆雨?” 子昂哥哥的话倒是让婉宁想起,那次一跟皇上提起叔父,皇上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但不管怎么说,叔父犯了罪,理应受到惩罚。 “哥哥你忘了周才人了吗?皇上要的人一直都是周才人,不是我。我没有必要付出清白。再者说,叔父犯了罪,皇帝英明,怎会让他一直错下去?他必然会受到惩罚。” “我不想父亲受到惩罚的代价是失去你。” 此时此刻,婉宁的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哥哥不会是在阻止自己跟叔父对抗吧?她的子昂哥哥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他同样希望父亲平反,他的心里一直都是正义永存的。 她还是不确定地问:“你说了这么多,大抵是不希望叔父受到惩罚吧?或者你就是害怕高家受到牵连。”她的眼睛含着泪问他,“你说过,不会怨我。” 高子昂轻声说:“我没有怨你,但我不希望你牺牲自己。” 他如此回答,让婉宁更加确定他在保护高家,便故意说:“牺牲自己又如何?只要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作为从小一直养到大的女儿不该付出吗?” 听了此话的高子昂瞬间被激怒,几乎失去理智:“好,婉宁,这可是你说的。” 搁在平时他不会想不到,这完全是婉宁的气话。他将婉宁推倒在床,不似从前温柔,像饿狼一样扑上来。 婉宁看情况不妙,焦急地说:“我方才都是气你的。跟皇上什么也不会发生,我永远都只会是个宫女。” 他将婉宁的手置于前方按住:“皇上可不会一直都这么想。” “皇上他——”婉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急着解释:“哥哥,你听我说——” “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让我亲一下。”他仍然像饿狼一样。 婉宁继续拒绝着他的每一次攻势。 “又不是没亲过,你羞什么呀?”见她如此难受,他的力气才放松了几分。可是婉宁的眼角控制不住地留下泪来。 “你哭什么?”他问。 婉宁没有回答,也没有再挣扎。倒让他有了理由:“这就对了,毕竟你现在还是我的人,你温顺一些。省得有一天,你成了皇上的女人,我连碰都不能碰。” 听他这么一说,婉宁怒火中烧,使出全力推开了他,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他英俊的脸上,自己则哭着跑了出去。 婉宁跑出门的瞬间正巧被义儿瞧见。 “婉宁小姐!”义儿焦急地喊,可是婉宁头也未回。 义儿朝屋里看了看,感叹道:“怎么会成这样子!本想着见一面会好些。唉!”他缓慢行至高子昂跟前,轻唤了一声:“少爷。” 坐于床榻之上的高子昂内心苦闷,没有理他。 “恕义儿直言,您应该相信婉宁小姐。相信她不会为了李家出卖自己,她跟您可是自幼的感情,她早已经认定了您。对于女子来说,不会轻易改变的。还有相信她对高家是有感情的,对您更是有着深厚的感情,她甚至会将对高家的伤害降到最低。她只是想要回属于李家的东西,也同样不希望高家被连累,但前提是您要相信她。” “义儿,你的胆子真是不小,敢偷听主子说话!父亲会受到怎样的处罚是皇帝决定的事,我只是不希望婉宁有所牺牲,更不想失去她。” “是,义儿了解您的为人。也许婉宁小姐像小的方才一样,误会了。” 婉宁在离高府不远的地方哭了一阵子,她怨,子昂哥哥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她一心要嫁的人就是他,此生就认定了他。 独自一个人发泄了很长时间,她的心情才总算平复。一算日子,今晚皇帝应该来云烟阁的。以目前自己的情况,惹皇帝生了那样大的气,就算皇帝不来,也要回云烟阁准备着了。 很快调整了一下心情,乘马车回到宫中。婉宁没有想到会跟哥哥闹得这样凶,从来没有过的事。整个人丧魂落魄的。 莲儿一看到她回来,原本很开心,可看到婉宁的样子,便关切地问:“婉姐姐,看你心情很不好,跟姐夫吵架了吗?” 婉宁没有回答她,莲儿抱着永远做别人开心果的心态,调侃道:“你为什么跟他吵架呢?若能找到像姐夫般的男人,我此生无憾了。” “别胡说,未正式嫁娶,他怎么能是你姐夫呢?”婉宁顿了顿,“是我姐夫还差不多。”说完,独自坐下,仿佛谁都不想理。 第235章请罪 婉宁晚上想吃素炒豆角,燕儿就在小厨房忙活开了。莲儿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唉!”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心不在焉地蹲下来跟燕儿一起剥豆子。 燕儿瞟了她一眼,不屑地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经历过什么事,就唉声叹气的。” “我是在担心婉姐姐呢,她好像真的心情不太好。燕姐姐,你去看看她吧。” “小姐心情还没好啊?方才跟我说话好好的,还以为那时就好了呢。” 莲儿一脸愁容:“就从见过少爷之后,回宫来就像失了魂魄。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好。” “肯定是跟少爷吵架了。小姐的痼疾啊!只要她嫁给了高少爷,一切都好了。” 一提起婉宁他们,莲儿就表现出非常满意这段感情。 她合起双手,放于胸前,眼望着远方,似充满无限向往:“我也好希望婉姐姐赶紧嫁给高家少爷。多般配的一对!” 她回转头来边继续剥豆角边说:“我也好想遇到这样一段恋情,真是太美好了!我也好想遇到高少爷这样的一个温柔深情的男子,真羡慕婉姐姐。” “难怪小姐责怪你不害臊,果真是不害臊。小小年纪都在想什么呢?十四岁,哦,年纪也不小了,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那你也不能张口就来啊!” 莲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 “你还想跟小姐比啊?别看小姐跟高少爷现在闹点矛盾,他们可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他们是指腹为婚,还在娘胎里就注定此生要在一起。现在这世道混乱,人心不古。像我们这些普通人,就说你呀,能遇到一个差不多的男人就不错了。你可要注意不要被男人骗了去,你现在已经是云烟阁有些地位的丫鬟了,以后碰上男子要跟主子们打招呼的。” “燕姐姐,你说的我都明白。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听你的。” “这才乖。”燕儿赞赏道,“你好好剥豆角,把它们都剥完,晚上要做给小姐吃的。我进去看看小姐。” “好。” 燕儿最了解婉宁,没有进去就直接问,而是端了她最爱饮的青葡萄露,轻轻放在她眼前。婉宁的眼神果然被葡萄露吸引了过来。 “小姐,喝点东西换个心情吧。” “燕儿还是这么了解我。”婉宁端过葡萄露,饮下大半杯,才放回去。 燕儿试探着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您跟少爷吵架了?” 婉宁轻轻点了下头:“嗯。”随后一声轻叹,“唉,岂止是吵架啊!我还打了他。” “啊?”燕儿一声惊叹。她吓了一大跳,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可见他们这次的矛盾非常严重。 “为什么呢?”她问。 “他说我会为了父亲而成为皇上的女人。你说我气不气?燕儿你是最了解我的,我自幼就只认定他,有哪一点对不起他,我是那样心甘情愿地跟他在一起,他怎么能这样说我呢?真不是男人!” 燕儿赞同地说:“少爷这么说,确实过分了一些。你们毕竟这些年的感情,怎么说也应该有重量感了。怎么能轻易这么说?”她思考了片刻,又挤出两个字:“但是……” “但是什么?难不成你觉得他是对的?” “没有,小姐。他的话过分是事实。只是奴婢倒觉得少爷是真的爱您,可能是太过害怕失去,才如此口无遮拦。奴婢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一些。” 她的劝慰对婉宁不起一点作用。 “打都打了,小姐您就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婉宁再次端起葡萄露,全部饮完。很享受地舔了一下唇:“我忧心的可不止这一点点。” “还有什么呢?” “我甚至觉得,哥哥是故意这样说,他只是以这个为由头阻止我揭发叔父,他害怕高家走向衰败。” “小姐,奴婢不想介入到这些大事当中,但此事,奴婢想直言替少爷说句话,少爷不是这样的人。奴婢什么都不敢与您比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没有办法比。唯独年龄比小姐您大一些,经历过的事情稍多一些,依奴婢看,少爷不会这么做。以他的为人,有话就会直说,不会拐弯抹角。他只是在乎你们之间的感情,您是不是想太多了?” “那燕儿你说,我跟皇上揭发了叔父的罪行,他怨我吗?” “奴婢觉得,要说一点都不怨,是不可能的。” 婉宁直视着她:“他说过不会怨我。” “小姐,少爷那么说是为了安慰您。谁摊上这事能没有一点怨言呢?” 婉宁似乎很笃定:“既然他会怨我,那他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皇上虽然现在一点惩罚叔父的意思都没有,但我觉得他做了那么多有违律法的事,一定会受到惩罚。革职,下狱,不是没有可能。他因何要怨我?他这明显是心虚了。” “少爷可不是这样的人,您误会了。小姐,您应该比奴婢更加了解少爷啊!他怨归怨,绝对没有心虚,他不想在此事上跟您闹僵。” 说了这样多,婉宁仍然很烦闷。她心想,凡事都简简单单的该多好,不要各种因素都掺和到一起。既然跟子昂哥哥相爱,叔父没有半点对不起李家该多好。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暗,屋子里也该上灯了。“天色不早了。” “是呢,您今天回来应该是算计着皇上有可能来吧?” “是呀。我可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着皇帝惩罚我呢。” 燕儿微笑说:“奴婢陪您。” 婉宁同样微微一笑:“还想给父亲平反呢?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周才人那儿,我们也该想想办法,皇上都好多天没来云烟阁了,周才人一定是怨我的。” 燕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婉宁又突然想起什么来,问:“对了,皇帝的剑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不过小姐,奴婢每次看见那把剑都觉得它怪瘆人的,担心皇上真的刺向您啊!” “燕儿,不用怕,皇上那天在气头上都没有杀我,现在就不会了。若他来偏殿,就更不会了。” “但愿如此吧。” 云烟阁这一帮女人的第六感准确地告诉自己皇上今晚会来,都准备得很充分。 果不其然,天色刚暗下来,屋子里各处灯火通明时,皇帝就来了。当然是直接去了正殿,顾念许多天没有来云烟阁,早一些过来陪周才人进膳。 皇帝终究是皇帝,心胸极其开阔,不会把对婉宁的怒气发到周才人身上。进过膳,陪着周才人说话,因为这些天都没有过来,言语间竟有些自责。 皇帝自来云烟阁,一直没有提到婉宁。也许就是不想提令自己不开心的人。 周才人知道婉宁在偏殿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迎接皇上对她的责罚。跟皇上说着话,有意无意地会提到她,可皇上似乎就是不把她当回事。 良久,他终于在周才人不注意的时候问了一句:“怎么觉得这宫里少了什么人?” 才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皇上说的人是婉宁,便回答说:“婉宁在自己宫里请罪呢。” “请罪?请什么罪?她还有脸请罪。” “皇上您不知道?只要她算着您要来云烟阁,她就跪在偏殿恭候您呢。这些天都是如此,从未间断。” 周才人的话确是勾起了皇帝去偏殿的兴致,当他踏进偏殿,婉宁带领三两个贴身丫鬟,跪在外间,手上高举着一把剑。 皇帝问道:“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奴婢惹皇上动怒,伤害龙体。请皇上责罚。” 皇上没有理她,径直去了里间,在榻上坐下。 第236章饶恕 皇帝盘腿独自在榻上坐了许久,竟也没有叫婉宁伺候。而婉宁就在外间乖乖地跪着,双手恭敬地平举着皇帝上回未带走的那把剑。来的人可是皇帝,无法无视他的存在,她时刻打起精神,听着里间的动静。 “婉宁,你进来说话。” 婉宁带上燕儿和莲儿进到里间,人是进去了,三人仍然恭敬地跪了下来。 皇帝微微抬头看着三人。“其他人出去,朕跟婉宁说几句话。” 燕儿和莲儿异口同声:“奴婢遵命。”话音刚落,起身退了出去。 皇帝盯了婉宁片刻,说:“你把剑放下,举着怪累的。” 可不是吗?真是怪累的。婉宁的双手都僵硬了,她使出浑身解数,把剑小心翼翼地放下,生怕有任何磕碰。 “你起身吧。”皇帝低声命令道。 可婉宁仍然跪着,并说:“请皇上责罚。” “婉宁,你这抗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抗旨可不能习以为常,婉宁吓得刚要起身。可皇帝又说:“这种事情如何责罚,朕要好好想想。在责罚之前,你愿意跪就跪着吧。” 皇帝的万千思绪可真不好把握啊!这么说直接把婉宁整糊涂了,到底起来还是不起来。再看看皇帝,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根本就没有看婉宁。 既然他都说了要继续跪着,那就只有继续跪了。 片刻,他终于抬起头来:“听说你等朕几天了,剑都举了好几天,什么意思?是要朕杀了你?” “令皇上震怒,伤及龙体,奴婢罪该万死!” “你有那么在意朕的龙体吗?” “那当然了。您可是天下人的皇帝,您的龙体可不能有丝毫损伤。否则,就对不住天下子民了。” 一个小女子却有这样的胸怀。这一点,还是挺令人欣赏的。但很明显,皇帝不希望婉宁是因为肩负济世安民的重任而关心他。 他在榻上歪躺下来,感觉到放松一些。今晚的话较少,可能是白天太累的缘故吧。 他挥了几下手,示意婉宁往前来。婉宁只好跪着往前挪了几下,正迎合了皇帝居高临下的气势。 “朕有哪一点比不上他?” 婉宁惊异地抬起头。这突然的一问,真让人不知如何回答。可以看出,皇上现在断定自己是因为子昂哥哥而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想了半天,说:“皇上您气度恢宏、忠厚仁恕、贤明果决,……您是全天下男子的榜样。他何德何能,怎的能与天子相比?何况人和人之间是没有办法比较的。正因皇上您太过完美,就更没有人能跟您相比了。” “你是不是还想跟朕说,如此完美的一个男人,仍然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皇上,奴婢没这个意思。但您说的不无道理。对奴婢仁慈正因为您‘忠厚仁恕’,体谅奴婢的父亲有功于社稷,并会给他几分薄面。所谓饶恕更是在说皇上您心胸宽大,许多人、许多事都会如此对待。” “忠厚仁恕?你这词用得,看来此番朕不饶你都不行。” “奴婢不敢。” 皇帝彻底仰躺在那里,凝想了片刻说:“朕来了半天,连口水都没有喝。你就是如此招待客人的吗?朕刚进过晚膳,你过来伺候茶水,伺候得好就饶过你这回。” “奴婢遵命。” 可算是有充足的理由起身了。婉宁起身,取出了宫里最好的茶叶,熟练地给皇帝冲了一杯热茶,端到他的眼前。 “看你方才取茶的时候,有些犹豫。给朕饮的是什么茶?” “皇上您应该认识。”婉宁将茶递给他。 皇帝坐直了身体,又仔细看着那杯茶,片晌,才伸手去接。没想到,只是借势,他很自然地握住了婉宁的手。 婉宁没有反应很大,这倒让他很意外。手心里的柔软,甚至使得他想要更加贪婪。皇帝看她的目光很柔和,面带微笑,缓缓地问:“不拒绝吗?” “此情此景,奴婢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说出来,皇上您不许生气。” “你都敢拿朕的皇位做文章,还有什么话是你不敢说的?还有啊,竟然有人敢跟朕说‘不许’两个字,李婉宁你到底长心没有?” 婉宁脸上露出几分羞愧,低低道:“皇上恕罪。” “朕有一天若是没了,那就指定是你给气没的。行了,说吧。” “皇上怎么会那什么什么了?您万岁。” 皇帝边听着婉宁说话,边把茶杯给接了过去。 “奴婢想到了从前在府上,父亲还在的时候,奴婢给父亲无数次地奉茶。” 婉宁的话是有些伤人的,皇上当然知道她的意思。难道堂堂皇帝给她的感觉就只是像长者、父辈对晚辈的关爱一样的感情? 他看着茶杯里时而浮起的几片茶叶,浮浮沉沉,让人的心很不安。茶水还冒着热气,皇上此刻的心情就像这整杯的茶水一般。 皇帝到底是皇帝,不会把任何情绪写在脸上。只是片刻,他就平复了心情,说:“方山露芽。朕没记错的话,这茶是你父亲生前最爱饮的。” “皇上英明,您的记性真好。奴婢多么想回到从前,一日三餐给父母亲奉茶。” 听了婉宁说的这句话,皇帝此刻的心情忽而变得很复杂。他端起茶杯饮下一大口。饮完后,没有将杯子还给婉宁,盖子一下一下地划过杯壁,哗啦哗啦的。这是此刻能听到的唯一声音。 两人陷入了沉默。 许久,婉宁的声音响起:“世间的男女感情都会是脆弱的。”只这样一句,引发了皇帝的深思,连她自己也回味了几遍。 “若有一天皇上您不喜欢奴婢了,这皇宫里的漫漫长夜,该如何度过?奴婢更愿意把您当父亲一样孝敬。哪怕皇上您不把奴婢当回事。知道皇上子嗣众多,奴婢自然不敢高攀。” 皇帝再次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这回倒是在品茶。他将茶杯放到小方桌上的那一刹那,看到婉宁竟然流下眼泪来。 “哭什么?” “因为看见皇上您饮茶的样子,奴婢倍加想念父亲。” 皇上什么都没说,在榻上再次仰躺下来:“才人那里你尽管过去,怎么?是为了躲朕吗?” 婉宁连忙摇摇头:“不是的,皇上。您有吩咐,奴婢遵命就是了。” 皇帝仿佛很安心地躺在那里,片刻,缓缓闭上了眼眸。 第237章留宿偏殿 婉宁时刻守在皇帝身边,等候着他吩咐。 脑子里琢磨着皇上还会跟她说什么,前几天惹他动怒的事,他还要如何惩罚。真的如他所说,奉了杯茶,这事就过去了吗?这怎么可能呢?她一直觉得皇帝的心思难猜,最好是亲口问问。如此,心里才踏实。 她发现皇上半天没说话,甚至没有动静。试着叫了一声:“皇上。”可皇上一点回应也没有,走近一听,有微微的鼾声。这么快就进入梦乡,可见皇上实在太累了。 她对眼前的一代君王心生敬意。 片刻,她就拉回心神,不想那么远了,眼下该怎么办?皇上怎么可以在这里过夜呢?婉宁心想,也许皇上一会儿就醒来了吧。 她出去找到燕儿她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燕儿一看到她,就有几分责怪:“小姐,您怎么能留下皇上一个人呢?” “他睡着了。” “睡——着了!” 婉宁无奈地应道:“嗯。” 燕儿一听说皇上睡着了,马上降低了音量:“都这么晚了,皇上这一睡,何时醒过来?” “谁知道呢?” “小姐,弄不好,皇上今晚可就要歇在这里了。” “是啊,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婉宁她们蹑手蹑脚进了里间,再次轻声呼唤了几声皇上,可仍然是一点回应都没有。很显然,他已经睡去。 不可将睡着的皇帝叫醒。看来,今晚只能让皇帝在偏殿过夜了。 婉宁、燕儿和莲儿三个人不时看向睡着的皇上,又会转过脸来面面相觑。 “小姐,夜深了。您去休息吧,我们在这伺候。”燕儿说。 “他可是皇帝,我们都要守在他身边,等待随时吩咐。哪有我去休息的道理?” 为了婉宁,这种时候燕儿也不好执意叫婉宁去休息,便说:“恐怕您今晚是睡不好了。” 婉宁环顾整个殿内,吩咐道:“燕儿,你把四围的宫灯熄掉,只留过道里的两盏。莲儿拿两床新被子过来给皇上盖上,别着了凉。既然皇上歇下了,我们就好好伺候吧。” “遵命。” 大家忙活完,在皇帝身边呆坐了片刻的婉宁,起身正想去床上稍休息。忽地想起什么来,她将燕儿拉了出去。 “小姐,怎么了?” “我们需要去正殿才人那里将皇上明天要换的衣裳取来。” “小姐想得很周到,奴婢这就去。”燕儿刚迈出几步,婉宁却叫住了她:“燕儿,等等。” “怎么了?小姐。” “我跟你一起去。” “取衣裳这种小事,小姐您还不相信奴婢能做好?” “不是的,我怎么会质疑你呢?你想想,皇上突然在这里过夜,才人心里会不会有想法。我需要跟你一起面对才人。” 燕儿这才反应过来。 当两人来到正殿,周才人着一席华美的睡袍,不用想,她这是在等皇上回来。看到婉宁和燕儿,吃惊地问:“婉宁?你怎么过来了,怎么没陪着皇上?” “皇上太过疲惫,已经在偏殿歇下了。” “哦。”不难看出周才人的失落。 “才人,皇上明天要换的衣裳准备好了吗?”婉宁问。 “都准备好了。”才人示意贴身丫鬟灵儿,“灵儿,拿给婉宁。” “是。” 周才人吩咐完灵儿,脸上带着几分落寞地朝里间走,大概是准备就寝了。婉宁叫住了她,才人立即回转身来:“婉宁,还有事?” “才人,您相信我吗?” “傻子,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这么长时间,我了解你的为人。婉宁你要的是爱情,而不是皇帝的宠幸。你想要的,皇上给不了。你跟哥哥从小到大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颠覆。” “谢谢您相信我。” 周才人上前握住她的手,微笑着抚摸了一下,说:“明早皇上若令你给他更换贴身衣物,你觉得为难,就过来找我。” “好,还是才人想得周到。” “还有,我了解哥哥。上回的事,他仍旧耿耿于怀,今晚又是这个样子。有哪个男人能容许别的男人在自己女人房里过夜呢?今晚的事必定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婉宁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是啊,自己也是很了解子昂哥哥的,才人说得没错。婉宁忧心地低下头,片刻间,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偏殿。 她恭恭敬敬地将皇上的衣裳放在侧面的椅子上,之后呆呆地坐在床边。心里很烦闷,但她也意识到想再多也于事无补,今晚只能如此了。 燕儿和莲儿坐在垫子上,不时用手支着脑袋。 这三个人今晚就打算这么过了。 她们当中最有责任心的当属燕儿了,这种时候她自知更要分外打起精神。不知过了过久,迷瞪的她感觉到有人走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皇上正朝婉宁走过去。 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看向床上的婉宁:“嘘——” 婉宁原本是坐着的,可能是太困了,此时整个人倒在了床上。皇帝亲自将她抱到枕边,并盖好被子。 “皇上,天还早着呢,您再去休息一下吧。” “现在什么时辰了?”皇帝问。 “回皇上,刚过丑时。” 皇帝挠了挠头:“原本就想打个盹的,没想到几个时辰过去了。”他回榻上坐下,看着坐在地上的燕儿和莲儿,“你们也去休息吧,朕再躺会儿。” “可是皇上,您的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 “无妨,一会儿起床再过来。” “遵命。” 天刚蒙蒙亮,睡醒后的婉宁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衫完好。四处张望,总算反应过来这一夜是怎么回事。她看向皇上,却见皇上正微笑着看她。 婉宁立即爬起来,到榻前跪下道:“奴婢该死,竟然睡着了,没有听到皇上您的吩咐。皇上您睡得可好?” “这么想伺候朕啊。早知道昨晚就多找点儿活给你干。”说完,他起身,“朕要起床了,你过来伺候吧。” “遵命。” 此时燕儿和莲儿听见动静,也过来了。为让婉宁避嫌,主动上前给皇上宽衣。婉宁明白她们的意思,便站到一边,打算一会儿给她们打打下手,给递递衣裳。 皇帝刚脱下外衣:“婉宁,你站那么远,如何给朕——”他的第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紧接着又说:“哦,朕想起来了。你又不是朕的妃子。”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自己来。” 婉宁带人出了里间,留下皇上一个人换衣裳。此时的她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皇帝,恐怕在后宫还没有受到这种待遇。 待皇帝换好衣裳,出来什么都没说,径直朝门外走,可见是真的要离开偏殿了。众人立即跪下。婉宁说:“奴婢恭送皇上。” 眼见皇帝快要走出去,她起身,追着喊了一句:“皇上。” “何事?” “奴婢斗胆问一句,皇上您不惩罚奴婢了吗?” 皇帝停下看起来匆忙的脚步:“你呀,别得意,朕要惩罚你的时候还多着呢。” 第238章不欢而散 皇帝的意思就是这次不罚了,婉宁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她眼看皇帝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转过头吩咐燕儿和莲儿起身。 婉宁上前握着燕儿的手说:“这次就这么过关了,令人难以置信。” “君无戏言。小姐放心吧,皇上的火气早就消了。” “这皇帝的心思好难琢磨,看似不可饶恕的大罪却如此轻描淡写。不过能感觉到皇上对女子特别仁慈。” “那当然了。这可是皇帝啊,可是全天下男子的榜样。” 婉宁嘟着嘴抱怨道:“难道真的是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吗?子昂哥哥怎么就不能站在相信我、体谅我的角度呢?” “小姐,体谅您也要分什么事情。今天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高少爷说吧。上午您先好好休息,下午打起精神回趟李府,面对少爷。” 婉宁仿佛叹了口气,抬脚进了里屋,回到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 皇帝出了偏殿并没有离开云烟阁,而是去了正殿。 周才人刚起,还未来得及换衣裳,仍旧是一席睡袍着身。一看到他,先是吃惊,转而愉悦,远远地就跑到皇上的跟前,抱了上去。 丫鬟们见此情景,全部退下了,只剩周才人一个人伺候皇上穿戴梳洗。她像从前一样认真,没有一丝怠慢,更没有因为昨晚皇上没有在正殿就寝而有怨言。此时,皇帝才真正感觉到切切实实来了趟后宫。 一切都整理好后,皇帝舒心地坐在榻上,面带微笑,看起来很满意。他伸手将才人拉过来,她很自然地坐在了自己腿上。 “还是朕的才人好。这女人若心里没有你,在你面前杵得就跟木头一样,连衣裳都是朕自己穿的。” “皇上,这怨不得婉宁。感情的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理应忠贞不二。”周才人知道自己不能说得太多,会给人一种不大度的感觉。皇上想要哪个女人是他的权利。 “不说她了,朕只知道才人忠贞不二。朕却辜负了才人,昨晚的事——” 周才人掩住他的唇:“皇上您无需解释。婉宁昨晚来都说过了。” “这么相信她?” “贫妾不仅是相信她,更相信皇上。皇上您就算是真的喜欢婉宁,也不会撇下贫妾。” “你不生气?”皇帝问。 “当然不气了。贫妾心疼皇上,有您这样一位国君是万民之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您马上就要走了,贫妾想跟皇上多待一会儿。” “今晚补上。” 才人靠向他结实的肩头,开心地应道:“好。” 吃过午饭,婉宁穿了一件稍稍华丽的衣裳出宫。她真的是忘记了,子昂哥哥最喜欢她从前的样子,着装素净,有一点不食人间烟火。 一上午都在想如何应对子昂哥哥,他大概又不搭理自己了,又要去高府上。一想到上次在高府闹得不愉快。她就迟疑了,索性先回李府,做好心里准备,好好想想怎么面对他。 待婉宁带上燕儿回到李府,回到自己房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高子昂已经在她房里等着了。脸色自然是很难看的。 看着穿着华丽的婉宁,在他眼里,她像极了出去快活了一夜。 一看到他,婉宁更是惊讶:“哥哥!你怎么来了?” “婉宁,子昂他一早就来了。希望你能想到他,还好你没有让他失望。”高筠然突然出现在婉宁身后。她从侄儿嘴里得知皇帝昨晚留宿婉宁宫里,担心两个孩子过不了这个槛也跟了过来。 高子昂瞪了婉宁片刻,“还我怎么来了,你不希望我来是吗?好,我走!”话音刚落,很快起身迈出了几步。 他被婉宁一把拉了回来:“哥哥!” “皇帝只是在榻上睡了一夜,我们几个就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都没有睡觉,只是坐了一夜。”婉宁解释道。 燕儿也说:“少爷,奴婢可以证明,昨晚我们三个真的坐了一夜。您若不信,尽管可以去询问莲儿。” “哥哥,你甚至可以去问皇上。”婉宁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皇帝在后宫的地界宠幸女人再正常不过,一个臣子问什么! 高子昂压住怒火:“你对皇上没有吸引力,堂堂皇帝又怎么会甘愿睡偏殿?既然皇帝都睡到了偏殿,我还会关心你们是怎么过的吗?” 婉宁一上午都在想着如何解释,一句话让她的所有思考付之东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瞬间都沉默了。 “燕儿,我们先下去吧,地方留给他们好好说说话。” “好。” 待两人出去后,婉宁缓缓行至他身后,伸手抱住他:“不生气了,好不好?” 面对眼前美人的投怀送抱,他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婉宁,我问你,换了我,你会生气吗?” “会。”婉宁斩钉截铁地答,片刻,转而责备他:“我可是你的婉妹妹,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我相信你又如何?我若真的不相信你,你在宫中早就待不下去了。” 他回转身子,盯着眼前的婉宁,通体昳丽,没有男人不为如此美貌的女子动心。但是不难发现她的变化,他所见到的雍容华贵是婉宁从前所没有的。 “婉妹妹,回到哥哥身边好不好?雍容华贵的着装从来就不是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恶狠狠的,仿佛是自己将要失去一件珍贵的物品。 “你别生气了,下次我不穿了还不行?这回也不是我有意穿的,只是随意拿了一件。”婉宁没好气地说,“你又替你父亲说话,又怕连累高家。” “婉宁,我没那么狭隘,我只在意你。你如此地恨我父亲,你先杀了我,我替他顶罪。你不要把皇帝当傻子,不聋不瞎,不配当家。皇帝对父亲如何处置,他自有主张,不需要你煽风点火。” “可是我不是意在推倒叔父,为的只是我父亲。” “为李伯父正名,我也可以!” “罪名是你父亲定的,你怎么可能出面推翻?”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还是你已渐渐离不开皇宫?” 这话让婉宁很生气,原本解释就没有用,还说这种诬赖性质的话。她深深地感受到,两个人的相处越来越不如人意。坐到椅子上,背过身去,没再理他。 高子昂更是怒气满满,头也不回地离开婉宁的房间,离开李府。 第239章初入勾阑 高子昂出了李府的大门,没走多远,碰见出来巡视李府各处的高筠然和燕儿。 “婉宁她——” 高筠然一张口就被这个狂傲的侄儿打断:“姑母,我们没事。” “你这孩子,脾气跟你父亲一模一样。我是说婉宁一心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令她伤心。” 高子昂脚下稍停了停,听姑母说完,一言未发,径直走掉了。 高筠然看着他的背影,冲着燕儿抱怨道:“你瞧瞧,这脾气一倔起来,谁都拉不回来。” 燕儿也是深感无奈地看了看少爷。 “我们进去瞧瞧婉宁吧。”高筠然说。 “好。” 婉宁坐在椅子上,思绪乱飞。一看到她们进来,扑到高筠然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唉,在子昂面前还好好的。丫头,我们不哭了。” 婉宁一直到情绪稍缓了缓,才说:“姨娘,我该怎么办?” “子昂他爱你,才会生这么大的气。姨娘我相信婉宁绝对不会做出令自己蒙羞的事,至于说他生气,就再等等看吧。” “小姐,少爷的提议您不妨考虑一下子。尽快从皇宫中脱身,嫁到高家去,才是正理。” 婉宁抬头,一脸的疑惑:“你们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 “听高姨娘说过,少爷一早就来了,说的都是他的打算。” “你们不知道,我跟皇上提过离开皇宫,可是皇上不答应。我也只好顺着皇上的意,过段时间再说。” 其实关于婉宁计划此时出宫,高筠然的态度一直都是犹豫的。她既想夫君洗脱罪名,又想婉宁跟子昂的感情不出现任何问题。 “婉宁,你为夫君做事,我不会拦你。我们也想为你纾解心结。” “你们都一直叫我嫁到高家,可是我真的要去做他的妾吗?”婉宁再次产生了质疑。 “少爷不是说过,您入府会想方设法将您扶正?而且眼下奴婢也相信,他会答应小姐不会纳妾,是永远都不再纳妾。” “你说会不会只是雀见砻糠空欢喜一场呢?他不肯休妻只是顾念高家的名声,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呢?父亲临终时,明明白白地跟我说,做大户人家的妾不如堂堂正正做平凡男子的妻。” “小姐,您已经答应少爷,怎么能动摇呢?少爷知道,他可是会伤心的。” “我不是动摇。也许他会答应不再纳妾,可是纳不纳妾不仅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而是整个高家的事情。他又是高家独子,我一直死咬着不准纳妾,那时,恐怕我也会被冠以‘妒妇’的恶名。越是大户人家越看重子孙昌盛,随便来一两个妾,跟我的地位完全对等,那时我算什么呢?在他若干妻妾的洪流里消失了踪影。我现在才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 燕儿觉得就算小姐此时真的做了少爷的妾,但在少爷心里,她绝对不是普通的妾室。还想再劝一劝她。 没想到婉宁摇晃了一下脑袋:“算了,我已经很烦恼了,不想这些了。” “那小姐眼下想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都冷静些日子吧。希望皇上不再像从前一样,那么轻易地留宿在偏殿,也希望子昂哥哥的火气早一点消失,还能找回从前甜甜蜜蜜的感觉。 回到高府的高子昂,又在房间里让一群蚊子逗自己乐。弄得满屋子烟雾,也还是心情烦躁。玩了一会子,叫上义儿,打算往热闹的地方去。 他又想到了找个地方喝酒,最爱去的地方当然是上几回碰见王品鸿的小酒家了。虽然环境差了些,但人来人往,比较热闹。 他当然也知道,这些地方再往里走,就是花街柳巷。上次能碰到那个竹筠,绝对不是偶然。 这些街道由内而外辐射式的布局。 内三层为歌楼舞榭。 处于中心位置的自然属上流了,沁芳阁就是少有的几家中的一家。很多的姑娘原本是大户千金,家族蒙难以致沦落飘零。容貌姣好,多才多姿,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是花大力气培养和力捧的摇钱树。 诸如王品鸿之流的富家子弟来的自然就是这些个地方了。 向外延伸的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姑娘们并非一定要卖身,但个个都饱读诗书,才气满满,彼此寻求精神上的欢愉和慰藉,充实原本空虚而动荡的灵魂。 再向外,浑然的皮肉生意。 最外围就是平时最常见的酒楼和茶馆。 自里至外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后台老板也都非富即贵,而且独木难支,必然导致利益相勾连。 此时,高子昂和义儿就停在了最外围的酒家。叫了几壶酒,一杯一杯地饮下去,还不时看看周边的人。他本想叫义儿陪自己喝几杯,可义儿的身份又不能跟他喝酒,这是在外边,不能不顾及,只好自己闷着头喝。 喝了一会儿,王品鸿不出意外地又出现了,这回还带上了许鹤轩。两人在正在喝闷酒的高子昂身旁坐了下来。 看着他的样子,王品鸿道:“放弃吧,老弟,她迟早是皇上的女人,你真要跟皇上抢女人?瞧瞧你哥我,娇妻美妾,何等快活!哪像你们整天愁云惨雾的?人生得乐且乐,人家竹筠姑娘自打上次见了你,那是魂牵梦绕、芳心乱跳啊!”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瞧那边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呢!怎么样?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见了一堆如花似玉的姑娘,心情还能不好,那才真叫见鬼了。” 高子昂似有些不屑:“知道你深有体会。” 在王品鸿看来,他是默许了,便冲着不远处的姑娘们招了招手。瞬间几个姑娘过来勾肩搭背,一行人进了沁芳阁。 鸨儿和几个姑娘迎了上来。王品鸿道:“把我们这几位少爷伺候好了。”说着,抛出一锭银子。 鸨儿满面堆笑接过钱。 “伺候妥当了啊,好多着呢!” “哎!”鸨儿雀跃答道,“这男人啊,别看平日里人模人样,谁还没有个颓废的时候?” 王品鸿吩咐着:“高少爷今天可是心情不好,好好伺候,伺候开心了,爷我另外有赏钱。” “少爷,您就放心吧。” 第240章香吻 王品鸿吩咐了鸨儿,紧走几步跟上前面一堆人。众人到了楼上,进了一个很雅致的房间。由姑娘们引路,看来王家少爷从前没少调教,现在是轻车熟路。 姑娘们簇拥着三位少爷坐下,各自的小厮都站于身后不远处。本应听命于少爷,少爷再风流,小厮哪里能管得了?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了。 其中,最有情绪的当属义儿。那是满脸的忧愁与焦急。他为婉宁担忧,又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他上前几步,在高子昂耳边低声说:“少爷,老爷是不允许您来这种地方的。您这个样子,叫义儿怎么跟老爷交代。” 他刚想说,还有婉宁小姐,她若知道少爷在此花天酒地,这心里得多难过。可又一想,少爷如此,可不就是因婉宁而起吗?此刻再提及小姐,岂不是火上浇油? 他可不想惹少爷发火,到嘴边的话,终没说出口。 面带愁容的高子昂当然听得见义儿的忠告,但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理他。 抿了一小口姑娘们刚倒的茶水,放下茶杯时,半截纤细的女人身体映入他的眼帘,他曾见过的,知道是竹筠。 “少爷,您总算来了,姑娘们可盼着呢。”竹筠不似从前,今日的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谄媚。 高子昂抬脸冲她微微一笑,之后的目光所及,那是竹筠胸前的桃花刺绣,煞是好看。 从他的眼神里,竹筠似乎看出了别的意思。只说姑娘们,那她自己呢?竹筠当然是希望从上次见过面,自己在他心里有影子,就算没有期待,哪怕只是好奇。便说:“还有我呢,日思夜盼着您能来。” 站在高子昂身后的义儿,越看这竹筠越不顺眼。 他知道此时的少爷在兴头上,打扰不得,更别说是劝阻了。平时他在老爷和婉宁的重压之下监督少爷,但真到这种时候,他是没法劝的,必须去搬救兵。 趁高子昂不注意,他偷偷溜了出去。可高子昂怎么会没有发现义儿的离开?他是看着义儿出去的。 “来,竹筠伺候您。”竹筠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的目光拉了回来。她端过自己刚斟的酒:“竹筠先饮下一杯,然后就是您了。” 她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给高子昂倒了一杯,端到他的唇边。 竹筠借喂酒之机顺势坐入他怀中,细弱无骨的一只胳膊先是垂在他的肩上,后搂着他的脖颈。整个人是那么得纤弱,令他忍不住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 那杯酒很轻易地进了他的肚子里。 王品鸿见此情景,问道:“竹筠姑娘,这么喜欢高少爷啊!” 他这么一问,把竹筠问得感觉不好意思了,脸微微红了起来。正琢磨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何回答,旁边一个姑娘音量高出几分贝,抢先答道:“又帅又有钱的公子哥,谁不喜欢呢?” 于是王品鸿起哄说:“竹筠姑娘这么喜欢我们高少爷,还不香一个?” 原本风月场中惯作功夫,此时的竹筠却害羞起来,脸已羞得通红,笑着将脸埋入他的肩膀。 在众人的起哄下,她又抬起头在高子昂的脸颊上留下一个香吻,之后再次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酒过几巡,已有了几分醉意的竹筠身上发软,而脸上笑容自然,一双明眸紧紧跟随他的目光,细看却从眼底透出些比平日更甚的无助和无奈。她拈了一颗蜜饯置于他口中,盯着他俊逸的侧颜,似是很满足。 此时的义儿,步履匆匆,焦急地往高府赶。 少爷违背家规,老爷知道是要受罚的。若今晚留宿在沁芳阁,那罪过可就更大了。没有照顾好少爷,自己也要遭殃。更重要的是婉宁小姐,少爷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他越想越急。可是这救兵该去找谁呢?直接告诉老爷吗?少爷这是第一次,还没有这么严重吧。能不让老爷知道就不让他知道。这才想到回高府是没有用的,便马上停住了脚步。 他又想到去李府告诉婉宁小姐,可若婉宁今晚回了宫,白跑一趟不说,现在天色不早了,没那么多时间耽误。那还能找谁呢? 义儿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了张翰鈺。或许张少爷能帮上忙,于是他来到张府,向他求救。 当义儿告诉张翰鈺少爷去了沁芳阁,他大为吃惊,义儿觉得万幸,看他这反应,这回真的找对人了。 “张少爷,虽说小的只是个下人,无权过问少爷的事,可是少爷不能如此啊!” “义儿,你做得对,我们一起想办法就是了。他原本家教森严,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再说他怎么对得起婉宁?” 义儿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张翰钰思考着,犯了难,说:“可是我去了只能砸人家场子,不可明着跟后台起冲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就做成官差抓人的样子?我手下又没有兵。” “少爷,您顾虑的是,我们又不能冒充,冒充官兵可是死罪。” “不急,让我再想想。对了,我父亲,他手下还有些人。跟父亲说明情况,他最恨公子浪荡,一定会答应。我父亲跟你家老爷又是多年的交情,定会阻止。” 片刻的思索,他笃定地说:“对,就找父亲。” “少爷睿智。” 一会儿功夫,张德佑就带着十几名官兵闯进沁芳阁。鸨儿因有官家撑腰,有恃无恐:“军爷,我们可是正当买卖。” 鸨儿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上来几名官兵,将其控制住。 鸨儿仍然面不改色:“我说这位小哥,满屋的美女你不去讨好,扯老娘做什么。难不成你有这等嗜好?” 张德佑上前,盯着她看了几眼,冷哼一声:“不跟你废话!高少爷在哪?说!” “哎,官爷,我们可是正当交易啊!高少爷犯事了?” 张德佑说:“高少爷的事,你无须过问!再啰嗦,连你一并带走!” 鸨儿当然不希望牵连到自己,颤抖地指了指楼上高子昂他们所在的房间。待张德佑带官兵进到雅间内,高子昂已然醉醺醺,姑娘们不遗余力地逗他开心,看似玩得不亦乐乎。 “把高少爷带走!”张德佑一声令下。 “是。”几名官兵上前,架着高子昂出了沁芳阁。 第241章爱怜 张德佑带人刚出沁芳阁不久,被冷风一吹的高子昂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挣扎着,欲脱离官兵的束缚,一脸不耐烦:“放开,放开!我自己会走。” 官兵没有接到命令,可不敢放了他。 走在最前面的张德佑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并示意放人。张德佑慢行几步,问道:“为什么啊这是?高家家规严明,公子不会如此堕落。” 高子昂没有回答。 张德佑又说:“八成是因为女人吧?没出息的东西!你父亲知道了还不被你气死!这回,我猜你是第一次。伯父相信所有人都会替你瞒着你父亲,幸好没有在沁芳阁过夜,就当是找了个地方饮了几口小酒。接下来老老实实回府里待着,再浪荡可没有人会替你隐瞒,你父亲想不知道都难。” 面对张德佑的训诫,高子昂也没有顶撞,抬头望了望远处,片刻又低下头看脚下的路。 他们行进的方向是高府,张德佑大概是要将眼前风流的高少爷“押”回去了。 离开了花街柳巷,遇到义儿带了两三个手下前来。 “义儿,你来得正好。”张德佑看着仍有几分醉意的高子昂,说:“把你家少爷扶回府去,今晚好好休息,等明天再跟他算账!” 义儿恭敬地说:“遵命。今晚有劳张大人。” 高子昂还算乖顺,在义儿的监督之下,往高府的方向走去。 回到府里后,他仍旧是很烦闷。谁都没理,父母亲房里也没去。他知道自己这个状态过去,就是去找骂。径直回了自己房里,不顾一切地往床上一躺。 他躺了半天,就算饮了不少酒,不但没有睡意,脑子反而异常兴奋。今晚只有一个女子的形象在他脑子里不断盘桓,挥之不去。这个人就是竹筠。 竹筠身上有一种让男人爱怜的气质,她不同于其他的风尘女子。不像其他姑娘讨好卖弄,从她骨子透出的那股对人生境遇的无奈,无声地吸引着能够注意到她的每一个男人。她若在眼前,定会玉蝶翩翩似的飞向她认为可靠的怀抱。她太需要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了。 王品鸿也一早就告诉他,她是个有故事的。 可他又一个转念,飘零女子,有几个人的身世是一帆风顺的,甚至身上还会有点事。谁会从小就立志做一名青楼女子? 刚把竹筠从脑海里拉了出来,她的那一个淡淡的吻,又浮了上来。 他几次回忆着竹筠的那个吻。先是惊讶,后来证实,她真的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有此举。王品鸿说,竹筠对自己有心思,不是在说笑。他承认,竹筠柔软的唇落下的那一刻,他是动心的。 短暂的回味,又让他想起什么来。这种小心动是否似曾相识? 他联想到婉宁,这样甜甜的感觉,婉宁可是给了他无数次。跟婉宁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非常清晰。 花花世界确实在他这里短暂地停留,但是婉宁依旧是根深蒂固式的存在,谁都取代不了婉宁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一点他很确定。 像竹筠这样的青楼女子,只具有偶尔的观赏价值。不会对竹筠太上心,自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低贱。即便此时再来十个千金大小姐,也依旧动不了他的心。 与普通女子相比,婉宁出身显赫,是高家属意的儿媳。与其他的千金大小姐相比,婉宁又有着坎坷的身世,自己跟婉宁从小一起长大,与她经历了最难忘的岁月,甚至还有最难过的岁月,婉宁值得他用一生去呵护。他此生认准的女子,不会轻易改变。 只是婉宁让他觉得心底藏着极为不悦的情绪,像是一团毒液,一碰,液体就会扩散开来,一点点吞噬五脏六腑,直至扩散到全身。他不愿去触碰。 他就是无法忍受她在皇帝身边转悠。有皇帝在,婉宁仿佛不属于他一个人的了。最害怕的就是若皇帝有一天要定了婉宁,他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她。到那时,真如王品鸿所言,是在跟皇帝抢女人。皇帝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的是,真的可以一死了之吗?恐怕与此同时,会令整个高家万劫不复。 回想着在沁芳阁目睹的一切,好在他意识到,既然心里时刻不忘婉宁,又怎的能跟其他女子亲近?自己曾经答应过全世界,照顾好婉宁,照顾她一生一世。想到这些,他的罪恶感又加重了几分。 婉宁占据他的全部内心,这回彻底精神了。从床上爬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等候在房门外的义儿见他似乎要出去,紧跟其后。 出了大门,义儿忍不住问:“少爷,您这是去哪啊?” “去婉宁那儿。” “少爷,马上就子时了,去李府是来不及了。而且还不知道婉宁小姐在不在府上呢?就算她在府上,明天一早,再去也不迟啊。她又不会长翅膀飞走了。您今晚喝了不少酒,理应好好休息。” 高子昂没理他,固执地往前走。 “少爷,您说您这是何必呢?您今晚不去沁芳阁,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更用不着此刻这个样子。婉宁小姐在意的人只有您,他不会跟其他任何人有半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包括皇帝。” 见少爷仍旧不搭理他,义儿换了个腔调说话:“少爷,知道您今晚不是有意去沁芳阁。若不是遇到王少爷他们,您是不会违背家规,更不会让婉宁小姐伤心。” 高子昂此时并不希望义儿提到婉宁,他句句又在替婉宁说话,心中不高兴。原本就心情郁闷,义儿又句句在说大实话,心里更不是滋味。 “你能不能不吵?让我静静。”他严厉地说,语罢,快走了几步。 片晌,他忽然又停住了脚步。思索了片刻,回转身往回走。他此刻大概是害怕与婉宁相见。心中因她而起的情绪太复杂了,不知如何面对她。 可刚到高府门口,他又改变了主意,再次转身往李府去。 义儿无奈地跟着他,怕挨骂,不敢多说话。只是吃惊地喊了几声“少爷”,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第242章无所畏惧 李府门房在关大门的时候,看见在门口已经徘徊了一阵子的高子昂。 他带着困惑立即上前询问:“少爷?您为何不进去啊?” “婉宁今晚在府上吗?” “小姐在呢。” 知道婉宁在,内心的温柔被挑起。其实他是想进去的,却低着头,对门房说:“那我回去了,别告诉婉宁我来过。” “这是为何?”门房更加疑惑。 大半夜跑一趟,折腾几个来回,就问问在不在。义儿知道少爷心里想什么,他一定是难以启齿,便说:“少爷吩咐,你就别问了。” 门房应道:“是。” 当高子昂和义儿再次回到高府,已过子时,这回哪也去不了了。只能乖乖进屋睡觉,正好酒劲也上来了,高子昂抵挡不住,整个人躺在床上,陷入了昏迷。 他似乎又看见婉宁在照料着醉酒的自己,一声声的轻唤,被照顾在他身边的义儿听得很清楚。 尽管如此,少爷今晚去了沁芳阁,又是那个竹筠伺候,义儿仍然为婉宁鸣不平。今晚的事可以不让老爷知道,不能不让婉宁知道。 若少爷想在此事上隐瞒婉宁小姐,义儿做不到,他做不到协同少爷一起欺骗小姐。他打算第二天亲自去告诉婉宁。 官兵进了沁芳阁,张德佑来将高子昂带走。王家作为沁芳阁最大的老板,王品鸿当然不打算无动于衷,但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想带走高子昂而已,不是来惹事的,也就没有追究下去。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当晚,王品鸿歇在了竹筠房里。 竹筠对高子昂是最感兴趣的,恨不得一整晚都讨论有关他的事。知道王品鸿跟他是一起长大的,又走得很近,最了解彼此,便抓住他就高子昂的事问个不停。 今晚,高子昂被官兵抓走,扫了她的兴,她最初甚至还妄想着高子昂能歇在自己房里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此向王品鸿询问:“少爷,今晚高少爷因为何事被抓走了?他犯什么事了?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怎么会被官兵说抓走就抓走了呢?” “想不通了吧?你还当真啊?他能犯什么事!只是有人不允许他来而已,又不想让他父亲知道,就整这么一出。” “谁不让他来啊?” 对于竹筠这句很随意的一问,王品鸿并没有回答她。 竹筠不断回忆着今晚跟高子昂在一起的一幕幕,这对她来说很难忘,回忆会让她觉得很温暖,很欢喜。她知道自己身份低下,奈何动了真情,也会希望付出能得到回应,于是问道:“王少爷,您说,高少爷对我会有感觉吗?” “要我说实话吗?” “那当然了。” “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一直都没有拒绝你,说明你对他还是有几分吸引力的。但是要他对你用心思,这点比较难。他心里有最喜欢的人——”王品鸿稍停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深沉,“应该说是最爱的人了吧,这最爱的人是李婉宁。” “李婉宁?莫不是李婉英的妹妹——李婉宁?” “就是她。你如何知道?” “李婉英还在沁芳阁的时候,就时常听她提起。说李婉宁出身豪门世家,为人心地善良,跟高少爷是青梅竹马。现在婉英被罚禁足,不准她离开高府,她心情烦闷,一直跟我有书信往来。她说李婉宁现在境遇坎坷,其父获罪,家道中落。还说她入了宫,现在似乎很招皇帝喜欢呢。” 听罢此话,王品鸿瞬间蹙眉,他最害怕私下说到皇宫里的事,便责怪竹筠:“你想知道李婉宁的事,打听点就可以了。宫里的事还是少打听、少议论为好。” “好,那就说李婉宁。”竹筠应道。 “她有什么好说的?你还真要将她作为对手啊?” “不是作为对手,是好奇,我也希望自己身上拥有让高少爷喜欢的特质。少爷已经娶妻,再爱李婉宁,到了高家她不也是个妾吗?虽然她的出身跟我有着天差地别,但反正都是妾,她也不是什么难以企及的高度。” 王品鸿明白,竹筠是铁了心要为作子昂的妾室而努力了。她的潜台词是,高子昂若纳了她为妾,就会跟李婉宁的地位一样。 “你想太多了吧,妾跟妾是不一样的。她将来嫁过去,高家是会将她扶正的。现在只是因为她身上有孝,婚事不适宜大操大办。” 竹筠的脸色明显有些失落。 王品鸿则继续点拨她:“我说高家会把她扶正,知道什么意思吧?” 竹筠嗫嚅着。王品鸿看她的样子,还不如自己直接都说了。 “别看子昂的大夫人是李婉英,李婉英在高家可没有话语权。真正说话起决定作用的还是李婉宁,他纳不纳妾,仍然是李婉宁说了算。首先要她同意,她若能替你在高家二老面前说句话,说为高家子孙考虑,你又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就有希望入府。否则啊,只按照高家二老的意见,就算纳妾都不会选择你。以你的身份永远入不了高府,最多只能做见不得人的外室。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他看竹筠脸色突变,又补了句:“话不好听,但句句都是事实。对李婉宁保持敬意,对你有好处,最好是姐妹相称。” 令王品鸿没有想到的是,竹筠听了他的一番话,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说:“我想去见见这个李婉宁。” “去见可以,千万不要冒犯她,不要一副挑衅的架势。你现在就把李婉宁给得罪了,对你可没有好处。再说了,你想讨子昂的好,李婉宁可是他心尖上的人。冒犯李婉宁,岂不是跟子昂过不去?” “要不我就远远地看她?” 王品鸿笑着说:“你就这么执着于发现李婉宁的特质,看来你对子昂是动了真心了。” “我就在李府门口等她,悄悄看几眼,先不让她看到我,如何?” 王品鸿丝毫不在意:“随便你。李婉宁时常会进宫,也不知道你运气怎样,会不会碰上她。” “实在不行,我多跑几趟呗。” “你从未去过李府吧?李府很好找,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第243章痛心 第二天,大清早,竹筠匆匆起床,吃过早饭。独自一个人一路打听着来到李府,她没有暴露自己,藏在门前的一棵大树后面,守株待兔,希望见到婉宁。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股热情劲儿。 竹筠出身贫寒,自幼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上不起学,只跟着临街一个有钱人家一起长大的小女孩看了几页书,懂了些道理,骨子里有几分清高。后来,父母亲死得早,没了牵挂。她就决定一个人来京城,做梦都想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至少也要嫁给自己心仪的男人。 然而读书少,没有人脉,又是个弱女子,想法越来越显得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最终被这个冰冷的世界折服,为了生存,她心底点滴的清高也没能抵挡严酷的现实,流落于烟花巷。她不想堕落,可是堕落能让她活着。 说她读书少,偏偏又认得几个字。她心底的那几分清高力量弱小,却也根深蒂固,任何力量都无法摧毁。这也是王品鸿一直觉得她有故事的原因。 而高子昂仿佛一眼就识破了她。所谓“有故事”,无非就是残酷的现实跟她内心的期望起了巨大的冲突,她见钱眼开,有故事就是缺钱的故事。 竹筠自幼就羡慕着像李婉宁一样出身好的女孩。不仅衣食无忧,一切生活所需皆是最上乘。无需跟人攀比,她已经处于最顶端。还有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归宿问题,未出生就注定嫁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她管这叫做“命好”。 从前的她,偶尔从大户人家门口经过,都会觉得眼前是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此刻她远远地望着李府,看着这偌大的府邸,同样产生了自卑感。人还没有见着,她已经深深地感受到自己跟婉宁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她没有想到竟然能跟大户千金走得这样近,仿佛还产生了一些联系。 竹筠这次来李府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确实没有恶意。她只是想见见这个出身显赫,又被高少爷一直守护的女子。 等了好一会儿,李府上进进出出的人倒是不少,就是没有见到像千金大小姐模样的人。她有些失落,但仍旧紧盯着李府。 一个熟悉的人猛地映入她的眼帘,是高子昂的小厮,昨晚她见过的。他大清早来做什么呢?正疑惑,又一想,是哦,他们两家原本就走得很近。小厮前来不足为怪。 消除了内心的疑惑,继续等待婉宁的出现。 义儿刚踏进李府,正好碰上张翰鈺的小厮彬儿出来。他是满心的疑惑,为何此时彬儿会来?又为何只是小厮过来,而张少爷没来?义儿猜想,也许张少爷跟自己一样,不希望婉宁被蒙在鼓里。小厮过来,自然是主子的命令。 究竟是不是,他也不好询问。两人都没多说话,只互相打了个招呼。 义儿在凉亭处找到了婉宁,见到她时,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看这样子,很像跟彬儿有关,于是问道:“小姐,彬儿为何过来?” 婉宁目光阴郁地望向前方,说:“他来告诉我,你家少爷,昨晚去了沁芳阁。” 少爷去沁芳阁已是罪大恶极,还由竹筠伺候着,这一点是最恼火的。但此时的义儿也还不知道,竹筠在高子昂的脸颊上留下一吻的事。 竹筠喜欢少爷,婉宁小姐也是有必要知道的。他追问:“还有呢?还有其他事吗?” “这件事还不够吗?”婉宁瞪着他,气恼道。 “还有,我说了,小姐您可不要生气。” “我生不生气,你看不出来吗?还有什么事,你最好一起说,有气,我一块儿发泄!” “沁芳阁里有个姑娘叫竹筠,已经喜欢少爷很久了。”说完,义儿低着个头,不敢看婉宁,仿佛是自己犯了错。 听了此话的婉宁狠狠瞪着义儿,片晌,由一腔气愤转而心头钝痛,问道:“义儿,你家少爷喜欢她吗?” 义儿猛地抬起头来:“小姐,他心里只有您,怎么会喜欢别人呢?就算偶尔看看其他女子也只是图一时之乐。” 婉宁嘲讽一笑:“一时之乐?他是你主子,你当然替他说话了。我看不是什么一时之乐,变心就是变心了。” “她可是青楼里的,怎么能跟您比呢?像她这种德行有亏的人是万万不能跟婉宁小姐您比较的。小姐,既然您有如此疑惑,我现在就把少爷找过来,您质问他。” 话音刚落,义儿毅然地转身离开。 “义儿,回来!” 可是义儿没有听。 义儿离开后,婉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内心焦灼,思绪纷繁。 原本安安静静待着想一个人,是一件快乐的事。而此刻思念与心痛犹如洪水猛兽般,磨噬着人心。不可否认,他英姿飒爽,家室又好,是招女人喜欢的。 婉宁感觉到他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顿时觉得鼻腔酸楚难言,眼角悄然流下泪来。从前的她,不曾感觉到爱情会像今天这般摇摇欲坠。 高筠然听见了婉宁和义儿在亭子里说话的内容,她此刻最担心婉宁。决定过来安慰她,还未进婉宁的屋子,就听见屋内的低啜之声。 她轻轻推开门,只见婉宁呆坐在梳妆台前。眼睛里含着泪,小声喊道:“姨娘。”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会怪我偷听吧?” “怎么会呢?我看他正需要您管教。” “婉宁,你这么说话,我放心一些了。子昂不会背叛你的,他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可能让一个青楼女子迷了心智?一个青楼女子又如何与你相较?” “姨娘,我的心很乱。” “心乱是害怕失去他。既然两人相爱,就不要折磨自己了,想开一些。” 姨娘的开导,似乎让婉宁开了些心胸。她嘟着嘴问道:“他会不会来?姨娘,我不想见他。” “不见他也好,我也不想见他。他父亲的优点,他是一点都没有学到。哥哥对待高家的主母,那可是一心一意的。你方才不是说心乱吗?我陪你出去逛逛吧,出去散散心。” 婉宁思考片刻,答应道:“好。” 第244章第一面 竹筠仍躲在大树后面,不过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人,她稍微有些泄气了。对婉宁有再强烈的好奇心,此时也削弱了不少。今天见不到,要不就换明天,还有以后,日子还长呢。 她转身,刚想离开,却见李府上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被大家簇拥着,见过的人无不点头哈腰。再仔细看,正是一个妙龄女子。 一袭青色齐胸衫裙,飘逸潇洒,气质高雅出尘。,再看看自己,瞬间就被比下去了。竹筠看得很认真,因为距离远,却还是看不清脸庞,但能感觉到她容貌的娇美。 大概她就是李婉宁了吧。 竹筠不经意往前凑了凑,只见婉宁被几个人伺候着上了马车。看来这是要出去。短暂的一见,赶走了竹筠的倦意,她甚至想上前跟婉宁打个招呼。 她鼓足勇气迈出步伐,可车轿在此时启程了。她又退了回来。待在原地,思考了许久,就想再赌一次。李婉宁也许一会儿就回来,那时,可以上前跟她打个招呼。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她仍旧下定了决心。一个人蜷缩在大树后面,继续等待机会,打算再见婉宁一面。 良久,她一个人蹲在那里,都快睡着了。忽然一个人映入她的眼帘,让她完全有了精神。 高子昂来了李府。还有几步就要踏上门前的台阶了,他停住了脚步,对身边的义儿说:“义儿,要不我回去算了。” 义儿阻拦他:“少爷,您不能走。您还有一点在意婉宁小姐就不能走。” 两人说着话,见竹筠走了过来。 她温柔地喊:“少爷!” 高子昂吃惊地看她:“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想见见少爷您。” “回去吧,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的话不仅没让竹筠死心,反而让她燃起希望,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以出现在别的地方。可以是他去沁芳阁,两人相见,甚至可以是竹筠出现在高府。她顿时心情大好。 竹筠想逮着机会多跟少爷说说话,便随意地问:“少爷,您是来找李婉宁的吧?” 高子昂却有些烦,没有跟她说什么话,只在纠结自己到底是离开还是不离开。竹筠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却见婉宁的车子回来了,这下谁也逃不了了。 婉宁下了车轿,见到高子昂,并不想搭理他。径直往府内走,走出几步,却料竹筠迎上来,问候道:“大小姐好。” 婉宁正疑惑,高子昂呆站着不动,只义儿上前说:“小姐您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竹筠发现自己被忽略,顿时忘记了王品鸿的嘱咐:“你们这些大小姐,就是如此没有礼貌,别人跟你打招呼,都不带搭理的。”竹筠明知道高子昂心里只有婉宁,她根本不能与之相较,但是她看婉宁的眼神仍然有些微妙。 竹筠如此说话,引起了婉宁的注意。婉宁回想着,方才似乎看见他们几个在一起说话,彼此必定是相识的,义儿必定识得此人。 她侧过脸问义儿:“什么人?” 义儿凑到婉宁耳边,恭敬而小声地答:“婉宁小姐,她就是沁芳阁里喜欢少爷的竹筠姑娘。” 婉宁叹口气,终于转过脸看她。 她姿色不错,恐怕以她的姿色,在沁芳阁里其他的女子也会黯然失色。身份微贱,她的眼中却有些微不可一世,仅凭这一刻,一般人不会将她与青楼女子联系在一起。媚眼如丝,忽而眼神又转向落寞,惹人爱怜,纤弱的身姿更是透着楚楚可怜。这种可怜是招男人喜欢的。 “竹筠姑娘好,婉宁有礼了。”婉宁问,“你有何贵干?” 竹筠愣了一下,是啊,原本自己就是想跟她打个招呼,招呼也打了,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时语塞。 婉宁见她不说话,便说:“既然竹筠姑娘没有其他的事,那婉宁进府了。”说完,头也未回,进了府。 “少爷,您还不赶紧进去瞧瞧。”义儿催促道。 高子昂仍然愣在原地,想进去却也犹豫着。“婉宁——” “婉宁小姐当然是不高兴了。”义儿抢了他的话,“少爷,进屋跟婉宁小姐好好谈谈吧。” 高子昂终于想明白,进到了李府,义儿紧随其后,一句话都没有跟竹筠说。他吩咐义儿:“义儿,找个人带话去沁芳阁,不准竹筠再来找婉宁的麻烦。” “竹筠此刻可能还在外面,义儿现在就去跟她说。” “回来!”高子昂厉声喝住他,“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的感受?” “遵命。” 偌大的李府门口只剩竹筠一个人,她再磨叽下去可就成了鬼鬼祟祟,只好离开。 高子昂跟着婉宁进了她的房间。因为竹筠的事,他感觉到愧对婉宁,但是婉宁给他心底的隐痛也还在。她不献身于皇上,如何能够翻云覆雨,游刃有余? 他神色黯然,想跟婉宁说些什么,又张不开嘴,想离开吧,心底又在意她。 婉宁进屋后,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许久,高子昂终于凑近,低低地说:“婉宁,你别哭了。” 婉宁站起来,抹了一下脸颊,擦掉泪水,冲着高子昂嚷道:“你们是不是太欺负人了?故意跑到我眼皮子底下,在李府门口卿卿我我。” “什么卿卿我我?我不知道她来,我也没有打算要见她,是她自己来的。” “你不给她撑腰,她会自己找上门来吗?” 这种时候,高子昂却没有顾及婉宁的心情,毫不客气地说:“婉宁,你有想过你自己吗?”他目不斜视,压低声音道:“皇上自继位,当然要培养属于自己的可靠队伍,大有将一批旧臣逐出朝堂之势。我父亲早就不参与政事,恐怕革职都是早晚的事。原本一切顺其自然,你却偏偏让皇帝拿住你的弱点。” 她微微仰头看他:“你们高家一直盘根错节,没那么容易。皇上也没有你说得这么卑鄙。” 此话到了高子昂耳朵里,他会认为婉宁对皇上产生了好感。想到这些,他再次感到胸口隐隐作痛。没有说话,走到窗边,凝眉暗自神伤。 第245章失望 竹筠喜欢他,婉宁无法忍受哥哥跟竹筠站到一起,玩到一起。她不允许两人之间有任何其他女人存在。姐姐的加入,已经让人焦头烂额了。难道他真的要妻妾成群吗?到时候自己又算什么呢?而眼下,她不允许哥哥跟其他任何女人有感情揪扯。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跟皇上走得近,关于此事,她只希望哥哥能完全信任。她在皇宫里跟皇帝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什么都不会发生。可怎么说,怎么表态,他就是不相信自己。 婉宁想不到两人的感情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彼此猜疑,相互指责。 她甚至有些不相信眼前人就是曾经那个日日夜夜陪自己度过最艰难日子的好哥哥,是那个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更不相信他是自己此生要依靠的人。 饱受痛苦煎熬的她一直趴在床上,不时传出哭声。许久,高子昂听她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了。 他心疼地上前把婉宁抱了起来,擦着她脸上的泪花:“婉妹妹,别哭了。丫头,从小到大,在哥哥印象里,只有伯父伯母离开的时候,你才如此悲痛。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害怕我们的感情会走到尽头吗?” “你还会在意我为什么哭吗?”婉宁不屑地说。 “当然在意了。我的婉妹妹,小时候就是个爱哭鬼。那时候,你一哭啊,全府上下就像快要大难临头了似的,一个劲儿地哄。只要大家尽力,婉宁就会由狂风暴雨一下子变得晴空朗日了。现在让你立即晴空朗日是不太可能,至少不要如此伤心。都是我不好,别哭了。你不会失去我,我答应过李伯父,无论如何都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你让其他女人闯入到我们的世界,还不信任我。我们可是从小到大的感情,我认为这种感情是无坚不摧的。可是眼下,不堪一击。难道我们以前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高子昂可能也不想跟婉宁争吵,只淡淡地说:“皇帝在夜晚都留宿在你房里了,你叫我如何不生气?” “皇上那晚原本就是过来说了会儿话,毕竟之前我对皇帝做了大不敬的事。后来他因为太累,就睡着了。没有你想得那般龌龊。” 他对婉宁的解释不以为然,侧首看了一眼婉宁,眼中闪过一丝凛冽,他尽力在掩盖,可婉宁还是发现了。 她想解释些什么,可见他面无表情,来自于对他的敏感,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再次感到一阵阵针刺般的心痛。婉宁从未感觉眼前人是如此陌生,她的心一下空了,忽然感到很渺茫。 再多的解释都打消不了他的疑虑,她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皇帝就没有闯入我们的世界吗?你做的所有事,正常也好,过分也罢,皇帝对你充满了溺爱和纵容。还有你觉得只有你了解皇上吗?恐怕我比你更了解皇上,皇帝对一个女人的感觉,我比你更清楚。难道你非要让我看着你跟皇帝发生不可挽回之事,我才有权利生气?” 上回因为这种话,他挨了打,今天又说,婉宁很是气恼。 她强忍着怒气,看着他问:“你喜欢竹筠吗?” “我怎么会喜欢她呢?但是婉宁,我要问你,皇帝对你来说,一丝一毫的吸引力都没有吗?”他在回答的时候,眼神游离。婉宁觉得这是由于他的不肯定,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她的心中不经意地掠过一丝哀伤后,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婉宁的话很坚定,但是他不相信,一代君王怎么可能对一个小丫头没有吸引力? 婉宁不曾想到这么多年的感情竟在此刻摇摇欲坠。盯着他,幽幽地道:“今天早晨起得早,看到了美丽的日出,那景象,就像印在了脑海里。然而日出再美好,终究要面对傍晚的日落,世事变化就是这般无常。” 她希望哥哥能听出来,她还有一层意思,人心的变化也是这般无常。他和竹筠再发展下去,迟早会彼此欣赏,只是他此刻不愿意承认罢了。 面对婉宁突如其来的感慨,高子昂一言不发,可在婉宁看来似是默许。 她想问,我们还有未来吗?可是如何问,难道明说叫他冒着生命危险跟皇帝抢女人? “哥哥,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说话,彼此都在强忍着怒气,我们不想争吵,但心里的火焰会越烧越旺。我认为近期我们最好不要见面,给彼此留足够的时间想一想。” 高子昂也是同样的感觉,再多争执也没有多少意义。赞同地说:“好,我们都静一静。” 说罢,他很快地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外走。迈出几步,他头也不回地说:“婉宁,哥哥也希望回到最初。还有,那天去沁芳阁,竹筠只陪饮了几杯酒。今天也是她自作主张来李府,我并不知情。关于你和皇帝的事,我不会再追问你。以后无论如何,无论你什么处境,还是那句话,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婉宁当然知道,他一会儿两次说出的“照顾自己一生一世”,两者的意义是不同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婉宁的泪水顺着脸颊如珠般滚落。 那晚的婉宁,一直到深夜都没有睡意,她坐在灯下默默挑着灯芯。对于高子昂的表现,她非常失望,甚至已经从失望转向绝望,感觉到力不从心。 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如何割舍?他会想到我是多么地舍不得吗?难以割舍。可是又能怎样呢?他的心已渐渐飞向远处。婉宁苦想,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为何如此待我? 在昏暗孤独的烛光下,婉宁心不在焉地写着字,从前父亲曾说,‘写字能静心’,而此刻落字成觞。静不静心又如何?爱情将要逝去。 婉宁坐立不安,一会儿写写字,一会儿弹弹琴。孤独凄凉的夜晚独自立于灯下飘然自怜。窗台上的那株兰花,曾经开得如此娇艳,而此刻瑟缩暗淡,哀婉孤清。 长夜漫漫悲寂寥,这一整晚,婉宁都在黯然神伤中度过。天大亮,那盏烛火泪已滴尽,自行灭去。 第246章刺字 在离开李府之前,高子昂希望婉宁能果断地斩断与宫中的联系,可是她没有。如此在意她,还说出让自己离开的话,他一气之下,走便是了。说的那些话,他自己也知道有气话的存在。 他认准了婉妹妹是陪自己度过一生的人,怎么会轻易改变呢?能生这么大的气,还不是因为皇帝让他产生极大的危机感?他对婉宁的解释已经厌烦了,希望快刀斩乱麻。而婉宁就是做不到。 从前的婉妹妹怎么惹自己,都不会真的生气。而现在,真的生气,她都无所作为,她就那么得不在意自己的感受吗?他越想越气。 那晚早早的,太阳刚落山,天还未黑下来,他跟义儿再次来到沁芳阁。自己包下了一雅间,跟鸨儿说叫竹筠,没有叫其他任何人。 这个时辰,竹筠正在梳洗打扮。不能让客人等太久,她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何况来的还是她日思夜梦的人。 雅间内,高子昂给自己倒着酒。 伺候在旁的义儿有些微惊恐地瞪了瞪他,说道:“少爷,您这品味,义儿有些看不懂。那竹筠要学识没学识,要才华没才华,要人品没人品。要说漂亮,万万比不上婉宁小姐。轻佻浮躁,也许还是一副恋爱脑,装出几分楚楚可怜,您却偏偏吃她这一套。她明明就是冲着您的银子来的。婉宁小姐不屑与她起争执,颇显小姐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她值得您一生一世呵护。” 高子昂面色一沉,说:“看不惯就滚!”饮了口酒道,“我这儿不用你伺候。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你有完没完?” “少爷!” 高子昂投过去更加厌恶又凶恶的眼神,义儿顿时毛骨悚然。义儿明白就算自己说的是事实,可在少爷眼里却成了贬低,再说下去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面对少爷,义儿只好怂下来:“您叫义儿滚,小的滚就是了。但是少爷您——”到嘴边的话,义儿硬是咽了回去,他觉得自己不说还好,说了少爷反而会不听,跟自己对着干。一会儿竹筠来,两人无非就是喝喝小酒。如果少爷今晚留宿沁芳阁,可不行。这回他不到处搬救兵了,只能告诉老爷,这也是少爷自找的。 他打算先回高府,如果少爷子时还不回去,他一定会去告诉老爷。 “少爷,您在此散散闷也好。”他生硬地将未说完的话补全了,然后退了出去。 刚出了房间,转过拐角就碰上了竹筠。 两人本不打算交谈,要错过时,义儿说:“少爷他锦衣纨绔,难免偶尔有些少爷作风,片刻的放纵,你可不要信以为真。竹筠我劝你不要做梦了,他心里爱的始终是一个人。” “你是说李婉宁吗?那又如何?他现在还不是来找我?并且一会儿将是我独自一人陪他,说不定还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竹筠表情得意,翩然行了两步,停下说:“哼!你不过是个下人,敢得罪我,有朝一日他纳了我为妾,没你的好日子过!” 竹筠这梦做得也太早了吧?义儿更明白少爷,少爷看起来纨绔,都是因为心里有婉小姐的缘故,他是万万不会纳她为妾的。 “纳你为妾?哼!”义儿轻蔑一笑。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离开了沁芳阁。 竹筠来到雅间,看见正在独自饮酒的高子昂,边朝他走边说:“少爷,您怎么独自就喝上了?也不等等我。” 高子昂抬头看着缓缓行至近前的竹筠,温柔说道:“竹筠,来陪陪我。” “这不是来了吗?”竹筠在高子昂身边坐了下来,给自己斟好了酒,“来,少爷,我敬您。” 高子昂微笑着举杯,纵情饮下一杯酒。 “少爷,我给您倒酒。”她将两个人的酒杯都满上,“您过来找我,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开心呢。” 高子昂伸手揽过竹筠,端过酒杯温柔地递到她嘴边。 竹筠轻笑着,有滋有味地品着那杯酒。一杯酒饮完,竹筠双手缓缓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淡淡一吻,久久不愿离去。 高子昂微微低头,片刻,响起他沉沉的声音:“竹筠,为我跳支舞吧。” 竹筠对自己的舞姿十分自信,微笑着答:“嗯。” 她起身,柔美的身体曲线尽收眼底。 竹筠的舞姿娇柔轻灵,曳曳生姿,丝毫不见滞缓。无丝竹管弦伴奏,足见功底,她的歌舞的确也算得上是一绝。 丝衣飘飞,夜灯之下大为悦目。高子昂望着竹筠足尖轻点的舞步,借着酒劲,心醉神迷。 竹筠再次回到高子昂身边,柔柔地说:“我此生最美的舞姿只献给少爷您一人。” 只见他淡淡的笑,竹筠仿佛已经很满足了。 片刻,她起身,拉起他的手:“少爷,您跟我来。” 高子昂猜想竹筠可能是要将自己请到她的房里,沉重的身躯并无起身之意。 竹筠看出了他的心思:“少爷,您放心吧。知道您现在还不会在我的房中过夜,再说现在时间还早呢。竹筠只是有件事请您帮忙。” “何事?” “您跟我来就知道了。” 竹筠将高子昂拉到自己房中,将一堆刺绣的工具摆在他的眼前,说:“想请少爷您在竹筠后背上刺一个‘髙’字。” “竹筠,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不值得你——” 竹筠伸手掩住他的唇:“我是心甘情愿的。您怎么会不值得呢?您都不值得,那这天下就没有人值得了。少爷,您可以不喜欢我,可是阻止不了我喜欢您。我只是希望字是少爷您亲手刺上去的,连这小小的愿望,您都不能让我实现吗?” 高子昂仍然犹豫。 竹筠继续说服他:“原本情意相通的两人都会在各自的身上绣对方的姓氏,我舍不得少爷您损伤身体,当然也自知不配少爷喜欢,更别说爱了。以我这种身份想都不敢想您会喜欢我,知道我根本配不上您。怎么说都是在奢望,但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在少爷的心里能出现竹筠的名字。此刻心中有梦,我也是幸福的。” 说完,竹筠不打算再跟他商量,拽下披肩,露出雪白光滑的脊背,二话不说趴到床上。 高子昂思索了片刻,为了不让她失望,只好顺着她。拿过针,将其在蜡烛上烧烫,后蘸取颜色。下去第一针时,他立即抬起手问:“疼吗?” 竹筠答道:“少爷,不疼。您尽管刺,我在身上刺绣又不是第一回了。”其实,刚刺上第一针的时候,那种刺痛感就已经传遍全身。 高子昂知道她只是在忍受。他一笔一笔,工工整整地写,忍着将“髙”字写完,好在笔画不是太多。 整个过程,竹筠就算疼,也一声不吭。 第247章生病 刺完字,竹筠一直趴在床上。高子昂拿起锦帕,亲手擦掉她额上的汗珠。他看竹筠的眼神愈发温柔:“傻子,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知道您为什么这么说。您心里已经有了最爱的人,我做的所有事未必能得到回报。”竹筠轻轻翻了下身子,“我也不想有再多的回报。今夜,您能过来,陪我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我已经很满足了。” 高子昂看她脸色苍白,便倒了杯水,端到她眼前来:“喝口水吧。” “多谢少爷。” 竹筠艰难地起身,紧接着就是一阵很强烈的眩晕感。高子昂刚要扶她,竹筠却微笑着说:“少爷,我没事。” 话音刚落,她将水杯接过来,将一整杯的水全部饮了下去。后稍坐了坐,终于打起了精神,起身说:“少爷,我们去雅间说话吧。” 高子昂非常疑惑,自己来她房里,这不是她最盼望的吗?片刻,他否定自己。这个,他不再想了,只看在她刚刺完字的份上,劝道:“你多休息一下,现在身体还很虚。” 她摆摆手说:“少爷,不必了。知道您这次来沁芳阁,一会儿就要离开了。”其实她还有潜台词,不希望他是从自己房间离开的,当着高子昂的面并没有说出来。 竹筠整理好衣裳,把高子昂又拉回到雅间。两人坐下,竹筠忙着把酒杯斟满酒,她刚端起一杯,手上的酒杯却被高子昂夺下。 他再次倒了杯水:“你刚刺完字,就不要饮酒了,就喝点水吧。” “您是来消遣的,不喝酒怎么行?” “陪我说说话。” “好吧,早就可看出来您心情不好。像我这般身份的人,不过是你们这些有钱人心情不好时的消遣罢了。” “你不必妄自菲薄。” “少爷,您还是好的。换了其他人,不会把我们当然人待,一顿凌虐,然后丢下几两银子就打发了。” 要说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竹筠很乖地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一杯一杯地饮下烈酒。 此时的竹筠很想知道高子昂对她的评价,甚至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好感。她问道:“少爷,您甚少来风月场,这才是第二次,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会叫我呢?” 高子昂盯着她半天,说:“你很漂亮。” 竹筠深刻了解像高子昂这种深情男人的心理:“您还觉得我沦落风尘很可怜吧。”她微微地叹着说,“我永远都只配被您可怜,而不配被您爱。” 高子昂没有接她的话。 “我真的好羡慕李婉宁,真的很羡慕李婉英和李婉宁姐妹俩,她们一个名正言顺地嫁给了你,一个能得到你真正的爱。难道真的是出身决定的吗?” 高子昂刚想说些什么,只听竹筠又说:“真的很羡慕李婉宁那样的出身,对于女子来说,出身决定了她的一生,出身甚至会改变一个人的天性。就比如,女子天生就是会哭的。李婉宁自幼可以痛快地哭,痛快地笑,而我小时候也会哭,可哭着哭着发现根本就没有人心疼,更不会有人在意我是否在哭,渐渐地也就不再哭。坠入风尘之后,面对各式各样的男人,眼泪就像是武器,我再次学会了哭,可都是假哭。直到我遇到少爷您,我才找回了真哭的样子。因为您是打心底心疼女子的眼泪,您让人忍不住获取得更多。” 高子昂思索了许久,转过脸,深情地说:“竹筠,你就没有想过离开沁芳阁吗?也许这里并不适合你。” “我离开了沁芳阁,又能去哪里呢?您又不要我。” “你就这么甘于下流?” “长得出头发,谁愿意做秃子?不甘于下流又能如何?”竹筠脸上起了一种孤寂的表情。 “贫穷不是堕落的理由。” “官商勾结,拿狎妓当幌子,暗地里进行着肮脏的交易。权势压人,无处说理,不见天日,外面的世界又比我们干净多少!我逃离了沁芳阁,到了外面就真的见了天日了吗?” “是,我们确实无法选择去到一个干净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不干净,但至少自由。” 竹筠忍不住,还是饮下一小口酒,说:“少爷,您心里对身边的女人有明显的对比。李婉宁是我一生都达不到的境界,她不仅不会为金钱折腰,甚至可以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她之所以会在万丈浮华前不动声色,那是因为她见惯了万丈浮华,而且虚浮荣华令她伤了心。我若跟李婉宁一样的出身豪富,自幼见惯了奢华富丽,又饱读诗书,我也会像她一样视金银为无物,也不会堕落。” 高子昂觉得竹筠说得不无道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吧。他没有再劝。 竹筠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婉宁的影子,又忽然冒出王品鸿跟她说的话,不可冒犯她,何况这是在少爷面前。便说:“对了,府上来人传过话了,我听您的话,不会再去找李婉宁的麻烦。” 她本想顺着少爷一些,却不曾想,因为总是提起婉宁,搞得高子昂没有心情了,他变得更加烦闷。没有心情在沁芳阁再待下去,悻悻地回到高府。 回到高府后,在床上躺了片刻,越躺越烦,满脑子都是婉宁。无法消停,他叫义儿又搬了几坛酒到自己房里,又喝上了。 “少爷,您既然想喝酒,要不小的把张翰鈺少爷请过来陪陪您。这几个人里,只有张少爷还靠谱些。” “算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别去了。你陪我就行了。他来了,你就没得喝了。” 义儿想这正好,趁此机会劝劝他不要如此生婉宁小姐的气。“既然少爷抬举,那小的遵命。” “少爷,知道你心里对婉宁小姐是真心的。但恕小的直言,您现在都有一些慌了。想要跟婉宁小姐和好,首先要冷静下来。还有一定要跟其他女人保持距离,尤其是竹筠。小的觉得婉宁小姐很敏感,她知道您对竹筠的感觉。” “你有多不喜欢竹筠?”高子昂问。 “少爷,小的说句实话,竹筠很漂亮,又有几分可怜,再加上她口口声声说喜欢您,您才会注意到她。但是您问这话,义儿不高兴。” “少爷我的事,你凭什么不高兴!” “这不仅仅是您的事,更是婉宁小姐的事。您已经有了婉宁小姐,就不可以到处去风流快活。” “你说什么呢?你主子我是那种人吗?亏你还天天伺候在我身边呢,你看不出来我对婉宁有情绪吗?” 因为是在自己房里,高子昂喝得很纵情,真的大醉了。喝醉了酒,懵懵懂懂之中,只有一个方向想去,那就是李府。 他不顾下人反对,执意去李府,走到半路,天空下起漂泊大雨来。义儿觉得他这个样子去李府,是去找事,硬是找了几个手下将醉醺醺的少爷给架了回去。 义儿满满的担心,喝醉后长时间淋雨,可是会生病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高子昂刚醒,义儿就见他脸色苍白,无精打采,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头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 “少爷,您生病了?” 义儿上前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很烫。正如他所料,真的被大雨淋病了。 第248章退烧 义儿忧心地守在少爷床边,还好只是发热,少爷一向体魄康健,着凉这样的小毛病,一定很快就好。向老爷夫人禀报过病情,二位也没有过来看看,只是交代好生照看少爷。 高子昂想睡又睡不着,起身坐起来,饮下义儿准备的一杯热水。反正也睡不着,索性靠向后面。 两个大男人,相对而坐。 义儿用打湿的锦帕放在他的额上,给他退烧。见眼前的场景,义儿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这明明是女人干的事。少爷的房间不许丫鬟进入,从前,这种时候,婉宁小姐必定会来。他心中哀叹,因何一定要闹到今天的局面?堂堂大少爷,生了病,身边连个伺候的女子都没有。 高子昂看着粗枝大叶的义儿,心里何尝不想照顾自己的是——是个女子? 义儿心想,不能再让少爷与婉宁小姐继续这个样子下去。眼前苍白憔悴、看起来忧心烦闷的少爷,让他灵机一动,觉得这是弥补他们感情的一次好机会。 “少爷,怕是您不仅头昏沉,心情也是糟糕的吧?要是有个女人照顾在您身边,该多好!您从小到大,大病小灾的,身边可从来不缺女子。您说,现在又是何必呢?”义儿试探着问,“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够让您心情愉快,要不我们就去那儿?” 高子昂知道义儿说的是婉宁,果断回了句:“不去。” 少爷现在倒拒绝得干脆,大概他自己都想不起来昨晚喝得大醉,做了些什么事了吧。铆足了劲儿往李府去,拦都拦不住。酒后的表现才是最真切的。 “婉宁小姐她心里没有皇上,只因有您在,半点都不会有。义儿都看得很清楚,您怎么就不信她呢?您这个样子,小的都替小姐伤心。” 高子昂或许是因为病着,打不起精神生气,也或许真的是想见婉宁了,义儿再次替婉宁说话,他竟然没有恼怒。反而心平气和地说:“她心里没有皇帝,又因何不与我亲近?” “少爷,您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您口口声声说她跟皇帝交好,还怎么与您亲近?” 高子昂正琢磨着义儿的回话,还没想明白,义儿又说:“少爷,感情的事,您生一生气,差不多就行了。感情是最经不起折腾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婉宁小姐将她跟皇帝的关系控制得很好。皇帝看在逝去的李大人的面上,对她很迁就,这也是正常的事。因为他人伤害自己最爱的人,当真是不值得。跟婉宁小姐能和好就和好吧。” 义儿趁少爷还在思考的功夫,吩咐三两个手下,将少爷架上了马车。 高子昂有些挣扎,上车后冲前面赶车的义儿嚷道:“义儿,你敢违抗我的命令!等我病好了,跟你算账。” 此刻的义儿并不怕他,只回过头来笑了笑。少爷要去李府了,他替少爷和小姐高兴。车里的高子昂也是犹豫的。其实他思念婉宁,何况现在还病着。 到了李府后,得知婉宁带领下人去购置物品,并没在府里。好在过不了多久就应该回来了。义儿将少爷安置在婉宁房里,而他来到门房处,等待婉宁回来。 一个时辰后,婉宁的车轿渐渐驶过来。到了李府门口,几个下人从另一辆马车上先下来,迫不及待去搬运物品,看来是满载而归。 婉宁刚下车就见到过来迎接的义儿。 “义儿?”她疑惑地叫了声。 “婉宁小姐,您回来了。”他声音忽地变低,又说,“少爷来了。” 婉宁心下一动。 “他在您房里睡着呢,少爷生病了,着了凉。” 一听说生病,婉宁就隐藏不住了。她关切地问:“怎么会着凉呢?” 义儿没有把少爷喝得烂醉要来李府的事抖出来,不够丢人的。只说:“少爷他心绪难宁,自然病害容易侵体。” 婉宁本能地加快脚步回到房里,果然看到哥哥睡在自己床上,他睡着了。她坐在床边,看着他,心潮起伏。 见到了人,担忧的心稍稍放下了。义儿说是着凉,睡一觉就会好了吧。反正他现在睡着,醒来就又生龙活虎了。 又能到处去拈花惹草。婉宁一想到竹筠,肚子里的怨恨一股脑涌上来。 从小到大,整颗心都属于他。现在,整颗心整个人都交给了他。以为是一生的依靠,却进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仍然会为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子心动。婉宁越想越伤心,她不知道与眼前人还有没有未来,未来又在哪里?一切仿佛都薄如蝉翼。 别说未来了,从前的感觉都找不回来。 早知道他会来,就在外面多耽搁一会儿,不着急回府。此刻,不如去姨娘那里坐一坐。哥哥他知道我不见他,睡醒后就会走的吧。 想着,婉宁起身,出了房间。走到半路,又有些自责,如此冷心冷面,岂不是就不想跟他再继续下去?最亲的人已然失去,若再失去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犹豫间,忽然听见义儿的声音:“小姐,您怎么出来了?”他疑惑的同时,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婉宁没有回答他,愣了片刻,终于做了决定,转身回了房。义儿面带微笑跟在一旁。 来到床前,婉宁再次坐到了床边,他还是方才的样子。只是小毛病,不用过分担忧,可仍然能看出他脸色苍白。或许真的如义儿所言,他最近也同样是忧思繁重吧。原本的小毛病,此刻却成了大病。 婉宁伸手触摸他的额头,很烫。“义儿,打盆温水来。”她立即吩咐道。 “是,小姐。” 待义儿打来了水,婉宁用锦帕置于他的额头。但又不敢弄出大动静,怕吵醒他。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什么都不能做,病何时能好呢? 婉宁看了看周围的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照顾他。” 府上所有人都希望如此,只要小姐肯接近少爷,两人的感情修复就有望了。 下人都出去后,婉宁脱下衣裳,只剩薄薄的里衫,睡在他怀里。大面积吸走他身上的热量,想让他退烧,如此是最快的。 第249章强求 两个时辰后,高子昂先醒了。他感觉舒服多了,除了头还有些疼之外。看了看周边,想起来,这是婉宁的房间。 看到了怀中的婉宁,她安稳地睡着。她的眉头微蹙,这让高子昂想起这段时间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不愉快之事。 怨她,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爱她?还这么得让人不省心。 他将婉宁枕着的那条胳膊松动了一下,想要收回来,脑部的震颤却差点将她惊醒。瞬间他又意识到怎么能如此对待婉妹妹呢?她所以会穿这么少睡到自己怀里,不就是要让自己身上的温度降下来?希望自己的病尽快好。没有她,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这不就是自己的婉妹妹吗?她仿佛从来都没有变。 他又将胳膊放好,让婉宁躺得更舒服一些。伸手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随后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甜甜的、淡淡的吻。就算在白天,他也希望婉宁能做个好梦。 无论如何,此刻的婉宁跟自己是最亲近的,她最关心的人仍然是我这个哥哥。 自己也说过很多遍了。无论两个人能不能走到最后,都要照顾婉宁一生一世。何况他坚信,不会走不到最后。 娇躯在怀,他忽然感到很满足,这才是他和婉宁之间应该有的样子,搂着婉宁不肯放手。反正时间早得很,他打算搂着她再睡一会儿,不对,是能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他希望这样的时刻永远都持续下去,不用再去面对那些烦心之事。 因为力道有些重,就像一团重物一直压在身上。不一会儿,婉宁被这压抑感弄醒。她试着将高子昂整个人往外推。 “婉宁,你醒啦?” 婉宁回过神来,仍旧推他:“你放开我。” “我不,是你跑到我怀里来,叫我如何放你?”高子昂笑嘻嘻地,搂得更紧了,“婉妹妹还是这么关心我。为了给我退烧,牺牲自己。” 婉宁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没先前那么烫了,不怀好气地说:“你放开我!既然你病好了,起来回自己家去!在这里,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我不,关心我还撵我走?堂堂高家少爷跟自己的女人睡到一起,谁还要来管我不成?” 言语如此轻佻,再加上心里怨他。婉宁仍然不想给他好脸色。 高子昂试着讨好她:“我去沁芳阁,婉妹妹生气了吗?” “别胡说了,你尽管去,我不拦你。反正是你家开的。” “口是心非的小妖精,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我不再去了还不行?她陪我饮了几杯酒而已,我脑子是清醒着的,别再生气了。” “如此轻描淡写,必有隐情。”婉宁厌恶地推了他一把,“你起开!” “什么隐情?怎么会有隐情呢?那里的女人少有真情。” 婉宁听出来了,就算有隐情,也不会有真情。此话就说明,他们有过更亲昵的接触,只是他还没有当回事。 她更加猛烈地挣扎,她的不可靠近让他心里也燃起了小火苗。先前的温柔大半转换成了蛮力,紧紧箍住她。 她的里衫被他轻轻一扯,露出雪白诱人的肌肤。冰肌玉骨,外加摄人心魄的容颜,让人如何抗拒? “你就打算如此勾引皇上吗?以婉宁过人的资质,唯有嫁给一代圣主明君,才不算受了委屈。” 突然冒出这样不着边的话,婉宁瞅着他。 “天下哪个女人不想投入皇上的怀抱?不仅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而且瞬间就成了人上人。我们一手打造的周才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因为你父亲的关系,以你的身份,只要顺从了皇帝,升到妃位完全可以。” “你说什么呢!原来在哥哥心里,婉宁就是如此得肤浅。” “皇上要占有某个女人,还会跟你用商量的?” “那也不一定啊,皇上有时候也挺通情达理的。” 他再次质问:“你对皇上有了好感?要不是皇上纵容你,照你的个性,你的脑袋都不知道掉了几回了!你跟皇上可真是一拍即合啊。” 一阵奚落,高子昂的眼神忽而转向凶狠,“你还耍着手段勾引他!” “你这句话就是对我莫大的侮辱!”婉宁越听越气,“我勾引皇上,勾引张翰鈺,勾引义儿。为了给父亲申冤,出卖自己。你该说的,说的差不多了,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正在你喉头打转吧?” “什么话?” “那就是——我与沁芳阁的艳女无异!” “我没这么说!” 柔软的玉体在怀,他越想越邪乎:“还是皇帝留宿偏殿的那一晚,你们根本就已经发生了不可告人之事?皇帝为了你的名誉不敢声张,正好你们一群人合起伙来骗我?” 婉宁听了他的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欲起身。却被他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 “你还想打我,是吗?” “你真是混蛋!” 片晌,婉宁发出绝望的声音:“所以你仍然不相信我能守住跟你这些年来的感情,你现在认定我已经跟皇帝有染?” 高子昂没有回答,只觉得心底有一股冲动喷涌而出。顺势把她压在身下,他阳刚俊逸而气势跋扈,对眼前的婉宁,疯狂地索取,全然不见往日的柔情。 “你干什么?!青天白日。”婉宁拒绝他。 他越发冲动:“你打都打了,还不让我碰你?不让我碰你,你这姣好的身躯是给谁留的?你觉得我能容得下别人占有你吗?自从你跟皇上接触过几次之后,就一直不让我亲近。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的夫君。与其让你伺候皇上,不如现在就来伺候伺候我。” 他可不是在说气话,婉宁觉得整个世界浑浊晦暗,她绝望地放弃了所有挣扎,只静静流着眼泪,任由着他。看到她的眼泪,高子昂心软了几分。 “觉得我身体脏了,不想碰了是吗?”她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个艳女,至少她们下贱都下贱得名正言顺!” 一句话激得他气势更加咄咄逼人,让人无法抵抗。 第250章绝交 婉宁的一颗心寒得彻底。她捡起身边的衣裳,胡乱地披上身。 她缓缓下了床,将地上凌乱的两件衣衫捡起来放到椅子上,缓行了几步,眼睛迷茫地望向窗外,发出绝望的声音:“强占我,你满意了?” 高子昂麻利地整理衣裳,从床上扯过革带的同时,看了婉宁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真是感慨,从前的你是那么得温柔,生怕妹妹受到一点点伤害。当下,你还在意我一点点的感受吗?是什么成就了今日的你?是啊!我能期待你不变吗?往日的你柔情蜜意,如今想来,全是悲伤。哥哥,你很聪明,你是熟悉我的,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会是麻木的。或者,这一点点,我都是奢望的?即便你我如此亲近又怎样?心早就不在一起了。” “婉妹妹,我——” “住口!别再叫我!我不再是你的婉妹妹!”高子昂的声音被婉宁硬生生打断。 “我们是从何时开始有裂痕的?我从未想过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婉宁心痛如刀绞,“我还未出世就与你定下婚约,你从小就对我好,甘愿将全部交付于你,却不曾想过哥哥你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以为你会温柔待我,你却那么轻易地认定我会把自己出卖给皇帝。你就从未想过我会守住这份感情,我拼了性命都会守住这份感情?你不再懂我,还是你的心已经飞走了,飞去了哪里?是我姐姐,还是沁芳阁?听说有位姑娘缠上了你。” “婉宁,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心里只有你。” “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话!真是不知廉耻。你一直都把我编织在一个梦里,香迷蛱蝶,痴梦难醒,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候了。都怪我不应该做梦,自从你同姐姐有了婚配,这便注定了我与你不会有任何结果,没有未来的相遇是永远的折磨。我曾经那么天真地把你当成在这世间唯一的一棵救命稻草,在这世间唯一的一丝温暖,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抹光亮。现在想来,真的是我太天真。正如你所想,我早晚会是皇上的人。你自己不也说吗?皇上是一代明君。正好给了你一个风花雪月的借口,你继续你的拈花问柳,我们还以什么理由继续下去?所有的繁华都是过眼云烟,将一切都付与衰草夕阳。姐姐虽然害过我,但她有一句话说对了,当你把一切都交给他的时候,他对你的爱已经变质,而你对他的爱才刚刚开始。既然你的爱已经变质,我们还是早日结束的好。信物我会还你,你所赠之物,我也会悉数奉还。从此红尘陌路遥望,各生欢喜,不再有任何瓜葛。” “婉宁,你何必呢?你冷静些。我们确实是有些矛盾,让彼此都感到不愉快,也还不至于如此。” “指腹为婚,不过是长辈们意图结党营私实施的策略。我们只是棋子,是他们掌中的玩物,任由他们摆布。或许,打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发生感情。我看我不是不应该把自己出卖给皇帝,是不应该把自己出卖给你才对。我父亲,人都死了,叔父仍旧不肯放过。你们高家对李家的掠夺,到底何时能停止?你现在立即马上滚出李府!我不想看见你!滚!” 高子昂承认让婉宁受委屈了,自己对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这回她是彻底伤了心。婉宁在气头上,她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无用,而且多说无益。与其在此继续惹她生气,不如等她气消些。 “好,我滚。” 高子昂拿起披衫给婉宁穿上,线条优美的颈项和锁骨清晰可见,趁机在她身上疼惜地一裹:“别着凉了。你也别生气了,我现在就滚。”说完,走了出去。 婉宁瘫倒在地,一只胳膊无力地支上圆凳。娇体撕扯般的疼痛感仍在,心底更是剧痛。泪水又无声地流下来,这就是自己爱了这么久要终生依靠的男人吗? 从何时起?对他的怨恨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天接一天奔流。 高子昂更是心绪难宁,他感觉得到婉宁仍然深爱着自己,而且不曾发生丝毫的改变。她没有被其他男人碰过。 燕儿见到高少爷的脸色特别难看,知道两人可能又吵起来了。她一进到婉宁房里,见到小姐衣衫凌乱,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上前蹲在婉宁身边,轻轻唤道:“小姐。” 婉宁抬眼看了她一眼。燕儿试着将她扶起,没想到她顺从地随着燕儿坐到床上。 “燕儿,我现在很恨这张床。” “小姐,奴婢体谅您。少爷他这次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我跟他从此以后就形同陌路了。”婉宁悄然拭泪,心里一阵刺痛。 “小姐,少爷他确实做得不对。但是依奴婢愚见,他不过是吃醋而已。您孤苦无依,他可以做您的依靠,要不再想想?” 婉宁知道燕儿一直都这么想,发生任何事,她就是叫自己一味隐忍。不想跟她起争执,于是说:“燕儿,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好,奴婢遵命,您有任何吩咐尽管叫我。” 婉宁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越想越烦,更不想在这张床上待下去。 这种时候除了燕儿,她好想再另找一个倾诉对象。身边的人都希望跟高家少爷继续下去,不能跟他们说了,还能找谁呢?去高府找姐姐吗?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姐。不行!去高府,那是去找病! 婉宁想了半天。对了,张翰鈺,还好有这段友谊。她瞒着燕儿,只身来到张府。 张府门子知道张家和表亲朱家的好事将近了,有其他小姐来找少爷,需要谨慎对待。不能让朱家小姐起疑,也不能怠慢了来客。 于是亲自到张翰鈺面前禀报:“少爷,有位小姐找您。” “小姐?叫她进来吧。” “少爷,还是劳您大驾亲自出去看看是放她进来还是不放?” “什么人啊?这么特殊!故弄什么玄虚?” “少爷,您出去瞧瞧吧。” 第251章守了一夜 张翰鈺还未走到大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弱女子孤独地在门外等候。 他紧走几步,到近前疑惑喊道:“婉宁?” “翰鈺哥哥。”婉宁的情绪非常低落。 “婉宁,你怎么这么晚来了?快进来。”张翰鈺当即心生几分怒气,训斥门房:“糊涂东西!婉宁来,还不赶紧请进来?还让她在外面等!” 张翰鈺不由自主上前搀扶,突然又意识到不妥,缩了缩双手,只说:“婉宁,你快进来。” 两人一路走着,张翰鈺不断道歉:“婉宁,你别生气。下人不懂事,我把你安顿好,就过来教训他。” “翰鈺哥哥,说的哪里话,应该的,都怪我来的不是时候。我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婉宁,我最害怕你跟我见外,你任何时候来都行,张府任何时候都欢迎你。” 他在此时说几句动人的话,婉宁还真挺感激的,“多谢你,翰鈺哥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张翰鈺已然转头看她,疑惑地问:“你怎么啦?脸都哭花了。发生什么事了?” 婉宁不知从何说起,脑子在飞快地旋转。 “算了,进屋说吧。” 好不容易有跟婉宁单独相处的机会,张翰鈺直接把她请到了离父母亲以及朱倩儿的房间较远的客房。他甚至希望婉宁今晚能歇在张府。 当两人来到客房时,婉宁在门口畏畏缩缩,不敢进。 张翰钰看出了她的心思:“婉宁,你放心吧。这里是客房,不是我的卧室。傻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卧房在哪里。” 听到张翰鈺这样说,婉宁才放心地走了进去。她确实知道张翰鈺的房间在哪里,只是顾着礼节,一时什么都忘记了。 婉宁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张翰鈺则紧挨着她正对而坐。 她抓住了张翰鈺的胳臂,满眼含泪:“翰鈺哥哥,我们都没有长大该多好!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 “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 婉宁想起来高子昂今日对她所做得一切,控制不住情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突然抱住张翰鈺。这么一抱令他不知所措,愣了半天,才缓缓放下双手,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此时张翰鈺的心里是复杂的。他希望这个拥抱,她真心实意,然而他明知是婉宁失去理智的行为。他可不想趁人之危,但也有好大一部分是惊喜。 婉宁终于打起精神说:“子昂哥哥,他强求我,他对我做下禽兽之事!” 张翰鈺当即恼火:“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能做出如此伤害你的事呢?!” “我跟他已经绝交了。从此以后,我们不再属于彼此。”话音刚落,婉宁再度陷入悲痛。 “你真的能放得下吗?从小到大的感情。”张翰鈺的这句话似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没有缓过神的婉宁自然也没有回答。 婉宁几乎哭晕在他的怀抱里。 虽然跟婉宁近距离接触,但他始终保持着绅士风度,他尽力做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他想,或者她只是因为不舍,而把自己当成了子昂。 他跟子昂也是一同长大的,很了解他。张翰鈺有几分疑惑,他确实有些少爷脾气,但还算明理,对婉宁又是真心的,不会做出这般伤害婉宁的事。 许久,婉宁总算恢复了几分心智,她直起了身子。 张翰鈺这才试探着问:“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子昂是中了什么邪吗?” “自从我接近皇上,他就一直对我心存怀疑。不仅如此,就因为皇上有一晚实在太累,在我所住的偏殿睡着了。我和几个丫鬟一整晚坐在那里,等待皇帝随时召唤,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哥哥他不相信我,他现在已然认定皇上已经占有了我。” 张翰鈺顿时恍然大悟。他明白了,高子昂为什么会到沁芳阁勾搭竹筠。 “是,婉宁,是他的不对。我了解你,我比他这个混账东西看得清楚。我相信你跟皇上绝对是清白的,就算皇上在你房里过了夜,我也相信你说的。” “翰鈺哥哥,谢谢你。”婉宁双眼满含眼泪,如同涨漫上来的一汪碧水。张翰鈺相信她,她真的很欣慰。 “最应该相信我的人却不相信。他不仅侮辱了我,更侮辱了他自己,这个他不明白吗?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感情,那种信任感都还不如一个外人。现在想想实为人生之悲哀。” “婉宁,这么晚了,就别再瞎想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从长计议。今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你也够累了,就别再到处折腾。要不今晚你就在府上歇下,我守着你。我猜,你现在一定是绝望到极致,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他人的陪伴。既然你来找我,那我就必须照顾好你。我差人通知贵府上,好叫他们安心。” “你怎么可以守着我?” “难道你害怕我趁人之危?你放心吧。” “不是的。你已经……” “这个你也放心。倩儿不会计较的,她很懂事。最重要的是,我们又不会发生什么。你难得来一趟,她还不至于小气到你来一趟都容不下。” 婉宁还是觉得不妥,她并没有听张翰鈺的话,到床上休息。而身子已经虚弱到体力不支,她单手支着脑袋,随时都要睡过去。 何时睡过去,她自己也不知道了。还是由张翰鈺按照自己的想法,亲自将婉宁抱到了床榻上。 他静静凝视婉宁柔美的脸庞,心爱的女子此刻就在身边。多想再次近距离接触,他知道方才的拥抱无关情爱。看她沉沉地睡着,又打消了抱一抱她的念头。 他俯下身,意欲亲吻眼前的美色。 心里一番矛盾的揪扯,张翰钰终于在婉宁粉润明艳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令他惊喜的是,并没有令她有多反感。他便想得寸进尺,当他再次接近时,扑面而来的气息终于使迷糊中的婉宁有了知觉。只见婉宁闭着眼睛,双睫微颤,嘴里嘀咕道:“哥哥,你又来了……” 张翰钰明白婉宁嘴里喊的、心里念的必定不是自己了。又见婉宁轻扭动娇躯,露出颈肩清晰的红印,顿时他兴致全无。 婉宁说两人已经绝交,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感情深厚,怎么会说绝交就绝交?他猜想,只是婉宁一个人说而已。婉宁这个丫头,还是这个倔脾气。她越这么说,就表明她越在意,越放不下。只是子昂对婉宁做得确实过分了些。想要挽回婉宁,恐怕他要费些事了。 他跟高子昂多年的兄弟,此时不可再有邪念。王品鸿他们做得就很好,也算是跟婉宁一起长大,到处勾三搭四,却从不接近婉宁。当然还有个原因,也许他们的父亲也同自己的父亲一样,忌惮高家的势力,不同意跟婉宁有瓜葛。 还有最重要的,婉宁现下仍然想着念着她的子昂哥哥。她眼里只有他,不会一下子接受自己。虽然婉宁满嘴都在说,已然与高子昂绝交,但看得出来她根本放不下,让婉宁移情别恋这条路太遥远太遥远…… 就算自己对她是真心,就更得让婉宁真心真意才行,不能伤害到她。趁她跟高子昂发生矛盾的机会而闯入,不是君子所为。 婉宁遇上事了,能来找他,他很欢喜。能够一亲芳泽,他更应该满足。她睡着,他所能做的就是守候。他当真在旁静静地陪了她一夜。 第252章算账 一早,婉宁醒来,仍然觉得眼前天昏地暗,昨日的疼痛犹在心头。 她发现了守在身畔的张翰鈺。最痛苦的夜晚,却是他守了一夜。她伸手去触摸,惊醒了正在旁边打盹的张翰鈺。 “婉宁,你醒啦?”张翰鈺起身,见她紧皱眉头,问道:“你还没有感觉好一些?还难受吗?” “我好多了,只是感觉头还有些痛。”片刻,婉宁看他的眼神转向了感激,“翰鈺哥哥,谢谢你,有你真好。” 对于婉宁的再次答谢,张翰鈺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婉宁,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觉得除了嘴上的答谢,又不能为我做什么,才分外想要感谢。你不必如此。你一直都明白我,自幼我们就玩在一起,我多么希望此生都相扶相守。而你却被早早地就定给了别人。男人对待心仪的女子,理应多加照拂。大概此生,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就安心接受吧,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 “我和子昂哥哥不会在一起了,他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但我还是会祝福你。” “你呀,又说气话。” “我才没有。” 婉宁从张翰鈺的话里得知,可能是他的婚事要定下来了。她问道:“倩儿要嫁过来了吗?” 张翰鈺似有些无奈,再次在床榻前坐下:“早晚的事了。” “恭喜你,翰鈺哥哥。倩儿是个好姑娘。” “倩儿来得时间越来越长了,一直不给她个名分,这有损她的清誉。” “翰鈺哥哥,你也是个好男人,倩儿一定很幸福。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我祝福你们。” 张翰鈺心底产生些微怒气:“婉宁,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婉宁稍翻了下身子,仰躺着:“我只希望我们这些人中多些幸福的人在。翰鈺哥哥,你觉得我现在幸福吗?” 她见张翰鈺没有说话,又说:“父亲临终前曾给我和母亲指了一条明路,与其在京城这样的是非之地待下去,不如去到江南,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余生。眼下看,或许我该听父亲的。” “婉宁,你别瞎说,我可舍不得你。我们大家都舍不得你。你就肯丢下我们大家,丢开生你养你的地方,独自一人快活去?” “我也不想,可这长安城真的是伤心地啊!”随后,她眼角流下两行热泪。 “婉宁,你头痛就再休息一会儿。还有你的眼睛都哭得红肿了。”张翰鈺起身,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她竟然没有拒绝。或许,婉宁觉得他都要娶朱倩儿了,也就不必太在意。 说着话,她发现外面的太阳已经升了老高了。“翰鈺哥哥,我该走了,再待下去,会给你添麻烦。” 张翰鈺阻拦道:“婉宁,你不会给我添麻烦的。自从李家出事,张府你也不常来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要匆匆离开。”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还是要注意礼节的。” 张翰鈺只能应她:“婉宁,我先用轿子送你回府。这回怎么说都是子昂的不对,他这么伤害你,我去找他算账!” “哎,我来找你,不是叫你这么做的。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你不必为我出头。” “我知道,我只是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他做了错事,难不成还没有人管了?” 婉宁的大脑已经不想再思考,就随他们去吧。 跟着张翰鈺上了轿,安全回了李府,剩下的事她就管不了了,也不想管。 在今日,睡了一觉醒来的高子昂同样是头痛难忍。 昨天离开李府后,其实他隐隐感觉自己误会了婉宁,对她太过分了。此时,对她的爱怜仿佛又一股脑被扯了出来。内心烦闷,自己躲在屋子里喝上了酒。 喝得正起劲,张翰鈺突然闯入他的房间。 他见张翰鈺来者不善,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翰鈺见到他,上去就是一拳头。 高子昂借着酒劲,正好心里也有一肚子火,丝毫不示弱,毫不客气地还了手。 他的屋子瞬间成了战场。 一番角逐,高子昂略胜一筹,但同样是鼻青脸肿。他原本没有心情打架,出了几拳,火气算是出了一部分。他边伸手阻挡张翰鈺的攻击,边说:“不打了,不打了!” 此时,张翰鈺也累了,停下来,呼哧呼哧喘着气。 高子昂问道:“什么事啊?大清早就打架。” “我要打你,还管什么时候!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还问什么事!” 高子昂猜测到几分,他应该是为婉宁而来。一想到婉宁,他就忍不住喝酒。 一屁股坐下,一杯酒不出意外地进了肚子里,他刚要拿起酒坛再倒,张翰鈺却将坛子里剩下不多的酒,端起来一口气全部饮了下去。 高子昂起身吩咐下人再拿些酒来,被张翰鈺一下子按坐在那里:“你坐下!” 张翰钰缓了缓,低低道:“昨晚婉宁来找我了,一整晚她都歇在了张府。” 高子昂面色一动,旋即恢复如常,说:“她又去喜欢你了吗?和你在一起有什么稀奇。她为了得到她想要的,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 “你!”张翰钰盛怒之下,朝他又是一拳头,“你个混账东西,说什么呢!” 高子昂明白了,张翰鈺就是为婉宁出头,这让他心头又起了火。 两人再次扭打起来。 下人们听见响动,义儿带几个人冲了进来,及时阻止了这场战争。 义儿劝道:“张少爷,知道少爷他有些事做得很不妥。可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惊动了老爷夫人,我们可都是要遭殃的。” 张翰鈺狠狠地瞪着高子昂,没有说话。 “义儿,你们先出去吧。翰鈺大清早来,估计他是有话讲。”高子昂吩咐道。 义儿知道此时不能惹着少爷,听从他的命令,缓缓出了房间。 冷静了一会儿的张翰鈺坐到圆凳上,说:“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我没那么卑鄙,我没碰她。而且你矛头直指皇帝,是不要命了吗?” 到目前为止,可能不会再打起来了,高子昂也在圆凳上坐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一脸的愁容。 “虽然在你府上,但是我有底气。你那天晚上去沁芳阁,我就想找你算账了。你现在对婉宁还做出这样的事来,怎么说都是你不对。” 张翰鈺顿了顿,将思绪拉回到从前,“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你为了保护婉宁跟我打架。而如今,我为了她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和你一样,从小就喜欢她,但是现在我甘愿让给你,是希望她能幸福,而你又是怎么对她的?昨晚的她是何等绝望!你抢走了她又不好好对她,你让她的人生陷入绝望。你再这么下去,我还是会把她抢回来的。” 话音刚落,张翰鈺斜眼看他,希望他有所警醒。在张翰鈺的一番声讨中,高子昂却一直都保持沉默。 第253章羞愧 张翰鈺和高子昂两个人沉默了半天,终于能静下心来说话了。 “你们两个有什么心结解不开的?一个悲天怆地地哭,一个就去烟花之巷勾搭艳女。”张翰鈺问他。 一直陷入深思的高子昂回过神,叹口气说:“她跟皇上——” 他的话立即被张翰鈺打断:“她跟皇上怎么啦!婉宁是怎样一个女子,你比我更清楚。她一直拼命保住自己清白,她为了谁,你不清楚吗?你怎么可以怀疑她?她不管做了什么,她永远都是婉宁。就算是诞下龙子,她也是婉宁!” “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若站在我的位置上,就不这么说了。” “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对她存有疑心,这很伤人的。你若真的爱她,在这种事情上,心里再不舒服,也要保持沉默。你只因为疑心,就做下这等禽兽之事。以婉宁的心性,皇上若强迫,她以死都会保全自己。她没有跟皇帝在一起过,你就这么不相信她?皇上虽然分给了她宫室居住,正因为她不曾侍寝才没有任何名分。以婉宁的家室,若承受了皇帝恩宠,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是皇帝的嫔妃?皇帝怎么可能坏了宫中的规矩?其他出身名门的千金知道皇帝坏了规矩,她们岂肯罢休?” 听张翰鈺这样说,高子昂心里也开始发生转变。是啊,婉宁已经被赐了宫殿,若她真的侍寝,皇帝不可能坏了宫中规矩,秘而不宣。 “她为什么进宫?婉宁为父亲平反,在宫里受尽委屈,她受的苦,你不知道吗?你不仅不给予安慰,这个时候,还在她胸口上刺一刀。怎不叫人寒心?婉宁通体是明朗、纯洁的,你怎么就不肯相信她呢?她连你的妾都不肯做,怎么可能跑去做皇上的妾?就因为皇上能给她更多的荣华富贵?在你眼里的婉宁就是如此不堪吗?” “你别说了。”高子昂的声音极低,大概是终于感到一些羞愧和自责。 “我觉得这回,你应该去跟婉宁道歉,” 高子昂仍然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 “你不去,你会失去她。” “到今天这个地步,婉宁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你不了解皇帝对婉宁的心思,是,婉宁现在是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也许皇帝终有一天会对她失去耐心。” 高子昂的再次疑心让张翰鈺心生怒气,他恼怒道:“那你是干什么的!我若是你,就跑到皇上面前,明说婉宁已经许配给了你,她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以为我没有吗?皇上早就知道我和婉宁的关系。你以为他在意吗?宫里的燕妃和杨妃,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的身份。” “你是说皇上如曹操般贪求侯门妙妇?” “我可没有这么说。没有男人不在意的,侯门妙妇,你也要看是谁,也许君王喜欢占有敌人的妻妾。” “那不就结了?你又不是皇上的敌人。” 高子昂知道他说得对,他当然不是皇上的敌人,但人和人之间的战争无处不在。过了许久,他终于幽幽地说:“但是打败我,能让皇帝感觉到年轻二十岁。” “总之,我告诉你,你若想跟婉宁和好,道歉是早晚的事。” 闻言,高子昂沉默了,再次陷入深思。 既然是替婉宁来找他算账,就要算得彻底。现在,沁芳阁的竹筠是一个大问题。 张翰钰问道:“沁芳阁那竹筠姑娘,你怎么处理?你还有一点点在意婉宁,这样的人一个也不能有。” “给她几两银子打发了就是了。她本来就很缺钱,或者说缺钱已经是她的一种习惯了。” “恐怕没有你说得这般轻巧。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只怕现在银子解决不了。她可不是简简单单图银子,她是喜欢你,听说那姑娘见了你就投怀送抱。” “青楼里的女子,哪个见了男人不投怀送抱?” “你还有理了!能一样吗?你明知竹筠喜欢你。” “烟花之地少有真情。”高子昂低低道,“她不过是陪了几杯酒而已。” “亲都亲了,还而已呢!你还想怎样!你是没被打得好,是吧?” 高子昂心里咯噔一下,“你如何知道?谁的嘴这么快?” “怎么?害怕了吧?我知道了,就代表已经传开了,婉宁必定会知道。都到这节骨眼,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对婉宁好的人不会瞒她,竹筠那一伙人就更希望她知道此事了。你做都做了,还嫌人家嘴快!看你怎么跟婉宁解释!” “难怪婉宁一直不肯做你的妾,随随便便一个青楼女子都能攀到跟她同样的地位。” 高子昂一惊:“谁说我要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室了?” “不打算纳她为妾,还招惹人家,你明知她喜欢你!恐怕那竹筠早就把自己当成你的妾。我听品鸿说,她已经为你刺字了,够痴情的。都做到这一步了,以你的为人,应该不会就给几两银子了事。” 高子昂其实最怕婉宁知道此事的反应,急于表态:“你放心,我不会纳她为妾。高家容不下她。” “还我放心?我放的哪门子心!你难道意识不到最应该在意的人是婉宁?幸亏有高家二老在把关,你都不认为自己对不起婉宁吗?对了,她不是有故事吗?” “无非是缺银子的故事。” “你问她了?” “没问。” “那你怎么知道?” “她见钱眼开,不是缺钱还能是什么。”高子昂思考片刻,又说,“竹筠确实是个可怜人,我有意救她于水火,但可能不会收留她。我打算多给她些银两,将她送走。” “听你这么说才对你有点儿信心。没有故事的人生是乏味的,世间可怜女子众多,坠入风尘者有几个是没有故事的,你怜惜得过来吗?你既然要打发她,我也不揪着不放了。” “不说她了。”高子昂终于把对竹筠的兴趣减弱了一些。 “好,不说她了,就说婉宁。你怜香惜玉,婉宁就不可怜吗?李家的变故,前不久她在那皇宫里忍受着日夜的苦楚,如今你反而成为她最大的苦楚。也难怪她会如此颓丧,你都没看见那晚的她有多绝望,只怕她不会原谅你喽。” 话音刚落,张翰鈺再次感慨:“婉宁的不原谅以及你的不道歉,我都替你们头疼。” 第254章“归还信物” 张翰鈺希望高子昂真的能履行他所说的,将竹筠送走。把她从沁芳阁救出,多给点银子,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也是应该,不枉相识一场。更希望他解决了竹筠的事后,就不再去沁芳阁。婉宁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你仗着生得一副好皮囊,到处留情。爷我这一副皮囊也不差,可没你这么风流快活。” “你这儒雅的一张脸,怎么可能做出风流的事来?你父亲还不打断你的腿!” “你还有脸说我!在你父亲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眠花卧柳,那晚若不是我父亲带兵赶到沁芳阁,你——你如何对得起婉宁?” 提起第一次去沁芳阁,高子昂想起来,那晚又没有打算在那里过夜。“你怎么就断定那晚我会歇在沁芳阁?” “你当时喝酒都喝成那个鬼样子了,现在还狡辩!”张翰鈺严厉地说,“竹筠的事了了,沁芳阁以后就别再去了。你有没有想过,婉宁心想着你在一众女人堆里欢歌笑语,她会是何种滋味?” 高子昂未语,坐在那里沉思了片刻,起身就要出去。 “哎,你去哪?”张翰鈺忙问道。 “去李府。就想见见她。” 张翰鈺再次劝道:“去道歉吧。你那么对她,确实太过分了。” “不道歉,就想见见她。” “她可不想见你。你不肯服软,不肯温柔待她,只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你的。你现在就像她心头的一根刺,每见你一回,刺就无情地扎一下。” 高子昂低着个头,坚定却小声地说:“她总有一天会想见我,我就等到那一天。” “你的伤,她看见还不吓一跳?” “希望她还关心我。” “我是说,她若问起,你就告诉她是我打的,我可不想把这份功劳让给别人。” 高子昂回转身子,瞥他一眼,说:“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 语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刚出房门,义儿快走几步跟上来:“少爷,我们去哪?”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看您这急切的脚步,应该是去李府吧。” “跟上吧。” “遵命。”义儿担心少爷知道自己私底下去看过婉宁,便向他坦白:“少爷,义儿不敢瞒您。其实,义儿方才去李府上看过婉宁小姐了。” 高子昂用疑惑的眼神看他,义儿一下子就明白了少爷是在问“情况如何?”他便回答:“婉宁小姐很生气。您现在去,恐怕小姐她不会搭理。少爷,都怪您。现在连义儿都跟着您遭殃,连带着小的也不受待见。” “这么严重?” “不信,您就走着瞧喽。” 待高子昂来到婉宁的房间,刚踏进房门,确实如义儿所言,婉宁一看到他,顿时火冒三丈,冲着他嚷道:“出去!” 高子昂上前一步,意图接近:“婉妹妹!” “出去!”婉宁边说,边将他往外推。 高子昂无奈,只得退了出去。刚出门,只听“咣当”一声,门被婉宁果断地给关上。他硬生生被关在了门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两人一起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 高子昂孤寂地呆站在门外,义儿走上前来:“少爷,看吧,不让进啊。” “婉宁这小丫头,气性就是这么大。” “可少爷您不就是喜欢吗?”义儿问,“少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回府吧,婉宁是真的生气了,等她气消一些再来。让她冷静几天。” 说完,两人都耷拉个脑袋离开了。 婉宁躲在屋子里,一肚子愤怒再次化作汹涌的眼泪,她趴在床上,传出一阵阵“呜呜”声。 一直到中午吃饭时,燕儿觉得婉宁稍稍冷静了,便进屋试图安慰。 “小姐,您说您这是何必呢?少爷来,就说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您为何不给个机会呢?” 半天,婉宁才哑着嗓子说:“燕儿,你总是替他说话。” “小姐,我不是替少爷说话,奴婢是替小姐着想。” 婉宁用锦帕包裹好高子昂赠给她的定情信物,那个她一直当作此生最宝贵的礼物——玉佩。锦帕上是她亲自绣的“安好”两个字,此时,安好的意思却是,从此以后各自安好。 她把玉佩给了萧飞燕:“我不想看见他,这些,你替我还给他吧。”随后,又回到床榻上呆坐着。 燕儿打开锦帕,先是一惊,后试图劝她:“婉小姐,您真的舍得吗?” 婉宁转过脸,仍旧带着怒气说:“还给他!” 萧飞燕劝慰道:“他对您不信任是他不对,可是婉小姐您父母双亡,炎凉世态,人们习惯拜高踩低,您没有任何依靠。即便高大人一蹶不振,但是高少爷得皇上赏识,文武双全,未来可期。也许少爷一时会被什么人迷惑,但看得出他对您绝对是真心的。” “高少爷知根知底又有从小的情分在,一直以来他就像亲人一样,对于女子而言,同知根知底的男子在一起总好过陌生人。要不您再想想?”萧飞燕见婉宁没任何反应,接着道,“就算撇开这些不谈,婉小姐,您真的能放下吗?” 婉宁泪眼汪汪,大颗的泪珠滚落,终于开了口:“别说了,他心里已经没有我了。自幼就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哪知到头来并不能如愿以偿,情归所想。我天真地把他当成在世间唯一的一丝温暖,而他呢?我真是天真到可笑。” “曾经的他是那样温柔、温存,然而此时,他变了,而且变心了。男人不是因为抢就是你的,感情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不是抢来的。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抢也没用。我感觉到抓不住他的心。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了,感情的事顺其自然的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小姐您就不伤心吗?” “心已经伤过了,何必再伤心呢?他喜欢,我没有办法,我成全他。若如你所言,委曲求全跟他在一起,之后就会跟他的妻妾们无休止地勾心斗角,争夺他的宠爱。你忘记父亲的临终遗言了吗?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就没有值得我爱的人了吗?寻一个真心待自己好的平民男子,就算一辈子为生计奔波,平平淡淡,小舍篱笆,青丝白发,平凡一世又有何不可?” 燕儿一路陪伴婉宁长大,十几年地陪伴着她。又都是女人,她是了解婉宁的心中所想的。婉小姐,也就痛快痛快嘴,她放不下高少爷,舍不得他。 既然跟定了小姐,理当处处为她着想,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自己是老爷亲自选定的人做小姐的贴身丫鬟,更不能辜负老爷的信任。 如此宝贵的定情信物现在还给少爷,他可是会当真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还了,他再给可就很困难了。她想,或者有一天,小姐和少爷又会和好如初了。为了婉宁的将来,今天就替她做决定了。 她将两人的信物小心地藏了起来,并没有还给高少爷。 第255章冒犯天颜 已经出宫来好几天了。 虽然皇帝允许婉宁可以回李府,但她和燕儿都知道不能太无视宫中的规矩,当天便回了皇宫。 一回宫,婉宁就将自己关在云烟阁的偏殿。只有燕儿和莲儿偶尔进来,周才人因为要准备迎接皇帝,就算看出了婉宁有多么不开心,也没能过来安慰。 不知不觉到了吃晚饭的时刻,燕儿知道婉宁因为心情不好,肯定没有食欲,特意做了她最爱吃的几道菜。饭菜都已端上了桌,婉宁仍在里间安静地待着。若不是心里烦闷,这可不是平时的她,吃个饭还端个架子,要人请。 “小姐,该吃饭了。这几天,您都没有好好吃饭,如此下去,身子挺不住的。” 婉宁向燕儿投去忧郁的眼神:“燕姐姐,我没有胃口。” “小姐,有再多的不如意,还是要活着,饭还是要吃的,何况是为了个男人呢。吃口饭吧,今天的饭菜可都是奴婢亲手为您做的,都是您爱吃的。就算您生气,也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呀。一生气就不吃饭,这可不太像小姐。您这个样子,只能证明您太在意少爷了。” 燕儿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婉宁现在不喜欢别人说她在意,再加上她心善,最不愿意辜负他人的心意。终于挪动娇躯来到饭桌前,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 她坐下,往嘴里耙了几口饭,各样菜都夹了几遍,强迫自己把整碗米饭吃下。看婉宁吃饭的样子,燕儿着实心疼,都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了。 婉宁在桌子前坐了片晌,才懒懒地说:“我吃饱了,燕儿,可以撤下去了。” 吃过晚饭,天还没有完全黑。 算了时间,不出意外,今晚皇上会来云烟阁。婉宁坐在榻上不由得往院子里看,一直没有看见皇上来,而直接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丫鬟辛勤地在浇花,花开得很艳丽,各式各样的花远远地看,很美。 她想,要不出去折几枝回来插瓶,屋里有了新鲜感,再加上芳香四溢,也许心情会变好。 当来到花坛前面,看上去再美的花,凑近一看,还是有几朵衰败的,心情也随之落败。眼前的花,竟能让她看得出神。偶尔摘下几片花瓣,平摊到手心里,抚摸着,这下就更出神了。 “在干嘛呢?这么专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婉宁转过头一看,原来是皇上来了。她冷静下来,淡定地说:“给皇上请安。” 皇帝紧盯着她一小会儿,感觉得到她不似从前开朗,看得出这两天过得不太愉快。“花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你就没有觉得退到远处,这些花分外漂亮吗?” “皇上,您圣明。奴婢也发现,在屋子里往外看,很是漂亮,根本就不会看到有衰败的迹象。来到近处观赏,它们所有的缺点暴露无遗。所以,奴婢一开始,想折几枝插瓶的想法就是错误的。就好比男女相处之道,若一开始就没有占有,只是远观,她永远都是美好的存在。一旦占有,便成了亵渎,在男人眼里,她也就日益变得千疮百孔。” 皇帝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婉宁,你有必要吗?看见几朵花就有这么深的感慨!你说这些花的缺点暴露无遗,有何缺点?” “奴婢认为时间让原本娇艳的花变得衰败,使它们的优点变成了缺点。也许是奴婢失言了。花儿的衰败是自然现象,并不是它们的缺点。而事实上,人人都喜欢盛开且娇艳的花儿。那渐渐衰败的花儿有什么错呢?所以我分外同情眼前衰败的这几朵。它们也曾被人深爱过,沦落至此倍加值得同情。” 皇帝似乎一眼就相中了所有花中开得最盛、最美的一朵,他伸手将花头掰过来,朝向自己:“但是不得不说娇艳的花美过衰败的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像你说的,衰败的花也曾有美丽的时刻,也是被人爱过的,这个世界对待所有的花儿都是公平的。” “是啊,也许这就是男人吧,永远都喜欢女人最娇艳的时刻,在她最美好的时刻占有她。所以这世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皇上您权势熏天,您一声令下,无人敢不从。您说月亮是方的,没有人敢说是圆的。您说全天下的花都应平等地被爱,那就是了吧。” “说什么呢?”皇帝边说,边转身要走,“大晚上傻站在院子里看花。” “是啊,皇上您来了,奴婢不可怠慢。不过,皇上,你先过去陪周才人吧。她一直在准备着迎接皇上您呢,您可不要辜负才人。” 皇帝确实先去了正殿,陪才人进了晚膳。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才来了偏殿,大概他就是想跟婉宁说说话。一只空花瓶放在桌子上,很显眼。婉宁果然在院子里傻站了许久,也终究没有折几枝回来插瓶。 正在练字的婉宁,安然地写完最后一笔,抬头恭敬地说:“皇上,您来了。” 他自顾自地在榻上坐下,说:“花瓶都准备好了,不过几枝花而已,怎么就不折了呢?” 婉宁缓缓行至皇帝眼前,回道:“皇上,不折了。折回来插瓶的花,就一定是被人爱的吗?还不如放在那里,远远地观赏,大不了最后悄悄地任其凋零。一朵朵可怜的花儿也无须忍受由被深爱到遗弃的残忍。” 原本就那么随意一问,却又勾起了婉宁的感慨,他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说点开心的:“婉宁,朕今天去了你父亲的坟前,祭奠你父亲,也是应该。” 这可是莫大的恩典,婉宁立即跪下:“奴婢叩谢天恩。” “起来,朕也是希望你父亲走得安心一些。” 婉宁在此时想起父亲,分外想念,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皇帝亲自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珠。 “奴婢失仪。” “无妨。思念亲人,人之常情。只是你仿佛心情不太好,今晚似乎尤其思念亲人。” “皇上,您圣明,一眼就看穿了奴婢的心思。我曾经拥有的一切,不想失去,还是失去了。” “只要你愿意,你会立即拥有,拥有令其他女人望尘莫及的荣耀。朕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朕会以最大努力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你失去双亲,理应对你多加照拂。” 婉宁不想一口回绝皇上,便再次跪下。皇帝说的话,她实在挪不出心思来考虑。原本情绪就极为低落,这个时候想起父亲,关于他的一切瞬间涌上心头。婉宁多么希望父亲能活过来,好想再见到他。 “奴婢斗胆问皇上,左令鸿作为朝廷命官,理当通明事理。可他为何如此痛恨我父亲,一定要将其致死?” 皇帝一五一十说出了左令鸿憎恨李政航的真正原因,他当年为促成政变,杀害了左家最有希望的左锐。婉宁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原来父亲为了忠于皇上,才招致杀身之祸,因此失去了性命。 “朕承认,你父亲确实很伟大。事后没有向朕禀报此事,他一肩担下了一切。左令鸿的为人,朕了解,稍稍注意一下,大概不至于酿成祸患。” “那皇上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奸佞小人?” “为什么?”皇帝瞪着她说,“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水至清则无鱼,治理国家要复杂许多,什么人都要用。” 婉宁苍凉一笑:“所以父亲就要冤死。” 她甚至对眼前的皇帝同样产生了几分怨恨。 “皇上,奴婢认为一个清朗的天下,必定不会发生父亲这般的惨案。父亲位高权重,却还是保护不了自己,庙堂之高,却能让私人恩怨横行。当初您一声令下,将父亲贬去了四川,让左令鸿有了报仇的机会。一个清朗的天下,也必不会有任何一桩冤案。在父亲死后,朝堂仍旧是一片乌烟瘴气,没有人为父亲的死提出质疑。再比方说您一直器重的高骏铭大人,他不仅权柄一挥,翻云覆雨,轻易操控一众官员,玷污父亲名誉,掠夺李家财产,而且他明知左令鸿毒害了父亲,却仍然向您举荐,您还给左令鸿升了官。这真的是一个清朗的天下吗?” “婉宁,你长这么大,当真不懂人走茶凉的道理?” 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婉宁就接过话茬:“在他们看来,就算给你父亲平了反又有什么用呢?自古以来,冤案数不胜数,哪有一桩桩一件件都得到澄清的?皇上,您是想说这些吗?在您的治下,没有人敢站出来呼唤正义,皇上您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您连一个正直之人都庇护不了,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苍生?” “不要再说了!”皇帝的心头冒火,他的语气中充满着为君者的威严。但他知道婉宁完全是因为太思念父亲,才说了大不敬的话。他起身,意欲离开。 婉宁再次成功地将皇帝给激怒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这些。 皇帝迈出几步后,猛地回头,向她逼近一步:“李婉宁,以后你再有一句乱议朝政的言论,朕都无法救你!” 已然不顾生死的婉宁,还是被皇帝的威严给震慑住了。 龙颜已怒,皇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殿。 第256章禁足 第二天,皇帝从云烟阁出来,火气似乎削减了不少,没有昨晚那么大了。但往前殿走的这一路,他一路都在想婉宁这个女子真的是太大胆了,昨晚没有及时离开,还不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呢!那时就不是自己这个皇帝爱不爱听的事了。 他独自坐在书房里,仔细考虑婉宁前一天夜里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让人觉得震惊,还没有人敢说出这些来。虽然她状态不是很好,但听得出来,是她的真心话。 皇帝的深思一直持续到张公公进来,眼神被他吸引了去。公公没有打扰他,安静地守在身边,等待吩咐。 “张公公,你到云烟阁传朕口谕,三个月内不许李婉宁走出云烟阁,还有交代宫门守卫,禁止她出宫。朕看她是这些天把心跑野了,是时候叫她收收心。” “遵命。”身旁收到指令的张公公,没有立即离开,擅长察言观色的他,发现皇帝经过一夜,没那么恼怒了,而且还多了些深思,可见他对婉宁说的话还挺上心的。问道:“李婉宁对皇上大不敬,您为何不杀这个女人?” “她这个样子也情有可原,每次一提起她父亲,她整个人的情绪都被调动。可见,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接受失去亲人、家破人亡这个事实,确实挺可怜。别看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朕还从未见过像她这么胆大的,没有见过才能挑起人的兴致。她虽然说话时常看起来无所顾忌,却让人忍不住想听。” “是,皇上您是舍不得。” 闻言,皇帝瞥了张公公一眼:“公公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不知道过度揣测朕的心思是什么下场?” “老奴知道。”张公公脸上露出一些笑意。 “朕是看在她父亲的份上。虽然婉宁让人很恼火,但是朕承认她父亲忠心于朝廷,在一些大事上功不可没。” “皇上,您仁慈。” 皇帝任由自己的思绪蔓延,片晌,他嘟囔一句:“失去了双亲,真不知道她那些日日夜夜是怎么过的。” 张公公敏锐到捕捉到他的心思,皇上能想起这些,说明他心底此时没了怒气。回道:“听周才人说,是高家少爷不分昼夜地守在她身边。足见他们的感情还是相当深厚的。皇上您大人大量,不如就成全了他们。” 话音刚落,张公公又解释道:“老奴只是觉得她怪可怜的,命运凄苦,不如以后的岁月就随了她。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发现这个女子不是陪王伴驾的料,到了皇宫来,她又会嚷着什么失去自由之类的一大堆。或许李大人这个女儿真的不适合待在皇宫。” 张公公的话,皇帝听进去了,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此时身处云烟阁偏殿的婉宁乖乖地坐在榻上,担忧着自己的命运。经过一夜的沉淀,她意识到对皇帝说的话太重了些。怎么说,那都是皇帝,还把牵扯其中的人都指责了一遍。 婉宁当然也发现了,每次一提起叔父的罪过,皇帝都是火冒三丈。后宫妄议朝政会令皇帝反感,然而自己说的可都是关于父亲的事,是个英明的皇帝必定能够容忍。作为父亲的家人不能够为父亲平反,那还能指望谁呢?这个冰冷的世界,还有谁会站出来,又为了什么会站出来? 皇帝已经下了严令,不可以再提及朝政大事。可是她只是为了父亲,还往好的地方想,可能还不是时候吧。事实就是父亲被毒害,之后又被叔父带头冤枉。她坚信,父亲终能平反。她又想,父亲要能活过来该多好。然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总之,这回就老老实实等待皇帝的惩罚吧。 幸亏来的人是张公公,他传达皇帝对婉宁的责罚,并将她训斥了一番,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冒犯皇上。好在婉宁的认错态度很诚恳。 被皇上责罚,没有人敢靠近。就连宫里的丫鬟都躲得远远的,只有燕儿和莲儿两个人对婉宁依旧忠心耿耿,周才人也不时过来问候。婉宁害怕连累她,经常劝她不要过来。若皇上来,刚巧撞见,她可不希望周才人被自己带累。 被禁足的婉宁倍感孤独。她甚至悲观地感受到,从此以后,真就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了。 周才人命人带话给李府,将婉宁在宫里冒犯皇上的事都说了。府上的人听后,原本李府的下人都很淡定,可是高家拨过来的就坐不住了。 这会儿的人心浮动最先被钟叔发现。他时常注意到,有几个丫鬟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小姐因为老爷,顶撞了皇帝。她现在失宠于少爷,又得罪了皇上。你我之辈还有什么奔头?” “就是,小姐不安心地嫁去高府,这入了宫,两面都不讨好。李府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又没有人能撑起整个家。我们哪,不知还能待几天。” 钟叔听不下去,责备道:“你们都说什么呢?既来之,则安之。虽说你们是少爷的人,但小姐待你们不薄。你们离开了李府又能去哪呢?回高府吗?以后如何面对小姐?” “钟叔,我们跟您可不一样。您在下人里算得上权大势大。” “你这话说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守着李家可能是为了万贯家财?妻儿能够安稳度过,我还有什么所求的呢?我带上万贯家财流离失所,还要背负骂名。还不是同样要给她们安稳的生活。此生安稳地待在李府上,又何苦出去颠沛流离?老爷,他本就不应该。我又是看着小姐长大,现在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小姐,太可怜了。无论小姐将来去到哪里,我都会为小姐,更为了老爷,守住这个府邸。” 几个起意的丫鬟被钟叔感染,一时无言。 钟叔继续劝着她们:“你们好好在李府待着,以小姐的为人,她的不如意只是暂时的。皇帝对她的惩罚只是禁足,不是杀头。还有高少爷和小姐多年的感情,没那么容易破裂。现在的小姐一定很难过,知道李府上出现这种声音,她该有多伤心。这次我不跟小姐说你们的事,也不告诉少爷,但是你们要忠于李府。” 第257章进宫探望 此时的义儿比少爷还要关注李府的一切动向,关于婉宁小姐不曾背叛他们的感情,他知道少爷还没有完全想明白,自己就更要多替少爷上心一些了。 高子昂正在书房装模作样学习,看个书也三心二意的,他脑子里有一半想的是婉宁。义儿给少爷泡了杯茶,恭恭敬敬地端到他眼前:“少爷,您喝茶。” 高子昂感觉他失魂落魄,瞪了他几眼,饮完一杯茶,问道:“看你不自在的样子,难不成有事瞒我?” “少爷,小的不敢瞒您。李府上递话出来说,婉宁小姐因为冒犯皇上,被罚禁足云烟阁。皇上还特别给宫门守卫下了命令,不许婉宁小姐出宫。” “她说什么了?”高子昂冷冷地问。 “听李府的下人说她当时提起了李大人,很有可能说到了老爷,轻易就激怒了皇上。这让小姐更加气不过,把心里话说出来,顶撞了皇上。” 高子昂什么都没有说,只盯着眼前的书本。 “少爷,小的觉得小姐她说了什么不重要。她会在此时冒犯皇帝,揪其缘由,还不是跟您吵架了。一定是因为心情原本就不好,再加上分外想念父亲,才导致言语过激,小姐当时她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她那个时候在皇上面前揭发老爷,您不会恨她吧?” “皇上岂能看不出她被情绪左右?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吗?” 义儿自然明白,高家才是他真正的主子,有人揭发老爷,他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好在,少爷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高子昂比谁都了解婉宁,此时她这个表现,被情绪左右,肯定就是因为生自己的气了。他感受到婉宁受到了伤害,心生些自责。 义儿轻唤了几声,他才悠悠抽回心神:“婉宁那天说,她要服从于皇上。” “少爷,您相信吗?” “在她刚说的时候,我不信,可是想了想,又不得不信。经过这两天的沉淀,再次改变了想法,越来越不相信她当时说的话。自幼我就了解她,她不是这样的人。” “少爷,您不相信就对了,不枉您二位这么多年感情上的付出。小姐如此说就证明她跟皇上是清白的。” “既然她跟皇上清白,又为何时常拒绝我?” 义儿说:“少爷,你们毕竟还未正式嫁娶。她会跟您在一起,完全是情不自禁。小姐是出身显赫的大家闺秀,又不是某些女人争着抢着要当您的侍妾。依小的看,您此时想要跟小姐亲近,无非就是您的醋劲儿过了头。” “我这哪是简单的吃醋,我是害怕她离开我。”高子昂饮了口清茶,“只有同婉宁在一起,我才知道什么叫开心和快乐。此生有这样一个女子相伴,觉得今生没白活。你叫我如何忍受得了她离我而去?” “义儿只是一个下人,不敢过问主子的事,更不敢过问皇上。虽然不知道皇上都忙些什么,但可以想象皇上日理万机,一定甚少到后宫走动,偶尔去后宫也是去几个受宠的娘娘处。以婉宁小姐的为人,不会对皇上露出风情,皇上不会喜欢她的。从前不也发生过一些事情吗?婉宁小姐在宫里不过是个小丫鬟,因为身份低微,受各个位分娘娘们的欺负。小的自知说这些是对主子大不敬,但希望少爷您能理解义儿的良苦用心。” 由于义儿的开导,高子昂更加确定婉宁从未发生改变,相信她没有跟皇上在一起,相信她不会背叛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是他错怪了婉宁。他的心境一下子恢复了宁定清明,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锋锐,被柔情染上一层温润的色泽。 他用极低的声音叨咕道:“我相信婉宁,是我误会她了。” “少爷,感情最害怕的就是猜疑。从一开始您猜疑她,小姐就开始受委屈,到最后,您还对她做了这样的事。小姐不仅仅是受了委屈,您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是极大的伤害。找个机会跟婉宁小姐认个错吧。她心情好了,不仅能修复您二位的关系,而且她可能就不会在此时向皇上揭发老爷。” “我现在都无法接近她。” “这还不是您自己惹的事,您想想办法吧。”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来报,说李府上的管家钟叔要见少爷。 “请他到正厅吧。”高子昂吩咐。 “遵命。” 当高子昂和义儿来到正厅,钟叔正焦急地在踱步。 高子昂问:“钟叔,您有何急事?” “少爷,小姐被禁了足。老奴最是了解小姐,她此刻一定很难过。自从我们家小姐失去双亲以来,就很容易悲观失望。在她看来,她什么都没有了,失去父母亲,失去您,如今连自由都失去了。少爷您能否想办法进宫见见她,看她过得如何。” 高子昂坐在椅子上,蹙着眉说:“钟叔,不瞒你,我很想见婉宁,也很担心她。可是,估计婉宁现在还不想看见我。她现在看到我,我真担心是雪上加霜。” “少爷,您说得对。不如就叫老奴进宫看看小姐。宫里娘娘带话出来,只说小姐被禁足,并没有说不允许探视。” “你?好,我帮你想办法。”高子昂思索半天,说,“周才人最近总嚷着身体不舒服,总说思念亲人,我已经安排了太医进宫,这次要不就安排她的母亲进宫去探视,这是人之常情。你跟随她母亲进宫,扮成太监模样,跟随她进入云烟阁,是可以的。” “谢少爷。那什么时候呢?” “就明天早晨吧。我先把她母亲接过来,你到时候也过来,你们一起进宫。” “多谢少爷。那老奴就先回府了,明天一早过来。” “嗯。”高子昂微微点头。 “老奴先回去,不打扰府上了。”说完,转身,走出几步被高子昂一句“钟叔”叫住。 “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帮我在婉宁面前说说好话。” “放心吧,少爷,老奴还希望小姐嫁到高家呢,这辈子也好有个依靠。” 钟叔走出去几步,再次被高子昂叫住:“钟叔。”他再次疑惑地回转头来。 “我本想同你一起进宫见她。算了,我入不了后宫,再找机会吧。” 高子昂内心的反复无常反倒让钟叔觉得欣慰,少爷他总算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了吧? 第二天一早,钟叔化装成太监,跟随周才人的生母,很顺利地入了宫,也很顺利地进了云烟阁。来到宫里,他按照周才人的指引,来到偏殿,看到了正背对着外面、独自专心写字看书的婉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小姐。”他轻声呼唤。 婉宁听这声音非常熟悉,非常慈祥,扭头一看,竟然是钟叔。她立即冲过来,一见到钟叔,泪如雨下:“钟叔!” 钟叔见婉宁憔悴了许多:“小姐,知道您受了委屈。无论什么时候,都还有钟叔。” “多谢您。这种时候,还能见到您,真好。” “小姐,这是贱内从前跟夫人学做的白饼子。虽然不是什么营养大餐,老奴知道您回到府里可是经常吃的。老奴特意带了些过来。” 婉宁含泪,说:“吃到府上的白饼,就像回到了府里。”她不饿,也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小姐,您慢点儿,又不是没有。您想吃,老奴回府后,就叫贱内多做一些,然后拜托周才人拿进来。这样,您就能时常吃到了。” “好。” 钟叔看着婉宁吃白饼的样子,像饿久了。他岂能不知,小姐是太想念李府? “小姐,说句大不敬的话,自从老爷离开,老奴就把您当做自己的女儿,父亲见不得自己的闺女受苦。现在是皇帝的命令,您在宫里就先忍一忍,谁也拿皇上没有办法,皇上有禁的一天,就有解的一天。” 婉宁抬头,眼中闪着泪花:“好,钟叔,我听您的。” “还有,老奴知道您生少爷的气,没准他已经知道错了。您放宽心。” 一提到高少爷,钟叔发现婉宁的脸色突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想破坏两人营造美好的气氛。吃白饼的速度慢了下来,真是影响了她的胃口。 钟叔不禁在心里感叹,这高少爷真是作孽啊!专门做让小姐倒胃口的事。 婉宁心不在焉地咬了几口白饼,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胃口了。她放下没吃完的白饼,说:“我的脑袋现在几乎都不保了,我不可连累钟叔您,您稍待一会儿就回去吧。” “小姐,没事的,周才人的母亲来看她,母女俩且得多待一会儿。老奴不说令您不开心的话就是了,你好好吃吧。” 第258章写信 婉宁看着越发苍老的钟叔,觉得撵他走,似乎过了些。再加上好不容易能见到他,还带来了白饼子,自己原本也很珍惜这样跟钟叔相处的机会。 “钟叔,您不知道,我看到您的时候,有多高兴和感动。可是您偏要提让人不开心的。” “小姐,您明明不希望老奴尽快离开,还那么说?好,我们不说不开心的,您一定好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您安心把饼吃完。这种时候,就让老奴多陪陪您。” 婉宁终于再次拿起白饼子,吃了起来。“还是李府的食物好吃。” “看您吃得这么开心,老奴也开心。” 钟叔自打来,就没有一句责备的话。因为冲撞皇帝而受责罚,一般愿意跟自己说上话的人上来先是一通责备,像什么跟皇帝说话都不知道注意,下次千万不能再这么说话了。总之,就是在你烦闷的内心再添一笔沉重。但钟叔没有,他是真的关心自己。 婉宁越发地希望他多待一会儿,询问了一番李府的情况。钟叔说话的时候也注意不提高家少爷,只要不提他,小姐的心情就不会变差。 直到一个时辰后,丫鬟喜儿过来传话,说“老夫人该出宫了。” “小姐,您回不了李府,需要什么就麻烦周才人递消息到府上。” “好。” “老奴逮着机会还进宫来看您。” “嗯。” 严格的时间限制,钟叔不敢逗留。简单地跟婉宁辞别后,他跟随周才人的母亲出了皇宫。出宫时,才人亲自命人送他们。 高府上,高子昂一大早就将周才人的母亲接到了高府,接着将她和钟叔一起送入皇宫。完成了这些后,他在府上越待越不自在。亲自制造了见婉宁的机会,而自己却见不着。 越想越恼,他起身就往外走。 等候在外面的义儿立即跟了上去, “少爷,咱这是要去哪?” “去宫里。” “是去找婉宁小姐吗?她恐怕不会见您。再者,皇上没有召见,您敢入宫?就算是入了宫,您也进不了后宫的云烟阁啊!” “实在不行,在宫门外等钟叔。” “您想问钟叔关于小姐的情况,去李府就好,何必要去宫门外呢?引人注目,这不太好吧?” 高子昂思索片刻,说:“好像也是哦。” 义儿看得出,少爷这是太想见婉宁小姐了。“还有周才人的母亲出宫,不得派人护送回周家吗?” “老夫人既然见过周才人,从皇宫里出来,就不用我操心了,皇帝会派人的。”他毅然地说,“我们现在去李府。” “去李府也不用这样急啊!” “别废话了。” 高子昂在李府的门房处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 义儿则时刻守在李府门口,终于见着马车。他迫不及待进屋禀报:“少爷,钟叔回来了。” 高子昂几步迈出来,钟叔刚下车,他就跑过去问:“钟叔,如何?” 钟叔叹了口气:“少爷,一提您,小姐就生气,提都没法提,更别说还说什么好话了。” 听钟叔这样说,高子昂显露出几分失落。 “女人的心思极为细腻,您不要操之过急。” 义儿应和道:“是啊,少爷,这根本就不是急的事情。” “那她过得好吗?” “怎么会好呢?因为惹怒皇上,宫里的人习惯拜高踩低,没有人愿意跟小姐来往,就连丫鬟都躲得远远的。平时相熟的人,这个时候,婉宁小姐也劝他们自保。她也就整天一个人在那冰冷的偏殿待着。好在老奴这一去,她应该会心宽许多。” 高子昂感到什么都做不了,悻悻回到高府。 今后的几天,他异常烦躁。婉宁出不来,自己又进不去。 想来想去,他想到不妨给婉宁写信。以高家的名义给周才人写信,把给婉宁的信夹在里面,请求才人转交。于是几天时间,他大着胆子写了两三封信给才人,又写了好几封给婉宁。 周才人接到信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任务不仅是要将信交给婉宁,还要劝解她。 在一个闲散的午后,周才人将婉宁叫到了正殿。 婉宁站在那里,恭敬地说:“才人,您吩咐。” “婉宁,快过来坐。没关系的,此时是宫里的人最闲懒的时候,没人会管我们。皇上禁你的足好些日子了,你总待在偏殿,一定闷坏了,叫你过来说说话。” “才人,闲聊也就罢了。奴婢罪恶滔天,您不能被连累,奴婢还是回去吧。” 周才人忙拦住她:“是我想跟你说话不行?没关系的,皇上的气早就消了。他还不放你,可能只是想让你有所收敛。快过来坐。” 才人盛请,婉宁不敢怠慢,只得乖乖坐下。才人拉着她的手说:“婉姐姐,我们都是女人,都了解彼此。你这么长时间不开心,最主要还不就是因为那一件事吗?你心里有哥哥才会如此生气,依我看哪,你气也别生了,没准他知道错了。要是他已经知道错了,还不原谅他吗?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感情。” “正因为从小到大的感情,才会分外觉得伤心。” “虽然我没有跟你一起长大,但是经过相处,我还是很了解你的。你心里真的很爱他,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婉宁的眼睛里已被眼泪充满,忍不住一颗颗往下掉。“才人,您不知道,他跟沁芳阁的竹筠,两人已经有了感情。我像个多余的。” “这个他跟我说了,竹筠对男人上心是一定的,不是一件稀奇事。你就只看哥哥的表现,他不喜欢竹筠,他说过要把竹筠送走。” “才人,您终究是没有我了解他。他之所以会送走竹筠,是不希望她继续沦落风尘,任人侮辱。还有,他也害怕会把持不住自己。” “你说的,我相信。哥哥确实对女子太过温柔,但是他终究想的是将她送走,而不是纳她为妾。可见,他最在意的人仍然是你。” “他是喜欢竹筠的。他若真的对竹筠没有感情,不管她就是了。我就是忍受不了他喜欢过别人。才人您不必劝了,缘分已尽了。” “若还让竹筠待在眼皮子底下,她永远都是大家心中的一根刺。尤其是你,哥哥最不希望你看到她。” 婉宁只摇摇头,未语。 才人劝了婉宁半天,发现她真的不太容易原谅哥哥。于是哥哥给她的信,也就没有着急给她,现在给,她只会很生气。 第259章认错 好多天过去,写给婉宁的信如石沉大海,高子昂坐不住了。希望见到婉宁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最终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见婉宁一面。 他从周才人那里得知,这么多天过去,皇上对婉宁的禁足松懈了一些。又因为有周才人撑腰,婉宁偶尔出了云烟阁,在宫里走动,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还不能出宫。宫门口布有严格的守卫,大家这会儿才发现,原来皇帝早已经想在了他们前面。 高子昂跟周才人商量,选定皇帝最容易疏忽的时候。周才人假装麻烦婉宁到皇后宫里取绣样,而这个时辰高子昂正好在宫中执勤。 他来到婉宁必经的假山后,斜靠在那里,耐心地等待她路过。 这么多日子以来,婉宁一直精神恍惚,今日也不例外,从这经过根本不会想到高子昂在这里。等她反应过来,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但仍慌忙地想要逃窜。 婉宁一见到他,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拼了命地逃离,就连走到他身边,他轻唤的那声“婉宁”都不曾听见。 短暂的一见,高子昂看到了她的憔悴,从前的月貌花容似乎失了颜色。他待在原地许久,盼了几天的相见,却是如此匆匆。 不见还好,这一见更加地思念,尤其是在静寂无人的深夜。白天见过婉宁,到了晚上,高子昂按捺不住兴奋,甚至想像从前一样去李府,在婉宁最需要的时刻出现,这仿佛成了他的习惯。明知此时去了李府也见不到婉宁。 义儿仿佛看出了少爷的心思,给他沏了一杯茶:“少爷,您喝杯茶静静心。” “你这小子,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义儿跟您这么多年了。小的无论心里想什么,都希望您跟婉宁小姐和和美美。小的斗胆问少爷,您今天见到小姐了吗?她跟您说什么了?” “见着了。但只是匆匆一见,她匆匆路过,什么都不想跟我说似的。” 义儿的语调变得轻快:“看吧,少爷,我说没用的吧。她现在是讨厌您多一些,她现在觉得您神烦,不想见您。只怕是没戏了,短时间内没希望了,这辈子还理不理您都难说喽。” “你成心看我笑话是吧!” “谁让您误会她,令她无故受辱、受委屈,令她伤心欲绝!义儿先前提醒过您,您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您都不知道她有多么绝望,她把您当成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您却那样子对她。她觉得您啊,靠不住!” “你到底是谁的人?” “义儿自然是您的人啊!” “我的人却不替我说话。” “小姐是您心尖尖上的人,我就是替她说话。” “明知道你胳膊往外拐,还没法说你。” “少爷,我的胳膊可没往外拐。” “行行,这次就算你有理。”高子昂饮完茶水,很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她一见到我,两只眼睛就泪汪汪的。” “能不泪汪汪的吗?”义儿嘀咕一句。 高子昂的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温柔,望着烛光:“她的眼睛晶莹剔透,满含的眼泪,轻柔地把人淹没。” 义儿一时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高子昂瞅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在不在一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能开心起来。” 义儿稍稍严肃:“少爷,您这还像句人话!” “义儿,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是,小的知道错了。她既然不想见您,您就先放一放,过段时间,没准就想见您了。” “你打听着,婉宁若能回府,立马来告诉我。” “遵命。” 少爷的吩咐是打听着,而义儿知道,机会是需要人为营造的。一味等待,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他同周才人商量着,趁皇上哪天心情好,为婉宁小姐求情,允许她回李府住一晚。 几天后,这个机会还终于让大家等来了。因为婉宁近期表现良好,皇帝竟然同意了。 义儿迫不及待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高子昂:“少爷,好消息!” “什么事?” “婉宁小姐今晚回李府。” “好,知道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再见她一面。” “可是,少爷,您千万要顺着她一些,不要再犯上次的错误了。” 高子昂不客气地说:“我明白,不用你废话。” 虽然他很想见到婉宁,但还是忍住,一直到夜很深了才来李府。越晚,人的意志越脆弱。他希望婉宁不要撵他,再生气,能说上几句话,他就满足了。 婉宁坐在榻上做着针线活,这情景让她想起从前,绣的任何物件也是有去处的,仿佛只为了那一个人。起初,她控制着自己不要想起任何人,可时间一长,她越想越难过,再次悄悄流下眼泪。 正当她心烦意乱,想要睡觉时,听见门口处一声熟悉的呼唤:“婉宁。” 婉宁抬头一看,正是子昂哥哥来了,正是她方才心里想了一万遍的人。她立即起身,什么都没有说,再次将他推了出去。门刚要关上时,高子昂抵住门,可惜婉宁的力气太小了,她根本就关不上。 “婉宁,你就这么恨我吗?” 婉宁无奈松开门,转身进了屋子,她身姿优雅,骄傲的头颅傲然挺立,冷冷地说:“我不说话。你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走。时间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婉妹妹,我错了。哥哥不应该疑心你,更不应该……,更不应该伤害你。” 婉宁瞬间眼泪盈眶,大颗眼泪低落在手上,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蹭了一下,低下头。 “我从前去沁芳阁,没有过夜。竹筠也只是陪了几杯酒而已。” “你无需跟我解释。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心里有她,我成全你。” “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你不知道吗?” 婉宁咬紧牙关:“我们没有必要再有任何的纠葛了。你说得对,皇上有权有势,权势熏天。当皇上的妃子一生衣食无忧,万千女人向往的一生尊荣又能唾手可得。何况皇上还是个明君,对女人呵护备至。怎样才是明智的选择?” 高子昂眼中透出深刻的悲哀:“婉宁你已经决定跟皇上了吗?” “我自幼害怕黑夜,总觉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无数的怪物。从我有记忆起,是父亲守护我的黑夜,后来是你。曾经守护我度过黑夜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父亲,另一个就是哥哥你。从此以后大概就是皇上了吧。我没能守住父亲,早就应该想到对于你不应该奢望,就像失去父亲,该逝去的总有会逝去的一天。” 第260章不原谅 高子昂没有心如刀绞,反而很平静,因为他稍一思考,隐隐觉得婉宁就是在气他。看着背对他的婉宁,低声说:“你从不曾失去,何必这么说呢?” 婉宁稍侧身子:“你不信啊,走着瞧吧。皇帝就是皇帝,他的恩泽哪怕施舍一点点,都胜过你!左右不都是妾吗?做你的妾还不如做皇帝的妾!” 婉宁将二人对比,使高子昂心生怒火。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觉得最有危机感的地方。 “婉宁,你!”他过来拉住婉宁,“你拿我跟皇帝比,是吗?” 大概用力过猛,扯疼了她。婉宁的眼神凶狠,俱是恨与痛:“你放开我!你一个堂堂男人欺负女人!” “婉宁,你一定要如此残忍吗?你自幼就许配给了我!我不相信自幼守在我身边的婉妹妹会有如此的想法。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可婉宁只顾躲闪着他灼热的目光:“是,许配给了你,许配给你的是一具躯体。这具躯体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你想过这具躯体,还会有思想,有感受吗?从此以后,大道朝天,我们各走一边。你放开我!” 她的神情淡漠,意图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挣扎的痛苦完全写在脸上。 “婉宁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全不念我们自幼的情分、昔日的甜蜜。”高子昂试探着松了松手臂。 婉宁的声音泠泠:“我的话该说的都说完了。请高大少爷离开,这里是我的闺房,深更半夜,请维持礼数!” 高子昂没有遵循她的逐客令,认为婉宁的闺房,他理应来去自如。他坐在那里,好不容易将心情平复下来。 “婉妹妹,知道你现下不会原谅我,可我还是要说。” “说什么?你还有必要说什么吗?”婉宁侧首,只用如水眼波闲闲在他身上一转。 他发现婉宁说得对,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可婉宁就是没有原谅他,索性不再说了。“至少我们不要见面就吵架。” 婉宁站在那里并没有回头,脸色沉静如水,恍若未闻。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婉宁仍然试图撵他走:“你是高家的大少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想念你该想的人。何必跟我这个孤女苦苦纠缠?” “你不是一个孤女,我们自幼最熟悉不过。虽然你还没有嫁过来,我早已经把你当做妻子,当做亲人!” “少来了,漂亮话谁都会说。”婉宁还是不相信他,不打算原谅他,“把你的人都撤走,从此以后,我的安危与你无关。” “婉宁,你可以跟我置气,但没有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你一个弱女子,住这么大的府邸,有歹徒闯入,你如何自救?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无论你是否嫁给我,我都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不能就这么撇下你。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无论如何我都会像从前一样,像大哥哥一样照顾你。” “也就是说,府上的人你永远都不会撤走,是吗?” “那是自然。” 婉宁深感无奈,片刻,她又轻蔑一笑:“亏你还记得我们一起长大,如此了解我,却就那么得不信任我,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你有没有想过,我做了皇帝的女人,你这么做合适吗?” 婉宁一句话再次将高子昂激怒,她就是有这能耐,能轻易地将男人惹怒。 他起身,冲着她说:“好,你也承认已经许配给了我。既然如此,我就不会让你肆无忌惮。” “你还想强求我吗?不用你强求,我给你,反正你要的就是一具躯壳。”说完,她丝滑的睡袍滑落在地。 他将地上的睡袍捡起,给婉宁披上身:“婉宁,你不要轻贱自己,我会心疼。”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以后的路,不过就是我的眼前换个人而已。” 高子昂顿时火冒三丈:“现在都这么随意了?看来不是我的问题,或者你就是想做皇帝的妃子了。” “张口就认错,还以为你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看来都是我的妄想。” 高子昂心潮翻涌,听她继续:“你现在立即从我的房间消失!滚!”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燕儿推门而入:“少爷,小姐,您二位别吵了。天大的恩怨非要在今晚算清吗?小姐也该休息了,少爷要不您先回去?” 两个人的心里都燃烧着怒火,怎么可能听劝?燕儿趁着婉宁背对着,凑在少爷耳边耳语:“少爷,您先到外面暂避。” 高子昂听了燕儿的话,独自来到院中。义儿闻听两人的吵架声,也伺候在外面,随时等候吩咐。 见少爷出来,迎过来:“少爷,我们先在院子里走走吧。燕儿想,等小姐一会儿睡着了,您再进去瞧瞧她。你们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高子昂一言不发,迈着步子,努力浇灭心中的怒火。 “少爷,您现在的状况,这感情就像是握在手里面的沙子,追得越紧,失去得越快。” “她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总是说要做皇帝的妃子,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差一点被她气死!” “您别跟一个女子一般见识啊!” “我错也认了,她还要我怎样?” “还要等小姐完全拧过劲儿来呀。” 两个人将李府的院子几乎绕了一圈,又回到婉宁的房间外,燕儿已经在等着了。 高子昂问:“婉宁睡着了吗?” “少爷,她睡着了,您进来吧。” 他叹道:“唉,想关心她,还要等她睡着。婉宁她有多大的气?我就想陪陪她,碰在一起就吵架。” “少爷,不管小姐这个时候说什么,您都不要放心上。都是气话。” “我也想过,她说的都是气话,但给人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少爷,相信奴婢,我了解她。” 高子昂再次轻轻踏进婉宁的房间,来到她的床前。她果然睡着了,蹙着眉头,一看就是满腹心事。这完全归功于自己今晚的到来吧。 他坐在婉宁的床边,抓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这情景太熟悉了,可是婉宁你何时才能回到从前? 第261章才人有孕 第二天一早,婉宁知道自己还在禁足期,这回的自由是才人好不容易求来的,丝毫不敢耽搁,对府上做了简单交代,就回了皇宫。 最近周才人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时常头晕、恶心、腹痛,总是感觉很乏力。现在可都日上三竿了,才懒懒地起床。前几天也是这个样子,贴身丫鬟灵儿还嘲笑说,仗着皇帝的宠幸,才人的胆子变大了。她知道灵儿这是在提醒自己,要维持一贯的谦逊。 可灵儿又怎么知道,才人是真的不舒服,很想睡觉。幸亏昨晚皇上没有来云烟阁。 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病。在她的记忆里,小时候在家,有的年轻女子也会有同样的症状,仿佛嗜睡、恶心都是怀孕的征兆。 虽然心里不是很确定,也有五成把握了。 她知道,怀上龙子会让宫里的其他娘娘嫉恨。于是马上提高了警惕,打起精神,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跟灵儿和喜儿两个信任的贴身丫鬟说了此事,毕竟她们贴身照料,任何事都是瞒不住的,也不应该隐瞒。 两个姑娘从未经历这样的事,也是有些害怕。两个丫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将此事告诉婉宁小姐。 周才人心想,这么大的事,她自己承担不起,最先要告诉的人确实是婉宁,她能保护自己。至少也有个一起面对的人。 这一慌乱,竟然连婉宁都忘记了。 婉宁一回来,休息了个把时辰就被叫到偏殿。“才人,您也是待得闷了,想找人说说话?” “可不是吗?快过来坐。” 婉宁低着个头,很羞愧:“都怨我,几个相熟的娘娘此时都杜绝跟云烟阁来往,就连皇后都——” “你想哪去了?皇上还不是照样过来?她们只是不敢明着抗旨。”才人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笑着问:“婉宁,这次回府上,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儿?” “好多了,只要没有人添堵。” 才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哥哥又去找你了吗?也是,这种时候,他一定会去。”她握着婉宁的手,“知道你心情不好,本该让你多休息的,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此话拉回婉宁的思绪,她瞪着疑惑的双眼。 “婉宁,我可能怀孕了。” 婉宁更加疑惑,脸上瞬间又转而惊喜:“恭喜才人。” “我都还不确定呢,你怎的就如此确定?” “其实我也不太懂的,只是看您平时的状态。我早就看出您的异样,回府上询问过太医,他们是绝对靠得住的。您此次月事没有来吧?” “没有。” “那就确定无疑了。”婉宁欣喜地说,“真好。” “才人,您怀上龙子,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但对皇上来说就不一定了。高家势头很盛,您跟高家又关系密切。您有身孕,皇帝一直都很忌惮。若有人归附甚至利用皇子把持朝政,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太子的人选不是早就定了吗?因何其他人还不能消停地过日子?” “才人,您想得太简单了。只要太子一天还未坐上龙椅,一切都悬而未决。” “怀上龙子,您晋升婕妤是跑不了了。”婉宁坚定地说,“借机让高家吃一点苦头,才人您不会怨我吧?至少讨回本该属于李家的一切。” “这个我不太懂。你不是说,高家可以成为我的倚仗?皇上怎么说都要给高家几分薄面。”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您怀了龙子,高家要倚仗您才对。当然要孩子平安地生下来,健康地长大。才人,您也不用太过忧心,知道您现在跟高家的关系又加深了一层,叔父现在是您的义父了。有现在的高家少夫人在,叔父就不会死,何况皇帝还很器重高家少爷。皇帝如何处置,那是他们的事,反正皇帝不许我们过问,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婉宁再次安抚地握了一下她的双手:“才人,您放心吧。” 周才人虽然不知道婉宁所说的高家要吃苦头,到底是什么苦头,但婉宁说,高家肯定不会彻底被击垮,她觉得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婉宁,或者说她更相信皇上。 她勉强地对婉宁笑了笑。 婉宁的脸色却渐渐地变了,才人看着她眼泪汪汪的,问:“婉宁,你怎么啦?是不是最近哥哥总是惹你哭,都哭习惯了?哥哥也真是,改天我一定要好好给你出出气。” “才人,不是的。我一直因为找你进宫来觉得很自责,现在您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好过一些了。” “婉姐姐,你大可不必自责。我们出身不一样,对人生的要求也就不一样。我可没有你这么高的要求,什么找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如今这世道,有的人为了几两纹银,都已经不做人了。你说的这个人去哪里找呢?再说,皇上已经很好了。现在的生活,我们一家人都很满意。” 周才人倒只想着安慰婉宁,一提起皇上,她再次忧心:“皇上他可是给我喝过避孕汤药的。我们如何面对他?” “皇帝后来不是很少给您喝了吗?这就说明,他是想让您怀上自己的孩子的。今晚皇上来,我跟才人一起面对。以后,我们都在一起。” “谢谢你,婉宁。” “我应该谢您才对。” 婉宁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小宝宝,一定要平安来到这个世上,陪着你母亲,让她也有个依靠。咱也不去争什么皇位,只要一生平平安安,就知足了。” 周才人拉着婉宁的手说:“婉宁,我也是这样想。” 婉宁蹲在才人眼前,望着她的肚子发呆。才人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她一定是在好奇,肚子里有个小宝宝,会是怎样的感觉。 “婉宁,说句你不高兴的话。” “才人尽管说就是。” “李家若没有遭遇变故,你也早就当上母亲了。作为一个女人,有个好的归宿,为心爱的男人生下孩子,真的是一生最幸福的事。男人做一些我们想不到的事也是正常,哥哥确实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那也是因为他心里有你呀。” 才人再次相劝,她担心自己的这些话都说不完,就会被婉宁打断,再摆个什么脸色。可婉宁竟然没有,只是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第262章接受龙子 到了晚上,皇帝果然来了云烟阁。婉宁估摸皇上和才人进过晚膳,才来到正殿。她答应过才人,要一起面对皇上。不出意外,今晚皇上就知道才人怀上龙子的事了。 “婉宁,今天怎么又突然来正殿伺候了,你连朕都敢顶撞,才人还敢使唤你?” 婉宁在榻前,向皇上施一礼,道:“奴婢因为情绪失控,顶撞了皇上,自知有罪。正因为奴婢太容易惹圣上生气,才要时常接近圣上,省得哪天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怎么掉的。皇上,您不喜欢,撵奴婢出去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婉宁并没有打算离开。 “放心吧,你真有掉脑袋的一天,朕会让你明白的。” 周才人坐在皇帝对面,闲散地做着针线。她抬起头:“皇上,贫妾斗胆为婉宁说句话。” 其实才人不用开口,皇帝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但他还是说:“才人你说。” “婉宁说什么话都请皇上您体谅。换了其他人,遭遇像她家里的不幸,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婉宁在贫妾眼里已经很坚强了。” 皇帝伸手示意才人到身边来,将才人拉到身边坐下。什么都没说,只淡淡一笑。 四目相对,各自脸上洋溢着幸福。 “皇上,贫妾最近给您绣了一件新寝衣,贫妾过去拿来,您瞧瞧贫妾的绣功有没有进步。” “叫婉宁过去拿不就可以了。” “婉宁不知道在哪?再说,她又不是丫鬟,贫妾怎么能使唤她呢?” “有朕在这里,还不敢使唤?”皇上指着婉宁说,“看见没有?才人是有多包庇你。” 婉宁欠身道:“奴婢很感激,多谢才人。” 才人起身,迈出两步,身体似乎不稳,脑袋一阵眩晕。皇帝见状马上扶住了她:“才人,你怎么啦?” 婉宁上前一步:“回皇上,才人这种表现是有孕的症状。” 皇帝先是一怔,脸上的不悦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唇角瞬间恢复方才的微微笑意。看着才人问道:“才人你身体不舒服有多久了?” 才人转过身:“皇上,贫妾不是有意瞒您。因为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还好有婉宁在,时刻关心着贫妾,她询问过可靠的太医,贫妾也是今天才知道。” “朕相信,你不是有意隐瞒的。”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婉宁和才人不敢说话,经验告诉她们,皇帝的沉默代表他心里有那么一些不开心。 许久,皇帝终于低声说:“你们云烟阁好大的胆子。” 他虽然没有指明到底是什么事,婉宁她们也知道,皇帝是在说云烟阁主子下人串通一气,必定没有饮下他给准备的避孕汤药。 婉宁毫不畏惧,跪下说:“皇上,才人偶尔没有喝药,也是您允许了的。其他时间才人没有饮下汤药,全是奴婢的主意,是奴婢吩咐下人这么做。与才人无涉。奴婢是希望您不来才人这儿的时候,她在宫中不那么寂寞。您若追究,就请惩罚奴婢吧。” 周才人退后几步,伏身说:“皇上,您不要怨婉宁。都是贫妾的意思,贫妾太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说罢,同样也跪了下来。 “才人!”婉宁伸手去扶她,向皇上投去期待的眼神:“皇上,还望你为才人的身体考虑。” “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争着顶罪。婉宁,你还有几个脑袋?妄想给才人顶罪。” “奴婢自知从前犯下诸多罪孽,无论如何,此番请求皇上饶了才人。” 皇帝沉思片刻,将手里的扳指往桌上一扔,似乎呼出一口气:“你们都起来吧。” 他如此说,就意味着不会惩罚任何人。 才人在婉宁的搀扶下顺从地起身,而婉宁再次跪了下来:“皇上,奴婢还有个请求。” “说。”皇帝有些不耐烦。 “请皇上先不要泄露才人有孕的事实,等到胎儿稳定再公之于众。” “婉宁,你这小心思真是不一般,你把朕的后宫想成什么了?” 婉宁没有太多言语,再次恳求道:“奴婢求皇上。” “行,朕答应你。” 话音刚落,皇帝就旁若无人地再次将才人拉到身边坐下。他的眼神终于明亮起来,才人看得出,这是将要当父亲的喜悦。 她不禁问道:“皇上,您的儿女也有不少了,贫妾能怀上龙子,实在是人生之大幸。可贫妾出身低贱,您还会为此开心吗?” “才人说哪里的话?咱们的骨肉,朕肯定喜欢。” 只这一句,才人就开心得不得了。 婉宁见状,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说道:“皇上,您跟才人说说私房话,奴婢告退了。” 皇帝头也未抬,只微微点头。这细小的动作被婉宁领会其意,于是她离开了正殿。 夜渐深,原本各自安寝。可皇帝趁才人沐浴的功夫,再次动了去偏殿的念头:“才人,你先忙活着。朕一会儿就回来。” 才人知道他一定又是去偏殿,不由自主冲上去抱住他:“皇上,您可要记得回来,可不能像上次一样。” “怎么?朕的才人敢提要求了?” “才没有呢。” “知道,朕跟你说笑的。你现在肚子里有朕的骨肉,对朕依赖也是正常的。朕一定回来。”他的微笑令周才人放松了手臂。 皇帝来到偏殿时,婉宁正独自玩着象棋。“你还真会玩,自己跟自己下棋。” “皇上,奴婢这哪里是会玩,是没有人跟奴婢一起玩。” “那好,朕跟你来两盘。” 婉宁摆好棋子,刚走了几步,“皇上,有些话才人不问,但奴婢想问一问。” “说,你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 “周才人颇得皇上宠爱,却只是个才人,恐怕她会有心思的。” “这个朕也想到了,不过你放心吧,怀了龙子,晋升婕妤,本就是宫中的规矩。但她是高家送进宫的,位分不宜过高。” “奴婢感谢皇上的坦诚。” “这种事就不是你该问的。你屡次触碰朕的底线,你就真的不怕死?” “心都死了,肉体上的生死也就没那么在乎了。从前再美好都回不去了,只剩下回忆。在这么冷的地方待着,奴婢只依靠那些残存的记忆,只有它们才表明自己是有呼吸的。” “你何以如此绝望?你对现实不满意吗?” 婉宁没有立即回话,但她的眼眶已然湿润。 第263章解语花 回忆越美好,就越会觉得当下的残酷。眼泪不时往下流,婉宁不断用锦帕擦拭,同时心不在焉地下着棋。 “人这一辈子,两手空空来又两手空空去,人生本就是一场闹剧。闹腾也就罢了,偏偏让人感觉太苦。人生苦短,对于每个人都是如此吧。皇上,您虽然高高在上,傲视天下,奴婢大胆问一句,您对现实满意吗?” 皇帝没有想到,自己就随便那么一问,却遭到她的反问。 “万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满意?朕知道你的胆子大,明明问你的话,你倒反问起朕来了。听你这意思,知道朕的生命里也有不满意的地方。那你说说朕对现实有什么不满意的?” “哪一座君王的皇宫没有混乱歹毒的血腥杀戮?有的是精神上的折磨,有的是肉体上的残害。纵然您是万万人之上的皇上,又有几夜能够安眠?多少个寒夜换来的今天,数不清的寒夜又令人不寒而栗。虽然寒夜永远都抹杀不了春天的暖意,但人们但凡经历过寒夜,所遭受的那种心寒、那种孤独,真的就是充满暖意的春天能够治愈的吗?寒冷的夜里,洁白的雪遮盖了世间的一切污秽。然而春天来临,晶莹的雪褪去,这天下的所有就又会彻底大白于天下。” 是啊,数不清的夜晚都睡得那么得不踏实,眼前总是闪现出亲人临死前充满惊愕的眼神。婉宁说得一点都没错。 皇帝紧紧瞪着她,再次叹道:“李婉宁,你的胆子真的是太大了!” 婉宁感觉到自己说了过分的话,自知有罪,更发觉了皇帝脸上的不悦。立即起身到榻前,面朝皇帝跪了下来:“请皇上恕罪,饶恕奴婢的口无遮拦。您问过奴婢因何如此绝望,也许是太过想念父亲母亲。因为绝望,才时常口无遮拦。” 皇帝燃起的愤怒竟然消退,只听他低低道:“已然忘记的事,因何还要提起?” “皇上,对于永生难忘的一道记忆,不是将其封印在心底,强迫自己淡忘、逃避,如此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理应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勇于面对。而且奴婢斗胆问皇上,您真的忘记了吗?” 婉宁的这一问没有得到回应,但她似乎仍然能看出此时皇帝的心思。 “奴婢知道,作为圣上时时刻刻都要维持作为一代君王的威严,一时一刻都不能松懈。所以,虽然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您又是孤独的。但您可以在信任的人面前展现真实的自我。若您要问,信任的人有谁。奴婢认为皇后一定是,还有您眼前微贱的奴婢也算是一个,请原谅奴婢的再次大胆。” 皇帝微微转头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婉宁,问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回皇上,奴婢从一开始张口说话到现在,就已然证明您有五六成信任奴婢了。最主要奴婢也自信能成为皇上您‘说说话’的那个人。” 对于她此时的自信,皇帝还是有几分赞赏的。 当然,他的感受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原本一腔拥堵,忽然就来了这样一个人,将自己心底那些不敢揭示的伤疤全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因为不去触碰,并不感觉到疼痛,反而是在一点一点愈合。 对于他来说,婉宁仿佛是一盆解语花,可是这盆解语花却不能时刻守在身边。 “这天下的女人,朕想要多少就要多少。你李婉宁算什么!”皇帝只傲慢地瞥她一眼。 他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婉宁若像其他女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还会觉得珍贵吗?他喜欢的不就是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吗? “皇上,奴婢何德何能?奴婢自知微贱,配不上皇上。” “你真的不想要万千女人向往的尊荣?这种尊荣,除了朕,还有谁能给?” “在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后宫的女人仿佛是您操控在手里的陀螺,而女人命运的主宰者又何尝不是被权力操控着的陀螺。我们都不过是世间被操控着玩物。” “你说完了吗?”皇帝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奴婢自知再次口无遮拦,但就还有一句。奴婢不属于皇宫,想必皇上您早已看出奴婢更热衷于逍遥自在,这是奴婢的品性,更是奴婢父亲的愿望。他临终前再三叮嘱,不可入宫,一直以来,父亲从未跟奴婢提起与皇室的渊源。皇上您洞察世事,一定知晓父亲的意图。求皇上成全奴婢。” 无奈之下,婉宁再次提起父亲,希望皇上能顾及父亲的颜面。 想起父亲的良苦用心,婉宁的眼泪控制不住大颗大颗掉落。 皇帝见状,问道:“又怎么了?” “奴婢觉得自己无能。父亲生前为奴婢,为所有人思虑周全,人走了,作为女儿,却不能让父亲安心于地下。做坏事、不怀好意的人不能得到严惩。”婉宁知道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或者可以尝试着再跟皇帝请求处理父亲的事。 皇帝没有回答他,起身走下榻来,扶起婉宁,亲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这场景又让婉宁想起了子昂哥哥,她不争气的泪水仍旧不停地落下,滴在了皇帝的袖子上。 她立即跪下说道:“奴婢该死,弄污皇上衣衫。皇上将衣赏脱下来,奴婢洗完之后再给皇上送过去。” “算了,朕没有责备你。” “皇——”婉宁仍然想。 “婉宁,你是想给朕宽衣吗?” 皇帝的话使得婉宁不敢再提,片晌,只说:“谢谢您,皇上。” “谢什么?” “奴婢只是后宫一个小丫头,提到前朝的事。谢谢您这次没有火冒三丈。” “朕老早就说过,会给你父亲一个交代。” 这话让婉宁心里踏实不少,但仍旧有恨意。 皇帝回正殿的路程很短,他却走得很慢,路上很安静。 权力操控着的陀螺!何尝不是呢?站于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巅,那是经历了多少个寒风凛冽的不眠之夜,又是践踏着多少人的鲜血?但他一个转念,朕乃一代君王,怎可生出妇人之仁! 对婉宁的心思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她确实不属于皇宫,她非一般尘俗女子,清荷滴露。她仿佛是人间仙子。若一心想着占有,似乎会玷污这种美好。 第264章解禁 随着时间的推移,婉宁的禁足渐渐宽松起来。 她偶尔离开云烟阁,甚至出宫,周才人在皇上面前提一下,皇帝不会生气,只淡淡一笑。在才人看来当然是同意了。 皇帝若不同意也是会说的,他自己发现跟婉宁之间确实如她所言,他是信任婉宁的。 因为皇帝态度的宽松,婉宁的禁足令也就慢慢地形同虚设。 婉宁逮着机会就会回李府,大概相比李府来说,皇宫对于她还是陌生的。这也是她一直都因为把周才人送进宫而自责的原因。 总是回李府,她自己都不曾发觉,更不愿意承认,她是在贴近一种熟悉,其实就是思念。 她发现自己,轻易地就掉进了从前的那些记忆里。 围绕在身边的处处都是回忆,这么多的回忆,包裹着自己,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呢?所到之处,哪里都是子昂哥哥的影子。 还不时戴着他赠送的饰品。现在才发现,从头到脚,有哪一处的饰品,他没有送过?曾经如此亲密,现在怎么能说割裂就割裂了呢? 婉宁依旧是骗自己一般,努力地将他从自己的生命里驱逐。还说皇上呢!她前不久才跟皇上说,对于刻在生命里的人或者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面对。而轮到自己时,什么都忘记了。逃避成了她的家常便饭。 还是要多想想父亲。关于父亲的事,此时的她希望有个人商量,至少也说说自己心中所想。可是李府上的人,无一人能参与。 这些感觉可都是出现在跟子昂哥哥绝交之后。叹息间,她又不禁想到,自己一心想要叔父受到惩罚,跟哥哥商量又能如何呢?难道他会一个劲地支持将自己的父亲处置了吗? 皇上似乎不再包庇叔父。“包庇”这个词也不知道用得准不准确,暂时用着吧。提都不让提,难道不是在包庇吗? 既然不再包庇,那皇上究竟会如何处置他呢?关于此,婉宁是想了又想。 叔父对待李家只是一味战略合作。好歹也是准亲家,父亲被贬没有帮上忙也就算了,为了掠夺李家财产,带头诬陷父亲。叫人怎能不恨? 抛开私人恩怨不谈,叔父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可都是事实,就凭这些罪过,皇帝若不处置他,如何震慑朝堂?皇帝若处置,会怎么处置他呢?没收非法所得的钱财?革职?“革职”这个词不是子昂哥哥说过吗?他心里可能早就有数了。 但是叔父从皇帝还未登基,就一直拥护,可以说是有功于社稷,也还算是忠心耿耿。这么想,站在皇帝的角度,他是功大于过的。 婉宁希望叔父被惩罚,最好有几天牢狱之灾。否则,解不了心头之恨。当然,更重要的是父亲必须要被平反。 后宫不能过问前朝,就只剩朝中大臣有揭发检举的资格了。朝中不是有一些官员专门负责此项工作吗?为的是肃清朝堂。皇帝不包庇他了,或许就需要一个人名义上揭发呢?想到这里,婉宁更加坚定了信念。 想要做的事需要快点做,时间一长,婉宁担心自己一想到子昂哥哥会狠不下心来。 可是找谁呢?有哪个大臣会让一个小丫头摆布?又有谁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趟一趟浑水?皇上说的没错,人走茶凉。 跟父亲同一时期也有不少官员被贬、被降职,难道个个都是有罪的吗?他们难道就不想出一出心中的怨气?将功补过也许还有官复原职的可能。还有叔父难不成将朝中所有人都收买了?总有未被拉拢的吧。拉拢不成的一些人,难道他们就不怕被打击报复? 迷茫之际,婉宁再次想到了师傅智阳。她并不想因为这些事将师傅智阳拉下水,而眼下,她还能求助于谁呢?师傅也是希望父亲不再背负恶名的吧?她这样想。只是希望他能点拨一二。 从前去师傅那里,总有一个人形影不离地陪着自己。现在只能找父亲的手下陪自己出去,了然无趣也只能了然无趣了。 一路上她坐着马车,父亲忠诚的手下骑马一刻不离地守在身旁。 到了师傅那里,智阳当然很吃惊了,见面就问:“子昂怎么没有来?免费的护卫不用?你出门可甚少这个阵仗。”还未等婉宁回答,智阳就知其意了,“哦,小两口闹别扭了。” “师傅,您又拿我开玩笑。” “快进来坐。” 婉宁坐下后,智阳沏了上好的茶。早就听说她被皇帝责罚,禁了足。现在也算是解禁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对于她,那可是一肚子的问号。 “你状态不是很好,现在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你跟子昂发生什么了?你的状态如此不佳,他却不在你身边。” “师傅,我们不提他。”婉宁冷冷地回,“今天找您,确实是有事向您求助。” “什么求助?你有事直说就是了。” “我想为父亲平反,想要回属于李家的一切。可我跟皇上提过几次叔父的恶行,他听都不听,一听就火冒三丈。” “你后宫过问前朝的事,当然会惹怒皇上了。” “所以,师傅,我想朝中若有人揭发,皇帝一定会重视的。而且,我认为皇上已经重视起叔父的罪行。我最后一次提起叔父,他并没有动怒。” 听婉宁的描述,智阳也认为皇帝确实想要处置高骏铭。可既然如此,婉宁也就没有必要揪着不放。何况他还是子昂的父亲,就算子昂体谅她,将来她嫁到高家,如何面对公公婆婆。再喜欢,也会有意见的。 “现在朝中几乎是一边倒,谁会愿意为了翻旧案而得罪高官?不过当初跟你父亲在同一时期被贬的官员,或许能帮助到你。对了,孟大人,他好舞文弄墨,最恨结党营私。他跟你父亲一样,也是在那一场浩劫之中受牵连,被降职。从此以后,就更加沉浸于舞文弄墨。你可以去问一下他。” “孟大人?”婉宁疑惑地问。 “你可能不知道我说的孟大人是哪一位,他闺女,你认识,就是孟静瑶,嫁给了王品鸿。他们孟家多亏王家拉了一把。” 智阳虽然向婉宁提起孟大人,但是他对婉宁是有所保留的。他不希望婉宁跟子昂的感情就此了断,不希望两人因此将关系搞僵。他跟婉宁的身边人一样,希望有个可靠的人照顾她。眼下“小两口”只是闹闹别扭而已。 他认为婉宁求助于孟大人也足够了,以孟大人的为人,他的话,皇帝会采纳并仔细考虑。婉宁作为朝堂之外的人,这么做就足够了。 第265章湖边相遇 婉宁算是得到了准确的答案,便没有再追问。她跟高子昂之间的恩怨纠葛,智阳倒是想问问,虽然之前婉宁很反感。 “在你状态不佳的时候,我知道不该过问你和子昂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婉宁,我有权利关心你。” “好,师傅,我告诉您便是了。他一口咬定我跟皇帝有染,还对我做了禽兽之事。现在的他已经爱上别人了。真想不到,我跟他这么多年的感情抵不过见了两面的沁芳阁艳女。” “是吗?她作为一个男人,确实太过分了些。改天我教训教训他。不过你说他爱上别人,这个我万万不相信的。” “师傅,怎样都随你吧。反正我跟他已经绝交了。” 智阳很理解婉宁的心理,她表现得越绝情,说明她越在乎。他心里有几分得意。但他也理解子昂,对皇帝的醋劲儿终于爆发,只是爆发在婉宁身上,难怪感觉婉宁很绝望。苦了他们俩了。 婉宁心上的伤口确实要一段时间来愈合。 当天婉宁在智阳这里吃了午饭才走。回府的路上,起初她没有坐车,只想趁这个机会在外面多散散心。 她自己也记不起来这种不好的状态持续多久了,心情一直糟糕透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来隐雾山的一路,见到美好的景色,她不禁放缓了脚步。 远远地就看到有一处湖泊,满眼湖光山色,压在心底的沉重此时得到了释放。 走着走着,她不由地在湖边坐了下来。望着远方,浅绿的水色、如绢的波光,周边绿树、花草萦绕,感觉心里无比舒畅。 时间一长,婉宁不由地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忽然她感觉身边有个人影。猛地转头一看,子昂哥哥正安静地坐在不远处,仿佛同样坐了许久。 “你!”婉宁起身想要离开。 “你不就是出来散心的吗?何必因为我坏了自己的兴致?当我不存在便可,何必一定要辜负了眼前这美好的景色?” “哼!”婉宁在离他远了一些的地方坐下,“你何苦追到这里来?” “我可以追你到任何一地。” 婉宁只瞥他一眼。 “这里是我们从未来过的。” 婉宁脱下鞋子,用脚尖点着湖水,看起来倒挺快乐:“我尝试着看生命里还有无其他的可能性。”她觉得这好像不应该是最值得关注的,便问道:“你不问我去哪里,去干什么吗?” “你有你的自由,这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是去了先生那里。” “你跟踪我?” “我怎么会跟踪你呢?”高子昂回头望了望跟随婉宁的几个手下,“你李家这几个人可不是吃素的。我跟踪,他们会丝毫不发觉吗?李伯父的手下可不归我管。他们只忠于李伯父,忠于李家,这你是清楚的。” “那你就不问问,我找先生做什么吗?” 高子昂望向远方,眼神渺远:“或许知道吧。” “那你?” “你什么?怎么?你是希望我色诱,要我献身吗?那好啊,我非常愿意。”说着,起身在婉宁身边坐下。 “你离我远点!” “你我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说话,难不难受?” 婉宁这回只能向旁边挪挪屁股。 两人许久未说话。 终于,婉宁看见远处的小船有了感受,她幽幽道:“人生就像小船在湖面上驶过的水纹,慢慢远慢慢淡……过去是欢乐也好,痛苦也罢,终会变远变淡,直到消失。你已经是我的过去,而且是最想忘记的。” “是最想忘记,也就是说还没有忘记。而且,婉妹妹,真的远了淡了吗?可一切在我心里还是清晰可见,仿佛是昨天的事。” 她的眼睛看向湖水:“随你怎么想。也许你说的对,一切美好的回忆就像是昨天的事。可终究会变远变淡,人不能活在回忆里。” “婉宁你有这么绝情吗?” “你变心,我绝情,这不是很好吗?世人常常感慨白云苍狗,而事实上人心是这世上最易变的。你明明变心,这种时候还跟我提情不情的,真是无耻!” “想跟你在一起,我一直都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你说这话有何意义?”婉宁再次瞥他一眼,回转头:“你对我太熟悉了,对男人来说恐怕已经失去了兴趣。而我还那么天真的,将你作为一生的归宿。” “你心里这么想,所以你我在此时此刻相遇,你也不过问是巧合还是我跟来的?” “不重要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一切的偶然都是必然。可是哥哥,这对我来说还有意义吗?” “不管你怎么想,我一直都是你的归宿。”他刚想将婉宁搂在怀里,婉宁却一把推开他说:“你离我远一点儿,不许靠近我。你再靠近我,我就跳下去!” “你想跳就跳吧,我救你。但是救了这次就尽量不要有下一次了,更不要跟我母亲一起掉湖里。” “哼!我现在可没有心情跟你一起嬉皮笑脸的。”说完,婉宁将脸转向一边,懒得理他了。 高子昂退到婉宁身后不远处,招呼义儿过来,吩咐道:“义儿,我不想看见湖面上有任何船只。做得隐秘一些,不要让婉宁发现了。” “遵命。” 当义儿来到湖边一处草木茂盛处,正巧碰见一渔夫从船上下来,他打到的鱼并不多。 义儿上前问:“老伯,您一会儿还要下水打鱼是吗?” “那当然了。打到这么几条,能卖到几个钱。” 义儿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老伯,请您收下这锭银子,等湖边两个人走了,您再下水。” 老伯当即产生几分怒气:“你们有钱有势就能左右我的船下水吗?让开!” “老伯,您别嚷!就当帮帮小弟我,一会儿就行。” 老伯看着义儿恳求的眼神,无奈道:“搞什么?” “谈情说爱的人都有病!您就当看个热闹了。”义儿说。 闻言,老伯眼前一亮:“小哥,就算你话说得有道理。那好,就答应你,不过只能一会儿哦,家里等着买米做饭呢!” “多谢您。” 第266章再起涟漪 义儿和老伯呆呆地站在湖边,大半天,婉宁他们没有明显要起身离开的意思。老伯终于等不及了,忍不住说:“就因为两个人在说话,我的船就不能下水。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规矩吗?” “不是的,老伯,我们没有规矩,求您帮帮忙。” “方才我是看在你也在大户人家辛苦劳作的份儿上,给你几分薄面。这么长时间过去,我们还在这里傻站着。这都叫什么事!总之,现在不行,我不能再等了。银子我也不要,还给你。”老伯把银子又塞回给义儿。 “老伯,这银子您拿着。您不是说需要的吗?” “我承认需要钱用,但我也是有原则的,辛苦打鱼赚来的钱,我才花得踏实。”说完,拎上渔网,再次踏上船只,缓缓驶进湖中。 义儿在岸边望着老伯,无能为力。但也对他产生几分敬意,金钱收买不了,当真是品德高尚。他潜意识里赞成老伯,不过违抗了少爷的命令,也不是小事,等着一会儿挨骂吧。 高子昂再次看见湖面上船只驶过的水纹,心里不免厌恶,可瞬间转而欢喜地说:“湖面就这么大,又怎么能保证水纹消失的地方不会再起涟漪?” “我的心如古井,不会再起微澜。”婉宁眼神落寞,坚定地说。 “我就不相信,我自幼就了解你。那么多的过往,真就不会在你心中留下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这么了解我,却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宁死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不会背叛你。” “婉妹妹,不要说死不死这种话。我不要你死,只要你活着!” “皇上只会以强权相逼。对于他,我没有片刻的快乐。从前只有和哥哥你在一起,才那么舒心。为了保命而勉强跟皇上在一起,会感觉生不如死。” “我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了你的心境。我相信你,知道你有多爱我。从前是我错了,我不该疑心你。我错了还不行?”说着,他意图靠近。 婉宁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的不信任真的是一句道歉就可以抹掉的吗?” “那你还要我怎样?亲亲抱抱,你又不让,都不让我靠近你。”说着,他笑嘻嘻地靠近,“婉妹妹,你想让我怎样?只要你肯原谅我。” 婉宁再次喝住他:“你离我远点儿!” “不是,我就纳闷了,跟我在一起有那么不开心吗?这么长时间都不理我,到现在还不让我靠近?” “你!”婉宁听了他的话,顿时气恼。胡乱将鞋子穿上,气恼地离开了。 高子昂立即起身追上去,走到岸边见到守在那里垂头丧气的义儿,他疑惑地问:“怎么啦?” “小的没有把事情办好,那渔夫又下水了。” 高子昂拍着他的肩,微笑地说:“你做得很好,正合我意。”说完,他紧走几步,去追前面的婉宁,只留下满心疑惑的义儿。 高子昂的步子大,很容易追上了婉宁,而且毫不犹豫地牵住了她的手。 婉宁并没有立即将手收回,低着个头,一步一步缓慢前行。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才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怎么可以牵着手走路?” 她甩掉他的手,往回缩了缩。 没想到高子昂再次固执地将她的手握住:“我就是要牵着你。”他往后看了看跟随婉宁来的手下,说:此时此刻,我接近你,你会叫他们来把我打一顿吗?” 怎么可能的事?婉宁心里明明觉得很自然,很寻常。 “我们从小就牵着手走路。发展到现在,关系怎么会越来越差呢?真的还不如从前吗?退一万步讲,哥哥可以牵着妹妹的手走路。” “可你现在是我的姐夫。” “我永远是你哥哥。就算婉妹妹你不嫁给我,我也是你哥哥。再说了,我怎么可能是你姐夫?你父亲虽然是李婉英的养父,但他早就不认她做女儿了。难道你要违背李伯父不成?” “姐姐她终究是跟我在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的姐姐啊!还有,我不想再称呼你哥哥,总要有个称呼才行。” “你只能称呼我哥哥。”高子昂霸道地说。 婉宁没有再说话,只顾低头向前走,神情依旧落寞,仿佛周遭的一切与自己无关,也似乎没有力气跟他吵架了。 高子昂现在才意识到,她无论去到哪里,心永远不会变,永远都是自己的婉妹妹。她的开心、生气、痛苦……所有的表现都那么自然,跟从前,甚至跟小时候一个模样。 一切都不会变,又怎么会变心呢?当真是错怪了她。没有照顾好她,自己是有责任的。他此时无比希望眼前深爱的女子,能像从前一样快乐起来。 两个人一路上磨磨蹭蹭,回到李府已经天黑了,月亮都已明晃晃地悬挂于天际。此时的月光通透但也凉薄。 吃过晚饭,深感疲惫的婉宁立即回了房。高子昂也跟了进去。 安静地待在房间,彼此也没说什么话。过了许久,婉宁似乎反应过来:“你现在接近我,一定是要我饶过你父亲。” “我父亲的事,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决定的?皇帝再宠你,也不会糊涂到在朝政大事上任你摆布。” “就算不是,你也不能进我的房间。你出去,我的房间,你以后都不能进来!” “不是,婉妹妹,我都认错了,你还撵我?” 婉宁看了一眼自己的床榻,坚定地说:“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你别生气了。” 说完,他耷拉个脑袋去了李府给义儿准备的房间。 “少爷,您怎么来下人房了?” 高子昂轻叹一声:“婉宁怎么那么大的气?” “又被撵出来了?”义儿笑着说,“不过您是不是傻呀?那么多屋子,你随便找一间待着总比来下人房强啊。” 他瞅了一眼义儿,说:“一个人待着怪冷清的。屋子虽多,可婉宁住的只有一间。这么多屋子,我想进的只有一间,偏偏不让我进。” “那您准备待到什么时候?” “像从前一样,到婉宁睡着。” “明白,少爷。” 第267章主仆小酌 高子昂在义儿房里渐渐待得不自在,两个大男人时常你瞪我,我瞪你。也就偶尔看看月亮,让他觉得还有那么几分诗意。 他瞥了几眼义儿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坐着是不是太无趣了?” “少爷,您就别嫌弃小的了,人家婉宁小姐又不欢迎您。” 他再次瞥了一眼义儿说:“义儿,我晚饭没吃饱。你悄悄吩咐厨房,准备几个菜,我们哥俩喝几杯。” “少爷,承蒙您抬爱小的,能跟您一起饮酒。不过厨房火都压了,麻烦下人重新起灶,这不好吧?” “不妨事,从前因为婉宁常常不按时吃饭,晚上肚子会饿得受不了,我吩咐他们每天都要给她准备宵夜,就算她不吃,也会有备饭。” “好,小的这就去办。” 义儿走后,高子昂亲自去取来了两坛酒。酒是他放在李府的,总是在这里吃饭,当然要备着了。 不一会儿功夫,义儿将热气腾腾的几个菜端了上来。他拿过酒坛子给高子昂满满地斟了一杯。在少爷的示意下,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没有办法,少爷是主子,自己是下人。森严的等级使二人不可以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更别说饮酒了。少爷原本不在意,他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饮酒。但在有人看见的地方,不得已为之,他不能让别人见到自己不守规矩。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两个人可以不顾等级,愉快地在一起喝喝小酒。可必须得少爷下明令。 两个人干巴巴地饮下几杯。义儿明白少爷就是因婉宁小姐对他的态度而苦恼,他说出来总好过憋在心里。 “少爷,要不就聊聊婉宁小姐吧。” “怎么?你有办法让她立即原谅我?我都已经道歉了,她还想让我怎样?” “钟叔说得对,小姐她心思细腻,不可操之过急。您现在道歉啊,似乎没什么用。但说了总比没说好。”义儿见少爷满脸愁容,又说:“少爷,到现在为之,您的局面已然失控,如此最容易犯错误。”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是那么得害怕失去她,才做了那样的事。都这么长时间了,她竟然还不肯原谅我。” “少爷,您对她疑心,她可以认为您是太过在意,时间一长,小姐也许就不生气了。小的认为她应该是还很在意竹筠的事。若您的生命里以后真的有了竹筠,这是完全不可被原谅的。” 高子昂看了一眼义儿,又看了看眼前的酒杯,半天没说话。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义儿,你是知道我的,我心里只有婉宁。” “小的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了,当然知道您的心思了。小姐和竹筠两个人不可共存,必然要选择一个。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您会选择谁。但是面对竹筠,您要有个果断的态度。义儿的浅见,您还是跟竹筠保持距离为好。不对,既然婉宁小姐知道了她的存在,保持距离都不够,应该是将她永远逐出您的世界。男人想得到一个女人就要给她想要的,这个道理很容易懂的。” 一提到竹筠,少爷的话就很少。义儿清楚得很,他对竹筠确实是有些感情的。说要救她于水火,将她送走,也不见行动。 高子昂一杯一杯饮着酒,酒入愁肠。想到竹筠看他的眼神,以及为他做的一切,送竹筠走的事只想缓办。要跟她商量着来,不想让她受伤。 他越想越烦恼,渐渐喝酒都没了心情,饮完最后一杯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看看婉宁吧,看完后,我们回府。” “可是小姐不见您啊!” “就在门口问候一声。” 高子昂来到婉宁的屋外,她的房门紧闭。他轻轻扣了几下门。燕儿听到声音,警觉地问道:“谁?” “燕儿,是我。我过来看看婉宁。” 婉宁在床上躺着,并没有睡着,在他来之前跟燕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她都没有想到子昂哥哥还会再来,以为他早走了呢。 她打算明日就去孟大人府上请求揭发叔父。此时面对如此温柔的他,担心明天或者以后狠不下心来。听到他的声音,心头就已经有几分迷乱了。 高子昂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动静,他又说,“我不进去也不要紧。就想知道婉宁睡了吗,给我一点儿回应,我也好放心地离开。” “燕儿,你去回他吧。” “是,小姐。” 燕儿披上了一件衣裳,走到门口缓缓将门打开:“少爷,您小声些。小姐睡着了。” “婉宁睡着了。那我不多说,回府了。”说完,他转身离开。 燕儿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整个人消失在夜色中。她将门关好,回到婉宁的床榻边,语气淡淡地说:“少爷一身酒气。” “从沁芳阁回来,能闻不到酒气吗?” “小姐,不是的。奴婢方才到各处察看,厨房说,他吩咐给上的酒菜,他是在义儿房里饮的酒。” 婉宁翻了个身,没好气地说:“随他的便,我睡觉了。” 燕儿在她身后笑着说:“您不让他进屋,还不许人家找个地方待啊?没有美女相伴,作为男人,那就只剩酒了呗。” 婉宁没理她。 第二天,婉宁坐着轿子,原本打算去孟大人府上,可中途改了道。她改变主意,在去孟府之前,先去一趟王品鸿家,自幼跟孟静瑶有过一些接触。 她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人,从小受孟大人的影响,饱读诗书且心性颇高,真真正正的千金。想到她,婉宁便心生几分敬意。 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依然摆脱不了命运的禁锢,嫁给王品鸿,为了家族奉献自己。 当时是王品鸿执意要娶她的。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品鸿一个浪荡子,怎么会喜欢如此优秀的孟静瑶?还真是让人疑惑。 婉宁轻叹,如今木已成舟,无论如何是他们夫妻二人和两大家族的事,不再“咸吃萝卜淡操心”下去了,自己这一堆都还是一团乱麻。 她心想,以孟静瑶的为人,知道父亲的事,一定会希望父亲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还有她也是希望自己父亲能官复原职的吧。 第268章拜访王家 婉宁的轿子到了王家府邸门前。她独自下轿,留车夫在车轿上。王家的门子似乎认出她来:“您是李家小姐吧?” “对。我是来找你们少夫人的。” “小姐请进。”门子二话没说就将她放了进去。 婉宁走到院子里,正巧碰见王品鸿。 王品鸿一见到她,笑着说:“婉宁,你真是稀客啊!自从子昂去了沁芳阁,我想你对我只有恨了。还以为你再也不到我这府上来了呢。” “你还知道你作的孽啊!当真是招人恨,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现在在贵府上,躲不开,也不好太过分。”婉宁欠身说,“婉宁冒失了。” “就觉得你有话直说很好。我也是了解你的,真挺在意他。但毕竟我和你前世无怨今生无仇。” “这还不叫有仇!是你带坏了子昂哥哥。” “猫还有不吃腥的吗?” “若不是你,他也不会去沁芳阁那种地方,不会勾搭竹筠。” “他就那么个东西,你别怨我。他的天性如此,没有竹筠,你就保证一定不会有其他人?亏你还自认为很了解他,他喜欢女人,你看不出来吗?你压抑着男人的本性就一定是好事?不过他又没有对不起你,对你用情至深,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婉宁不屑地说:“歪理!”她觉得跟王品鸿这样的大少爷,又是个浪荡子没有共同语言,而且她对王品鸿可一直都是有成见的,还是早些分开为妥。于是礼貌地问:“尊夫人在府上吗?” “在。就知道满府就她一个人还能让你看得上眼,她在房里。” “王少爷哪里的话?”婉宁低低道。 “你不会连我跟她的房间都忘记了吧?” “怎么会呢?” 不管婉宁有没有忘记,找个人陪同也是待客之道。王品鸿示意不远处的丫鬟过来。 “少爷,您吩咐。” “你带李家小姐去见少夫人。” “遵命。” “李小姐,跟奴婢来吧。” 婉宁礼貌地向着王品鸿欠身道:“打扰了。” 丫鬟带领婉宁来到王品鸿夫妻的房里,孟静瑶正专心地在书桌前看书。 “少夫人,李家小姐来了。” 孟静瑶缓缓抬起头来:“婉宁?你来啦。快请进。” “孟姐姐,打扰了。” 孟静瑶上前抓住婉宁的双手,将她拉至榻上坐下,微笑着说:“你还跟我客气?你遭遇不幸,理应我去看你,又害怕你嫌吵闹。我们两家也是有些交情在的。你好久没来了,再加上品鸿拉上高少爷,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还怕你记恨他,现在你来就好了。” 一番话说完,又转向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快把上好的果子端上来。” “遵命。” 婉宁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孟姐姐,王少爷的一些行为欠妥,你就不怨吗?”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这本经,这么念最好不过。就说你吧,恨品鸿,这我也不怨你,是个女人都会恨的。” 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婉宁始终没有说明来意。 孟静瑶知道婉宁琐事缠身,来到府上一定是有事,也一定是不好意思说,只好自己先开口了:“婉宁,我们小时候,你府上势力滔天,周围的人巴结都还来不及。孟家跟李家也颇有交情。之后,你李家出事,我不好常去打扰,可心里惦记着呢。小时候,我们虽然接触不是很多,毕竟我又不像你,还能去学堂念书。但也不少在一起玩,也算是相熟了。到现在你怎么反倒拘谨起来了?你有话就说呗。” 婉宁顺手摘下头上的银钗,这个钗年代久远,是值不少钱的。她说:“姐姐,请收下。” 孟静瑶同样识得此钗的价值,她父亲当年征战沙场,李家确实是有些好东西,有不少东西自己连见都没有见过。 但是她脸上有些微不悦:“婉宁,你明知道我不吃这一套,你还是有话就直说吧。” “妹妹今天来是为父亲的事求姐姐。原本朝廷大事不是我们女儿家该过问的,但李家已经如此了。相信姐姐一定了解我父亲的为人,他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不需要畏罪自裁。他是被左令鸿害死的,死后,高叔父为了掠夺李家的财产,笼络官员弹劾父亲,使他背负‘畏罪自裁’的恶名。” 婉宁正说着,王家的丫鬟端了满满的一盘葡萄上来:“两位小姐,请慢用。” 孟静瑶命令道:“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遵命,小姐。” 丫鬟转身刚出去,孟静瑶便说道:“婉宁,不要紧,她是我的陪嫁丫头,人还算伶俐,你接着说吧。” 婉宁刚要继续说,却被孟静瑶打断:“等等,婉宁,我有点迷糊。你们李家跟高家不是亲家吗?高大人怎么会这么做呢?” “在高叔父眼里,没有什么亲家,只有利益。也就导致他罪行累累,收受贿赂、卖官鬻爵、收买人心、结党营私……” “我还有一事不明。自幼我就知道你是高家的准儿媳,你跟高少爷的感情颇深,高家却娶了你姐姐。高少爷的为人,不至于如此啊!” “孟姐姐,此事说来话长。嫁入高家的不是我亲姐姐,她是李家的养女。能嫁进高家,是阴差阳错。今天来贵府上是要求姐姐的,孟大人同妹妹的父亲在同一时期被降职,妹妹希望孟大人能出面揭发高叔父的罪行。”说完,婉宁走下榻来,向她施礼。 孟静瑶立即扶起她:“快起来,婉宁。”同时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忧愁,“可是如果这么做,你跟子昂还如何相处?” “姐姐,不瞒你说,我跟他已经没有未来了,无须顾虑我们。知道对于孟大人来说此事难办,弄不好会引火烧身。再正直的人都会有顾虑,所以先来求姐姐。” “婉宁,你不用说了。我帮你就是了。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有几个是真真正正为自己而活。你也不过就是为了你父亲,为了李家。李家自从被降罪,门庭冷落了许多吧,又是世态炎凉的世道。你放心吧,我会跟父亲说,我相信父亲也一定能体谅你。” 婉宁再次欠身道:“多谢孟姐姐。” 孟静瑶扶起她:“行了,都说了别跟我客气,真不习惯。快坐下,我们姐妹说说话,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终日事务繁杂,我们好不容易能静下心来说话。” 婉宁将头上的银钗又取下来:“孟姐姐,你就收下吧。收下,我还好过一些。” 可孟静瑶仍然没有接受。 第269章说服孟大人 婉宁在当天下午就马不停蹄去了孟府。她也想到,孟大人又为什么会为一个死去的人,得罪高官?没有利益的驱使,他有必要冒这个险吗? 理应让他觉得有充足的理由。难不成要贿赂他?那这跟叔父有何区别? 恐怕带上多少金银财宝都没有用。智阳师傅说过,孟大人最恨结党营私。也就是说,他没有跟叔父沆瀣一气,没有被他收买,没有说过父亲的坏话。就连叔父都笼络不了他,又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笼络呢? 可身在官场的孟大人为什么会如此?仅仅是因为他清高正直吗?恐怕不是吧,他应该是早就看出叔父的诸多恶行,料定早晚要栽跟头。 婉宁觉得现在找他,确实太过冒失。但为了父亲,就当这对于孟大人来说,是他能够官复原职的机会吧。还有她相信智阳,既然师傅跟她提起这个人,那他就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 她到了孟府外,府上的门子没有为难,允许她进了府。 此时的孟大人正在后院侍弄花草,小厮来报:“老爷,李家小姐来访。说是有要事。” 孟大人知道婉宁为了李政航潜入后宫,似乎皇帝有几分欣赏她,还赐了宫殿,只是没有名分。尽管李家败落,也不能怠慢此女。便吩咐道:“请她到书房。” “是,老爷。” 在孟府小厮的带领下,婉宁来到孟大人的书房。 她四处张望,屋子里书籍很多,但很整洁。孟大人第一次见她,就将她请到书房,足见其为人坦荡,从不藏着掖着。 看见书桌上孟大人摘抄的两句诗——“思君如夜烛,煎泪几千行。”正仔细琢磨这两句诗的韵味,孟大人进到书房来。 婉宁立即放下手里写有诗句的纸张,欠身道:“见过孟大人。” “李家小姐不必拘礼。”他来到书桌前坐下,很容易就看到自己抄写下的那两句诗,“李家小姐才华横溢,想必对这首诗有极深的感悟吧?” “对诗的解读,晚辈不敢在您面前卖弄。不过您不会无缘无故写下两句诗,从此诗可以看出大人是善良的人,且是个性情中人。作为男人,能试着体会女子的心境与心思。孟夫人真的很有福气。” 孟大人认为婉宁能意识到这一层已经可以了。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这首诗是陈大人所作,读他的诗,不也在讨好上官吗? “你来一趟不只是为了夸本官几句吧?” “大人您英明,晚辈今天来确有要事相求。想必大人都知道我父亲的事了。前不久惩治了杀害他的凶手,但事情到此还远远没有结束。父亲死后没多久,高骏铭大人为了掠夺李家财产,收买官员弹劾他,最终李家被抄家,父亲也成了九泉之下的罪人。父亲他死都不能瞑目。大人您品德高洁,料定我父亲是冤屈的,没有参与到他们,晚辈在此先谢过大人。” “你不必谢了。我参不参与又能如何?丝毫改变不了事态的走向。你父亲还不是……” “大人,天道不公,晚辈今天来就是请求孟大人出面揭发高叔父,他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条条皆是大罪。想必不少官员甚至皇上都心中有数——” 婉宁的话立即被孟大人打断:“李家小姐请慎言!” 随后,婉宁低低道:“晚辈知道错了。晚辈只是太想为父亲讨回公道,还请孟大人原谅。令千金不也为了家族的命运牺牲了自己?” 孟大人向前探了探身子:“怎么?你跟高家少爷的关系恶化了吗?” “孟大人您料事如神,李家跟高家不会结成亲家了。嫁过去的不过是李家的养女,我父亲早就不认她了。” “本官也只是随便一问。你们两家的事还不会左右我的决定。” “孟大人,您英明果决,相信您一定做出精准的判断。” 婉宁见孟大人犹疑不决,当即跪了下来:“求孟大人。” “李小姐,你起身吧。” “大人不答应,晚辈就长跪不起。” “你这是何必呢?这么大的事,不可操之过急。” “孟大人,婉宁相信您还不至于对晚辈使用拖字诀。” 两人僵持着,此时,能隐隐约约听见离书房不远处有说话声。 “小姐,您回来了。” “老爷在家吗?” “在家,李家小姐来了。正跟老爷在书房说话呢?” 婉宁没有想到下人口中的小姐是孟静瑶,也无心过问外面的事。她又说:“若完全没有好处,您大可不必冒险。但是孟大人,现在皇帝要如何对待高家也很明白了,或许借此时事件能让您官复原职。您方才桌子上的诗是陈大人所作,可见两位大人都坚决拥护皇上,不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皇上器重高家少爷,他不会让高家父子在朝廷中全都担任要职。” 孟大人清楚婉宁为父亲平反的良苦用心。皇帝用人当然是皇帝说了算,哪是她说了算,但她在皇帝跟前伺候,知道皇帝的心思,她的话也是可以听的。不如眼下就先答应她,之后走一步看一步。 孟大人正想着,孟静瑶突然进来:“父亲,您就答应婉宁吧。” “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您啊!一回来就看见您还让婉宁在这跪着。您就答应她吧,又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年纪太轻,多少有些狂妄。这种事情,要掂量着来。高家现在权大势大,本官怎么敢跟高家相抗衡。就算有皇上撑腰,我们也要三思而后行。哪怕皇上真的有意削弱高家的势力,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要有证据,否则,就成了污蔑。” 孟静瑶和婉宁听了此话,都不同程度地露出愁容。而孟大人脸上仍旧平静如水,半晌,他说:“瑶儿,你把李家小姐扶起来。” 孟静瑶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婉宁眼前:“婉宁,你快起来,父亲答应了。” “李家小姐,你起来吧,我答应你。不过正如我之前所说,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应提供更有力的证据。” 婉宁起身说:“晚辈遵命。” 第270章拜托姐姐 从孟大人的书房出来后,婉宁的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孟大人已然答应了她,并吩咐她要搜罗足够的证据。她总算不再觉得莽撞、冒失,看到了前方的无限曙光。 对于孟静瑶的热情,她心怀感激。李家出事以后,跟李家保持了距离,这不怨她。毕竟李家到现在都还是有罪的。 孟静瑶一直将婉宁送到府门外,直到她坐上车驾,眼瞧着她离开,才回到府里。一回孟府,就被父亲叫到了书房。 “父亲,您找我。” 孟大人看着她,眉心有褶皱,责备道:“你这丫头,也不分什么事,就乱答应。” “父亲,您已经答应婉宁,不会反悔吧。” “为父已经答应,当然不会反悔了。我是说你啊,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嫁人了,是王家的人,王家会允许你这么做吗?你可知得罪高家,后果会有多严重?别说是你了,就是再加上父亲,加上你婆家,都不能跟高家相抗。” “父亲,您一直以来不是如此,一直都是正义凛然的。婉宁的父亲原本就冤枉,人死都死了,还要扣顶帽子。李家顶着有罪的身份,度日如年。婉宁是无辜的,失去了双亲,还要如此苟活于世,您不觉得她太可怜了吗?高大人做得原本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勾当。您从前不也没有跟他沆瀣一气?”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从前好歹有人像父亲一样保持中立,而现在必须要有人做出头鸟,没有万分的把握,谁敢做这个出头鸟?你呀跟李婉宁一样,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孟静瑶搬了一把椅子在父亲身边坐下:“父亲,婉宁在皇帝面前可是能说得上话的。您也别生气了,如今都已经答应她,我们总要说到做到。至于说王家嘛,闺女不在乎。” “你呀,一回家来就给父亲送个‘大礼’。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顿了顿,“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吧?” “是又怎样?我还巴望着父亲您官复原职,跟公公官位相当,王家就不敢小看咱们孟家了。” “你对王家成见颇深。恐怕还因为品鸿吧?这孩子还在外面瞎胡闹?” “父亲,我回家来,就开开心心的,不提让人不开心的人和事。” “闺女,委屈你了。你们啊,也是一段孽缘。”孟大人叹道。 孟静瑶贴向父亲,像是在寻找另一种依靠。 婉宁心里有几分踏实地回了李府。 她时刻不忘记孟大人说过需要证据。叔父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在高府必然能找到证据。如果自己亲自去到高府,一定会接触到子昂哥哥。她不想利用残存的一点感情,有些于心不忍。若越过他,以他的聪明睿智,怎么可能不知道到高家的意图? 她想来想去,想到了高家的姐姐。姐姐曾经说出了叔父的那么多罪过,更是亲眼见过叔父笼络他人。推倒叔父一直都是她所愿,拜托她找证据,她一定愿意,也只有她最合适。与自己相比,当然姐姐要合适和方便许多。 婉宁给姐姐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了高府。可是她忘记了,上次姐姐写信给她,将只吃了顿饭的事说成两人在一起,故意挑拨她跟子昂哥哥的感情,害婉宁误会。从那以后,高子昂就下了严令,跟少夫人来往的所有物品都要经他过目。这回她写给姐姐的信怎么可能顺利地到达婉英手中? 那封信最先到了义儿手里,义儿确定了是婉宁的笔迹。此事必须向少爷汇报,何况还跟婉宁小姐有关。 他来到高子昂的房里:“少爷,截获了一封信。” “信?什么信?” “是婉宁小姐写给少夫人的,您说过跟少夫人有关的所有物品都要由您过目。” 高子昂思考了许久,坚定地说:“把信给李婉英。” 义儿颇为惊讶:“少爷,您不看吗?” “婉宁写给别人的信,我不会看。”高子昂盯着义儿手中的信又说,“她要做的事,我不拦她。” “可是少爷,此时婉宁小姐给少夫人写信,您不怕会对高家不利?” 少爷只是沉默,没有回答他。 自从两人闹别扭以来,婉宁又生了那么大的气,高子昂一直在试图接近她,他早就命义儿派人注意婉宁的动向,从中寻找机会。对于婉宁今日的去向,义儿了若指掌。 “义儿还有一件事要向您禀报。” “什么事?” “婉宁小姐今天去了一趟王府,下午又去了一趟孟大人府上。” “她有可能跟孟静瑶走得近,可是她去孟府干什么?” “恐怕不仅仅是跟孟家小姐走得近,她是在接触朝廷命官,应该跟老爷有关。”义儿不确定地说,他见少爷再次陷入沉默,“少爷,您不想想辙吗?” “我有什么办法可想,大概不是婉宁一个人的主意,她甚至不过是一颗棋子。” “您是说皇上?” “你放心吧,高家再落魄,也不会没有你一口饭吃,皇上拎得清。”高子昂接着吩咐道,“不说了,你先把信给李婉英。” “小的这就去。” 义儿不能进去到少夫人的房间,他将信交给了李婉英最信任的丫鬟墨竹。随后,他返回少爷房里伺候。 婉宁的信上写明要向皇上揭发叔父,希望得到婉英的帮助,并请她到李府详谈。婉英老早就被禁止自由出入高府,这回不一样,可是婉宁的意思,但同样要请示夫君。 信被转交还不到一盏茶功夫,高子昂的房里就听见了咚咚的敲门声。 “进来。”高子昂懒懒地回。 李婉英有机会进到夫君的房间,有几分欢喜。虽然夫君没有明令禁止她不许踏进这个房间,她心里也清楚,这里不欢迎她。 她见高子昂一直低着个头,只好自己先开口:“夫君,婉宁说想见我,叫我去一趟李府。过来,是想请你允许我出府。” 夫君没有回应,她只好继续说:“知道你害怕我会对婉宁有坏心思。从前我跟她之间确实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但都过去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去吧,会有轿子送你过去。” 李婉英明白,夫君这是安排人监视她,尽管他答应得似乎很果断。“多谢夫君。”说完,转身出了他的房间。 李婉英此番能出府,完全是因为婉宁,至于她说的话,高子昂半个字都不相信。 第271章挑拨 其实,就算婉宁想要拜托姐姐搜罗证据,信上完全可以写清楚。没有必要叫婉英跑一趟李府。但“见面三分情”,还有与利用姐姐相比,婉宁更希望她能顾念从前的美好,顾念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 李府是她们一起长大的地方,是受了任何委屈,都应该找寻的家才对。这里有太多的记忆,想抹都抹不掉。 小时候是那么得快乐,因何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这一直都是婉宁心里解不开的结。难道说各自的身份真的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属于姐姐的人生,在婉宁看来,就是跟自己一起长大,后来虽然遇人不淑,好在现在也还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她只是个弱女子,为何一定要背负那么多呢? 婉宁坐在自己房里,任由思绪乱飞。她预感姐姐很快就会过来。 果不其然,小厮来报说是李婉英来了。她提前跟门房打了招呼,说姐姐会来,无须通报。婉英才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到府里来。 婉宁出了自己的房间,往前院走了一段距离后,就看见了姐姐,还有高子昂的两个手下时刻跟在她身后。 “婉宁,你找我?” “到你房里说吧。” “我房里?”婉英很疑惑,这哪还有她的房间?别说李府了,天大地大,哪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姐姐跟婉宁的房间在一个院里。自从姐姐离开李府,那间屋子就空出来了。婉宁想要留住一些回忆。时常找人过去打扫,所有的物品不曾被动过,至今整间屋子仍保持着从前的面貌。只是许久不住人,显得格外空荡。 “姐姐,你在这个房间里长大,自幼它就为你遮风挡雨。整个府里,这里应该是你感觉最温暖的地方。妹妹多么希望,你来到这儿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婉英什么都没说,只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 梳妆台上仍然放着她从前戴过的各样首饰。衣柜里的每一件衣裳都充满着回忆。她喜欢的衣裳要比婉宁喜欢的样式纷繁、色彩艳丽,姐妹俩还时常为此争论不休,母亲只好每次做新衣裳都各自做不同的样式。 床榻上的被褥一直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像是在等待着它们的主人随时安寝。 婉英在房间里待了半天,仿佛回到还未离开李府的岁月,中间这段人生苦痛的记忆被挖走了一般。而深刻的痛苦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挖走呢? 她有些懊恼:“妹妹,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之后婉宁又带着她游览李府,处处都是她们小时候的影子。 “婉宁,你还是有话就快说吧。我在高家没有自由,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此闲聊闲逛,他们能饶得了我吗?” 婉宁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尾巴”,上前指着他们说:“你们都离远一点儿,我跟姐姐有话要说。” 两人不知所措,你望我,我望你。 “真有必要一刻不离地看守吗?你叫姐姐离开高家,她都不会离开。我现在只想跟姐姐说点悄悄话。” 跟随的两个手下无奈往后退了有一丈远。 “姐姐,你放心吧。监视你的人也最了解我,他知道我在做什么。” 最后婉宁带姐姐来到后院的池塘,从前父亲最爱在这里钓鱼,姐妹俩在池塘边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虽然吵得鱼儿不愿意上钩,李政航仍然能感受到无尽的天伦之乐。 这在婉宁弱小的心灵里便埋下了童年的快乐。婉英不会不为之所动,其间她轻轻握了一下婉宁的手,而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姐姐,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你叫来李府吗?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 婉英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婉宁你说的对,这李府是我的家,但我也睡过柴房,尝过被人唾弃的滋味。你永远是李家的千金大小姐,而我永远摆脱不了养女的身份。” “父亲后来是因为某一些原因,不肯认你。但从小到大,他都把你当自己的女儿养,谁都看不出你是李家的养女。你就因为那一些小事就否定父亲?” “我感激养父,虽然他也做了一些对不起父王的事。今天不说他,就说你吧婉宁,你把我叫来不就想叫我温习我们一起长大的情景?你想做什么?难道我们还要回到从前吗?我的父王是乱臣贼子,我的存在更是罪孽。而你的父亲虽然暂时被污蔑,等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他仍然是扶上帝位的股肱之臣。你是堂堂李家千金,而我只是养女。对你动过情的男人都是认真的,而我呢?你心心念念的‘我们一起长大’真的能抵过所有吗?” 婉宁对她说的这些感觉到无助,姐姐不像自己,她不像自己只要一种简单的人生。她轻叹道:“是啊,都各自长大了。我再也无法像小时候一样,追着喊姐姐。” 片刻,她又说:“姐姐,你说得对。可是我们不必给自己那样大的负担。至少你还有机会,还可以找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度过余生。” “婉宁,你别傻了,我回不到从前了,你也回不去。我们只能向前行。” 婉宁感觉到自己的所为都是徒劳。她想要回到从前,给了姐姐无数次的机会,婉英却屡次让她失望。 “你还是直接说,你想如何对抗公公?” 婉宁冷冷而无力地说:“到高家拜访过的官员在门子那里一定会有记录,甚至孝敬多少银两也有可能写。我老早就发现叔父挪用贡品,这个应该也会留下蛛丝马迹。还有其他,总之就是叔父跟其他人员的金钱来往。” 婉英果断地答应:“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会尽力去做。当初我害你没有嫁成,不就在等待一个机会吗?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会珍惜的。” 说罢,转身要离开。 刚走出不远,婉英回转头来:“婉宁,找个更爱你的人嫁掉吧。子昂就是个纨绔子弟,他配不上你的一往情深。沁芳阁的竹筠,我跟她有一些交情,竹筠在他心里占据不小的位置,竹筠更是用尽了一切手段想要得到他。就算没有竹筠,也还是会有别人。我还不了解你?你对感情的要求很高,绝对不会跟任何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沁芳阁的女人什么男人没见过,你有把握斗得过她们吗?” 一席话说完,婉英就那么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婉英的话有几分真诚,婉宁感觉得到,但她也看得出姐姐的阴谋,她是在挑拨。看似句句苦口婆心,却处处含着挑拨。到这种时候,姐姐都在想着清除子昂哥哥身边对于她来说最大的威胁。 第272章不甘心 在婉宁努力找回姐妹情感的时候,姐姐的关心是如此虚伪。婉宁真的很不相信,这就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子昂哥哥说她经历那么多残酷后,心已经收不回来了。当真如此吗?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婉宁怎么可能不了解呢?她的心底仍是善良的,只是现实使得她不愿意再善良下去。 父辈的事,谁都无力改变。婉宁似乎明白,现在她跟姐姐的纠葛就是子昂哥哥了,她恨子昂哥哥心里最在意自己。她恨,为什么像子昂哥哥这样的好男人,妹妹能遇到,而她遇不到? 既然当初嫁给了子昂哥哥,现在的她想守住自己的婚姻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跟哥哥的感情出了问题,才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面对姐姐的挑拨,婉宁产生了一种不甘心的情绪。 她很冷静地分析产生的这种不甘心,到底是因为男人还是因为他身边的女人。若是因为哥哥,说明感情还有进展下去的可能。若因为姐姐或是竹筠,连不甘心都没有必要,应该赶紧驱散这种不良的情绪。 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甘心拱手让人呢?也许自己心里还是念着他的吧?然后才是对姐姐挑拨的不甘心。婉宁这样想。 姐姐离开李府没多久,婉宁对李府上几个管事的交代了一番。当晚,她便回了皇宫。 原本今天是皇上来云烟阁的日子。婉宁心想,周才人不能侍寝,皇帝来了以后,应该陪陪她就会离开了。 整个脑袋里都在想才人和皇上的事,可是才人呢?婉宁这才发现云烟阁里静悄悄的,找遍了云烟阁也没有发现周才人的踪迹。 婉宁待在偏殿正百思不得其解,小文景跑了来,说才人正在近处花园的凉亭里,跟皇上在一起,才人说叫上婉姐姐过去,热闹一些。 原来如此,婉宁抚摸着小文景的头,温柔地说:“哦,姐姐知道了,你去回皇上和才人,说姐姐一会儿就到。” “好。” 花园里人来人往,不能像在云烟阁一样随意,婉宁必须要精心打扮一番。她的身份也是尴尬,不上不下,打扮过分引起他人瞩目不说,还会抢了才人的风头,不打扮又会显得对皇上和才人不敬。 婉宁只好穿了一条素雅的裙子,但做工考究,看起来并不失敬意。着装低调,整个人就不十分出挑。唇上涂了淡淡的胭脂,清纯中沾染了一丝妩媚。从头到脚的装饰并不华丽,但都精致无比。对见到她的人绝对是敬意满满,却又不抢风头,完全看不出争奇斗艳之意。 打扮好,婉宁在萧飞燕的陪同下向凉亭走去。快要到时,感觉安静得很,没有嫔妃四处走动的排场与热闹。婉宁感到疑惑,心想大概周才人和皇帝就是出来散心、赏月,并不想太多下人打扰。会叫自己过来,是真的当作亲近之人吧。 要到达凉亭,必定要经过假山。婉宁跟燕儿穿过假山,来到明朗开阔之地,看向凉亭,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却见高子昂冒了出来,慢悠悠地说:“婉宁,你总算来了。” “我要见的人是周才人他们,不是你。娘娘和皇上,他们人呢?” “除了我,空无一人。你还不明白?” “你骗我?!” “我们之间,这是我第一次骗你。手段可以商榷,但目的是真诚的。你不理我,当我不存在。我不用这种方式,连你的面都见不到,我只想见你。” “你不仅骗我,还以周才人的名义,你这是欺君!” 高子昂凑近她,问道:“婉妹妹,你会去揭发我吗?” 燕儿见两个人近距离说话,理应回避,退到了不远处。虽然此时夜幕已然降临,还是需要望风的。毕竟是在宫中。 因为他的欺骗,婉宁当即心生几分怒气。她依旧决绝地说:“我不容许半点的欺骗,所以我们的感情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不会再跟我有任何瓜葛,又何必在意我是否骗你呢?” 一番因果倒置的逻辑错误,却逼得婉宁说不出话来。 他的话音一落,便伸出手温柔地触摸了一下婉宁柔软的唇。她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挣扎了起来。 高子昂却顺势抱住了她。她挣扎不过,行尸走肉地任由他抱着。佼佼乌丝都有些凌乱了,翦水双瞳镶嵌着深深的忧郁,看起来朦胧着一层迷雾一般。 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在婉宁凉凉的唇上落下一吻:“婉妹妹,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个时候出现?” 婉宁接受了他饱含深情的吻,因为她再一次想到了姐姐和竹筠。她不甘心,那种不甘心再次萦绕心头。最重要的是,在她内心深处仍然深爱眼前的男人。彼此深爱着,不是吗? 她对抗叔父,只因他对不起李家,与哥哥无关,一码归一码。高家衰落,哥哥怎么可能不跟着遭殃?眼前,她心软了。 她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你别忘了,现在可是在宫里,还是后宫。你敢如此放肆?” “就知道婉妹妹还会关心我。” “我们不可在宫中相会,我要回云烟阁了。你也尽快离开吧。” 婉宁刚转过身去,被他一把拉了回来:“皇帝正在花园里呢,否则,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他说要跟才人一起赏月。周才人是真的叫了你,她嫌凉亭风有些大,大家就聚到下面的石桌旁。” 原来到了凉亭就真的可以看见他们了。婉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 现在既然知道才人他们在石桌旁坐,就没有必要上去凉亭。俯视皇帝,成何体统?婉宁便打算从凉亭一侧绕行。 走出一段距离,她感觉到有人跟上来,明显不是燕儿。燕儿只远远地跟着。她回头一看,子昂哥哥竟然也跟了上来。 “你怎么能过去呢?这里是后宫。” “无妨的,皇帝的命令。皇帝是真的叫了你我,说都是些相熟之人,人多热闹一些。” 第273章酸葡萄 因为一会儿要见到皇帝,婉宁刻意跟子昂哥哥保持着距离。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皇帝和才人所在的石桌走去。 从凉亭侧面拐个弯儿,果然看到了才人和皇上悠闲地坐在那里聊着天。后面只有张公公和周才人的两个贴身丫鬟伺候。 远远地,皇帝就招呼着,他似乎很开心:“你们两个,快过来坐。” 婉宁他们缓缓走近。 高子昂走到皇帝身边,恭恭敬敬地说:“微臣见过皇上。” 皇帝指了指石凳:“坐。” “微臣不敢。” 皇帝顺带着瞪了一眼婉宁,示意她坐下。 婉宁应和道:“奴婢也不敢。” “坐吧,你这么大人杵在这儿像什么样子!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说完,皇帝转过脸对婉宁说,“婉宁,你也坐。有刚上贡来的葡萄,特意送过来尝尝鲜的。朕知道你最好这一口儿了,见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儿,就别装了。” 皇上说得婉宁怪不好意思的,脸上红彤彤的。婉宁向前走几步,紧挨着周才人坐下,还轻声唤了一声:“才人。” 高子昂也紧随其后,找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周才人指着那一盘色泽明亮的葡萄说:“婉宁,快吃吧,这葡萄真的很新鲜。”话音刚落,她取下一串又大又紫的葡萄,放到婉宁面前去。 婉宁看着诱人的葡萄,还真是让她口水止不住得流。她看着皇上:“皇上,那奴婢不客气了。” 皇上有些不耐烦:“吃吧,否则,叫你过来干嘛?” 婉宁一下子拽下几颗大而亮的葡萄,没一会儿功夫,就全都下了肚。 “好吃吗?”皇帝问。 “当然了。酸酸甜甜的,正合奴婢的胃口。” 皇帝看婉宁吃得如此开心,微笑着说:“有美人陪伴已然是人间美事,看美人吃东西更是一种人生享受。”说完,他瞪了一眼高子昂。 对于皇上的赞美,在场的人理应有所表示,尤其是婉宁。可是她忘记了,此时的她仍然沉浸在葡萄的美味里。 皇上盯着婉宁说:“婉宁,朕等着呢。” 婉宁一怔,深感疑惑,她问:“恕奴婢愚昧,不知皇上在等什么?还请皇上明示。” 高子昂同样是一脸茫然,不过对于皇上此时直接就喊婉宁“美人儿”,心里倒挺不舒服。 “当然是你对朕赞美的回应啊!你还真是有了吃的什么都不顾了。” “皇上,您过誉了。奴婢只是嘴馋而已,您想嘲笑就嘲笑吧。何必一定要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呢?” 周才人“噗嗤”一声笑出来,笑过之后,又拿过一大串给她:“婉宁,我们尽管吃,别管皇上。” 皇帝收回目光:“高家少爷也尝尝。” “微臣领命。” 在他吃下两三颗之后,皇帝明明看得见他脸上难受的表情,却偏偏问道:“味道如何?”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葡萄不到时令,真的很酸。” “是吗?你吃着也酸,朕刚才吃也觉得很酸。你们俩来时,朕就说这葡萄很酸,才人硬跟朕说不酸。” 高子昂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皇上是看到自己跟婉宁在一起,心里不是滋味。什么葡萄酸不酸的!明明就是皇上心里酸。所以好胜的皇帝就上演了故意在自己眼前夸赞婉宁的一幕,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反应。或者说,他的目的就是让自己“酸”。 但是这葡萄多吃几颗是真的觉得好吃,只是刚入口时会有些酸。也罢,哄哄皇上就是了,谁让他是皇上呢?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方才见婉宁吃丝毫没有觉得酸,可是真的给微臣吃的这会儿明显很酸,越吃越酸。”他顿了顿,“真的感觉很酸。” “酸就对了。”皇帝转脸问,“婉宁呢?你吃着怎么样?酸不酸?” “请皇上饶恕奴婢,奴婢跟才人的感觉一样,也没觉得有多酸。” 周才人不住点头:“贫妾就是觉得不酸,真是‘天下本无事’。” “才人说朕是‘庸人’?” “皇上,贫妾可没说,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大家都在场,听着呢。” “女人吃不出酸,而我们吃着那么酸。一样的葡萄,竟然吃出两个阵营,朕觉得就是葡萄的问题?要不再让公公和宫女尝尝,让他们来做个裁决?” “还是不要了吧,皇上,已经够乱的了。我们已然有两个阵营,皇上体恤下人,葡萄尽管可以拿去吃。微臣认为,至于味道如何就不要问了,他们大概也吃不出酸不酸。皇上您说是葡萄的问题,那就是葡萄的问题。微臣觉得正是因为这葡萄酸,入口才有滋有味。” 高子昂抬头望了一眼圆月:“今晚的月亮也很好,圆圆满满。吃着酸葡萄就更加圆满了。” “是啊,皇上,说好的陪贫妾赏月呢。” 皇帝叹道:“好,我们赏月!吃着酸葡萄赏月。” 夜渐深,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皇帝感觉到有了凉意。关切地说:“才人,你要不早些回房?别着了凉。” 周才人不愿辜负皇上的关心,她更看到了皇帝脸上的倦意,他也该早些休息了。于是在众人的搀扶下离开。她心里清楚,因为自己不能侍寝,皇上今晚应该就不会再来云烟阁了。 皇帝虽然最近政务繁忙,在这样的月圆之夜,也还想再陪陪才人。他看了看身旁的高子昂说:“你一会儿同朕到云烟阁共饮如何?” “皇上,微臣怎可进入内廷!”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臣下,心说,你是进不了内廷,可是你走进了别人心里! 皇帝佯装说道:“还是爱卿知礼法、守规矩。定的规矩连朕自己都险些忘记了。算了,今晚朕就不去云烟阁,回寝殿。” 说完,他起身,高子昂紧随其后。 高子昂知道皇上有意亲近自己,就是打算正视父亲的罪过,他只是不想高家衰落。也许有一项原因就是周才人,此一时彼一时,还幸亏有才人。 说起周才人,隐隐觉得皇帝对她的身体颇为照顾,说不定她已经有孕。皇上要权衡高家的势力,怎么可能依旧让父亲身居高位,手里还能驾驭一个皇子?若如此,那就真的谁也救不了父亲了,他的辉煌已经属于过去。 第274章放孔明灯 皇帝、高子昂以及张公公走了一会儿,将要走出云烟阁的地界。高子昂心里有些不舍,他想此时的皇上其实也是留恋的吧,可能还想陪才人。否则,怎么会提到去云烟阁共饮? 于是,他说:“皇上,此处离云烟阁很近,要不我们在此放一些孔明灯,灯会在云烟阁的上空冉冉升起,场面很美。女人吃这一套,才人她一定会很开心。” 皇帝思索片刻,笑着赞道:“小子,有你的。” 正好张公公在,皇帝便吩咐了下去。 一会儿功夫,张公公带领几个人搬来了孔明灯、燃油和笔墨。 皇帝为表达对才人的爱意,亲手写了祝福语。而高子昂起初将原本要在灯上写的祈福语改成了思念的话语:思之念之,愿君安好……,渐渐全部改成了他要说的情话。 孔明灯一个接一个徐徐升起。云烟阁的上空开始变亮。 婉宁和周才人站在院子里,才人眼望着孔明灯,心生感动,高兴地说:“婉宁,一定是皇上他们。” “是啊,皇上真有心。”婉宁刻意称赞皇上。 “婉宁,你仔细看那灯上的祈福语,可不止一个人的笔迹。” 婉宁细看,确实,一部分是皇上的字迹,另一部分则是子昂哥哥的。孔明灯上的字是他们亲自写上去的。 可她还是没好气地说:“又使这些花样儿。”转身欲走,却被萧飞燕拦了下来。 “燕儿,你!” “小姐,少爷对您是真心的,怎么能是使花样呢?多浪漫,多么令人感动啊!有这样一个男人如此对待燕儿,那燕儿什么都不计较了。” 婉宁瞅了她一眼:“真心?即便有那么一点点的真心,我在他心里也必定轻如浮云。否则他又怎么会轻易变心呢?浪漫也是皇上浪漫,这是皇上为才人点的。” “小姐,您说的对,是皇上为才人点的,但也是少爷为小姐点的。咱们这皇上家国天下的,这种小心思一定是少爷想的,一定的他出的主意。当然是皇上跟少爷一起点的,否则在宫中,少爷可不敢这样大胆。皇上跟少爷都用心了。” “燕儿,你净替他说话。” 婉宁懒得听了,她刚要走,又被周才人拉了回来:“婉宁,陪我多待会儿,多好看啊!” 随后,燕儿不想再招婉宁烦,便没有再说话。才人吩咐,婉宁不能离开,只好跟才人在一起,看着满天的孔明灯。 远处无尽的夜空被小小的光亮点缀,仿若星星。低处灯上的字迹清晰可见,那些话语,真挺让人感动。原本不屑的婉宁,还是被吸引了目光。 “婉宁,我们许个愿吧。”周才人说。 婉宁怔在那里,燕儿狠狠拉了一下她,她才回过神来:“许愿?许什么愿?” “当然是许你心中的愿望啦。”话一说完,周才人就将双手置于胸前,闭上眼睛,许起愿来。 婉宁也学着她的样子。 燕儿觉得婉宁此时的愿望应该是和高少爷一辈子在一起之类。而婉宁的第一个心愿是父亲母亲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幸福。第二个心愿是自己此生能够获得真正的快乐。还真没有提到他。 空中孔明灯的数量越来越多,昏黄的光聚在一起,点亮了夜空。再加上明亮的月光,使整个黑夜如白昼。 亮光引起了整个皇宫的注意,引得各宫各院都出来观看。说话声,嘈杂声,皇宫忽然热闹了起来。 大家都看得清楚,是云烟阁方向。那就一定是皇上所为了,是皇帝对云烟阁莫大的恩宠。云烟阁此时成了整个皇宫里最瞩目的地方。有的人看着漫天的孔明灯,满是感动。而有的人自然不以为然了。 折腾了挺长时间,不管云烟阁的主子有没有幸福感爆棚,反正皇帝和高子昂两个男人的心里可是非常得意。 高子昂愉快地护送皇上回寝宫。路上,他心想,按照婉宁那倔脾气,经历了今晚,也还不足以让她原谅自己。但是做了总比没有做好得多,他是了解婉宁的。 走在他前方的皇帝此时似乎话很少,大概是累了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快要到达皇帝的寝宫时,高子昂就没有必要再跟过去。他张口向皇上辞别,可皇上并没有立即转身离开,而是停下跟他又说了会儿话。 既然皇上有意接近他们父子俩,不如请皇上到高家做客,走上这一遭,或许他对父亲的惩罚能减轻些。瞬间他又意识到不该这样想,不过至少也试着了解皇上的一些想法。 他试探地询问皇帝,没想到他欣然答应了。时间定在后天。 当晚他回到府里,就交代府上各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皇上的驾临。 去高家做客的人,皇上连皇后都没有叫,只叫了周才人和婉宁,皇上的意思很像是高家的亲近之人聚聚。 把婉宁也算在里面,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其实婉宁想得到,高家这个时候邀请皇上,不能说他们没有意图。那么大、那么多的罪过真的是请客吃饭就能解决的吗?她相信,皇帝还不至于糊涂至此。 最重要的是皇上答应了,还叫了自己去。 皇帝的命令不能不从,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愿意和不舒服,都要埋在心底,不能给皇上丢脸。再说去的是她从小到大熟悉的高家,又不是什么人间地狱。 当天早早的,她就想着怎么打扮自己。纠结了半天,终于做了决定。对身边的燕儿说:“燕儿,今天穿那件淡绿色的吧。”她是矛盾的,说的时候都不太肯定。不想搭理子昂哥哥,却又情不自禁穿他喜欢的长裙。 燕儿其实心中了然,却故意逗她:“哪一件啊?” “就是那件哥哥喜欢的淡绿色长裙。从前穿过,因为他喜欢,我又照着样子做了几件。” “婉小姐,您改主意了?您原谅高少——” 婉宁眼里闪过一丝疲惫,语意寥寥却仍然打断了萧飞燕的话:“去他家,精心打扮只不过是为了增添几分友好,再说我也想换个心情。” 第275章高家设宴 经过燕儿的亲手搭理,婉宁整个人焕然一新。正如她自己所说,呈现出新的面貌,让人一看果然就换了个心情,一扫这些日子心里的阴霾。 婉宁一只手扯起裙摆,打量一阵子,又放下,似乎很满意。翩然一转,裙裾旋成流霞状。衣裳穿得稍稍繁琐,而脸上仍然化了淡淡的妆。 燕儿不禁夸赞:“婉小姐,真是美。少爷今天的目光一定会全被小姐吸引了来。” 婉宁瞪了她一眼,后佯装抱怨道:“皇上也真是,干嘛叫我去?我以什么身份去?不是皇上的妃子,又不是才人的侍女,更不是高家的什么人。尴尬得要命。况且叔父还对李家做了坏事,跟李家有仇。” “啥仇不仇的?小姐,奴婢觉得老爷当年心里比谁都清楚,您所做的,未必合他的意思。老爷当初再三叮嘱您不要入宫,而答应了您和少爷的终身大事。您怎么想奴婢,奴婢都不怨,但您要相信老爷呀!” “你总替高家、替哥哥说话,我不跟你说了。我去看才人好了没。”说完,婉宁去了正殿。 当她见到周才人时,心里踏实了。还好才人穿了一件银红色的裙装,很显眼,任何人都盖不过她的风头。 “婉宁穿这身真好看。”才人夸她,“你跟哥哥何必一定要整得跟冤家似的?每天都这样心情舒畅该多好!” 才人见婉宁没有回应,又说:“我们都准备好了,启程呗。” 婉宁握住才人的双手,点点头:“嗯。” 两人迈出殿门,各自的丫鬟收拾好一切随身携带的物品,也跟了上来。大家刚出云烟阁,就见皇帝乘轿辇迎面而来。 到云烟阁门口,皇帝换乘,才人跟他一起。婉宁则跟燕儿、灵儿、喜儿乘一辆车。 当皇帝一行来到高府时,高家所有人已恭候多时。皇帝刚下轿,高骏铭带领高家的人跪了下来:“微臣携一家老小恭迎皇上。” “高爱卿,起来吧,大家都起来吧。” “谢皇上隆恩。” 皇帝进府后,在正堂稍坐了片刻,又在高骏铭的引领下将院子逛了一遍。玩了一圈下来,才是真正享用宴席的时刻。 席间,皇上不住夸赞高家的所有,上到高家的顶梁柱,下到高家下人,甚至一草一木、花花草草。还有那么一句:“高爱卿府上还是老样子。”意思是,高家并不奢华,看起来不曾挥霍无度。 皇上跟叔父他们聊得很欢,婉宁认为自己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总是跟子昂哥哥的眼神对上,觉得憋闷,想出去透透气。 她趴在周才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便悄悄离席。 婉宁的一举一动,高子昂自然看在眼里。其实原本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皇上会让婉宁来,婉宁这一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有多惊喜。 他对高骏铭说:“父亲,儿子忽然想起刚得了几坛陈年佳酿,想去取来给皇上品尝。” “叫个下人去便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皇帝则说。 “给皇上饮的酒,还是犬子亲自去取吧。”后他转过脸对高子昂说:“去吧。” “是,父亲。” 婉宁来到高家池塘边假山处,她知道这里很隐秘,甚少有人来,极为清净,独自过来这里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会儿。有他在的席间真是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除了鱼儿在游动,周围的一切在这午间显得越发静谧,与自己忧惶而支离的心情极不相称。尤其是回想起皇上在席间称赞叔父的话,说他如何有功于社稷。听这意思,重罚叔父是不可能的了。 婉宁不顾一切地在池塘边坐了下来。池塘里的鱼儿快乐地游来游去,忍不住要亲近这种自由,她在银鱼穿梭的圆形池塘中留下波光粼粼的倒影。她看得很专心很自得其乐,用脚尖轻点着水面,真仿佛是跟鱼儿一起开心。观其自在,竟也露出了些笑容。 高子昂当然也跟了过来,要接近池塘时,他吩咐身边的义儿:“义儿你在此处稍等片刻,不许上前!” “是,少爷。” 婉宁一个不在意,不知从哪里飘来几朵花瓣浮在水面上,泛起浅浅的涟漪。 “看见自由自在的鱼儿,心情好点儿了吗?” 婉宁正迷惑于花瓣泛起的涟漪,突然又听到子昂哥哥的声音。她循声看去,高子昂正满脸微笑看她,手里还拿着一朵美艳的花儿。 婉宁立即将目光收回,“哼”了一声,再次看向池塘里的鱼儿。 高子昂上前,在她身边盘腿而坐,手里仍旧把玩着那朵娇艳的花,不时有花瓣落入池塘。 “我走到哪,你都要跟过来。” “你可是随驾而来,作为主人,我可不想照顾不周。” 婉宁一直往旁边挪着屁股。 “你再动可就要掉下去了。你别动,出来了就老老实实待会儿。”高子昂劝她。 约莫一盏茶功夫,婉宁真的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坐着,半天一句话也没有。 高子昂忍不住了:“婉宁!你就不打算理一理身边的这个大活人吗?你就这么恨我、厌恶我到如此地步,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讲?” “说不定是你倒打一耙,你怕是对我已经厌倦。我也不想出现在你面前,今天是皇帝的命令,又是毫无征兆的邂逅,没有办法的事。” 高子昂一把将她扯入自己怀中。 婉宁蹙眉:“不许碰我,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什么人了。你放开我!” “谁让你这张嘴惹人生气!”他看着怀里挣扎的婉宁,“有这样一个美人儿驾临鄙府,我不抱一下,岂不吃亏了?只要你乖一些,我马上就离开。” 高子昂伸手去触摸她的脸颊,婉宁想躲却躲不开。“皇上宽纵你高家,你心里应该很高兴吧?” 他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跟婉宁有那么一点背离。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也要为整个高家担起一份责任。更是不敢告诉她,此番是自己邀请皇帝来高府。只沉沉地说:“我们不说这个。” “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今天可是皇上驾临,你还在这里这个样子,有没有一点正形?” “皇上是冲着父亲来的。”他强行揽住婉宁的肩,“就喜欢这样的婉妹妹,又开始管我了。说不定,我们还会旧情复燃呢。就算你给我判了死刑,说不定也会有刑满出狱的日子。” 婉宁挣脱他,穿上鞋子,起身说:“我要回席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高子昂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拉住了她,唤道:“婉宁!”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婉宁竟站住了,回过身来看着他,虽然满脸嫌弃而且语气仍然很冷,她问:“你还有什么事?” 他满脸笑意,说:“婉妹妹,你今天很美。” “你这贫嘴的毛病是不分时候的。” “打扮如此好看,是给我看的吗?” “别胡说了。” “丫头,又嘴硬,我真想钻到你心里看看,心里的话到底是什么。” 婉宁没理他,转身,片刻已走出很远。 第276章驾临李府 高子昂紧盯着婉宁离开的背影,紧走了几步,没有打算跟上她,只是情不自禁紧随其后。直到他看到义儿,才停下脚步。他的姿态明显有些雀跃。 义儿也跟着愉悦:“少爷,您今天的心情好很多了呀。” “皇上都来了,这是极大的恩宠,我能不开心吗?” 义儿反驳道:“不是吧,不仅为圣上恩宠,还有其他原因。您之前也会笑,那跟今天不一样。看得出来,您今天的笑是发自肺腑的。” “婉宁今天穿了我最喜欢看的长裙。” 其实义儿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有说而已。少爷的目光除了给皇上,其余时间全在婉宁小姐身上,足见少爷心里对小姐的着装有多满意。“少爷,您有希望了。说明小姐她在试着接受您。” “她在意我,我当然无比开心了。不过,我认为她穿什么都是那么美。” “那是自然,小姐天生丽质。”义儿的眉心微皱,“可是,少爷,皇上还在等着喝您的好酒呢。宫里随皇上而来的人,以及高家的主子,按照宴席上的排位座次,您和婉宁小姐正好坐到了一起。两个人都离席,场面不太好看。我们取了酒就早些回去吧,今天可是有皇帝在场,容不得半点闪失。” 少爷自然想得清楚,确实如此:“随我来吧,去酒窖。” “是。” 婉宁正要回宴席,回想起方才跟子昂哥哥撕扯得头发、衣衫有些凌乱,应该找个地方整理一下。去哪里呢?她想到了姐姐。 对了,想起姐姐,今天她没有出现在宴席上,皇上竟然也没有问起。皇上来了,堂堂高家少夫人竟然不露面。不仅如此,从皇上来到高家,就一直没有见到姐姐的踪影。 姐姐恨透了皇上,不想见到他也情有可原。可是这种时候,高家怎么能容忍呢?这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也许就是担心姐姐按捺不住,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婉宁是随皇帝一起来的,去姐姐那里,此时大概也看不到什么好脸色。她想了半天,还不如去哥哥房里,正好好多天没有去他的房间了。过去整理一下,省得在皇上面前失仪。 刚走到门口,就迎上来一个满面笑容的丫鬟:“婉小姐,需要奴婢伺候吗?”她知道少爷宠着婉宁,不过是借机巴结。 “多谢你费心,不过他不是不允许你们进他房间吗?他最近心情不好,还是别惹他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来过他的房里,他若问起,你告诉他便是。”说完,婉宁便转身进了子昂哥哥的房间。 他的房间里一切都没有变化。各种陈设一如既往,处处都能找到从前的影子。自己赠给他的礼物,都小心地收藏。枕边仍然放着婉宁为他绣的平安福。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人,其他女人的痕迹。 她此番前来并不是要来查验这些。只是既然来一趟,忍不住挖掘逝去的过往,挖掘他心里还有自己的证据。婉宁感觉得到他还是爱的。是啊,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面对他的频频示好,自己不同样也是有些于心不忍吗? 看似他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是遇到其他女子,怎么就轻易变心了呢?至少他曾经变过心。从那以后就觉得两人渐行渐远。 还有刚开宴席那会儿,他在酒桌下面的举动。婉宁给众人倒酒,轮到他,站到他身旁时,整个人被他的双腿箍住,不能动弹,险些出了洋相。俨然是一个富家子弟的纨绔,从前的他可从没有这种行为。难道他真的变了吗?婉宁怅然若失间,看着满抽屉自己为他绣的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流下几滴珍珠似的眼泪。 高子昂和义儿一人提着两坛酒回到席间。 周才人见他们回来,开口便问:“婉宁呢?” 高子昂只简洁地回答:“回娘娘,微臣没有看见她。”尽管他知道此言欺君,可当着皇帝的面,不这么说也不行。 “婉宁一向有些贪玩,觉得府上有趣,在什么地方一时贪看住了也没准儿。”周才人的话音落下不久,婉宁缓缓走了进来。 周才人看出了皇上的心思,他在疑惑婉宁怎么去了这样久。可见虽然他嘴上不说,还是很关注婉宁的。 她抢先问道:“婉宁,你又在哪里贪玩?” 婉宁起身说道:“回娘娘,奴婢府上有个大鱼塘,父亲爱钓鱼,时常忆起年幼时他钓鱼的情景。今日来到高府,想起李府的鱼塘是仿着高府修建的,便忍不住见一眼高府的大鱼塘。不去还好,一去仿佛回到了李府,便深感从前的美好再也回不去了,更加思念起父亲来,一时禁不住便多玩了片刻。还请皇上和娘娘恕罪。” “贫妾就说嘛!婉宁是个贪玩的家伙,何况往事难忘。” 高子昂敏锐地捕捉到她那句“深感从前的美好再也回不去了”,这句像极了说给自己听的,也许婉宁就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这个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些啥?偏偏周才人又插了一句“往事难忘”。区区四个字,却让两个人的心情异常复杂。 婉宁不经意间又把父亲搬了出来,皇帝也不好说什么。“你放宽心吧。触景伤情,人之常情。朕不怪你。” “多谢皇上。” “你如此怀念你府上的大鱼塘,倒让朕也好奇府上的一草一木了,何时带朕游览一番?” “皇上您何时想去都可以,奴婢随时恭候。” “好,要不吃完饭就去?” 婉宁向皇帝施一礼:“奴婢恭迎皇上。” “嗯,坐下吧。” 婉宁刚要坐下,不经意间看到正在斟酒的子昂哥哥:“怎么能让高少爷斟酒呢!还是奴婢来吧。”她从高子昂手里接过酒坛,一个一个地将他们的酒杯斟满,最后给自己也倒上。何以解忧? 这酒确是好酒,自己曾品尝过,李府还藏着几坛,酒是子昂哥哥搬过去的,是他最爱饮的。他曾说,他们的感情比这酒的醇香浓烈。 坐在旁边的高子昂对婉宁此举也是一惊,她怎会饮酒?刚取的几坛子酒可是浓烈得很。 婉宁刚饮下一杯,脸上就变得微红,神情变得恍惚。从她倒的第二杯开始,她的酒杯就被高子昂偷偷用茶水换掉,婉宁当然喝得出来,也知道是子昂哥哥动了手脚。心里再有气,她也只能无奈地瞅他几眼。 直到宴席接近尾声,不甘心的婉宁将子昂哥哥的酒杯抢了过来,终于又尝了尝烈酒的味道。 宴席散时,但凡饮过酒的人都有了些醉意。但皇上还很清醒,他真就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在正堂坐了坐,便一声令下,说要去李府。 一堆人紧随其后。 高子昂刻意慢走,扶住有些醉意的婉宁。婉宁鉴于人前,挣脱他,强撑着站稳,紧走几步跟上周才人。 在高府门前,皇帝上了车驾。 高子昂想要坐马车跟过去,却被义儿拉了回来:“少爷,您最好别去。” 他明白义儿,确实不该明目张胆跟去李府,便停住脚步,同父母亲一起目送皇上离开。 李府离高家很近,一会儿功夫,皇帝的车驾就停在了李府门前。刚下车,落魄的李府很快吸引了皇帝的目光,确实一点都不气派。 “婉宁,你李家这么大的府邸,家门口连个石狮子都没有。” “回皇上,奴婢不敢有。父亲至今仍是个罪人,他的府邸怎配有威武的石狮子?” 皇帝微红的脸膛露出生涩的笑:“婉宁,你在怨朕啊?” “奴婢不敢。” 第277章投石问路 皇上离开高家以后,李婉英因为皇帝的到来,心情极差。无论如何,都想出去逛逛。她见夫君总算有了空闲,便来到他的房间。 一个大活人进入到自己的房间,高子昂怎么可能没有知觉?只是没有搭理她。他还在想李府上的事。感觉得到他是苦恼的,婉英不想惹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安静地站在那里。 过了足足有一炷香时间,高子昂终于沉沉地道:“有话就说。” “夫君,我想去养父的坟前祭拜。前段时间的周年祭日,我就没有办法去,婉宁大概也不需要我。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至少养育了我,怎么说我理应去看看他。” 婉英见他没有立即作出回应,仍然很心烦的样子:“夫君,若你非要我说真话,真话就是今天觉得心口很憋闷,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便决定去看看养父。知道我出门,夫君你不放心。你可以像从前一样,命人跟着我。” 今天皇帝来到高家,她作为少夫人,不能以礼相待,他这个夫君心里已经很恼火了,虽然她觉得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反应。 “你去吧。”高子昂终于不厌烦地答应了她。他嘴上答应,婉英刚出房门,他立即转过头命令义儿:“找人盯着她。” “是,少爷。” 高子昂的三个手下时刻跟随李婉英,直到坐着马车来到李家的坟地,外人不能打扰亡灵,才没有靠近。 在给李政航夫妇烧了些纸以后,李婉英大概不想那么快回李府,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在此时,一个陌生人映入她的眼帘。她疑惑地看过去,陌生人眼神温和。她凭有限的经验判断,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 “这里是李家的坟地,闲杂人等怎的可以进来?你快出去吧,否则,我的随从马上就过来了。”婉英好心提醒她。 只见那人拱手道:“属下参见英郡主。” 李婉英更加吃惊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郡主,小的身份不值得一提。看您的脸色,一定是狗皇帝今日去了高府,您心里不舒服。可见郡主心里有着明确的是非,不愧是太子的女儿。我们大人数次夸赞郡主的英明睿智。” “你们大人是谁?”婉英不禁问道。 “他是太子最忠实的手下。” “父王的人?” “对。知道郡主您现在的处境艰难,您被高家父子软禁在高府。恕小的斗胆问您,您怎么有机会走出高府?何况那狗皇帝在,您怎么还能出府呢?” “皇帝已经离开高家,去了李府。” “今日不便,不方便说的过多,我们大人总有一天会跟郡主见面。大人还叫小的带一句话给郡主,希望郡主能早日诞下自己的骨肉。不过郡主您可千万不要掉进男人的陷阱里。” 婉英还想说些什么,只听陌生人又说:“我们来日方长,郡主再会。”说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陌生人没有恶意,而且充满敬意,对于此人的来历,婉英深信不疑。她也终于感觉到不是自己在孤军奋斗。 皇帝来了李府之后,趁着天色尚早,在婉宁的带领下,一下午功夫逛遍了李家的府邸。 听婉宁讲述她记忆当中父亲的点点滴滴,仿佛李政航真的活过来了。可见在她心里,父亲真的就还活着。在李政航夫妇的牌位前,皇帝还上了三炷香。婉宁终于唤起他对一个忠臣的惋惜。 逛完了李府,皇帝感觉很累,婉宁安排他稍作休息。他没有明说要留下,婉宁也要准备着了。也许皇上就是要留下吃晚膳,甚至今晚要歇在李府。 婉宁来到厨房对几个管事的说:“皇上中午吃了大餐,晚上尽量做得家常一些。对了,烧一碗醒酒汤。” “奴婢谨遵小姐吩咐。” 这种时候,燕儿很自觉地来厨房监督。正在帮忙的她玩笑似地对婉宁说:“小姐就没有想过叫少爷过来一起吃吗?” “他家又不是没有饭吃。” “人家少爷都认错了,您至少给个相处的机会。少爷他心里有您,一直都有。” “就算有,那也是从前的事了,以后谁知道呢?还不如早日两清的好。” 燕儿看了看手里切了一半儿的马铃薯说:“小姐,土豆有多长就能切多长的丝儿。少爷此生心里就只有您一个人,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燕儿,子昂哥哥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 “奴婢此生只为小姐,又怎么是他人用银子能收买的了的呢?” 婉宁转身想要离开:“不说别的了,先把皇帝伺候好吧。” 燕儿追着问:“那这道菜呢?” 婉宁无奈地说:“行,听你的,就给皇上做道酸辣土豆丝吧。不过要你亲自来做,你的手艺,我放心。给皇上吃的菜,做得精致一些。” 燕儿高兴地回应:“遵命!” 皇帝有意歇在李府,高府很快得到了消息。 义儿禀报:“少爷,李府的手下报告说,皇上仍然还在李府。他今天酒喝得不少,这么晚不走,兴许今晚就歇下了。” “皇上今日出行并没有带护卫,你交代李府上的守卫,今晚要尤其小心。婉宁这丫头哪里想得到这些?” “是,少爷。”义儿刚转过身去,就被叫了回来:“义儿,回来,皇上歇在李府,不就是给了我一个去李府的机会吗?” 义儿明白少爷这是要去李府安排守卫力量,亲自做皇帝的守卫,捎带着接近婉宁小姐。 婉宁给皇上准备的家常菜端上了桌,每一道菜都很精致,也都很可口,皇帝很满意,更满意婉宁在自己身上花的小心思,一心想换个口味。 他尝过几道菜,夸赞道:“婉宁你将来的夫君会很幸福。” “皇上谬赞了。” 皇帝的目光在婉宁身上不肯挪走,似乎是在告诉她,朕若成为那个幸福的男人该多好。含情脉脉间,他的随从突然来报:“皇上,高家少爷到了。” 皇帝有些微败兴:“叫他进来。” 高子昂大方地走进来,跪下说:“微臣参见皇上。” “不知高家少爷有何要事?” “皇上,因为您没有回宫,此时已经入夜,不可大意。微臣在李府加强了几倍的护卫力量,全力保障皇上您的安全。” “你费心了,起来吧。也不知道你吃饭没有,坐下一起吃?” “多谢皇上。”高子昂毫不客气地坐下,这正是他所期盼的。 吃过饭,皇上真的就懒得动弹了,便歇在了李府。 正如高子昂所料,刚入丑时,果然发现了可疑人员,但他们并不像是要刺杀圣上的样子,更像是来打探虚实的。 可疑人员一入李府就被发现,一共有两个,其中一个跑掉,另一个不出意外地被高子昂带人擒获。在审问此人的过程中,因为高子昂早有防范,他自杀未遂。但他也咬死了不说,就是不承认自己是来李府打探的。 好在抓住一个人,对方便知道李府上只会更加强防范,没有机会下手了,后半夜还算太平。皇帝也没有受到惊扰。 第278章残余势力 李府上为什么会出现可疑人员?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对于他们,高子昂必须要查出个所以然来,否则,如何跟皇帝交代?在皇上离开李府之前,不给他一个说法,李家甚至高家都难逃其责。 皇上夜宿李府,便出现这样的事,他初步判断是冲着皇上来的。 皇帝此番出行连侍卫都没有带,已然很低调了。他问过皇帝的随从,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那就剩下高府和李府了。两个府上的下人,在府上伺候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最初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有一点不合意,怎么会用?谁敢对皇上不敬?谁会出卖皇帝?有谁会想不到对皇帝不敬的同时,也会陷府上于不义? 高子昂将两府经常露脸、几处管事的人都找了过来,严厉地审问。 “有什么人特别注意皇帝的行踪吗?”他问。 几个人你望我,我望你,最终大着胆子回:“小的不曾发现。” 这些人里只有跟随李婉英出去的两个手下没有发言,依旧沉默。他们的表现,高子昂当然看得出来,直盯着他们,等待回复。 思考过后,终于听到了他们其中一个的声音:“少爷,恕小的直言,昨日最可疑的人当属少夫人。她去了一趟李家祖坟,在李大人的坟前,遇到一个陌生人。因为我们不能进李家祖坟,只能远远地看着。起初他跟少夫人仿佛不相识的样子。小的当时就只当是悼念李大人,两人正好碰在一起了。按理说,既然到了李大人坟前,对死去的李大人也应该表现出敬意。可是没有,他连一张纸都没有给大人烧。那人跟少夫人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小的当时就觉得特别奇怪。” 一席话说完,他只剩最后一句更大胆的:“请饶恕小的猜测,可能是少夫人告诉那人皇帝的行踪。” 高子昂心中已经了然,打皇帝主意的就是隐太子的残余势力。 “我知道了。以后对李婉英更要严加看管,不许她再见任何外人。” “遵命。” 弄清楚可疑人员的来历,该向皇帝汇报了。 此时,刚起床的皇帝和周才人正在凉亭处呼吸清早的新鲜空气。 高子昂上前,跪下说:“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背对他而站,只是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叫他起身。 婉宁见子昂哥哥过去,也跟过去。她猜测哥哥应该是就昨晚的事给皇上一个交代。事情毕竟发生在李府,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皇上,昨晚的事,微臣已经查清楚了。李府上一向太平,您来就发生如此稀奇的事情,据微臣推测,他们就是冲着您来的。不知李府的人员布置,不敢轻举妄动。已经抓获的罪人,昨晚是来探虚实。犯下如此重罪,微臣会送他去大牢关押。” 在听到高子昂的禀报之后,皇帝脸上呈现着严肃的表情,一会儿功夫又恢复如常,但仍旧沉默。 高子昂没敢看皇帝,又补了一句:“皇上,微臣只是如实禀报,并非只想替高家和李家脱罪,还请皇上明察。” “你起来吧,朕相信你的为人,你还不至于欺君。高家少爷昨日护驾有功,有你这样的臣下,朕心甚慰。” 听皇上这样说,高子昂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立即说:“微臣万分感激皇上。” 婉宁也跪了下来,笨笨地说:“奴婢也谢皇上。” 皇帝终于转身在石凳上坐下,说:“婉宁,你起来。到朕跟前来。” 婉宁起身上前,怯怯地:“皇上,你吩咐,” 皇帝故意逗她:“朕若真的追究你李府的责任,你待如何?” 婉宁不知所措,只得再次跪下:“奴婢有罪。” 威严的皇帝脸上竟然露出些笑容:“起来吧。” 可婉宁吓得不敢起身,皇帝只好说:“还不赶紧去准备早膳?朕用过之后,也该回宫了。” 皇上说要回宫,那昨晚的事就不再追究了,婉宁便放下心来。她用心地伺候皇上和才人用过早膳,又眼瞧着皇帝的车驾离开李府,往皇宫进发。 一晚上的折腾终于结束,她准备坐在房里好好舒缓一下心情。皇帝来一趟,真的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还发生了昨晚那样揪心的事情。若打探的人没有被逮住,那岂不是就有可能上演刺杀皇上的一幕?想到这儿,婉宁心有余悸。 是啊,还多亏有子昂哥哥在。 燕儿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婉小姐,这回您真的应该叫少爷过来吃顿饭了。” 若没有子昂哥哥,皇上在李府上被行刺,这个责任真的不是她能担得起的。他还让李府也脱了罪,让皇上不对李府疑心。 没想到燕儿又说:“按照您的意思,跟少爷已经没有关系了,那昨晚的事就更应该正式地感谢少爷了。” 婉宁瞪着她,无奈地说:“行,就按照你说的,中午叫他过来吧。” 高子昂接到邀请后,反而沉默了,他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不需要婉宁抱有一种感谢的心态。不过,他还是决定接受,他觉得自从跟婉宁闹矛盾以来,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跟她单独进餐和相处的一次机会。 当他来到李府,婉宁将吃饭的地方定在了自己房里,准备了一桌子菜,全是子昂哥哥爱吃的。看到这一幕,高子昂分外感动,他仿佛看到了从前。 他盯着一桌子菜,高兴地说:“真好,婉妹妹全做了我爱吃的。” 婉宁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吃了几口菜。看她仍旧不愿意搭理自己,高子昂也只好安静地吃着饭。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了:“婉宁,此时此刻,我们单独在一起,你就真的想不起从前吗?” “少爷,您见过的女人无数,何必总是留恋从前呢?” “我的心从未远离,你因何一口咬定我跟别的女人相好?” 婉宁放下筷子,说:“少爷,您慢慢吃。我身体不舒服,先过去躺一下。”说完,头也不回地到自己床上躺下,一把扯过被子蒙在头上。 虽然两人再次见面是不开心的,但高子昂心里已经好过多了,对比从前不理他,至少婉宁现在愿意为别的女人跟他吵架。 他放下碗筷,也爬上了床,将婉宁搂在了怀里。 婉宁吓了一跳,“你怎么可以?我后来心里有了皇上,皇上昨晚在李府险些被害,却不责备我,他这样宽容大度,叫我怎能不动心?我是皇上的女人,你这么做合适吗?” 这种话,高子昂当然不会相信了。他固执地拥住她,就当她什么都没有说。 第279章梦魇 婉宁在他怀里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挣扎着说:“你放开我!大白天,你成何体统?” “我不要体统,只想回到从前,只想要从前的婉妹妹。” “我们回不到从前,是你先变了的。” 高子昂未语,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婉宁的心里莫名得舒坦,翻转过身面对着他。跟他说话,语气稍变得温柔:“你问我因何一口咬定你跟别的女人相好。你是想跟我耍赖吗?就凭在那之前,我心里只有你,对你再熟悉不过。你心里有了别人的影子,我怎能不知?你叫我怎能不恨,不怨?从小时候起,你给我的感觉很踏实。小时候你就对我好,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你整颗心整个人像风一样,飘忽不定,让人捉摸不透。最重要的是,我认为已经失去你了。” 高子昂握住她的手,将其放到自己脸颊边:“傻丫头,我从未放弃过你,你也不要放弃。”他注意到婉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我们一起长大,深刻地了解彼此,我心里想什么,你怎么能琢磨不透呢?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就算我偶尔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你也不要离我而去,守在我身边,好不好?” 婉宁收回那只被他紧握着的手,又反感地翻过身去,闭上了眼睛。许久,她哽咽道:“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你说得好轻巧。感情是可以用来消耗跟考验的吗?” “婉宁,你别生气了。竹筠的事,真的是我错了,到底怎样才肯原谅我?”见婉宁没理他,他又说,“我们的感情应该是坚不可摧的。我们还在母亲腹中时,都还未见天日,就已经定下婚姻,命中注定此生属于彼此。我的心从未远离,就算有人在我们之间徘徊,把这当作一次不平凡的经历。至于他人,我会处理的。竹筠,我会将她——” 婉宁立即打断他:“别说了,我不想听!”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不说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赖都是你的人了,反正跑不掉,也就没那么在意我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有你说的这般肤浅呢?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你生气我不相信你,为此你到现在都还在生气。我们面对的人毕竟是皇上,皇上想占有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而你是我的唯一,叫我如何舍弃你?我容不下你跟皇上有任何瓜葛。当然这都是从前的事了,我现在完全相信我的婉妹妹,我此生都认定了你。” “婉妹妹,我错了。我不该疑心你。”他再次揽婉宁入怀,表情很严肃,“虽然情伤只会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疼,不会疼多了就麻木,更不会习惯成自然,但是我仍然希望你原谅我,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我现在只想要你原谅我。” “你觉得我原不原谅你还重要吗?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才有人能够趁虚而入。” “至少你原谅了我,我们才能静下心来解决我们感情上的问题。现在把所有人都从我们的世界清除出去,只剩我们两个,像从前一样,只有我们。” 婉宁没有再回应他,脸贴着枕头,看起来很疲惫。 “知道我说得再多,你还是不会原谅我,但是我会等,哪怕用一辈子等,我都会等下去。你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在你身边。” 两人发生矛盾以来的几个月里,婉宁寝食难安,吃饭不香,多少个夜里都睡不了一个整觉。身体像虚透了一般,想到这些,高子昂再次自责起来。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已经睡着的婉宁额上渐渐渗出汗珠,眉头紧皱,闭着双眼,表情很难过。似乎想说什么,可又喊不出来。 高子昂敏锐地察觉,婉宁一定是做噩梦了。他将婉宁叫醒。她两眼直楞楞地望向上方。 “婉宁,你怎么啦?做噩梦了?” 她许久才回过神来,转过脸说:“我看到父亲了。他跟我说了许多话,可是我用尽了力气,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高子昂眼角流下两滴泪:“都是我不好,我没能照顾好你,你才分外想念伯父、伯母。” 婉宁再次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她隐隐觉得方才的梦里,父亲是在嘱咐她。她想起父亲临终前,对待她跟哥哥这段感情的态度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后来,因为她与哥哥的坚持,父亲才答应他们在一起。 子昂哥哥那么多真诚的话语在这个梦面前,显得有些苍白。 婉宁从床上爬起来。高子昂也立即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她接过水杯的一刹那,眼睛终于在哥哥脸上停留:“我今天是真心实意要感谢你的,没想到弄成这个样子。” “傻丫头,你以为我是为了你的感谢才来的吗?我只是想珍惜这个跟你在一起的机会,有许多我一直没有机会说的话,你今天听进去了,这就是我们的进步。” 婉宁抬起杯子,饮下一大口水:“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感谢你,我没有忘记。哥哥,我想问你。” “嗯,你说。” “你昨天用心所做的一切,竭力讨好皇上,都是为了救你们高家吗?为了你父亲吗?我对抗叔父,可是我从未利用过你,虽然我们的感情已到尽头,可我从未利用过我和你从前的一点点情分,你这么做对我公平吗?” 面对婉宁的质问,高子昂一点都没有生气,他在床边坐下,自然地将婉宁揽了过来:“你明知我的心思,又何必要这么说呢?婉宁,我没有对抗你的意思。保护皇上的安全,原本就是我的职责,还可以因此接近你。就是这样。不过,你这么问,说明你对我有要求,相信我们的感情不会像一首曲子一样戛然而止。还有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说‘感情走到尽头’这样的话。” 他眨了眨眼睛又说:“男人的心也是肉长的。” “婉宁,我刚才发现你非常虚弱,几个月来消瘦了不少。知道你平时饮食不好,你现在有没有心情吃东西?我吩咐丫鬟把饭菜再热一热?” 婉宁没有回答,只行尸走肉地靠着他。 “傻丫头,总是不知道照顾自己,不肯乖乖地吃东西。我不能时刻守在你身边,我会叮嘱燕儿以后,好好地照顾你。脾气还这么拗,以后我碰见别的女人,就把眼睛闭起来。不看她们,我只看你。你也别跟我闹别扭了。” 婉宁仍然不理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听他的话语里,处处都含着关心,她渐渐感觉到温暖和踏实。 第280章救燕妃 皇帝在李府差一点遭到暗杀,虽然他大度,没有追究李府的过失,但婉宁心里一直不得劲。心想在皇上面前还是要表现得乖一些,于是当晚乖乖回了皇宫。 婉宁明知今晚不是皇上来云烟阁的日子,如所料不错,他应该是在皇后宫里。吃过晚饭,她来到正殿,一心想陪陪周才人。周才人也正如她所想,言语间无不透露对皇上的思念和依赖。 她便提议替才人到皇后宫里看一眼皇上,才人给皇后娘娘绣的秀珍娃娃不是一直都没有机会送吗?现在正是时候,顺带表达才人对皇上的思念。 当婉宁来到中宫,果然看到张公公伺候在殿外,皇上确实在此。她进到殿里,皇上和皇后正愉悦地在说话。 “婉宁来啦,快坐。” 婉宁立即欠身给皇上和皇后行礼:“奴婢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了,快过来坐。”皇后依旧热情。 “奴婢不敢,奴婢怎敢跟皇上皇后平起平坐?” 皇帝瞪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不过脸上似乎有淡淡的笑。他明白婉宁此时出现更多的是传达才人的意愿,才人在惦记自己。 “皇后娘娘,这是我们才人仿着送子观音模样绣的秀珍娃娃,她一心盼望您跟皇上多子多福。”皇后接过两个娃娃,脸上露出可人的笑容。 “才人为了送娘娘一个拿得出手的绣品,尝试了许多次,云烟阁里绣了一堆,好不容易才挑出两个绣得稍好一点的来。还希望娘娘不辜负才人的一番苦心,能够笑纳。” “我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真难为你,大晚上送来。”皇后抚摸着娃娃,看起来确实喜欢,“皇上,您看,多可爱。才人真是费心,她现在的绣功连本宫都自愧不如了呢。” “皇后娘娘喜欢就好。奴婢不便在此打扰,皇上、皇后娘娘,奴婢告辞了。”说完,她退着走了几步后转身往外走。 “婉宁!”皇后叫住了她。 婉宁回转身:“娘娘您吩咐。” “回去告诉才人,改天我会好好谢她。” “奴婢替才人先谢过娘娘,奴婢告退了。” 婉宁刚离开中宫的地界,穿过一段小窄路时,前面角落里漆黑的一条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在宫灯的照耀下,看得出是个明显的人影,而且应该是个女子。婉宁注视着,那影子还动了动。她又往前挪了几步,真的看到高高的院墙下面对着墙壁站着一个女子。 婉宁心里怕怕的。 她正想,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在离中宫这样近的地方,敢如此鬼鬼祟祟。忽地听见不远处仿佛有吵嚷之声,再细听,还有多人匆促的脚步声,像是在追踪什么人。应该就是眼前的女子了吧?他们在尽力地压低声音,大概是怕惊扰到皇上和皇后,可见他们还不想在宫中大肆搜捕。不过是对付一个弱女子。 那女子躲在这里,她是料准了离皇后的宫殿这样近,他们不敢大肆声张,何况皇上还在。 是了,婉宁心想,若那女子敢对自己使用暴力,在此呼救,皇上和皇后不会坐视不理。这种情况下,她便不怕了。 她大着胆子往前走。那女子警觉地猛然转身,见也是个女子,便舒了口气。 婉宁上前问:“他们所追的人是你吗?” 只见那女子又变得异常惊慌,也不管眼前人究竟是谁,总之不是追捕她的人。她的语气无比恳切:“救我。” 婉宁见女子贵气十足,再细看,自己也吃了一惊,问道:“您——您是燕妃娘娘?” 那女子没有回应她。 堂堂燕妃娘娘怎会狼狈至此?燕妃虽然身份特殊,但也时常受到皇上宠爱,在宫中有一定地位。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不能委屈了娘娘,婉宁便决定救她。 “娘娘,您先暂避于此。我来引开他们,一会儿就算他们抓到我,发现追踪之人不是您,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他们只是追捕,没有到您宫里问罪,可见他们并不知道您是燕妃娘娘。等他们走远了,您就立即回宫。” “姑娘,你心眼真好,多谢你。” 婉宁冲她微微点头。后走出去,到显眼的地方,远远地在一众护卫视线范围内一晃,果然引来了他们的追捕。 她绕着皇后的宫殿转了一圈后,想要另寻道路,可越是跑,追踪的脚步越密集,她也感觉得到自己能去的地方越来越少。宫中护卫的能耐还真不是盖的。 婉宁慌跑之中,刚绕过一个拐角,却望见眼前一脉长影。她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思考,就与高大的身躯撞了个满怀。在满襟香风的温暖怀抱里,婉宁两眼发直,她猛一抬头,映入眼帘的确是子昂哥哥。 她突然感到胸口一热,心跳得不行。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挣脱他。 高子昂却拉住她的手:“跟我来。”他拉着婉宁不停地跑,一直跑进了离太极宫很近的一处偏殿。“这是我在宫里的临时休息之所。现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和我在一起你就安全了。” 婉宁暂时没有太排斥他,只顾平复方才的惊悸。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这一顿跑,真是累得够呛。 良久,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婉宁怯怯地说:“我们不都说好了吗?不在宫中私会。”高子昂内心仍有几分怒火,说道:“你现在还有心情管这个吗?告诉我,怎么是你?” “是你在带人追捕?” “你说呢?” “你们在追什么人?” “不是在追你吗?” “什么我?我方才去了皇后宫里,刚从那出来,皇上还在,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那你跑什么?你到底藏的什么心思?”高子昂气恼地说,“你还想瞒我吗?” 面对子昂哥哥的责骂,婉宁泪眼汪汪看着他。半晌,她缓缓地说:“你别生气了,我说就是了。你们要抓的人是燕妃。皇上对她宠爱有加,身份尊贵,妹妹觉得一定有误会,不希望她落到你们手里,就中途救了她。” 婉宁见他紧皱眉头,一言不发,又补了一句:“你们没有大肆搜捕,可见不是严重的罪行。就算你逮到她,皇上不会把她怎样的。而你此番冒犯了燕妃,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281章躲藏 高子昂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所追捕之人不是婉宁,她没有犯错,这让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可片刻他转了念,婉宁这么做是很明显地在包庇燕妃,尽管她不知情,她也不能置身事外。 不禁仍要责备她。 “我的这些事不用你担心,你不应该卷到这件事情中来。没有搞清楚状况,就随意表露你的菩萨心肠。还好我对你熟悉,抢先发现是你,瞒过了我手下的人。若不是碰上我,你脱不了干系,长十张嘴你都说不清楚。” 婉宁惊奇地问:“怎么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私自探视甚至意欲释放重犯,被发现后仓惶逃窜。我带人追过来时,没想到那个人是你!” “不是我!” 高子昂瞅了她一眼:“这个重犯正是刚从李府抓回来的,他意欲刺杀皇帝,无须审问,直接就是重罪。从李府上抓的人,你理应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还要卷进来!在这种情况下,你若真的包庇燕妃,罪加一等。就算皇上能证明方才你去了皇后宫里,看起来事事跟你有牵连,皇上能不怀疑吗?” 婉宁无辜地看着他:“我真的与此事无关。” 他从婉宁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澄澈,从小时候起,这双眼睛就纯洁无比,最重要的是对他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他相信婉宁说的所有,当然相信她与此事无关了。甚至婉宁不说,他都清楚前前后后的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 此时,她温柔的眼神不断射向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哀求,方才燃起的愤怒总算平复了一些。 “现在清楚了,是燕妃想要释放重犯,我甚至怀疑她串通宫外之人。探视、意欲释放罪犯已是大罪。眼下不要跟她们走得太近。” “哦,我知道了。”婉宁乖乖地应道。 高子昂心情转好,伸手想要抚摸婉宁柔嫩的脸颊,却被她躲开了。 “那现在事情如何解决?你会继续带人追踪燕妃吗?” “你把她藏哪了?” “她怎么可能还乖乖躲在那里,等着你们去拿她?她早就回宫了,不信你可以带人过去搜捕喽。还是你要到燕妃宫里问罪?” “今晚的事,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不是也说吗?皇上还不希望燕妃出事,这次就放过她。但是意欲释放重犯的事必须跟皇上有个交代,我会如实禀报皇上是燕妃的人,追到了燕妃宫里人就消失了。我也不好再追下去,不敢冒犯堂堂燕妃娘娘。至于皇上怎么想,如何想燕妃,想不想得到是燕妃本人,那就是他的事了。” 婉宁坐下细想,哥哥这么做,既让自己撇清关系,也办了差事,还不得罪燕妃。但她不禁又心生一问:“皇上若执意追究又该如何?他会找燕妃问罪吗?” “皇上若不打算处置燕妃娘娘,按照他的意思,为了燕妃的颜面,他希望此事得到圆满解决。或者燕妃自己为了脱罪,她兴许会找一个替罪羊。” 婉宁惊呼:“怎么可以如此解决呢?任何人的性命都是性命。而且我觉得燕妃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你别担心了,或许没有这么糟糕,揪出人来也不一定要死呀。” 随后,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婉宁误打误撞第一次来到他的偏殿,他心里还是很兴奋的。宫中的规矩太多,搁在平时真的没有任何机会在这里相遇。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你能不能把你的善良用对地方,怎么什么人都救?” 可是婉宁对他爱答不理起来。 他蹲下身子,伏在婉宁膝前,握着她的纤细白手,仰起脸问:“婉妹妹,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只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信任我,无论何事都有我呢!” 婉宁起身,迈出几步后,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你要去哪啊?”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云烟阁了。” “你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出去。” “我因何不能出去?燕妃早就回宫了。” 高子昂霸道地说:“我说你不能出去就是不能出去,我的人还在。你现在出去,他们一定会想得到追捕的那个人就是你。” “那你带他们离开不就好了?” 他的心头再次涌上来愤怒,目不转睛盯着婉宁,看得她毛骨悚然。“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没有动静了再走。” “我怎么能够在这休息呢?万一有人进来碰见……” 一句未完的话浇灭了他心中的怒火:“原来婉宁不抗拒在我的宫殿休息,只是害怕被人瞧见。” 他微笑着倾身袭来一个轻柔的吻,婉宁双手抵住他的肩:“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他淡然笑道,“你受了不小的惊吓,好好在此休息。除了皇上没有人敢搜查我这里。” 面对眼前的男人,婉宁发现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心里一番矛盾的揪扯。曾经说过要忘记,而他在心里是一个根深蒂固、遮天蔽日式的存在,怎会轻易忘记?明明用尽四海八荒之力在努力努力地忘记他,今晚又撞在一起?她深陷懊恼。 婉宁对他是深恶痛绝又万般无奈。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在她眼里偶然的相撞,并非偶然。 她又不得不承认,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获得片刻的安宁,仿佛只有他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 婉宁知道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能再见到他。 “婉妹妹,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你等我,不要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走掉。方才说过了,你现在不能出去,他们正追得紧。你若离开,被逮到,还会连累我。”子昂哥哥像极了婉宁肚子里的蛔虫,他的话戳中她心中所想。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走又如何?你何必在意。” 高子昂听婉宁说这样的话,心烦。刚消了的火,又被扯了起来,他走到婉宁面前,直盯着她,想狠狠地冲她发脾气。 婉宁脸上露出惊惧,后退了一步。 他好不容易强压住怒火,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走出偏殿。 第282章答谢 婉宁被子昂哥哥独自放在偏殿,她知道这里离皇上的太极宫很近,此时的她早已被皇权的威严震慑住,一个人蜷缩在床上。 不一会儿,婉宁开始仔细打量这间屋子。房间很大,因为点了宫灯,很亮堂。放眼望去,整间屋子里空荡荡的,属于子昂哥哥自己的东西很少,没有任何贵重的物品,床上有两床薄被,看得出来就是他临时休息的地方,但能感觉到处处都是他的气息。 枕头还是自己亲自给他做的呢。她忍不住躺了下来,半晌,矛盾的她忽地坐起,都说好了,不再亲近他。 唯一的牵绊也没了,她渐渐不自在起来。她后宫一个小丫头,还真的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素日里,尤其是光天化日之下,都不敢明目张胆来到这里。 还是要想办法离开。 高子昂跟手下说明了是燕妃宫里的人,后命所有人各归各位,只派了几个人监视燕妃的宫殿,有任何响动马上报告。 婉宁贴在门上听外面几乎没有了动静,心想,子昂哥哥走了好一会儿,或许快回来了,要在他回来之前走掉。 她鬼鬼祟祟,将门打开一道缝。然后要一点点开得更大,此时的门却被一股蛮力“豁”地一下打开,一个人推门而入。吓了一跳的婉宁猛得抬头,是子昂哥哥! 她瞪大眼睛,不禁往后退了退。 “婉妹妹,你还是不听我的话,还是要走?”他仍旧是离开时生气的样子,“回去!你现在还不能走。” 话音落下,他以为婉宁会乖乖听话,回到屋里。可婉宁偏不,硬是往外走,被他一把抓了回来。他真的很用力,婉宁的手臂感觉到疼痛,看着蹙眉的他,随时要爆发,她只好回去。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高子昂心里更是凉凉的,在圆桌前坐了下来。 “你的人抓到我,也不会把我怎样!” 高子昂瞪着她问:“你是有意跟我作对,还是依赖我?认为我一定会在手下面前护着你。” 两人沉默了很久,高子昂心情好不容易平复,突然发出声音:“跟刺杀皇帝有关,不是一件小事,宫中护卫个个忠心耿耿,我也不好明着偏袒你。而且这种事情,躲得越远越好。关于皇帝的安危,容不得任何可疑之人存在。” 他强忍着怒气,来到婉宁眼前,抚摸着她的脸颊,梳理鬓边的碎发:“婉妹妹,你怎能如此不听话?” “你的心不在我这儿,你管我听不听话!” “我的心不在你这,还能在哪?” “风流少爷,恨不得将天下女人都收入囊中,我怎么知道你的心在哪。你放开我,我真的该走了。” “我听着这话怎么一股酸味呢?” “少臭美了!”说罢,固执地往外走,仍旧被他扯了回来,“今晚怎么说都是我救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婉宁的语气终于缓了缓:“改天我会好好报答你,可是今晚不行。我出来都一个时辰了,再不回去,才人若找我,甚至把这事禀报皇上,岂不是全都露馅了吗?” “你走可以,得给我充足的理由。” “我方才不都说了吗?才人会找。” “我不要这种理由。”说着,他露出邪魅的眼神。 婉宁猛推了一下他:“别胡闹了,你离皇上这样近,还在这里这么着,难道你真的对皇帝一点敬畏都没有吗?” “好开心,最喜欢听婉宁这个样子管我。”他轻叹一声,“好,听你的,我们敬畏皇帝,不胡来。不过我也没有想太多,至少抱一下总可以吧?你都想哪去了?” 在无声的拥抱里,婉宁暂时卸下了所有,禁不住流下几滴眼泪。半晌过去,她才挣脱怀抱,回到云烟阁。 对她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脑子里只被一个人塞得满满的。 翌日,婉宁认为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了,大概会度过平静的一天。早晨起得很晚,刚吃过早饭,燕儿来报:“婉小姐,燕妃娘娘有请。” “燕妃?”婉宁一怔。 燕儿担忧得点点头:“嗯。” 婉宁心想,燕妃应该就是为了昨晚的事。子昂哥哥说过,要跟她保持距离,可既然燕妃明说“请”,就不能不去。 “替我换件衣裳吧。” 婉宁精心打扮了一番,才来到燕妃宫中。由丫鬟将她带到正堂,又把她交给燕妃的贴身丫鬟。 由贴身丫鬟带她来到里间。只见燕妃正安静地睡着,微合的眼眸如秋末清凛的风,全无昨晚的仓惶狼狈之相。 贴身丫鬟上前,缓缓地说:“娘娘,云烟阁的李婉宁到了。” 燕妃缓缓睁开双眸,起身:“你来啦。” “奴婢见过燕妃娘娘。” 燕妃转头对贴身丫鬟:“小玉,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 燕妃转过脸对婉宁说:“起身吧,不必多礼。”她又仔细看了婉宁几眼,“果然是你,你是云烟阁的人。” “娘娘慧眼。” “你明知我是你们所称呼的燕妃,宫里所有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你因何救我?” “娘娘,奴婢虽然是云烟阁的人,但我只不过是个小丫头,您一直都是温婉贤淑的,奴婢对娘娘您没有敌意。素日里您颇受皇上宠爱,被护卫追捕,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燕妃觉得眼前的小丫头,还挺让人愿意亲近的,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你坐吧。” 婉宁退了退,说:“奴婢不敢。” “我对争宠不感兴趣。你是不是云烟阁的人,这个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招皇帝的喜欢,又是高家的准儿媳,我跟你不是一个阵营的人。” “燕妃娘娘,隐太子早已不复存在,何来‘阵营’一说?” 燕妃的眉间皱起:“我只是一个女人,请不要叫我燕妃。”还没有等婉宁答话,她又说,“叫你过来,就是想亲自答谢你,昨晚多亏了你。” “娘娘您客气。” “你既然救了我,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会帮你一次。答谢了你,我们就两清了。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 婉宁发现以燕妃的脾性,若不让她帮一次,她是真的不会罢休。眼前的燕妃娘娘再被皇上纳入后宫之前,可是隐太子的妾室。看得出,燕妃对眼前的现实不满意。是谁造成今天的局面?隐太子的失败,可是有许多人的“功劳”,除了一些人之外,她还想到了叔父。 “回娘娘,奴婢还真的有一件事劳烦您。想必您一定熟知高骏铭大人,他在扶上帝位的过程里功不可没,可是他也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犯下不少重罪——” 婉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燕妃打断:“我知道你,你不是一般的小丫头。你的父亲曾经也是位高权重,可是被害死。你李家的全部家当被你说的高大人夺了去。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在皇上耳边吹一吹枕头风,处置了高大人,你李家的一切也会归还。” “娘娘英明。” “你都知道,我在后宫是罪人一般的存在,皇帝未必听我的,但是我会尽力。他背叛殿下,我心中也是恨的。” “我答应你的事会尽力做到。你回去吧,为了你的安全,以你的身份,不应在我的宫中逗留。” “好,奴婢相信娘娘,奴婢告退。”婉宁走出几步,回转身,“请允许奴婢再说最后一句。” “你说。” “听闻您一直跟宫外有来往。皇上对您是真的好,是真的很宠爱您。您在隐太子那里只是个妾室,皇上待您不薄,升为堂堂燕妃,尊贵的身份,无上尊荣,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您理应踏实过好宫中的生活,没有必要冒风险。奴婢最后劝娘娘,有些事已成定局,大势已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你们长不了。” “皇上也是人,哪里顾得上我们。我曲意迎合,他才对我有一点恩宠,现在是我想做自己的时候了。 “也许皇上只是在等你们全部暴露,到时候一网打尽。” 对于婉宁的好心提醒,没承想,燕妃只冷冷一笑。 第283章潜入后宫 在高子昂向皇帝禀报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后,皇帝一下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知道就算高子昂知道是燕妃,他也不敢说。 这事只有他自己找燕妃问个究竟,当晚他便来了燕妃宫里。 夜幕已降临,燕妃正和几个丫鬟在院子里说话。见到皇上来,她玩笑似的说:“皇上,为了您来一趟,贫妾真的是使劲浑身解数。” “哼!”皇帝轻蔑一笑,径自进了殿里。 燕妃也跟了进去。皇帝竟然一句话都没有问,燕妃也没有主动张口,只是给皇上沏了几杯茶,两个明白人什么都没有说。燕妃像平时一样伺候皇上,跟皇上一起用晚膳。 吃过晚饭,燕妃屏退掉所有下人,再次用心沏了一杯茶,端给皇上。皇帝瞪着她:“听说你宫里有个小丫头敢释放重犯。” “皇上您说笑了,她一个小丫头怎么敢?还不是我这个主子授意?” 皇上就是喜欢燕妃这率真的脾性,一把年纪了还很率真。至此,两个人又没有再说话。燕妃一如既往地伺候皇上沐浴、更衣等。 第二天一早,皇上仰躺在那里,睡在她旁边的燕妃看了他几眼说:“胜利者的微笑时常挂在皇上您的脸上,天下都是您的,您还有什么不满足?” “天下不是一个人的,是老百姓的天下。” “至少皇位是您的吧。” “你想说什么?”皇帝警觉地问。 “我是建成的妃子,永远都是建成的妃子,哪怕当皇后也是建成的皇后!” 皇帝忽地起身:“朕给了你机会,以为你精心侍奉过朕,会去掉心中的一些杂念,没想到你仍然执迷不悟!”说着,起身自己穿好了衣裳。 燕妃也懒懒地起身,走下榻来:“同床异梦,这不就是皇上您想要的吗?” “多年了,你还这么不识抬举!” “抬举?皇上您不就是因为贫妾曾侍奉建成吗?难不成您喜欢的是贫妾这个人?” “你不想要这份抬举了,是吗?” 燕妃知道现在还不是跟皇上闹掰的时候,面对皇上的质问,她并没有回应。只是有几分哀求地看着他,眼中含泪。 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皇帝知道燕妃的心中所想。他离开后不久,就传出了燕妃宫里一个小丫头受重罚的消息。 丫鬟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在被太监拖拽回宫的路上正巧被高子昂撞见。他随意询问了几句,得知是燕妃宫里的人,便知真的是昨晚的事,燕妃找了个替罪羊。 那婉宁呢?婉宁可是现成的能替她顶罪的。不知道燕妃有没有将她供出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牵连。按照燕妃尊贵的身份,她完全有可能为了自保,招出来的人越多对自己越有利。 他担心昨晚没有追到燕妃,婉宁又牵扯其中,皇上甚至会将她跟李府的事扯到一起,想到她跟那些想刺杀皇上的人是一路。 曾经燕妃身边有个丫鬟莫名死去,想到这些,高子昂当即被吓了一身冷汗。 他有一股冲动,想立即看见婉宁,麻烦小文景探望了云烟阁两回,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可他还是不放心,嘱咐的话仍然是想亲自跟婉宁说。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还好皇帝今晚没有去云烟阁。 在皇帝刚入睡,护卫交接时,他就真的潜入了云烟阁。 燕儿当即被吓了一跳,她赶紧进屋告诉婉宁:“婉小姐,高少爷来了。” 婉宁一惊:“他怎么能来这儿呢?这是内宫,被皇上逮着,还有命在吗?” “您若再不让他进来,就真有可能被皇上发现了。” 还未等燕儿出去,高子昂就已经闯了进来,唤道:“婉妹妹。” 婉宁不禁责备:“太放肆了你。你身为统领,知法犯法,秽乱后宫!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我只是担心你。今天有没有其他人找过你?你可知真的需要有人给燕妃顶罪。”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能原谅你了吗?” “我不是来乞求你原谅的,只是担心你。” “就算你心里有那么一点担心,差个人问一下不就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将自己置身险境?”婉宁不断催促他离开,“我很好,你也看到了,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就走。燕妃宫里一个丫鬟因为昨晚的事被打得半死不活,从前还有丫鬟莫名死去。有些事就是为了震慑燕妃,皇上对她全无一点儿怜爱和疼惜,对她的占有完全是因为隐太子。待到皇上证明了自己,就连燕妃说不定哪天也会莫名死去。不要跟燕妃她们搅在一起,我担心你。” 婉宁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他仿佛知道什么。“燕妃宫里死了个小丫头,若不专门打听,还真的不知道。”她拣不重点的说。 “从前死那个小丫头,到底是燕妃还是皇上的主意?”婉宁又问。 “这重要吗?” 婉宁叹道:“皇帝的后宫真是一个大戏台啊,什么身份的人都有,可他还是不满足。” “还好你没有被牵连。”他的怀抱还是那么得温暖,关心的话一出所散发出的缕缕温馨,散发到婉宁身上,让她感到暖意盈盈。 “我没有被牵连,还要感谢你呢。”说完,她将他推开,“抱也抱过了,你快走吧。” “婉妹妹,告诉我你不是在撵我,而是在关心我。”他盯着婉宁,目不转睛。婉宁不争气的脸竟有一丝丝红晕。 高子昂的眼中顿时略过自信的光芒,低下头想要给她深情的一吻,却被婉宁无情地拒绝。他只好硬是将婉宁揽入怀中。“频繁的进进出出才容易惊动他人,你就让我跟你多待一会儿。” “这里可是皇帝的后宫,皇上赐的宫殿。” 高子昂顿时心头来火:“所以你不想在这里见到其他男人?” “你说什么呢!是皇上不许!这里是男女相会的地方吗?这会将你我置于死地。” “婉妹妹,你这么担心我被砍脑袋,那我就不走了。看你这么担心我,临死我也开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婉宁的心头也燃起了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 高子昂不甘心,逼迫婉宁仰躺在床上。 “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反正你如此待我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您潜入后宫已是大罪,再加上这个样子,罪上加罪,此事若泄露,小命是不保了。不过,我陪你。一夜欢愉过后,大不了我们二人一同赴死!”说着,一件一件脱掉他的衣衫,双臂也攀上了他的脖颈。 高子昂无力而懊恼地瘫软在她身畔:“我们就一定要死吗?我无意于挑战皇帝权威,只想与你在一起。” 婉宁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猛推开他,边整理衣衫边说:“哥哥,你从来就不是随意丧失理智之人。稍坐坐就赶紧离开吧,这是皇帝的后宫,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若你能跟我一起离开该多好!” “少胡说了。” 第284章赠香囊 高子昂此次潜入后宫,算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在这里待了有一刻钟了,可他仍磨叽着不肯走。 婉宁收拾利整后,她的心里焦虑得很,快速喝下一杯水,希望心情能平复一些。坐在圆凳上的她转脸看了一眼床上的子昂哥哥,他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婉宁都急得不行了,她气恼地上前将他拽起。 “你的这张床,我多躺一会儿,心里就踏实一分。”高子昂有几分得意地说。 婉宁反而很气愤:“你再胡说八道,我不管你了。” “把我的衣衫扒了,也不给我穿上。”刚将贴身汗衫穿上,他就将婉宁的手拉过来环上自己的腰际,逼迫她倾倒在怀里。 婉宁惊呼:“你!”后猛地起身,“你别再胡来了。”心里焦躁的婉宁,拿起他的衣衫随意地给他穿上,就那么连推带拽地把人送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才渐渐放下心来。在偏殿门口站了许久,她就是要确定子昂哥哥已经安全地离开。 婉宁望着远方,也许有那么一些不舍,可是她没有正视自己。眼睛自然地看向无垠的天际,感觉更加迷茫。 她正在询问自己的内心,背后响起燕儿的声音:“少爷如此贪恋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多待一会儿,可见他是真的很在意您待在皇帝身边。小姐,您也应该稍加安抚才是。” “安抚什么!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了?可是奴婢觉得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小姐仍旧很幸福呢,暖意融融的。您在宫里受苦那会儿,还不是整天盼着见少爷?小姐还是从前的小姐,感情怎么会一下子就没有了呢?” “是他先离开我的。” “高少爷并没有离开您。” 燕儿说的,婉宁不再想听了。 但是他冒着极大的危险倒是真的。因为担心妹妹会受牵连,就不顾自己的安危。他肯定也是怕的,是啊,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怕呢?看起来没事似的,只是故作淡定吧。再想想自己对高家所做的,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婉宁唉声叹气地回到里间,却听见外面莲儿跟周才人打招呼:“才人好。我们小姐还没睡呢。” “我知道。”周才人雀跃地进来。 婉宁惊奇地回转身,有几分责怪:“才人,您可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用跑的呢?” “我没那么娇弱。” “您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婉宁询问她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她手中拿着一沓书信。 才人玩笑着:“你屋里今晚可真热闹,我来凑一个。” “才人已经知道哥哥他来——” “嘘,不可说。”才人立即打断她,紧接着莞尔一笑,“哥哥他真的很有心,他这有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着将手里的书信塞给婉宁,“这是他从前给你写的信,好好看哦。”说完,又蹦着跳着出去。 婉宁看了看这几封信,封面上的确是哥哥的字迹。停顿了一下,她将信交给燕儿:“燕儿,收着吧。” 燕儿起初好奇她为什么不看,后一想,这还用问吗?替少爷说话,小姐已经不开心了。这会儿就不招她烦了,不打算劝她。只有遵循婉宁的吩咐,小心地将信收好。 折腾了好半天,总算能躺下了。一心想睡个好觉的婉宁,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她心里在琢磨,哥哥信里会写些什么。 越猜越觉得烦,索性从床上爬起,点了两盏宫灯,取出燕儿方才收好的信,拿到书案昏黄色的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读起来。 高子昂在信里一再说明虽然他非常在意婉宁在皇上身边,但也知道不应该疑心她。解释说去沁芳阁,只是过去饮酒解闷。还有一定会妥善解决竹筠的事,一定不会让婉宁烦恼。子昂哥哥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非常详细地说透婉宁最关心的事,言辞也相当恳切。 看着一封封情感真挚的信札,婉宁内心里长时间的郁结像一点点地在被解开。哥哥在信中一直请求能给他一个恕罪的机会。 他就算真的十恶不赦,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情分,也没有必要像仇人一样。还有,之前说过要为前天晚上救了自己的事,好好谢他的。可是怎么谢他呢? 婉宁再次回到床上思来想去,更多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要不就像从前一样,再给他绣一个香囊?不用跟他说许多话,给一个香囊,正和她的心意。 拿定了主意,忙了两三天功夫,一个精美的香囊终于绣好了。当天晚上,婉宁带上燕儿,说要回李府。其实是想将香囊早些给子昂哥哥。 回到李府后,燕儿亲手给婉宁做的晚饭。 当婉宁看到一锅热气腾腾的母鸡汤端上来时,她两眼立即变得明亮:“燕儿,我正馋这一口鲜美的鸡汤呢。” “小姐,您快吃吧。是奴婢亲自下厨做的呢。” “嗯!”婉宁自己动手舀了一碗,美美地喝下去之后,才腾出嘴来说话,她问:“怎么想起来炖母鸡汤了呢?” 见燕儿没有说话,婉宁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燕儿只好试探地说:“是少爷吩咐的。他说小姐您自从跟他吵架以来,不好好吃饭,人都消瘦了。这个样子下去,身子受不了。在宫里不能随心所欲,回到府里来,就尽量做些好吃的,补补身子。他说李府上养的母鸡时间太短,这只鸡还是他命义儿亲自送来的呢。少爷很有心的,还放了几味草药在里面。” 婉宁没有生气,却也什么都没说。咬下的一口肉没有嚼完,停了几秒钟,又继续嚼着。直到吃完那一只鸡腿,又继续喝着鲜美的鸡汤,仍旧一言不发。不过,能感觉到她渐渐吃得津津有味。 一直低着头只顾喝鸡汤,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婉宁,终于开口了:“燕儿,你找人通知高府,说我一会儿在梨园等着子昂哥哥,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好嘞!”燕儿立即将婉宁的吩咐传达了下去。 待婉宁来到梨园,没想到子昂哥哥已经在等着了。他一见婉宁来,高兴地几大步迎上来,亲切唤着:“婉妹妹。” 婉宁只淡淡一笑。 “燕儿说,你有话要跟我讲,听到这个好消息,我马上就过来了。”他伸手搭在婉宁肩上,“想跟我说什么?” 婉宁转过身来:“那天晚上,我好心救了燕妃,也将自己置于险境。后来多亏有你,我没有受到皇帝的责罚。还有你冒险潜入后宫,就只为了看我好不好。你所做的,妹妹铭感五内。”她掏出香囊递到他手里,“没有什么谢你的,就只好给你绣一个新的香囊。还希望你像从前一样,不要嫌弃。” 高子昂将香囊同婉宁的手一同握在手心里,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哥哥,你怎么啦?” 他眨了眨泪眼:“我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的婉妹妹。” 第285章思念父母 高子昂因为婉宁赠给他香囊,心里很激动,但并没有跟她过于亲近,因为他不想招婉宁反感。最重要的是他心里合计婉宁说不定就快要原谅,并且接受他了。他深知,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要尊重她。一定要让她心甘情愿,那才证明她原谅了自己,证明两人又回到从前。 他只让婉宁背靠在自己身上,两个人安静地欣赏夕阳的美景。这场景似曾相识,可是婉宁的心境却不同于那时。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是那么快乐,想到后来差一点就嫁入了高家,想到李家的家破人亡,再想到现在连子昂哥哥都在感情上背叛了她。她心想,或许自己应该认命,可是她要的并不多,只想父母健在,如愿地嫁个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是眼前人吗?姐姐真是未卜先知啊!早知道他有一天会背叛感情,替自己占据了他妻子的位置。难道当初没有嫁成他是对的吗?那又为什么会有指腹为婚的缘分呢? 想想近日他做的,试问,又有谁能做到这些?还真有些从前的影子。婉宁不否认,自己仍然爱他。正因为爱,他的疑心和背叛才分外令人心痛。 “哥哥,你说一颗心飞走了,还能回得来吗?” “若你还能感受到他在眼前,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从未远离。”他转过身,让婉宁靠在自己怀里,温柔地说,“婉宁,其他任何女人都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婉宁忽地坐直身子:“那你什么意思?守住一面大纛永远不倒,然后外面旌旗飘飘?” “你说什么呢?!” 婉宁转向一边,神色冷淡而疏离,这种冷淡使他想要亲近又生怕遭拒。 高子昂靠近,尝试性从后面温柔抱住她,空气凝滞片晌。令他吃惊的是婉宁没有躲闪,没有挣扎,也许他不知道婉宁也很累了。他低低道:“婉妹妹,你的身体一直都是冷的,心也是冷的,仿佛覆着厚厚的冰。” “是你让她变冷的。” “那我该如何让你好起来?直到你像从前一样暖暖的。” “心凉透了就再也不会暖了。” “不会的。”他的双臂不自觉紧了紧。 要说婉宁对他在颈肩的一吻毫无知觉是不可能的,她冰冷的手被他温暖的大手握住,耳边静静流淌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他也终于在方才的拥抱里找到了从前的婉妹妹。 天色渐渐暗下来。 “从前来梨园,天黑了就惦记着回家,可如今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我每每回到家都是我一个人,再也没有从前的欢声笑语。我不想回去。” “婉宁,我们和好吧?我跟你一起面对我父亲,我跟你一起面对你的所有。” 婉宁仍然背向他。 “我还在等着你嫁给我呢。你嫁入高府,至少还能热闹一些,我们会找回从前的欢声笑语。高府对于你来说并不陌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的父亲母亲你都熟悉,他们也都很疼你,当你是自己的闺女。甚至下人们你都熟悉。嫁到高府对你来说就是换个地方住而已,当然,你若想偶尔回李府来,我也会陪你。” 这些话还未说完,婉宁就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的脸膛有泪珠滑落,婉宁当然感觉得到,回转头问:“大男人,哭什么?” “我用我的眼泪还你。从前害你哭,是我的错。” “真没出息。”婉宁终究心软,掏出锦帕,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 “可是哥哥,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的父亲牺牲掉一条性命,可是有些人仍然逍遥快活,过着富足的日子。” “婉宁,你这么说我不会生气。你说的都是事实,怎么说都是父亲对不住你们李家。” “你们高家,若因为我不像从前那样显赫了。哥哥,你不怨我吗?” “怨你什么?我不会怨你,老早就说过了。” “那你为何要我远离燕妃?在宫里,你这不是明摆着给云烟阁招祸吗?你一早就知道燕妃恨极了叔父,怕我们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来。” “婉宁,我没你说的这般肤浅。听父亲讲过,燕妃的为人我稍了解一些。在她眼里,你将是高家的人,父亲跟隐太子的关系,你也知道,也就是说,你跟她不是一伙。表面上看起来平淡,实则暗藏心机,我怀疑燕妃他们有更长远的计划。我不希望你卷入其中,而且我也跟你说了,皇帝对她的爱很浅很淡薄,我了解他。燕妃是靠不住的。” 婉宁有几分认同:“多谢你的提醒。那天是燕妃找我去,也不好拒绝,总之我会小心的。不过,我觉得她堂堂燕妃还瞧不上我一个小丫头,她又不是萧婕妤。” “你知道小心就好。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很强大,云烟阁有皇上保护,你保护不了云烟阁。你也左右不了皇帝的任何决定。” “你是在说,皇上会饶了你们高家?你也很自信,皇上会看在你的几分薄面上吧?” “我哪里有什么薄面。别忘了,周才人的面子才大呢。” “姐姐她最近在你府上过得好吗?” “她?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哥哥的回答,让婉宁觉得他们家仍然把姐姐当做空气一般的存在。就是说姐姐有所行动,他们也没有发现。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婉宁故意问。 “我还在你身边,还有很多人在你身边,还有姑母、钟叔,还有李家一大家子的人呢。至于说,其他人,我们不能要求这个世界都绕着自己转,只能是由各自的身份决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吧。” 婉宁叹道:“我好想念父亲母亲。” 高子昂笑着说:“我们小时候听大人说,人离世了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我们去山顶看星星吧,在那里可以看到伯父伯母,也可以离他们近一些。” “好!”婉宁像是忘记了所有,整个人忽然就跟着他变得开朗起来。被他拉着手,往山顶奔过去。 第286章不期而遇 翌日,一早醒来的婉宁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多了,神清气爽。起身伸了个懒腰,呆坐了片刻,她想起昨晚是子昂哥哥陪她在山顶一直待到深夜。 那时的两人忘记了所有心事,婉宁真的就听他的,只当做父母亲又活了过来,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们几个人。 这会儿清醒过来,她感觉到自己又要掉进他的世界里去,本不想,可不由自主,为此有些烦恼。 燕儿起得比她早,这会儿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又回屋里来伺候她起床。 婉宁刚梳妆完毕,门口有人轻唤:“婉宁。” “姨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早饭吃了吗?” “我吃过了。我们家婉宁丫头转了性儿,听说给子昂绣了新香囊,姨娘啊过来瞧瞧你。” 婉宁指了指眼前的一把方椅:“姨娘您快坐。” 高筠然坐下,看着婉宁说:“昨晚玩得开心吗?” “姨娘,您取笑我。” “哪里?我怎么会取笑你呢?”婉宁的双手被她握住,“你问问自己,是不是跟子昂相处融洽的时候,会真正觉得开心和幸福?” 婉宁没有回应,她又接着说:“婉宁,我最了解你,你一定是因为他多看了别的女人几眼,至今耿耿于怀。男人喜好女人的容色是他们的天性,这种天性是嵌在基因里的。你为这个生气,岂不是违背天意,跟自己过不去?” “姨娘,他不仅仅是看了几眼。” “我都知道。你认为他是喜欢竹筠,感情容不得丝毫不忠,所以才死了心,不再想挽回这段感情。就算竹筠真的闯入了你们的世界,以她的身份,你无法跟她平起平坐,更害怕竹筠将来会给你增添无数的烦恼。可是你脑子里的这些都只是担心,子昂心里清楚你不会接受竹筠,最重要的是他更在意你。既然在意,就原谅他,可好?” 一席话说完,高筠然想起了自己,便说道:“我再说句题外话,虽然当年你母亲对我有一些敌意,但我是很敬重她的。” 面对姨娘的劝慰,婉宁一时无言以对,一直呈现一副思考的模样。 高筠然忽地起身道:“好啦!大清早的,你也别愁了,慢慢想。今天先说到这里,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说完,便离开。 婉宁的心里原本就动摇,姨娘又来说了这样一番话,她觉得自己心里的堡垒快要坍塌。 吃过早饭,她一心想出去逛逛。一个人刚出府门又折了回来,出去随意逛,真不知道会逛到哪里,还是带个手下的好。便在院子里随意指了一个,此人正是李瑞。 他走近说:“小姐,您吩咐。” “你陪我出去。” “遵命。” 婉宁一路上都在漫无目的地走,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就在隐雾山脚下。好多天没去师傅那里了,当即决定去拜访智阳。 此时,在自己房里的高子昂正在谋划着这一天的行程。首先打算去李府,义儿却建议说,给婉宁小姐多留些思考的时间。说到这里,高子昂忍不住叹了口气。 义儿安慰道:“少爷,您已然见到曙光了,不必满脸愁容的。” “借你吉言。”高子昂倦怠地说道。片晌,他终于打起精神:“要不我们趁时间还早,去拜访一下智阳先生,顺带着散散心。” “遵命,少爷。” 两人骑着马,向隐雾山奔去。 高子昂当然不知道,婉宁已经在智阳那里待了老半天。茅屋内,两人在茶几前面对面而坐。 “尊严有损,是个男人都会在意的。”智阳玩着手里的一块汉玉,说道。看来婉宁又在师傅面前抱怨子昂哥哥不相信她。 “可是师傅,他这不仅仅是在意,是不信任。他就没有想过婉宁会守身如玉?他的婉妹妹会为了他甘愿受苦?那么轻易地就认定我与皇上有染,他甚至有些许羞辱,他不仅侮辱了我,更侮辱了他自己。” “是,他确实浮躁了些。谁让他面对的是皇上呢!也难怪他会不淡定。他既不想失去你,也不想与皇上起冲突。” 婉宁近乎自言自语道:“大不了一死。” 声音很小可还是被智阳听得一清二楚:“你可以,但他不可以。他那么大的家族,他不想任何人被他连累。” 片晌,婉宁悠悠问道:“师傅,婉宁是祸水吗?” “说什么呢?你们是与生俱来的姻缘,只是造化弄人。” “还有一件事,我也很生气,他羞辱我的同时,竟然还对别的女子动了心。” “这个事情确实很难办。感情上一旦有了第三个人介入,就永远回不到从前了。不过你心里有他才如此在意,只要他的心能收回来,就原谅他吧。” 婉宁撒着娇:“你们男人当然向着男人说话了。” “嘿,你这个小丫头。”智阳笑了笑。 “明明就是他错了,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哼!” 智阳仍保持着微笑。婉宁说的没错,在此事上,不知不觉中,智阳确实是向着高子昂的,只是他自己都未察觉。他安慰婉宁说:“我怎么会向着他呢?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和好,婉宁你幸福是大家所愿,更是你父母亲所愿。” 智阳此话让婉宁想起,可不是吗?大家都在劝自己原谅哥哥。 “说了一会子话了,喝口茶吧。” 婉宁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汤让人顿觉沁人心脾。她赞道:“师傅的茶真是一绝,有品位的人泡出来的茶都不一样。” “丫头,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我不是在拍马屁,说的是事实呢?” 两人正开心,忽见高子昂和义儿进来。 智阳惊叹道:“真是缘分啊!跑这么远都能碰到。” “先生,冒犯了,见门大开,学生就进来了。”高子昂马上赔礼。 “你何必跟我见外呢?” 婉宁一惊,眼眸冷冷掠过两人,起身道:“师傅,看来您这儿有贵客到访,那徒儿就不打扰,先行回府了。” 智阳站起身拉住她:“哎,来都来了,就多坐一会儿。后院的果子熟了,我去摘些来给你们尝尝鲜,你们都来帮帮我。” 不一会儿功夫,几个人采摘、清洗,一顿忙活,几盘子新鲜的水果摆上了桌。含桃、梨子、葡萄、荔枝……,应季的水果,应有尽有。 “来来来,大家坐下来吃果子。” 婉宁和高子昂听到先生邀请便坐了下来,智阳随后也坐下。 智阳看了看义儿,说道:“义儿,你也坐吧。”可义儿没敢坐,他只看了看少爷。高子昂见状说:“先生让你坐,你就坐吧。” 义儿应了声:“是,少爷。” 婉宁看着李瑞说:“你也坐吧。” “遵命,小姐。”李瑞坐在了义儿身边,他认为这个位置符合自己的身份。 高子昂明明已经坐下了,却起身挪到了婉宁身边。智阳看此情景,不禁笑了笑,义儿和李瑞也随着微笑。 “桌子有四个边,我们五个人,义儿和李瑞坐一边,你还要来跟我挤!” 高子昂注视着婉宁,仿佛是在试探着她的心意:“一个人坐多冷清。”婉宁仍然冷冷的,没听见他说话一样。高子昂故意委屈地问:“那我跟谁一边?跟先生?”说着,高子昂起身作势要坐到智阳身边。 智阳赶紧阻拦道:“哎哎,你停下,我没有那方面癖好。” “跟义儿和李瑞?” “少爷,我们也没有。” 高子昂仍然故作委屈:“他们都不欢迎我。”他似乎名正言顺地在婉宁身边坐了下来。婉宁想起身坐到没人的一边去,可已经坐下了,再起身未免失了礼数,只往远离他的地方挪了一下。 第287章和好 高子昂微笑着一点一点蹭至婉宁身畔,拿过一个鲜荔枝剥了壳递到婉宁眼前。 “你吃吧,我自己会剥。”婉宁冷冷地道。 智阳笑着:“哎,他一番心意,你又何必拒绝呢?” 高子昂一只手拿着荔枝,另一只手却搂住了她的纤腰。婉宁知道自己若不接受,他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智阳先生怎么说都是长辈,这成何体统! 此时的高子昂却是朝她露出得意的笑容,腆着脸凑上去:“这可是我专门给你剥的荔枝。” 直到婉宁接过荔枝,高子昂终于松开双手。婉宁侧首看到他脸上牵强的笑容,陡然心生些疼痛。正如大家劝慰的一样,自己深爱着眼前的男人,又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且离得这样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有那么容易一别两宽?看哥哥的样子,知道他心里也承载了很多,可是怎么就不相信他的婉妹妹呢!眼睛怎么就那样轻易地被别的女人吸引了去? 一颗圆润的荔枝,婉宁两口下肚,冰冰凉凉的。这荔枝师傅保存得很好,现在吃都感觉很新鲜。天气炎热,吃上几颗,心里有再多的烦恼也能被浇灭。 智阳摘了几颗又大又紫的葡萄,放到婉宁面前,关切地说:“婉宁,你一个弱女子,跑这么远的路,就只带了一个人。路上万一遇到歹人,你们待如何?” 高子昂插话道:“可不是嘛先生,她太气人了。” “师傅,并非我都不舍得多带几个手下,徒儿只想静一静。” 智阳看了看在坐的几个男人,瞬间没那么担心了:“不过啊,子昂这一来,你一会儿离开,我就放心多了。” 婉宁小声嘟囔一句:“有他在,我才没法安静呢。” 智阳趁此机会询问了高子昂在宫中的情况,让他明白了高子昂在皇帝心中有一定分量。只要他肯坚持下去,前途无量。 高子昂虽然看起来一直跟智阳说话,可注意力时刻不离婉宁,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 大家在一起喝茶、吃果子、聊天,好不快活。快到中午时,智阳又是一顿邀请。婉宁他们只得答应留下吃个便饭。 吃过中饭,稍歇息一会儿,婉宁他们才决定回府。 离开茅屋,下了隐雾山之后,高子昂命令义儿和李瑞走在前方,而他跟婉宁慢慢悠悠在后面走。 路过一个小水坑时,婉宁没有选择迈过去,而是从高子昂的身边绕。他顺势牵起了婉宁的手,婉宁猛得抽回,却被他再次硬拽在手里。 之后他都是如此顽固地牵着她的手,还有好几次欲像从前一样将婉宁温暖地搂在怀里。但都没有实现,因为他了解婉宁的脾气,担心她会一下子性情大变,会像两人刚吵架时一样,那么强烈地拒绝他,排斥他。 “婉宁,你上回没打够,现在接着打,倾泻你的心头余恨。拳打脚踢,我都不介意。反正在郊外,又没有人看见。”他停下脚步,抓住婉宁的手朝自己的脸膛打过来。 婉宁用力缩回自己的手。 他凑近婉宁,低低道:“就知道婉妹妹舍不得,你明明也是心疼我的。” 一双多情的眼眸映入婉宁的眼帘,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智阳说的话:谁让他面对的是皇上呢! 虽然大家劝慰婉宁的话如出一辙,但能令她印象最深的还是智阳。自从父亲离世,她对智阳就有了另外一种感情,对这个长辈的依赖仿佛是在弥补父亲的空缺。智阳的话,她非常重视。 他凝睇,那双眼眸虽然极具掠夺性,却没有强求她任何,只是不断试探着她的心意:“婉妹妹,你接受我了吗?” 婉宁半天不言语。身子不由得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曾想被后面带刺的植物猛戳了一下手指,她疼得“啊”了一声。顿时,嫩白的手指肚冒出鲜红的血液。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为何,眼睛里跟着涌出泪珠来。 高子昂将婉宁的手指扯过来,含在嘴里。过了半晌,手指真的就很神奇地不再流血。“婉宁,我在身边,竟然还能让你受伤。” “我受的伤何止这些。” 闻听此话,高子昂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他深深凝睇,她眉若轻烟,杏眸满含泪光,淡淡的红唇如天边一抹红霞。良晌,他沉声静气道:“有了伤口不医治怎么会好呢?” 柔软的唇相触的那一刻似是灵魂的触碰,婉宁瞬间悸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再也忍不住,肿如青桃的双眼里淌出了一串串泪珠。 她伏在他的胸前,泪如雨下。高子昂任凭她靠着,任凭她流眼泪。两人许久未语。 “手指上的伤还疼吗?”高子昂缓缓地问。 “虽然还是有点疼,不过已经不流血了,说明会慢慢长好。”婉宁道,“皮肉上的伤都会愈合,可是心伤——” “我会治疗你的心伤,我不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你的猜疑可比这些植物的针刺锋利得多,针刺我还可以躲,可是面对你的猜疑,我逃都逃不掉。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怎么可以不信任我?哪怕你怨我,怨我离开你去到皇上身边,可是你怎么能不信任我呢?为了你受多少苦都不怕,可是你却不信任我。你又怎么可以对其他女子动心?” 婉宁想到这些,想起从前的事,想到日日夜夜的伤心,再次泣不成声。 高子昂安慰道:“婉妹妹,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疑心你,更不应该因为疑心,就允许别的女人闯入我们中间。” 听到这样的话,婉宁却更伤心地哭起来。 高子昂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心疼地为她拭着泪:“我也早已经把妹妹当成亲人,所以才那么害怕失去。都是我的错,不哭了。傻丫头,说好的依赖呢?明明很柔弱,却装出一副刚强的样子。事情都过去好多天了,还是这么伤心,你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第288章婉居 午后太阳的光彩炫人眼目。青山绿水,柔和温软,风景迤逦,婉宁最是向往这样的地方。她看着远处的翠绿说:“这里风景真好,哥哥,我们坐一会儿好不好?” “婉宁说好便好。” 两人坐在水边的一处大树下,相互依偎着,沉浸于眼前的美好景色。 赏罢旖旎风光。高子昂突然说:“经过漫长的黑夜,在新的一天,似火的艳阳还是会一点点升起来,直到高悬于天空的。” 婉宁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哥哥因何感慨?这不像你啊!” “那是谁曾抱怨日出美好,日落伤情?”婉宁忆起曾经说哥哥变心。她当然也知道,他之所以招惹其他女人,归根结底是他误会了自己和皇上。 她便说:“我跟皇上是清白的。也许换了其他女子,会奢望成为皇上的女人,可我就不会。人人都巴望着皇帝施恩,实质上皇帝的爱太廉价。一个人能有多少爱,分给每个女人,每个人必然分的不多。” 高子昂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丫头,这话都敢说。皇帝的恩宠,哪怕真的只有一点点也要心怀感激。这种话你只能在我面前说。听见没?” 他知道婉宁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就是还想一遍一遍地解释她并不奢望皇帝的恩宠,无论皇上待她如何。“婉宁,我的好妹妹,我已经完全相信你了。无须再苦心跟我解释。说起皇帝,他也许不是你的期望,但他再薄情,总有女人心甘情愿守在他身边。” “我发现你们男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替男人说话,都在为男人的薄情寡义找各种借口。你在替皇上说话的同时,也在替自己脱罪吧?别人闯进了你的心里,你当然要好好想想说辞了。” “傻丫头,没有的事,我的心从未远离,心里满满的都是你,别人想挤也挤不进来。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不会让你觉得是自己在孤军奋战,让本就心苦的你感觉更苦。” “你现在才知道,太晚了些。” “怎么就晚了呢?我还有余生可以弥补曾经的过错,我们还有一生一世和生生世世。” 婉宁明显仍要怨他,可是听了他的话无丝毫反驳之力。她歪着头靠在他肩上,看着眼前的山水,萌生了安逸之念。 人生最苦恼者莫过于俗事缠身,不得安静。大好的时光都在匆匆扰扰中虚度,自讨苦吃。她多想忘却尘俗,尽情闲事。 “哥哥,我不想回府,府里没有父亲和母亲。更不想回宫,我在宫里待了这样长的时间,仍然不适应,总觉得我就不属于那里。现在我只想待在这荒郊野外,跟你在一起,没有烦恼,这里仿佛只属于我们两个。笑傲山间水侧如何?看腻了亭台楼阁,真希望我和你永远都待在这样美好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我们可以修建一所田园式的宅子,小院的四周用篱笆围起来,开门即是水中天,湖畔栽一棵杨柳,就在大树下这样靠着你,一起到天荒地老。” 婉宁觉得自己说的根本就不是能实现的事情,尽管是她的心中所想,却并没有想过一定要得到哥哥的回答。一番话说完,又将头埋到他的怀里。 她想到曾经遇到的两次救下自己的老伯和婆婆,他们住在寒窑瓦舍,但也饱尝举案齐眉的甜蜜。为人仍旧善良,没有被权利、名利、地位、金钱折磨得不像人。一生都在做平民,一生都平平安安。若父亲母亲能活过来,她真的愿意用泼天的富贵去换。 婉宁的话,其实高子昂马上就听进了心里,他要实现婉宁这个愿望。只是这里离李府或高府太远了,婉宁过来他可不放心。他猛然想到一个地方,就是在李府后面不远处,跟这里类似,同样的山清水秀,又紧挨着他们常去的梨园。 他试探着问婉宁:“婉妹妹,非要在这里吗?离府上近点的地方行不?” “当然行了。你该不会真的要建一栋房子?” “这里太远了,如果换个离府上近一些的地方,不是没有可能,你想要的农家小院不是很难实现。” 婉宁一心想着这太不可能了,只看了看他,就没有再说什么。 而在高子昂心里,婉宁想要的他完全明了。农家小院已经在他心里建好,就连名字都有了。不大的院门上方用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秀气地写上“婉居”两个字,非常符合婉宁的气质。 对,就叫“婉居”,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主意。婉宁经历了富贵和荣耀,经历了人生的千难万难,她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心灵的栖息之所。 既然想好了,改天就命人修建她心目中的农家小院、世外桃源。除非婉宁问起,她不问,建好后给她个惊喜更好。 婉宁趴在在怀里悠悠地说:“庄周所云:‘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我若能忘掉自己,忘掉自己不曾生于豪门,自此待在平凡人家,妹妹我自然无心于功名利禄。那么我是否就‘逍遥’了?富贵有什么好?若父亲母亲能活过来,我宁愿一生都贫穷。” 婉宁的一番话令高子昂陷入深思。他无法摆脱家族责任的禁锢,功名利禄又是多少人一生的追逐。自己无法逍遥,他笑着:“就你个小丫头还逍遥呢!单单心里没有感情二字你就做不到!” “你羞不羞?因何如此自恋?谁心里只有感情了!” “不爱?好好好,你不爱,是我爱你还不行?”片晌,他又问,“婉妹妹,你是愿意哥哥每天胡吃闷睡,还是像现在一样呢?” “自然是后者了。”婉宁脱口而出。 “妹妹你可知,选择了后者又怎么可能逍遥呢?前者逍遥的可能性反倒更大。” “好吧,哥哥,我只随便这么一说,不会强求你,你尽管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你为此活得快乐,我也会很快乐。” “我的婉宁真好。” “所以你仍嫌不够,还到处去风流快活!哼!” “又来了!丫头,你总这么说,心里会好过吗?不开心,就别提了。”高子昂心想,婉宁一会儿功夫就提起竹筠两次,看来竹筠的存在真的让婉宁很受伤。 他随意一句:“我没有。”后低头看着婉宁,微笑道:“我说怎么一直对我有这么大的气!原来是因为醋劲这么大!” “谁吃醋了?” 第289章背你回府 高子昂知道眼前的婉宁实在太敏感了,她屡次提及竹筠是因为心里不踏实,更希望自己表态,把竹筠的事妥善解决,还要抹平曾经造成她心理上的创伤。她心里有自己才会看得如此透彻。 她的要求并不过分。自己不也深爱着她吗?可为什么就因为其他女子心乱了呢?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自责。他承认心中曾有过竹筠的影子,但当他剖析自己内心的时候,婉宁是根深蒂固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代替,心底在意的人永远是她。正如他同父亲所说,此生都离不开这个女子。 他并不想刻意隐瞒自己对竹筠的感觉,然而一旦说出来会破坏他们的感情。好在她现在只是敏感,如果形成心结,那就更难办了。 高子昂笑嘻嘻靠近她。 婉宁调皮地拒绝了他的吻,因为它像极了胡作非为之后安抚糟糠之妻而放入的一剂良药。 她嘟着嘴说:“你面对那些烟柳莺花尚且柔情蜜意,当时对我又怎的如此粗暴?还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 高子昂闻言登时恼怒,猛扯过她,旋即狠声道:“我不准你拿自己跟她们作比较!” 婉宁吓得花容失色:“哥—哥—,你别生气,我不说了还不行?” 过了一会儿功夫,他手上的力气小了许多,但余怒未消。 婉宁伸手在他胸前抚摸了几下:“好好好,我不把自己跟她们扯到一起。哥哥,你别气了。” 自婉宁上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竹筠的影子,两个人就有了隔阂,再到后来决裂。此刻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婉宁第一次跟他离得这样近。上次两个人说起竹筠的一幕幕,婉宁记忆犹新。 那时他的眼神纠结且纷乱,他会逃避,不难看出他内心的矛盾,甚至有些微挣扎。竹筠是能够令他意乱的女子,若是名门闺秀,惦记着娶进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低着头,胸口一阵刺痛:“哥哥,从此以后,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他听到这句话,马上与方才在脑海中闪过的竹筠的容颜联系在了一起。他原本就理亏,火气降了下来:“除非你先离开我,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我的婉妹妹。” “婉宁永远是你的好妹妹,可是你会永远是我的好哥哥吗?你的心若回不来,若已经另觅他处,我不会强留你在身边,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 “我的心从来都只会在你这里,不会再去别的地方。” 婉宁将眼睛瞥向别处,眼睛里充满了忧怨:“只因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就是一个大哥哥,永远在保护我。加上我现在无依无靠,你觉得就应该保护我,是么?你和我从小太熟悉了,你觉得我的处境非常可怜,激发了你的保护欲,是么?也许有一天你发现保护我只是一种习惯和你坚持的道义,不是因为爱。哥哥,若有一天你不要我了,请不要折磨我,你直接告诉我便可。我会走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婉宁的话还没有说完,被他打断:“不要这么说,傻丫头,男人对不爱的人是不会有保护欲的。”他擦掉婉宁忍不住流下的眼泪,“别瞎想了。” “哥哥,我不值得你一心一意吗?我用生命守住我们的感情,而你怎么就那么轻易地对别人动了真情呢?你总说叫我原谅,可是感情已然背叛,哪里还能原谅?”想到这里,婉宁眼里的一串串泪珠像小溪一样,顺着脸颊静静流淌。 高子昂心里有几分焦急:“不是的,只有你,我心里只有你。你若不值得,就没有人值得了。”他深深的凝眸,仿佛明白了自己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眼下只沉沉道:“我错了。”这一句确实是他发自肺腑的。 婉宁感觉得到他的真诚,心里总算得到了些安慰,终于安稳地靠向他。 许久,她缓缓地说:“我们从未闹过这么大的矛盾,一直以来有你已经成为习惯。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心也停留在别处,我觉得你离我很远。经历过这些,我才知道有多害怕失去你。” “婉妹妹,我更害怕失去你。你的点点滴滴我再熟悉不过,我从未想过你会是别人的,也接受不了你有一天成为别人的。” 婉宁伏在他怀里,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哥哥,我只有你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久久依偎着。 “我此刻还真有些困了,刚说起庄周,妹妹想睡一会儿,不知道能否像庄子一样梦到蝴蝶?”话音刚落,便闭上了双眸。 高子昂将衣衫脱下,盖在她身上:“傻丫头,永远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他看着怀中的婉宁,听她方才说的许多话,现在才明白,竹筠不是两个人约定不提就不会存在。 但是若现在就跑到沁芳阁让竹筠永远地离开,他还真是狠不下心。 她原本就可怜,多亏有他的一点点庇佑,她在沁芳阁的地位也抬升了。要说有些人想肆意欺凌,还要掂量掂量他这个大少爷的薄面。她好不容易过了几天稍好一点的日子,叫人如何狠下心让她再次像浮萍一样漂流?起初不就是因为她的可怜才令自己注意到她的吗? 竹筠只得暂且搁置,眼下挽回婉宁的心最重要,这是他的打算。然后,只盼着她们俩的人生没有交集。 良久,婉宁终于睁开朦胧的双眼。 “太阳渐渐西斜了,婉妹妹,我们回去吧。” “在这没有人的荒山野岭,很清静,很喜欢跟你一起待在这里。”婉宁仍懒懒地趴在他怀里。 “我们一定要在天色变暗之前回到府里。小时候来先生这里,你受了伤,崴了脚,是我背你回府的。你可还记得?今天你同样受了伤,我还要背你回去。” “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怎么能跟小时候一样呢?再说我又没有崴脚,而且天气这么热,格外会让人觉得很累。” “是跟小时候不一样,我们更亲密才是。”他的眼睛里闪过满满的自信,“哥哥我是习过武的,怎么会轻易叫苦叫累?” 他缓缓起身,然后蹲下来:“来吧。” 婉宁不忍辜负他,爬上了他的背,还是那么能给人安全感。 走了一小会儿,他的额上就渗出了汗珠。婉宁拿出錦帕替他擦拭,在他后背上别提有多幸福。 “婉妹妹。” “嗯?” “我心里只有你。”他声音低沉地说。 搁在平时,他不会强调这句话。婉宁一下子想到了竹筠,更知道他这是在心虚理亏的同时,要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他现在说这话还是很有底气的,心想,也许他的心已经收回来了。 第290章买下逍遥居 婉宁在他的背上一直沉默着。高子昂的脚步越行越缓,直到停下,然后将她放了下来。婉宁觉得很奇怪。 “哥哥,你累了?”她问。 “我不累。”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我放下了?” “因为你不说话,我心里有些忐忑。” 婉宁心里乐开了花,微笑着说:“傻子。”随后双手抓着他的胳膊,语气轻快,“我们走吧,既然你想背我回去,那就继续吧。” 高子昂上前,伸手抚摸她鬓边的秀发,凝视着她问:“你还没有回答我。” “哪有你这样的?你的心里理应只有一个人。做到就可以了,还要来邀功?总要给我些时间再次考验你嘛!你心里之所以会有别人进入,我在想是不是当初你来府上提亲,我们李家答应得太快,你觉得太容易了?” “我还在娘胎里就认定了你,你已经考验了我十六七年。我可没有觉得得到你太容易。再说,当时真正提亲的时候,我父亲可是登了几次的门,伯父才勉强答应。最后还说要尊重婉宁的意见。” “小气鬼!这种小事还记得这样清晰。好啦,背我回去吧。” “遵命!大小姐。”高子昂再次背起了她。 中途,婉宁又让他休息了一次。然后真的像她小时候那次崴了脚一样,一直背着她回到李府。 燕儿见到少爷背着婉小姐回来,开心得不得了,几次想要张嘴说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婉宁似乎看不下去了,说:“燕儿,你有什么话就说。” “奴婢哪有什么话,奴婢只希望李府再大一点儿,有长安城那么大,让少爷多背您一会儿。” 婉宁在他的背上嘿嘿地笑。一直到她的床边,高子昂才将她放下来。 他坐在床沿,刚想喘口气,坐在旁边的婉宁环住他的腰际,两人就那样久久地依偎着。 高子昂揽过她,关切地说:“以后不要只带一个人去隐雾山了,我担心你。” “嗯。” “还有婉妹妹,从此以后你不要再说走得干干净净这种话,你再这么说,我会给你一个离不开我的理由。” 婉宁惊讶地抬起脸问:“什么理由会让我离不开你?” “你说呢?”他见婉宁摇了摇头,仍然瞪着一双困惑的大眼睛,转过脸去微笑着,看起来有几分得意,“你若有了亲骨肉,就会老实很多。我就不信你做了母亲,还会像现在这么随意,动不动就离开我。” 婉宁闻言,顿时气恼,忽地直起身子:“你!明明是你犯了错,反而这样对我?这不是一件小事,我们还没有正是嫁娶,不可以!还有诸多不便,比如你想没想过,皇上会如何对待我们?”她边说边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你理智一些!” 面对气势凶凶的婉宁,他反而很冷静,淡淡地说:“只要你不离开我,就没有这些烦恼。婉宁,你不服就试试吧。”他再次笃定道,“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婉宁非常愤怒,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你——你——你——”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过了半晌才说:“哥哥,你说种猪是公的还是母的?” “这我也不知道。” “此刻我怎么觉得种猪是公的呢?” “那我们何时办正事?” “什么正事?” “你说的啊!种猪还有什么正事?” 本来想“报复”他的婉宁,却让他轻薄的言语又占了上风。她更加生气了,狠狠地将他从床沿踹了下去:“你言行无状!你还闹!再闹,我永远不理你!”说罢,她嗔怒地转过身去。 高子昂哈哈大笑,片刻便贴过来道歉:“好了好了,婉妹妹,我逗你的。我可不想你再继续恨我。” 良久,婉宁终于完全冷静下来,呼吸也顺畅了。“这就云淡风轻了,我还没原谅你呢!” “知道你不原谅我。”他用手指轻轻戳了几下婉宁柔嫩的脸颊,“至少此刻转过来理我一理嘛。”说完,又温柔点了几下,不断试探着她的心意。 婉宁终于“噗嗤”一声笑,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胳膊,笑着靠过去,似乎非常开心。高子昂将她缓缓揽入自己怀中:“这才是我的婉妹妹,婉宁,你开心我就开心。” “又说鬼话骗人!” “这怎么能是鬼话呢?” 婉宁沉浸在幸福里,他此刻的眼中真的只有自己。“哥哥,你在意我的感受就足够了,有心了。” 良晌,她轻皱娥眉,看起来内心潮涌。但没有说出心事,只叹道:“若我们从此都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该多好!” “对了,哥哥,还有一件事情。”她直起腰来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事?” “我想把曾经住过的逍遥居买下来。” “为什么呢?” “你真不明白呀。因为在那所宅子里,有我跟你在一起的回忆。我希望那里是属于自己的地方,是自己的家。”瞬间她又有些失落,“你要是觉得这样做太奢侈,那就算了。”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我答应你了,买!但凡是你住过的地方,你是不是都想买下来?你也住过皇宫,难不成你也要把皇宫买下来?”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不属于那里。” “我买给你。” “我们没有正式嫁娶,我自己买就好了。” “婉妹妹,男人也会有男人的想法,我也希望你心心念念的地方,是属于我的呀。” “那我们一起买它不就得啦,就是我们的房子了。” “丫头,那么一所宅子能花几个钱?还用算这么清楚?” “我说要算就是要算!你怎么没明白我呢?我也希望那是我的宅子,当然要出银子了。” 高子昂知道拗不过婉宁,便假装答应了下来。“好,我回去就办这个事情。” “我现在就去找银子。”婉宁翻箱倒柜,总算凑齐了差不多的银两。随后走到门口吩咐丫鬟:“去叫义儿过来。” “是。” 义儿片刻过来:“小姐,您吩咐。” “义儿,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来我房里拿银子。” 义儿惊异:“银子?什么银子?” “你家少爷知道。” 义儿看向少爷,高子昂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第291章被发现了 吩咐了义儿,婉宁和高子昂又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磨叽了一阵子,天色渐渐暗下来,高子昂才想起带义儿回府。 他们离开时,义儿遵循婉宁的吩咐,到她房里取了准备好的银两。 路上,义儿看着怀里的一箱银子,足足有七八十两,他心生疑惑,问道:“少爷,这是什么银子?” “婉宁想买下她之前住过的逍遥居。” 义儿思考片刻,说:“那栋房子虽然位置优越,但面积不大。房主为人也很好,定不会做出敲诈勒索的龌龊事情。总的来说,花不了多少银两。您收了她的银子?这可不像您啊!” “我拗不过她,先假装收着,等过几天我们买下房子后,你再找个机会还给燕儿,别让婉宁知道。” 义儿恍然大悟:“明白了,少爷。” “还有,”高子昂又吩咐道,“李府后面三里远的地方有一块空地,你改天带几个人去瞧瞧,能行的话,就尽快买下。我打算在那儿仿着农家小院的模样建个小别墅。” “离李府很近,地理位置很好,又有山有水。少爷眼光真不错。” “是婉宁的主意,她想要个农家小院,偶尔过过平凡农家的日子。” 义儿很能理解婉宁,但一下子置办两处房产,他还需要少爷给出明确的指令。说道:“请少爷明示,既然在那里修建新房子,还要买下逍遥居吗?” 高子昂果断地答:“买吧,应该是婉宁喜欢逍遥居的建筑风格。你不是说她把逍遥居租下来了吗?她应该经常去,干脆买下来得了。” 义儿想了想说:“或者把李府的一方院子仿着逍遥居的风格,重新装修一遍,如此婉宁小姐过去,岂不是更近?”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李府尽管很大,府上的一草一木还是不动为好,永远保持着伯父伯母在世时的样子。再说,你若跟婉宁说重新修整李府,她也不一定同意,她一定是想永远都保留着从前的模样。” “少爷,义儿都明白了。” 李府上,婉宁的贴身丫鬟燕儿因为得知小姐少爷和好,心情也就异常得好。亲手做了一大桌子婉宁平时爱吃的各种饭食。 若不是今晚高子昂必须向他父亲汇报工作,需要早些回府,她一定会请求他留下来陪着婉小姐。燕儿盼着明日或者近几天,两人一定要吃一顿团圆饭。 婉宁终于一改从前动不动就厌食的状态,胃口大开。 饱餐过后,燕儿陪着婉宁在亭子里乘凉。有一件事,燕儿已经惦记了一晚上。少爷他们走的时候,她向银箱子里瞥了一眼,那些银子看起来有七八十两。 因为对房子的价格有些了解,便说:“小姐,按照逍遥居的位置来看,您给那些银子可能不够。” “是吗?” “嗯。” “那需要多少呢?”婉宁问。 “奴婢估计至少要百十两,您给的那些银子应该也就七八十两。” 婉宁羞红了脸:“我不是有意的。燕儿,你是知道我的,自幼就对银子的多少没有概念。几两银子放在手里还好,一多起来就没数了,不知道多寡。” “奴婢怎会不知呢?不过奴婢觉得区区二三十两银子,少爷不会跟您计较的。” “那可不行!”说完,婉宁回到房里,又翻箱倒柜找了起来。 在书桌下的抽屉里竟然搜罗到一小箱银子,她特意问过燕儿,这些银两能有多少。燕儿的回答是有四十多两。听到多出来些,婉宁心里终于踏实了。 可是这些补上的银两,哥哥一定不会再叫人过来取了。婉宁心想,只好自己送过去。“燕儿,随我去趟高府,趁时间尚早,赶紧送过去。正好今晚吃太饱,顺带着活动一下。” “这大晚上,我们两个弱女子,拿着一箱子银两,似乎有些不妥。” “那就带上李瑞吧。” “好。” 三个人一起来到高府,到了院里,燕儿和李瑞被安排在下人房,婉宁一个人进到高子昂的南院。刚进院门,她碰到了义儿。 他一副惊惧的模样:“婉宁小姐,您怎么来了?” “听这话是不欢迎啊!” “怎么会呢?我跟少爷可是日夜盼着您来,您想想有多长时间没过来了。义儿只是奇怪刚分开一会儿,吃了个饭的功夫而已。” “我有要事找他,方才忘记了。” “既然是您跟少爷的事,小的不方便打听。不过有件事小的想劝劝小姐您。” “什么事?” “少爷他心里真的非常在意您,所以才患得患失,听风就是雨,误会了您。看在他一片痴心的份上,就原谅他吧。”义儿劝着婉宁。 义儿的话,婉宁没有正面回应,“哼”了一声,随后问道:“你家少爷在哪里?在房里不?” 义儿明知道少爷在玩蚊子,此刻婉宁小姐过去只会逮个正着。他变得慌慌张张,想撒谎说少爷不在房里,吞吞吐吐道:“少爷他……” 婉宁疑惑:“他怎么啦?” “义儿,你有事瞒着我。” “小姐,我怎么敢有事瞒您呢?” 看到义儿的样子,婉宁越是加快了脚步。刚走到子昂哥哥的房间门口,就看到里面烟熏缭绕的。她着急地冲进去,高子昂见收拾已经来不及了,索性都搁在那里。 “婉宁!” “少爷,小的没拦住。” 婉宁惊呼道:“哥哥!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高子昂瞥了一眼义儿,转过脸语气柔和地对婉宁说:“人蚊两族有着血海深仇。蚊子咬你的时候,你一巴掌拍死,我至少还没要它们的性命呢。” “这是一回事吗?它咬我,我算是正当防卫。而你所做的是凌虐,从它们的痛苦里寻找快乐。现在是一只蚊子,以后有可能是小动物,再往后可能是人。这太恐怖了!” 高子昂发现她可能还有一大堆道理要讲,早早认怂才是对的:“好好好,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他瞅着义儿,“义儿,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收拾了?” “是,少爷,小的这就收拾。” 婉宁瞪了他半晌,移步到窗边,打开窗户:“府上的人看到你房间上方有烟雾,还以为你院里着火了呢!”随后同样责备起义儿,“义儿,你早知道你家少爷在做这种事,你不早早地告诉我?” 义儿似乎有些委屈:“小的怎么敢指责少爷呢?小的只是个下人。” 第292章取到证据 婉宁亲自拿起扇子,欲将烟雾全部赶出去。扇过几下还不忘回转身来责怪子昂哥哥:“就连王品鸿那个浪荡子都不玩,哥哥你竟然玩得不亦乐乎!” “是,他是不玩。他除了跟女人玩,什么都不玩。” 婉宁有几分恼怒地瞅了他一眼,回转身继续忙活。高子昂看着她说:“叫义儿收拾吧,你过来陪我说说话。我们分开还不到一个时辰,你这么想我,马上跟来了。” “你这个大少爷,平时只会欺负义儿。我今天就是要跟义儿站到一边。” 义儿一听,可不能因为自己让他俩拌嘴,便主动从婉宁手里夺下扇子。“小姐,我来吧。您跟少爷刚和好,理应多说说话。” 义儿如此做,婉宁也只好由着他。 高子昂看了几眼婉宁抱过来的箱子,满心疑惑,问道:“你这箱子里装的什么?” “燕儿说,我给你的银两不够,我又送了些过来。你点一点,这回跟上次的加起来应该就够了。你一定是知道需要多少银两的,银子不够,怎么不跟我说呢?” “少也少不了多少,我给你添上就行了。也就你想着跟我算得那么清楚。你马上就嫁我了,我有必要算吗?” “反正我是把银子送来了。那我走喽,燕儿他们还在等我呢!”说完,婉宁便转身要走。 高子昂立即拉住她:“哎,你来都来了,就多待一会儿。你想想有多久没来我房里了。” “你今晚不是还要见叔父的吗?” “还早呢。父亲刚吃完饭,我若有什么地方不合他意,惹他生气,可别气出毛病来。等会儿的。”说完,坐在圆桌旁的高子昂硬是拉住了她的手,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婉宁在他旁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义儿收拾完工具,屋里的烟雾也散得差不多了。他来到少爷跟前,说:“少爷,屋子里打扫好了,小的先退下了。” 高子昂依旧盯着婉宁,只从嗓子眼发出低低的“嗯”一声。 婉宁环视哥哥的房间,想起上次两个人在的时候,大吵了一架。还有第一次打了他,她抚上他的脸颊,不禁问道:“哥哥,上回我打了你,疼吗?” 高子昂简短回答:“没有你疼。” 一句话让婉宁内心乐开了花,靠向他,将脸埋入他的胸膛里。片晌,她直了直身子,坐起来。没有看他,也知道,他正在用无比温柔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的凝眸,饱含深情。婉宁的眼眸微垂,樱唇娇艳若滴。世间再美的花,在她的微微笑意里,仿佛都失了颜色。 看着眼前绝美的容颜,高子昂陷入了思考。 他在正视自己,对竹筠的感觉他不逃避,越逃避就说明自己越在乎她。他现在要做的是收回对竹筠的那一点点感情。 婉宁一直都是他心中的最爱,他了解婉宁,她的心里当然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对其他女子有一点点喜欢。 他要确定自己爱的就是眼前的女子,还要让婉宁感觉到自己最爱的人就是她。他在心中默念,婉宁我错了,我心里不该有其他女人的身影。 他跟婉宁之间,不需要刻意,一直以来两人都保持着最真诚的感情。但是他已然走错路,需要走一段弯路来改正错误。 刻意了又如何,他是心甘情愿的。只希望这种刻意,能弥补他曾经犯下的过错。 高子昂在她唇上淡淡地亲了一下,说:“我早已经把你当成我最亲的人。除了几位长辈,你是我最亲的人。在找到你亲哥哥之前,我连他的份也包揽,你就把我当作亲哥哥。” 婉宁抬起脸,眼睛里晶莹剔透的,问道:“真的吗?” 高子昂擦拭了一下她眼角上若有若无的泪痕,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那当然是真的了。” “区区三四十两银子,还要你大晚上亲自跑一趟,你想黏着我就直说。” “才没有呢。” “不用解释了。” “好,但是银子的事我必须解释清楚。你们从李府拿的银子不够,但那时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高子昂毫不在意银子的事,淡淡地说:“这个也不用解释了。你担心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那不行,少了,我肯定要说清楚呀。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从李府拿走的银子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没有打算少给你。” “好了,这就更不用解释了。我还不了解你吗?自幼花银子有现成的人伺候着,哪里需要你亲自点来点去?你对银子的多少就没有概念。这事不说了。我们好不容易安安静静待会儿,你老跟我提银子。” 听子昂哥哥这么说,婉宁终于放下了心。 高子昂既然把婉宁当成他的至亲,当然希望在她那里获得相同的回报,不过,不会勉强她。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他深知解决婉宁的心结仍然是重中之重,首先要做的就是将他身边的女人从婉宁心里一个一个剔除出去。 竹筠不用再说了,她算是已经解决。还有一个人是李婉英。 “你曾经说什么?你吃醋的人里面竟然还有你姐姐。你姐姐可是个庸脂俗粉。” “庸脂俗粉?哥哥这不像你说的话呀。” “被你看穿了。这不是为了突出你吗?你姐姐虽然不是我说的这么过分,但她万万不如你。我的婉妹妹是真正的脱俗。” 虽然是夸赞的话,却使婉宁的眼神转向落寞:“不知为何,你这么说她,总觉得也是在说我。可能是因为我跟姐姐一起长大,我们有着差不多的经历,自然是相互影响的。我们身上各自会有对方的特质吧。总觉得我跟她一直都是一个整体,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呢?若是从前,我绝不允许有人这样说我的姐姐。” 高子昂轻叹:“可现在不是从前了,一切都会变。”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婉宁缓缓直起身子,说:“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该回去了,越晚路越不好走。” 高子昂失落地应道:“好吧,路上小心。” “嗯。”说完,婉宁起来,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当她走到姐姐的房间外,心想着也不知道姐姐的证据搜集得怎样了。步子开始犹豫,迟疑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今晚还是先回府吧,改天再说。她正坚定不移地离开,却被婉英轻声叫住:“婉宁。” 婉宁回身,见姐姐喊了她一声,就转身回了屋里。她思虑片刻,跟了进去。 姐妹俩寒暄了几句,婉英迫不及待,拿出一摞黄纸放到婉宁面前:“妹妹,这些是我趁着门房不注意,抄出来的,都是公公跟外官结交的铁证。你放心,我做事很小心的,他们没有发现。” 婉宁拿过账本,上面每个官员的账目都很清晰。内心似乎很平静,但很明显,拿账本的那只手微微在颤抖。 “你暂时先拿走这些,其他的我还会继续搜集。” “好,姐姐,有劳你了。” 第293章送花 婉宁去了少夫人房里,义儿全看在眼里。他来到少爷房里,高子昂正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 “少爷,婉宁小姐去了少夫人房里。您要过去吗?” 义儿的这一问拉回了他的思绪,凝想片刻说:“不去了。” “哦,好。”义儿应道,“那您去老爷书房吗?” “嗯。”高子昂虽然应下了,懒懒地好一会儿才起身去见父亲。 婉宁姐妹俩淡淡地说了几句话后,婉宁手里拿着证据,微微低着头又说:“姐姐,我得早些回府了。”说完,转身要走。 “婉宁,”婉英再次叫住了她,“你来一趟,连坐都没有坐一下。好歹这房间也该是你的呀。坐会儿吧。” 婉宁眼睛里涌出两滴眼泪,她立即擦了去,迟疑一会儿,还是跟随婉英到榻上坐了下来。这是姐妹俩闹分歧之后,第一次如此亲近。 婉英抓着她的手说:“妹妹,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两个人就是你和养父了。你们一心都为我着想,我也很痛心养父的离开,却还让他的宝贝女儿受尽苦楚。” 她的话倒是推心置腹,没承想婉宁毫不客气:“你说话做事一向目的明确,说吧,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婉英顿时觉得自己很可悲,连婉宁都不相信她了。“我不期待你能原谅姐姐,至少我承认,我真的很想回到小时候,回到我们一起长大的岁月。你最了解我这个姐姐,我确实有目的,目的就是让悲苦的生命能好过一刻是一刻。” “姐姐,不是你跟我说的吗?我们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从前,但我承认那些时光是今生最值得回忆的。你跟子昂和好了吧?所以我的人生更加晦暗了。我知道不该跟你抢,可怎么说,我是她名义上的妻子,也有感受。只要你们的感情复活了,他连施舍都不肯给我。” 她的这抱怨没什么用,准确来说就是她自找的。不过婉宁接受了她此刻的真诚,是啊,姐妹俩若回到小时候该多好。那就让两个人一同只活在回忆里吧。 婉英从锦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玉镯子,拿到婉宁面前:“妹妹,你给我的首饰,生活上再困窘,我都没舍得卖,尤其是这只玉镯。” 婉宁接过来看了看,又还她:“你好生收着吧,我们之间珍贵的东西所剩不多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将来我们会如何相处下去,我们的关系会走向何方,但任何力量都割不断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 婉宁叹了口气,起身说:“姐姐,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天不早了,我确实该回府了。太晚,路不好走。” “好吧,路上小心些。” “姐姐留步。” 婉宁感受得到姐姐的话都是真诚的,她的目的也正如她所说,她深感这个世界的冰冷,只想回忆从前的美好而已。暖人心的话是说出来了,但现实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在她眼里,仍然铺天盖地都是仇人,她依旧如此孤清。 此时姐妹俩都陷入迷茫,婉宁也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会走向何方了。 翌日,高子昂和义儿拿着足够的银子将那栋充满他和婉宁回忆的逍遥居买了下来。 事情办得很顺利。这逍遥居原本是房主闺女喜欢的私宅,可自从那闺女嫁人后就很少回来了,甚至忘了还有这样一处私宅。房主同女儿商量之后,同意卖掉,很快签署了双方自愿买卖合同。 高子昂出了全部银两,而房契上写了他和婉宁两个人的名字。 拿到房契后,高子昂迫不及待要将房契送给婉宁看。他还要把从婉宁那儿拿来的银子全部还给她。 他吩咐义儿:“义儿,到了李府上就说逍遥居是我跟婉宁一起买的,一人付了一半的银子。她两回给的银子,你平均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你随我一起交给婉宁,另一部分给燕儿。跟燕儿说清楚,她会接受的,告诉她不要让婉宁知道。” “明白,少爷。”义儿又问,“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呗?” “对。” 说完,义儿转身走到最里面的柜子旁,取出婉宁的两箱银子,将里面的银两平均分开。高子昂将房契放在了其中的一个箱子里。 由义儿抱着两箱银子,两个人向李府出发了。 义儿见少爷手里什么都没拿,心想,他跟小姐此时的感情需要进一步弥合,便说:“少爷,义儿建议您拿一束鲜花去李府。女人只要一看到鲜花,幸福感会油然而生。何况这花是男人送的。” “义儿,你还真是有经验,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嘿嘿。前些天新开了一家花坊,我们去那逛逛吧。” “嗯。” 两人一起来到义儿所说的花坊。虽然是新开的,生意还挺红火,花的种类也很齐全。伙计一看到二人,见是新客,马上就迎了过来:“二位买鲜花吗?” 高子昂回应说:“嗯,感情上刚刚和好,送给女人的。给我搭一束吧。” 伙计眉开眼笑:“少爷如此说,一听就知道您是个非常讲究的人。我们这花坊的老板是位姑娘,她最懂女人心了,小的亲自请她给您搭一束。” “有劳了。” 伙计立即到一个姑娘面前耳语了一阵子,姑娘看了高子昂他们几眼,便忙活了起来。从一开始的选花就很仔细,从花的寓意、颜色、种类各方面考虑,而且每一朵都选了最好的。这般态度对待新客,还真是做生意的料。 姑娘搭好一束后,亲自捧到高子昂面前。他接过来,瞬间就感觉到眼前的花束美艳无比,再细看,每一朵花仿佛又充满诗意。 义儿看得出少爷很满意,果断付了银子。 当二人来到李府,婉宁见到这一大束鲜花,果然如义儿所言,顿时心花怒放:“哇,好漂亮!”她忍不住上前,拿过来边欣赏边嗅着鲜花的香气。 片刻,她反应过来,一脸笑靥地问:“给我的?” “当然了。”高子昂随后问道,“喜欢吗?” “嗯。府里的鲜花种类倒是不少,但也都看腻了。我的房间里总算有了新气象。我这就把它们都插起来。” 高子昂微微一笑。 294.还银子 婉宁将装有一大束鲜花的花瓶摆在屋子正中央,转圈儿地欣赏,还不时微笑着看向子昂哥哥。当然她也看到义儿正站在门口,抱着个箱子。 “义儿干嘛呢?”婉宁问道。 “他拿着买逍遥居剩下的银两。” 婉宁迫不及待上前问:“怎么样?房子买了吗?” “哥哥办事,你放心。”他示意义儿把银子拿过来,“义儿。” “遵命,少爷。”义儿将箱子小心地放在圆桌上,并打开了盖子。 高子昂将房契摆在她的面前:“瞧,这是什么?” “真的买啦?” 高子昂轻轻点了下头:“按照你的意思,我们一起买下来,各自出一半的银两,你第一次给的银子原本够了,当时我也忘记了。现在把多余的银子拿来还你。” 对于银子,婉宁只瞥了一眼,手里拿着房契,仰起脸说:“哥哥,那栋房子就是我们的了。” “嗯。”高子昂见婉宁开心的模样,自己跟着面带微笑。然后他掏出钥匙放在桌上:“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那宅子对比李府、高府虽然不算大,但也‘五脏俱全’,庭院是江南水乡的风格,小桥流水。你从前去都没有好好玩过吧?” 婉宁回忆着,从前还真的没有心情游览逍遥居:“是啊,若不是你今天有公务在身,我们就一起去了。” “嗯,改天,我们一起过去好好玩一回。”高子昂转脸说,“义儿,你先出去吧,我跟婉宁说会儿话。” “遵命。”义儿明白,少爷是吩咐他把二人来时放在下人房里剩余的一半儿银两交给燕儿,并跟她说清楚,千万不能告诉小姐。 婉宁高兴地抱住他不放。 “我暂时给不了你妻子的名分,只要你嫁给我,以后我也会给你。可我仍然觉得对你非常亏欠,所以我尽量弥补你。” 婉宁双臂搭在他肩上,笑着说:“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怎么会亏欠呢?” “还记得你替你姐姐出嫁那一次吗?你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那天的你很美。” 婉宁轻叹:“嫁了你几次都没有嫁成,现在想嫁了,却只能做妾。再嫁你也不能穿大红的嫁衣。” “不是的,婉宁,你是我的妻子,一直都是。从你还未出生,到我们白头偕老,永远都是。” “后来我想起姐姐说过,未嫁之女随意穿嫁衣是不吉利的,会冲淡掉本该属于你的幸福。现在看来,姐姐的话应验了。” “你先不要丧气,至于说你嫁我,成为我堂堂正正的妻子,到那时或许有转机呢。” “什么转机?” “比如我去求皇上赐婚,再比如,若皇上认了你为义女,那你嫁人,可就万万不能做妾了。到那时,高家就必须尊崇皇命,将李婉英降为妾室,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你说的倒是不错,君为臣纲,我有心为父母守孝,可皇命难为。”婉宁随后笑起来,“但怎么可能有那么一天呢?哥哥,你想啥呢?做梦呢?皇上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妹妹觉得还是要以给父母守孝为重。” “事在人为嘛。皇上有一天也许会反应过来,他愧对李伯父,以后会把你当女儿看待。你真的做了皇帝的义女,那他的那种心思就彻底断了。还有你的皇家身份也必然高于原生家庭了,就算那时你的守孝期未满,我们也只能唯皇命是从,任何力量都越不过皇权。” 婉宁没有再说话,只是靠着他,心中似有无奈。 高子昂声音沉沉地说:“在你替你姐姐出嫁的当天,我就应该把你直接抢进高家。你到了高家,有高家庇佑,没有人敢找你的茬,也没有人会找李家的茬。而你从那天起就名正言顺地成为我的妻子,我们就没有后面的这些坎坷了。” “那时父亲肯定会责备我的,一定会责备我不知羞耻地自己跑了去。平平安安地回去,他还惩罚我们了呢。” “正因为我们没有顺顺利利地成亲,还经历过坎坷,我才分外地想跟你亲近,不想失去你,如此心里才踏实。到现在还怨我吗?” “你还说呢!一时的糊涂,可能需要我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和长久的悔恨。” “这有什么好悔恨的,那时你无论如何都得嫁我了。”高子昂有几分得意地说。 “再说,我不理你了!” 高子昂立即环抱住她,问:“还说以后要皇上来守护你的黑夜吗?” 婉宁仰起脸,猛烈地摇着头:“不会了。” “你以后的黑夜仍由我来守护。与生俱来的姻缘,除了你父亲,你今生剩余的黑夜都要由我来守护。” 婉宁心里美美地靠着他。 良久,高子昂有几分失落:“正如你所说,今天有公务在身,我也得早些回去准备着了。” 婉宁的脸上有明显的不悦:“好吧。今天可能我也要回宫。” 话音落下,他凝视了婉宁片晌,才转身离开。 “哥哥!”他刚走出去三四步,婉宁叫住了他。 高子昂回身来,婉宁立即抱了上去。“我送你到府门口。” 因为拿到了叔父结交外官的证据,婉宁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今晚就想呈现给皇上看。觉得有些对不起哥哥,便主动送他到门口。 在李府外,婉宁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心想,为什么不明明白白跟哥哥说清楚呢?没有必要瞒着他,他们之间是完全信任对方的,说出来能减少内心的一些罪恶感。 或者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一些小动作?去了姐姐房里,他竟然什么都不问。哥哥在这种时候这般对自己,是希望能放过叔父?绝对不会,他不是这样的人。其实他知道也好,如此,婉宁心里就没有顾忌了。 她理应是爱憎分明的,毕竟叔父有错在先。她怨恨叔父当年对父亲使绊子,正因为两人是准亲家,他这么做分外让人感觉痛心。父亲遭了难,他仍不放过,以权谋私,将整个李家打入地狱。 婉宁承认都是些私人恩怨,公报私仇,看起来不妥,她也只想要回属于李家的一切。 295.义儿动心 高子昂跟义儿回高府的路上。 义儿紧走两步追上他,问道:“少爷,您看花坊那姑娘怎样?” 高子昂转头瞪他一眼,当即有几分愠怒:“哎不是,我怎么一碰到女人就得跟她有点事儿?你休得听婉宁胡说,什么风流这那的。” “不是的,少爷,您误会了。小的是想让您说说对那个女孩的印象怎样?您不觉得她很漂亮吗?” 高子昂回忆起那女子:“确实很漂亮。”他恍然大悟般看向义儿,“你该不会看上了吧?哦,难怪你叫我买花,又难怪往那儿跑,原来是有这心思。你见色忘义,生意都做到你主子头上来了。” “少爷,小的不敢。” “你主子我逗你的。不过她没有心仪的对象吗?她身边不是有个男人?” “小的问过了,那是他亲哥哥。” 高子昂看着他:“看来你小子惦记人家不是一天两天了。” 义儿感觉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没想到,片刻他就又抬起头来,说:“关于她的家室,小的也打听过了。她家住在怀远,父母亲在西市做点儿小买卖。她跟哥哥来这里开了个花坊。她哥哥亲口跟我说还没找着婆家,连心仪的人都没有。” 少爷看得出义儿内心的喜悦,微笑着说:“小子,你有希望。喜欢种花的女孩大多美好而善良,你眼光不错。” 义儿傻傻地“嘿嘿”一声。 “对了,她年纪多大?看起来跟婉宁差不多大。” “少爷,您慧眼。她比小姐小一岁。” “看来你对她了解地很透彻了,是认定她了。” 义儿的脸上显出几分落寞:“还不知道人家姑娘瞧不瞧得上我呢!” 高子昂停下脚步,转过身,将胳膊搭在义儿肩上:“虽然我们名为主仆,在外人眼里,我必须守规矩,遵循等级观念,但我早已经把你当成兄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尽管去追求,到时候给你高家结义兄弟的身份,没有人再敢小看你。当然,你不觉得尊严有损的话。” 义儿感动得掉下眼泪来,当即跪下:“少爷,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少爷。义儿不过是个下人,您待义儿真是太好了。明白您是好心,一心为义儿着想,怎么会觉得是尊严有损呢?义儿不会那么不识抬举,必将效犬马之劳报答您的大恩。” “下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啊!但凡是人,有七情六欲有什么错?姑娘的父母不问便罢,若问起,你就说你是高家少爷的义兄。你若跟姑娘成了,到时候,我再同父亲商量,让你堂堂正正做高家的义子。” “小的感激不尽。” 高子昂看着他低低应了声:“起来吧。” 两人再次往高府走,过了片晌,义儿轻声说:“少爷,义儿知道您其实是个正人君子。” “你现在才发现你主子是正人君子?” “当然不是现在才发现了。您有很多机会接触别的女人,但几乎不被她们打动。其实您对小姐很专一的。您心里的人一直都是婉宁小姐,只是接受不了对您构成威胁的人是皇帝。” 高子昂沉思了片刻,说:“我跟婉宁一起长大,从小就那么熟悉,从小就认定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放手?” “少爷,在您眼里,小姐容貌可人,身材婀娜。温柔善良之中夹杂着点倔脾气,不失可爱。清丽脱俗之中,又略带点贵气。去哪里能找到如此完美的女子?而且义儿知道少爷您的心思,那花坊的姑娘,她再漂亮也没有婉宁小姐漂亮。” “你这小子,愣是要把我跟她扯到一起,这般关注我,不会把我当情敌了吧?你还真够痴心的。还是故意试探我,到底对那姑娘是啥心思?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你觉得那姑娘不错,一见倾心,可不一定每个男人都会如此。”高子昂说着,手搭上他的肩,“放心吧,你主子不会跟你抢。还有啊,你看重的人,要珍惜。” 少爷对那姑娘不感兴趣,义儿终于放下心来。 “对了,姑娘叫什么名字?”高子昂又问道。 “起初我听她哥哥一直蕙儿蕙儿地叫,后来打听过才知道,她家姓郑,她叫郑蕙儿。” 少爷赞道:“蕙质兰心,好名字,人也如其名。” 义儿笑着说:“小的也这么觉得。” “以后你就放手行动吧,需要你主子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先谢过少爷。” 说罢,两个人就不再有言语。快到高府时,义儿渐渐低下头,因为他担心高子昂。“少爷,既然您心里只有婉宁小姐,跟有些人的关系还是早断早好。那竹筠能豁得出去,她的所作所为,让您狠不下心来。可是少爷,想让小姐无所顾虑,您必须要对竹筠狠。” “我上次已经问过她了,她很明确地说不想被赎身。我找个机会再问问。” “少爷,您就是对她狠不下心来。是,让您对女人心狠,太不容易了,何况对她还有那么点意思。她不想被赎身,那义儿就真的怀疑她对您的感情了。一个女人心里若真的有喜欢的人,她怎么可能还会跟其他男人尝尽欢愉?” 高子昂没有说话,只叹了口气。他承认义儿说得对,却在自己的内心上增添了几分烦躁。回到府里后,他用很快的速度换好衣裳,去了宫里。 此时的婉宁知道子昂哥哥回到皇宫,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虽然按规矩,在宫里两人见不到面,但毕竟距离近,也许彼此都喜欢这种见不着又互相牵挂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她此番回宫,心情大好,一改从前心情沉重的模样。她是瞒着子昂哥哥拿回来的揭发叔父的证据。此事,她竟然一时也忘记了。 为了打发无聊,也为了平复这些天感情的波动,婉宁用很快的时间完成了一副画作。心情好了,看自己的画很顺眼。她拿着自己的画作一个劲儿欣赏,甚至高兴得手舞足蹈。 忽然,莲儿进来禀报说:“小姐,皇上来了。” 她立即出去迎接,在殿门口慌慌张张的:“奴婢恭迎皇上。” “起身吧。” 296.手下留情 皇上和婉宁一前一后进入到里间,婉宁开口问:“奴婢斗胆问皇上,您怎么来了?” “听你这话是不欢迎啊!” “怎么会呢?皇上。自从上回惹您生气,奴婢认为,也许您这跟偏殿就不对付,奴婢担心皇上的龙体,担不起损伤龙体的罪责。” 皇帝面带微笑:“你也知道,朕跟你这偏殿不对付啊?” “无论对不对付,奴婢依然欢迎您。人都来了,皇上,您请坐,奴婢给您沏上好的茶来。” 皇帝在榻上坐下,面对着小方桌,看这姿势又是想下棋了。婉宁明白他的心思,奉茶过后,没等皇上吩咐,便取来了棋盘和棋子。 皇帝瞪着她,一脸的微笑。 婉宁摆上棋子之后,破天荒地说:“皇上,您先来。” 皇帝更是吃了一惊:“这么自信!” 其实婉宁不是什么自信,她只是不想让皇帝谦让,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 “好,朕先来就先来,你可别后悔。” 婉宁的棋艺确实越来越好,竟然能跟皇上杀上几个回合,引得他不断赞叹。但不得不说,皇上的棋艺可不是盖的,她不知要几辈子才能赶上眼前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皇帝。 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大汗淋漓,正在仔细琢磨时,皇帝觉得不让她这般吃力了,还是说说话吧。他突然问:“最近常有人在朕耳边说你高叔父的不是,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婉宁很淡定地说:“叔父发了家,又不忘记他人,对很多人施以馈赠,那些人舒心地聚在他的大旗之下。若非如此,谁还肯为他摇旗呐喊?乃至为朝廷卖命?只是有少数人不肯同流合污,敢说而已。皇上,您需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相互牵制吗?话只说到这里了。奴婢记得从前一提起高叔父,您就火冒三丈,奴婢还是不提为好,不敢再干预朝政。从前的事积攒起来,奴婢怕再多长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婉宁你记得这样清楚,听这话怎么像是在记朕的仇呢?” “奴婢不敢。” “婉宁,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后宫之人在朕面前揭发信赖的大臣,你是在指责朕吗?而且后宫确实不可干预朝政。目前为止,只有皇后、燕妃和你可以说一些与你们相关的,朕对你已经很宽纵了。” 皇上这么说,婉宁就明白了,肯定是燕妃履行了她的诺言,在皇上面前说了叔父的不是。皇帝还说了“常有人”,看来就不止一个人,那那个人就是孟大人了。师傅说过,孟大人的话,皇上会放在心上,并且仔细考虑。 “从前冒犯皇上,完全是因为奴婢太过思念父亲。”婉宁起身到榻下跪了下来,“皇上,您心里不舒服,尽可以责罚奴婢。” “揭发大臣要的是证据。拿来吧。”皇帝又说。 “什么?” “你那么恨你的高叔父,一定会搜集不少关于他犯罪的证据吧?该不会只知道整天叫嚣?” “皇上英明。奴婢不敢瞒您,确实有证据。”婉宁犹疑了一下,将从姐姐那里取来的账本拿了过来。 皇帝随意地翻了翻账本,佯装吃惊地说:“竟然有这样的事?” “总的账本还在高府。” 皇帝沉思了许久说:“高大人身居高位,知法犯法,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大肆聚敛钱财。朕下令抄了高家,高大人砍头,所有人贬为庶民,你看如何?” 只凭眼前的账本,可不能判定叔父这么多的罪责。这处罚也太严重了吧,婉宁原本想的就是要回李家的财产,父亲不再被污蔑,让叔父蹲几天大牢,还有希望他能去父亲的坟前给他致歉。她并不想波及到整个高家。高家不复存在,她还如何嫁子昂哥哥?高家的人不会恨死她的吗? 婉宁当即吓得跪下来说:“皇上,奴婢确实憎恨叔父。奴婢恨他,煽风点火致使父亲被贬。也恨叔父在父亲离世后,掠夺了李家的财产,这些财产都是父亲奋斗所得,叔父他却据为己有,高家还是李家的准亲家呢。但这些都是私人恩怨。于公,叔父为朝廷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奴婢也不希望皇上您失去一个得力助手。叔父权势再大,都不曾有反意。只要叔父能归还李家财产,恢复父亲的名誉,让他感受几天牢狱之灾,稍作惩戒。还请皇上您放过高家,奴婢求您。” “要惩罚的是你,要放人的也是你。你那么恨你的高叔父,又对他手下留情。该不会是为了什么人吧?两家真是交情不浅,或者说婉宁对高家少爷的感情真是不浅!” 皇帝的试探,婉宁一下子就中招。 “叔父犯了错,如何处置,您自会定夺。奴婢只是一个小女子,只想报一报私仇。您说对他手下留情,奴婢倒想问问皇上,您当年到底有没有听信叔父的谗言?还是早就有了主意,决意要将父亲贬官?奴婢斗胆问皇上,父亲一生对朝廷忠心耿耿,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婉宁的眼睛里瞬间渗出眼泪,“因为被贬,才让某些人有了机会下手。父亲若一直待在京城,他根本就不会死!” “李婉宁,你说话要注意分寸!朝政大事,还容不得你一个小丫头插嘴。”皇帝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说来说去还是怨朕贬了你父亲。” “奴婢坦言,不敢欺瞒皇上。失去父亲和母亲,您叫奴婢如何没有怨言?早知拥有荣华富贵如此凶险,倒不如您当时就将父亲革职,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 皇帝只盯着她,什么都没有说。他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带走了婉宁呈现给他作为证据的账本。 婉宁都想不到,后宫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帝拿走了账本,此事一下子就不再是秘密。 297.提醒 翌日,高子昂老实地待在屋子里面看书,偶尔跟伺候在身边的义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他玩笑着问:“义儿,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没有到姑娘那儿献殷勤?” “少爷,您取笑义儿。” 令气氛活跃了一下子,他再次低头看书,可他心里渐渐产生了疑惑,从前义儿心里可是有婉宁的影子的,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我就纳闷了,从前你心里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高子昂只随意地一问。 义儿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少爷说的是婉宁小姐,少爷老早就疑心自己是喜欢婉宁的。虽然跟他说过自身的感情经历,那也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此时所说的“喜欢的人”绝对是婉宁小姐。 眼下,少爷明明知道自己喜欢郑蕙儿,就算对婉宁小姐有意思,也是过去,以后他就只一心一意对待蕙儿。理应如此,可少爷心里可不一定对他放心。少爷是主子,有疑心对他不是一件好事,索性直接承认了。 “少爷,小姐的资质让男人不动心也难。” 闻听义儿坦言喜欢婉宁,高子昂怒火中烧,他瞳孔骤然一缩,语气里藏有愠怒:“若不是念你忠心可嘉,言行有度又多年侍奉,高府必定容不下你!” “少爷,主仆一场,您又何必这么说呢?这可不太像您。并非小的妥协于您的威严,也并非高府容不下我,是小姐的心里容不下我。否则,少爷您也不会留义儿至今日。”义儿见他微微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着道,“况且少爷,您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凤与凰乃世间绝配,小的岂敢贪求,您所担忧的潜藏在心底那丝丝的不纯净早已化作对您的忠心。” 义儿的话不悦耳,却令他安心不少,脸上的表情趋于平和。 “少爷您猜得没错,昨天夜里,您不在,小的确实去看过蕙儿。店里的生意不忙,小的还跟她攀谈了几句呢。” 高子昂没有理他,因此让义儿也放下心来。少爷若不相信他说的话,不会这么容易放过。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听下人来报:“少爷,王品鸿公子来了,安排在哪里?” “请他来我房里,”话一出,他就后悔了,“算了,你下去吧。我亲自去迎接。” “是,少爷。” 高子昂来到院子里,王品鸿正欣赏着高府的花花草草,看见他说道:“可不想麻烦你出来。你有事忙就是了,我随便逛逛。” “我没事,你来得很巧。大少爷,你来了,怎么能不招待呢?” 王品鸿不屑道:“切!还跟我客气起来了,装得跟真的一样。” “下人不懂事,怠慢公子了。”高子昂有几分歉意。 “你都亲自出来了,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不会在意的。” “到我房里说吧。” 王品鸿一路欣赏着来到高子昂房里。 高子昂给他沏了好茶,他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面带微笑地说:“你院里有几个丫鬟真不错,你若不要给我如何?” 高子昂把玩着桌上的楠木茶盏:“你想要,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不愿意?我堂堂大少爷,她们还不愿意?” “财富和地位不是万能的。” “我就不信他们之中不贪图你的地位和金钱以及高家的荣华富贵!或者说,该不会是被你尝了鲜儿吧?” “别胡说八道了,你将人家姑娘的名节置于何地?你以为我是你?府上稍有姿色的丫鬟个个都想摸上手,你自己府里的还不知足,惦记到我这儿来了。” “有花不采,浪费这大好的春光,我才没你这么傻呢!人不风流枉少年。你真为个李婉宁守身如玉?女人值得吗?”王品鸿嘲笑说,“知道你父亲管得严,你怕是不敢吧?” “别说我了,你父亲母亲院里的丫鬟你敢碰?你父亲知道,还不扒你一层皮?”高子昂饮下一口清茶又说,“反正我知道你,扒了一层皮,长上来,还继续犯。哈哈!” “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是跟李婉宁和好了?” “我们不是分手,只是偶尔吵吵架而已。经此一劫,我觉得没有任何力量能分开我们了。我也更相信她,我们两个心里除了彼此,不会有他人。” “李婉宁我知道,她肯定是一根筋。你也这么痴情!竹筠还眼巴巴地盼着当你的侍妾呢。” 一提到竹筠,高子昂有几分抵触,只好转移话题:“你今天来不是跟我扯闲篇来了吧?” 没想到王品鸿却说:“我就是来跟你扯闲篇的。”他环顾周围,看到几幅风格相似的画问,“你书房里这几幅画,挂挺长时间了吧?又是哪个名家画的?” “是婉宁画的。挂几幅画怎么了?你书房里不是也挂着几幅名画?” “我哪里欣赏的了那个,不过是摆摆样子。不过,我要提醒你,李婉宁都要整倒你父亲了,你还挂着她的画?” 高子昂不屑地瞪他一眼:“说什么呢?没头没尾的。” “我父亲从后宫了解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后宫的人揭发你父亲,还有理有据。一查才知道是云烟阁,云烟阁里,不就是李婉宁吗?难不成周才人会做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希望自己的义父有事?说实话,大家把握不准皇上的心思,不敢大肆宣扬。所以父亲只叫了我过来提醒府上,想想办法,至少也要有所提防。” 高子昂许久才说:“我父亲若有问题,皇上早晚都会处置,这不是婉宁的问题。而且我相信婉宁不会希望高家出事。” “这么相信她?” “那当然了,她可是我的人。” “总之,好自为之吧。反正我们王家是不希望你父亲有事,我们还指着你们高家呢。” 298.还信物 婉宁因为想起子昂哥哥送她的一大束鲜花,惦记着自己房里一定是花香四溢,早早地就回到李府。坐在花瓶旁边,发呆,脸上时常露出些笑容。 燕儿见她幸福的模样,知道是时候把少爷给她的信物还她了。小姐也真是,明明放不下,还那么冲动。那是她一度认为是此生最宝贵的礼物,还了回去,她一定时常会感到后悔吧。 她将玉佩放在婉宁面前:“小姐,您看这是什么?” “怎么是你给我?他怎么不自己给我?” “小姐,您就没有想过是少爷他从未离去?” 婉宁片刻吃惊之后,说:“燕儿,你真是胆子太大了,不听我的话,竟然自作主张。是你根本就没有还他!” “婉小姐,奴婢自然听您的话,是听您心里的话。真的放下高少爷可是违背您的内心的。” 婉宁拿起玉佩,像在欣赏一件宝贝。半晌,她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眼神转向哀怨:“我永远都是那个一路陪伴他,却不能阻止他看风景的人,是吗?” 燕儿在她肩上揉捏了几下,说:“小姐,少爷对您是真心的。至于说看看风景,男人嘛,都是爱玩的。” “他这哪里是爱玩,都变心了。燕儿,你总替他说话。” “小姐,燕儿是一心一意替您着想。老爷临终前,将您交给了少爷。奴婢更是尊崇老爷的命令。” “若有一天,我比不过其他女子了,他会不会不要我了呢?” “不会的。少爷答应过老爷,会照顾您一生一世。小姐,别胡思乱想了。”燕儿边揉着她的肩,边俯下身子,说,“您每次回府,下人们都会及时通知少爷。我们就在这等着他一会儿来,好不好?” 婉宁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脸一下子红了。“燕儿!” 燕儿乐得“嘿嘿”笑起来。 忽然,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两人一同看过去,正是子昂哥哥来了。 “回少爷,才一个晚上没见,婉小姐就惦记您呢。这不怀里揣着玉佩,还念叨着人怎么还没来?” 婉宁瞥她一眼:“燕儿,你又胡说。” “奴婢怎么是乱说呢?小姐手里握着玉佩总归是真的吧,赖也赖不掉。” 婉宁立即将玉佩藏于身后。 “小姐,您现在藏还来得及吗?”燕儿“噗嗤”一笑,又说,“奴婢出去忙其他事,您二位慢慢聊。” 高子昂脸上洋溢着微笑,此时,他早已被婉宁打动。搬了个凳子,坐在婉宁面前,将她整个人裹入怀中。 “哥哥,今天我特别开心。” “说说看。” “因为最宝贵的礼物又回来了。” 最宝贵的礼物?高子昂琢磨了半天,婉宁说的应该是自己吧?“傻丫头,我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总一脚把我踹开。” 婉宁靠在他肩上许久,再次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后低低道:“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婉宁一怔:“你知道什么了?” 高子昂没有回答她。 “无论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是你知道,我说是我说。我不喜欢我们两个貌合神离的样子。” “好,你尽管说,我听着。”高子昂应道。 “是我向皇上揭发了叔父结交外官,证据还是从高府上获取的。昨晚我跟皇上说着话,他就跟我要证据。我知道不应该欺君,就把证据给他了。若皇上重责叔父,我会求皇上饶了他。” 高子昂没有很惊讶,只是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与想法,随之响起几声叹息声。良久,他问:“婉妹妹,除了归还李家的所有财产,你还希望父亲怎么做?” “叔父当年对父亲做了坏事,指使左令鸿到皇上面前罗列父亲的罪责,冤枉父亲。我不知道皇上的思想有没有被他左右,但是我觉得叔父不应该这样做。那个时候,我们两家已然是准亲家,妹妹认为叔父不该如此。” “还有呢?” “叔父为了掠夺李家财产,诬陷父亲,这是对死者的不敬。当然希望父亲被恢复名誉,也希望叔父能去父亲坟前致歉,这也是在给叔父积德呀。我现在才知道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太了解叔父了,他生前早已经料定一切,可是无能为力。对叔父一句怨言都没有,只剩下对我的关心。或者他是希望李家的财产都划归到叔父的名下,如此这般,高家会看在财产的面子上,对我好一些。可是他怎么能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呢?” “是啊,伯父很伟大。但是我们活着的人要给他一个公道。是非黑白,一切皆应明朗。就算没有将李家的财产划归到父亲名下,我们高家一样会对你好。” 听哥哥这样说,婉宁瞬间动容,猛地抱住了他。 “我会尽力说服父亲,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婉宁仍紧紧抱着他:“哥哥,我的要求过分吗?” “傻丫头,怎么会过分?是父亲对不起李家。就算我父亲没有对不起李家,你作为高家的准儿媳,有权利提任何要求。否则,你怎么嫁给我呢?” 婉宁松开了他,她紧盯着仍拿在手里的玉佩,有几分怨气地说:“谁说要嫁你了?风流少爷。” “你又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婉宁抚摸着玉佩,意味深长道:“我们的感情里出现了他人,就像是一个女子失去了贞洁,再也找不回了一样。” 高子昂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半晌,婉宁扶起他,无奈地问:“你笑够了没有?我为此那么伤心,你还笑!” “你打的什么比方?”他揽过婉宁,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终于语气严肃地说,“你打的这个比方不恰当。只要我们两个心在一起,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嗯。”婉宁再次抱住他,“可是,哥哥,我觉得我应该亲自跟叔父说。要不你先说?看看他是什么态度。再寻一个适当的时机,向叔父阐述我的要求。” “好。” “哥哥,你说,皇上要如何处置叔父?” 高子昂轻叹:“这个,我也不知道。” “叔父原本就有功于朝廷,你们高家也牵连甚广。宫里有周才人,还有德高望重的谢太傅撑腰,要顾及他们的面子。皇上若想重用你,就不会让高家万劫不复……反正,他若重罚,我一定会求情。” 他的声音沉沉的:“谢谢你,婉宁。” 299.入狱 高子昂回到高府后,找到父亲,亲自跟他说了后宫检举他的事,也传达了婉宁的要求。高骏铭答应归还李家财产,至于说恢复李政航名誉,这可是只有皇上能做到的事。 但是在此事上,他深谙皇上的心思。自己也听到不少传闻,恐怕此番皇帝不处置他,不能服众。毕竟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风头强盛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近一个多月以来,朝臣们议论纷纷,更有甚者,落井下石。再加上长时间为官,也得罪过一些小人。皇帝迫于压力,将高骏铭革职,并且下了大狱。罪名是结党营私、结交外官。而至于其他罪名,只字未提。 婉宁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深深地觉得对不住子昂哥哥。她不断问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一手把叔父送进了大狱?皇上怎么会让她一个小丫头左右了思想?她冒险找到张公公询问,这才知道是不少朝臣起的作用。 她仍然很疑惑,当时只跟皇上在说,消息如何会走漏出去呢?难不成是皇上泄露的?他没有必要耍这种小心思。后一想,也是啊!证据都给了皇上,就算皇上不是有意泄露,后宫里本就有一百双眼睛盯着。 虽然是下了大狱,高家并未受到牵连。 婉宁意识到,此刻最重要的事是面对高家。于是坐上车,马不停蹄赶往高家。 到高府后,她冲进子昂哥哥的房里。“哥哥!” 可他并不在。婉宁见义儿跟来,问道:“他去哪了。” “婉宁小姐,高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少爷去了老爷、夫人房里。” 婉宁一听,立即跑了过去。她见谢惜文愁眉不展地坐在那里,子昂哥哥正守在她身边。“婶娘!”婉宁到近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谢惜文瞟了她一眼,轻轻摁了摁额头。半晌才伸手抚摸着正在给她揉肩的儿子的一只手,缓缓地说:“子昂,把婉宁扶起来。” “是,母亲。” 被扶起的婉宁大步跨过去唤道:“婶娘!都是我对不起高家。” 谢惜文抚摸着婉宁的头,仍然语重心长:“好孩子,是高家对不起你。” “婶娘,您别这么说。婉宁很惭愧,我会求皇上放了叔父。” “傻丫头,皇上怎么会听你的呢?婶娘也知道,不是你说将夫君下了大狱就下了大狱。” 婉宁瞬间眼泪汪汪:“婶娘,可因我而起呀。” “婉宁丫头,别自责了,我们想想办法。” “婶娘,请允许我去大牢探望一下叔父。” 谢惜文感觉很累的样子,只说:“你去吧。”之后,没有再理会婉宁。 婉宁转身出了谢惜文的房,又打算马不停蹄往大牢里去。走到子昂哥哥的南院门口时,“婉宁。”熟悉的呼唤声,从她身后响起。 她回转身:“哥哥。”上前抓住他的双臂,眨巴着眼睛,泪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高子昂安慰道:“丫头,我们不怪你。我和母亲都理解你。” “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我听张公公说是皇上迫于压力,不得不处置叔父。可是这压力的根源究竟从何而来?只是我跟皇上两个人在说,又怎么会惊动朝臣呢?” “皇宫里,尤其是后宫,哪里有什么秘密?”高子昂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花,问道,“你现在要去大牢里看望父亲?” 婉宁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吧。” “可是婶娘现在需要你在身边。” “正是母亲叫我来陪你。有我在,你跟父亲之间不易起冲突。没关系,我也应该去看看父亲。看完后,就立即回来陪着母亲。” 婉宁紧握住他的手。 两人转身正要一起走时,高府的一个丫鬟冲过来,没好气地说:“你这女人,还来!将我们老爷下了大狱,你满意了?” 高子昂呵斥道:“放肆!怎么跟婉宁说话呢?” “少爷,知道您宠她,可再怎么宠,您也要顾念我们高家呀。”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父亲的事,不是婉宁一个人所为,终究是皇上下的令。你要质疑皇帝不成?婉宁从前对高家上下都像对待家人一样,她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高家。无端冒犯她,高家没有规矩了吗?你马上给她道歉!” 婉宁却劝道:“哥哥,算了,她说得也没错。发生这样大的事,高家的人对我有意见合情合理。我们走吧。” “你没听见吗?”高子昂没有走的意思,再次喝道。 丫鬟很不情愿地欠身说道:“婉宁小姐,恕奴婢冒犯。请念在老爷出事,奴婢护主心切,原谅奴婢。” 婉宁扶住她:“快起!你是个好丫头。” “多谢小姐体谅,您量大福大。那二位忙吧,奴婢告退了。” 丫鬟离开后,婉宁转脸看向哥哥:“我们走吧。” 当两人来到大牢,狱卒没有刁难,还见到有官员来看望高骏铭。此人正是当年被高骏铭笼络的封得瑞。因为高大人举荐、提拔,封得瑞非常感激他,一直对他忠心耿耿。 高骏铭自然是念他的好,始终如一,不曾离去。自身落魄,他还不时来牢里探望。 这么多人来探监,通行无阻,看来皇上并没有很绝情。 封得瑞见婉宁他们来,自觉离开。 高子昂上前道:“父亲,您可安好?” 高骏铭瞪了一眼婉宁,没有理会二人。 高子昂又说:“父亲,此番不能全怪婉宁。” “你是专程跑来为她开脱的吧?” “父亲,您知道来龙去脉,又何必这么说呢?” 婉宁也上前:“叔父,您凭良心说,一直以来您对父亲所做的一切,不应该给一个交代吗?” “你个小丫头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朝政大事,哪是你想得这般简单!”高骏铭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也只知道公报私仇。若不是皇上护着你,哪容得你这般猖狂?” “叔父您世事洞明,怎么会认为是皇上护着我呢!我给皇上提了个头儿不假,可还是朝臣们左右了皇帝的决定。” 300 探监 当婉宁提起朝臣时,高骏铭不屑地说:“有的不过是一些落井下石的小人,人情冷暖、炎凉世态而已。” 他盘坐在地上,用草棍戳着坚硬的地面。沉思片刻,抬了抬头说:“婉宁,以你的为人,你不会像他们一样,跑到牢里来看我的笑话。你该不会就是来探视我的吧?” “叔父,您永远都那么聪明。婉宁就是想听您亲口跟我解释。” “解释什么?” “高家和李家是世交,又要缔结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叔父您想不明白吗?您却在父亲贬官的时候煽风点火。” “即便如此,也要有主次,有先后。” 婉宁恍然大悟:“叔父的意思是以高家为主?是啊,从我父亲贬官的时候起,您就得逞了,只能以高家为主了。” “就算我不为了自己,没有私心。你的话感觉上说得也对,但我告诉你,可以一损俱损,不会一荣俱荣,皇上又怎么会让朝廷两大重臣结为姻党?当时你父亲贬官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于皇上,于高李两家都是一件好事。只是我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将他贬去四川。你父亲是时运不济。” “确实,贬不贬官,决定权在皇上。可叔父您烧的那把火也不小。”婉宁含着泪说,“后来左令鸿要直接害死我父亲,您竟然没有阻拦。高李两家可是世交!你们平时争斗也就罢了,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您却见死不救。” 说完此话的婉宁,已然控制不住自己,蹲在地上,眼泪扑簌扑簌落下。高子昂也蹲了下来,伴随着一声微叹,随后将她揽入怀中。 高骏铭很果断:“此事我不知道。他是出于私人恩怨要害人,我怎么会知道?他又有什么必要告诉我?再说,他决意要害人,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就更不会告诉我了。你以为朝臣之间是真心处朋友的吗?都是因利而聚。我跟老左家的关系,如何能赶上跟你们李家?好歹我们两家也有准姻亲这层关系。” 婉宁听此话,心里稍稍舒服一些了。半晌起身说道:“婉宁又何尝不是顾念两家的情分?我老早就发现叔父您挪用贡品,高家的某些物品并不是一个臣子能享用的规格。您原本就权大势大,若再加上挪用贡品,这在皇上那里会被判死罪。可是我并没有向皇上揭发此事实。” 高骏铭凝想片刻,说:“你李家的财产,拿回去吧,这段时间就当我替你管理了。” “您处心积虑就只为这些财产?您跟我说一句,我会不答应吗?我父亲到现在都还没有翻身,叔父,婉宁希望您能去父亲坟前说声‘对不起’。” 她见叔父沉默着,又说:“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您就唆使他人到皇上面前罗列罪行,陷害他。如今人都去了,你还要用钱财笼络官员,污蔑他。致使他死都死了,仍要背负恶名。我们是准亲家,又是世交,您于心何忍!您一次次让人寒心,可是父亲仍旧对您一忍再忍。他不惜自己名誉受损,将万贯家财悉数相送,只为了闺女能在高家好过一些。叔父,婉宁希望您去给父亲道歉,这要求过分吗?” “你父亲那儿,我去过了。至于说你想恢复他的名誉,这只能由皇上说了算。” 婉宁猛地转向他,她很惊讶。半晌,反应过来,说:“好,叔父,我相信您。相信您面对亡灵,不会说假话。我会试着在皇上面前,替您开脱罪责。” 此时两三个狱卒过来晃悠了几下,虽然嘴上没有说,大家都明白他们是在催促探视者,探监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高子昂隔着牢门又跟父亲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便离开。 坐在马车里的婉宁心绪挺复杂。从前那么恨叔父,如今见他深陷牢狱,竟有些于心不忍。至此,他也答应了自己的所有要求。 “婉宁,你说要替父亲开脱罪责,我认为不可操之过急。”坐于婉宁身畔的高子昂突然开了口。 “为何?你不希望叔父早日脱离牢狱?叔父年事渐高,你不担心他?” “不是,因为我认为,既然父亲入了狱,就肯定要过段时间,风头压下去才好向皇上提。母亲也是这个心思。” 婉宁忽地直起身子,转过脸去跟他说:“对了!婶娘的母家,你的外祖父可是堂堂太傅,德高望重。只要他肯开口,叔父一定无虞。” 其实,外祖父出面求情,高子昂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给这个面子,也就没有发表意见。 婉宁缓缓地开口:“从前一直觉得叔父八面玲珑,深谙为官之道。今天看到他身陷囹圄,我才意识到他的危险。因为他是你父亲,妹妹知道失去父亲、失去家人的滋味。我不希望这种灾难降临到你头上。” 高子昂陷在感动里好半天,许久,他沉沉道:“谢谢你,婉宁。” “你何必谢我!再说叔父原本位高权重,哪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左右生死的?” “不是谢你这个,” “那还谢什么?” “我谢你心里有我。” “关乎你父亲生死,你还情情爱爱?” 高子昂有几分自信:“他仅仅是入狱,未被治罪。现在没有,大概率就不会被治罪。他何时出狱应该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但愿如此吧。”婉宁心里踏实多了,“今天走得匆忙,忘记一些事。你回去命下人送两床被子给叔父。那大牢里阴冷阴冷的。” “遵命!夫人。”高子昂果断地回应,随后赞道,“还是我的婉妹妹细心。” “谁是你夫人了?” “我父亲下了大狱,陷害你父亲的其他官员也都被惩治,你心里舒服了吗?舒服了就回到我身边来。这回可算是能舒心地嫁我了吧?”他紧跟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当然是想回到你身边。可是,你看此时叔父深陷牢狱,高家都恨死我了,你又不是没有看到他们的态度。” “那时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全部以及真实的你。” 301服法 高骏铭入狱,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多月。在这一个月里,婉宁接受子昂哥哥的建议,没有替叔父求情。不光是她,所有人都按兵不动。后宫以及前朝,各种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压了下去。 高家没有着急替高骏铭求情,只是几乎三四天就探视一次,以保证他的饮食起居,甚至期待生活得更好一些。 此时,谁都没有想到,在牢狱外,出现了皇帝的身影。他应该就是要来探望一下这个有争议的臣子。身边的张公公提着两壶酒,足以证明,他是来唠嗑的。 皇帝刚到门口,狱卒一脸的惊讶:“皇上您怎么来了?” 张公公当即呵斥:“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呢?普天之下还有皇上不能来的地方吗?” 好半天狱卒才反应过来要行礼,再加上方才的冒犯,索性跪了下来:“皇上贵体岂可来这腌臜之地?” “还不赶紧伺候着,还废什么话!”张公公再次喝道。 皇帝很冷静地说:“起来吧。”说罢,径直来到高骏铭的牢房外。 高骏铭见到皇帝时的反应跟狱卒一样,也是一脸的惊讶,只是他比狱卒要沉稳,意识到先要问安。他立即跪下:“罪臣见过皇上。” “爱卿,起身吧。在这大牢里,不必多礼了。” 高骏铭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疑惑地问:“皇上您怎么来了?” 张公公看了一眼皇上,嘀咕道:“今儿这牢里的人都怎么了?” 正在此时,狱卒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给皇帝坐。他一坐下便吩咐狱卒:“你们都退下去吧。还有传朕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遵命。” 皇帝回转身来,又对身边的张公公说:“公公,你也退下。” “老奴遵命。” 高骏铭见皇帝坐下,才起身。然后盘坐在地上,屁股下面是草垫子的一角。 他微微低着头,许久憋出几个字:“皇上,微臣冤枉。” “喊冤是吧?” “微臣不曾结党,也不曾营私,更不曾结交外官。那账本,不知皇上您是否细看过?记录的全是官员之间的正常往来。有外官到访,罪臣的确没有拒之门外,但若认为是结交,言过其实了。” 面对他的解释,皇帝并没有回应。高骏铭心里清楚,皇上最在意的当然是朝臣结党,便补充道:“皇上您再英明不过,朝臣们效忠的永远是朝廷。又怎的允许罪臣‘结党’?此次反对罪臣的同僚也不少,所以能够入狱。足以证明不存在什么‘结党’。罪臣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可皇上仍然没有回应他,只是一脸深思的模样。 他又说:“若真要说罪臣有罪,那就是在李政航死后,对其造成污蔑,蒙蔽了圣上。此乃大罪。” 此言一出,皇帝终于开了口:“你行此举,是图谋李家的财产吧?” “皇上英明。” “所以,你就认为朕一定是被美色所迷,替后宫撑腰?” “皇上您何等英明,又怎么会因为后宫几句所谓的揭发,而做决定?” 皇帝沉思片刻,低声道:“聚敛点钱财,抵消不了爱卿卓越的军功以及总在关键时刻立下的汗马功劳。按理说,所犯之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罪。” “那皇上,微臣为何还待在这大牢内,出狱似乎遥遥无期?” “这样吧,你有两个选择。其一呢,你现下即可出狱,但也只能贬官;这其二,你原本就有爵位,以后只做你的国公爷。你那宝贝儿子,朕喜欢啊!当真是将门虎子。朕还记得他很小的时候,那时还在秦王府,跟皇子们一起比武,他就表现出极高的天分,箭法非常精准,是个聪明的孩子。送来的周才人,朕颇为喜欢。可堪大任。” 高骏铭仔细思考皇上给出的两个选择。他认为,这并不是一道选择题。首先,自己被革职入狱,这说明皇上正在改组朝廷。罢免老臣,起用新人已是大势所趋,也许没有必要再挣扎了。其次,皇上不允许他们父子俩双双受到重用,倒不如牺牲自己,为儿子铺路。最重要的是,皇上不就这意思吗? 半晌,他再次跪下,道:“罪臣服法,愿意从此以后安享晚年。还有,罪臣愿意上交所有非法所得银两。多谢皇上您开恩,饶过罪臣。” “你那宝贝儿子离羽林将军已经很近了。不过,朕还想进一步提拔他。他文武兼备,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这当然不是一下的事,朕还要历练他一番。总之啊,他升官之日便是你出狱之时。” 高骏铭自语:“羽林将军?官至从三品,这小子的升官速度比他老子我还快。”思忖片刻,他稍稍抬高些音量,“皇上,罪臣作为父亲,自然是希望自己儿子飞黄腾达,但他寸功未立,得此殊荣,怕是不能服众。” “这个朕早就想过了,你放心吧,他会有机会立功的。”说完,皇帝在眼前摆好两个酒盅,并将它们都斟满了酒。他见高骏铭不说话,抬起头,疑惑地问,“怎么,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就算不再立功,他现在做个羽林将军还是可以的。” 高骏铭似乎依旧是无言以对,皇帝再次问道:“朕都保证你高家一世荣华了,你还有事想瞒朕不成?” “罪臣不敢,罪臣只是在想,何为人主?你永远不知道他此刻与下一刻在想什么。罪臣的心里对皇上充满了无限的景仰,以致于无话可说。” 闻言,皇帝只一笑,然后将一杯酒递给他:“来,爱卿,你起身吧,咱们饮酒。” 其实高骏铭是在心里感叹,自身以及整个高家的命运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对于自己,他心里有几分失落。曾经那么大的野心,虽然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权势一天不如一天,却也不曾想此生仕途就此终结。好在皇帝看重子昂,给了他一点点的安慰。 “罪臣在起身之前还有最后一句话。” “说。” “皇上,您保高家一世荣华,罪臣替整个高家感念皇上天恩。”说完,他才起身。然后恭敬地接过酒盅,“跟皇上饮酒实在是罪臣的福气,只是没想到在这大牢里。” 302叙旧 皇帝自顾自地饮下一盅酒后,并没有立即放下酒盏,而是拿在手里把玩。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眉间微皱,突然问:“你们高家跟周才人不是什么远房表亲吧?你是后来才收才人为义女?” “皇上英明。罪臣不敢欺瞒皇上,就是几个孩子瞒着罪臣瞎胡闹,后来捂不住。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罪臣也只好顺了他们的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皇上您喜欢才最重要,又何必一定要计较她的身份呢?您跟才人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人间真情。” 皇帝抬眼看他:“爱卿不必担心。既然朕没有因为才人的事治任何人的罪,又怎么会事后找补呢?” “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您这问得,确实把罪臣吓得够呛。” “可能你还不知道吧?才人她已经怀了龙子。是她希望孩子无虞,才请求朕等胎儿坐稳之后,再公诸于世。” “罪臣明白了。原来皇上您能饶过罪臣,没有让整个高家受牵连,还有周才人的一份功劳。” 两人各自饮下几盅酒后。 皇帝陷入沉思,良晌,他再次抬眼:“跟你说说也无妨。朕用想的就知道,过不了几天,你的岳丈大人就会出面为你求情,到那时倒显得朕不通人情。” 还未等高骏铭答话,他又说:“再说了,我们这么多年同僚、君臣,饶过你,就不能有朕的一份功劳?” 高骏铭只低低道:“罪臣何德何能!” “老臣一个一个地离去,朕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你猜,朕前些天见过谁了?” “还请皇上明示。” “裴梓牧。怎么?不记得了吧?” 高骏铭一怔,道:“他!裴文静的儿子。皇上,求您不要吓唬罪臣,这一把年纪了,经不住吓。又是在大牢里,这种阴森森的地方。他不是死了吗?” 皇帝一笑,说:“既然你问起,就跟你说说。其实他没死。当年朕用掉包计换出裴梓牧,他活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朕罔顾国法,徇私情?” “罪臣不敢。” “当时,王乡绅的儿子王俊皓强行玷污女子确实大错,朕认为裴梓牧打死人情有可原,可对方来势凶凶,草草地给他定罪,根本就没有解释、说情的机会,明眼人一看就是想要了他的性命。若不是找了个替死鬼,他早晚也是死。朕便想无论如何都要将其救出,当年的替罪羔羊秦怀英入狱后不久便死去。所以,你们就认为他跟他父亲双双赴死。这回一听你被抓,他便跑了来。” 高骏铭没好气地说:“裴梓牧一定是落井下石来了。” “这个朕岂能看不出来?他希望重重地处罚你。这小子心里还藏着恨呢。” “皇上,毕竟王俊皓已死。您将裴梓牧救出,岂不是对王乡绅父子不公?” “朕当年也认为王俊皓罪不至死,老早就向王乡绅赔付了银两。”说完,皇帝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现在想想这些往事,就跟梦一样。” “这些孩子也真够能惹事的。”高骏铭叹道。 “其实在早些时候,朕就秘密地见过他。否则,朕又怎么知道当年裴文静的死因呢?” 一听“裴文静的死因”,高骏铭当即跪了下来:“罪臣该死!” “你起身吧。朕若想找你算账,早就算了,还要等到这会子!朕虽然饮了点小酒,还不至于糊涂到翻旧账。你看不出来,朕就只想跟你叙叙旧吗?” 高骏铭并没有起身,依旧跪着:“是啊,罪臣以后不会有任何职位,也只剩跟皇上您叙旧的份儿了。所以皇上您会放开了跟罪臣说这些。不过,这也是罪臣的荣幸。” “朕当年保下裴梓牧,还有个原因,就是觉得裴文静死得蹊跷,甚至认为他罪不至死。事实证明,留下裴梓牧是对的。只有他有资格开棺验尸。裴文静最后的下葬是做给别人看的,裴梓牧连夜又挖开坟墓,仔细检查过,说是中毒。朕亲眼见过裴文静的尸骨,确实是中毒。但那时被告知是自缢而亡。当时就怀疑与太子有关。朕就算知道他的死因,但还是想亲耳听你说。” “罪臣自然明白皇上的英明,只想为自己辩解。确实,他就是中毒而亡,罪臣就是当年的下毒之人。致裴文静死是隐太子的命令,作为属下不敢不从。皇上,我也很自责。罪臣改天找个机会去祭拜裴文静,希望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裴梓牧早已经重新安葬裴文静。你想去,去就是了。不过朕就有点纳闷了,你为建成做了这样多重要的事,可以说是他的心腹了。你却还能背叛他。” 高骏铭低着个头,自知有背叛“前科”的人,理应遭受下一个主子的质问。他答道:“正因为罪臣尽心尽力为太子做事,冒险为他做下这些事,却遭他怀疑。皇上,您是明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您只要用得到罪臣,哪怕一天,一个时辰,就一定是信赖的。这一点隐太子做不到。” “实践证明,爱卿对朝廷的贡献巨大。朕若打一开始不重用你,岂不是更加证明朕是昏君了?” “罪臣不敢。之所以会投靠您,方才说的只是客观原因,当然还有主观原因了。罪臣早就看出皇上您的雄才伟略,您需要一个位置证明自己。所以罪臣一早就料定,天下是属于您的。‘良禽择木而栖’,罪臣当然是选择这样的主子。” 至此,各自心里都比较清晰。没有再多言语,两个人终将两壶酒饮得一滴都不剩。 303平反 李家的所有财产被归还,田产、家产也都得以恢复。不止如此,李政航也被平反,皇帝恢复其名誉。为顾念他为朝廷做出的突出贡献,追封安国公。是张公公亲自来宣的旨。 皇帝为李家做了主,不仅能抬起头来做人,而且从前的辉煌又回来了。整座府邸获得重生一般。如今的李府,可是名副其实的国公府,哪怕只是一个空壳子。 虽然李政航都已不在了,李家能重新获得皇上肯定,也就说明皇上肯定了李政航生前的功绩。在外人眼里,李家的声望也随之提升。 有国公府这样一个虚名,对于婉宁,一个弱女子撑起偌大一个李家,是有益无害的。 颁布圣旨的当天,婉宁赏赐了府上所有人。并允许下人们违例一次,可以大摆宴席。除了几处管事的,竟允许他们饮酒。李府好久都没有这般热闹了。 婉宁担心几处管事的会因此心里不平衡,便找来说话。原来她是想改天跟他们单独再聚,总不能整个府上的人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 交谈完之后,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可知,完全理解主子的意图。 人员散去,婉宁只留下了钟叔。钟叔是满脸掩藏不住的笑意:“小姐,老奴感觉像回到了从前的李家。” “钟叔,您说的对。真像是回到从前。”婉宁同样是笑意盈盈。两人开心了片刻,婉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郁:“若父亲母亲也回来就好了。” “小姐说的是。”片刻,钟叔抬起脸说,“老奴虽然年岁渐长,脑子也没有跟着老爷时灵活了,但一定尽心尽力替小姐管理好整个李府。” 婉宁似乎还没有从思念父亲母亲的状态里醒过来,两人各自陷入沉默。半晌,她才说:“钟叔您忙碌了一辈子,以后别让自己太累。该请人就请人,该交给小唐子做的,就交给他做,让他历练历练。” “小姐,知道您可怜老奴,可这刚到老奴一显身手的时候,那小子还是等以后再说吧。您不是一直都念着从前吗?老奴可是看着小姐您长大的,从小姐降生,一直到现在。从前的点点滴滴都刻在脑子里了一样,老奴也想过几天从前的日子。” 婉宁当然相信钟叔的每一句话,他就是一心忠于李家,并无二心。便不再说了,说多了,反而显得自己不信任他。多么令人寒心! “今晚,麻烦钟叔您多留意一些。毕竟不少下人玩得尽兴,又放开了饮酒。还有天干物燥的,小心灯火。” “老奴遵命。那老奴就先退下了,小姐您早些休息。” “嗯。”婉宁缓缓点头。 李家在狂欢的时候,高子昂并没有来,毕竟自己的父亲还在大牢里。虽然李家跟高家不对立,他可能也要有自己的立场,还要顾及到父亲母亲甚至高家所有人的感受,顾及到高家的颜面。 他估莫着婉宁要休息时才过来,打算像从前一样,守着她入睡。 下人们早早地都休息了,只剩几个管事的不停在府里巡逻。他来到婉宁房里,却没有见到人。刚开始还不紧不慢地随意问了个丫鬟:“婉宁呢?“ 丫鬟只回答:“不知。” 他四处找了找,仍然没有发现踪影。他试着安慰自己,这是在李府,找一找,一定会找到。可问过婉宁的贴身丫鬟,她们的回答是:“少爷,奴婢不知,她没跟您在一起?” “没有。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高子昂渐渐变得焦急。 当问过门子,婉宁果然出去了。大家都以为她跟少爷在一起。 那她会去哪里? “少爷,奴婢这就去找。”燕儿的话音刚落下,就已经跨出步子。 高子昂喝住她:“回来!我自己出去找。你们待在房里,免得她回来看不到你们。” 出了李府,他越想越害怕,已然有几分慌张,担心婉宁会遇到坏人。但他仍然强迫自己冷静,她一定没有走远。去宫里,她一定会带上燕儿,去再远的地方,也一定会带上几个手下。她一定在李府周围,可是到底在哪里? 梨园?今天是李府上下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她应该没心情去梨园感受诗意。李府上下?不就缺伯父伯母了吗? 猛然,他想起前几天婉宁与自己一起去后山的山顶看星星,莫非……想着,他大步往山顶奔去。那里若再找不着,李府周围找不着,他真的要派人四处搜寻了。 天微凉,他到了山顶,惨白的月光下,果然隐隐看见一个身影,抱着双腿坐在那里。高子昂走近,轻声呼唤道:“婉宁。” 她侧首,眼帘微抬。他看得见她眼中有泪光在打转。 “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过父亲母亲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这里是最能靠近他们的地方。我就过来了。” 高子昂鼻子一酸,他疼惜地将婉宁搂在怀里:“婉妹妹,我陪你。”相拥片刻,他又说,“只是你以后要叫上哥哥一起来,不要自己一个人。” “你怎么都出汗了?是找我急的吗?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我只想跟父亲母亲单独待会儿。” 304看星星 婉宁掏出锦帕,擦掉他额上的汗珠。高子昂半天不说话,她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他一定在心里怨怪,大晚上让他如此担心。 “你出来,至少要告诉燕儿她们。”高子昂还是忍不住责备了她一句。 “我一说,她们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来。要么就是她们要跟来,要么就是我出不来了。所以,我索性什么都不跟他们说。他们不问便罢,若问,我就说跟你在一起。我就是想一个人感受这种思念,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跟父亲母亲待会儿。” “婉妹妹,我担心你。大晚上,若是有坏人,你一个人如何应对?在这荒山野岭的,遇到野兽,你又怎么办?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来一定要叫上我,伯父伯母也是我的父亲母亲,我也想他们,自幼他们也疼我,跟你一起,他们不会怨我的。或者,我来也远远地守着你,你就当我不存在。这样,你就是单独跟伯父伯母待在一起了。” 哥哥想得这样周全,婉宁彻底对他投降了。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好,都听你的。害你担心,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傻丫头,看到你独自坐在这里,只是因为思念伯父伯母,我又怎么会生气呢?就算有一丁点气,见到你的那一刹那,全都烟消云散了。” 婉宁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真的吗?原来我还有清火的功效。” “那当然了。婉妹妹总在不经意间打动我,此生都败在你手里,别说什么降火了。不过啊,你这种清火的功效只对我一个人管用,也只能对我一个人管用。” “又贫嘴!今晚这种状况,你还跟我贫呢!” “说不定,伯父伯母见我们俩感情好,自己的宝贝闺女幸福,他们在天上也会有一丝安慰。” “但愿吧。”婉宁似乎又有几分失落,将搭在他肩上的双手放了下来。 他却顺势揽住她的纤腰:“一提到伯父伯母,你就不开心。婉宁,我该怎么做,你心里才不那么难受?” 婉宁歪着头靠在他肩上,眼睛望向遥远的天际,悠悠地道:“天地何等广阔!我原本就是小小的,孤独的。有你在,才觉得在这人世间没那么孤独。你还要做什么呢?” 原本好好地说着话,似乎什么事一下子冲上她的心头。她缓缓地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子去,再次抱着双腿坐在一旁。 “婉妹妹,怎么啦?” “可是我知道你也会遇到别的女人,忽然就觉得,你不再属于我一个人,甚至感觉到已经失去你,分外觉得害怕。” “也许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呢?你希望我整颗心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指的是感情,不该如此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婉宁就反问道。 “应该,当然应该了。话没说完呢,我是说,原本我一颗心就在你身上。我们每个人都很渺小,婉妹妹,你对于我也很重要。能成为你此生的依赖,作为男人,我很幸福。” “那别的女人呢?她们依赖你,你也会觉得幸福吗?” “除了长辈、亲人,你永远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别人永远都无法跟你相提并论,能让我感觉到幸福的人只有你。” “你说的话,我的父亲母亲都听见了,你可要说话算话。” “丫头,我们之间的信任感就变得这般脆弱了吗?你需要把伯父伯母搬出来震慑我?” “你说呢?” “好,我今天就跟伯父伯母发誓。以后若再因为别的女人让婉宁伤心,就尽管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净跟我说这些没影的!” 高子昂揽她入怀:“世间万物皆有灵,我可不认为没有影。” 婉宁再次靠向他,眼望着天空:“哥哥,你说,天上这么多星星,哪颗是父亲,哪颗是母亲呢?” “当然你看到最大最亮的那颗是伯父,在他旁边最亮的那颗就是伯母。” 婉宁伸出手,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划过去,一颗一颗地作比较,寻找最大最亮的那颗。最终锁定了头顶上的一颗,“在那里!”她惊呼。 “嗯,婉宁真聪明,它旁边的那颗很亮的就是伯母了。” “嘿嘿!”婉宁转脸看他。浓浓的夜色,遮不住她脸上的明艳。片刻,她又抬起头一直盯着两颗星星发呆。 半晌,她低下头来问:“哥哥,你去牢里看过叔父了吗?” “去过了,皇上放过父亲了,我们大家都无须再担心。” “现在李家,除了父亲母亲没有回来,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我去求皇上放了叔父。” 高子昂微微一笑:“婉妹妹,你有心了。不过,我觉得既然皇上拿定了主意,我们遵从旨意便可。父亲会入狱,他是有罪名的,不只是因为你李家的事。” “那叔父有说,他何时能出狱吗?” “父亲只说,一切听命于皇上,他何时出狱大概就是看皇上的意思。” “哦。” 高子昂明显感受到婉宁打了个冷颤。“你来多久了?”他问。 “大概有一个时辰了。” “我们回去吧。外面霜寒露重,女子的身体怕是受不住。而且时间也很晚了。我来的时候,你就应该休息,又说了这会儿的话。伯父伯母也是希望你现在能回屋好好休息,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来陪你看他们。” “好!”婉宁雀跃地起身。 305请客 婉宁又在李府上住了些天,所有的事务处理完后,才回到宫中。 皇上替李家做了主,婉宁当然对他是充满感激的。虽然父亲确实冤屈,可这世上的冤屈得不到昭雪的例子多了去了。史书上记载的那么多罪人就真的罪大恶极吗?都说是非功过,后世会给一个公正的评价,可是有利的一面全都倾向于生者,关于死者的一切无从考究,又以何证据去评判? 也许她不争取为父亲平反,他的死因,他的冤屈就会石沉大海,永远被污以恶名。父亲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一生为朝廷勤勤恳恳,死后万不能落得这般下场。何况他的死,婉宁至今未能释怀。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如履薄冰地跟皇上相处,自己又想尽办法守住底线。除了请求,给不了皇上太多,更别提“付出”了。好在皇上是个明君,念及父亲生前的贡献以及他死后的冤屈。皇上不会将后宫跟前朝混为一谈,不会让女人左右自己的决定。皇上确是个真君子,不会有卑劣行径。 还有,真的是犯上也犯了好几回了。听说魏丞相直言不讳、屡次冲撞犯上,可皇上允许他如此,为的是朝政大事。自己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如何能够相提并论?若不是因为父亲,皇上一声令下要了脑袋,又能如何? 婉宁回想起来,自己刚入宫时是个罪臣之女。作为罪臣之女,要么发配,拉去充当官妓,要么远离宫廷,不得跨入皇宫半步。叔父当然不会让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入宫之后,皇上若真的追究起来,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更别提还要为父亲伸冤了。婉宁感觉得到,能在宫里待下去,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虽然婉宁一度认为皇上是李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没有贬官,父亲不会死,母亲也不会跟着殉情。但他确实是出于某些目的吧,他心里也有愧疚。心里仍然怨怪皇上,然而总体上来说,皇上对待自己是相当宽容的,也在尽力弥补对父亲的亏欠。 她认为,理应对皇上怀有感激之情。心里感激哪够?也该表示一下。 虽然来后宫时间不短了,但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后宫之人,做不到像长孙以及后宫其他女人一样,将皇帝当作自己的天,从不违逆。恭敬是因为他是皇上,别无其他。 做不到软语温存,至少让皇上来吃顿饭,还有说话语气也可以稍稍温柔一些。为表达感谢,婉宁决定亲手给皇上做几道菜。 婉宁先跟周才人商量,就让皇上来偏殿用一次膳,才人当然同意了。然后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小文景,由小文景转告他师傅,打听是否可行。没想到,皇帝也欣然答应。 在约定的日子,皇帝来云烟阁比平时要早些。还好婉宁提早就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否则,要出现让皇帝这个贵客等待的尴尬局面了。 “婉宁,听说你要请朕吃饭,朕可是空着肚子来的。” 婉宁微笑着应道:“皇上,您玩笑了。”她指了指圆凳,“皇上请坐。” 皇上落座之后,婉宁给他盛饭,试毒,夹菜,在旁伺候得无微不至。 皇帝瞥她一眼,吩咐道:“你坐吧。” “遵命。” 婉宁这一坐,大有嫔妃伺候皇上之感。这是婉宁一直在逃避的事,她的表现倒让皇上疑惑了起来。 “你也吃吧。朕一个人吃,算怎么回事!再者,你这一转性,朕还真有些不习惯。说吧,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奴婢能卖什么药!只是见到今日的李府,觉得应该好好感谢皇上。没有皇上您的宽容和英明,父亲的大仇不能得报,冤屈得不到昭雪,李家也翻不了身。除了请您吃顿饭,挖空心思做几道菜,奴婢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你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吗?朕想要的,只要你想给就能给。”皇上锐利的眼神再次瞥向她。 他想要的,婉宁给不起。半晌的功夫,她都无言以对。她想打破此时的局面,拼命想转移话题。她忽然想起孟大人。在父亲平反以后,她就一直想要感谢孟大人,并把这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与其说她在尝试着替孟大人求情,倒不如说她在没话找话。原本打算的求皇上将其官复原职,应该气氛还要更好些,如此把握会更大。眼下不管说什么吧,只要能让皇上想些其他的事。给孟大人求了情,皇上的心思倒是拉了过来,但是他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还要再考虑。 无论怎样,婉宁舒了一口气,考虑就考虑吧,总比皇上一直说给他想要的好。 她又闲聊起周才人。因为周才人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按照祖制,理应将才人晋升为婕妤。 关于此事,皇上给婉宁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吧,这个朕早就想好了。不日圣谕就会传出,晋升才人为婕妤。” “奴婢替才人先谢过皇上。” 皇上仍旧怀着愉悦的心情吃完这顿饭,毕竟太难得了,他觉得跟婉宁的关系进了一步,婉宁对他的态度改变了许多。 306训话 婉宁主动邀请皇上到云烟阁偏殿做客,这当然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有的嫔妃知道李婉宁转了性,马上就打起了精神,像要准备斗鸡一样,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鸡在发情期分外好斗,原来人跟禽类有着共性。 秘密守在云烟阁外一晚上的公公正是萧婕妤的眼线。他一直待到皇上离开云烟阁,才回到萧婕妤所住的妍华殿报信。他能从皇帝眼前逃脱,可见是有几分能耐的。 “皇上在哪?”萧婕妤问。 “回娘娘,皇上回寝宫了。之后一直在处理政务,深夜才休息。” “你确定他没有留宿李婉宁的偏殿?” “小的不敢欺瞒娘娘,他确实没有。” “这太不像皇上了。你有打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回娘娘,皇上只是在偏殿用了晚膳,两人下了几盘棋,随意说了些话,然后就回了寝宫。” 萧婕妤沉思片刻,平静地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上没有留宿李婉宁的偏殿,这让萧婕妤舒了一口气。可令她想不到的是,还没过两天,皇帝颁布诏令,将周才人晋升为婕妤。真的是防住了一个,另一个又起来了。她心里不能不恨,自己都搞不清楚要攻击谁了。 周婕妤怀着龙子的消息随之传开。皇后以及平时相好的几个妃子赶着来祝贺,当然也有比周婕妤地位低,来巴结的。一时之间,整个云烟阁热闹非凡。 刚打发走一波人,周婕妤和婉宁想歇息一会儿,贴身丫鬟喜儿来报:“婕妤娘娘,贵太妃有请。” 周婕妤一惊:“贵太妃?我自来宫中,从未见过贵太妃。” 守在婕妤身边的婉宁也陷入深思,才人晋位竟然惊动了贵太妃。她跟婕妤一样,立即开始猜测这贵太妃是敌是友。后来她一个转念,这种胡乱定位对婕妤是不利的,还是保持正常心态得好。 “那是因为您从前是才人呀。贵太妃当然不能个个才人都见一见,哪见得过来?现在升了婕妤,地位自然不一样。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您可是怀着龙子的。按辈分论,您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小孙孙,祖母想见见小孙孙也是应该吧。” 周婕妤微笑道:“婉宁,你真好,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心里宽多了。” “听说后宫有一位太妃无儿无女,却依旧地位尊贵,德高望重,不知道是不是她?” “还有这样的事?” “咱们这皇上,后宫什么人都有,奴婢已经不觉得奇怪了。这位贵太妃还真不一般呢,无儿无女,没有任何依靠,还能有如此的待遇。这在后宫简直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周婕妤点点头:“确实不一般呢。” “既然太妃有请,那我们就准备着吧。” “好。” 此时的喜儿站在原地不动,她眉间若蹙,心里似乎有几分担心。她的异常被细心的婉宁发现,她惊奇地问:“怎么啦?还不赶紧过来伺候婕妤娘娘。” “小姐,传话之人还交代要婕妤娘娘带您一起过去。” “我?还特别交代?” “嗯。” “就连婕妤娘娘跟贵太妃从前都没有说上话,她又如何注意到我?”婉宁明知道,这样的问题问了,在场的人也无人能答,还是问了出来。 周婕妤握了一下她的手,说:“说不定太妃是喜欢你呢,怎么说你现在在宫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婕妤娘娘谬赞。不过,有一点奴婢要提醒您。您在称呼贵太妃的时候一定不要落下‘贵’字,差一个字,可是差太多呢。” “好,婉姐姐说的,我记下了。” “我们准备着过去吧,别让贵太妃等太久。” 周婕妤和婉宁两个人不敢有丝毫懈怠,打扮好,相互搀扶着来到贵太妃宫里。 贵太妃一见到周婕妤,喜欢得不得了。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话里话外将婕妤一顿夸赞,还不忘拍皇上马屁。什么婕妤美貌大方,皇上眼光好。 好半天她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婉宁:“那位丫头过来一些。” 婉宁立即上前问安:“奴婢见过贵太妃。” “你是李婉宁,安国公的闺女?”说着话,却没有叫婉宁起身,“听说你凭一己之力把朝廷搅了个天翻地覆。” 贵太妃这么说,是因为她早就听说因为婉宁,位高权重之人下了大狱,皇上还趁才人晋升为婕妤之时,将好几个官员都升了上去。 而贵太妃不知道,皇上将孟大人官复原职,其余升官的都是跟李政航同一时期被贬的,这么做,避免了周婕妤成为众矢之的。 婉宁因为她的话确实吓了一大跳,但她一下子就想得到是有心之人在贵太妃面前夸大其词、大做文章了。正思考着该如何回贵太妃,只听门外公公大声喊道:“皇上驾到!” 婉宁只低低回应:“贵太妃说的是,奴婢有罪。” 正在此时进来的皇帝很从容地坐于榻上,很快地看了一下几个人,问:“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有罪没罪的?” “听说李婉宁介入朝政。” “贵太妃放心,有朕在,她李婉宁兴不了风也作不了浪。” 307解围 周婕妤见皇上来,忙起身行礼。屁股刚抬起,皇帝关切地说:“婕妤坐着吧,不必拘礼。”他的话音一落,就被贵太妃拉回来坐下。 皇帝看了看婉宁,见她仍旧拘着礼,说道:“婉宁,你也起身吧。” “多谢皇上。” “皇上,你这般护着这个丫头?” “她虽然出身高贵,但也家道中落。现在是周婕妤的侍女,婕妤在场,也不能让她面儿上过不去。” 太后劝皇帝:“周婕妤,皇上喜欢,又怀了龙子,好歹现在也是皇家人。可是李婉宁,这个女人进宫是有目的的。牝鸡妄图司晨晓,等到动摇我大唐基业的那一天,就悔之晚矣。” “牝鸡妄图司晨晓?贵太妃言重了吧,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皇帝似乎听出点什么来,这些言语绝对不是贵太妃能说得出来的。只是她对朝廷的忠心毋庸置疑。确实这种事情是宁肯过了,也不能有一点点苗头。 他看了眼贵太妃,她是一脸的不悦。可能她也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转而沉默。 皇帝意识到,在这两个女人之间,自己理应做个和事佬:“据朕对婉宁的了解,她跟贵太妃应该很合得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道听途说可不能信啊。” 婉宁清楚,贵太妃今天说的话,大概不是她的原意,她可能是被人利用,又一心为皇家着想。皇上说了两个人能合得来,那就是能合得来,她相信皇上。便上前一步,说:“回皇上,贵太妃为大局着想,奴婢不怨。不过奴婢相信,贵太妃是个正直的人。她若知道奴婢父亲的死因以及死后遭受的不公,会体谅奴婢。” 婉宁的话令皇帝舒心,他试着提醒贵太妃:“贵太妃,您看吧,这丫头跟您想象中有些出入,可能还不了解彼此。您若真的对她不放心,以后就多看着些这个丫头。” 贵太妃渐渐对婉宁改变了些想法,没有再说话,而是看起来跟周婕妤比较亲近。 良晌,皇帝吩咐道:“周婕妤怀有身孕,又陪了贵太妃这会子,累了吧?婉宁带她回去休息。” 婉宁立即回道:“遵命。” 这回来见贵太妃,婉宁的内心可谓是跌宕起伏。她明白,此番就是到贵太妃宫里挨训的。不知道她听了谁挑拨,言辞狠到吓人。现在想想,还多亏有皇上在,否则,自己恐怕过不了这关。 而皇帝在贵太妃面前替婉宁解了围,他心里很得意,一直惦记着找婉宁邀功。过了几天功夫,他有了空闲,就来了云烟阁。再加上,上回婉宁亲手给他做菜,亲自伺候他用膳,温柔待他,他在偏殿尝到了甜头。这几天,心里一直惦记着婉宁的偏殿。 在周婕妤那里待了一会儿,便来了偏殿。皇帝刚进门,婉宁就闻到一身酒气:“皇上,您喝酒了?” “嗯,刚跟几个臣子小酌了几杯,酒席才散去。” “喝酒伤身,皇上您应该多休息。” “放心吧,几两而已,朕的酒量好着呢!” 皇帝如此说,并没有让婉宁放下心来。皇上饮的一定是好酒,都是后劲相当足的。他刚饮完没感觉,也许酒劲还在后面呢。 皇帝进屋后,还是坐在老地方,而婉宁傻傻地坐在对面。 “婉宁,你是打算就跟朕这么干坐着吗?” “奴婢原本打算跟您下棋,可因为您喝了酒,就不下了。要不奴婢陪您说说话吧?” “说什么?” 婉宁故意叹道:“是啊!当今天下百姓富足、政治稳定、文化繁荣、君民和睦、四海宾服,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这些大事,奴婢也管不了,就说说自己的事吧。奴婢就想知道叔父何时出狱呢?” “婉宁,这是你该问的吗?” “奴婢有罪。奴婢承认从前确实恨叔父,因为高家和李家有渊源,他的所作所为还真是让人伤心。但是,叔父已经被革职,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奴婢还是希望他以后能安稳过日子,能享一享天伦之乐。” 皇帝仍然没有回答她,只一阵沉默。半晌,他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而他的目光却陷于呆滞。 只听婉宁悠悠地说:“站于山巅,看似俯视天下,那种孤独感无人分享。对比而言,还是当年在山脚下仰望山巅比较快乐。” 婉宁的话说没说到皇上心里不知道。只见皇上又呆愣了一会儿,伸手示意婉宁站到身旁。原本婉宁远远地站着,距离却被皇帝硬生生拉近。两尺,皇帝觉得这个距离,婉宁可以接受,又显得自己很尊重她。 皇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转过脸去,似乎感觉不舒服,他单手撑起头。婉宁从他迷离的眼神里发觉,酒精已经在他体内起作用。 “婉宁,给朕沏一杯绿茶。” “奴婢给皇上沏一杯洞庭碧螺春可好?” “好。”皇帝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温柔。 308受伤 婉宁新泡了一壶茶,是皇帝想饮的绿茶,远远地就能闻见淡淡的茶香。她将皇帝的茶杯倒满,端到他面前来。他饮了几口,茶水下去半杯,然后就没有再饮了,只剩茶杯安静地待在空荡荡的小圆桌上。皇帝再次陷入沉默,眼睛不时望向窗外。 婉宁坐在他的对面,她感觉到皇帝此时的心情有些沉重,故意表现得活跃。伸直双腿平坐着,两只脚不安分地弹上弹下。皇帝若将远处的思绪拉回来,稍放一点心思在她身上,他一定疑惑这哪是大家闺秀啊! “皇上,前些天在贵太妃宫里,多谢您替奴婢解了围,否则,奴婢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收场。” 皇帝没有说话,因为他了解婉宁,她若真的很感谢这次帮的这个小小的忙,一见面时就会说。现在说,表明她潜意识里已经不当回事了,他满足于婉宁渐渐对他的这种依赖。而且他知道眼下这小丫头一定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果然,婉宁接着说道:“这种困难的局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偶尔会挣扎在生死边缘。您也一定看得出来,奴婢跟这皇宫真的是八字不合。所以,还请皇上您允许奴婢早日离开——” 婉宁的话还没说完,被皇帝打断:“别说了,朕不答应。”他将望向窗外的眼神收了回来,转过脸说,“你所要面对的一些窘境,有朕在,怕什么?再说,皇宫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什么地方了?朕允许你随时可以回李府,对你已经很宽容了。” 婉宁忽然觉得皇上说的也有道理。皇权至高无上,皇宫还真不是自己来去自由的地方。当初,为了父亲,为了李家接近皇上,现在目的达到了,就一拍屁股走人。无怪乎皇上会一口回绝。可是,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宫廷侍女,不离开皇宫,怎么嫁给子昂哥哥呢? 皇上斩钉截铁的态度,让婉宁觉得此时出宫是不可能了。她的手指在衣衫的边角打着卷儿,声音低低地说:“皇上,这不是不想麻烦您吗?搞得奴婢像是麻烦的根源。奴婢也不想,只是想离开自己不适应的环境,避免平添无谓的烦恼。” 皇帝没有回应她,再次陷入沉默。 “皇上,您是不是时常有一种孤独感?为了得到皇权,您抛开亲情,几乎抛开了一切。但话又说回来,想要统领天下,坐稳皇位,自然要付出一些了。” 婉宁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让皇上再次将她拉到身边。 他拉着婉宁的手问:“婉宁,你呢?你就付出了吗?” 婉宁发现此时的皇帝,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可能已经丧失理智了。“皇上,您喝醉了。” 皇帝看着她,坚定地说:“朕没有醉。”而后转过脸,微微低头,“也没那么卑鄙,是吧?” “皇上,奴婢可没有说您卑鄙,是您自己说的。您在奴婢心里一直是个真君子。”其实婉宁也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一会儿说要付出,一会又说自己不卑鄙,这不是矛盾的吗? 只见他又用手臂支起脑袋,眉头皱起,看起来很疼的样子。婉宁边伸手去拿他的茶杯,边说:“皇上,奴婢再给您沏杯茶吧?” 她还没有触及到茶杯,皇帝猛地抓住她温润的手臂,顺势扯到怀里。他随后一个转身,将婉宁强压在身下。这一举动将婉宁吓了个半死,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打算伺机逃脱。 皇帝并没有立即表现得很无礼,只是眼睛直盯着她如花般的容颜:“方才请求出宫,你是要嫁给他了吗?朕有哪一点不如他?” “皇上,怎么可能呢?他父亲因为李家,至今还在大牢里。高家如何能接受我?” “朕会在意这些吗?朕在意的是,你的心里容不下朕。普天之下都是朕的领土,而你心里连朕的尺寸之地都没有。” “奴婢自入宫来,只见过您几面之后,就已经被您的英明神武折服。初次见您时,就深刻地感觉到您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不怒自威,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皇上稍稍放松:“你什么意思呀?” “奴婢崇拜您。可是皇上,这并非男女之情。若没有奴婢还未出生时的指腹为婚,后来遇见了皇上您,奴婢一定是如您所想,忠贞不二。可眼下,这个假设明显不成立,人一旦动了真情,理应从一而终。” 婉宁忽然感觉到自己很傻,竟然跟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讲道理。 皇帝嘴角微微上翘,有几分得意地说:“也许经历了今晚,你心里也就有了朕的领地。” “那皇上您一会儿见到的将会是一具尸体。”婉宁举起一把闪着白光的匕首,朝自己的脖颈袭过来。皇帝迅速反应,立即来夺匕首,可固执的婉宁仍旧不放过自己。 手上的匕首再次被抢夺,太过不安分,还是伤到了自己。刀尖无情地从她的胳膊划过,顿时鲜血直流。婉宁缩到墙边,抱着胳膊,疼得她眼泪不住地流。 皇帝强打起精神,找来了药箱,亲手给她包扎,没有惊动任何人。君前呈现利器,可是死罪!他也是为了保护婉宁。 包扎完后,皇帝意兴萧索,坐于她身边,目不转睛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连串的惊吓,随之而来的剧痛折磨着婉宁,她看了一眼皇上,伸手抹了几下脸上的泪水,也许还有汗水。 “为何会有利器?你是想杀朕吗?”皇帝问。 婉宁仍旧眼泪汪汪的,吸了吸鼻子,低低回道:“奴婢不敢,只想在某些紧要关头结果了自己。” “你还真的是连死都不怕。今晚的事若传出去,你也是死罪一条。” “谁能不怕死呢?可皇上您会让奴婢生不如死!” 皇帝发怒了:“你跟高家有些渊源是吧?你若再敢以死来威胁朕,朕一定拉上整个高家给你陪葬!”话音一落,他走向榻来,夺门而出。 309送药 燕儿见皇上发火,知道婉小姐一定不好了。她焦急地跑进来:“小姐,皇上又生气了?发生什么事了?” 婉宁一看到燕儿,就抱了上去,哭喊着:“燕姐姐!” “小姐,别怕,没事了。” 婉宁趴在她肩上好一会儿,心情终于平复了些。她被包扎着的胳膊,燕儿一进屋就看见了。此刻自然要问。 婉宁朝匕首看了一眼。 燕儿顿时愣住:“小姐,这把匕首是您打算在最后关头用的。难道皇上对您无礼?” “他今晚喝酒了,可能是把持不住自己了吧。争执过程中,我的胳膊不小心被刀尖所伤。若不是见了血,还真不知道现在到底如何呢。” 燕儿此时没有顾及身份,坐到婉宁身边,不断地安慰:“可怜的小姐,方才一定吓坏了。好在皇上已离开,都过去了,现下最重要的是您的伤口。”她不禁感叹,“宫里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原本就疲于应付,胳膊腿还不时受点伤。” “正是呢,我就是同皇上说嘛,跟这皇宫格格不入,可皇上还是不允我出宫。” “唉,他毕竟是皇帝,丝毫不可冒犯。我们只能慢慢来。不过类似于今晚的事,小姐,您放宽心,皇上只是偶尔喝了酒还往这儿跑。经过这次,奴婢想皇上以后也不会轻易对您无礼了。” 婉宁抬起脸,半信半疑地说:“但愿吧。” “少爷若知道您受伤,一定吓坏了。” 燕儿这一说,婉宁觉得心里烦,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又要面对下一个问题。但她知道这也确实是个事儿,她的第一反应是该怎么跟他解释受的伤呢? “燕儿,只好什么都不跟他说了。他若真的发现我受了伤,就说我自己不小心碰到。反正这事只有皇上、我和你知道,皇上不会说,我们也不必说。” 燕儿很忧心:“奴婢觉得不应瞒着少爷。而且少爷那么聪明,他一定会追究。到时候他知道了真相,您又怎么跟他解释呢?” “难道我要告诉他,皇上饮了酒,来了后宫,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强迫我,到了最后关头,我迫不得已掏出匕首,想要自裁,在争夺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自己?这些叫我怎么说出口?他是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单单告诉他皇上饮了酒大晚上过来,他就要瞎想。” “两个人还是要以信任为先的。他见您受了伤,心疼还来不及呢。您如实告诉他,他就知道您的苦衷了。” “在经历过上次的事之后,我是真的不希望他胡思乱想了。” “凡事模棱两可,才容易胡思乱想呢。奴婢觉得少爷一定知道皇上饮了酒,饮酒之后来后宫,他也一定知道。您的伤这么明显,他若向奴婢询问,或者询问云烟阁的人,您何时受的伤,很快就会怀疑了。您现在不说清楚,早晚都要解释,否则,他那关真的过不去。小姐您啊,就不是会骗人的人,他一定不会信的。还要害奴婢跟您一起骗少爷。” 婉宁抱着双腿,坚定地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好!知道您在意少爷,奴婢遵命。小姐您今晚很累,早些休息吧。好好休息,伤口会好得快一些。” 每当在宫里受了委屈,婉宁就想回李府。翌日一大早,她就带上燕儿往李府赶。在回李府的途中,她的车轿引起了刚巧路过的张翰鈺的注意。他骑着马朝这边奔过来,果然是婉宁的车轿,他上前唤道:“婉宁。” 婉宁缓缓掀开帘子,还未等她说话。张翰鈺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胳膊上所缠的纱布,他什么都不顾,张口就问:“婉宁,你的胳膊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不小心划伤。” “我正好忙完了,跟你一起回李府吧,看看你的伤。” “真的没事。” “还没事呢,我看你脸上都有一丝憔悴了。” “真的不用,翰鈺哥哥,虽然受了点伤,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划伤?是用刀划伤的吗?我府上有上好的金疮药,治疗刀伤剑伤疗效最好不过。我这就回去取,之后我给你送到府上。” “哎,翰鈺哥哥!”婉宁的呼唤无济于事,转眼间张翰鈺骑马已经奔出去很远。 婉宁回到府上,下人们看见婉宁受了伤,个个紧张得要命。她好不容易安抚好下人,回到自己屋里安静地待了片刻。小厮来报,张翰鈺少爷来了。他径直进了婉宁的屋子,婉宁并没有阻拦。 张翰钰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婉宁,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我来给你上药吧。” 婉宁警觉地躲了躲。 “你都这样了,我还会欺负你吗?”他生硬地扯过固执的婉宁。 当他扯开纱布的一刹那,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伤口比想象的要深许多。“还好及时止血,你在宫里上过药了吗?” “嗯。” “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子昂怎么没有过来?” 婉宁淡淡地说:“哥哥还不知道,我怕他担心,就没告诉他。” “傻丫头。”张翰鈺舀了一小勺药粉过来,“有点疼,忍一下。” 婉宁咬紧牙关,忍受钻心的疼痛,眼睛里不由地渗出眼泪。药上完了,婉宁胳膊上一片灰突突的。 张翰鈺安慰道:“虽然看起来不太好看,但是这药确实管用,你就先忍一忍,还好包裹着纱布。用不了几天,你的伤就会好了,而且不留疤痕。” “多谢你,翰鈺哥哥。” “别跟我客气了。对了,我看你这伤像是刻意为之,‘不小心’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你到底是怎么‘不小心’的?” 原来真的骗不过他们,张翰鈺的话让婉宁更忧心了。没有回答他,眼睛里静静流出两滴眼泪。张翰钰伸手擦拭了一下她的眼角,两人静静相视片刻,婉宁后退一步,微微低下头。 张翰鈺爽快地说:“你好好养伤,今天破例踏入你的房间,我该离开了,省得子昂一会儿来又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说完,他转身离开。 婉宁紧跟几步:“翰鈺哥哥,多谢你。” 310又吃醋了 张翰鈺走后,燕儿进屋来。她呈现出几分不以为然的模样:“小姐,您重新上药了吗?” “嗯。” “是张少爷给您包扎的?” 婉宁微微点头。 “这翰鈺少爷见您受了伤,还真是比谁都要着急。” “燕儿,别以为你这话我听不出来。翰鈺只是看在我跟他一起长大的份儿上,我受了伤,他送点药过来,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燕儿边拿着一块抹布擦着桌子,边道:“换了我是高少爷啊,可不允许有这样一个男人守在您身边,怪怪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感觉您跟张少爷有些暧昧呢。” “对一个人的感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很纯粹。又怎么会暧昧呢?翰鈺亲口跟我说,他要娶朱倩儿了。你就别瞎想了,这话若传到张家,岂不让人笑话?” “您觉得纯粹,那是因为小姐您就是个纯粹的人。您对人的感情很干净,没有一点点的杂质。但您是纯粹的,可不一定人人都如此。奴婢提一个您不开心的人,比如说喜欢少爷的某些人,她就绝对不纯粹喽。也许她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少爷,她也有目的,还总是打着‘喜欢’的名号。这种感情是靠不住的。等有一天,对想做的事失去热情,还谈何喜欢这个人呢?说这些,奴婢只是趁着机会解一解您心中的结。感情总归是双方面的。至于说张少爷,奴婢还真不知道他到底纯不纯粹。奴婢顺带问一句,高少爷、张翰鈺少爷和皇上这三个人,对他们的感觉,小姐您拎得清吗?” 婉宁脱口而出:“那当然了。我当然分得清爱情、友情。我一见到子昂哥哥,会觉得很温暖,跟他在一起的那种感觉,一如既往地安稳,想把全世界都交给他。从小就跟哥哥玩到一起,多年的感情,早就已经离不开他了。”随后,她在圆凳上坐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忧郁,“也许我不能占有他的全世界,但希望他的心是完全属于我的。” “少爷的整颗心当然都在您身上了。”燕儿又问,“其他人呢?” “见到皇上,总觉得他高高在上,让人很景仰。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些想守在他身边的女人,很难说不图虚荣。昨晚皇上问我,他哪里比不上子昂哥哥。这些日子,我也了解了一些皇上。一国之君嘛,肯定是自负的。我半个字都不敢说子昂哥哥比他好,他会报复。为了哥哥,我拍了皇上马屁。最重要的是他们确实不能相比。子昂哥哥能给我一个人安全感,而皇上是给了全天下人安全感。只不过我也是全天下人中的一员,而这无关男女之情。” “就男女上说,还是子昂少爷更胜一筹呗。翰鈺少爷呢?您对他是什么感觉呢?” “翰鈺哥哥嘛。只记得小时候特别讨厌他。现在看什么都好,但就是觉得缺点什么,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热情。” “这天底下,您最喜欢的男人是谁呢?”婉宁还没有回答,燕儿张口就来,“当然是高少爷了。您二位是与生俱来的缘分,天生的一对。对于喜欢的男人,尽管他时常令小姐您不开心,但仍然可以忍受,可是换了张少爷,他有再多的优点,仍然吸引不了您。小姐,您心里的人一直是高少爷。就像是这件衣服,您喜欢它,虽然开了线,缝缝补补,又会回到从前,而其他的衣服,出现毛病,就有可能直接把它丢掉。少爷就是这件您喜欢的衣裳,只要是真的喜欢,一切的缺点都不是缺点。从前一些不愉快的事,就慢慢放宽心呗。” 婉宁傻傻地坐在那里琢磨燕儿的话,这种事情本人怎么可能琢磨得明白?只有外人才看得清楚。 趁婉宁还迷糊着,燕儿凑了过来:“小姐,胳膊还疼吗?” “哎,你别说,翰鈺哥哥拿来的药还真的很神奇,疼痛果然减轻了许多。都说你别想太多了,因为他有良药,只是看在我跟他一起长大的份上,把药送了过来,希望我的伤快点好。说不定真的像他说的一样,过不了几天伤就好了。” 燕儿脸上露出些笑意:“只要您跟高少爷的感情好好的,其他人就闯不进喽。奴婢才放心呢。” 义儿很快知道了婉宁回到李府,他像平时一样告知了少爷。正当高子昂心情愉悦时,义儿轻皱了一下眉:“不过——” “不过什么?”高子昂见他支支吾吾,“说!” “她是跟张少爷一起回来的。” “张少爷?哪个张少爷?” “张翰钰少爷。” “张少爷刚去过李府,还进了婉宁小姐的闺房,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 高子昂原本就忌惮张翰鈺,现下心中更是一沉。从前李家未脱罪,张翰鈺为了张家,还不敢光明正大往李府跑。现在可是堂堂国公府了,从前一些熟悉的人巴不得登门拜访。张翰鈺这回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地来李府了。 就算去了,他怎么可以进婉宁的房呢?从前的婉宁可不会让其他任何一个男人进她房间的。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心里顿时生了一种酸涩。 在一旁的义儿看出了他的心思:“少爷,您多虑了吧。婉宁小姐不会跟其他人不清不楚,也许有别的事呢?按照习惯,这回我们要去李府吗?” 高子昂没有回应,只抬腿往外走。义儿明白少爷这是要去李府了,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两个人出了府门,慢悠悠走了一会儿,还没有离开高府的地界。高子昂忽然停住脚步,瞬间又回转身来,坚定地说道:“我们回去!” 门房见少爷如此反复,便偷偷问义儿:“义儿,你们在做什么?” 义儿瞅着他,没好气地说:“做好自己的事!少爷的事少打听。” 门房低低应声:“是。小的这不是关心少爷吗?他很少如此,举棋不定可不是少爷的作风。” 311知道你受伤 高子昂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愈发烦闷,叫上义儿,准备去酒馆喝几杯,正巧好久没去了。快活林一如既往地生意好,但是他仍旧选择了街边的小酒馆。他喜欢临街的热闹,毕竟人都是食人间烟火的。 刚坐下,义儿嘲笑他说:“少爷,您这个样子很没出息呢。还不如直接找到婉宁小姐,问她到底什么事让她打破了惯例,就告诉她,张少爷出现在她房里,您心里不舒服。” 高子昂一言不发,只将刚叫的两壶酒倒了半杯,稍稍饮下两口。 主仆二人呆坐着。 张翰鈺和小厮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宁静。他自己拎了一壶酒,往桌上一放:“我去了府上,下人说你出来散心,我就知道,你准是在这喝酒。我陪你!” 高子昂懒得理他,只饮下一杯酒表示默许。 “去看过婉宁了吗?”他随意的一问。 “她父亲现在可是被追封了,府上来客应接不暇,我去岂不是给她添乱?” 张翰鈺似乎听出来他是介意自己去了李府。“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虽然婉宁有意对高子昂隐瞒受伤的事,但张翰鈺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他。他得意地说:“你们多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难怪你不知道她的手臂上有伤。” “你如何得知?” “我给她上的药。我们府上的金疮药,你应该知道。伤口倒不深,但一个弱女子受这样的伤,肯定疼了。去看看她吧,这种时候她当然希望你关心她了。她跟我说,不告诉你是害怕你担心,也是一心为你着想。你去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哈。” 关于婉宁的事,张翰鈺知道,自己却不知道。高子昂原本就是因为张翰鈺心里不爽才出来的,这回更不爽了。他也更生气,婉宁这个傻丫头对他隐瞒受伤的事。 他坐不住了,心不在焉地饮下几口酒后,豁得起身:“翰鈺,你要想喝,就再待一会儿。恕我不能奉陪了。” 张翰鈺知道他一定是要去找婉宁,微微点了下头。 当高子昂来到李府,却被告知婉宁确实回来,但还没到两个时辰,就又回宫去了。每次回来李府,不出意外,他都会过来。这是两人达成的共识。他似乎感觉到,婉宁就是在躲着他。 婉宁确实在躲他,就是趁他来李府之前回宫。殊不知,她现在一心只希望自己的伤快点好,然后像从前一样,没有任何顾虑地面对他。 高子昂心想,一定要及早见到婉宁。他傍晚时入宫,而在那时婉宁只要在宫里就会陪周婕妤逛园子。或许是个机会。 入宫后,他让小文景通知了周婕妤,说想在黄昏时分见婉宁一面。这点小事,周婕妤自然答应,而且她又是那么热忠于此事。 等到太阳落山时,婉宁确实像往常一样陪周婕妤散步。只是今天,周婕妤故意令她跟燕儿主仆俩从假山经过,因为高子昂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婉宁她们刚过假山转角处,见高子昂迎面而来,她的双瞳微动。 高子昂快步上前将她拽至假山后面,燕儿留在外面望风。 吃痛之下的婉宁,眼睛里渗出泪来,她面色一凛,有些恼怒:“你放开我!”拗不过他的力道,见挣脱不了,又承受不住伤口撕扯的疼痛,只能任由他。 高子昂撩起她的衣袖。 “你放开我!你应该知道我既非皇室血脉,也非烟柳莺花,区区一介平民未出阁女子,肌肤任意暴露于光天化日为世俗礼法所不容!” 他果然看到婉宁的手臂上缠绕着白色的纱布,他眉角跳动下,沉默了片刻,道:“你受了伤,为何不告诉我?” 婉宁面容微敛,眼里隐隐地有泪光在闪动:“一点点小伤,几天就好了。” “婉宁,你不是个撒谎的人,也不应该对我撒谎。我去李府却见不到你人,你是在故意躲着我吗?一点点小伤会让张翰鈺紧张到亲自给你上药?” 他的神色愈发咄咄逼人。四目相视,各自目光中满含愤懑之情。 高子昂心中激愤,忍不住说:“什么都没变,你依旧是如花儿般的美好容颜,婉妹妹你变心了吗?你如此知晓礼法,却能在张翰鈺面前袒露肌肤。受了伤,就连张翰钰都知道,我却不知。难道在你心里我的位置还不如他?” 婉宁一听此话就来火:“你自己风流成性,有什么资格质问我!翰鈺哥哥是一片好意,只为了我的伤快点好。” “所以你就接受了他,你对他就是不知道拒绝的吧?” 婉宁的双眸灼燃,一句话未说。 燕儿听到了他们的争吵之声,这是在宫里,不应吵闹不说,他们可是刚和好没多久,这又吵起来了。她跟了上去,急切地说道:“婉小姐,皇上一会儿就到。” 高子昂无奈之下松开了她。婉宁也是带着一肚子委屈离开。 后来的几天,高子昂觉得自己好像对婉宁有些过分。那天知道了她受伤,明明就是想关心她,却不禁扯出张翰鈺。越说越生气,竟然连安慰一下她都忘记了。还有最重要的,她究竟如何受的伤? 这天一早,他向母亲请过安,便独自站在花坛前,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义儿见他大清早就面带愁容,便去询问究竟。 高子昂两只眼睛楞楞地望着一朵沾染了露水正怒放的美艳花儿出神,半响才叹道:“也不知道婉宁的伤怎么样了。” “恐怕小姐在原来刀伤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抹心伤。” 高子昂双眉一挑,心中厌烦,偏偏找事儿似地说:“你比我还了解她。” 义儿闻言陡然一惊:“并不是义儿了解小姐,局外人而已。” 高子昂指尖轻点鲜花上的露珠,眼神稍转温柔:“美好的事物怎能让人不想去触碰?” 义儿故意去戳植株上的针刺,反被刺得有些微疼痛。他眉间微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小姐现在有可能也是带刺的了。” 高子昂奇异地没有因为义儿的火上浇油而恼怒,只淡淡地说:“你也许是对的。她今天不是在府上吗?我现在只想见她,同我去趟李府吧。” 312玩心不死 义儿跟随少爷来到李府。 婉宁的房门紧闭。主仆俩早已经想到会如此。高子昂待在门外,进又进不去,离开又不甘心。 一个侍奉在门外的丫鬟从侧面走了过来,道:“少爷,婉小姐说了,她在养伤,谁都不见。” 义儿在一旁叹道:“婉宁小姐养的不仅是刀伤,更是心伤。” 高子昂瞪他一眼,没有强行进入,只在门外跟婉宁打了声招呼。后转身,情绪低落地跟义儿说:“我们回去吧。” 路上,两人许久未言语。义儿首先发出声音,打破局面,玩笑似地说:“少爷您就别不高兴了,婉宁小姐给您吃闭门羹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了解她,不过是一时生我的气。怎么可能一直这个样子?这次不行,再过两天来,她就理我了。我是在琢磨,她在宫里好好地待着,怎么会受伤的?” 他的这一问把义儿给问愣住,义儿当然不知道了,便没有任何回应。两人再次一言不发。 一回到高府,他找了个理由入宫面圣,借此打听云烟阁,关于婉宁到底是何时受的伤,如何受的伤。 他得到的回复是皇上那晚去了云烟阁之后,婉宁受了伤。至于究竟如何受的伤。婉宁跟任何人都说是不小心,自然云烟阁跟他也说是不小心了。 不小心?高子昂一下子就心生疑惑。若真的是不小心,婉宁需要对自己这般躲躲藏藏吗? 现在的他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婉宁到底伤成什么样子。而他清楚,婉宁此刻还是不想见他。之后他渐渐回想起来,张翰鈺跟他说过伤口并不深。这是到目前为止,他了解婉宁伤情的唯一途径,只有张翰鈺亲眼见过伤口。 对张翰鈺的妒忌,对婉宁的怨怪情绪再次被挑了起来。 他感到心里烦闷,想找个地方排解。其实他骨子里仍有几分纨绔,想在父亲被囚禁的日子里好好玩。 带上义儿,不知不觉逛到了快活林。他想到之前碰到过张翰鈺,若再碰见,不是更加添堵吗?他要找一个张翰鈺去不了的地方,他的家教很严,沁芳阁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他决定去一趟沁芳阁,正好再问一问竹筠,同不同意被赎身。若她不愿意,能说服她就更好了。 “少爷,此时不是您去那种地方的时候。”义儿慌忙阻拦,“婉宁小姐从小就喜欢您,早已离不开您,心里根本装不下他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您就是她的全世界。而您——,唉,真是让人心寒。”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问问竹筠,将她赎出来,她可愿意。” 义儿最了解少爷,他怎么可能是真心去办这件事?将竹筠送走他就是狠不下心。义儿也知道少爷此时的决定,他是拦不住的,只能跟随着,看情况行事。 两人到了沁芳阁,碰见了王品鸿,似乎是不出意外。但此时非彼时了,自从王品鸿的岳丈官复原职后,他老实多了。 高子昂不禁问:“孟大人官复原职,尊夫人在王家的地位大大抬升,你不是收敛了许多,改玩斗鸡了吗?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来是因为业务,这不是碰见你了吗?就捎带着陪陪你,自己玩多没意思。” 两个人依旧是选择楼上的雅间,除了有两个女子在,当然还专门叫来了竹筠。竹筠因为许久未见少爷,一来就投怀送抱。娇躯陷入到他怀中的一刹那,依旧感觉是那么得柔弱。 反观王品鸿就老实多了,也正经多了,怀里可没有什么女人。他独自落寞地给自己倒着酒。为此,竹筠的片刻耳语惹得高子昂一阵笑。 王品鸿立即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在笑我。” “不敢。少爷,我们一起陪你饮酒。”高子昂端起了酒杯。 半晌,大家都觉得只饮酒未免枯燥。高子昂心想,现在跟竹筠近乎一些,关于她赎身的事,一会儿也好开口。为了将自己跟她连在一起,提议道:“我们玩射覆,怎样?” 王品鸿似乎有些反对:“你又要考我诗词,明知道我是一窍不通。” “你不是一直都在玩简单的吗?”随后,他转过脸笑着看竹筠,“竹筠,你若想不出来被罚酒,我替你喝。” “高少爷真是怜香惜玉啊!”王品鸿惊叹道,“好吧,既然你想玩,我陪你就是了。” 第一轮,高子昂看了一眼窗台的兰花,脱口而出一个“兰”字。 没想到,王品鸿反应非常快,这竟然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他知道一句诗“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他是要以“风”为覆。阮籍《咏怀诗》云:“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便很快答出“月”字,正好射中。 因为竹筠没有答上,高子昂被罚了酒。可是没有想到再次轮到高子昂时,他仍旧是一个“兰”字。这下可难坏他们俩。 竹筠虽然没有饱读诗书,但是对一些爱情、婚姻的文章还是了解一些的。跟恩客们玩,还就指望着这些文章卖弄一番。她知道少爷不会无故以“兰”为覆,《孔雀东南飞》有一句为“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里面有一个“宁”字,因此想到李婉宁,不是一件难事,更重要的还有一句“结誓不别离”。 就是要竹筠清楚,他心里只有婉宁。竹筠明白少爷的用意,但因心中不平,故意答不上来,高子昂再次被罚酒。 “竹筠我要把少爷灌醉。”竹筠得意道。 高子昂捏了捏她的鼻梁,低言:“你就坏吧!” 在高子昂饮过几杯酒后,竹筠心生不忍,便没有再让他饮了,也没有再劝酒。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她也不希望少爷喝得不省人事,还想跟他多说说话呢。 “竹筠,如果我说我想将你赎出来,从此以后你就过上了自由的生活。你愿意吗?”高子昂突然问。 “你赎我?可你还是不会要我?” 高子昂没有说话,竹筠看来是默许。 “少爷,这沁芳阁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惦记的。长安城里,你是我唯一惦记的人。我不是不愿意,是舍不得你。” 313出走 竹筠的话让人感觉很真诚,至少高子昂认为是真的。一看见她湿润的眼睛,根本就狠不下心,完全没有勇气规劝。给竹筠赎身的事,再次被搁置。 高子昂因为心事重重,在沁芳阁待了一个多时辰便离开。 竹筠送他到门口,眼见少爷和义儿离开的背影,情不自禁唤住了他:“少爷,我再送送您。”话音刚落,她就迎了过来。 三个人缓缓而行,时间一点一点流走,渐渐走入了巷子深处。竹筠忽然说:“义儿,能否让我跟少爷说几句话?” 高子昂看了义儿两眼,示意他离开片刻。义儿只得遵命,不情愿地去到远一点儿的地方,留下他们说话。 义儿离开后,因为是在晚上,竹筠不由地上前拉住少爷的大手,这会给她安全感。半晌,她缓缓道:“少爷,求您不要撵我走。知道您不要我,但待在沁芳阁,能偶尔看到你,也是很满足的。” 高子昂还未来得及规劝,便感觉到她纤弱的双臂探了过来。给他的这个拥抱,一个柔弱女子此刻的依赖,还真让人无法拒绝。 他任由竹筠靠着,许久,她才放下环住他健硕的腰的双臂:“少爷,我该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高子昂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心里甚至有了留下她的念头。直到义儿上前来,他才从痴痴呆呆中缓过神。 主仆二人一路上少有交谈,到了高家的地界,高子昂命令道:“义儿,你替我到李府上问候一下婉宁,看看她是否一切都好。还有,打听一下,她的伤有没有好一些。” 义儿明知道,李府上有不少高家的下人,就算不去问候,谁也不敢不把小姐伺候得妥妥的。有情况,立马就会有人过来禀报。尽管如此,问候还是要问候的,当然最好是少爷亲自过去。他疑惑地问:“少爷,您不过去吗?” “我倒是想过去,她不想见我,我有什么办法。别废话了,你快去吧。” 当义儿来到李府,婉宁仍旧是闷闷的,不想见人。他听下人说,小姐老早就想休息了。知道婉宁一切都好,义儿没敢打扰,便离开了李府。 翌日,因为没有见到婉宁,高子昂还是不死心,便命义儿又来了李府。 高府三番五次来人,都闭门不见,婉宁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来的是义儿不是子昂哥哥,觉得见一下他也无妨。 她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看起来很悠闲,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义儿在一旁,不断替少爷说话:“小姐,少爷他知道您受伤,乱了分寸,急糊涂了,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就别生他的气了。” 婉宁不屑道:“义儿,你又来当说客!” 义儿“嘿嘿”一声,后又说:“婉宁小姐,您不知道,您不搭理少爷,少爷有多烦闷。昨晚又去沁芳阁乐呵,不过您别多想,他就是饮了会儿酒,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您放心,少爷任何过分的事都没有做,义儿盯得很紧。” 听了义儿的话,婉宁心里冒火,在那种花天酒地的地方,一定是被女人缠身,搂搂抱抱。这种场面让人不敢想。他一定见过竹筠了,问都不用问。不过她故作淡定:“义儿,你们主仆二人现在的日子是越来越滋润了,就连出入沁芳阁都这么得习以为常。” “小姐,有您在,少爷不敢,他也不想,只是偶尔解解烦闷。您别放心上。” “笑话!腿长在你们自己腿上,爱去哪去哪,我才不管呢。”婉宁心不在焉地饮下一口茶,“我累了,回屋了。你去回你家少爷,说我一切都好。” “遵命。” 婉宁一回到屋里就翻箱倒柜,找出来不少东西。燕儿进来时,她都已经打好了两个包袱。燕儿呆呆地望着她许久,仔细琢磨着她的反常举动。 “燕儿,收拾东西。” 燕儿吃惊地问:“小姐,您干嘛呢?您收拾东西干什么呢?” “我要离家出走,离开长安城这个伤心地。” “小姐,您冷静啊!” “你劝我干什么,你怎么不去劝劝你的高少爷?他喜欢那些女人,又跟竹筠难舍难分,我在京城碍他们的眼了。快收拾东西吧,今天就走。” “我们李家刚抬起头来做人,您舍得抛开李家这一大家子吗?皇上也不允许您出宫,哪是您想去哪就去哪?少爷一定放不下您,说不定皇上也要派人把您追回来。” 婉宁边收拾东西边说:“别废话了。你不愿意,你留下。等我在南方安定下来,我会给你们写信,方便的话,我会回来看你们。” 每当小姐的倔脾气一上来,燕儿最是拿她没有办法,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个机会通知高少爷。“小姐,您别急,我们慢慢来。奴婢陪着您,无论您去哪,燕儿都陪着您。” “这才是好丫头。你好好检查一下,还有什么重要的物品没有带走的。” “遵命。” 收拾好所有物品,大包小包塞了两辆马车。丫鬟只带了燕儿一个人,带上了父亲的两个手下,为的是一路护着自己。然后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就踏上了去江南的路。 父亲临终前,曾给她和母亲指明了路子——到江南去,找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过后半辈子。这话她一直都放在心上。这回要实现了,她想。 婉宁乘坐的马车,由李瑞在赶,行驶速度不快,一路颠颠簸簸的。他当然知道这是小姐的冲动之举,她只是暂时被少爷气糊涂了。 还未离开长安城的地界,但已经人烟稀少,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婉宁问道:“为何停下?” “婉小姐,是高少爷。”李瑞答。 婉宁立即下了马车,果然看见子昂哥哥跟义儿牵着马淡定地站在前方,似乎已经来好久了。她回头瞧着这一群下人,问道:“谁出卖了我?” 下人无人敢应声。 高子昂走近道:“没有人出卖你。” “这个虚伪的世界!”说完,婉宁再次上了马车。 314追回 婉宁此举使得高子昂的心头早已燃起了怒火。他站在停住的骏马身旁,抚摸了一下它,看了看眼前的场景,深叹一口气。 转过头吩咐义儿,把两人来时骑的马牵回去。然后走到婉宁的车轿前方,轻声说:“燕儿,你去坐另一辆马车。”李瑞虽然在赶车,但不是他能使唤的人,于是用商量的口气道:“我们回去吧。” 自己则果断地钻进了婉宁的车厢里。 李瑞当然知道自己只服从于李家的主子,少爷已经拦住了她,他估计小姐这个时候也很被动,只能顺从。她没有说继续前行,那就是要回府了。于是将马车调转方向。 高子昂紧盯着眼前的婉宁,目光里满含愠怒,却又感觉痛心不已。他猛地去抓婉宁未受伤的手臂,撕扯间还是碰到了另一只,只听感觉到剧痛的婉宁发出“啊”的一声尖叫,胳膊上原本快愈合的伤口丝丝密密又渗出鲜血来。 他恶狠狠地问:“婉宁,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在他的质问下,婉宁满含泪光:“我全身的伤痛皆拜你所赐,我不想再受伤了。” “你这一辈子,即便是伤痛,也只能因为我!”他霸道地回。 此时他才瞥向婉宁的手臂,血液已经开始四处流淌。他立即从座位底下找出了医药箱,将裂开的伤口再次包扎起来。 婉宁看着小心翼翼替她包扎的子昂哥哥,眼睛里仍含泪,推了一下他:“你走!不用你管我!” 高子昂瞅着她,用力将她拽了过来,继续包扎。 伤口包扎完毕,婉宁怯怯地将手臂收回。高子昂瞪了她一眼,起身坐于她旁边。再次责备起她来,不过语气稍缓了些:“你能一走了之吗?心里在想什么呢?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一切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里,你孤身一个人要去哪?你一心在意李家的荣辱,此刻怎么就全然不顾了呢?我的婉妹妹从不会如此行事。抛开这些,婉妹妹,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再离开我!而你眼下真的要离开吗?”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责备我?游荡于风流阵,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不是那样的人。”他轻声反驳道。 “你同王品鸿之流,动辄几个人凑到一起研究女人的浪荡子有何区别?” “我什么时候坐下来研究了?而且王品鸿其人并非你看到的那般浅薄,他也是付出过真心的。” “哥哥,你曾说过一辈子都会保护我,对我好。那也曾是照亮我人生的一缕阳光。而现在你又怎会如此待我?” 高子昂将她揽入怀中:“我是要一辈子对你好的。” “少来了,你不觉得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吗?既然回不去,索性撇清关系。”婉宁挣脱他,“放开我,你已经不是我什么人了。” “你此生都是我的人!”高子昂目露凶光,刚平息的怒火又被挑起,“你若再逼我,一回去我就告诉你,我是你什么人!” “你疯了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他似不曾听见婉宁的话,狂冷威严的气势有着极强的压迫感,犹自再次将婉宁揽入怀中。婉宁真的不想跟他再吵下去,也许是吵累了。虽然此时的他很愤怒,可他的怀抱依然是那么温暖,她沉溺其中。但仍然不能原谅他。 “你是知道我去沁芳阁才生这么大的气吗?”还未等婉宁说话,他又说,“真是义儿多嘴的不是。他这小子,等我回去教训他!” “不是义儿的错!你做错了事,怎么能叫义儿替你受过?” “他害你我要分开,还不应该受过?我拿你没有办法,但是我一定会责罚这些下人。你已经萌生了出走的念头,这太可怕了。以后动不动就走,丫头,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高子昂澄清道,“昨晚我只是喝了几杯酒,不曾跟女人纠缠,什么都没发生。我心里只有你,不会对不起你。” “你的内心已经在挣扎,你根本就抵挡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 此话一出口,高子昂心虚了几分。片晌,他强行压灭了自己心中所有的怒火,眼神温柔地落在婉宁的脸颊上,这是最深情的凝眸,又给了她如微风拂过一般的吻。 “婉妹妹。”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你别生气了,我不会像上次那般伤害你。你不高兴,我不再去沁芳阁就是了。” 婉宁流下两滴泪,螓首微微靠在他肩上,他的怀抱仍然是自己最温暖的去处。她柔柔地道:“谢谢你心里还有我。” “我心里怎么会没有你呢?是只有你。” 此时的马车似乎没有方才那么颠簸了,应该是已经回到长安城,马上就到家了。高子昂搂着她,忍不住问:“傻丫头,这一走你开心了吗?” 婉宁没有回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走到哪里去呢?何况皇上也不会让你离开的。你若真的走了,皇上定会追究,你叫我如何跟他交代。或者我会抢先请求皇上下令,由我带人将你抓回来。” “你们男人只一心想着占有女人,从来就不真正关心她们心里到底快不快乐。困住我的自由,就是得到我了吗?若过得不开心,还真就不如放了我。” “那婉妹妹,我问你,你现在还是要走吗?” 婉宁沉默了。半晌过去,她的大脑再次发挥想象力,他昨晚就算只是稍稍饮酒,也一定同竹筠在一起,便快速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脸去,往外坐了坐,掀开帘子,眼眸望向窗外。 高子昂疑惑地问道:“又怎么了?”说完,凑过来小心地再次抱住她。 “哥哥,我好想回到小时候。” “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不愿意长大?都要装可爱来赢得男人的喜欢。我已经很喜欢你了,你不用再逼迫自己不要长大。” 婉宁回转头来,斜着眼睛看他。那种眼神不禁让他紧紧闭上了嘴巴。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时候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女子。” 之后,两人一路上再无任何言语。 315惩罚下人 一回到李府,高子昂将所有下人都叫到院子里,训斥了一番,还下了严令:“所有人都好生照管婉小姐,若再发生今日之事,定打断你们的狗腿!” 所有人应声:“是,少爷。” 他还将近身伺候婉宁的几个人单独叫出来教训,最后把目光挪到萧飞燕身上,说道:“燕儿,也包括你!” 高子昂当然清楚是燕儿找人到他那里通风报信,但她可是众多丫鬟的头头,又是婉宁的贴身丫鬟,拿住了她,婉宁再生什么幺蛾子,都可以从容应对。 此时的婉宁当然觉得不自在,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冲他嚷道:“燕儿他们几个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对他们以及李府的人指手画脚?” 高子昂走到她跟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婉宁,你不服气就试试吧。” 一边是李府真正的主子,一边是强势压力下的严令,下人们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也怨婉宁,护不好李府,让子昂哥哥在府上耀武扬威。还真有下人嘀咕上了:“主子们意见相左,该听谁的?” “小姐才是我们的主子,少爷只能算是半个主子吧。不过这次的事该听谁的还是要用脑子想一想。少爷不都说了吗?再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以后我们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你说这次少爷会惩罚我们吗?” “按照少爷的脾气,肯定会罚,杀鸡儆猴,震慑小姐嘛!” “那可怎么办呢?” “放心吧,小姐会想办法的。” 正如他们所说,教训了一通还不够,还叫他们在烈日炎炎下跪着。府上的人除了主子、资历深厚的长者以及护卫,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罚跪,场面非常壮观。高子昂则回到婉宁房里,惬意地品茶。 婉宁懒得给他新泡,只随手取来两大片干叶子,放进他的茶杯里。“哥哥,你尝尝这茶,我平时一直喝。” 高子昂一见就觉得奇怪,叶片非常大不说,颜色还非常深,似乎这茶叶他从未饮用过。茶叶浮上来,吸了水又沉下去,浮浮沉沉间,让人心神不宁。 不过茶汤颜色倒是很正,看得出来是好茶。他尝试着抿了一小口,简直太苦了!觉得难以下咽,差点吐出来。他露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问道:“婉宁,你喝的这是什么茶?!” 婉宁不急不缓:“喝出来了啊,这正是哥哥你给我喝的苦茶啊!” “我什么时候给你喝过苦茶?” “这茶就叫苦茶。” 片刻过去,高子昂忽然感觉这茶回味起来竟有些微甘甜,一入口的那种苦似乎淡了许多。他知道婉宁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喝苦茶,便道:“有话就说,干什么夹枪带棒的!” “你到我府上耍威风,连自己府上的人都护不住,你叫我以后如何面对他们?” “那你以后就别整幺蛾子。” “哥哥,你放了他们吧。我私自做的决定,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可是他们有的人知道,你要离开,仍然没有阻拦。” 他这回来婉宁屋里,主人没有好好招待,他只有自己动手了。手里端着新泡的一杯茶,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还不时朝茶杯里吹几下。他缓缓道:“想救他们啊?那要看你说不说实话了。” 婉宁疑惑:“说什么实话?” 他饮下一小口茶,安然地把杯子放下,起身质问道:“你的手臂到底是如何受的伤?” 婉宁虽然瞒了他,但内心当然是不想这么做了。自己的躲躲藏藏早就让他起了疑心,都过了这些天,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都愈合了,他还问。可见他一直都当个事儿,早晚都要解释。她冥思苦想,该怎么跟他说。 他又问:“怎么?觉得为难吗?” “那晚皇上喝醉了,要亲近我,我拿出匕首威胁他,皇上在夺刀的时候伤了我自己。我知道你是皇上的护卫,忠心护主。但是我还是要说,我藏那把刀,原本也没有想伤害皇上,那是要在最后关头用来自裁的。我不敢告诉你是因为皇上那晚饮了酒,告诉你,你又要瞎想。我受了伤以后真的什么都没发生,皇上在云烟阁待了多久,你应该是知道的。” 其实高子昂也朝这方面想过。他听了婉宁的陈述,心里不舒服,可是又不好冲婉宁发脾气。君前出现利器,可是死罪,那种情况下她已经尽力了。她是宁肯牺牲性命都要保住清白,这还不是因为她心里装的只有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再责备她。 婉宁见他眼睛里充满温柔,觉得放了一院子下人有希望了。“我都跟你说实话了,怎么样?放了他们吧。” “我罚都罚了,哪能这么轻易饶过他们?惩罚之要义,是要杜绝以后再犯。跪这么一小会儿,你觉得他们能记住吗?” “你说话不算话。” “我说过你说实话,我就放过他们,但我没有说何时会放。我们需要的是耐心。” 婉宁气得一时说不出来话。 高子昂得意地看着气呼呼的婉宁,觉得她很可爱:“天下的女子无人比得上我的婉妹妹,光用看的就让人很满足。”说着话,他将婉宁揽入怀中,可婉宁哪有这心思。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欺负我!” “什么时候啊!” “你说用看的就很满足,那你以后就只用看的就好了。” 高子昂忽地一松手,婉宁差一点倒在地上。好在高子昂及时扶住了她。 “你!” “是你说的,光用看的就好了。”他再次将婉宁揽过来,“傻丫头,女人会希望男人只用看的吗?” “我不理你了!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放不放过他们?” 高子昂沉默不语。 “既然你一定要罚他们,那我跟他们一起领罚。”说完,婉宁头也不回,出了房间。 半晌,义儿在门口禀报:“少爷,婉宁小姐在烈日炎炎下跪着。” 高子昂一想到她离开,心中就气恼,狠心地说:“她跪,就让她跪,今日的一切皆因她而起。” 316赌气 高子昂在婉宁的屋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坐卧不安。约莫半个时辰,他吩咐等候在门外的义儿:“你去把婉宁扶起来,她折腾这大半天,还不消停!” “遵命。” 义儿去了好久,回来却禀报说:“回少爷,小姐不起来。她的脾气您最了解,她说除非您叫所有人都起来。否则,您罚他们跪到什么时候,她就跟着跪到什么时候。” 高子昂一气之下,离开了婉宁的房间,离开了李府。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主子刚走,义儿便私自做主,说是少爷的命令,允许所有人起来,不必再受罚了。 大家顿时欢欣不已,婉宁令所有人解散,并且命他们回去好好休息。 燕儿搀扶着婉宁回到屋里。她还不忘规劝:“婉小姐,走不掉就别走了,可别再让无辜的人受连累。” “你总是劝我,怎么不想哥哥他有多过分?你还说他把心收回来了呢,我也以为他把心收回来了,可事实怎样呢?” “少爷他只是爱玩,肯定又是趁着高家老爷不在,管不了他,过了这段时间,想这么玩还不行呢。” 婉宁嘟起了嘴:“哼!他听叔父的话,就不听我的话,不在意我!” 燕儿边揉着婉宁的膝盖,边说:“奴婢年长一些,看得稍稍小姐您透彻那么一点点。依奴婢看,少爷有分寸。” 两人说着话,下人来报说,高府的小厮求见。他过来告诉婉宁,其实少爷根本就没有饶过这些下人。少爷若知道,义儿的下场堪忧,违抗主子命令的后果,不堪设想,叫婉宁赶紧想想对策。 “哥哥现在还不知道是义儿自作主张,能瞒过去最好,瞒不过去的话,他知道后,若要惩罚义儿,马上过来通知我。在这之前我会试着劝一劝他。” “是。”小厮应道,片刻,他又强调一次,“少爷最近仿佛真的很烦,常常出去饮酒,正愁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义儿恐怕凶多吉少。” “他常去什么地方?” “还不就是离沁芳阁近的那些酒馆。” 婉宁气恼:“他整天花天酒地,我还一肚子气没有地方撒呢!你放心吧,我会替义儿求情。” “有劳小姐。” 高府的小厮离开后,婉宁越想越气。哥哥肯定是在酒馆饮酒,喝着喝着就喝到沁芳阁里面去了。她真的很想看看,这帮男人到底是如何花天酒地的。她瞒着燕儿,独自一个人来到他们常来的小酒馆。 婉宁哪里知道,她来到这里,那些男人看见她就像苍蝇见了血一样,一下子就扑过来了。她是麻烦不断,最糟糕的是,有的人把她当成花街柳巷的女子。 “放开我!……”她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喊。她正想,看来这回赌气是赌不明白了,要落荒而逃了。 她的喊声远远地被正朝这边走的张翰钰和小厮彬儿听见,声音很熟悉,两人定睛看过去。 “少爷,是李家的婉宁小姐。” 张翰钰和彬儿都知道,在这种地方,那男人的表现说明他是在寻找陪他共度良宵的人,并且此刻把婉宁当成他要找的人,便冲彬儿使了使眼色。 彬儿立即冲上去,将那个男人拽了起来:“滚开!张少爷的姑娘你也敢碰!” “你们什么人?跟老子抢女人。” 彬儿再次上前:“你找打是不是?” 那男人见如此嚣张,又见张翰鈺衣着光鲜,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大概不敢招惹有来头的人物,吓得逃跑了。 张翰鈺挨着婉宁坐下,关切地问:“婉宁,怎么回事?为何独自在这里饮酒?” “翰钰哥哥,你们来得正好,陪妹妹喝几杯!”说着,她给他们两个也摆上酒杯,全都倒满了酒。 张翰鈺可不会陪她瞎胡闹,装模作样喝下几小口,仔细琢磨着该如何劝婉宁回去。愁眉不展之时,却见高子昂和义儿迎面而来。 他们在桌子前站定。 张翰鈺解脱了一般:“你来就好了,交给你了。”他看着婉宁又说,“你不知道吧,我来的时候,别的男人正搂着她喝酒呢。” 婉宁有几分惊惧地瞥了一眼子昂哥哥。而高子昂看着她,气早已不打一处来。原本就因为她跟皇上的事心里烦躁,现在又看见她这个样子,简直无语了。 他面露愠色还夹杂着几许吃惊,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问道:“她喝了多久了?” 张翰钰看了看婉宁:“看她还清醒得很,应该是没喝多久。” 高子昂过去夺下她的酒杯,道:“婉宁,你别喝了,你根本不能喝酒。而且你的伤还没有好,怎么能饮酒呢?”话音刚落,便过去拽她。 婉宁挣扎着:“你放开我!就准你喝,不允许我喝!你不要碰我!” 高子昂登时气恼,将酒杯往桌上一搁,起身就要离开。 张翰钰拦住他:“你不能走!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走呢!” “你又不是没听到,她不许我碰。” “她明显是赌气,她气就让她气去呗,你个大男人怎么能跟她一般见识呢?你要做的是把她带回去,怎么能由着她呢?你何必跟个酒醉之人计较?” “她没有醉,她清楚地辨认你我他。” “没有喝醉,一听也是在说气话,你何必当真?”张翰钰见他没反应,又说,“你不明白吗?现在不是你吃醋的时候,这种地方她再待下去会出事的。” 此时的婉宁垂眼低眉,弯弯的睫毛向玫瑰色的脸颊投去一抹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很美。她只顾给自己倒酒,仿佛真的不关心眼前有什么人。 “你让开!”高子昂侧首看了她一眼道,“她根本就不在意我的去留。” “她不在意,你也不在意吗?” 张翰鈺最终没能劝住他,他还是走了。义儿愣了好一会儿才跟过去,大概他也是没有想到少爷竟然会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义儿突然说:“少爷,您不能就这么丢下婉宁小姐,看起来薄情寡义!”他的话很不客气,就是希望少爷能回转头去照顾小姐。 317违令 高子昂心里原本就有火,听了义儿的话,步履放缓,直到停下。他恶狠狠地看向义儿:“你等不及我找你算账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自放了李府上的被罚跪之人。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私自做主,这个样子下去还得了?我就去了趟沁芳阁,你可倒好,迫不及待跑去告诉婉宁。婉宁出走可是你的功劳!” 私自放了受罚之人,义儿承认是自己的不是。无论少爷怎么处罚,他都甘心领受。而此次去沁芳阁,明明是少爷的不对,这无关婉宁小姐知道与否。当然义儿不敢说,更不敢跟少爷顶嘴。 无论如何还是婉宁小姐的安危最要紧,而且这关乎到他们的感情。 “别的事,请少爷责罚小的。眼下您真的不能只放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哪怕小姐惹您生气。”他试探着问道,“要不小的替您将小姐送回府?” 高子昂没有回应他,径直往前走。而义儿跟着走了几步,就真的折返回去了。他把少爷的没有回应当成默许。 张翰鈺方才还在抱怨高子昂没有良心,见到义儿回来,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了地。“义儿,你们回来我就放心了。你主子呢?” 义儿回道:“少爷没回来,只能是小的回来瞧瞧。” 张翰钰一怔:“你不会是违抗他的命令吧?”他见义儿支支吾吾,“义儿,劝你一句,他最近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他。” “这种情况下,是个男人都会留下的,少爷无非就是吃醋吃过了头。等他想明白,就会后悔了。” 婉宁知道义儿这话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义儿,你无须安慰我了。好不容易把他盼来,匆匆一见就走了。这种失落的心情怎么可能三句两句话就安慰好了?” 坐在她身边的张翰钰道:“原来你还是那么在意他。既然这么在意,为何要把他气走呢?” “是他先气人的!”婉宁依旧是不服气,“不说了,走就走了吧。我既然出来了,挺不容易的,就多玩会儿。” 张翰鈺顿时被她逗乐,嘲笑说:“你也知道你挺不容易啊!哈哈!方才的狼狈样子,我可是全看见了,也记下了。回头我一定跟子昂好好说说你当时的模样。哈哈!” “翰鈺哥哥!你又欺负我!”婉宁不客气地将他的酒杯斟满酒,“罚你酒!你再胡说,我要多罚你几杯。” “今天既然碰到你,做哥哥的自然舍命陪君子。不过婉宁,以你的身份,临街饮酒确实不雅。玩一会儿就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义儿应和道:“是啊,小姐,您别看少爷看似漠不关心,实际上担心着呢。伺候少爷这么多年,小的了解他。还有您看在小的冒险留下的份儿上,早些回府的好。” 婉宁心想,可不是吗?人都气走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呢?自己原本就不能饮酒,喝的这几杯,身子已然不舒坦了。“好,我听你们的!”她无奈地说。 义儿确实很了解自己的主子,看似不关心,实则早就派人盯着了,狠心将此种状态下的婉宁留下,他料定张翰鈺不会袖手旁观,其实就是想看看他会是怎样的举动。但义儿并不是他有意留下的,他没有明确给义儿发出指令,就是想试探他是不是又自作主张。 过了一个多时辰,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少爷,婉宁小姐在您走后又稍坐了坐,就由张少爷给送回了李府。” “知道了,你下去吧。” 此时的义儿也回来了。他自知罪孽深重,一回到府里,便跪在少爷房里请罪。 高子昂确实很生气,过了许久,他终于说话了:“义儿,你到底什么意思?跟郑蕙儿已经走得那么近了,还能对婉宁上心?” “少爷,您误会了。今天换了任何一个女子,义儿都不会扔下她不管的。何况婉宁小姐是您心尖上的人,容不得半点闪失。小的对蕙儿的感情始终不变,自从跟她接触,义儿才渐渐了解一个女人的心境。正因为义儿对您忠心,才替您稍稍照顾她一些。她是因为气您,才将自己置于险境。” 高子昂听了他的话更生气了,这反衬得他无情无义。不过义儿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确实这些日子跟婉宁闹得挺不愉快。 义儿知道主子在想什么,他甚至在考虑自己的去留。他两次违抗少爷的命令,挑战他的权威。认错态度便更加诚恳了:“少爷,请您责罚。” 良久,高子昂命下人在院子里摆好了刑具。义儿知道少爷肯打他,留下来就有希望了。 “将院门关紧,谁敢到上房去报信,跟义儿一同受罚!”高子昂严厉地命令道。 在场所有人不禁心生恐惧,害怕触怒到自己身上。 少爷终究要打义儿,还好有人提早通知了婉宁。婉宁当即决定到高府找子昂哥哥讨个说法! 她一来当然遭到门房的劝阻:“婉宁小姐,少爷吩咐了,今日谁都不见。您也不行!” “你主子要打人,你还替他隐瞒!” “谁让他是主子呢?婉宁小姐,您就别添乱了。怎么说都是义儿犯错在先,他要留下义儿,要有充足的理由才行。” “义儿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李家,我替他求情,怎么叫添乱呢?” “少爷不仅因为义儿违背他的命令而生气,更气愤他对您有觊觎之心。以小的对少爷的了解,原本少爷可能惩罚一番就饶过他,您这一求,他就更不会留下义儿了。” “义儿终究是为了我才违抗他,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义儿走啊!你不用管了,一切后果由我承担。”话音刚落,婉宁铆足了劲儿冲了进去,她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一路冲进了子昂哥哥的南院,见到他,张口就说:“哥哥,求你放过义儿,留下他。嗯?” 高子昂目光阴寒地看着她,道:“婉宁!你当真为了义儿求我?你想去做义儿的小妾吗?” 318义儿挨打 高子昂的话令婉宁陡然一惊:“你说什么呢?哥哥,义儿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我,为了李家,还不至于被打啊!你若一定要打,就连我一起打好了。” 他心中着火,脸上却平静:“你冲进高府,就想为义儿求情!你是真不让人省心,一出接一出的。” “就看在你们主仆的份上,他素日又尽心尽力,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就给他一次机会。你这一打,打的不仅仅是义儿,更是你们的情分。”婉宁当着下人的面,抓着他的胳膊,恳求地说。 义儿违背主子,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持续下去……主子就是主子,不可违逆,一次也不行!何况义儿还是近身伺候,长此以往,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下人?婉宁对下人是满心的仁慈,或许会原谅,高子昂可做不到。 还有婉宁跟皇帝纠葛,令她受伤的事,高子昂一直耿耿于怀。面对皇上,他觉得无能为力。而此时,父亲又偏偏在大牢里。仿佛各处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郁结于心头,正愁没有地方发泄呢。 婉宁纠葛的男人还真不少,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眼前又是义儿。虽然义儿明确表示,他只钟情于郑蕙儿,可是他们这回各自的表现也挺让人不舒服的。他怒目而视:“婉宁,你再为义儿说一句话,我立即就打。” 听他这么说,婉宁回想起门房的话来,难道说真的是自己越求情越糟糕? 她已被唬住,可天生的善良使得她嘴不听使唤地小声嘀咕一句:“就饶了他呗。” 早就准备施刑的高子昂尽管没有听见她在嘟囔什么,大概内容他也猜得到。严厉地命令道:“来人啊,打!” 婉宁彻底愣住。高子昂反而很得意地坐在那里:“婉妹妹,你要么去到我房里,要么在这欣赏义儿挨打。” 婉宁怎么见得如此残忍的场景?气呼呼转身去了他的房间,劝不住,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他。 义儿承受了二十大板之后,高子昂招呼身旁的丫鬟:“你过来。” “是,少爷,您吩咐。” “进去把婉宁叫出来。” 不一会儿,婉宁气嘟嘟走出来,恶狠狠地嚷道:“你还没打够吗?” 高子昂皮笑肉不笑地说:“婉妹妹,到哥哥近前来。” 婉宁蹙眉一怔。 高子昂仍然喜眉笑眼地说道:“哥哥又不会吃了你。” 婉宁深陷疑惑,怯怯地行至他近前。 高子昂站起身,将婉宁拥入怀中,紧紧搂在怀里。婉宁一个劲地要挣脱,可是她又怎么会有一个男人的力气大。她恼怒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干什么?” 高子昂并未言语,凝视她片刻,很深情地在她脸颊上一吻。他的举动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平日里,少爷非常照顾小姐的声誉,从不在人前跟婉宁小姐有亲昵的举动。大家猜测他可能就是在众下人面前再强调一次小姐是他的人。 任凭婉宁如何恼怒挣扎都无济于事。她气得简直要疯掉,猛推了他一下,他身子不稳,后退了一步。婉宁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喝道:“你这种举动惹得下人笑话!” 高子昂没有理会婉宁,往正在挨打的义儿那里看了一眼。义儿身旁的行刑之人已经数到了四十,奄奄一息的义儿还在强撑。 当数到五十时,高子昂终于伸手示意停下。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怎么说也是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我给你留点面子。若再敢犯,定不饶恕!” 义儿吃力地从凳子上爬下来,虚弱的他很自然地跪倒在地,说:“少爷,义儿知错。” 下一瞬,高子昂从眼睛里射出凛冽的目光,将周遭扫视一圈,厉声说道:今天这个院子里的事若传出去半个字,就会跟义儿一样,明白吗?” 众人答道:“明白!” 之后他收回了目光,收敛了戾气,转过身对一脸怒气的婉宁说:“人我打完了,你要找我吵架,随便你。”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婉宁当然跟了过去,刚进屋就说:“哥哥,你方才——” “方才如何?”她的话立即被打断,他走近婉宁,“你不满足是吗?” 婉宁惊恐间推了一下他。他却仍然凑了上来,伸手触摸她柔嫩的脸庞,真的是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吸引着他,他凝视不语。 片刻转身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腿,低头把玩着玉佩。他清楚婉宁跟过来就是找他吵架,便不再言语,等待着婉宁的痛骂。 “哥哥,妹妹不过是觉得尽心做事,不该被打,却不曾想,你是如此阴险歹毒之人!” 高子昂眉心轻皱,仍然未语。 因为他不理会,婉宁悲痛地看着他,再次质问道:“你何以如此凶狠残暴?义儿不过是觉得我处于危险的境地才违背你。” 高子昂冷凝着她:“知道那是危险之地,还去搂着男人喝酒?” “那你不也去吗?” 高子昂瞪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你去沁芳阁,还想瞒着我吗?义儿只是实话实说。他私自做主,是觉得李家的一帮子下人不该被罚,原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没有像你一样丢下我,只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们大家都很清白,你何必一定要跟私情扯到一起?……” 任凭婉宁怎么说,高子昂都没有再回应她。最后她只得狠狠地“哼”了一声,离开了他的房间。 气呼呼的,一直快要走出南院,她终于想起要去看义儿的。抬头却见一个小厮,很着急的样子。 “你着急忙慌干什么呢?”婉宁问。 “小姐,您在就好。门外有个女子非要见义儿,少爷刚刚发火,小的不敢接近。他刚刚打了义儿,说明就是要留下他,又不敢得罪义儿。小的正为难呢。” “我出去看看。” 婉宁来到大门口,见一个淑雅女子正在踱步。“你是?为何要找义儿?” “我是蕙儿,听说他挨打了,便过来瞧瞧。” 婉宁一下子就明白,她就是义儿喜欢的那个卖花女子,目前来看两人已经走得很近了。“你跟我来吧。” 319探病 婉宁带领郑蕙儿来到义儿房里。义儿盖着被子趴在那里,一眼就看到了郑蕙儿。他挣扎着用一只手臂支撑起半边身子:“你怎么跑来了?” 郑蕙儿立即上前,坐于床边,抓着他的手问:“少爷打疼你了吗?” 义儿强撑着说:“我没事。” “一听说你挨打,我吓坏了,马上就赶过来了。”郑蕙儿的眼睛里有眼泪在打转,“那板子打下去,再好的身子都撑不住。” 义儿忍不住伸手搂住了她,片刻,说道:“高府的刑罚,我又不是没见过,可比我受过的厉害多了。他们都知道我以后仍然要近身伺候少爷,不想得罪,所以下手很轻。不要紧,别担心了。” 郑蕙儿半信半疑:“真的吗?” “那当然了。否则,一个正常人五十大板下去,哪还有力气说话?”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义儿这才看见婉宁也来了。“婉宁小姐,您怎的来下人房?” “我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有任何不妥,一定要跟我说,哥哥是指望不上了。” “我方才跟蕙儿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下手不重,养十天半个月,就又能像从前一样伺候少爷了。” “难为你还如此忠心。再看看哥哥他,他竟然这样对你!气死我了。” “婉宁小姐,您别气了,谁让他是少爷呢!” “你不恨他吗?” 义儿斩钉截铁答道:“不恨。” “明明就是他错了,这些年你尽心尽力,他丝毫不顾及主仆情分,说打就打。” “少爷没有错,他很好,他赏罚分明。少爷是天底下最好的少爷,都是义儿该受的。” “都这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婉宁似乎想起什么来,叹了口气,“都怪我,我就不应该去喝酒,都是我害了你。这次挨打都是因为我,因为李家,我很惭愧。看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小姐,千万不要如此。小的承受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只希望您跟少爷好好的。最近几天,小的看得很清楚,少爷真的很在意您。要说少爷不该做的事,他唯独那晚不该去沁芳阁。义儿拦不住,义儿并不是完全为了您,更是老爷的吩咐。” 义儿缓了缓,补充道:“竹筠的事,您不必过分担忧,少爷面对她不会有男女之事。您别看他时常贫嘴,也只是在对着小姐您的时候才会如此。平时他都是很正经的,碰到漂亮女人,义儿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是少爷从不多看。哪怕多看了竹筠几眼,心动从来都不是爱情。只有在见到您的时候,他的眼神才会像燃烧的火焰一样充满热情。” “你家主子那个德性,你竟然跟我说,他很正经。” “义儿若骗您,就是小狗。其实小姐您是了解少爷的,可就是不放心。” “他去沁芳阁,不是冲着竹筠去的吗?” “十成有三成是因为她吧。” “那就是了呗,一成也不应该有。” 义儿劝婉宁不必太在意竹筠,就是担心她若再有出走这样的举动,少爷得有多伤心。 婉宁看着眼前二人紧握的双手,虽然仍对义儿怀有歉意,觉得自己应该离开,理应让蕙儿姑娘多陪陪他。便说道:“你主子还真是,他身边的人总是受伤不断。翰鈺哥哥给我的药非常好用,不知道抹到你的伤口上好不好使。我的手臂好得差不多了,我回去取来,再找个妥当的人给你涂上。” “小姐,您的伤口不是又裂开了吗?” “没事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用得着,我再跟翰鈺哥哥要一点儿来。” 义儿意识到,说了半天话,都还没有正式地向蕙儿介绍婉宁。他忙说:“对了,蕙儿,她就是李家的婉宁小姐,也算是我的半个主子。不久就嫁到高家来了,那时,就是我真正的主子了。” 郑蕙儿礼貌地起身:“小姐好。” “蕙儿姑娘快别多礼。”婉宁看着两人,脸上露出笑容:“蕙儿姑娘善良美好,义儿真有福气。何时喝你们的喜酒呀?” “小姐,老爷都还在大牢里,我们怎么可能?再说,还不知道蕙儿答不答应嫁我这个穷小子呢?” “她答不答应要看你喽。”说完,轻快地跳着离开,“我回李府取药去。” 婉宁一出高府的门,坐着马车径直去了张府。张翰鈺很爽快地又给了她一小瓶药。不过,他亲自跟来了高府,想安慰一番刚发过火的高子昂。 他来时,高子昂正安静地待在自己房里。“把人打了一顿,你的气还没有消?”张翰鈺问。 “你不会是专门来安慰我的吧?” “我过来给义儿送药。” “区区一个下人,怎能劳您大驾亲自过来送药?” “还不是你那有着菩萨心肠的婉妹妹拜托我再给她一些药,我说索性也过来看看义儿,也看看你。” “她现在在义儿房里?她来到高府,不到我这来,先去看义儿?” “就是这么回事。她说不想见到你,现在在义儿房里。”张翰钰笑着说,“你们两个吵架,能不能别带累无辜的人?义儿都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 “你觉得义儿无辜吗?他不止一次违抗我的命令,自己作主,这种背主妄为的下人换了你,你敢用?不教训教训,还怎么用?最危险的人往往是身边之人。婉宁还为了他求情,我看不惯。” “婉宁只是天性善良,你要打义儿,见不得你施展暴力而已。” “你懂什么?女人有时候萌发了爱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呢?你与婉宁自幼定下的婚约,她从小就喜欢你,她早已经习惯有你,怎么还会喜欢别人?连我都退出了,何况义儿。你又不信任婉宁,上回的事你忘记了吗?我是婉宁,也得被你气死!” 张翰钰深吸一口气,道:“你一走了之,婉宁要是喝醉了,你预备怎么办?你真不怕她出事?” “不是还有你呢吗?” 张翰鈺惊呼:“你!你说的这叫人话吗?是男人吗?这种情况下你把婉宁撂给别人!婉宁怎么会碰上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真想再揍你一顿!” “男人搂着她喝酒,这种场景让人不敢想。” “所以你就只计较过去,不顾眼前了?” 高子昂对张翰鈺的提防不是一天两天了,质问道:“你真的退出了吗?婉宁多次去找你,与你推心置腹,你真的就没有一点点动心?” 张翰钰一听,登时上来火气,他真的是一点缝隙都不给我留,说道:“你既知如此,不想婉宁委以心腹于我,那就好好待她!婉宁会来找我,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混账东西!” “她不是还在府上住过吗?” “你放心,她从未进过我房间。这一切起因是什么?你现在出来怨天尤人!既然有这一层担忧,仍然放心把她交给我。你心里怎么想的?” 高子昂从容道:“你若知我心中所想,你不就是我了吗?” “哼!你还跟我装什么深沉!” 320小坐 张翰鈺心想,眼下乃多事之秋,人也见过了,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便最后说:“你以后想喝酒找我陪你行不行?别再去那沁芳阁。接连出的事表明婉宁非常在意你,你跟那竹筠再不清不楚下去,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倒霉的可是你和婉宁的身边人。你老实了,让大家也消停些时日。” 高子昂没有回应他,趴在那里,盯着婉宁赠他的香囊发呆。 两人沉默了许久,张翰鈺突然起身,终于决定离开了。 高子昂忙问:“你这就回府了?” “我去看看义儿,那屋里除了义儿,一屋子女人,也不知道他的药到底上了没有。” “没上,也不需要你这个大少爷亲自上手啊!” “不需要,我就不能去探望一下子了?好歹义儿跟了你这么多年,我都跟他有交情了,你对义儿能这么狠。碰上你这样的主子真是倒霉,这么受罪。” 高子昂懒得理他了,没好气地说:“去吧,我又不拦你。” 当张翰鈺来到义儿房里,义儿已经上过药,剩下的就等慢慢愈合。 义儿的人缘很不错,在以后的几天里,大家很关照,尤其是婉宁,不时过来探望。郑蕙儿更是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几乎形影不离。 幸亏没有赶义儿走,否则,高子昂还不成为众矢之的?婉宁绝对会跟他闹。说不定,因为顾念旧情,还会收留义儿。李府家大业大,怎会在乎多一个小厮?那时,高子昂岂不是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很快,义儿便能下地走路了。 伤刚好些,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伺候少爷。他担心,眼下少爷一定嫌弃他这残败的身体,伺候起来也较为不便。但许多天不见,至少要给少爷请个安。于是在另外两名小厮的搀扶之下,带着伤去给高子昂请安。 “少爷,义儿来给您请安。”边说,边要下跪。 高子昂见他很吃力:“行了,不方便就站着吧。” “惹得少爷您动怒,都是义儿的错。” 少爷的目光淡淡地,冷冷地回:“还以为你我的主仆情分已尽。” “小的感激少爷没有撵义儿走,肯给一次机会。” “你下去休息吧,等伤好些再到近前来伺候。” “是。” 眼看着义儿出去的背影,高子昂甚至心生嫉妒,产生这种情绪是因为大家对义儿太过同情。但是有一说一,其实他自己也认为义儿作为贴身伺候之人,是相当稳妥的。 在这慵懒的午后,婉宁在榻上稍作休息。醒来后脑子还迷糊着,便随手拿过一本书,作为醒神的工具。 半晌,燕儿端了一杯她亲自调制的奶茶进来:“小姐,读书读累了吧?喝杯奶茶歇会儿。” 婉宁合上书,意味深长道:“从小到大,看的书也不少了,可就男人这本书,真是读不懂,悟不透,读不下去。” “小姐,您所经历的世事,不就是一部部书吗?书有容易的,自然就有困难的。而男人这本书要不要读下去取决于女人呢?义儿渐渐好起来了,我们都应该好起来。最近您跟少爷时常不愉快,自从高家老爷入狱,少爷就很少过来了。不便大摆宴席,至少您二位应该在一起吃顿饭,增进一下感情。” 良久,婉宁终于答应:“晚上请他过来小坐吧。” 燕儿微笑回应着:“嗯。小姐,其实您不用喊他,不用请他,他也会过来的。只是您主动喊他过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黄昏时分,高子昂果然来了,很雀跃的样子。此时的婉宁正从碗里一勺一勺舀着,津津有味地吃东西,满屋飘香。看了半天,他也没弄明白碗里是什么食物,不禁问:“你在吃什么呢?这么香。” 婉宁有几分得意:“嘿嘿,不知道了吧。还以为大少爷是百事通呢。” “很粘稠,不过看起来很有食欲,闻起来也很香。” “好吧,我不卖关子了。这是府上一个小伙计从老家带来的,他们当地人管这叫‘焦面’,大麦粉烘炒而成。他说,想家的时候来一碗,稍解乡愁。我对这种食物特别好奇,也不好夺人所爱,好不容易说服他卖给我一点点。就这,我可是花重金购得。不过他答应让家人多寄些过来。不吃不知道,尝过,真的很好吃。” “给我尝一口。” 婉宁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里,看他很享受,便说:“好吃吧。” 高子昂点点头:“确实很好吃,又香又甜。” “我放了些糖进去。” “好,我也会在我们之间多放一些糖进去。” 婉宁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你能不能不贫?”半晌,她指了指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哥哥,喝茶。” 高子昂紧盯着茶汤,左右端详了好一阵子。 “怎么了?不敢喝了啊!”婉宁问。 “我怕你再给我上苦茶。” 婉宁又禁不住乐。 “我都害怕你泡的茶了,婉妹妹你还笑!据我所知,苦茶虽然苦,但也苦后逐步回甘,涩后生津。你上回是在哪个山头薅的野草泡给我喝?” “野草怎么了!野草也是采天地之灵气,得日月之华精。你说的那是上好苦茶,这最普通不过了。你这样的大少爷就应该给你喝这样的茶,才知道这世间的平淡无奇。” 两人说话的功夫,丫鬟们已经摆好了一大桌子菜。 高子昂警觉地问了句:“你干嘛?就我们两个人吃饭,这么隆重。” “你放心吧,我说两个人,就是我们两个人。”说完,婉宁亲自搬来两坛子酒。 “这不是我放这的酒吗?你想喝?这酒烈得很。” “哥哥,我陪你喝几杯如何?” “好端端的,喝什么酒啊?” 婉宁向四周的丫鬟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她微笑着嗲嗲地道:“妹妹想陪你喝嘛!” 她见哥哥还是没有喝酒的意思:“是啊,我不曾歌舞上用心,又不及那些女人风情万种。” 高子昂眉角抽动了下:“你说什么呢!” “丫头,我只是不希望你这么委屈自己。你早已经在我心里安了一个家。怎么能跟街上的人相提并论呢?” 他的话,婉宁没有听进去,反而眉眼间升起一抹淡淡的忧愁:“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真就抵不过了几日的新鲜,若失去你,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还是哥哥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你喜欢的人,只当成妹妹?” 婉宁的激将法对他起了作用,他应道:“也罢,就随了你的愿,美人儿、美酒陪伴,夫复何求?” 321行酒令 两人对饮几杯后,婉宁忽然说:“枯坐无趣,哥哥,既然喝了酒,那我们来行酒令如何?” “还有模有样的。”高子昂微叹,“好,妹妹说什么都好。” “我是令官,先自饮一杯。”婉宁举起一杯酒,爽快地饮下。高子昂想夺下来,都没来得及。他关切地说:“这酒太过浓烈,你已经饮下不少了,后面只饮一小口就好。我们不就图个乐吗?你们女子喝酒可是会伤身的。” “你在外面玩的时候,会劝别人少饮酒吗?” “当然不会了。” 闻言,婉宁脸上渐露笑意。她起身坐于哥哥怀中,双手攀上他,片刻,她低下头说:“男人心,海底针。让人看不见,摸不着,琢磨不透。我们就说含‘心’字的句子,类似于飞花令。自古雄为阳,雌为阴,单数为阳,双数为阴,我们两个轮流,出现在单数你喝,双数我喝?可好?” 高子昂顺势搂住她,怀中的美人儿他岂肯放过,刚要亲近,婉宁却挣脱他,起身将两人的酒杯全都倒满酒。 “好,婉妹妹先来。”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第一个字,哥哥你喝酒!”婉宁得意地说。 高子昂饮下一杯后,淡定地对了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为了跟哥哥多玩一会儿,我就真的只饮一口喽?” 他点点头:“嗯。”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高子昂并没有发现她的伤感,饮下酒平静地说道:“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婉宁对了这句,高子昂才渐渐听出她的意思。没想到,还没等他把酒饮下,婉宁接连说:“心之忧矣,于我归处。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高子昂这下全明白了。她是在借行酒令的机会,表达竹筠的存在令她多么苦恼。 “我知道我乱令了,该罚。” “丫头,你别喝了。”婉宁刚举起酒杯,就被他夺了下来,“知君用心如明月。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他又说:“你不必喝了。知道我的妹妹受苦了,我罚自己。” 只见他一口气饮下几杯。 “只愿君心似我心。”婉宁呆呆看着他,语气淡淡的,“这杯酒我们两个一起喝。”她呡了一小口,起身将酒杯递到高子昂嘴边,脸上露出柔柔的一笑。 婉宁又说了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然后将自己的酒杯倒满,她也知道说得不对,该罚酒。 高子昂却抢过她的酒:“这杯酒我喝,你得到的便是一心人。” “真的吗?”半信半疑之中,婉宁已有了些醉意,脸颊胭脂花般地好看,清纯中夹杂着妩媚,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她总时不时地趴在桌子上。 “婉宁,你喝不少了,到床上休息吧?”说完,他抱起浑身软绵绵的婉宁。 高子昂的脸色也微红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迷人。婉宁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一吻。“哥哥,你很帅。” 他微笑看着婉宁:“小丫头,这可是你第一次夸我,果真是酒后吐真言?” 婉宁没有回答。两人相视一笑。 他将婉宁缓缓放到床上。婉宁却一直抓着他的手臂:“你拿把椅子来坐,我们两个说会儿话。” 高子昂坐下后,紧握着婉宁的一只手,说:“傻丫头,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 “不想你的怀里再有别的女人。”这话听在高子昂耳中,分明是伤感的。 婉宁又说:“你以后想饮酒就来找我,好不好?” “丫头,我们之间,不该变成这个样子。从前多好啊!我希望婉妹妹永远纯真,永远脱俗,有那么一点不食人间烟火,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单纯、善良,那种纸醉金迷的状态不适合你,你又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婉宁猛地起身,带着哭音,眼望着他说:“可是你总是到外面玩,那些女人缠着你,我都不敢想下去!” “好好好,你别哭,也别急。我不去了还不行?之前都答应过你,不会再去了。” 半晌,她终于冷静下来,软软的身体再次倒在床榻上。 高子昂慵懒地趴在她床边,食指缠着她鬓边散落的秀发,一圈一圈轻松打着卷儿。他当然没有想到婉宁也会有妩媚的一面,脸上面带微笑,说道:“婉妹妹,你真的太迷人。小时候你黏着我,现在我粘着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婉宁轻轻抚摸着他。 他趴在那里半天,也有了倦意。“我得赶紧回去了,可能今晚不能陪你到很晚了。”见婉宁的眼睛里有几分疑惑,他解释道,“我很想多陪你一会儿,但是怕再待下去,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一饮酒就放荡,婉宁再次想起,他到沁芳阁饮酒,便随口一说:“饮了酒就一定要——” “那要看是谁了。我再待下去,婉妹妹你肯定是逃不了了。”没想到高子昂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婉宁有几分失落:“哥哥,我真的很累,一会儿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些。” “你怕不怕呢?” “现在府上的氛围比从前好多了,很像回到了从前。”婉宁的眼神转向落寞,“只是父母亲不在。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了,我一会儿就睡了。你早些回去吧。叔父不在,婶娘需要你,府上需要你。” “你这么担心我母亲,就该自己到府上照顾她。” “我跟皇上提过出宫的事,皇上不答应。我们还得另想办法。你回去吧,多陪陪婶娘。对了,婶娘还怨我吗?” “你别瞎想了,我母亲从未怨过你,我们高家都从未怨过你。”说罢,他起身,坐到床边,俯下身子,在她额上落下很深情的一吻。“我回府,你好好休息。” “好。” 从李府回来的一路,高子昂脑袋里时刻都盘旋着婉宁。人类记忆的本质果然是重复,他屡次表明婉宁是根深蒂固的存在,可婉宁却在意他脑海里这种虚浮的记忆。 322偶遇竹筠 婉宁饮下酒之后的种种哀怨,一直萦绕在高子昂的心头。 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真的如自己说,没有再去沁芳阁。只偶尔会跟王品鸿玩在一起。自从孟静瑶在王家的地位抬升之后,王品鸿收敛了许多,也顾家了不少,更是对妻子多了些关怀与照顾。 高子昂和王品鸿两个人花重金买下几只凶悍的斗鸡,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有时也会去到集市上,寻找更强劲的对手。 有了新乐子,总比到烟花巷醉生梦死的好,这让婉宁安心了不少。还有一件事令她很欣慰,那就是义儿的伤一天天好起来,目前已经能伺候主子。婉宁认为义儿是因为她挨打,过去的这些日子,一直自责。现在终于舒心了。 心情变得愉悦,婉宁和高子昂两个人心里没有任何隔阂,这回是整天腻在一起。从前玩过的地方,又都玩了一遍。 婉宁还时常拉着他逛大街,偶尔一次两次可以接受,次数多了,这对于高子昂来说是一件苦差事。不想她伤心,关于自己的难处,他也不说。他心里非常纳闷,婉宁在集市上怎么逛怎么玩都不累。就算是她从前因为家产被夺,压抑过一段时间的消费欲望,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问也不敢问,只好继续纳闷下去。 好不容易消停了两天,婉宁又把他拉上了街。她一蹦一跳的,看到任何东西依旧觉得很新鲜。难不成从前都白玩了? 高子昂在心里叹着气,忽然,围在一起的一堆人吸引了他的目光。走近一看,正是王品鸿在斗鸡,看起来很好玩。 王品鸿拽过他:“过来玩吧。” 高子昂正想停留片刻,说起来王品鸿真是他此时的“救命恩人”。真没法跟婉宁比,这丫头一逛起来,两条腿像安装上去的,永远都不会累。 他把婉宁也拉了过去:“婉妹妹,我们休息一下子吧。你也过来看看,很好玩的。” 婉宁不得已跟了过去。盯着几只鸡剑拔弩张地站在一起的样子,哪有到处去玩来得愉悦?原本就不情愿,站了一会儿功夫就不感兴趣了。她便离开,驻足在旁边的摊位上。高子昂料想她可能待不住,当然一直在关注她,早就派义儿形影不离地跟着。 虽然只有义儿在身边,婉宁也还是很开心。 却不曾想,在一家布匹摊位面前,她碰见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竹筠。竹筠大概也是出来闲逛的。婉宁不想理睬她,就只顾走自己的路。刚要越过她,竹筠却挡在了前面。婉宁让了让,朝旁边走,她仍然挡了上来。 毫无疑问,竹筠有明显的挑衅之意。婉宁便没有再躲避,停下了脚步。 竹筠手摇一把薄如蝉翼绫绢扇,边转圈欣赏着婉宁边说道:“啧啧啧,当真是好命啊!到底是出身显赫,家道中落也依旧气质不减,瞧瞧这通身的气派,看起来就比我们青楼女子高贵。”她停在婉宁面前,眼神变得狠戾:“可你也还不是做妾的?他一旦纳了我为妾,我们就都一样喽,还什么高贵不高贵!” 竹筠一个劲儿地就是想缩小她跟侯门千金之间的差距。 义儿顿时火冒三丈,举起手就要打竹筠。 婉宁喝住他:“义儿!你当街动武,成何体统!” “婉宁小姐,此刻您还管什么体统不体统!” 只见婉宁转过脸,冷冷地对竹筠说道:“你说得也许没错。不过,以后一不一样,我是不太清楚。至少眼下是不一样,我可是正大光明跟子昂哥哥出来玩的,你呢?见得了光吗?偷着跑出来的吧?” 话音刚落,婉宁抬腿就要走。 义儿得意地道:“争强好胜要找对地方,你别忘了,李家也是沁芳阁的主子,你得罪主子,以后还想不想混了?” “义儿,别说了,我们走!” “小姐!”义儿的语气里含着反对,他是真的想借机教训教训竹筠。 婉宁厉声道:“我们走!” 义儿仍然恶狠狠地说:“婉宁小姐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还由不得你在这叽叽歪歪的!你还不快滚?”说完,紧跟上婉宁。 “什么人啊!还不就是妾。”竹筠依旧不服气。 她一直盯着婉宁和义儿,知道他们走出很远,她才在后面笑着喊道:“你干什么呀?想打我?你是他的下人,你竟然护着她!”她顿了顿,“莫不是你们有一腿?哈哈。” 两人当然没有听到竹筠后面的喊话,竹筠也不敢在义儿面前说,只等两人走远才威风了一下。 义儿看着怏然不悦的婉宁:“想起竹筠那又鄙薄又造作的神态、令人作呕的语气,我就想揍她。” “你揍她有什么用呢?你家少爷喜欢。” “小姐,知道您沉稳内敛,不喜欢张扬,但是您从前有李大人撑腰,现在只能靠自己,该摆明身份就得摆明。虽然坐拥万贯家财,大家还是欺负您,连她一个青楼女子都敢这么跟您说话。您现在跑去跟沁芳阁的妈妈说一句,给竹筠穿小鞋,甚至将竹筠赶出沁芳阁都是可能的事。” “算了,不在这种小事上面花心思。竹筠除了容貌之外,也还有几分令人欣赏的性子,难怪会引得哥哥驻足。”半晌,婉宁命令道,“今日之事,你回去不可告诉你家少爷!” “为何啊,小姐?若不是少爷他图一时之兴,小姐又怎会受这等委屈?少爷他就应该出面摆平。” “我真是人微言轻啊!如今连义儿都不听我的话了。”婉宁接着道,“告诉他干什么呢?我现在才意识到,竹筠的事,到现在都还未解决。这个竹筠解不解决尚未可知。即便解决了,后面还有多少个‘竹筠’呢?” 义儿心疼地看着婉宁。 “义儿,你说他心里还有我吗?” “小姐,您竟然有这样的疑问!义儿现在就去找少爷。” “回来!你要把我撂下?你消消火,一会儿就看见他了。见着他什么都不许说!”她发现义儿没有回应,又强调一遍,“你一个字都不许说!” 义儿勉强说道:“知道了。” 323姐夫 当婉宁和义儿回到高子昂身边,他正跟王品鸿聊得不亦乐乎。还好斗鸡的人群已渐渐散去,否则,婉宁心里就更窝火了。高子昂发现婉宁似乎不开心,疑惑地问:“怎么啦?阴着脸。”他看了一眼义儿:“义儿,你欺负她啦?” 义儿回答:“小的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欺负小姐的人,顶破了天也不可能是义儿啊!” 婉宁狠狠地瞪着子昂哥哥,将手里装有首饰的钿盒重重地丢入他怀中,转身离开。高子昂转身看了一眼王品鸿,示意要走。在王品鸿轻轻点过头之后,他紧跟上婉宁:“婉妹妹,你别生气了。你今天也累了吧?明天,明天我一定好好陪你。” 婉宁没理他。回李府的一路,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高子昂到了她房里,轻轻将钿盒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回转身看着在床上背对他而坐的婉宁,她怀里抱着被子,仍然不说话。 他上前几步,在婉宁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婉宁,不要为这种小事生气了。我都答应你了,明天好好陪你,以后都好好陪你。” “你不愿意陪我,陪别人去吧。” 听婉宁说气话,高子昂只瞅了她一眼。两人此后又没有交谈了。 高子昂笃定婉宁就是因为自己没有陪她而生这么大的气。他最是了解婉宁,等她睡一觉,过了今晚就忘得差不多了。明天再带点好吃的哄哄,这事就过去了。 许久,他起身:“婉宁,我回府了,稍作休息我还要去宫里,明天再过来看你。你也别生气了。” “你陪我一点耐心都没有,陪别的女人就可以笑呵呵的没有任何倦意。你已然差别对待,此时又何必表现出一副很在意的样子?” 高子昂当即心生几分恼怒:“你在说什么呢?婉宁,你再这么说话,我生气了。”说罢,他抬起腿愤然离去。 他刚出屋子,婉宁就趴下大哭了起来。 想起竹筠在集市上说的那些话,跟她扯到一起,婉宁感觉到自己跟着在堕落。 与给她的羞辱相比,她更在意竹筠为何会有如此的底气。一定是子昂哥哥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否则,她怎么会那么说?哥哥是在骗我!说会送走竹筠就是在骗我。根本就不会送她走,他只是想一点一点说服我,到时候就纳她为妾。 婉宁心烦了一整晚。 答应做哥哥的妾室,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如何还能容忍他再纳妾?还是一个青楼女子。正如竹筠所说,到时候还真就跟一个青楼女子平起平坐。 自己的人生何以堕落至此?就只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段感情吗?尽管这段感情承载了她多年的愿望。想到这里,眼泪又禁不住流。 他若执意纳竹筠为妾,那同他就没有必要再有瓜葛了。一气之下,婉宁将哥哥平时所赠的钗钗环环悉数搜罗了起来,放在镶玉钿盒里,抱起它只身来到高府。 她一改从前的亲近模样,谦恭有礼,像陌生人,非要叫门子通报。门子一看就知道,这是又吵架了。他可不陪主子闹,整不好把自己搭进去。便哄她说:“少爷早就知道您会过来,吩咐了无须通报。” 到了南院,她仍旧像陌生人一样,叫丫鬟通报。从前可是直接闯进去的。丫鬟虽然心中疑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还是听令,在少爷门外禀告:“少爷,婉宁小姐来了。” “叫她进来。” “是。” 丫鬟配合着演戏,礼貌地对婉宁说:“小姐请。”之后自己退了下去。 婉宁怀抱镶玉钿盒进到高子昂的房间,将钿盒放在他的书桌上。高子昂见她脸色不好,似心中仍然有气。为了那么点小事,这么大气性,也是服了她。他又一想,若单纯生气,她会躲在自己屋里生气,等着自己去找她。她此刻跑来,应该是有事。 高子昂将书放回到书架,走到婉宁面前道:“义儿,你出去。” 婉宁盯着高子昂:“义儿,你不必出去。我没有要紧的话跟他讲,我是来归还你家少爷所赠之物。”说着,打开镶玉钿盒。 高子昂的面上已有愠色,道:“什么意思?” 天性倔强的婉宁语气强硬地说道:“没有指腹为婚,没有后来的缠绵。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有任何情感纠葛。你终究是我的姐夫。”她微微思考了一下,唤道:“姐夫。只有如此,婉宁才能找回作为一个女子的尊严!” 高子昂一听大为不悦,为了一点小事,就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做出如此绝情的事。他责备道:“你就这么不珍惜?” 她的眼里闪动着耀眼的泪光,灿若群星。空气在两两相望中凝滞。高子昂心头燃烧着怒火。半晌,却垂下脸,低低道:“义儿,收下。” 义儿面色一沉,道:“少爷,义儿劝您一句,收下您会后悔的!” “收下!”高子昂再次强调,目光移向义儿,一脸怒气。 少爷对婉宁小姐都发了脾气,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义儿不敢再顶撞,不情愿地将钿盒收了起来。 婉宁泪眼汪汪的,猛推了一下他,拂泪而去。 她回到府里,趴在床上,又是一阵痛哭。不知何时,感觉累了,哭着睡去。 过了大半天,她醒过来,却发现哥哥赠她的玉佩还在枕边。原来自己搜罗了半天,把这个最重要的信物忘记了。她抱着玉佩看了许久,冥冥之中,她感觉到跟哥哥之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断的,仿佛有一股永远都不会断又看不见摸不着的绳子连接着彼此。 他真的要纳竹筠为妾吗?他应该知道自己无法接受,真的就那么得不在意?会不会只是竹筠的一厢情愿?他是那么真诚地、一心一意待自己,若真的在欺骗,要纳竹筠为妾,怎么会一点怀疑都没有呢? 她讨厌自己的心软。摇晃了一下脑袋,不要自己再想下去。她起身把玉佩放在了梳妆台抽屉的最里面,不想再看见。 324梨园邂逅 说好不再有瓜葛,可婉宁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子昂哥哥的影子,这一点她自己都抗拒不了。她甚至在思考跟哥哥的感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总是撇开竹筠,认为问题不在她,或者说她不是问题的根源。只有她跟哥哥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他才抵挡不住一些小小的诱惑。眼前都过不去,更别说还要经历漫长岁月里的血雨腥风。 从何时起?她开始丧失安全感,感觉到这段感情抓不住。她努力回想,并不是从他认识了竹筠开始,而是从他疑心自己会跟皇上在一起。从那时起,两人的感情就已经变质。 这个问题,她一个人如何解决?虽然他此后也意识到确实不应该怀有疑心。可从那以后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那种干净与纯粹。 眼下看,终究没能抓住这段感情也是必然了。 想着这些,婉宁身上打了个冷战。春季回暖,还是能感到飕飕凉意。听说,梨园已经是一片春意盎然。梨花开了不少,婉宁想过去,她并不是去回忆,而是去告诉自己,从此,就忘记过去在梨园经历的一切美好。 再去一趟,再看一次,有始有终,跟过去的感情告别。虽然这片梨园是自己家的,是父亲亲自带人栽下的,她会守护好,但从这以后再过来,可就与感情无关了。 春天的微风拂面,有那么一丝暖意。婉宁站在一棵花儿开得最旺的梨树下,姿态雍容清远。 与她心有灵犀的高子昂也跟了来。心思跑远了的婉宁起初并没有看见他到来,而当她发现时,他就站在数尺外的地方,眼睛盯着扯过来的梨树枝条。 空气在冷眼相望中凝固,婉宁见到他来,拔腿就走。 高子昂当即说道:“你既然决定不再有瓜葛,又何须逃呢?” 婉宁冷漠地喊了声:“姐夫。” “我答应过你父亲,无论你是否嫁给我,我都会保护你。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你总是一个人。真挺让人担心的。” “是么?多亏有姐夫你在。” 高子昂顿时火冒三丈:“你叫姐夫上瘾是不是?” “我提醒你,也提醒我自己。” “你若真的下定了决心,还需要提醒吗?” “这天下的可怜女子你得多照顾几个,都怪让人担心的。你觉得还不到我或者说我们下定决心的时候吗?” “此言何意?”高子昂疑惑地问。 “自从我去了皇宫,你不再信任我,我也不再信任你。我们的感情已然风雨飘摇。我拼命做的不是舍不得李家曾经的万贯家财,妹妹只是想回到从前。有父亲、母亲,有哥哥,有李家的所有人,想让父亲留下清白在人间。对于哥哥你,我从未想过会失去,可到今天这步田地,实际上我已经失去过你。妹妹唯一的拥有还要用抢的,我害怕有一天连唯一的拥有也会失去,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婉宁的声音寒冷而沉重,“妹妹经不起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竹筠。你就真的过不去吗?我也答应了,不会再去沁芳阁。我就这么得靠不住,不值得信任?你时不时就要发作一次,动不动就把过去扯出来。” “也许不是你做错了,是你已经发生了改变。我觉得你对我失去了尊重,总是跟那些烟柳莺花在一起,自己也变得放荡。” “你竟然用放荡这种字眼来说我!” 婉宁觉得意懒心慵:“我们越来越回不到从前了。我自来的优越感不知从哪里来的,或许我才是你沿路的风景。” “我就那么不值得托付吗?”高子昂走到她身边说:“我们的相遇、相知、相恋都是必然,你又为何一定要逃避呢?” 婉宁环视满园的梨树,几乎每一棵树上都坠满了白色的梨花。她有感而发:“梨花的象征意义是纯真的童年,你看这么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多像我们的童年。也许是曾经太过完美,上天要夺走属于我们的美好。‘梨’与‘离’谐音,或许我们本不应该相遇、相恋,终究走不到最后。与其得到了再失去,不如我们现在就两清。从此以后,各自寂静悲喜。” “婉宁,你能否振作一些?你明明知道每年梨花盛开时都是我们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光,你何必如此颓丧?而且你答应过哥哥,我们以后不会再吵架。” “确实不会再吵架,因为我们不再有关系。你不属于我,我不属于你。何况从前我也没有感觉到真正的属于对方,过往不堪回首,那对我来说不就是一种苦吗?” “跟我在一起就让你如此得难过?” 婉宁的不回答,在高子昂看来是默许,他的面上露出了然之色,眸子却深不见底,似有无限伤感:“明白了。我一直以为我的婉妹妹很坚强,伯父、伯母遇难,这种生死考验,你都能挺过来,可不曾想你如此轻易地放弃我们的感情。” 婉宁呆望着远方许久,打算离开,回头叫了一声:“子昂哥哥,我最爱这里纯白的梨花漫山遍野,茫茫如海。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以后你就真的只是我的姐夫了。”说完,抬腿就走。 等候在梨园外的义儿,见到了面无表情的婉宁,打了声招呼,也没敢多说话。不一会儿,少爷也出来,他劝道:“少爷,给小姐道歉吧。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是他不要我,为何我要上门道歉?就为那么点小事,如此绝情。你没听见她方才说的话,句句能让人坠入冰冷的谷底。是对她太好了,都惯出毛病来了。” “少爷,您怎么能跟女子一般见识呢?” “你是没有听见她说什么,这么多年感情,她真是太狠心了。” “小姐这是老毛病了,越是绝情说明她越在意,您又不是不知道。” 高子昂不听义儿劝。片刻,抬腿离开。 “少爷,我们去哪?” “回府。” “还以为凑近去李府呢。唉,没救了。”义儿叹道。 325小心思 婉宁带了两个手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一会儿走走,一会儿又坐坐车子。虽说没有目的,却总是想去僻静的地方。走着走着竟然到了隐雾山脚下,于是她想索性到师傅那里拜访。 手下将马车摔在山脚下,之后护着婉宁上山。 智阳开着玩笑:“子昂怎么没有陪你来?这个‘护卫’会不会照顾得更周到一些?” 婉宁闻言半点也高兴不起来,耷拉着脑袋,仿佛还带有微微的叹息。未等婉宁回答,智阳就看出两人肯定又是闹别扭了:“你们俩又怎么了?上回那么大的事,你都原谅了他,这回又是什么事?事情不大,就算了吧,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婉宁低低说道:“我们两个已经绝交了。” 又绝交了!上回闹那么厉害,都没分开,这回无非就是闹点小脾气,还说这么严重。智阳刚想开句玩笑,可是看到婉宁满脸的阴郁,心想,还是问清楚再说吧。他也就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 他沏了上好的茶,案几上也摆好了婉宁最爱吃的新鲜果子。两人对面而坐。 “沁芳阁的那个女子亲自跟我说,他要纳她为妾。” “不可能吧,他要纳妾不光你不答应,我都不答应,两边的长辈更不会答应。他不会不敬你父亲,沁芳阁的女子大概也进不了高家的门,他还不至于违逆所有人。婉宁,你可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啊!那女子现在是看你不顺眼,当然是怎么狠怎么来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伤害跟子昂的感情,就不值得了。还不是让别人得了意?如此你能甘心?” “不是的,师傅,我明白您说的意思。但我才不会被她摆布呢,我最在意的是竹筠说起来那些话的时候,看似很笃定。如果不是哥哥给了她希望,让她安了心,她又怎么会如此趾高气昂地来跟我说?哥哥知道我绝对不会允许他纳妾,他可能就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尝试着一点点说服我。” 智阳缓慢摇头,道:“我还是不太相信,除了你,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如此花心思。他就由着你这么想?就没有跟你解释?” “我才不告诉他我心里这么想的呢。” “你没有跟子昂说清楚,他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师傅,不是我有意不跟他说清楚,他应该知道竹筠是我跟他之间的大问题。早就应该把这个问题解决掉,眼下看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当回事。” “你是希望能引起他的重视。你这丫头啊,原来还有这么点小心思。” “我跟他因为竹筠吵了也不止一回了。到现在我不说清楚,他竟然还觉得我无理取闹,仍然不知道是因为竹筠。我跟他之间像隔着一块大疙瘩一样,他若真的由着竹筠是这样一种存在,说明我跟他有缘无分,这种日子我还真过不下去。但凡他还想解决,确实要彻底解决一下子了。” “女人啊,藏着点小心思,我能不允许你藏吗?真正的感情不会经不起考验。”智阳指了指案几上的几盘果子,“快吃点东西,没准多吃点心情就能好起来。” 婉宁没有只顾吃,半晌过后,又说:“师傅,我想独自拥有他,错了吗?” “你自然没错,但是你喜欢的,别人当然也会喜欢,也会心生觊觎。他从个人魅力到地位无可挑剔。他父亲乃是一代武将,母亲在当年可是有名的才女,他文武双全也就不奇怪了。你与他青梅竹马,他成长过程中有女子陪伴,他更了解女子,比寻常男子多了几许柔情,这也是吸引女人的地方。” “我并没有看重他的富贵和地位,这么多年情分,有他在就像是整个世界都温暖了。静寂无人的深夜想他时,唯有甜蜜的点点滴滴萦绕心间。但是我期望这种甜蜜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万万无法与人分享。若做不到,还不如按照父亲为我计划的人生,离开长安城,去到江南,找一个没有人打扰到我的地方,过以后的日子。” “子昂出身于侯门豪富之家,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他想要你又怎么肯轻易放手?何况你是个能给人真实感觉的人,又不是一件东西。你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你的。子昂心里有你。他不过是像平常的纨绔子弟一样爱玩,但是玩到什么程度,他是有分寸的。” 婉宁有几分不服气:“师傅,您说男人会掌握好分寸,您觉得徒儿会信吗?” 智阳瞪他一眼,觉得这小丫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人生难得糊涂,她却是如此认真。他意图转移话题:“说句题外话,如我所料不错,他母亲应该很喜欢你吧?你们应该很合得来。” “婶娘自幼待我都很好,像亲闺女一样。叔父前段时间因为李家入了狱,她也没有跟我闹僵。长辈们都对我很好。”婉宁深深地哀叹一声,“现在才觉得父亲真的是全心全意为我考虑,方方面面都考虑在内。他替我们每一个人都考虑得很周全,上天怎么就不肯将他留在我身边呢?若父亲还在,子昂哥哥也不会这般欺负我了。出身富贵就一定要纨绔吗?您看翰鈺哥哥就很绅士,他从不跟女的胡来。” “你以为张翰钰就一定把持得住吗?他没去青楼是因为他父亲设了眼线,他敢去一次,回家便家法伺候。就算没去,他不也是在花街柳巷闲逛着吗?” “怎么就没一个好东西呢!”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此后婉宁的话就很少了。每次来,智阳总是备好了各式各样的新鲜水果招待她,仿佛不饱餐一顿,都对不起师傅。 她更想不到高子昂此时正骑马路过山脚下,他并不是到智阳这儿来,只是外出办事刚巧路过。缘分就是很奇妙,总是将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少爷,离先生的住处不远,您不去拜访一下?”跟随在他身边的义儿,这一发问,正好戳中他的心事。 高子昂不是没有想过,思虑片刻,他果断地说:“不去,再碰上婉宁满脑子的神逻辑,我听了生气!” 义儿继续试探他:“过门而不入不太好吧?” 高子昂知道义儿说得有道理,过门不入确实不敬,但决定了不去就不会去。便下了马,打算跟义儿一起牵着马步行通过,能稍表现出他对先生的敬意。 326劝解 当高子昂和义儿走到山路与平路的交汇处时,一辆马车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少爷,这不是婉宁小姐的马车吗?小姐果然来了。” 高子昂什么都没有说,牵着马站在那里。 片刻功夫,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义儿凝神一听:“少爷,有人说话,是从山上下来的。虽然因为太远听不清,但像是个女子呢。该不会是婉宁小姐下来了?” 不管是不是,高子昂牵着马退到旁边的小路,义儿紧跟了过去。说话声音越来越近,听得出确实是婉宁。 下山来,她坐上车,很快扬长而去。她当然不会意识到,自己一直被关注以及渐渐从视线中消失而令人产生了不舍。 高子昂从小路出来,将马拴住,对身旁的义儿说:“过门不入确实不好,既然婉宁走了,我们上去吧。” 智阳一见到他就问:“你跟婉宁是什么情况?一前一后过来,你来时就没看见她?” 高子昂不想承认看见了婉宁,但面对先生又不想撒谎,只轻轻摇了摇头。可他的这点想法哪里瞒得过智阳。 “明明看见了,还说没看见,你小子对我撒谎是吧?” 高子昂低低道:“学生不敢。”他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行了,知道你是好孩子,我也知道你们闹别扭了。”智阳给他沏上了好茶,“请坐吧。” 两人坐下后,高子昂饮下两口清茶,带着伤感道:“先生,不是闹别扭。她已经不要我了。” “那你呢?就接受了?” “先生,她不要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当然是舍不得她,但我很失望,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如此经不起考验。在我看来,我跟她自幼的情意,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相信我,不会轻易割舍这份感情。可是她不珍惜,没有信心。我和她之间的感情竟然如此脆弱,她已经不止一次地离开我了。眼下更是,她动不动就要离开。如此反复,我承受不了。” “你承受不了也要承受!你一个男人就这么点魄力了?”智阳显得很激动。 高子昂被智阳惊到:“先生,您甚少有脾气。” “你真的以为男人有了地位,有了金钱就可以有感情了吗?” “先生,我从未这样想。” “你再如此下去,你会后悔的。”智阳似乎内心充满无限的忧郁,“我也曾失去过一段感情,此生都不能再有了。” “先生,也许您是对的。可是您没看见婉宁决绝的样子。” “你就没有好好想想婉宁为何生你的气。” “在集市上玩的时候,我没有陪她,她回来就跟我生气。之后就扯出从前一些不愉快的事,可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也答应过她,不会再去沁芳阁,她就是不肯相信我。” “婉宁也许会跟你提一些不开心的事,但这些事再让人不开心也不至于绝交啊!或许你认为过去的事都没有过去呢。你对其他女人犹豫的态度才是婉宁最在意的。她要把一辈子都交到你手里,可是你跟那些女人之间真的都处理明白了吗?” 高子昂似乎明白了一些:“多谢先生教诲。” 智阳问道:“你真的想要她吗?” “那当然!先生,连您都不信任我?” 智阳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想保护婉宁。我知道你自然也是一直保护她的,但是感情上的伤害谁又会有意为之?就像你身边的女人,也许你并不爱她们,只是图一时之乐,但就因为如此令婉宁很没有安全感。她自从家难以来,变得患得患失,总觉得一切美好都会失去。她认为你是他拥有的唯一,可是她很没有安全感,因为失去了很多,稍有风吹草动,她就觉得会失去你。恰恰反映了她太害怕是失去,等她反应过来,心中的痛楚不比你少。女人天性心软,一旦陷入思念,就会像陷入泥潭,总是在试图挣脱,反而会越陷越深。作为男人,你应该多体谅她,多包容她一些。你若能给她安稳,她就不会总想着离开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学生明白。” “从前有不少人带着自家孩子找我拜师,我几乎一一拒绝,只有婉宁破了例。我看人还是有两下子的,她至纯至性,值得你一生守护,你可不能辜负她。下次,我要见你带她一起来。否则,你不准再踏进这里半步!” “先生——” 智阳严厉道:“别说了,此事没得商量!” 高子昂不敢冒犯,只能默许。 良久,智阳饮下了两杯茶水,终于变得心平气和:“近一年来,你跟婉宁感情一直都不太好,但愿这次是对你们的最后一次考验。” “因为皇上喜欢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高子昂思虑片刻,说,“若跟婉宁还能和好,我一定会求皇上收她为义女,彻底断了皇上的念想。我曾想过自身无功于社稷,皇上为何会答应我的请求。后来我想只好利用李伯父一次,希望皇上仍然会对李伯父的死怀有歉意。” 智阳凝想后,赞同道:“你的想法或可一试。” 婉宁从师傅那里出来,原本打算直接回府,后来一想,好歹自己也是李府的主子,钟叔太过操劳,理应替他分担一些。于是打算亲自到沁芳阁取分成银两,拿了之后,回去告诉钟叔就可以了。现在是大白天,又有手下护着,没什么害怕。 可是她忽略了人心的险恶,钟叔来,每次拿多少,他心里都有一笔账。婉宁肯定是没有数,鸨儿什么样的场面没有经历过,表面上对婉宁笑意盈盈,暗地里却趁机克扣银两,同时希望万一调查又查不出任何端倪,做了几笔假账,让婉宁等了许久。 拿到银子后,想要离开的婉宁却远远地就看见子昂哥哥,他当然也看得见婉宁。 这一次的相遇纯属巧合。高子昂离开隐雾山后,就计划过来查账。近两天正好是沁芳阁账务结算的日子,从前都是父亲过来查账,现在父亲不在,高子昂就担下了这个责任。却不曾想在这里碰见了婉宁,他也觉得奇怪,李家的账务一直都是钟叔亲自过来结算。 他的身边围绕着两个女子,婉宁本想装作没有看见,冷漠地从他身边经过。可感觉太刻意了,显得自己就是在吃醋,便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说:“姐夫你好兴致啊!大白天逛窑子。应该多找几个女子陪伴,这里面不是有个你最喜欢的吗?她怎么没来?” 高子昂当即恼火,猛地将其中一个女子扯到跟前,顺势搂住她的纤腰。两人温柔地对视。 “婉宁,你舒心了?” “哼!”婉宁气得跺脚离开。 说起来,这俩人还真不让人省心。智阳苦心劝了一顿,若看见方才的场景,还不被气坏? 327不争 被高子昂拉入怀中的女子,因骤然受宠,乐不可言,自从婉宁离开,就一直缠着他。而高子昂的心情异常烦闷,他将那女子的双手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姑娘,我今天很累了,改天再来看你。” 他说完,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椅子上呆坐着。女子不甘心,迎上来,语气做作:“少爷,我就那么不招您待见。您不是说要走吗?” “妈妈在哪里?我有几句话要跟她讲。”高子昂问。 女子指了指他们身后,楼梯下一间较远的屋子:“喏,她就在那里。” 高子昂起身走到那间狭窄的屋子里,鸨儿正在做账,她猜得到高少爷就是过来查账的。“少爷您稍等片刻,一会儿就处理完。” “不急。”高子昂缓缓上前,随便拿起一本账看了看。片刻,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李家小姐此次前来是为何?” 鸨儿不怀好气:“还不是来取分成银两。哼!一个孤女还来取什么银两!” 从她的眼神中,高子昂看出了几分端倪。他放下手上的账本,说道:“妈妈,把差额补上,送到李府,送去的时候就说一时疏忽,少算了些。她是府上的大小姐,对生意的事必定不关心,心里没数,应该不会太当回事。给你造成的损失,本少爷会补给你,或者直接算到高家的账上。还有,此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鸨儿一惊:“瞧少爷您说的!”后一想,既然高少爷已经看穿,她也没必要躲藏,“听王少爷说啊,这以后有可能高家就是沁芳阁最大的主子了,您很快就是堂堂正正的少东家,怎么能让您出银子呢?可妈妈就是不明白,您为何这么做?” “妈妈,你少来了,你会不知道我跟李家小姐的关系?”片刻,他又转变了态度,“我只是看她孤孤单单,怪可怜的。以后李家若再有人来,不管谁来取,银子都一两不少给她。” 鸨儿应道:“知道了。” 离开沁芳阁之后的婉宁,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回府的这段路,连车子都没坐。脚下快步如飞,两个手下那叫一个吃惊,装模作样在后面紧赶慢赶。劝她坐车,她也不坐。 回到府里,也还是气呼呼的。幸亏在路上有所发泄,否则,那得什么样?见她的模样,燕儿自然是要问的。“小姐,您怎么啦?” 婉宁没有回答,但燕儿知道能造成这幅局面,应该是跟少爷有关。“小姐,最近您心情不爽,奴婢去削个甘蔗来,吃点甜的会愉悦一些。” “甘蔗?哪里来的甘蔗?” “小姐,您怎么忘记了?是周婕妤赏赐的呢。” 婉宁这才想起,是哦,好多天没在宫里待了,皇上怕是要问的。“燕儿,你回来,别去削甘蔗了。府上一切都还好吧?要不今晚你跟我一起回宫?” “小姐吩咐,奴婢不敢不从。” 婉宁一回到宫里,被告知皇帝已经去了正殿。本不想打扰皇上和周婕妤,但同时周婕妤差人过来说,有削好的甘蔗。意思就是得过去了呗,婉宁没敢耽搁,去了正殿。 “婉宁,你来啦,刚削好的甘蔗,甜甜的,快过来,我们一起吃。这甘蔗虽然放了些时日,但储存得当,也还是挺好吃的。” 婉宁见到皇上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行礼了,面对拘着礼的婉宁,皇帝却爱答不理的。 “皇上,您跟婉宁又怎么了?贫妾就想人多热闹一些。您看您,别板着脸嘛。婉宁给您行礼呢。” 皇帝头也未抬,道:“你起身吧。既然来了,就一起陪着婕妤吧。” “奴婢遵命。” “婉宁,给!” 婉宁双手接过周婕妤递过来的甘蔗:“多谢娘娘。”她舔了一下甘蔗尖,似有回味,“甘蔗确实好吃,也很甜,就是渣比较多。” 皇帝听得出来婉宁有所指,不禁笑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又说:“那朕问你,你认为朕是好男人吗?” “皇上您胜过全天下男子,这还用问吗?但皇上您的这一问,应该是倾向于男女之间,这个奴婢哪有资格评判,眼前最有资格的是婕妤娘娘。您若能照顾好她以及她的腹中之子一生一世,那您是好男人无疑了。” 周婕妤紧紧靠在皇帝肩上,婉宁的回答让他们心里很舒适。 “皇上,婉宁真是一番苦心,她真心希望贫妾好。”周婕妤不禁想多说一句,“知道皇家安稳度过着实不易,贫妾确实不想卷入争斗,只希望自己跟孩子一生都平平安安。” 婉宁当然要全力保护周婕妤,若如此,她就不会像刚送周婕妤入宫时那般自责了。她听闻,太子之位争夺得厉害,不少臣子各拥其主。虽然婕妤也有靠山,但她无争胜之念,便随了她的意。婉宁也希望她跟她的孩子一世平安,便跪下说:“还希望皇上达成婕妤所愿。” 皇帝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你清心寡欲很难得,相信朕一定会照顾好你和我们的孩子一辈子。” 周婕妤不顾有人在场,愣是紧紧抱住了他。 皇帝心中对婉宁的怒气总算消减了几分,他抬起脸问:“婉宁,你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好了。” “你起来吧。近些天怎么没见你?该不会就是一心一意在府上养伤?” “府上事务繁杂,要多花些功夫,还请皇上体谅。” 皇上没有回应,只专心看着正在吃甘蔗的周婕妤。 婉宁的手里拿着一节甘蔗,又看了看皇上和婕妤,他们的感情那么好。婕妤怀着身孕,不能侍寝,皇上过来的次数少了,来一趟理应让他们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便说:“皇上,婕妤娘娘,奴婢不便多打扰,甘蔗可否让奴婢带回去吃?” 皇帝笑着问:“不嫌有渣了?” “渣是必然的存在,还分在哪吃么?” “既然不嫌弃,你就回去吃吧。” “遵皇上吩咐。”婉宁朝婕妤看过去,“多谢婕妤娘娘的美意,奴婢告退了。”说罢,离开了正殿。 328小小的教训 竹筠早就听到风声,高少爷来了。出来得很早,她再三挽留。因此当晚高子昂就没有着急回府,查完了账,勉强留下。 雅间里,竹筠殷勤劝着酒,她自己已经眼尾红透,有几分醉意,整个人晕晕乎乎。靠在他身上,说着话:“知道我在您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影子,我也是因为存在的这一点点希望,而不想放弃。” 他低头看她:“我希望你能摆脱沁芳阁,不要再过这种日子了。” “摆脱沁芳阁的办法,要么给自己赎身,离开这里,甚至离开长安城;要么您收留我。若做到前者,我以后该如何生活呢?若选择后者,您又不肯要我,始终对我若即若离。既然您心里有一点点地方属于我,又为何不要我呢?” 还未等高子昂回答,竹筠又说:“是因为高府容不下我吗?还是因为其他?王少爷跟我说,您纳妾要经过李婉宁的同意,只要她说句话,我就有希望入高府。否则,最多只能做个外室。我也知道您很在乎李婉宁,她的意见尤为重要。所以我想巴结她。” 高子昂随口一问:“你打算怎么巴结她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喜欢同一个男人的女人碰到一起,想要和睦都太不容易了,还怎么可能巴结?先前在集市上碰到了李婉宁,我原本要跟她友好相处的,可一张嘴,王少爷嘱咐我的事儿全都忘记了,只想着争强好胜。” “你们说什么了?你们碰到一起,有话说么?”高子昂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淡淡地问。 “我说她到了高家也是做妾,还跟她说您会纳我为妾呢。到那时,我跟她就差得不太多了。”竹筠急于求成的心态,使得她在还不确定这个男人会完全跟自己一条心的情况下,竟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的话让高子昂完全明白了,原来是竹筠在婉宁面前说自己要纳她为妾。“差得不太多了”不就在说婉宁跟她地位相当?这是婉宁最忌讳的,以她的心性,会认为这是莫大的羞辱。原来如此,难怪她会生气,当真不是无缘无故。 平日里,也许他对竹筠有那么一点点爱怜,但婉宁在他的世界里,地位不可撼动。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纳竹筠为妾的打算,也从未这么说过。让婉宁受了委屈,此时的他心头冒火。但脸上仍旧维持着冷静,他觉得有必要让竹筠明白一些东西。 他轻声说:“不提她。”之后给竹筠喂了一杯酒,凑到她耳边道:“带我去你房里。”竹筠一听很是高兴,两人相视一笑。 竹筠挽着他的胳膊,心情极好地引领他来到自己的房间。进门后,高子昂转身将门关上。竹筠的双臂迫不及待攀上他的脖颈,而他却扯过竹筠的一只胳膊,重重地将她摔在床榻之上。床边的帷幔愣是被带了下来。 竹筠瞬间蹙眉,可怜巴巴地说:“少爷您是最怜香惜玉的,可您摔得竹筠好疼。” 高子昂没有理会她,只在她的房间里翻翻找找。他知道青楼里为使人尽兴,都备有“仙药”,便问道:“你的仙药放在哪里?” 竹筠感觉到不对劲,却还是往梳妆台的抽屉里指了指。他找出药来,亲手给冲泡了满满的浓浓的一大碗端到竹筠面前。 “少爷,这也太多了吧!” “我可是为你着想。”高子昂说这句话的时候,笑眉笑眼里透着俊秀与迷人,“喝!少爷我亲自给你冲的,你敢不喝?还得我喂你啊!”说着,做势要起身给她喂药。 竹筠醉于他的容颜:“好好好,我喝,我喝。”她顿了顿,问道,“少爷您不喝吗?” “少爷我春秋鼎盛,还用得着这个吗!喝!” 竹筠喝下药,没过多久,药物就在她的身体里起了作用。高子昂眼见她欲火中烧,却不碰她。他就是要竹筠弄明白一些,顺带着替婉宁讨回一些尊严。 足足一个多时辰,药劲终于过去。竹筠看起来精疲力尽。 高子昂对她还是有几分怜爱的,竹筠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他有些心软。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她一肚子的怨气因为这个吻瞬间化为乌有,仿佛不过一瞬,竹筠又从地狱回到人间。 “你为何如此待我?”竹筠眼含泪光问道。 高子昂微微凑近:“今天不过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以后你若再敢在婉宁面前胡说八道,有你好看!” “少爷,你太狠了。你不仅折辱于我,更令人伤了心。” “哼!就你还谈什么折辱不折辱!” “少爷,您方才明明动了恻隐之心。既然你心里有我的位置,为何还会如此待我?”竹筠微微直起身子,双手支撑着床铺,“因为李婉宁在你心里的位置不可动摇,而我可有可无?” “你们两个是无法比较的。我对你一直都很宽纵,你可以做任何事,但就是不准伤害到婉宁。” “她是圣洁而高贵的女神,我是人人可欺的下贱艳女,在你眼里自然不可相较。可你当初又为何来招惹我?” “怎么叫招惹!你难道认为我应该不理你吗?” 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高子昂的这句话令竹筠无比憎恨。 “我曾言语轻薄于她,确有不妥当的地方,我也知道你心里除了她再也装不下任何人。是我太愚蠢,我忽略了李婉宁在你心里的位置,我愚蠢到向她挑战。我真的很羡慕李婉宁,听说她不愿意做你的妾,而我也并不奢望太多,甘心做你的妾室,可是就连做你的妾室你都不肯。” “我可以替你赎身,拯救你于水火,但我不会收留你。” “那你又何必赎我?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青春是短暂的,女人的青春更是快得如驷之过隙。哪个女人不想在短暂的青春里,像一朵盛开在最美好季节完美娇艳的花儿一样绽放最美丽的自己?” “所以你连尊严都不要了?” 竹筠冷笑一声:“哼!尊严?我又不是李婉宁,从来就没有那东西。从来就没有,谈何失去?尊严是李婉宁那样的出身和你这般的大少爷谈谈讲讲的学问,竹筠不知尊严为何物。” 329还是不走 竹筠已顾不上自己的仪容,此刻总算能坐直身子。高子昂走近,在她的床边坐下,亲手将她的衣衫整理好。 他的温柔令竹筠的怒气消减了许多:“是,都怪我,没有听王少爷的话,没有对李婉宁保持敬意,果然得罪了她就是跟你过不去。你终究是因为李婉宁才不要我的吧?” 高子昂面对她而坐,低着个头:“也不全是。我不否认我感觉得到你心底的一点点喜欢,只是你不觉得你那一点点的喜欢太廉价了吗?你奢望得那么多,我终究无足轻重。你的那一点点喜欢,在富贵与地位面前也太轻了,轻得令人有些微轻视。我偏爱婉宁,这不是在与你比较之后做出的决定,我始终爱的是她,她是我心里永远的唯一。她的心里也始终深爱,与富贵无关,与地位无关,干净通透。无论从哪方面讲,她无可比拟。这回你跟她说的那些话,是在侮辱。所以我分外自责,不该令她伤心。”他转过身去,抬起头,又说,“你们上进的方式就是攀上个富家公子,做个妾室,从此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是能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你说得对。到那时,我将看到你们这些体面人、有钱人怎么过舒服的日子。你们的世界,在从前那是我很难想象的。我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有谁会关心呢?你以为我就只为了外在的光鲜而出卖自己、出卖灵魂吗?你有没有尝试着来感受我要度过的人生?这里是有多可怕!我拼劲全力的同时也失去了一切,却只能够活着。我时常想,是我不配活着?活着是一种罪吗?我是个人,却用非人的方式存活,整天过着乱七八糟、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承认很羡慕李婉宁,妄想跟她一般命好。更想攀上个公子,为的就是改变眼前。但是我需要补充一点,我是真心喜欢你。” 高子昂的内心其实已被触动,仍然不以为然地回转头来:“在你们眼里,富家公子但凡有钱,魅力就在,有几个是不招人喜欢的!” “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真的很招人喜欢,出身显赫、风度翩翩又深情款款。你尊重每一个女子,从不认为青楼女子下贱,看到一副副卖笑的面孔,你会心疼,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以玩为乐。这世上的男人并不是个个都像你一样怜香惜玉,我们都在遭受非人的待遇。而你若对一个女人没有爱意,绝不会碰她,甚至你的每一个吻都很深情。你虽然混迹于风月场,却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子不敬。世间哪个女子不想嫁给这样一位男子?” 他起身,走到圆桌前,背对她,问道:“我有那么好吗?” 竹筠没有接他的话,或许是想到今晚他的所为,心生恨意。在这之前,是真的认为他很好。并且对自己的未来信心满满,这下,又将她打回原形。 要说竹筠真的因爱生恨,还不至于。她心里清楚此番少爷完全是因为李婉宁,若不是她招惹了李婉宁,少爷依旧会像从前一样待她,哪怕是敷衍。 高子昂想要离开,犹豫了片刻,又在圆凳上坐下。但两人没有再言语。 良久,他才又开口:“我还是那句话,沁芳阁的日子不适合你。你若愿意,我替你赎身,以后堂堂正正、有尊严地活下去,也许会贫苦一些,至少精神自由。” 竹筠其实知道,这就是少爷心里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表达方式。但是他的提议,竹筠没有回应。 他不知道,竹筠看似固执,就是因为早已放不下。而他绝对不会勉强婉宁接受竹筠。 竹筠只落寞地说:“李婉宁不接受我,高府也不接受我,所以少爷您就不会接受我。如此想,我心里就好受些了。少爷心里还是有我的点滴存在的,只是客观上容不下我。” 她阅人无数,怎会不知一个男人若真的想要她,哪有那么多客观? 高子昂明白竹筠,仍旧是不愿意,不禁轻叹一声。时候不早了,真的该走了。他起身:“刚才的事情,我想你也不希望妈妈知道客人进了你的房却没有碰你吧?”他向前方迈出一步,桌上露出亮闪闪的一锭银两。然后春风满面地往外走。 走到大厅里,遇见鸨儿。她以为少爷转了性,开始宠爱起姑娘们了。想留住他:“少爷,都这么晚了,干脆留下呗。” “妈妈你还不知高家的规矩?”说着,他抛出一锭银两,被鸨儿稳稳地接住。 鸨儿欢喜地说:“好!那您慢走。” 和竹筠的一番长谈令他内心混乱,对竹筠的了解加深一层,但他不愿去细想自己的内心是为何浮动不定。 或者他此刻只一心想着婉宁。他感觉到自己比平时更加想念她,此时此刻,他心里脑里全是婉宁,真想一下子冲到她面前,不知她此刻是在宫里还是在李府。他真的后悔了,后悔当时不该由于一时之气愤默许她的离开。他就不曾想过婉宁是何原因离开自己,还惹她生气,跟她吵个不停。 这回是竹筠给自己找的麻烦,要找个机会跟她解释清楚,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纳竹筠为妾室。他问了自己一百遍,婉妹妹是真的不要他了吗?自幼的情分,这么多年的情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早已交织在一起,怎能轻易分开!于一路昏暗中,思念成河。 他走到岔路口,接下来的方向分明就是李府。后来才意识到,子时已过,不能不回去了。 义儿交待了门子,大家都敞着门在等少爷。一见到他,便迎上来:“少爷,子时已过,您这才回来,这让夫人知道,您——” 高子昂有些不耐烦:“别废话了,你着人进去瞧瞧,夫人歇息了没有?” “是,少爷。” 片刻功夫,小厮出来传话:“回少爷,夫人歇息了。” “夫人若问起,就说我同平时回来的时辰一样。明白吗?” “明白,少爷。” 330企图挽回 第二天清早,高子昂陪母亲吃过早饭后,回到了自己房里。心想,今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去跟婉宁解释清楚,他可从来没有纳妾的想法。当然,要是她能原谅自己就更好了。 不一会儿,义儿进屋来奉茶,之后一直伺候在他身旁。不言不语的,也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他想到竹筠说过是在集市上碰见了婉宁,可不就是他以为婉宁是因为自己没有陪她,而生气那天吗?婉宁一定是在离开自己的那一会儿碰见的竹筠,当时义儿是陪在她身边的,一定听见了两人说话的内容。 他责备道:“你早就知道婉宁和竹筠起争执,你不跟我说。” “是婉宁小姐坚决不让我跟您说,小的只是遵从小姐的吩咐。” 他不禁质问:“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当然您是主子,可您还不是得听小姐的?小的觉得这件事还是听小姐的比较妥当。” 高子昂厌恶地瞅了他一眼。 “少爷,她们早晚都会起争执,而且她们会起争执,也应该是您意料当中的事。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才能让婉宁小姐不受伤害。” 他原本想追究义儿的责任,但又觉得他说得没有错。义儿的意思是要跟竹筠断绝往来,婉宁才能好过。他压了压心底的情绪,忍住了。何况此时此刻,他眼里只有婉宁,想要挽回跟她的感情。 高子昂问道:“义儿,你说婉宁现在会搭理我吗?” “按照义儿对她的了解,婉宁小姐现在很没有安全感,她对您极度不信任,恐怕要费点事了。” 是啊,婉宁脾气倔,这个高子昂心里清楚得很。这回婉宁又没有错,被别的女人羞辱,任谁也不能心平气和。他也怨自己,如果当时陪着婉宁,竹筠有再大的胆子,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想来想去,应该主动登门道歉的。 思考过后,主仆二人跑去了李府,却得知婉宁不在府上。高子昂便忍不住到宫里找她,抽出一点点空闲,冒险去到云烟阁。 燕儿知道婉宁不会见少爷,只得将她骗了出来。当婉宁在假山后看到等候已久的子昂哥哥,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上当了,不出意外地转身就走。 “婉宁!”他狠狠拉住了她,“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讲,冒险来到云烟阁,你好歹听我把这几句话说完。” 她转过脸,语气里带着讥讽:“姐夫,你怎么过来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是皇帝的后宫,你作为护卫,怎能不知宫中的规矩?我们没有必要相见。你放开我,我该回去了。” 开口的这句“姐夫”仍然很刺耳,不过高子昂没有如从前那般生气,此刻他也不想跟婉宁生气。而且他知道婉宁的心态,她未必是真心这么叫。从她的冷言冷语中,甚至能听出关心的成分。他知道婉宁不想听他说话,却还是紧紧拉住她,不肯放手。 “我就是忍不住过来找你,冒险都要过来。” 婉宁闻言很生气:“你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婉宁,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已经教训了竹筠,相信她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原谅我可好?”片刻,他又低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要说,我永远不会纳她为妾。”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柔婉的语调和在风掀起的沙沙响声中,给人的感受却寒凉得如同冰雪。 “你当真如此绝情?” 婉宁未语,甩开他,抬腿便离开。 “婉宁!”高子昂带着挽留的一声轻唤却没能让她有一丝迟疑,转眼已走出很远。 他抬眼四处看了看,天阴沉沉的,看来真不是修复感情的最佳时机。 婉宁的态度在他的意料之中,原本就没有打算一气呵成,就只想来探探她的口风。可这态度也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想起她的决绝,心都有些慌。这回跟从前不同,他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了。他想跟自己赌,就赌婉宁的心意没有变,她还是从前的婉妹妹。 忙完宫里的事,他带上义儿和两个手下去了赌坊。他就想赌赢。 “少爷,就算婉宁小姐不理您,您也不能堕落啊!赌场有猫腻,十赌九输啊!”义儿不断地劝他。可是他哪里听得进去,他一定要赌赢! 连着三局,他故意押的都是大,三局过后,都输了。到了第四局,义儿又问押大押小,他仍然毫不犹豫地说:“大!” “少爷,不能这么玩!”义儿劝道。 高子昂坚持道:“大!” 没想到此局,他竟然赢了,他果真赌赢了。赢了就说明婉宁的心里仍旧想跟他在一起,他坚信。看着有些荒谬,可事实就是一点点心理作用都会燃起他心中巨大的信念。 当他起身离开时,赌场的人当然不愿意了,说他赢了就想走!为此,手下跟他们打了一架。正巧门口有官兵路过,这场事端才得以平息。 虽然他坚定了信念,可一想到婉宁的态度,他依旧很迷茫。不能够醉心于人,只想酒醉。他又跑去喝酒,不过这回没有去沁芳阁,而是约了王品鸿一起到了快活林,点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原本还约了张翰鈺和许鹤轩两个人,他们两个慢得像蜗牛一样。高子昂原本就心情烦闷,等不及了,就慢慢地饮起了酒。 王品鸿提议道:“枯燥无趣,叫几个姑娘来呗?” 没想到他果断道:“叫!” 王品鸿向小斯使了使眼色。不一会儿,对面楼上的姑娘就来了四五个。他先粗略地选出了两个,剩下的人打发走了。 他指着面前的两位姑娘说:“这二位姑娘最擅长小曲。怎么样?选一个吧。” 高子昂指了指其中一个长相有些清丽的姑娘,说:“就她吧。” 只见那姑娘抱着个琵琶,缓缓行至他眼前。响起的美妙音乐,却无法令他欢愉,内心反而更加空荡荡的。酒入愁肠平添三分愁,捻着酒杯的他多次陷入沉静。 331买醉 姑娘接连弹奏两首琵琶曲,从快到慢,再到细弱,到无声,无论悲怆还是舒缓,尽显高超的演技,在场之人无不听得陶醉。 琵琶女穿在身上的衣裳,边缘处嵌有薄纱,洁白光润的肌肤若隐若现。这副装扮,摆明了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高子昂一杯接一杯饮着酒,眼睛却渐渐离不开这姑娘。 义儿最是了解少爷,他此时已经有几分醉意,满脑子都是婉宁小姐,说不定会把眼前的女子当成是她。那不是坏事了吗? 他劝道:“少爷,您少喝一点酒。否则回到府上,夫人要说话的。我们玩一下子就回去吧。” 义儿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姑娘奏完曲子,没能抵抗住他魅惑的眼神,片刻间深陷在他怀里。确实如义儿所料,少爷现在看谁都有婉宁的影子。他仔细观察这名女子的容貌,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此女不仅脸型像极了婉宁,还是同样的清丽。也许在最开始,就是因为发现她有几分长得像婉宁,才选择了她。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高子昂饱含深情地说。 “少爷,您这么看着我,那我问您,我长得美吗?” 他低低应道:“很美。” “少爷,您此刻是想酒醒还是酒醉呢?”姑娘边问,边微笑着递给他一杯酒。他接过酒,很爽快地饮下:“当然是酒醉了。” 与此同时,沁芳阁有几个姑娘也来了,而这几个人里面没有竹筠。大概是竹筠将她跟少爷相处得不太愉快的事告诉了王品鸿,怕给少爷添堵,今天也就没过来。 几个女人陪着高少爷,只一心跟他乐。 义儿见此场景,很是不高兴,但劝又劝不住,站在他身旁不知所措。今夜的少爷只想酒醉了吧,转眼间,他已经喝了两坛子。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看起来越喝越起劲。 喝酒伤身不说,少爷分明就是因为婉宁小姐不理他,跑这来买醉。到最后喝得酩酊大醉,身边这么多女人,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呢。 作为下人,义儿是必须制止少爷如此喝下去了。他不经意间从窗户向外望去,看到张翰鈺和许鹤轩两位少爷正往这边走,便偷偷溜出去,向张少爷说明了主子的情况。希望他们不要陪少爷玩下去,若能劝住他别再喝就最好了。 张翰鈺一来看见眼前的场景,瞬间就明白了义儿的担忧。他偷偷对王品鸿说:“你明知道他心情不好,还这么折磨他,你算什么兄弟!你是在用自己失败的感情惩罚别人!” “他这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 “他这是开心吗?你看不出他表面在笑,心在滴血?”此话戳中了王品鸿的痛处,想想自己曾经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低下了头。 张翰鈺又说:“你们平时喝喝小酒也就罢了,但是今日,你看他那个样子,是像饮几口就走的人吗?他已经喝了不少了吧。趁他还清醒,赶紧劝他别喝了。” 不一会儿,王品鸿招呼走了所有姑娘。高子昂愣是扯过一个女人,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嘴里还不断挽留她们。 王品鸿坐于他身边:“你别喊了,我是她们那儿的常客,她们还是会比较听我的。”他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几个空酒坛子说,“知道你想喝酒,我们差不多就行了。” “不就女人吗?这么多女人同样能陪我。” “老弟,可不就女人吗?好在一点,她心里还有你。” 高子昂不屑道:“有又如何!” “有就去找她啊!就凭你这魅力会拿不下一个李婉宁?在这躲着喝闷酒算什么本事!但凡是个女人,你制服她,听话不就完了吗?” 此话令几个人脸上蒙上一层笑意,高子昂一想到上次对婉宁的伤害顿时笑意全无。 “你以为天下的女人个个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高子昂拿过酒壶给自己斟酒,“别跟我提她!”他晃着杯子,眼睛直盯着里面浅浅的酒:“女人就像是这酒,不喝还好,一喝就醉,越醉还越想喝。别拉着我,让我喝!” 王品鸿无奈转过脸冲张翰鈺说道:“又开始犯贱了。他现在喝的不是酒,他醉的是女人,这能拦得住吗?” “拦不住也要拦!” 王品鸿呆坐了片刻,又说:“叫你去找她,你又不去。那我就把李婉宁找来,看看你这副样子!”他问义儿,“李婉宁在哪?在宫里还是在府上?” “回少爷,李府的下人有说小姐回来过。” “那义儿你去把李婉宁找来!” 高子昂在一旁边斟酒边冷笑了一声,他早已料定婉宁不会来,认为他们的行为可笑。就连义儿都了解婉宁,跟王品鸿说:“王少爷,您就别叫义儿白跑一趟了,就算婉宁小姐在府上,她也不会来。” “哎,我说义儿,除了你家少爷,别人都使唤不动你是吧?” “王公子,义儿不是这个意思。” 王品鸿指了指周围几个下人,道:“你们四个人一起去,怎么说也有我们几个的面子,我就不信这李婉宁是吃了秤砣!” “只怕吃了秤砣还好一点儿。”义儿嘀咕着。 “义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少爷叫小的去请婉宁小姐,义儿去便是了。” 半个时辰后,几个小厮怎么去就怎么回来了,当然是没能请来婉宁。 义儿向王品鸿回禀道:“少爷,婉宁小姐她不来。” 张翰鈺的小厮彬儿点点头:“嗯!我们几个都可以作证。这里的详细情形都说了,李小姐就是不肯来。” “我说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叫你们请个人都请不来,差事还想不想干了?”王品鸿当即发脾气。 张翰钰说道:“算了,婉宁的性子我了解一些,也不能完全怪他们。” “多谢张少爷体谅。” 高子昂原本知道婉宁不会来,可仍抱有一丝侥幸,现在确定她不来,希望变失望。一股剧痛充溢在他胸口,接连饮下好几杯。 332苦肉计 高子昂的怀里仍旧拘着个女子,两个人尽情地饮着酒。周围的人不知所措,全都无奈地看着他。王品鸿越来越坐不住:“我们几个把他架走不就完了吗?” 张翰鈺则颇为担心:“他这个样子,硬阻拦他是会动手的,你要砸了人家酒楼不成?” “我还真就不信那个邪!”王品鸿起身走到他身旁吼道:“你是想找打吗?为了个女人如此颓废,丢不丢人?你父亲不在府上,连你也喝得不省人事,想没想过府上怎么办?” 他果然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王品鸿一眼。这一眼瞪得,王品鸿都觉得胆战心惊。战争仿佛一触即发。片晌,高子昂才收敛怒目,低下头,微笑看着怀里的女子,两人又愉快地喝起酒来。 张翰钰实在看不下去了,来到他跟前,猛地将那个女子拽了起来,扯到一边,道:“没出息的东西!既然放不下就去找她!” 高子昂心情不悦,起身抓起张翰钰的领口,冲着他喊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来管我的事!”说完,松了手,但顺带将他推了出去。毫无防备的张翰鈺愣是被他推倒,后面的桌椅跟着退出去好远。 周围的人大吃一惊,立即上前扶起了张翰鈺。王品鸿朝高子昂嚷道:“你是什么情况?下手这么重!” 义儿见状,只能立即替主子向张少爷赔礼道歉:“张少爷伤着没?您别生气,少爷他酒后无德。一个喝醉酒的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您别往心里去。” 连张翰鈺都差点挨了打,在场的人也不敢劝了。已经损坏了桌椅,再劝真的就是要砸了人家的酒楼。大家都盯着他跟那女子放肆地饮酒,一直饮下去。 许久,高子昂似乎有些撑不住了。是啊,强颜欢笑能撑多久呢?他不时地往桌子上靠。陪他的女子更是撑不下去了,趴下后就没有再起来。 此时天空中乌云密集,黑压压的,是要下雨的节奏。义儿想在下雨之前将少爷送回府去,他大着胆子试着将少爷扶起。好在这回少爷没有抵抗,顺从地跟着义儿走。 终于肯走了,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然而到了楼下,却突然哗啦哗啦地下起了大雨。稍淋了点雨的高子昂仿佛一下子又精神了,他再次甩开所有人。手里拿着个酒壶,踉踉跄跄行走在大雨里,一口一口饮着酒,很是颓废。愣是将那壶酒喝完,最后倒在了大雨里。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立即上前把他架起,塞进了马车里。几位少爷安排各自的小厮跟义儿一起将他送回府。 张翰钰站在那里,撑着把伞,看着他们驾车远去,说道:“他并非这么荒唐的人,是有什么用意吧?” 王品鸿很不屑:“不管什么用意,为了个女人醉成这样子也够丢人了。” 张翰鈺同样瞥眼看他:“你还不是一样?为了个女人放浪形骸,还有脸说别人!” “我至少还享受着欢愉,他这算什么!一个女人就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泛桃花流水桥西又如何?女人不值得!” “哼!你也就欢愉一下吧!你就没想过对尊夫人好一些,多疼疼她?最近你们的关系不是好多了吗?你明显放不下,还装出一副风流的样子,折磨自己干什么!有些女人是值得醉一回的。” 王品鸿并不想提自己的事,他听得出张翰鈺口中的赞叹之意:“李婉宁有三头六臂吗?把你们两个都迷得神魂颠倒。” “也许醉过这一次才有机会醉一辈子。” “你来劲是不是?” “你跟我急什么?我说的是子昂,说不定他是在使苦肉计呢,还真说不定婉宁会对他心软。” “难得你还能一心从他的角度考虑。”王品鸿缓了缓语气,“他方才对你下手确实狠了些,你不会生气吧?” “哪里的话?我生什么气?我们几个一起长大,他任性跋扈的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若件件事都跟他生气,早就气死了。” “虽然你说得没错。心里总会有疙瘩的吧。等他醒酒了,我跟他说改天给你赔罪。” “不必,我一个大男人摔一下又没什么,而且又没受伤。” 一堆人伺候着高少爷到了高府,刚下车,“噗……”一口鲜血从高子昂口中吐出,随后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周围的下人吓了一大跳,立即过去将少爷扶起,簇拥着将他送回房去。 这一躺下,仿佛很难再爬起来。当晚到深夜,他发起烧来,连气息都变得微弱,眼见就要生一场大病。 在一旁的义儿吓坏了,他深夜请来了太医,经过诊治,开了一副退烧的方子,并叮嘱道不可再饮酒,便离开了。 幸亏药方里的几味药府上都有,义儿立即交代下人连夜熬药。 此时的少爷已经烧得神经昏乱了,义儿隐隐约约地听见他不时呼唤着婉宁小姐。可不是吗?此刻最有效的药就是婉宁小姐了,只要她一过来,比什么药都管用。 义儿刚要去李府请婉宁,忽地想起少爷在快活林饮酒的时候,就去请过了,小姐不肯来。他有种预感,此刻去请,她仍然不会过来。他看了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少爷,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犹豫了一阵子,决定还是要到李府走一趟。 婉宁也不知为何,今晚很精神,很难入眠,已经是深夜了,她仍旧没有睡意。跟燕儿聊着天,燕儿很了解她的心情,不想让她烦,一直没有提到高少爷。 很晚了,她提醒小姐早些睡。自己出去将各处检查一遍,就在此时碰到了义儿。她回到房里禀报说:“小姐,义儿又来了。” “又是为了他主子吧。” “义儿说,少爷在酒楼买醉,谁劝也不听,终致醉倒,回到高府后还吐了血。喝那么醉,晚上又淋了雨,已经发了高烧。少爷需要您,希望小姐您过去照料。” 婉宁面有愠色,饮了口茶后将茶杯重重置于桌上,茶水四处飞溅,说道:“姐夫生病了应该去告诉姐姐,怎的来找我这个妹妹?!我不去,你去回他吧。天很晚了,我休息了。”说完,毫不犹豫地爬上了床。 义儿一早知道会得到这种答复,他还要赶回去照顾少爷,只能失望地离开。 333仍然关心 大半夜的,义儿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只独自守在主子身边,一直守了一整晚。可第二天,不仅没见少爷病好,仿佛更严重了,脸色更加苍白。 这回少爷生病的事,他是不敢隐瞒了。整个府里因为少爷这一病,都炸开了锅。谢惜文听说后,亲自到南院来探病,还交代了管事的,不许将少爷生病的消息告诉牢里的夫君。 李婉英的丫鬟墨竹觉得这对少夫人来说是个有利的时机。在这种时候去探病,少爷再不喜欢她,表达一下关心,是不会招人讨厌的。 墨竹劝着李婉英:“少夫人,听说少爷病了,您不去看看吗?” 李婉英没有当回事,这个“夫君”可从未正眼瞧过她,她又怎么会突然给他好脸色?道:“就连你都知道用‘听说’这样的字眼,这还像夫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得的是相思病。他心里没有我,你再有真心都换不来一个男人对你的爱。” “可是少夫人,最应该过来探病的李婉宁,却没有来。这不就是——” “别说了。”李婉英打断她,“我不去贴人家冷屁股。” 这一整天,高子昂一直昏睡着,气息奄奄的样子的确让人很担心。偶尔清醒一下子,脾气还很大。所有人都不想惹少爷生气,也就不敢靠近。唯有义儿一刻不离地伺候在主子身边。可他越伺候越心慌,主子一天都没有进食。喂他喝了点药,还全都吐了出来。如此下去,病怎么会好? 持续的高烧,再健康的体魄也无法一直扛下去。 义儿必须要想办法。从少爷昏迷之中会呼唤婉宁小姐的名字可以看出,他有多希望小姐过来。义儿明白少爷就是在跟自己赌。赌?赌!少爷并非好赌之人,昨日却去了赌坊,以及他在赌坊的坚持,他赌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婉宁小姐还会关心他。 想到这里,义儿觉得若今日他不能将婉宁小姐请了来,岂不是辜负了少爷一番心意?而且按照婉宁小姐的个性,说不定这是两人感情弥和难得的一次机会。 义儿暗下决心,今天就是绑也要把婉宁小姐给绑来! 他去了趟李府,被告知小姐不在府上。便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宫里,一开始只说是高府来人求见周婕妤。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夕阳残照。婉宁在偏殿安静地待着,仿佛满腹心事,又好像没有,只任由思绪像野马一样。阳光从镂花长窗中映照而进,这种静谧吸引了婉宁的目光,她顺着阳光,望向窗外,凝眸不语。 义儿见过周婕妤之后,在娘娘的安排之下,他化装成了小太监混进了云烟阁。一迈入偏殿,萧飞燕就发现了他,微微一怔,问道:“义儿,怎么是你?” “小的就是过来请小姐去一趟高府,看看我们家少爷。” 婉宁闻声下榻来,冷漠地瞧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婉宁小姐,难道您就如此狠心?少爷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两天过去了,高烧不退,病情丝毫不见好转,至今还昏迷着。少爷病着,就算偶尔醒来脾气还大,谁都不敢接近,怕是会出什么事情。” 见婉宁没有反应,义儿又说:“小姐,纵然是少爷他罪大恶极,就算您心里真的没有他了,你们自幼一起长大,彼此陪伴,如今他生了大病,连王品鸿和许鹤轩两位少爷都亲自来探望,您对他就一点情谊都没有了吗?还有您最难过的岁月,可是少爷日日夜夜陪着您啊!再有小姐,您是最悲天悯人的,想想义儿,把少爷伺候成这个样子,老爷、夫人还未来得及找义儿算账呢!” “他不过是我姐夫。”婉宁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里间。 写写字,做做绣品,婉宁看似冷漠,可渐渐心里真的不宁静了。她回想着义儿的话,有哥哥在的岁月历历在目。鼻子一酸,她心念动了一动,深埋心底的牵挂终于忍不住如潮水般涌了出来,泪眼迷离。不知何时,针戳到了手指。也不知何时,周婕妤站在了她眼前:“婉宁,担心就出宫看看他吧。” 婉宁在感触中慨然落泪,终于抬起头:“可奴婢不能连累娘娘。” “姐姐放心吧,就说我托你出宫办事。皇上很疼我的,不会追究。” 义儿一直在外等候,见着婉宁出来不禁大喜:“太好了,婉宁小姐您这一去,我们少爷的病就好了大半儿了。” 婉宁坐上了义儿为她准备的马车,已经在往高府赶了,可是她还嫌慢,恨不得能飞去,马上站在哥哥的面前。 到了高府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义儿考虑到小姐这一来,今晚是走不了了。这要是府上下人知道她在少爷这里过夜,又一个说不清。为了她的清誉,便带着她从角门进府。 当婉宁见到病榻前的子昂哥哥,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两眼无力地闭着,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问义儿:“他吃过药了吗?” “少爷他不肯吃。” “义儿,你先打盆温水来,然后去煎药。” “是,小姐。” 婉宁在身边悉心照料,高子昂仿佛已经感觉到是她,变得听话许多,脸色也渐渐好转。 翌日清晨,他终于从昏迷中迷迷糊糊地醒来,见婉宁趴在他床边,他伸手去抚摸她。婉宁被惊醒,尚未清醒透彻的她眼神朦胧,脸上写着疲惫,问道:“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 高子昂未语,轻轻地吁了口气,伸手揽她入怀。 半晌,他挣扎着要起来。 婉宁关切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坐一会儿。” 婉宁起身扶他,不住流淌的眼泪未来得及擦拭,滴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坐了起来,揽过婉宁,替她拭着泪。脸色依旧有些惨白,却撑着笑道:“不哭了,我没事。” 婉宁什么都不愿想,只是习惯性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她这才感觉到两颗心仿佛又靠在了一起。 她满眼泪水,哭着道:“你可以跟我生气,可以不理我,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我怎么会不理你呢?”高子昂脸上露出笑意,“真是惊喜,病一场一觉醒来就能看见我的婉妹妹。” 334不原谅你 高子昂觉得此时的婉宁分外珍贵,她安静地靠在自己怀里就能胜过千言万语。 “以后别再喝那么多酒了,喝酒伤身,你又爱饮浓烈之酒。”婉宁劝他。 “好,都听婉妹妹的,但是你再不可以轻易地就离我而去。” 婉宁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颇为心疼:“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答应你。”她嘴上这么说,而关于竹筠的事,她认为还没有解决,并不想这么快地就过去。只因此时也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 “知道我一生病,婉妹妹就会来看我,那我以后天天生病。” “胡说什么呢!哪有盼着自己生病的?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婉宁正要逃脱他的怀抱,敲门声忽然响起,随后是义儿的声音:“少爷,您醒了吗?义儿过来送早点。” 婉宁起身说:“我去开门。” 他微微颔首。 只见义儿提着一大食盒进来。他看到已经能坐起来的少爷,心中欢喜:“还是婉宁小姐神通广大,您一来,少爷就神奇般地苏醒。” “说不定无论什么人来,你家少爷都会醒的。” 高子昂掖了掖被角,瞥了婉宁一眼:“我病着呢!你还来怄我!” 婉宁得意地说:“正因为你病着,才比较好欺负。” “少爷,您饮酒伤了胃,义儿叫厨房做了粥,喝下暖暖。这里还多做了些饭菜,是给小姐准备的。” 高子昂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并没有回应,而婉宁客气地说:“义儿,你有心了。” “少爷,小姐,义儿知道你们有好多话要讲,小的在外面守着。你们放心,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义儿告退了。” 义儿走后,婉宁亲手给子昂哥哥喂饭,他心里别提有多得意,嘴上假惺惺地说:“委屈你了。” “我才不会觉得委屈呢。只要你能尽快康复,病好得快一些。哥哥你要早些好起来。”说完,她用帕子轻轻给他擦了擦唇角。 高子昂觉得非常满足,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她。眼看着她洗漱、吃早饭。当婉宁忙完一切,再次回到他身边时,他低声说:“我在睡梦之中,仿佛是什么人偷偷亲了我。” 婉宁当即有些羞涩,没好气地说:“既然你的病无大碍,那我就回去了。” “婉宁!我病着呢!”他神色突变,厉声道,“只要我还死不了,你就放心了是吗?我的病未完全康复,你就真的不担心我了吗?” “哥哥你说什么呢?存心气我!什么死不死的!” 半晌,他缓和了语气:“丫头,你昨晚一定没好好休息,来床上躺会儿吧。今天就在我房里歇下,在宫禁之前回宫便可。” “想什么呢!青天白日,我怎么能歇在你房里呢!” “你想什么呢?我现在病着呢。你昨晚定没休息好,想让你好好休息。” 高子昂见婉宁犹豫:“放心吧,没有人进来,义儿会处理的。况且你现在想走也走不了,清早所有仆人、丫鬟都在忙碌,你现在出去必定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说不定还会惊动母亲。你应该知道那些丫鬟、婆子嘴的威力,无事都要碎言碎语生出点事来。” 他的语气变得轻快:“李家千金连夜私会情郎的消息马上不胫而走,人言可畏。不出半日,就会从高府向外辐射,大面积形成情报网,甚至席卷半个长安城,比日行八百里加急文书还快。到时候看你这国公府大小姐的脸往哪儿搁。我是个大男人,我可什么都不怕,一晚上来十个八个,我都不带怕的。” “你!”婉宁气个半死,“我们又没做什么。” “是没做什么。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在情郎房里过了一夜,别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你跟他们解释什么都没发生,这种时候不是越抹越黑吗?”高子昂再次打消婉宁的疑虑,“只要你不出去,不会有人进来打扰,府里还没有人敢轻易进我的房间,何况我还病着,谁敢进来打扰!” “那你母亲呢?” “她昨天来过了。别担心了,不过是藏个女人。” 婉宁斜着眼睛看他:“听你这话,像是轻车熟路,看来没少藏女人,家常便饭吧。” 高子昂闻言便笑:“婉妹妹来府里不就知道是不是常事了?”他见婉宁呆站着不动,便说,“你是要劳动我吗?” “看你病着,我不跟你争。”婉宁终于在他床边歪躺了下来。 良晌,他凑近婉宁,近得足以感受到她微弱的气息:“我好欺负是吧?”他眼含深意,婉宁却别过脸去。 “婉妹妹你不原谅我?” 婉宁沉默了许久,眼角渐渐流下两行泪来,哭诉道:“我虽为女子,自幼父亲、母亲也苦心栽培,深谙礼义廉耻,至今即便家破人亡、父母双亡,自己也并不堕落、沉沦。就算在这个世界上孤苦无依,难道我真的就只能同青楼艳女相提并论了吗?” 霎时,心疼的泪水潮水般从他的眼里涌出,静静地听着,搂紧她,半晌无言。“婉宁,你怎么孤苦无依呢!你还有我。” 婉宁望着他,眼里满含泪水。 “都是我不好,你的委屈都是因为我。”高子昂抆去她的眼泪:“我不会纳她为妾,我也从未想过要纳任何人为妾。” 他的话婉宁是不相信的。 高子昂似乎看透婉宁的心思,道:“她不过是走着走着顺手采到,随手又丢掉的一朵野花,而你不一样。” “可你仍是喜欢过这朵野花。” “你觉得府上会容得下她那样的女人吗?” “你心里早就容得下她了,只是因为府上容不下。只要你想要,你的父母亲还会不同意?” “涉及门风,父母亲不会任由我胡来的。婉宁,我的好妹妹,我心里只有你,你要相信我。我们之间的裂痕该如何修复?我多么想像从前一样。只要你不再离开我,你想让我怎样就怎样。” 婉宁没有理他,半晌才说:“我们之间有了其他人。” “我是不会喜欢她那种女人的。” 婉宁一惊:“这种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简直不可思议啊!男人通常是分不出贵贱的。” 高子昂觉得此话也不无道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许久沉声道:“分不出是因为没有对比。能买到的都是便宜货,可偏偏我最想要的婉妹妹,我怎么买她就是不肯卖给我。总想着离开我,还把我赠她之物全还了回来。那种女人一抓一大把,而我若失去你,我会懊恼一世的。” 335挽回 婉宁背着他睡,一直都没有睡意。他将胳膊自然地搭在她身上,却被婉宁毫不犹豫地拿开。 越是不理,他就越急于靠近。高子昂用一只胳臂撑着半个身子,说:“婉妹妹,你明明心里有我,却还这么绝情。我永远都不会变,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你方才只是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我承认我说得冠冕堂皇,但也都是事实,都是我心里想说的。” “自幼我对你再熟悉不过了,你为别的女子骨酥神迷,我怎么会没感觉呢?你嘴上说你没变,实际上已经变了,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而已。你对其他女子动了心,就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全心全意对我,所以才会有演变到今天纳不纳妾的纠葛。”婉宁转过头去流下几滴泪,低声哽咽着:“你怎么可以对其他女子动心呢?” 空气凝滞。婉宁默然流泪,她刻意不让高子昂看见。可就算他没有看见,也知道此刻的婉宁不仅眼睛在流泪,心还在流血。他心疼极了。 婉宁想起他同竹筠的关系,越想越气。挣脱他,一个起身就要走。高子昂一直紧抓着她不放,跟着摔下床来:“婉宁!”他紧紧抱住婉宁的双腿,婉宁动弹不得,只得停住脚步。 “你何必如此呢?你起来!” “我不!” “你放开我!” “我不放!” “你是个男人,为了个小女子值得吗?” “别人不值得,但是你值得。” 婉宁无奈望向前方,伴随着一声长叹,道:“和哥哥在一起,妹妹什么苦都可以吃,甚至可以同生共死,但就是无法接受你心里藏着另一个人。你费这么大劲不就想让我来看你吗?我人来了,你也醒了。你放开我!既然我们因为他人而回不到从前,你就应该放我走。” “你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再放你走,永远都不会!你刚答应不会再离开我,刚说的话就忘记了?你明明心里还有我,为何这般逞强?” 良晌,婉宁瘫倒在地。她回过头来,湿着眼睛怯怯地问:“哥哥,我问你,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她?” 高子昂坚定地摇着头,眼里噙着泪,道:“我心里怎么可能还会有她呢?我们才是与生俱来的姻缘,自幼玩在一起,开心在一起。” 他近乎恳求的语气,以及不住流淌的眼泪令婉宁动容。 婉宁伸手抚上他的脸,眸中泪光闪烁,温柔看着他说:“哥哥,你是妹妹眼中的男子汉,怎么可以为一个小女子流眼泪?” “你不仅是一个小女子,你是我一生所爱,我不能没有你。” 高子昂知道婉宁说自己变心也许是对的,再多的解释与承诺也无意义。心疼又一时无措,唯独不想失去她,只得紧紧搂着她,希望她再不会像指间沙一样轻易溜走。良久,他诚恳地说:“婉妹妹,我错了,我不该招惹其他女子。” 婉宁明白他这句认错确实是发自肺腑的。 “你心里若没有我了,我不会强留你在我身边。我从前确实答应过你父亲不会强迫你,可是你明明还关心我,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能这么轻易分开——” “别说了!”婉宁听着他的话,情绪略显激动。 他用试探的口气说道:“不要离开我。” 婉宁满眼泪光看着他,微微颔首,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 高子昂情绪激动,再次拥她入怀。片刻,伸手拭了拭她的眼角:“不哭了,我错了。婉妹妹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能消气。” “打你骂你有什么用!你的心还能回到原点吗?” “那当然了。还记得小时候我爬上树给你摘星星吗?要不今晚我再给你摘一次?我的婉妹妹寻常物件是买不到的,唯有天上的星星。” “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幼智。” “省得你老说我变心。” 婉宁努了努嘴:“你就看我父母都不在了,就这么欺负我。先是占有我,之后是肆无忌惮欺负我。若我父亲还健在,他第一个饶不了你!” “你父亲保护你保护得好啊,生起气来连见都不让我见你。” “你敢说我父亲坏话?我不理你了!” “我可不是看伯父伯母不在,就欺负你,这都是你自己想的。我现在才怕你父亲呢,他若来找我,那不是更吓人?!”高子昂忽然想到,若晚上带婉宁去墓地,她必定一刻也不会离开自己,只会更加依赖,修复感情最有效果了。度过了这样的时候,婉宁就什么都忘记了。他便立即提议:“要不今晚我们就去你父亲坟前请罪,之后他就不会来找我了。” “晚上去?你不怕吗?” “我岂是胆小如鼠之辈?就算做了错事,我也要以大无畏的精神接受惩罚。白天阴魂是不出现的,只有晚上能体现我认错的诚意。省得我整日里提心吊胆,害怕你父亲来找我。” 婉宁心想,刚巧许久没去父亲母亲坟前了,便默许了。 “有你父亲在,这回总该相信我了吧?我欺负谁也不敢欺负你父亲啊!” 他这么一说,婉宁还真就比先前相信他了。 “哥哥是要一直坐在地上养病吗?”婉宁搀扶他起来。片刻,她突然被抱到了床榻之上。在他深深的凝眸里,婉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只听他说道:“你欠我的。等我病好了,要还我。” 婉宁瞥他一眼:“等你病好了,继续你的花天酒地、风花雪月。” 高子昂含笑望着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醋劲还这么大?” “谁吃醋了!我不是吃醋。妹妹就是接受不了你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们的纠葛不断,若有朝一日你大放情怀——” “那还不是吃醋!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以后永远不会有别人。还有啊,我怎么可能逢人就大放情怀?”他虽然话说得一本正经,眼神中却隐含着魅惑,早已被婉宁发现。 她抄起软枕就朝他砸去:“哥哥,你找打是吧?” 就一下,婉宁就停手了,看他憔悴的容颜,心疼地说:“你病着,还乖乖让我打你。” “我令婉妹妹伤了心,被打几下怎么了!你肯骂我、打我都行,这比你整日里叫我姐夫好受多了。” 336奇怪的预感 婉宁发现哥哥脸色好了很多,吃下了早饭,精神也好些了。她担忧的心放了下来,蜷缩在他身边低声说:“生一场大病,只为我能来看看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么没出息的事了,还害我担心。” “嗯。”高子昂看着婉宁,脸上露出笑容。 “你笑什么?”婉宁疑惑地问,“男人变脸还真的跟翻书一样。” “婉妹妹你真的原谅我了吗?”他问道。 “当然了。” “那为何一点表示都没有?” “你当真是风流成性,一点正形都没有。你就是想借机占我便宜。”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种人还这么说!有这么说自己夫君的吗?就算有一点点歪念,也是可以谅解的。身边睡着婉妹妹这样一个绝世美女,我能一点想法没有?你当你夫君是根木头啊!” “你什么时候成我夫君的?” “你再说?你再说,我现在就做你的夫君。” “好了,别闹了!”婉宁伸手环住他,在他脸上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 高子昂心中窃喜。 婉宁沉静片刻,低低的声音响起:“竹筠能让哥哥你另眼相看,必定有过人之处吧?” “傻丫头,不开心就别提了。以后我们永远都不再提起令我们不开心的人。我现在只想问你,你待会儿还走吗?” “不走了,就照你说的,宫门下了禁令之前回去。我很想陪着你,看着你好起来。” “这才对。好好睡一觉,我不吵你了。” 婉宁躺了片刻还真的有些睡意,霸道地说:“早就要让我好好休息,还跟我说这么多话!” “不把话说明白,我心里不踏实,现在就不一样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守着你。” 婉宁闭上眼睛,沉入睡眠。明明是她来照顾生病的子昂哥哥,而此刻婉宁却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他的面色仍然微微发白,感觉到自己身体依旧孱弱,毕竟外邪侵体。确定婉宁睡着,他才轻轻翻了个身,随之而来一声长叹。看着怀里的婉宁,心想大概两个人不会再有心结,消耗一些心神还是值得的。 他又放心地睡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能打起精神了。胃口也好了起来,吃下了义儿准备的丰盛饭菜。 待婉宁醒来,已是下午了。高子昂心想太阳落山时就带婉宁去李家的墓地,这样到了之后,正好夜幕降临。 “我叫义儿带你从角门出去,你再从正门进来,你就可以在府上自由进出了。” 婉宁顿时惊呼:“这叫什么事儿?” “你嫌麻烦,那好,一会儿我光明正大带你出去,府上细心的人一定会疑心你到底是何时进来的。” 婉宁只好按照他说的做,义儿替她打掩护的时候,将高子昂在快活林买醉得罪张翰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婉宁,希望她能说服少爷给张少爷赔不是。 婉宁无奈地把高府绕了一圈后,再次回到子昂哥哥的房里。此时的他已经在换衣裳了。婉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让他很困惑,便问道:“怎么你现在才懂得欣赏自己的夫君?” “又跟我胡扯,我只是看你精神好多了。”婉宁关切地问,“胃还疼吗?近些天不要吃坚硬难消化之食物,要多进流食。” “好,婉妹妹的命令无不听从。有你在我身边,什么病都会好的。以后不许再离开我!” “等你病好了,摆桌酒席好好给张翰鈺赔不是。” “好。”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小时候我觉得他是坏孩子,不喜欢他,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为人也是有目共睹的。你就不顾念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就看他父亲为人谨慎持成,这么多年为官从没出现大岔子,官位还在你之上。” “我知道。” “知道还藐视欺负他!他从不在你我面前动怒,你就这么欺负他?” “我没有藐视他,以我的品性怎么可能藐视他?” 婉宁向他投去憎恶的眼神。 “好好好,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摆酒席,诚心诚意给他道歉。婉妹妹你也去吧。” “你这回知道得罪人家了?” 高子昂不想跟再说下去,他不喜欢婉宁和张翰鈺二人不知不觉在欣赏着彼此的好。张翰鈺一定是不纯洁的,若不是他父亲不同意,前段自己跟婉宁闹矛盾的时间里,只怕他会趁虚而入。只简单答道:“不说他了。我整理好了,我们出发吧。” 两人出发之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通红如火。高子昂骑马载着婉宁过去,到了李家墓地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找到一棵大树将马拴住,两个人一起步行。刚进入墓地,婉宁就感觉到阴森森,极其恐怖。她噘着嘴道:“都怪你!出这种馊主意,大晚上来这种地方。是你的错,干嘛要我来跟你受这种罪!” “你不来,伯父伯母怎么肯原谅我?不怕,有我呢!” 到了李政航坟前,他先给二老烧了些纸。然后把婉宁紧紧搂在怀里,小声念叨着:“伯父伯母,我跟婉宁再也不会分开了,我再也不会让婉宁受一点点委屈,再也不会让她伤心,你们就放心将婉宁交给我吧。” 此语一出口,高子昂明显感受到忽有一股阴风擦地而起,片晌,又深深地感受到被阴风裹住。这股阴风刮得他内心有些不安,他并不是害怕,只是不安。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似是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紧接着四周又起了一阵凉风,他怕婉宁看出什么,立即将思绪拉了回来。 他边烧纸钱边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婉宁,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现在的她觉得周身全是怪物,一个不注意怪物就会袭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 他定了定神,道:“这回你安心了吧?罪我也请了,还是向你父亲母亲请的。你若不放心,要不再去找你母亲说说?适才同你父亲讲得比较多,你母亲在旁边会不会不满?”他并不想胡说八道,不想在婉宁父母坟前大不敬,而在婉宁心里她的父亲母亲永远活着。再加上那股邪乎的阴风,想到这些,又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再看看婉宁,她仍然惊魂未定。 337奇怪的预感2 正如高子昂所料,婉宁一直紧紧抱着他,合了他的意,但他也能感受到婉宁身上不时战慄,真的快把她吓坏了。“婉妹妹,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改天,当然是大白天了,你若想过来祭拜伯父伯母,我仍旧陪你过来。” 婉宁舒了口气:“你总算良心发现了。” 两人走出墓地,明月朗照,婉宁的心终于渐渐安定。风吹走了遮住皓月的薄云,仿佛也变得柔和许多。骑马缓慢行至几棵高大的树下,高子昂飞身下马。“婉妹妹,你下来!” “下来干嘛?”她环顾周边,“这是哪里?” “你好好看看这是哪里。”他又抬眼望了望在月色下郁郁葱葱的青山,“这是我小时候给你摘星星的地方。” 婉宁跳入他怀中,也下马来。“我们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那当然了。” 高子昂果断地爬上树,一截枝干一截枝干地向上爬。他像小时候一样爬到了最高处。然后一只手抱住树干,另一只手去摘星星。“婉妹妹,你看!” 从地面的角度向上看过去,真的像是把星星握在了手心里。婉宁见他的样子,露出大大的笑容。片晌,她大声催促道:“你快下来吧,很危险哪。” 待他爬下来,婉宁忍不住责备他:“什么摘星星?只不过是我们小时候的天真而已,现在都是成年人了。还有啊,你摘星星就摘呗,在地上不能摘啊,一定要跑到树上去!” “这样不是显得我有诚意吗?再说,你看到的在地上和树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在高处更接近真实,尤其是在这样明月朗照的夜晚。” 婉宁眨巴着一双泪眼说:“哥哥,你真好。” “伯父伯母在不远处看着我们,他们一定也很欣慰。” 婉宁忍不住抱住他。“还记得这里有一块草坪呢。” “那不是?”高子昂指了指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果然呢。从前还是草坪,现在都长成草丛了。”婉宁看见草丛中不时有明亮的光升起,她定睛一看,“哥哥,快看,萤火虫。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萤火虫呢?” 高子昂也觉得奇怪,万物复苏的春天怎么会有萤火虫呢?正琢磨,只见又从草中升起几个,亮晶晶的。婉宁不由地跟过去。 草丛中,她伸手触摸萤火虫,点点的萤火映衬着她秀气美好的脸。整个人浸在皎白月色下,画面异常美丽。 高子昂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月光下的容颜明艳无俦。可是他又瞬间觉得婉宁美得太曼妙、缥缈,此时,极尽空灵渺茫的声音响起:“哥哥。” 眼前的一切仿佛不是真实的存在,幻影一般。明明面对美景,高子昂却顿觉恐惧,感到很不安。他抽回心神来,下意识唤了声:“婉宁!” 婉宁惊异地转过头来:“哥哥,怎么啦?” “天太黑,不要离我太远。”婉宁明明就在不远处,可他还是觉得她离得很远。令他感觉更加恐惧的是,婉宁方才根本就没有喊他,那空灵渺远的声音从何而来? 百思不得其解时,婉宁捉了一只萤火虫捧到他跟前来,快乐得像个孩子,浅浅的笑更是清丽可人。高子昂心动不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此刻,他才感觉到眼前之人是真实的存在。“婉宁,答应哥哥,往后的岁月永远都要像此刻这般开心。” 婉宁颔首道:“嗯!我们一起开心。”她伸出双臂,仿佛触摸到融融的夜色,眼睛望向高空:“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 “就如我们团团圆圆。” 他离得如此之近,近得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他的眼眸桃花潭水般幽深潋滟。一双人相拥于迷人的夜色里。 高子昂拉着婉宁坐在草坪上欣赏月色,他眼望远方天际,一直对今晚遇到的奇怪之事耿耿于怀,心中不宁。而婉宁似乎越来越没有心情了,她昨日出宫可是打着替周婕妤办事的名义。 首先他还病着,真的想婉宁能陪在自己身边;其次他就是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除了那股阴风,他还总觉得婉宁是抓不住的,总希望时时刻刻都看到她。便说:“婉宁,我不想你回去。” 婉宁明白,他的病没有完全好,需要人陪,也希望自己是那个唯一陪他的人。可是宫里如何交待?皇上若查问起来,自己出宫的时间太长,可不能连累了婕妤娘娘。 他低低道:“宫里你就别担心了,大不了我向皇上坦白,你就是出宫来跟我在一起。一会儿我送你。” “婉妹妹,从此以后你片刻也不能离开我!”他知道不可能,奇怪的是他说出这句话,心里倒安宁了许多。 回到宫里的婉宁得知皇帝来云烟阁一会儿就走了,而且什么都没有问。终于放下心来,这回可以静下心好好回忆这个美好的夜晚。她感受得到,子昂哥哥还是从前的他,她此时仿佛很兴奋。燕儿催着她准备休息都催了好几次。 “哥哥的玉佩没有在身边,总觉得怪怪的。” 燕儿故意打趣她:“没有玉佩,小姐前几天不是过得挺好吗?” 婉宁瞪了她一眼。 燕儿不禁又问:“说真的,小姐,您这回是真的跟少爷和好了吗?不会再因竹筠而心存芥蒂了吧?” 婉宁思索许久,蹙着眉道:“哥哥说,高府容不下竹筠,他就不会要她,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他吗?” “小姐,奴婢觉得此事您根本就不用放心上。即便他从前心里有一点点喜欢竹筠,以少爷的为人,作为一个男人不会不去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说高家容不下,也没有努力去争取。可见他对竹筠只是一时的,根本就没有长远打算。” “可是他依旧是对竹筠动了心的,她长得很美,他是喜欢过的。怎么可以!” “小姐,您又来了。少爷喜欢美貌女子是不假,每个男人都会喜欢美貌女子,但是值得他一生守护的绝对不是空有皮囊。您就原谅他吧。” 婉宁再次想起他晚上的表现,还真的就像回到了从前。轻叹道:“过去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让它们过去也好。正如你所说,那就原谅吧。” 338请求收为义女 这个不平凡的夜晚让婉宁欣喜若狂,却让高子昂心里颇不踏实。他躺在床上非常不安,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在李伯父坟前刮的那股阴风,仿佛是在提醒什么。还有不该出现的萤火虫,以及婉宁的那声渺远的呼唤。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很害怕。 尤其是婉宁的呼唤,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界。他不敢想了,也不必想,就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吧。 此时的他分外希望婉宁赶紧嫁到高家来,仿佛是只要婉宁真正成了高家的人,就能更好地保护她。想要如此,必得先过皇上那一关,他不放婉宁出宫。一直想请求皇上收婉宁为义女的,那时婉宁嫁到高家,断不能让她这个郡主受了委屈。李婉英必须降为妾室,婉宁就不必做妾,不必再守孝,一切都是期待中的样子。若皇上能赐婚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自己于朝廷无功,高家又戴罪,或许现在不是提此事的时候。眼下不得不提,他承认自己心里慌慌的,这么做,心里会踏实一些。皇上不答应自己的请求也实属正常,他只愿皇上还能看在李伯父的面子上。 一番思虑过后,他决定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进宫求见皇上。 翌日,他骑马入宫,算准了皇上已经下朝,遂求见皇上。 皇帝召见了他。 “微臣,参见皇上。” “起吧。” 高子昂站了半天没说话,皇帝也在专心致志想事情。半晌,他拉回思绪,发现了高子昂已经站了许久。“你有事吧,有事就直说。” “回皇上,微臣确实有一件事要求皇上。” “嗯,说。” 他跪了下来:“皇上,想必您已经知道李家和高家颇有渊源,微臣觉得婉宁着实可怜。李伯父对朝廷的功劳,您心中也有数。他原本就死得冤屈,婉宁又因此失去双亲,命运坎坷。她有今天的悲惨遭遇,无论如何都理应稍加安抚,何况婉宁还是皇室的旁支血脉。” 此话戳中皇帝心事,他一直对婉宁大度迁就,其实就是对李家确实存在愧疚。“那朕倒要听听,如何安抚?” “希望皇上您能收婉宁为义女,如此必定让婉宁觉得备受呵护与关爱,更会感受到皇家的仁慈。” 皇帝一下子就明白,他如此提议,只不过是想彻底断了自己的心思,如此就没有理由再觊觎婉宁。婉宁的整颗心都在他身上,其实皇上已经有了成全一桩人间情爱的心思。好歹有过争端,他若此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请求,就是在宣布自己输了,他这面子又往哪搁?于是说:“这不是一件小事,待朕稍作考虑。你先退下吧。” 高子昂就知道得不到准确的答复,只得说:“微臣遵命。” 虽然皇帝没有立即答应,但是他了解皇上,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皇上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此时的婉宁带着燕儿正坐着马车回李府。 她一直记得要给张翰鈺赔不是。她计划要张翰鈺来李府做客,如此,他就不会拒绝了。她需要回李府做一番准备,然后再递信给他,或者差人到张府去请。 婉宁也想不到半路就会碰见王品鸿和张翰鈺。 两人站在路边发现朝这边驶来的马车非常熟悉,王品鸿眼望着问道:“那不是李婉宁的车子吗?” 张翰钰看了看说:“是婉宁的车子。” 待马车行至王品鸿跟前时,他挥手拦了下来,并毫不犹豫钻了进去,张翰钰也跟了上去。 婉宁吓了一跳:“你们两个怎么上来了!下去!”说罢,狠狠地踹王品鸿。 “李婉宁!你真踹啊?这哪是千金小姐啊!” 婉宁没有顾忌后面的张翰钰,连带着他也被踹了两脚。张翰钰叹道:“下回出门啊,一定要选个人品好的陪同,否则跟着遭殃。唉!婉宁,我们还肩负绵延瓜瓞的重任呢。” “哼!” 张翰钰说:“婉宁不用怕,有我在呢!他不会把你怎样。” 王品鸿不屑道:“你不在我也不会把她怎样,他的女人我不会碰。” “少爷、小姐,我们还走不走?”只听车夫问道。 婉宁没好气:“走!当然走了。我们走我们的,管他们做什么!” 两人在燕儿对面坐下。 “李婉宁,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个只会跟女人玩的浪荡子,不过你无须戒心这么大。我们也一同长大,也算那个什么猜?”他转向张翰钰问道:“什么猜啊?” 张翰钰微叹:“两小无猜!” “哦对,是了,两小无猜。我们好歹也在一起玩过,你就一定要对我有这么深的成见吗?” 婉宁很不屑:“你省省吧你!谁跟你两小无猜!” “是,在你眼里一万个我也比不上他。” “你的脑袋里整天有什么好的!看到短衫就想起手臂上白嫩肌肤,看到白嫩肌肤就想到全裸体。” “他是个好东西,怎么会跑到青楼里给姑娘灌药呢?”王品鸿不服气。 婉宁惊奇地问:“灌药?灌什么药?” “你还不知道啊!就上回你们吵架,他跑到沁芳阁给竹筠灌仙药,却没有碰她,羞辱了竹筠一番。竹筠气得不行,到现在还恨他呢。这回你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 “你们这些少爷能干什么好事!就这样的事情是一出接一出。” “我怎么了?我是喜欢一个善待一个。你看你家那位,不跟什么人好,也不远离,整日家不清不楚的。”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子,王品鸿歪着头看婉宁,欣赏一番。“他喜欢容貌甜美,内心善良的女子。李婉宁你完全合乎标准呀!”说着他朝婉宁蹭了蹭。 婉宁语气严厉:“离我远点,小心我不客气!” “都说了他的女人我不会碰。只是我们两个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你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恬不知耻,谁跟你一起长大?” 婉宁懒得搭理他,只听车夫说:“小姐,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 “我们不方便跟你过去,省得让他看见。停车!”王品鸿命令着。 下车后,张翰鈺惊奇地问王品鸿:“你干嘛上婉宁的车子啊?我这回可抓住你的把柄了。” “用得着你吃干醋吗?你不也上轿了吗?我们两个比较起来,他更需要提防的人是你吧?你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忌惮。” 339赔不是 马车里,婉宁心里不断回想子昂哥哥对竹筠的处置,脸上露出很轻松的表情。 燕儿微笑看着她:“小姐,少爷如此坚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您还不满意?” 婉宁转过脸去,伸手扒开帘子,望向窗外:“哼!他自己惹的事,他不解决谁解决?一个男人难不成只知道增加我的烦恼?” “少爷这不是都解决了吗?您干嘛还气啊?竹筠这回是消停些了。不过这么看,少爷能行此举,可见他还是有几分纨绔的。” 婉宁回转身来:“那你说,我该不该生他的气?” “生气可以,您别一脚把他踢了呀。多好的少爷,他心里只要您。” 婉宁望着车窗外,心绪早已飞向了远处。马车在不知不觉中停下来。“小姐,下车吧。我们到家了。”车夫边说,边将踏脚拿了过来。 婉宁一回到府里,亲自写了一封信打发下人送去张府,之后交代管事的将府上各处打扫得一尘不染,还准备了各式新鲜、昂贵的食材,以及酒水,必然要准备上好的酒。如此精心准备,像招待贵宾一样。 张翰鈺的小厮彬儿在接到婉宁的信后,丝毫都不敢耽搁,马上交给少爷。“少爷,是李家小姐的信函。” “给我!”张翰钰连忙接了过来。 信的内容是婉宁说邀请他傍晚时分去李府聚餐。张翰鈺开始很疑惑,为何突然要聚餐?后来一想,可能是因为子昂那天在快活林饮酒的事,婉宁是替他出面啊。其实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他一点都不在意。既然他们有心要聚,张翰鈺当然不好回绝。婉宁还真会选地方,选在了自己家。这要是不去的话,还以为是对国公府有成见呢。 “送信之人呢?”张翰鈺问。 “信送到人就离开了,确实是李府的人。” “婉宁约定在傍晚时分去李府聚餐,你提前一个时辰派人过去告诉婉宁,我会过去。” “遵命,少爷。” 午后刚过,婉宁就把高子昂叫了来。他踏进婉宁的屋子后,刚坐下,婉宁搬了个圆凳在他身旁也坐了下来,笑嘻嘻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 高子昂微低头侧脸看她道:“婉妹妹似是很开心,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人不该时时刻刻都保持开心吗?一定要为了什么事而开心?开心不过是一种心境,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伸手抚摸婉宁柔嫩的脸颊,微笑说:“婉妹妹说得对。”而后温柔搂住她,“婉妹妹,这回答应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婉宁立马扬起一抹笑,点着头说:“嗯。” 高子昂见她可爱又美丽动人,忍不住在她唇上一吻。 婉宁微微低头就看到了他佩戴的荷包,那可是自己亲自绣的。她忽然说:“我所赠哥哥之物,你一样都没还我,哥哥赠给我的饰品也都要还给我!若非如此,妹妹就太吃亏了。哼!” “我送你的饰品,那么轻易地就还给我,轻易地说要离开我,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你还要跟我争,明明是你的错。” 高子昂无奈道:“霸道的婉妹妹。” “我霸道吗?我一点儿都不霸道。” “你不霸道,是我霸道。” “嗯。” “还嗯呢!现在是你想要回,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怎么表现?” 婉宁淡淡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故意摇摇头:“没感觉。” “府上下人都看着呢。”婉宁娇嗔地转到一边。 “既然你不好意思,那让我好好稀罕稀罕你,稀罕完了我就还你。” “不跟你扯了啦,反正我都亲了。今天叫你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呢。我约了张翰鈺晚上来李府吃饭,你好好跟他道歉。”婉宁终于说到正事。 “他晚上才来,你这么早就把我叫了来。” “你看你,有没有一点诚意?翰鈺哥哥来了,我还可以说你都在李府面壁思过一下午了。” 高子昂看着婉宁,一本正经地说:“有那么严重吗?以我们的关系,他不会当回事的。” 婉宁当即反驳:“关系好也不行,你必须给他道歉。本来就是你无礼,这种事一旦发生,关系再好,心里都会有疙瘩。只有抹掉这个疙瘩,我们的关系才能回到从前——” 他无奈道:“好好好,行,你别讲课了。我人都来了,一起等他过来。” “哥哥,你说他会来吗?”片刻,婉宁缓缓地问。 “会来的,因为是你请他,而且他也会想到你只是替我出面。” “那就好。我还想亲手给他做道菜呢。哥哥,你说做什么好呢?” 高子昂没有回答,表情转为阴郁。 “你怎么啦?不开心?”婉宁问道。 “有你这样一个贤内助,却不待在我身边。”他突然冒出一句,“我今天跟皇上提收你为义女的事了。若你成了郡主,就能不顾一切嫁到高家来,也会断了皇上的念想。” “皇上,作为天下之主,会收我一个小丫头做义女吗?不过,我还是挺好奇,皇上怎么说?” “你何必妄自菲薄呢?你父亲着实不应该,李家也不该至此,皇室照顾你也是应该的。皇上说他会考虑,应该差不多了吧。如果皇上不愿意,他会一口回绝的。” 婉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正思考着,燕儿进屋来禀报说张府差人回信了,说张少爷会按时过来。 这下真的要好好准备了。 夜幕刚刚降临,婉宁已在正厅摆好了一大桌子菜和上好的酒水,高子昂也已经在耐心等候了。 张翰鈺如约而至。他一踏进正厅,就问道:“你们搞什么名堂?忽然要聚。” “我们许久没有好好聚了,婉宁选在李府,真是不错,在外面还真不像那么回事。”高子昂起身道。 婉宁则招呼着:“翰鈺哥哥快坐!” 张翰鈺按照婉宁安排的位子坐下后,冲高子昂说道:“你还不跟我说实话,是吧?根本什么事没有,我这一来,不就承认了当回事了吗?我有那么狭隘么?可是我啊,又不能不来。” “你别多想嘛,就是聚聚,知道自己必须来就对了。” 340礼物来来回回 张翰鈺看到餐桌上摆着几坛子酒,有些疑惑:“你不是病着吗?能饮酒了?” “我自然是不能陪你喝了,现在看见酒浑身都疼。我们今天只是聚聚,可不想喝得酩酊大醉,不过这可是婉宁的一番心意,你来,她当然拿出好酒招待,你好歹喝一点。”说着,他拿过一坛子,打开,给张翰鈺的酒杯倒满。 “婉宁呢?方才还在。”张翰鈺环顾了四周,转过脸来问道。 “为了给你赔罪,她说要亲自下厨做一道菜,一会儿就过来了。” “我说你们何必呢?如此小题大做。而且这都摆满一桌子菜了,还忙活个没完。”张翰鈺指着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丫鬟,说,“你去叫你家主子别忙了。” 丫鬟犹豫着,艰难地迈着步子。高子昂阻拦道:“你不必去,那道菜怕是已经下锅了,婉宁一会儿就来。”说完,转向张翰鈺,“你不当回事,是你大度,我们怎么能跟没事人似的。我当时确实下手重了些。” 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张翰鈺已经不在意。“你一个喝醉酒的人,什么重不重的!”他又突然说,“婉宁是真的好,你可不能对她三心二意的。” 闻言,高子昂当即露出几分不悦,第一句夸赞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已经让人感觉心里不舒服了,后面还有一句教训的话。 张翰鈺似乎也察觉到在他面前明着夸婉宁似乎不太好,补充道:“今天品鸿看见婉宁也是一顿夸赞呢。” “你们怎么碰到一起的?婉宁不喜欢他。” “今天婉宁从宫里回府,我跟品鸿在路上偶遇。”张翰鈺没有将跟王品鸿一起上了婉宁马车的事告诉他,或许并不是有意瞒他,只害怕他多想,彼此间的矛盾越少越好。他同时相信,在场的人都不会当成个事儿刻意告诉他。“婉宁不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你。她跟我说过,你是被品鸿带坏的。” “带坏?此言何意?” “去风月场呗。” 高子昂一脸的笑靥。 两人说着话,只见婉宁亲手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排骨进来,搁在桌子上,说:“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子昂夸你贤惠呢。”张翰鈺抢先答道。 婉宁指着那一大盘排骨说:“这道蒜香排骨是我亲手做的。翰鈺哥哥,你快尝尝。” 张翰鈺拿起了筷子:“婉宁,辛苦你了。我好久没品尝你的手艺了。” “剩下的菜虽然不是我掌勺,也都是燕儿亲手做的,她平时可只做我吃的菜。” “辛苦你们主仆二人了,我张翰鈺也不知道哪来的福气,让国公府主子和一大厨神亲自伺候。” 婉宁“嘿嘿”一声。 她吃了几口菜,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端到张翰鈺面前:“翰鈺哥哥,子昂哥哥他大病初愈,不能饮酒,妹妹我敬你。” 两人各自饮下一杯酒后,张翰鈺说:“婉宁,你还跟我客气。” “这不是在快活林让翰鈺哥哥你不快活了嘛。子昂哥哥的性子你最了解,有时很跋扈,那天还喝醉了酒,脑子早就糊涂了。”说着,婉宁抱住了张翰钰的胳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他,好不好?” 婉宁此举引起了高子昂的注意,他索性说道:“婉宁当着我的面抱着你,你若不原谅我,我们俩又得吵一架。” “哎,你们两个千万别吵架了。你们一吵架,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我们不想再被牵连,让我们都消停些度日。” 高子昂未再言语,只瞧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张翰鈺看着他们俩,说:“好好好,我服了你们了。看在婉宁的面子上,我会把那件事从脑子里彻底抹掉。再说,你这个混账东西做的每一件事,都跟你生气的话,那早就气死了!” 婉宁一下变得雀跃,再次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翰鈺哥哥,我再敬你一杯。” 终于化解了他们俩的矛盾,最开心的是婉宁,这一天没白忙活。高子昂当然也看得出婉宁对此事有多上心,真是辛苦她了。 酒宴散去,婉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里,高子昂已经在等着了,在他身边坐下靠了过去,双手很自然地抱住了他。 “以后只准这样抱着我,明白吗?” 婉宁懒懒地回:“怎么这样说?我又没抱过其他人。” 高子昂似乎明白,她抱住张翰钰也许只是无心之举:“婉妹妹此时最可爱,我不希望有其他男人看到你最可爱的样子。” “哦。” “婉妹妹,你觉得哥哥变坏了吗?”他沉声问道。 “你是想告诉我,你原本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呗?” “你说什么呢!”高子昂扯过她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腰上,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脸颊道,“我和婉妹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哥哥心里不会有他人。” “你羞不羞?” 他紧握着婉宁的双手:“不说了。你今天很累了,早些休息。” “嗯。” 翌日清晨,高子昂盯着婉宁还回来的钗钗环环看了好久,每一支首饰都蕴藏着两人的记忆。看着它们,像在看一个故事。 义儿忽地进来,看着呆呆的他,说道:“少爷,您真的后悔过吧?小的老早就提醒您,不要收下,您就是不听。” 义儿的话没错,可怎么听起来就那么让人不舒服呢?“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不跟我说清楚,现在还敢说!”他再次责备道。 “少爷,在此事上小的可不怕您,我有婉宁小姐护着呢!” 两人互视一眼,高子昂压住心头的点滴怒火:“义儿,你胆子大了是吧?你等我找机会再收拾你!” “那我就向婉宁小姐告状,说您公报私仇。” 高子昂无奈道:“有你的!”他指了指眼前的钿盒道,“你把这些送去给婉宁,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的道理?”他停了停又说,“付出的感情哪有再收回的道理?” “少爷,听您说这句话,才觉得婉宁小姐没有错付。” 义儿这话把高子昂从思索婉宁的世界里拉了出来,他盯着拿起钿盒转身出去的义儿,眉间微蹙,心头再次飘过一丝小火苗。 341领命 义儿抱着首饰盒子来到李府。婉宁正坐在凉亭里感受第一缕晨光,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 “少爷吩咐小的将这些还给您。”义儿将钿盒打开,放在石桌上。 婉宁看了一眼,吩咐道:“燕儿,拿回房去。” “是。” “小姐,这回高兴了吧?”还未等婉宁回答,义儿又说,“少爷他可能不会再搭理竹筠了。” 婉宁装模作样地问:“为何?” “还问‘为何’呢!他们俩已经闹掰了,最重要的是您不喜欢啊。而且小的觉得少爷对那个竹筠没那么大兴致了,都说了他只是一时之兴,您还不相信我。这回相信了吧?新鲜感一过,他还是会回到您身边的。” “又替你主子说话。”婉宁拍了拍身旁的石凳,“义儿瞧你,站半天了,过来坐吧。” “小的怎么敢跟主子平起平坐?”说完,他拿过一条矮凳坐下。见婉宁忙着做针线,平铺在面前的还只是一大块布,看来是刚开始。看不出是在做什么,但知道一定是给少爷做的。他问:“小姐做什么呢?” “给哥哥绣枕套,他的枕套用了好久了,也该换个新的了。”婉宁答道。 “枕套最好是做成双成对的。对了,小姐应该给自己做一些陪嫁了。” 无心的一句话挑起了婉宁的伤心事,她想起当初嫁子昂哥哥时,那样精心地准备,却没有嫁成。情绪变得低落,一句话未说。 义儿以为她还在为竹筠的事不高兴,便说:“竹筠不过是他路上走着走着偶遇的一道风景,您才是他的归宿,是能撑起他整个生命的女人。小姐,您要相信义儿。” 婉宁平复了一下内心道:“同样的话他似乎也说过。” “是吧?” “可是义儿,你认为这样说我就满意了吗?”婉宁明显有些激动。 “义儿明白。人们徜徉在花花世界,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诱惑,顶不住诱惑也是情有可原。这个世界诱惑太多,看到喜欢的,总会想着要据为己有。” “你家少爷想据为己有?他既然想据为己有,那就据为己有好了,又何必要缠着我?” “他不会的,因为有您。少爷他自幼生长在豪门富贵之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都不缺。除了功名利禄,可不就剩女人了。其实少爷挺专一的,只是偶尔抵挡不住诱惑。对于过去的事,说这些,小的只是想开开您的心胸。” “明明是他犯了错,你却来劝我!” “小姐,不是劝您。我们都看得出来小姐您因为少爷过去的一些错误,而心中意难平。都一心希望小姐您跟少爷好好的。” 半晌,义儿起身道:“婉宁小姐,义儿该回去了,耽搁久了,少爷怕是会怪罪。” “好吧,路上小心些。” 义儿走出几步,又回转头来说道:“小的顺带说一句,您真的是义儿的守护神,每次一抬出您,少爷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等婉宁反应过来,抬头看义儿时,他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当义儿回到府上时,正赶上少爷风风火火要出去,一问怎么回事,原来是皇上急召少爷入宫。 高子昂快马加鞭来到宫里,直奔甘露殿。他见此时的皇帝像是在深思熟虑。“微臣叩见皇上。” 他一直拘着礼,却没有被叫起身。许久,皇帝终于用眼睛瞟着他:“高将军哪!西北边疆告急啊!敌军大肆侵扰边境。” 高子昂干脆跪了下来:“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把军情急报拿给他看。 高子昂心中十分忐忑:“所以皇上是想让微臣出征?” “朕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的臣子。” 高子昂曾经妄想过带兵打仗,做一个真正的将军。父亲也对他能够掌控一定兵权,寄予厚望。但毕竟经验不足,战争容不得半点含糊。 “皇上,您下了命令,微臣自当效犬马之劳,生死无悔。但我大唐人才济济,此次征战,军中不乏多年征战的老将军。微臣年轻稚嫩,一跃成为征战主帅,恐不能压服众议。若军中上下不能够齐心,只会对战事不利。将帅不和,此战如何能赢?” “能想到这一层,还是有几分见识的。”皇上又说,“怕他们不服是吗?你有办法啊!” 皇帝取下悬在壁上的宝剑,那是一把剑鞘上镶着闪光宝石的剑。 他仰躺在座椅上,说:“你极力争取朕收李婉宁为义女,封她为郡主,并非贪图皇家权势荣耀。只是想从身份上彻底切断我与她的可能性。朕若答应,封她为郡主,那她就等同于朕的女儿。你放心吧,朕不会令她去和亲的。你舍得,朕还舍不得呢!” 闻听此言,高子昂有一瞬间的恍神:“皇上,不可啊!此时正是需彰显我大唐国威之时。和亲乃求和之意,求和即是乞降,不过是说来动听罢了。” 皇帝手里来回抚摩着宝剑,它如盈盈秋水,锋芒逼人:“那可说不定!怀柔政策。先礼后兵,方显盛世之雄威。一个女子就能平定,何必动用千军万马?”片刻过后,皇帝转脸看他,“哎,怎么着?还真就一门心思谈情说爱,牢里的就不管啦?” 对于此次军情,高子昂有所耳闻。朝臣们就是战是和争论不休。皇上既然召见,他必定是主战的。他身经百战,也必定不会看不准形势。是战是和,他早已有了定夺。皇上所说怀柔政策,不是说着玩。西北边陲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跟来犯之敌处理不好,会阻塞贸易往来的交通要道。要么笼络,要么抵御。若开战,还就只能赢。 皇上还提到了牢里的父亲,只有自己建功,高家才有理由被赦免。 他深知,和婉宁的未来以及高家能否脱罪,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眼下就只有听命了。 高子昂俯首道:“微臣无时无刻不渴望建功立业。皇上有命,微臣自当遵从。微臣领命。” “回去准备着吧,五日后出发。” 342挨训 接到重任,高子昂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牢里看望父亲。一是父亲希望如此,二是,若大胜归来,他就可以出狱了。 带了上好的饭菜来,还有几床新被子。牢里阴寒,多些被子没坏处。到了父亲的牢房外,见他正在用书来打发无聊时光。高子昂低声唤道:“父亲。”然后从食盒里取出饭菜,“饭菜还热着呢,您趁热吃吧。” 趁父亲吃饭之时,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周边没有几个犯人,这里还算清净。父亲的牢房里面搭起了一张简易的床,上面被子盖得很厚实。条件自然比不上家里,但也不算恶劣,为此他安心了不少。 高骏铭吃完饭后,他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想说什么?” “父亲,皇上命儿子统帅兵马,抗击外敌。” “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还一脸愁容?难不成你不愿意啊?”他思忖片刻,“此事该不会跟婉宁有关?听闻皇上要收婉宁为义女,为的是要她去和亲,你该不会只是为了女人,才勉强去的吧?” 还未等高子昂辩解,他又说:“你就这么点出息了吗?虽然是远赴边疆,但可以掌控兵权,建立军功。皇上军功卓著,必定是喜爱有军功是臣子。高家的子孙从来都不是这般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辈,寸功未立,仅靠主子赏识和祖宗荫佑,你有何颜面忝居官位?” “父亲教训的是。不过不关婉宁的事,皇帝的命令不敢不从。儿子在一批老将面前太过稚嫩,只是担心手下将领会不服。” “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但你想替婉宁说话也靠点谱,为了她就为了她,还能说不关她的事!”高骏铭端过杯子,饮下一口水,又说,“你是不是觉得皇上若收了婉宁为义女,就必须断掉对她的念想,他的面子会过不去,借机整治你呢?皇上要的是江山,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了女人跟你纠缠不休?” 高子昂一下子就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不希望自己对皇上有半句怨言。 “儿子明白。父亲掌兵多年,为朝廷建功立业,您是榜样,儿子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像您一样。您再委屈些时日,等到大胜,您就可以出狱了。”他收拾好食盒,呆愣片刻,“此次是儿子第一次带兵打仗,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就先离开了,您照顾好自己。” 高骏铭望着这个转身出去的儿子,尽管他说得头头是道,也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成分是为了一个女子。却也默许了他的做法,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有些心情只有年轻时才有,上了年纪哪会有这股冲动?心愿若不能够达成,空留余恨。 至于说到底能不能打胜仗,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数,但他相信皇帝的抉择。 离开大牢,高子昂马不停蹄地要去李府。然而走到半路,又犹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婉宁说。她如何能接受? 殊不知,婉宁早就知道了。是张公公差人送信过去,还将皇帝用和亲吓唬高子昂的事告诉了她。她忍不住抱怨道:“堂堂的九五之尊,一代帝王,行事如此卑鄙!” 话音刚落,萧飞燕被她吓了一跳:“婉小姐!切莫失口乱言!皇上如此行事又不是第一回了,您就见怪不怪吧,别说出来呀。” 此时义儿看到了满腹心事的婉宁:“小姐生什么气呢?” “皇上威逼利诱,命哥哥出征,我怎能不气?”婉宁刚说完,却没有见到哥哥。她疑惑地问道:“义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哥哥呢?” “少爷说,他想一个人走走。” 婉宁好想见他,他肯定在为出征的事犯愁,此刻,她应该守在他身边。要出去找他,她已经等不到哥哥散完了闷再过来了。义儿都来了,哥哥就在李府周边。心里想着,转眼就跑出后院。 义儿想拦住她,可没拦住,只好也出去找少爷了。按照他对少爷的了解,每当心里有事,少爷就会到李府东南角的台阶上坐坐。这样既能守着小姐,还能静下心来想事情。 他过去,果然看到了少爷。上前说:“少爷,婉宁小姐已经知道皇上下令让您出征的事了。” “她怎么知道?” “想必是张公公告诉她的。” 高子昂起身就要进去李府,被义儿拦下,“少爷,小姐在四处找您,一会儿就过来。她找不着,会一直找。您还不如就在这等她,就让义儿替您去找找她吧。” 婉宁先是去了梨园,没有找到人,又找到了这里。她见高子昂独自坐着,惊讶地问道:“哥哥为何独坐于此呀?” 高子昂闻声转过头:“婉妹妹来得正好,过来跟哥哥说会儿话。” 她浑身沐浴在明媚的光影里:“你来找我,为何不进门呢?” 他沉默片刻,说:“你在的地方,是我心之所向。” 婉宁听了此话,内心感动,过来紧挨着他坐,抱着他的胳膊,粉嫩的脸凑到他面前,惹人怜爱。“哥哥!”随后歪靠着他。他伸手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在她额上一吻。 婉宁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片刻,说道:“哥哥,你是妹妹眼里的英雄,我不希望你为我这个小女子折了气概。” “傻瓜,这是皇命。再说了,连自己心爱的柔弱女子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英雄!” “皇上是因为你提收我为义女的事,伺机报复吗?” “你别傻了,咱们这皇上可不是什么多情的皇上。你以为真要在这宫廷上演一出君臣争抢美人儿、非死即伤的大戏?皇上已经有几分动摇,只是碍于面子。”他稍用力搂了一下婉宁,“他想要面子,我就给他面子。” 婉宁抬头凝视他片刻,又紧紧地抱着他,依偎在他怀里。“可是这会将你置于危险之境地。再说,皇上的面子就那么重要吗?” “他可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你不用多想了,即便没有你,有这样的机会,我就肯放过吗?你曾经不是说这世间还有很多没有爱情的贫苦之人?只有安居才能乐业,保一方净土,安一方黎民,也许是我应该做的。” 343留下义儿 “可是此时此刻我只想自私一些,妹妹担心你的安危。” “我不会有事的。”高子昂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有着自信飞扬的神采。他自然是有信心的,做出一副必胜的姿态来,更多的是不让婉宁担心。 婉宁听了他的话,心头微微触动。她欣赏这样的哥哥,甘愿做他坚强的后盾。“《太公六韬》、《黄石公三略》,还有……对了,还有《孙子兵法》乃调兵遣将、管理军队之不二法门。你读那么多兵书,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了。” 高子昂知道婉宁最懂他,这是第一次实战,必定心里会没有底,但她又不会戳破,鼓励和安慰是最好的。“傻妹妹,我们两个都不需要安慰。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婉宁仰起脸说:“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自己的前途,与皇上起冲突,只怕你父亲也会怪罪。” 高子昂闻言,伸手将婉宁搂了过来,低头笑着道:“哦,原来我的婉妹妹早就想着嫁给我,才会害怕因此事见罪于我父亲。” “我可没这么说。” “这么在意我父亲的想法,还说没有呢!”他转过头去,用脚将一个小石子踢向不远处,说,“你情我愿,干他们何事!再说,这不是他一直都期待的吗?父亲他巴不得我出征呢,不仅能获得兵权,还能为高家争光。”瞬间他又想到:“说起在牢里的父亲,还等着我救呢。” 婉宁来了精神:“你是说立了功,也可以救下叔父,甚至救了高家?” “应该吧。” “哥哥,你是在安慰我吗?” “将功补过,这道理你焉能不懂?而且皇上亲口说过,只是没有很坚定。” 婉宁稍直了直身子,双眸呆望着前方。看得出来,她在想好事。若哥哥打了胜仗,似乎一切都会好起来。做皇上的义女,不是贪图皇家的尊贵荣耀,但可以放心嫁给他,高家跟李家也不会有任何嫌隙。 她半天没有动静。高子昂微微侧首,静静欣赏着她,忽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这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这在大街上呢!人来人往,你我就这样!” “不管他们。” “这怎么能行?!你个大男人肯定不怕,我可是个小女子,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又会到处乱嚼舌根子,你不是挺在意我的吗?”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这不是要分开了嘛。再想想一回来,你就要嫁我,才会肆无忌惮。”他见婉宁似乎生气了,“好好好,都听你的。瞧你急得那个样子。” 良久,婉宁仰起头环顾周边,道:“时间不早了,不如你今晚就在李府进餐?” “嗯。” “哥哥,你何时启程呢?”她边走边问。 “皇上的命令是五日后。” “哦,今天晚上你就陪我吃饭,以后几天就只能陪婶娘了。你还会去牢里看望叔父吗?” “应该会去的。”高子昂思虑片刻,说,“婉妹妹,明天或后天,你去高府跟母亲聚一聚吧,我们在一起吃顿饭。以后你替我多照顾母亲。如果有可能,你也去牢里看看父亲。改天你亲手做几道菜,我跟你一起带过去给他。之后我不在,你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婉宁点点头:“好,这么长时间了,我担心婶娘和叔父还会怨我呢。我一直都想把叔父当亲生父亲,眼下,他似乎仍然不喜欢我。” “父亲母亲不是这样的人,他们都清楚,父亲的确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放心吧,亲儿子不在身边,看见你也跟看见我一样,只要你不冒犯他们。” “我怎么会冒犯他们呢?” “知道。”高子昂微笑道。 吃过晚饭,即将分别的愁怨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凝重了。满腹心事的二人像从前一样,安静地看了会书,又开始下棋。做往昔的事,只为留下一些念想。 对弈时,高子昂发现婉宁攻守之间驾轻就熟,不禁赞道:“婉妹妹的棋艺精进了不少。” 婉宁抬眼看了他一眼,并未言她的招数都是从皇上那里学来的。“妹妹闲来无事之时,只能琢磨棋艺、书画,时间一长也就熟练些。不过妹妹还是想回到从前,哥哥你会时常让着我。” “你还好意思说呢。”高子昂讥笑道,“既然你进步了,哥哥总要让你展现真实水平。” 此时,他吃掉婉宁的一卒,棋子交换间,明显感受到凶横。更像是他跟皇上在博弈,各种厮杀、角逐。这让婉宁想到,他们二人在现实中的博弈,也许不仅仅为了个女子,但她很满足,给她的感觉是哥哥裹住自己的整个世界。 她起身走到子昂哥哥面前,将他搂在怀里。眼睛里泪光点点的,轻声说:“哥哥,有你在,我的世界便安稳了。” 高子昂也紧紧搂着她,回道:“婉妹妹,有你这句话,前方的路再艰难,我都愿意继续走。” “你还是从前的你,还是我的好哥哥。” “那当然了。” 夜渐深,婉宁该休息了。她睡在床榻上,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想跟你分开。你要去那么远,几千公里呢。要去多久?” 婉宁的问话,他一时也答不上来,只说:“我也不想分开,那我今晚就不走喽。” 她片刻惊讶后,道:“好吧。” 高子昂微笑道:“逗你的,哥哥会保护你的。” 说起保护婉宁,他瞬间陷入忧虑。自己要远赴边疆,婉宁孤身一人待在这里,虽有自己委派的高手在她身旁,皇上和周婕妤也会照拂,但终究没个自己信任的人在她身边。他凝想片刻,对了,把义儿留下,他是自己的心腹。 可是义儿是喜欢过婉宁的,这令他很不舒服。他会不会趁自己不在,对婉宁有过激之举?他蹙眉一想,义儿不会的,他从没有占有的意思。他虽然欣赏婉宁,但对她更多的是敬意。何况自己还是他的主子!他跟郑蕙儿的感情很稳定,以义儿的为人,只会对蕙儿姑娘一心一意。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这件事情上敏感过了头,便马上驱赶走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如此他下定主意,把义儿留下照顾婉宁。他握着婉宁的手,说:“义儿是我的心腹,平日里跟我们最为亲近,我把他留下来照顾你。” “可是你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伺候呢?出去征战是多么危险,不想你有任何闪失。你理应带上最得力的人。” “这是去打仗,又不是去享受生活。再说,除了照顾你之外,义儿也有照看高府的责任。” 344放权 高子昂一直守在婉宁身边,看着她入睡。自从李伯父突然离世,守护她入睡早已养成习惯。过不了几天这种时光也将是奢侈。想到这些,他就更不愿意离开了。 有他在,婉宁一直不舍得睡,耽搁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睡着,高子昂又守了一会儿,现在都已经过子时了。 他最后看了她几眼,同样是恋恋不舍地离开。 搁在从前,义儿早过来催着少爷回府了。而此时他在下人房里,并没有出来。他知道今天是特殊情况,就让少爷多待一会儿吧。以后的几天都会很特殊。 他没能意料到,此时少爷亲自来到了他的房里。见到少爷,吃惊地说道:“少爷,您怎么过来了?小姐休息了吗?有事招呼一声义儿,义儿随叫随到。” “婉宁睡着了。” “那我们现在就回府?” “你等等,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少爷吩咐。” “这次出征,你就别跟着去了。” 义儿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道:“少爷是担心婉宁小姐?” 高子昂斜斜支在桌子的一边,随手捡起桌上的一块核桃皮,将其捏碎又丢了回去。他瞥了一眼义儿道:“虽然你小子心底有些不纯净,但也还不至于有出格的行为。我们平日里最为亲近,眼下你是最好的托付,务必照顾好她。” 义儿没有逃避,也没有伏低,更像是两个男人平等的对话,道:“少爷您放心,小的真心希望小姐平安,怎会令她受半点伤害?” 义儿见主子似话已完毕,但并无离去之意。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 高子昂并不言语,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晌之后才移往别处。 义儿明白了他放心不下的原来是自己,沉思片刻,道:“少爷,您喜欢婉宁小姐,不就是想她平安、幸福、不受伤害吗?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如此吗?我又怎么会令蕙儿受到伤害呢?” 终于放心了,高子昂转身就往外走。义儿跟了出去,几步之后只听义儿说道:“可是少爷您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啊!” “你别管了。从此刻起,你只管照顾好婉宁。” “少爷,婉宁小姐真的很厚待下人,李家的下人可真有福气。只为此,小的也一定会照顾好她。” “所以你就吃了一桌子的核桃皮?” 义儿羞得无言以对。 高子昂回到高府后,李婉英房里仍旧灯火通明,这吸引了他的注意。平日里,他不是很关注李婉英,也知道今天这个时辰还没有睡,一反常态。 管她做什么!他将要回房,一转念,她虽然是府上有名无实的少夫人,但是府上对得起她,衣食用度不曾短缺。在下人眼里,她也顶着“少夫人”的名号,自己这一走,母亲要撑起整个高家,婉宁不能常常过来,母亲忙乱时她还能帮助一二。 思忖着,他踏进了李婉英的房间。当李婉英主仆二人见到高子昂时,李婉英大惊,墨竹则大喜。 墨竹高兴地说:“既然少爷来,那奴婢就先出去了。”她刚要转身走,却被李婉英拦住:“墨竹,你不用出去,我跟夫君没有什么私密的话,连你都听不得。” 高子昂轻叹,还是老样子。 墨竹看得出少爷的不悦,还是决定出去。 “贫妾将你房里两个丫鬟调去了母亲房里,又从别处调来三个丫鬟伺候夫君,你看可好?”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看见高子昂同两个丫鬟在院子里说说笑笑。故意将他身边这两个得力的丫鬟调去谢惜文房里,又假惺惺来征求高子昂的意见。 高子昂却并不知是这个原因,毫不在意地说道:“这种事情你做主就是了,何必问我?”她原本在府上是没有任何权利的,他这么说,无非就是因为自己即将离府,稍稍放一点权力给她。 “我不过是爱上一个人,想得到他的温存,有什么错?!” “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整日家折腾什么!亏得婉宁还一直把你当作亲姐姐。” “什么叫好好的日子?外人看我是高家的少夫人,可也是外面体面里面苦。” 来半天了,也没说叫坐下的话。高子昂只好自己找个凳子坐下,说:“这种苦是你自找的。你是怎么进的高府,你心里清楚。高家虽然败落了,但我既然娶了你,凭我现在的官爵足以保证你一世衣食无忧。你要知足,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夫君不会去体味她的苦,当然是在她意料当中的。但他却是婉英在高家唯一的一丝温暖,如今也要远离了。夫君要出征,她的内心也被触动。“你宁肯跟皇上抢女人,把自己抛入生死边缘,都不肯正眼瞧我一眼。” 闻言,高子昂当即恼火:“朝政大事,你少议论!皇上何等人物,他的命令岂是你能理解的?我跟皇上是君臣,我们之间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变得如此狭隘?” 交谈间,有了火药味,可两个人似乎并不想吵。是啊,深更半夜吵什么呢?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高子昂的语气温柔了许多:“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你好歹也顶着少夫人的名号,多帮帮母亲。这对你也是有益无害的。”说完,猛地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 “所以,你今天来就只为了说这个?”李婉英绝望地瘫倒在地。 她趴在地上泪眼婆娑,心底一片哀凉:“像你这样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世家公子,世人眼中的谦谦君子,皇帝都赞你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对心尖上的女子呵护备至,可为什么对自己明媒正娶进来的妻子就横竖看不上呢?我需要的不多,哪怕是片刻的温存。你冒着生命危险都要跟她在一起,我是她的姐姐,你就一点点爱意都不肯施舍吗?” “亏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她的姐姐,你对她做了多少恶心的事?”高子昂心里自然是恨的。 可因为她提起了婉宁,一想到婉宁对自己的姐姐是那样的温柔,她又只有这么一个不是亲人的亲人在世上。他一下子又变温柔了。转过身,抱起李婉英娇弱的身躯轻轻放在床榻之上,柔声道:“地上凉,到床上休息吧。”并给她盖好了被子。 李婉英的眼神一刻不离他英俊帅气的脸庞,此时的她简直幸福极了,自打成亲,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温柔对她。 这回高子昂是真的要走了。李婉英一把拉住他,眼睛依旧噙着泪水,一脸的渴望。他依旧挣脱了:“你之所以嫁给我,你想要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我还是那句话,你既已嫁给我,保你一世富贵荣华,但人不可太贪心。你好好休息吧,我回房了。” 相比昔日沁芳阁的万千侮辱,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可人就是如此,不仅会为已然失去而伤心落泪,更会为未曾得到而黯然神伤。 345绣平安符 婉宁一觉醒来,因为没有见到子昂哥哥,感到无比失落。他不在,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此时的婉宁只希望与他形影不离。她猛地将放在枕边的玉佩掏了出来,眼睛盯着玉佩,脑袋里在胡思乱想。他还没有出发呢,就已经开始思念了。她已经在做哥哥要远赴边疆的心理准备了。 他何时回来呢?皇上此次没有用有着丰厚经验的老将,那就说明此次对外作战的难度并不大,一定很快就回来了。她只好这样想,以求安慰。她当然也希望得到更确切的回答。而这种时候问哥哥,他一定也会安慰自己说很快就会回来。 自己的身边有哥哥的玉佩陪伴,那他呢?虽然他身上也一定会佩戴她所绣之物,但是婉宁还不满意,她还要再绣一个平安符。是啊,这么重要的物件都险些忘记了。哥哥几天后就要出发了,她要赶紧完成,最好今天,最晚明天就要给他。新绣的平安符会更加吉利。 想到此,她立即起身,找来了线和上好的布料。说干就干,想好了花样,马上着手绣了起来。 此时,燕儿煮好了早饭,过来喊小姐起床,却发现她早就起了。婉宁在梳洗打扮,简单吃过早饭,又开始忙活了起来。 临行前的相聚显得异常珍贵。高子昂一大早就跑了来,看见在院子督查各处的燕儿,问道:“婉宁在屋里吗?” “当然在了。小姐在屋里忙呢。” “忙?她忙什么?” “少爷进去看就知道了,都忙了一早晨了。” 高子昂心生好奇,快走几步进了婉宁的房,见她正坐在床榻上,专心致志地在绣什么。他走近,问:“婉妹妹在忙活什么呢?” “你就要远赴边疆征战,给你绣个平安符。”说完,转过头去又忙了起来。 他坐在了床边:“那也不用这么急嘛。” 婉宁转过脸看他,眼睛里泪光闪闪的:“可是你用不了几天就要出发了,我得赶紧绣完。” 高子昂瞬间被打动。他自然不希望她如此赶工,又不忍泼她冷水。便脱掉靴子,在她身后坐下,伸出双手环住她。见如此用心的婉宁,自己也跟着眼泪汪汪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他将脸庞贴在了她的脸上。“哥哥不希望你这么累。” 婉宁放下手上的活,猛地转过身抱住他。热泪再也忍不住,不停地从她的明眸里流出。头倚在他的肩头,不时传出哭声。 高子昂同样抱紧了她。相拥许久,他安慰道:“等哥哥打了胜仗归来,我就风风光光迎娶你,堂堂正正做我的妻子。那时,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我们。” 婉宁松了松手臂,然后将双臂从他肩上拿下来,眨巴着泪眼,轻轻点了下头说:“好。” 他用指尖擦拭了一下婉宁的眼角:“平安符,也不用这么着急。我相信妹妹的绣功,今天,最晚明天一定能绣好,此刻哥哥只想怀中有你。” 婉宁靠向他,依偎在他怀里,“妹妹好矛盾。我喜欢大英雄,希望你成为一个英雄。可又舍不得你离开。” 高子昂微低头看着怀里的婉宁,伸手揽着她说道:“我的小迷妹。今天什么都不想,我只静静陪着你,我们度过最安静的一天。” “你对婶娘和叔父也很重要呢,婶娘一定也是非常想你。” “今天只属于你,今日是只属于我们两个安静的日子。明天我们再去看父亲,回高府陪母亲。你还要给我收拾行囊。” “哦,对哦。我得好好想想,不能落下任何一件有用之物。”说着,她陷入思考,甚至有些慌乱。 高子昂的眉间微蹙:“明天的事,明天再想。今天我们只安安静静地度过。” 婉宁拉回心神,毫不客气地要求道:“还包括今晚。” “那当然了。” 心里舒服了些,婉宁继续绣起了平安符。 “小傻瓜,慢慢绣。” 婉宁回转脸来,眼睛里仍旧挂着泪,脸上却带着微笑。“嗯。” “每回出征婉妹妹赠我的平安符,哥哥都小心收藏。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就送我?我的婉妹妹可厉害呢,小小年纪,就能绣出平安符来。这么多年过去,妹妹的绣功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我忽然想到,若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带上你亲自绣的平安符,他该多有福气!我也会感觉那么幸福。” 婉宁何尝不感觉幸福呢?这对女子来说,就是一件幸福的事。但这一切还是要等哥哥归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打个大胜仗归来。她不禁问:“征战的准备工作何时做呢?” “这个老早就准备了。”关于此事,高子昂并没有多说,只补充道,“最后一日,皇上可能会亲自饯行吧。” “皇上亲自饯行?那皇上真是看重哥哥。” 高子昂勉强一笑。他深知皇上,这可不是什么看重,可能只是勉励一下子。 他提到“最后一日”再次让婉宁心慌起来:“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我真怕自己挨不过相思苦。” “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写信。我每天都给妹妹写一封信。” 婉宁当然也想到给他写信了,但更担心会令他分心。她反对道:“哥哥你不必费心神写信,你要把心思用在保家卫国上面。你只是怕我不高兴,做你自己便是了。你只需要每天利用时间的缝隙想到妹妹。当你疲累了一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能想到我,妹妹就知足了。但是只能想到我,不准你想到其他任何人!你若想到别人,我会感应得到。那时,我会飞奔过去找你算账!” 高子昂为她逐渐严厉的语气,感到很想笑。他当然明白,婉宁所说的“别人”是“别的女人”。“婉妹妹你会来,那我就——算了,不逗你了。哥哥肩负重任,挤出的点滴时间自然是用来想最重要的人了。我们分开时日那么长,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想你都嫌不够,怎么会想别人呢?再说了,除了父亲母亲和你,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乱想?” 346不合时宜 这一整天,真的就如高子昂所说,他与婉宁时刻都形影不离。 婉宁经过一天的忙活,平安符终于在晚上大功告成。当她把自己辛苦绣成的美好愿望递到子昂哥哥手里,她的玉手和平安符一起被握在手心里。高子昂深情地望着她,眼里隐含的泪水令婉宁不忍直视。 他抚摸着婉宁柔软的脸颊道:“别担心了,我不会有事。有婉妹妹的祝福时刻在我身边,定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 婉宁泪眼汪汪的。 高子昂见她仍然很担心,继续安慰着:“你不是也说吗?我自幼就随父辈们上战场,经验多得是,你就别担心了。等我回来。” 婉宁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掉,轻轻点了下头:“嗯。”片刻,又说,“我如果也能跟你去该多好!不仅能时刻看见你,还能照顾你的起居,你就可以全心全意应敌。” 有这样一个柔美又是自己深爱的女子担心自己,简直令他发狂。高子昂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面带微笑:“傻丫头,且不说皇上答不答应。边疆之地条件极端艰苦,你叫哥哥如何忍心带你去受苦?” 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希望婉宁也能在他的感染之下,变得乐观。 坐在床边的婉宁紧紧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胸膛,眼睛却被墙上一幅自己所绘之画吸引了去。那是在春暖花开时,满树的梨花盛放,树下是一对年轻的男女。远处还有几户农舍,画面感觉非常温馨。 “我要是有一支神笔该多好!”婉宁不禁发出感慨。 高子昂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同样将眼睛定格在了那幅画上。 婉宁直楞楞望着画,再次说:“如果我有一支神笔,我就画下从前整个快乐的李府,画出真实的父亲母亲,画下的每个人都是善良的,画出桃花源,画出这个世上没有战争,没有争夺与争端,民心安定,让没钱看病的人免费看病,让女孩子都能读书,……” 说完,她回望子昂哥哥。 高子昂觉得他的婉妹妹好珍贵。什么都没有说,只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如果没有战争,我们就不用分开了。”婉宁带着哭音说。 “婉妹妹,今日只和你在一起,什么烦恼都不许有。”高子昂心思飞转,“哥哥说过的话,说到做到,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给婉妹妹你建新房。” 婉宁异常惊讶,抬起头问道:“新房?” “给妹妹见新房是当然的了。到时候,你是堂堂的郡主,我可不敢怠慢。我在高府另选了一处院子,给我们建新房,只等我一声令下,就要动工了。” 婉宁不希望因为自己让高府上大肆施工,便说:“怎么会怠慢呢?妹妹觉得是不是太过了?新建的院子,我们会不会觉得陌生?要知道你现在住的南院,可是我们多年的记忆呢。说句女孩不该说的话,想嫁你也一直想要嫁到你现在住的院子里。” “妹妹说得很对。可是我们的屋子被你姐姐——” “要不就把你的屋子腾出来做我们的新房?可好?有些‘新来和尚撵庙主’的味道,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从前是我一个人,余生有婉妹妹陪伴,你自然要搬进来跟我一起住了。我只是担心委屈了妹妹你。” 婉宁坚定地说:“不会。你屋子的位置可比姐姐的还要重要,这么一看,姐姐的屋子倒像是侧室呢。” “妹妹愿意,就这么办。” 许久,高子昂低头看着怀里的婉宁:“恐怕,明日还要让妹妹忙活一天。” 婉宁欣然答道:“知道,你不是跟我说过吗?要亲手做几道菜,我们一起送去给叔父。还要过去陪陪婶娘。” “那妹妹今晚早些休息。” 他劝了婉宁赶紧睡,而自己依旧守在她床边许久。像昨晚一样,过了子时,他跟义儿才回到高府。跟婉宁相处的时间真的会越来越少了,心烦意乱的高子昂在房间里踱着步。 “你就让我顶着妻子的名分,与你做有名无实的夫妻?我好歹是你用八抬大轿抬进高家的。”李婉英忽然出现在门口。 高子昂抬眼看了看她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踏进自己夫君的房间就这么奇怪吗?” “你有妻子的名分已经很抬举你了。”刚要继续说,“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可是他没有将此话说出口。因为他还记得对她要留有一丝温柔。“出去!趁我现在还能心平气和,我请你出去!” “你整天不是逛窑子就是去李府,夜夜笙歌,现在的李府跟娼窝子有什么区别?” 高子昂原本心情就不好,倍感心烦,李婉英此刻偏偏更像是来找事的。夫君即将出征,她如此行径,哪一点像为人妻? 他再也无需忍耐,瞬间怒火中烧,“啪”地给了她一记耳光:“我不允许你这么羞辱她!” “你打我!” “你何以如此丧心病狂?你们虽然不是亲姐妹,至少也有着血缘关系,还自幼一起长大。就这么羞辱她!你简直没人性!我警告你,你若把我逼急了,没有人能护得了你!我父亲也不能!” 高子昂用力平复心情,语气终于缓下来:“你是我打的第一个女人,只是没想到我打的第一个女人竟还顶着我妻子的名分!” “明明是你们不合礼教,做下苟且之事。”李婉英瞪着泪眼道。 “你还有脸这么说!没有你,我们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义儿听到有吵嚷声,立即赶了过来。 高子昂命令道:“义儿!把少夫人请回房去。吩咐伺候在外面的下人,以后不许她踏进我的房间半步!这是我的规矩!” 义儿立即走到李婉英身边,伸手示意:“少夫人请。” 只见李婉英用愤恨的眼神盯着高子昂,人却不动。义儿便走到门口,说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听不见少爷的吩咐吗?” 被义儿这么一吓唬,李婉英意识到不走,可是会动用蛮力的,只得离开。 为了高家,为了母亲,高子昂并不想跟李婉英起争执,意识到自己不应这般盛怒。可是他感觉到给了她一点点权力,她就更加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要的那么多,此刻加以震慑也不是一件坏事。 347嫌隙消除 翌日,婉宁按照子昂哥哥的吩咐,亲手做了几道菜去牢里看望叔父。 高骏铭倒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同高子昂一起,父子俩一边吃饭饮酒,一边聊着此次征战的事宜。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在父亲的点拨下,高子昂茅塞顿开。原先的各种迷茫,都被一一化解。 之后,婉宁又到了高家陪婶娘吃了一顿午饭。 此番接触让婉宁觉得高家二老跟自己亲近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冷言冷语。为此,婉宁的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午饭后,高子昂因为留在谢惜文身边多待了会儿,回到自己房里要比婉宁回来得晚了一小会儿。一进屋,他见婉宁虽然独自待在房里,但轻快地挪着步子。他最是了解婉宁,这是心情不错的表现。 “婉妹妹,仿佛心情变好了很多呢?” 婉宁马上回转身子,迎上来,抓住他说:“我们马上就要离别,怎么会心情好呢?”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父亲母亲对你的态度。你也都听见了,父亲还夸你做的饭菜可口呢。怎么说你都是主子,怎么能跟下人做饭一样呢?对父亲来说,除了我母亲,你是做饭最好吃的。母亲不是还夸你贴心呢吗?你放心的,父亲母亲现下需要你呢?还有啊,你现在应该就是郡主了。皇上已经认可了,只是他还没有对外宣布。此种情形,父亲母亲也不敢怠慢。他们又深知我的意思。等我大胜归来,你就嫁进来,而且是做我堂堂正正的妻子。哦,不对,我先要上门提亲呢。” 婉宁觉得很感动,叔父和婶娘对自己的态度稍微好些,他就想得这样远。 高子昂看得见她眼中的一丝忧郁,感觉得到,一直到今天,因为李婉英的介入,婉宁心里一直有一块大疙瘩。是啊,自己不也不开心吗?“我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安静下来就给自己准备嫁妆。答应我,再好好准备一次,我们都好好准备。” 一席话说完,他认真地等待婉宁的回复。 婉宁不忍心令他失望,点了点头:“哥哥,你放心。我已经在准备了。但你说的这些都要等你回来之后才可实现,眼下是你的安危最紧要。最重要的是,你归来后是不是要跟我一起去父亲母亲坟前呢?好歹告诉他们,这回闺女是真的要出嫁了。”她的眼神忽而转向落寞,“你可别忘了,父亲当时并没有完全同意呢。” 说起李伯父,高子昂一下子就想到前不久去了他的坟前,晚上刮起了那股包裹着全身的阴风,像是暗示什么。莫非真的是李伯父反悔了?变得不同意了? “你父亲不同意是害怕府上三妻四妾,你嫁过来会受委屈。婉妹妹,你是我一生挚爱,哥哥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高府不会有三妻四妾。” “可你还不是对其他女子动了心?” “又来了。你还要我怎样,难道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你我自幼的情分,我已认定了你,哥哥离不开你。我不会再纳妾,你还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应该是愉快的。” “婉宁说得对。”高子昂看着她,微笑说道:“你知道午饭后,我留在母亲身边说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婉宁疑惑地问。 “我说今晚叫你过去陪她,母亲答应了。” 婉宁脸上浮现出难掩的笑容。婶娘如此,可就不是简单的态度转变了。这是完全要接受自己的节奏。 在子昂哥哥房里的午觉,婉宁睡得很舒心,自然时间就长了一些。等她起来,太阳都已经西斜了。在高家吃过晚饭,两人陪谢惜文坐了好一会儿。谢惜文知道,时间对两个孩子也很宝贵,便叫他们回屋说话,等入睡时再过来。 这令高子昂有些兴奋。一回到屋里,他对婉宁笑嘻嘻说:“你今夜留宿于高府,是不是应该交住宿费?” “住宿费?”婉宁想了想,好像真的像他说的这回事,今晚确实是要留宿高府。她不确定地问,“你要银子?” 高子昂轻轻摇了下头:“婉妹妹对我房间的一切了如执掌,做点事就可以抵住宿费。比方说,铺床呀,暖床什么的。” 婉宁玩笑道:“我陪婶娘,又不是住你这里。你少来了,又借机欺负我。” “你还不知道?高家现在是我这个大少爷说了算。” 婉宁无奈叹口气:“好,我交住宿费。你不用说,我也要给你收拾的。”说完,她就真的忙活起来了。 看着婉宁的一举一动,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此时此刻的婉宁才是他真正的妻子。他忍不住抱着正在忙碌的她说:“好喜欢。” “喜欢什么?”婉宁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她眼神慌乱,一看就是增添了心事:“哥哥就要为国征战,我此时该替你收拾行囊的。” “别忙了,明天收拾也来得及。” “早些收拾好,就早些了心思,也好检查有何遗漏。” “唯一想带走的婉妹妹却带不走。能有什么会遗漏!出门在外,还是东西少些为好。” “你又贫嘴!” 床铺完了,睡前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婉宁满意地回转身,刚想邀功,高子昂却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具。婉宁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少爷,您喝茶。”婉宁恭恭敬敬端着精心泡的茶递过来。 高子昂微笑着接过茶杯,抿一口茶,又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婉妹妹泡的茶格外沁香可口。”之后一把把婉宁扯到怀里,笑着说:“小丫头,装得跟真的一样。不过,婉宁给夫君奉茶的姿态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你这么想我伺候你,那我改天是不是要去浣衣坊做苦工?” 高子昂笑道:“婉妹妹当真是聪慧,这个提议非常好!不过婉妹妹,我不会让你那么辛苦,你只负责我的衣物便可。” “妹妹也想无微不至地伺候你。”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把父亲留给我的护卫全都调去保护你,李府和高府的主子都只剩些女人,真怪叫人担心的。你不经常见他们,可能会不认识,明天我带你认识认识。”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高府也需要人。” “用得着。高家还有义儿,我还安排了其他人。” “好吧。” 348出发 当晚,婉宁住进了谢惜文房里,陪她一起睡。两人抛弃前嫌,聊了一会儿,婉宁兴许是白天太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谢惜文看着眼前的婉宁,再想想近两年发生的这么多事,心中五味杂陈,更是一言难尽。家破人亡,命运对她不公。经历这么多,还是老样子,永远都能守住那份善良。 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高家和李家产生过一些不愉快,她又有什么错呢?对子昂的感情更是没得说,很确定她仍然是儿媳的最好人选。 “哥——哥——”谢惜文忽然听见婉宁在睡梦中的呼唤,可见她对子昂是有多么得不舍。她将婉宁滑落的被子拉了上去。既然接受了婉宁,高家确实该多照顾她些,谢惜文心想。 翌日,吃过早饭,婉宁立即回到哥哥房里给他收拾行囊。 高子昂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说:“婉妹妹,带些必要的东西,太多反而会累赘。” “知道,你不是跟我说过了吗?” “对了,你若愿意,以后晚上就来跟母亲一起睡。两个偌大的府邸连个男人都没有,你们在一起还能彼此照应。我问过母亲了,她说好,你就过来吧。” 婉宁转过脸道:“可是,皇上只是允许我可以回李府,他若知道我来高家,会追究我的罪责吧。” “都这种时候了,皇上不会计较那么多了。他现在应该是将心思全都放在了西北的战事上。等哥哥建立了军功,打了大胜仗,他什么都不会追究了。” “好吧。” 高子昂看到被单独放在了一旁的靛蓝色战袍,便不由地在屋里试穿。婉宁说他臭美,他辩驳道:“这可不是臭美。你知道的,明日皇帝设酒席亲自饯行,需要将军打扮。在宴席上若因为衣着穿搭不当,在天子面前失了敬意。” 婉宁不以为然,撇撇嘴,他就是臭美。不过,看起来真的很好看、帅气,英姿勃然,还从未见过他穿战袍的样子。她上下打量着,不住地点头。 渐渐地,婉宁发现这战袍给人的感觉很生硬、呆板,便找出了针线,叫他把战袍脱下。高子昂疑惑地问:“你干嘛?” “我要让哥哥你低下头就看见我。我想用银丝在打结处绣一朵白荆花,一是彰显你尊贵的将军地位,二是你不留心也能看得到,看到了就会想起我。” “傻丫头,你的一切在哥哥脑中清晰可见。你不缝,我也时时刻刻想着你。” “你是不想我缝呗?” “怎么会?我相信你的眼光,婉妹妹绣出来一定很好看。” 刚要动手,婉宁有些担心地说:“哥哥,你说皇上会不会不许?” “军中纪律确实很严格,但这种事没人会管的。” “那我就要绣了哦。”说完,她便绣了起来。 靛蓝的底色搭配银白的刺绣,白荆花绣得很舒展,一下子就华贵了起来。不出半个时辰就绣好了。 “绣得真好,婉妹妹的绣功日益精湛。”高子昂夸赞道。 婉宁微微一笑。她将战袍给他披上,整体上确实好看、尊贵了许多,她自己都很满意呢。此刻的他在婉宁眼里就是大英雄,靠在他怀里真的很有安全感。 半晌,婉宁将环住他的双手放了下来,情绪变得极为低落:“你隔天就要出发了,那天我就不送你了。”她的话还未说完,转过脸去,又生硬地蹦出一句话,“免得你分心。你是三军统帅,所有人都要听你指挥。” 高子昂没有生气,因为他明白婉宁心中所想,她是经不起离别,她害怕见到哥哥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上前环住她,深深叹了口气。 包裹很好收拾,可是凌乱的心思却怎么也收拾不起来。剩下的两三天时间里,婉宁一直待在高府,饱尝了跟哥哥见一面少一面的折磨。 行军队伍在皇帝亲自饯行的第二天出发,檀车煌煌,旌旗招展。作为统帅的高子昂穿铠甲披战袍,英武豪侠。 婉宁最后含泪将他送离高府后,队伍出发之时,她就真的没有再送了。而高子昂心里很清楚,婉宁定是在哪里躲着偷偷流眼泪。他不愿再想下去。 大军行进了两个时辰后,接到了原地休息的命令。高子昂停在了一棵大柳树下,他吃了些婉宁亲手做的白饼子后,四处张望着,远处山顶上一辆马车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三两个人。其实在出发后不久,他就发现了后面有一辆马车。如此温柔,除了婉妹妹,不会是别人,唯独是对他无尽的思念与牵挂。 婉宁丫头说不来,竟跟了几十里。看得出来,她一路上又没有跟得很近。一是她不想打扰到行军的队伍,不想打扰到自己。二是,若跟得太近,怕是会被当成可疑人员。 等到大军再次启程,婉宁命赶车的义儿跟了过去。在子昂哥哥方才休息的大柳树下,她发现一支新折的杨柳,被压在一颗小石子下面。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古人的一句诗:“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婉宁立即捡了起来,看着柳枝一直发呆。 义儿上前道:“婉宁小姐,小的一定会跟少爷说,您很坚强。一直都没哭。” 婉宁知道自己,在得知哥哥要出征的消息时,先是气愤,到了第二天,反应过来,才会感觉如此悲痛。而现在,人已经出发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盼着平安,盼着早日归来。现在度过一天,离他回来的日子就近一天。 说好了不送的,却将送别之地定在了几十里外。她同样折了一支杨柳,放在地上,用那颗小石子压住。而预备将哥哥折的那一支带了回去。 婉宁在柳树下逗留了许久,义儿和手下反复催促了几回,她终于答应回去。开始的一段路,她没有坐车,只说“想走走。”手下看她一步三回头,对少爷如此放不下,只好由着主子。 回府后,她用湿纱布将柳条的一端包裹住,希望这枝条常青。 349被劫持 才过了一两天功夫,婉宁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思念了,或者更多的是担心。哥哥刚走,就已经很想他了。这种被思念折磨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也不知道他是否如思念他一样思念自己。就算蝶梦百花花梦蝶,又几时能够相见呢?他应该是把精力都放在了行军打仗上了吧。也好,如此他就能早日归来。 再想想,哥哥刚走几天,都还未到达前线。除了思念,她更是马上陷入到深深的忧愁里。 尤其是在夜里,处处都是他的影子,却见不到人。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不由地到高府去陪婶娘。两人现在讨论高子昂这个共同话题,可以相互慰藉。 时间一天天过去,婉宁非常想了解哥哥在远方的各种情况。比方说,何时到前线,敌军的实力等。她猜得到哥哥一定会通知皇上,任何消息他都会首先发往京城。虽然这些不该是她过问的,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过问这些,就只是想知道哥哥的情况,到底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有危险。 从前一直回避单独接触皇上,现在她恨不得天天守在皇帝身边。尤其是皇帝来云烟阁,只要周婕妤不烦,她总是能找到机会跟皇帝说上话。因为如此能够窃取到一些消息。哥哥远征的另一面是皇帝已经答应收自己为义女,也就意味着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转变。君无戏言,婉宁也就不会再害怕皇上。 而她的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皇帝,他早就发现了婉宁的异常。便跟她玩笑似的说:“婉宁,你最近很勤快呀,也仿佛变乖了许多,总是在朕身边晃悠。” “奴婢现在还不是找着机会巴结您呗,否则您怎的愿意收奴婢为义女。” 皇帝自然知道,她没有把真正的心里话说出来,她所说也许是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她就是想第一时间了解前线的军情,或者说她关心的是主将的安危。 “你那点心思还想瞒朕?”皇帝微微叹道,“好,前线的情况,朕认为可以告诉你的,会首先跟你说。” 婉宁大喜,伏身道:“多谢皇上。” 高子昂临行前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把高家的护卫全部介绍给婉宁认识,命令他们保护婉宁,但婉宁其实打心底是不想麻烦他们的。自己府上的人又不是不够用,这些高手说是哥哥的护卫,但实质上是叔父的人,她一个小丫头,可不敢对他们呼来喝去。他们真正的主子是叔父,恐怕连哥哥都不能随意指派他们,更别说别家的小丫头了。 哥哥在介绍他们时,婉宁也不好好听,到现在仍然认不出几个。平时根本舍不得用他们,叫他们还是待在高府,等用着再过来。 这天,午后刚过,婉宁乘马车回到李府。有一名护卫自称是高府的,来李府跟婉宁说,少爷吩咐过要时常带小姐出去散心,比方说可以去隐雾山拜访先生。 婉宁理解哥哥的用心,也带着对师傅的敬意,将此话信以为真。她像从前一样,只带两个护卫过去,只是这次换了高府的。 可不曾想,走到半路两名护卫忽然变了脸色,抓住婉宁就往丛林深处塌了一半儿的破房子里拽。婉宁大喊“救命”,却硬生生被塞住嘴巴。 两名护卫为避免她逃脱,紧紧捆绑后,又将她绑在后面的大柱上。令婉宁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做完了这些,竟然离开了。已经吓傻了的婉宁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但她仍然会往最坏的地方想。心脏早已吓得砰砰直跳,她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要尽快想办法脱身。 婉宁首先想到的是点燃火堆,多冒一些烟出去。义儿知道自己已经从宫中回府,哥哥给他的命令是只要不在宫中,几乎要形影不离。他已经一个多时辰没有见到自己,一定在四处寻找。府上知道自己来隐雾山的方向,说不定他正在赶来的路上。义儿很细心,大白天荒山野岭浓烟滚滚,一定是有问题。 也许是汲取上次迎亲时被掳走的经验,再加上上天眷顾,她竟然不经意地解开了绑在柱子上粗大的绳子。身上依旧是被绑得难受,逃跑的希望是不大,挪动着点火还是有可能的。 她跳着到隔壁残破的屋子里,这间屋子没有房顶,只剩断壁残垣。她捡了些干草点着,又薅了些碧绿的草盖在上面,果然冒出了浓浓的烟。 刚感觉到有些喜悦,却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是男人的声音。似乎还有女子,女子发出呜呜的声音,该不会同样是被塞住嘴巴了吧。 声音越来越近,婉宁立即回到原地,尽可能将大粗绳子像方才一样缠到自己身上。 他们果然来了这里。被抓住的女子更是令婉宁吃惊,竟然是竹筠。 竹筠吐掉口中塞住嘴巴的一团布,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看不出来我跟你一样的下场吗?” 简单的招呼过后,婉宁将心思又放在了两名护卫身上。只见他们同样把竹筠也绑在了这里,然后又离开了。走时,婉宁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走,叫老大过来。” 这两名护卫在搞什么名堂?不管他们搞什么名堂,能如此对待主子,这到底是什么护卫?高府上纪律严明,叔父的要求更是严格,怎么会训练出这样的手下?哥哥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守在自己身边多年?婉宁不禁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们真的是高府的护卫吗? 她越来越不相信他们是高府的人,到最后甚至断定,不知道这帮人是什么来头。哥哥在介绍他们的时候,自己不好好看。当时若记下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声音相貌,也不至于造成这样的麻烦。 婉宁不禁陷入自责当中,竹筠偏偏一直在哭,哭得她心里更烦乱了。她眉心紧蹙:“你去找那些男人哭,在这里哭什么!” 竹筠由着惯性,又哭了几下子,渐渐停下。转过脸说:“你还真是大家风范,居危不乱啊!” 婉宁语气里有一丝不屑:“少阴阳怪气的了。” 350提个醒儿 李府上,义儿询问婉宁的去向,被告知带上两名高府的护卫去了隐雾山。可高府上的护卫,此刻一个都不落。五名在高府,另外五名自己带了过来。他知道婉宁小姐定是上当了。隐雾山人烟稀少,小姐很危险。 少爷刚走,小姐就被掳走,他若是知道了,要怎么跟他交代呢?义儿没有保护好婉宁小姐,很自责。 不知道对方的深浅,多一些人手总是没有错的。义儿迅速招呼身边的护卫,又在李府找了几个,所有人骑马朝隐雾山奔去。还叫了一个护卫驾着小姐的马车紧随其后。 他曾想过,对方会不会嘴上说跟小姐一起去隐雾山,而带人去了别处。但眼下,时间紧迫,只有顺着这点线索找下去。必定还没有到智阳先生那里,对方一定会在半路动手。他一路上观察得很仔细,尤其是草木茂密处。 义儿当真远远地就看到了浓烟,若这是小姐发出的求救信号,他当即吩咐几个手下:“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婉宁小姐!” 此时婉宁和竹筠面前站着三个男人,最前面的应该就是他们说的“老大”了。他手里举着一条长鞭,满脸邪魅的笑。后面就是冒充高家护卫的两个男人。婉宁丝毫不畏惧:“你们冒充高家的护卫,有辱形象,不怕被清算吗?” 只见最前面的男人,上前说:“哼!小丫头还挺厉害。” “你们为何将我们劫持至此?”婉宁问。 “当然是主子的命令了。” “你们的主子是谁?” “我说大小姐!这个自然无可奉告。主子只是说叫你们长点记性,不可再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勾引男人。这回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儿,下次再碰见,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们。怎么样?我们主子还是相当仁慈的。” 做的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但感觉还顾及几分情义。婉宁当即问:“你们的主子是姐姐?” 最前面的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哼:“今天叫你们过来,希望你们都能听话。不要一味勾引少爷。否则,高家少爷不是喜欢吃剩饭吗?那就会让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说完,他退后几步,朝着竹筠就是狠狠的一鞭。竹筠疼得“啊”一声尖叫。 他又朝着婉宁说:“大小姐,该轮到你了。”他刚将鞭子挥起来,鞭子的另一头像是被固定住,怎么也挥不动。他回头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已经扑了过来。 这三个人身手可不怎么样,被义儿带来的护卫三下两下就打趴下了。唯独挥舞着鞭子的男人还反抗了几下。三人被死死地按在地上。 义儿立即上前将困住婉宁的绳索解开:“小姐,您怎么样?” “我没事。” 一众护卫看着义儿,意思是询问如何处置这几个人。 义儿恶狠狠地说:“敢欺骗小姐,押回高家,等少爷回来发落!” 对于义儿的决定,婉宁没有阻拦,倒不是因为让自己受了委屈,因为她怀疑他们的主子是姐姐。姐姐这次顾念几分情义,并没有想害自己,正如他们所说,“提个醒儿”。但给她的感觉,仿佛姐姐的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支持她,或者说是利用她。这才是最令人恐惧的。等到哥哥回来拷问,必定会有结果。 “小姐,您受惊了。我们走吧,马车在外面。” 婉宁走到马车前面,心中迟疑,她停下脚步:“义儿,叫上竹筠一起走吧。” “跟您同乘一辆马车?” “这里哪还有另外一辆车子?” 义儿反对道:“小姐,您管她做什么?任由她自生自灭好了,在这被野狼吃掉才好呢,省得回去缠着少爷。” “一起救了吧,这荒郊野岭的,此时此刻我跟她是同命相连。还被野狼吃掉,你怎么这么心狠?再说,她跟你家少爷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有颗金子般的心,真是佩服您的胸襟,如此善良,难怪少爷这么喜欢你。” “救人要紧。”说完,上了马车。 半晌功夫,竹筠磕磕绊绊地上了婉宁的车子。她在边上坐下,样子怯怯的:“到底是大家风范,心胸宽广,多谢大小姐。” 婉宁关切地问:“你刚才挨了一鞭子,现在还疼吗?” “还有些火辣辣地疼,不过这点疼算什么?从小到大挨的打多了去了。” “回去抹点药,这种伤最容易留下疤痕。” “多谢大小姐关心。” 婉宁觉得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一直没有说话。倒是竹筠看样子想说些什么来打破眼前的尴尬。“小姐您到哪都是主子风范,此时此刻往主位上一坐,真的是比任何人都强了百倍。”竹筠无心,只奉承一回。 婉宁撩了一下裙摆,说:“怎么?你想做主位吗?” “就算没有你,进了高家也坐不上主位。” 婉宁知道竹筠当然不糊涂,她有自知之明。“就算没有我,你也怕是连高家的门都进不去。” “可你嫁进了高家不也不是主位?” “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婉宁深知竹筠的心思,她认为自己就是她应该攀爬的高度,便说:“女人一生的痛苦都来自于虚荣心和攀比。有的人可以掌控命运,但有些人就只能掌控在别人手里。你认为的真爱,或许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男人更习惯将男女关系处理成一种交易,他的所得与付出几乎是对等的。你现在拥有年轻与美貌,你的遭遇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你若到了高家,最多生下孩子作为自己的依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永远都是庶出。随着岁月的流逝,你的资本也在一点点消失。你往后的岁月靠什么来支撑,仅靠他对你的责任感吗?最多是保证你留在府里,让你一生衣食无忧。一个女人一旦跟了一个男人,她要的,或者说你要的岂止这些?这些却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你觉得你的资本能够满足他一生的需求,能够满足偌大的高家吗?能够支撑起你整个不对等的人生吗?” 其实婉宁从不觉得跟哥哥之间是一种交易,这么说,只是让竹筠心生畏惧。 竹筠当然不喜欢这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但她心里也清楚,婉宁一句话都没有说错。“说到底还是不够爱。你是高贵的千金小姐,而我只是一名艳女。他当然喜欢大小姐了。” 婉宁听了她的话,不免心中欣喜。她欣喜的不是竹筠仿佛没有竞争力,而是她意识到,原来这个竹筠一直都不了解哥哥。 第351章被构陷通敌 婉宁和竹筠两人一路上没有再说话了。 竹筠缩在角落里,一改从前神气的模样,心里必定在琢磨婉宁方才说的话。婉宁看着可怜的竹筠,心里想,自己对她说的话,是不是过分了些?哥哥已经跟她闹掰了,还如此咄咄逼人,如此为难她。 自己跟哥哥自幼的感情,此生理应只属于彼此,不可有任何外人介入。若哥哥心里没有自己,她会怨哥哥的变心,难过一阵子就好了,肯定不会缠着他。既然他心里爱的仍然是自己,就不允许有任何第三个人介入到我们。 她当然也意识得到竹筠是个可怜人,只是想找个依靠,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令哥哥对她产生一些爱怜。让自己说出那翻话来,怪只怪她为什么一定要来抢子昂哥哥,哥哥不会属于她。他只是一时爱玩而已。他或许对竹筠有那么点意思,只是暂时喜欢了一下,再后来就不喜欢了。生活上难以为继,可以给她一些银两。她不应该来抢子昂哥哥,哥哥就是我的,谁都不许抢。 话既然说了,又收不回来,而且婉宁觉得也是自己应该说的。做点别的事,表达一下歉意,便命令义儿驾车将竹筠一直送到了沁芳阁门口。 经历这次惊险,回到李府的婉宁一直觉得心有余悸。尽管如此,她没有忘记交代义儿,此番被劫持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跟哥哥提。义儿知道她的用意,怕少爷分心、担心,果断地答应。但是少爷回来,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他。 之后,婉宁把自己关在房里,身边只有燕儿陪伴。燕儿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只静静地跟她一起待着。燕儿也感慨这世间的坏人怎么这样多,那个人还是一起长大的姐姐,就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不顾惜多年的姐妹情义。她何时才能够悔悟? 两人就那么坐着,一直坐到了深夜。 婉宁仍然经常去高家,没有因为此次被害的事找姐姐算账。她认为这件事不是最重要的,谁都拦不住她跟子昂哥哥在一起,等哥哥回来,很多事情迎刃而解。姐姐被降为妾室,不在正妻的位置上,她就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天天盼着哥哥归来,天天盼,婉宁终于从皇上那里得知哥哥到达前线,军队已经驻扎边境的消息。离哥哥回来又近了一步,他一定也希望早日结束战事,胜利而归。 婉宁因此欢欣不已。她大胆地询问皇上会不会有批复,皇帝说,刚开始肯定会去一封函件。她便请求,想给哥哥带去一句话,夹在里面。这样哥哥会很快收到。皇帝竟也答应了。 几天之后,主帅营帐中,高子昂恭敬地打开京城来的紧急函件,在他读完信之后,最下面的一张纸令他疑惑。拿过来看,熟悉的字体。再仔细一看,这正是婉宁的字。 一看到婉宁的信,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暖起来了。婉宁用小楷亲笔写下了十个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对于他们来说,几千里的距离,确实像隔着一条银河一样远。短短几个字,无尽的思念跃然纸上。 婉宁的信夹在朝廷的函件里,他可以推断,她定是常常在皇帝身边,方便得知自己的消息。 他想给婉宁回信,几次提笔,心中藏有千言万语,可笔尖如凝固了一般,竟一个字也写不出。以指节轻叩案沿,沉思良久,他决定给婉宁回一张白纸,意为同你一样,千言万语不抵无尽的思念。 感受片刻相思相忆的幸福之后,他知道要早日结束这里的战争,最好是速战速决。不仅仅是为了婉宁,更是因为此地贫瘠,粮草供给不足。又是远征,远方的粮草供给绝非长久之计,时间拖得越长,对敌军越是有利。 他将军队驻扎在相对平坦的区域,十几公里以外就是这次要攻打的永昌国。敌方知道主力军队已经到达,没有再侵扰边境,但也集结了兵力,虎视眈眈。 高子昂根据地势,将三军分成了三路人马,中路为主力,两侧辅助,必要的时候可以包抄。 南路和北路的将领非常稳妥,他很放心。中路他本想由自己亲自带领,但是有一个战功赫赫的老将周牧。他曾跟随过父亲,父亲有提过他。父亲评价他勇猛过人,是冲锋的好材料。而高子昂总感觉此人有些冒失,可能是不肯屈居人下的原因。父亲对他没有负面评价,或许要给他一些薄面吧,毕竟资历在那。 这样的老将在自己这个从未带兵打过仗的年轻将领面前,自然是不服气的。他便决定,由周牧将军带领三千士兵打头阵,如此会让这个老将心里平衡一些。 因为指挥得力,短短一个月时间,敌军被打得节节败退,已然打到对方的领土上。捷报频频传到长安,大家非常高兴,尤其是婉宁。 高子昂希望敌军能够投降,因为皇上叮嘱打退过去,仍然要跟对方保持友好,此地非常重要。但是对方敌军将领蒙武就是不肯投降,也许就看出了这一点。 高子昂另外想了办法,派哨骑通知他邻国,前后两面夹击,对其施压。 正因如此,被敌方蒙武利用,派出信使趁深夜人困马乏之时,进入到境内,将一封密信送到长安的皇帝手中,构陷唐军将领通敌叛国。 接到密信的皇帝,很冷静,他没有张扬,只在长孙面前闲聊似地问:“皇后觉得高将军会通敌叛国吗?” “不太可能吧,他最在意的人都在京城,又怎么会孤零零地投靠他国?” “这个世界上让人屈服的东西太多了,金钱、权力、荣誉、欲望……” 长孙劝道:“皇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仅凭一封密信,没有确凿证据,皇上您的不信任一旦传到边关将士耳朵里,只怕是会寒了他们的心。” 她虽然劝解,但也最知道夫君的脾气,毕竟相隔几千里,不得不防。 第352章要去找你 婉宁被张公公叫到了宫里。她没有带燕儿,跟燕儿说了晚上会回府来。因此燕儿老早就准备了婉宁爱吃的饭菜,只等她回来。 燕儿正在收拾婉宁的房间,门口的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转过头去,却看到婉宁瘫倒在门口。 “小姐,您怎么啦?”她立即上前扶起婉宁,将她扶至榻前坐下。 婉宁扶着她,有气无力地嘀咕道:“这不对啊,一直都是捷报传来,怎么突然就通敌叛国了呢?” 燕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姐现在最关心的人就是高少爷,最关心的事当然只与高少爷有关。“通敌叛国”四个字,难不成是形容高少爷?这又怎么可能呢?燕儿吃惊地说:“小姐,您可不能乱说啊!这若要皇上知道了,那还得了?” 婉宁看着她:“我没有乱说。张公公找我去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而且,皇上已经知道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高少爷一心想早些打完仗归来,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怎么会如此糊涂呢?” “张公公说,皇上接到一封密信,信里说的很清楚,哥哥同敌军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燕儿异常吃惊,还是说出事实:“若如此,高将军就是通敌叛国。这可是死罪啊!” 婉宁沉思片刻,转过脸说:“燕儿,你方才听到这个消息,你也认为不可能是吧?张公公刚告诉我的时候,我也认为不可能。你说会不会我们女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对的呢?就是不可能。” 她双手撑在木榻边缘,眼睛直盯着地板,凝思许久,又说:“我了解哥哥,更相信他。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不会置我于不顾,不会不顾念生他养他的高家,更不会背叛国家。一直都是捷报传来,说明他也希望早日结束战事,此事怕是有诈。一定是进展到关键时候,敌方的陷害。陷害他通敌叛国,对于敌军来说,有益无害。如果我的推测属实,也就是说,哥哥现在有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燕儿赞叹道:“到底是小姐。” “正如你所说,通敌叛国本就是死罪。没有经过调查,事情尚未查清,谁知是真是假。伴君如伴虎,朝中无人敢说情。我听张公公说,偶尔有人想说,皇上一句‘你想做司马迁吗?’就给驳了回去。当即就被皇上斥责,也就更无人再敢说情。” “朝中大臣还真是会见风使舵啊!高将军的为人有目共睹,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坚持应有的原则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原则哪有自己的头颅重要?或许最关键的不是求情的问题。看得出来,皇上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若哥哥不能够自证清白,那就是思路一条。” 燕儿感觉得到,说到此处,婉宁的精神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她握住婉宁的双手,说:“小姐,您别急。您不是说,将军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我们给他寄封信过去呗。” “送信恐怕是不行。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李府周围多了些陌生人,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燕儿摇了摇头。 “这些人有可能是皇上的人。这说明李府还有高府,皇上已经派人盯上了。若他确定哥哥真的通敌叛国,可能会以哥哥所有的亲人,也包括我在内,我们所有人的性命相要挟。若哥哥依旧执迷不悟,我们就都甭想活了。皇上又怎么会让我们跟哥哥互通消息?这么重要的信件,只怕是我们捎出去的口信儿也好,信件也罢,根本就出不了长安城。” 说罢,婉宁再次陷入深思,半晌,坚定道:“我要亲自去告诉他,我要去救他!” “小姐!”燕儿的语气里有规劝之意,“您方才说,连封信都送不过去,您一个大活人如何出得了长安城?” “我想过了,淑嫔过两天就要回江南省亲,我的身份原本就是宫中的侍女,我去求皇后,安排我混在随行的队伍里。叫义儿到郊外接应,等省亲的队伍到了郊外,我就能跟义儿汇合,然后我跟他一起去边疆。”婉宁知道燕儿颇是担心,更加笃定,“别无他法,而且不能让皇上知道。” “那奴婢也去。” “燕儿,你留在府上,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我找义儿带我去,再带上二十个护卫,没有问题的。” “小姐,奴婢要陪着你。”燕儿当即跪下,抓着婉宁,“小姐,您自幼奴婢就服侍您,这次这么远的路,条件又极其艰苦。求您让奴婢陪在您的身边。” 婉宁被燕儿打动,抚摸着她的头:“燕姐姐,你别这样。你快起来,我们早就以姐妹相称,你怎么能动不动就跪呢?”她扶起燕儿,“好,我答应你。你就陪我去吧,一路上也好有个人说话。” “多谢小姐。那我们何时启程呢?” “这个我还得好好计划,而且取决于淑嫔。先找个机会求皇后,麻烦她将我们安排在侍女的队伍里。然后回来把行李收拾好,还有告诉义儿,叫他也准备着,带哪些护卫他会安排。我们都要瞒住皇上。” “可是瞒住皇上,这可是欺君啊!这罪名也不小。” 终于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婉宁心中开朗了些,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不是我有意要瞒他,他要责罚,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我们就不能让他知道,连封信都递不出去,他又怎么会允许我去通知哥哥呢?” “好,奴婢准备着,希望一切都顺利。”该伺候小姐吃饭了,燕儿将圆桌擦了擦,说,“小姐,此行很艰苦,光在路上至少也要半个月,必然有诸多的不适应。去通知少爷固然重要,但您也要照顾好自己,才能更有精神去找少爷。” “燕儿,我明白,刚知道这个消息时,确实很着急,更是吃惊。总之我相信哥哥,现在心境自然也变了。我会照顾好自己,接下来,我们尽快找到哥哥就是了。” “饭菜,奴婢都准备好了。您趁热吃吧。” “好。” 第353章千里与君会 婉宁吃了一会儿饭,忽然安静了下来,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密信?不知道密信在何处?真想亲眼见见那封密信。” “应该在皇上书房吧。”燕儿回答说。 她猜测婉宁可能是要去偷看,便提醒道:“小姐,您的一举一动不是都被皇帝盯上了吗?” “我一开始是这样想,觉得皇上一定会阻断京城这边跟哥哥的所有联系。可你想想张公公可是待在皇上身边多年的人,一直做事都非常稳妥。他既然敢将消息递给我,皇上的心思,他应该是琢磨得到一些的吧。难道皇上就真的不探究哥哥到底有没有通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皇上也是相信哥哥的为人,只是站在他的角度,容不得丝毫闪失。” 燕儿想了想:“您是说,皇上表明上不会让京城这边跟高将军互通消息,但为了查清楚真相,皇上可能有意稍留出一道缝隙?可是若皇上真的故意纵了您,那您此次去边疆就有可能跟少爷共存亡,回不到长安城了。” “正是呢,你怕吗?反正跟哥哥在一起,身处险境都是幸福的。” “奴婢跟在小姐身边,当然也不怕。” 当晚,婉宁在跪求过张公公后,深夜去皇上书房仔细地看了密信的内容。信里确实说,哥哥通敌叛国。 为了不连累张公公,她匆匆来又匆匆离开。但那信上的每一个字,她都清晰地记得,都让她觉得惊心动魄。还真怨不得皇上起疑。 翌日,婉宁趁着皇上在前朝处理政务,佯装陪同周婕妤去给皇后请安。她借机请求皇后将自己和燕儿安排进淑嫔回江南的队伍里。随行的丫鬟必然记录在案,不可随意更改。如此,若日后追究起来,皇上也不能计较。可若婉宁偷偷跑了去,她是宫中侍女,私自逃出宫,这罪名可就大多了。 皇后仁慈,再加上她原本就觉得高将军通敌很可疑,便答应了婉宁的请求。 淑嫔定在五日后启程。既然不是微服出巡,皇家的气势还是要的。不少丫鬟都要随行,护卫更是不计其数,以壮大皇家的声势。 婉宁和义儿将汇合的地点定在长安城外。大队伍刚出城,就看到义儿带领一群人已经在等着了。婉宁跟淑嫔辞行后,同燕儿一起上了义儿驾过来的马车。婉宁虽然坐下了,但心里并不安稳。她抓着燕儿的双手,很显然想要一种安全感。 义儿没有着急驾车前行,他忽然撩开帘子,关切地问道:“婉宁小姐,您怕不怕?” 婉宁坚定地答道:“不怕。” 燕儿最了解婉宁,知道她此刻只是嘴硬,安慰道:“小姐,确实不用怕。这已经是您第三次出远门了,只是这次我们是偷着跑出来的,随行的人不能带很多,不能伺候得很周到,而且条件要艰苦一些。您别怕,我们大家都陪着您。” 婉宁泪眼汪汪看着她,“嗯”了一声。 义儿回过头来:“婉宁小姐,燕儿说得对。” “我们启程吧。”婉宁命令道。 婉宁偷偷溜走后好几天,皇帝终于发现了。他询问皇后,皇后没有瞒他,因为她估计婉宁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长孙氏跪在皇帝面前道:“婉宁借淑嫔回江南省亲之际已逃出皇宫,她一心要与情郎相会。此刻怕是走了一大半路了。” 皇后向来温婉谦恭,此话令皇帝心头一震:“皇后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联合起来骗朕!打着去江南的名义,动身去大西北。” “恕臣妾之言,皇上您此刻最应该关注的不是婉宁那个小丫头的去向,而是西北的战事。您真的断定高将军通敌了吗?” 皇帝看着眼前微微低头的长孙氏,凝思许久后,道:“皇后,你起身吧,别因为一个小丫头,伤了我们的感情。” “多谢皇上。”皇后起身到皇帝身边坐下。 皇帝拉过她的手说:“你明知道,朕对婉宁有那么点意思,还来刺激朕。” “恕臣妾直言,这并不是刺激您,您需要接受事实。皇上您后宫佳丽三千,多她婉宁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婉宁心里只有一人,您若强行占有她,只为攫取片刻的欢愉,拆散的却是一对鸳鸯,毁灭的是一个红粉佳人和一个忠臣良将。世人可以征服这天下的任何一寸没有感情的土地,唯有人心是不可能被完全征服的,纵然您是皇上。从前,只要您喜欢,臣妾无不希望您能够得到。臣妾也曾希望将婉宁纳入后宫,但早就发现,她跟高将军二人乃世间少有的真情,也希望您能成全他们,成全一段真情。” “若西北平定,高将军胜利而归,朕不成全他们都不行啊。” “那婉宁就更应该去一趟了,您说是不是?” 皇帝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义儿事先准备好图示,一心奔赴少爷信中所说的位置。带的银两足够,再加上护卫各个武艺高强,一路上还算顺利,婉宁吃不到亏。 只是到最后,离军营还有几十里,却已是落幕时分,义儿仍然没有找到地方落脚。他知道若不继续赶路,今晚怕是要风餐露宿了。 婉宁小姐一路颠簸,早已累坏了。虽然进退两难,但是他没有询问婉宁的意见。不用问,她一定是要赶路的。必须赶紧到达军营,赶紧找到少爷。 两个多时辰后,当大家看到军营的火光时,全都兴奋了起来。 到了军营,所有人都遭到了阻拦,多亏巡逻的一员副将认出了义儿。他冲着那名士兵嚷道:“混账东西!怠慢了李小姐,你吃罪得起吗?她在将军心中的位置可是胜过夫人的。什么都别问,得罪了上头有你好日子过!” 此时的婉宁不想跟任何人多说一句,只想早一刻钟见到子昂哥哥,没有追究任何,一个劲儿往主将营帐奔过去。当她见到子昂哥哥的那一刹那,瞬间落泪,也终于舒了一口气,困顿不堪的她晕倒在地。 第354章解围 高子昂立即将婉宁抱到里间的榻上休息。看着疲倦的婉宁,伴随着一声微叹。他的婉妹妹可真的很有魄力,相隔几千里,竟然跑了来。随后心生几许疑惑,该不会就因为太过惦念就跑来了吧? 他走出去,命令守在账外的士兵:“你去叫义儿进来,我有话问他。” “是,将军。” 片刻功夫,义儿进到帐内:“少爷。” 高子昂坐在圆桌旁,单手扶着桌子问:“你们怎么来了?” “婉宁小姐似是有重要的话跟少爷讲。我们星夜赶路,她一定是累坏了。等她醒过来,一定会跟少爷细说。” “你们来了多少人?” “小姐、燕儿、小的,还有二十个护卫。” 高子昂一听燕儿也来了,便道:“两个女子旅途劳累,我会安排一个妥当的地方让燕儿好好歇息,你告诉她一时半会儿不用过来伺候。其余的人,我的副将会安排好你们。今天很晚了,我也不多问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是,少爷。您也早些休息。” 高子昂回到里间,在婉宁身边睡下。三个时辰后,天刚蒙蒙亮,他像往常一样醒来。看了看身边的婉宁,她还未醒。一双眼眸还是那么美,睫毛微微颤动,看来她内心不安。 经过短暂的休息,一脑子心事的婉宁缓缓睁开迷瞪的睡眼。见子昂哥哥用手臂支着个脑袋,正目不转睛笑微微望着她。 大半天,她才缓过神来,立即爬起来:“给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说着,便将他的衣衫脱掉。 高子昂揶揄道:“真喜欢这样的你,这么迫不及待,一来就扒我衣衫。” “别贫了,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高子昂坐起来:“我哪有受什么伤,你看这不都好好的吗?” 终于消除了连日来的担心,婉宁同样坐在那里,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 他扯过内衬披在身上:“我们好不容易相见,怎么哭起来了呢?”边替她拭着泪边低声道,“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是我不好,害妹妹担心了,” 他将婉宁搂在怀里:“婉妹妹,若再见不到你,我真的忍受不了这暌违之苦。” 深情的吻落于她的唇。 此时的婉宁可没心思干这些,尽管自己也是发了疯一样地想他。“哥哥,你先不要闹!我有正事呢。” “这也是正事。暖玉温香抱满怀,乃人生一大乐事,我岂肯放过?” “我有话跟你说。” 高子昂心头窜上来点滴失落:“多日未见你不想我吗?一来就要说这说那。”说着便在怀中婉宁柔嫩的脸颊上一吻。 “你清醒一点!” “这种情况下,你叫我怎么清醒?” “别贫了,你就不想想我缘何忽然来到此处。” “为何?” “皇上接到一封密信,说你通敌叛国。” 他沉静片刻,终于起身,将衣衫一件一件穿上身。 “我亲眼去见过那封密信,信上说‘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然后就直接指出你通敌叛国。” 他的脸上露出不悦:“哥哥我怎么会通敌叛国呢!意图与别国合兵一处是真——” “啊!”婉宁惊呼。 “你别急啊!听我说——” “关乎你的性命,我怎能不急?!” “我只是派人通知敌人的邻国,想与他们一起攻打,以便给敌军施压,逼他们投降。” 婉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会被敌军利用。哥哥,你说什么妹妹就信什么,而且妹妹会保护你的。” “婉宁你明知我身处险境,你冒着生命危险跑来?我不要你做娥皇、女英。”高子昂责备道,他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愁容,“哥哥不会把你卷入到血雨腥风之中,我希望妹妹永远安宁快乐。还记得隐雾山下的潺潺小溪吗?你那时说想永远待在那样安静的世外桃源。” “但如果和你在一起就要面对血雨腥风呢?” “有我在,怎么会呢!” 片刻间,他似乎想到什么,疑惑地问:“有些蹊跷啊,既然是密信,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是张公公告诉我的。” “张公公?他可是皇上的身边人。” “皇后也知道。我曾想是不是皇上有意让我知道。” 高子昂点点头:“对,或者说皇上有可能是有意纵了你来给我通风报信。” “是呢。哥哥,可见皇上仍然相信你的忠心。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他需要你自证清白。” 高子昂面带微笑:“婉宁,你有心了。放心吧,我不会怨皇上的。我真正憎恨的是敌军。” 他现在才体会到,婉宁刚得到消息时是怎样的忧心烈烈。他沉沉道:“婉妹妹,你救了哥哥一命。” “嗯?哥哥你方才不是说皇上知晓你是被陷害的?”婉宁诧异地看着他,问道。 “话是这么说,帝王心海底针,看不见摸不着。空穴来风,自打皇上接到密信的那一刻起,我的性命便悬在了他的一念之间。”他心有余悸。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婉宁问。 “这我还要好好想想。”他叹道,“麻烦事还真挺多的。刚过去的两天,老将周牧贪功冒进,带领三千军士被围困于清云山。” “那就赶紧救他们啊!三千军士主将犯错,他犯了错事后再追究,现下三千军士性命更紧要。你莫不是认为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一条铁律。你莫非不打算救他们?作为主将,你怎么可以不爱惜将士性命?” 高子昂看着嘟着嘴的婉宁,“救救救,你生什么气呢!还是婉妹妹仁慈。我并非与其将领置气,如果强行攻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不说,敌军首先将围困的三千将士一举全歼。” 婉宁蹙着眉凝想片刻,忽然脑中一个灵光闪现:“哥哥,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皇上必定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毕竟无确凿证据,他那边不必急于澄清。假装与敌军合兵一处,等我们的大军进入到他们领地,之后趁其不备,在山脚下再形成包围圈。两面夹击,就或许能让敌军投降了。” 第355章不服 “好主意!婉妹妹真是聪慧。此计若能成,你是帮哥哥打了胜仗。” 听到他的夸赞,婉宁一下子就露出笑容。 而高子昂片刻间陷入忧虑:“婉宁的计策倒是可行。但实施起来有些难度,能允许敌军大肆进入到自己的领地,怕也得是个傻子。要敌方相信我们投诚,还需要一些催化剂。” 催化剂?到底怎么个催化法?婉宁刚想问,可她忽然感到自己方才出主意,已经是管了不该管的事。这种军国大事,还是应该由哥哥来定夺。 “婉妹妹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既然我平安到达,是不是应该给京城回个消息?尤其是皇后娘娘。” “为何单指出皇后?” “你不知道,我能出京城,多亏了皇后。我不想担着私自逃出宫的罪名,便请求皇后将我跟燕儿安排在淑嫔回江南省亲的队伍里,这才顺利地出了京城。” “哦,那确实该给皇后娘娘报个平安。” “有纸笔吗?我要给皇后娘娘回信。”婉宁问。 高子昂盯着帅案:“那不是?” 婉宁走近,蹲下身子,抚摸帅案不禁赞道:“好气派!” “婉妹妹往那一坐,可就是个女大将军呢。” “不可,我可不能坐这里。万一让将士们看见了,会给你添麻烦的。”婉宁在帅案的侧面坐了下来,拿起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安好”两个字。 高子昂在婉宁身后坐下:“婉妹妹,你可知这‘安好’两个字有两层意思?” “哪两层?” “一是婉宁已经平安到达,二是军营一切安好,没有通敌一事。皇后娘娘一定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你来这一趟在皇上和皇后眼里,可不就是来看看我是否通敌吗?” “是哦。”婉宁恍然大悟,“我一直冥思苦想回去要怎么在皇上面前替你澄清,这回迎刃而解了。或者皇上就是不信任我们,在我回去的路上拦截,我回不到长安城。皇后看到我的信后,她就一定知道你是被陷害的,我回长安也不会受阻了。” 高子昂微笑着,微微点头:“嗯。”片刻,他有些微吃惊,“你刚来就想走?” 婉宁确实没有想过要走,但她意识得到作为女子不可在军营中长时间逗留,眼下不想让彼此失落,只说:“我没有想走。” “你今天醒得太早。连日来舟车劳顿,再回去好好休息。”高子昂看着眼前柔美的婉宁,在她脸上甜蜜地一吻。 “好吧,我休息。” 此次出征,对高子昂来说虽然是第一次作主帅,但因为他本身认真负责,一切也都在可控的范围内。其他将领会不服气,尤其是一些老将都在他意料之中。 除了已经中了敌人圈套的周牧,还有杜谦和杜恭兄弟俩,不过这兄弟俩的脾气还真不一样。杜谦是哥哥,一直以来事情承担得多一些。杜恭就总是将哥哥作为一种引领,听他的话。 两人站在账外,手中扶着把剑,远远地望着主帅营帐。杜谦说道:“高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啊!打着仗呢,还有美女作陪,我们就可怜喽。看见没有?夫人来了,都这时辰了还不出来。” “她不是将军夫人,将军夫人我见过。她大概就是那个受宠的李家小姐,李政航的女儿。” “哼,还真是风流啊!如此年纪轻轻的,就爬到我头上做主帅,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他小子还在穿开裆裤呢!” “别说了,他再年轻也是皇上钦点的。据小道消息,皇上原本要收李家小姐为义女,过来和亲就可免了这场战争。高将军为了李家小姐,只能硬着头皮揽下这桩差事。” 杜谦轻蔑一笑:“所以就预备折损我三千将士?” 他越想心中越是不服气。 到了晚上,待在营帐里的杜恭听到哥哥带领军士正在饮酒的消息,他吓了一跳。饮酒可是军中明令禁止的,但凡沾到酒的人必将被重罚。他赶紧出去劝阻,只见哥哥杜谦确实喝得不亦乐乎,周边有几个士兵跟随他,也有几个人呆呆地坐着,一口酒也没有沾。 “你们怎么能在此饮酒呢?” “只许他自己帐中女人伺候,还不允许我们兄弟喝喝小酒!” “大哥,你既已大权在握。‘既来之,则安之。’你我已参军,定当抛开个人恩怨,全心全意为国效力。” “我随先帝征战之时,他小子在哪?现在跑到我头上。我可是军中老将,听他一个毛娃子呼来喝去!” 杜谦如此狂妄,怎么可能不被巡逻的军士发现?只听高子昂的账外忽然响起:“禀告将军! 高子昂扶着婉宁坐于身畔的椅子上,然后自己也威严地坐下:“何事?进帐回话。” “将军,老将杜谦公然违抗军令,同将士们饮起酒来。” 又是一员老将,总有人不服气,此种局面他不是没想过。“把饮酒的全部给押过来!”他命令道。 “遵命!” 不一会儿,几个军士将七八个饮酒的将士全部押了过来。 高子昂盯着他们个个脸上已然泛红,质问道:“杜将军,是你在带头饮酒闹事?” 杜谦毫不输气势:“老子打了一辈子仗,还没见过不允许饮酒的主帅呢!还有啊,你是来打仗的吗?怕是来逛窑子的吧。还是换个地方玩女人?谁人不知你高家有钱,何不包下整条街犒劳我三军将士?” 高子昂目露凶光:“军中戏言,公然饮酒,目无法纪,违反军令,条条皆是死罪!” “死罪又怎样?有能耐就砍了我。你不就仗着你老子吗?才让你小子能坐在那里跟我说话!” 主帅被冒犯,颜面何存?他当即命令道:“拉出去!即斩!” “将军!大战进展到关键时刻,斩将于我军不利啊!”众将跪在地上求他。婉宁在他身边也跪了下来,抓着他,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高子昂见状,没有任何指示,起身回到里间,任由一屋子人跪在外面。不一会儿,婉宁也起身跟了进去。 第356章演戏 “哥哥,妹妹虽然不认识那个老将军,但是觉得他对朝廷忠心耿耿,他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饮酒犯了错,惩罚一下就好。” 他低声却严厉地说道:“婉宁,不许为他求情!” “他虽然对哥哥你大不敬,可怎么说也是立下战功的老将。” 高子昂终于转过身子,婉宁仍然环住他健硕的腰不肯放手,流转如水的眼波飘过他。他暴躁的内心一下子就被安抚了些:“我怎么会如此心胸狭隘?因为被顶撞了几句就要杀人呢?他不仅侮辱了你,而且肆意狂言!不斩,我军中无法纪可言!” 婉宁继续劝他:“他是跟随过先皇的老将,皇帝在处决他时,也要顾念几分。为朝廷效力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以后谁还肯尽心尽力?” “‘将以诛大为威,以赏小为明;以罚审为禁止而令行。’我正缺一个人开刀呢,他就送上门来了。” 婉宁觉得哥哥说得没错。他初来乍到,通过令行禁止,可以树立将帅的威信。队伍里必然也该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哥哥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这可涉及一员老将的性命。 “好好好,这种大事,你决定还不行?不管你了。”婉宁佯装妥协,然后给他沏了一杯新茶端过来,“哥哥,你先喝口茶败败火。”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娇腻腻的余韵。 高子昂的火气仍旧没有消,背对着她,茶也不肯喝。 此时的杜谦料定了高将军不会砍了他,而他的亲弟弟杜恭则不以为然。作为主帅,他可能会杀鸡儆猴。 杜恭从前听哥哥的话,眼下哥哥冒犯了高将军,他跪在哥哥身旁,不断劝解:“大哥,相信不少将军都同你一样,可是不服的情绪何必一定要写在脸上呢?这回若因指挥不力,吃了败仗,皇上第一个饶不了他,还需要咱们动手吗?” 被捆绑的杜谦,眼神立马变得凶狠:“你搞搞清楚,我们才是上阵杀敌多年出生入死的亲兄弟。” “大哥,眼下的情况是,他得皇上器重,又大权在握。我们不能太小看他,说不定就能成为国家栋梁呢!” “就只会玩的花花公子,还什么国家栋梁!” “他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给他一个台阶下,或可保住一条命。大敌当前,战中斩将无异于自断臂膀,这其中的利害他不是想不明白,但你把他逼到那份上。正因为我们出生入死多年,小弟才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多么希望以后仍然能像从前一样在战场上一起杀敌。可是眼下,你冒犯了主帅,你叫小弟还如何期待往后的日子?” 弟弟的话,杜谦听进去了。还不知道高将军会如何处置他呢,若真的被斩,弟弟可怎么办。他可算是没了脾气。 杜恭仿佛看出了哥哥的心思:“他所以没有坚持立即处决你,也许是给你留一条活路。他身边的女人或许可以为你提供一线生机。咱都是过来人,你就看他看那女人的眼神都是温柔的,跟看你我都不一样。一会儿她出来,我们求求她。” 正说着,真的见到婉宁走了出来。杜恭慌忙问:“李姑娘,如何?” 婉宁什么都没说,只摇摇头。 回到里间的婉宁轻轻拽了他几下:“妹妹不远千里跑来,你白天那么忙,到了晚上好不容易能在灯下多看你几眼,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彼此。”话音刚落,她使劲把哥哥拽过来坐下。 片刻,高子昂忽然说:“婉妹妹,坐过来。” 他仿佛一下子就不再生气了,婉宁带着困惑翩然落入他怀中。 白皙的肌肤莹亮如雪,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细腻光泽,泛出玉一般的光华,暗香盈盈。她一心分散他的注意力:“哥哥,在京城的时候,妹妹很想你。” 他明眸璀璨,淡淡一笑:“希望外面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有多恩爱。” 婉宁忽然明白了些:“哥哥是想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沉迷女色?” 他未语。 只见婉宁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得意地说:“气消些了吧?不知道妹妹能在这里待几天,真想跟你单独待会儿,你说外面这一群人守在那里,想跟你亲近都不能。” 正在此时一名士兵闯了进来,正好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高子昂厉声道:“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入到里间来。” “遵命!”士兵只好灰溜溜退了出去。 到目前为止,他感觉到婉宁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用意。为了让外面的人多等会儿,眼下就闲聊呗:“义儿没有对你有什么不妥当的行为吧?” “义儿?没有啊,哥哥何意?” “算他识相!义儿可是喜欢过你的,我不放心,你也不许跟他走得太近。” “在你眼里是不是全天下男人都喜欢我?” “跟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那你还不是莺莺燕燕,小蜜蜂,花蝴蝶……” “哪有什么莺莺燕燕,傻丫头。”他一直盯着婉宁,脸上泛着迷人的微笑,轻声道,“罢免一切军职!到马棚养马去吧。其余人杖责六十军棍。” 婉宁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明白。”她若有所思又道,“杜谦将军,这名字就不像个狂妄之辈,我还傻乎乎替他求情呢。” 婉宁走出里间,向所有人传达了哥哥的处罚决定。后走到一个小士兵面前,耳语了一阵子,吩咐他将军中大将被斩的消息传了出去。 见到婉宁回来,他问:“人都离开了吗?” “都走了呢。”婉宁答道,“哥哥,现在,主帅沉迷女色,军中大将被斩,各级将领不睦,军心涣散的消息可到处都在传呢。说不定已经传到敌军耳朵里。” “传过去好啊,传过去了,我明天就过去投降。” “将帅怎可只身深入敌营?” “我不去,他们如何相信我们和谈的诚意!妹妹不必担心。” “那我也要去。”婉宁张口就来。 “你不能去!来了个女子就突然要和谈,他们必定会起疑。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哥哥永远不会将你置于危险之境地。” “好吧,我不给哥哥添乱了。哥哥你有胆有识,有万夫不当之勇,婉宁相信你此次必成功。” 他柔柔地看着婉宁:“婉妹妹,委屈你了。” “我才不委屈呢,他们都懂。” 高子昂微微一笑:“但愿吧。” 第357章要回京城 军营中乱了套,士兵们怨言不断。 敌军将领蒙武一听说唐军中是这种局面,果然放松了警惕。他甚至在想,敌方内忧外患,已然无路可走,主将马上就会来投靠他。 正想着,忽听账外禀报:“报告将军,有敌军将领闯入我部营地。据属下猜测,他是唐军主帅。” 蒙武闻言,由轻视转而大喜:“哼!一定是投降来了。” 不一会儿,两名军士捉住高子昂,过来禀报:“报告将军,已捉到敌军将领。” 蒙武闻言,竟亲自出来迎接。见到高子昂还被捆绑住,便责备道:“混账东西!怎能如此对待高将军?”他边解困在高子昂身上的绳子,边说,“还不赶紧解开?” 解开后,他还不忘赔罪:“手下不懂事,高将军莫要见怪。” “败军之将,怎劳将军亲自出迎?” “高将军哪里的话?快进账。”说着,伸手示意他进账。 高子昂心里明白,蒙武这态度可不是在对待一个败军之将,他此刻唯一瞅准了的是自己手里的三万大军。 他敢只身前来,蒙武真的松懈了许多。准备好了茶水,两人对面而坐。他用茶杯盖刮着杯沿,慢悠悠地说:“不知高将军此行何意?有事派个使者前来,又何须将军亲自来?” 高子昂叹道:“可能将军还不知道此时军营中的情况呢。这队伍不好带啊。刚斩首了几员大将,一时没有得力的将领补上。我因为年纪尚轻,众将不服,甚至一个小小的士兵都敢对我呼来喝去。已然乱成一锅粥了。而且,我现在还谋划这些有什么用呢?京城捎来消息说皇帝认为我背叛了大唐,远赴边疆,竟落得如此下场!还真挺让人寒心的。” “所以,将军是想?” “正是!败军之将只想投靠将军,混口饭吃。”高子昂再次叹道,“真是失败!当时一时气盛接下这差事,没想到会进展到这种局面。在下将三万大军悉数奉上,只求苟活,只求将军能留在下一条性命。” “高将军不担心京城家人的性命?”蒙武问。 高子昂往后倚着靠背,两眼直视前方,以便缓解紧张的心情:“唐军内部已然瓦解,我作为主将,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回京城去?我一个叛国的将军,京城肯定是回不去了,自身都难保了,还管得了那么多吗?还不如自谋出路。既然决意投靠将军,他们的死活,我肯定是管不了了。” 半晌,他回过头来,又说:“蒙将军您英明睿智,能败在您手里,在下心悦诚服。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能投靠如将军这般的经天纬地之才。若当时就料到与大将军为敌,宁肯得罪冒犯圣上,也不会跑来。如今倒好,家回不去了,还得来投靠大将军。望蒙将军不计前嫌,收留在下。” 一番奉承的话说得蒙武心花怒放。片刻,他问:“高将军喜欢女人?” 高子昂笑着道:“女人谁不喜欢?” 这样一问,蒙武觉得只要找几个女人来,就会使此人丧失斗志。 两人沉默了许久,蒙武实在抵抗不了三万大军的诱惑,便说:“既然高将军诚意满满,本座无不听从。” “好,在下这就回去整军。”说着,高子昂退了出去。他的离开,看似很平静,其实他心里也担心会有一把长剑从他身后猛然刺过来,没有任何征兆地命丧于此。 好在他平安地回到营帐。忧心忡忡的婉宁一见到安全回来的子昂哥哥,不顾周边的将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一直紧紧地抱着他。将士见状都退了出去。 而此时的高子昂已经在为下一步做打算。他想在他带领大军深入敌军之前,将婉宁送到安全的地方,一定不能带她过去。给皇后的信,早就出发了,有皇后从中调停,皇上一定会相信自己的清白,她回长安大概率是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该怎么跟她说呢?这丫头,一旦知道深入敌军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肯定不会自己走。但是要怎么说,又不会让她觉得是在撵她呢? “婉妹妹,真希望你永远都陪在哥哥身边。可是这边陲之地苦寒无比又危险重重,还时常同将士们一起餐风饮露,我不想妹妹在此受这等苦。” “跟你在一起怎么会苦呢?”婉宁在他脸颊上深情一吻,接着说,“只要有你在,再苦也是甜。” “好妹妹。” “不过哥哥,妹妹确实不能在此地一直陪着你。” “怎的呢?” “你想想,淑嫔回江南省亲,最多个把月,我们总不能明目张胆欺君。跟她的时间相吻合最好了,最好能与她同时回到长安城。而且我担心你的安危,有我在皇上身边,有消息也好通知你。还有哇,军中有女子恐对三军不利。” 高子昂思忖片刻道:“有你在只会让哥哥更开心。怎么会对三军不利呢?” “我跟燕儿在军营中,确实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虽然杜将军不服,仿佛是在演戏,妹妹再待下去,说不定真成事实了。” “皇上是个明君。你走这一个来回,哥哥基本就安全了。等你回到长安,加急文书应该早就到皇后手里了。尽管如此,你也要仔细观察着,有无任何危险的情况。尤其是临近长安时。对了,婉妹妹,通敌叛国可是会连累家人的,皇上应该是早已经盯上高府。你回到长安后替哥哥照顾好父亲母亲。” “这是自然。你放心,妹妹一定照顾好叔父和婶母,定让哥哥您无后顾之忧。” “好妹妹。你自己也要小心。”片刻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来,“你还叫叔父婶母!叫父亲母亲。快!你不叫,我不让你走,还省得我日夜思念你。”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如之何勿思?” 他默了默片刻又说道:“我又不要你附和说想我。”不过一瞬,他恍然大悟般,“这是一首妻子思念丈夫的诗!”他激动之余,再次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 “对方败局已定。你还要多久才能回京城?要不了多久了吧?” “皇上考虑与永昌国的贸易往来,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打退他们的同时,还会维持友好。我手里握有一定兵力,一举一动都要完全服从皇上的安排。打了胜仗以后,也要在这里听从调遣。” “是哦。”婉宁有几分失落。 第358章惜别 婉宁和子昂哥哥商定,她隔天一早启程回长安。高子昂有一万分的不舍,也只能如此。只有婉宁安全离开,他早日大破敌军,才能无任何顾虑地相聚。 婉宁要走的这天,一大早,高子昂起得比平时要早许多。他随意披了几件衣裳,一个人坐在烛光前,静静凝想着一天的计划。 天蒙蒙亮时,婉宁从睡梦中醒来。她起身走到哥哥面前,在他身边坐下。此时的军营很安静,大家没有像从前一样按照规定的时间起床。也许都在积聚能量,迎接最后一战。而这在敌军看来,唐军中已经没有了纪律。 高子昂将婉宁揽入怀中,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含笑道:“你起来干嘛?睡着便是了。等燕儿送早餐过来再起也不迟,养足了精神,应对路上的种种不可预知。” 婉宁靠着他,声音低低柔柔的:“妹妹就要回长安了,无法照顾到你,此时想替哥哥整理着装。” “婉妹妹愈发贤惠,你可知你这样的举动是在勾引我?” “勾引?你早已经完全属于我,还用得着勾引吗?切~”婉宁瞟他一眼,一脸不屑。 高子昂闻言笑了起来:“小丫头!不爱你都不行。”他一双手温柔地抱住她,“也许任何女人都能做到细心伺候我的饮食起居,但没有一个女人会像你一样与我心灵相通,甚至能够抚慰灵魂。” “大清早,你就恶心我!”婉宁狠狠地将他拽起来,“主帅首先要打起精神。” 婉宁将衣衫一件一件地给他穿上身,他也由着她将自己身上的衣饰仔细整理好。身披战袍,腰挎佩剑,英俊神武。他没有穿铠甲,说是要等带兵时再穿,婉宁听了他的话。 他眉宇间英气逼人。婉宁再次化身小迷妹模样,站在他身旁,仰着脸问:“哥哥,你每次看到这个紫荆花绣,会不会想到我呀?” “傻丫头,我不看到它,也会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每次看到它,只会让我更甚地思念你。” 婉宁开心地环抱着他。 相拥许久,婉宁也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后又将行李全部收拾好,屋子里也都收拾得很整洁,只剩扫扫地就大功告成了。她看着坐在那里,只等吃饭的子昂哥哥,吩咐道:“整间屋子我都收拾好了,你把地扫干净。” 高子昂有几分惊讶:“婉妹妹,在府上也就罢了。在这军营里,我好歹是主帅。若有将士进来看见我在扫地,作为主将颜面何存?” “你少骗人了,他们都还在睡着。今天所有人都在养精蓄锐,你分内的事情自己解决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若有人进来,我会替你遮掩的。” 他无奈道:“好好好,听你的。今天不麻烦任何人,我扫天下。” 婉宁在吃过早饭后动身,燕儿先将大包小包拎上了马车,她在后面磨叽着跟子昂哥哥道别。 两人都清楚不久就会重逢,而且那时不会有任何顾虑,原本以为这小小的短暂的分别不会引起什么情绪波动。可当高子昂眼瞧着她将要走出营帐的身影,终究还是诞生了一万个舍不得,在内心里呼唤了一万遍的名字终究喊了出来:“婉宁!” 婉宁停下脚步,转身像翩飞的蝴蝶般飞入他温热的怀抱。 许久,婉宁的润唇轻柔掠过他的脸膛,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等你归来。”高子昂瞬间搂得更紧了。半晌,温柔道出四个字:“路上小心。” 婉宁脱口而出:“妹妹会照顾好自己的。”只为了他能少一分挂牵,说完,她挣脱怀抱,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高子昂跟了出来,已在账外等候多时的义儿映入了他的眼帘,两人沉默着。 义儿先开了口:“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义儿的吗?” 高子昂眼望着婉宁上车,目不斜视,吩咐着:“照顾好府上。” 义儿答道:“遵命,少爷。” 他眼见婉宁上了马车,低下头把玩着婉宁此行赠与他的青玉貔貅。他对此物甚是喜爱,取其勇猛、威武、转危为安之意,看来还是婉宁把他了解得透透的。半天,他才又挤出几个字:“照顾好婉宁。” “少爷,小的谨遵您的吩咐。”义儿想大概是无话可说了,向主子辞了行,驾车同婉宁一起踏上了回长安的路途。 一上午功夫婉宁走出去几十里,确定她相对安全后,高子昂仍然秘密将将士们分成三路,由他亲自带领最重要、最危险的中路,徐徐进入敌人领地。队伍里原本怨声载道,而完全进入到敌人领地时,所有的将士像复活了一样,迅速将一万敌军死死围困。 南路和北路的大军也在此时涌现,再加上被围困的三千将士,居高临下,势不可挡。敌军将领蒙武见大势已去,不得不降。 高子昂没有下令大肆杀戮,只将敌方俘虏。因为他知道皇帝现阶段对待永昌国是很仁慈的。 围困的将士终于得以解救。当大家回去清点兵马,发现整场战役折损不足千人,马匹就更少了,不禁对高子昂这个年轻将领心生几分敬意。 成功击退敌军,高子昂下令将捷报迅速传往京城。留下哪个将军镇守,以及留下多少兵马,他跟众将士只等皇帝的指示,并且等待皇上下达回京的命令。 此时的长孙氏收到了婉宁的回信,她自己也为眼前“安好”两个字动容。说句实话,在她眼里的自己,保不住爱情,只能保住自己的地位。相比之下,她是羡慕婉宁的。能够遇到这样一段真情,又在这样的年纪。 她也明白婉宁只发回这两个字,是在替边疆的将士澄清。在她的调停之下,皇上终于下了令:“再有言高将军通敌、扰乱人心者,严惩不贷!” 而张公公仍然对皇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抱有疑惑。他便问:“皇上,您明知李婉宁有可能或者说就是去通风报信,还是纵了她。您不仅仅是纵着李婉宁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相信那小子的忠心。再者,他不会置整个高家和心爱的女子于不顾。” “皇上圣明。” 第359章凯旋 又是半个月的颠簸,婉宁终于快到京城了。她想起子昂哥哥的话,快到京城时要小心。她并不知道皇后已经将她从边疆寄回来的信转交给了皇上,还是认为皇上没有确凿证据,此时的她越是无所畏惧,越能证明哥哥的清白。 她便吩咐义儿:“义儿,命令所有护卫离我们的马车至少要五里远,我的车子独自进长安城。等我回到府上,你再叫他们回去。” “为何?” “皇上若想在长安城外将我解决掉,那我只有不带任何护卫,才能证明哥哥的清白。” “小姐很有胆识。您的命令,小的无不遵从。可是义儿仍然有顾虑,您的身边不能没有护卫,要不就留下两个?” 婉宁很笃定地说:“放心吧,除了皇上,不会有其他任何危险。就算有其他危险,皇上的人会出现,你不信么?” “小的一切都听小姐的。”义儿应道。 因为离京城近,城郭明显繁华了许多,婉宁忍不住下车玩耍,同时也显示自己只带了两个随从。她愉悦地在集市上闲逛,看到了有卖桂花糕的。尝了一口,味道特别正宗,就像是从江南带回来的。 她清晰地记得,周婕妤最好这一口。要多买一些带给周婕妤,还要给皇上、皇后分一些。她便买了许多。 这次不就是打着陪淑嫔回江南的名义吗?明明就是在京城周边买的桂花糕,却骗说是从江南带回来的。她知道这个样子欺君,但是她此时只为哥哥着想。既然哥哥通敌是被人陷害,身陷囹圄是一场虚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真的去了江南。 婉宁回到府里后,向周婕妤打听,淑嫔已经回来五六天了。虽然时间并没有完全吻合,但是这下,她心里也有底了,知道如何向皇帝答复。她在府里度过了短短的一天,就回到宫里,并准备好了应付皇上。 翌日,清早,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燕儿被熟悉的声音吸引。 “你家主子呢?” 燕儿转身一看,皇上!她吓了一大跳。她赶紧行礼:“奴婢见过皇上。”她四处望了望,“小姐方才还在呢,奴婢这就去找。” 她在一棵松树后面找到婉宁,不用问都知道,她这是在利用片段的时间思念高少爷。“小姐,皇上来了。”燕儿稍稍提高音量,希望小姐赶紧回过神来。 婉宁一怔后,收回心神,深呼了一口气。再仰起头看看天,朝霞如血。皇帝甚少在这个时辰来后宫走动,他此刻来无非就是想了解西北的战事。她立即朝偏殿走去,当她来到里间,皇上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 “奴婢给皇上请安。”说着她向皇上深施一礼,然后跪了下来,双臂拱手伏地,同时低下头。 皇帝有些微困惑,淡淡地问:“今日怎行大礼?” “奴婢深知有罪。”行完大礼的婉宁起身说:“奴婢宫里没什么好招待皇上,惟有皇上赏的明前龙井。”说完,她将热气腾腾的一壶茶端了过来,并且给皇上倒了一杯。 片刻间,她又想起:“对了,还有这次去江南带回来的桂花糕,味道很正宗。周婕妤很喜欢吃呢,给了她好多。奴婢也拿些给您尝尝。” 皇帝饮了两口茶,赞道:“茶色透亮,入口清香,当真是好茶。你这套茶具也很别致。只是这桂花糕,既然味道很正宗,那就留给周婕妤吃吧。” 婉宁往茶壶里添了一点开水,好半天茶叶浮浮沉沉,飘飘悠悠,令她感觉不安。 不一会儿功夫,皇帝饮下半杯茶水,语气冷淡:“多日未见,你就没有什么话同朕说吗?” 皇上终于问出了口。既然哥哥没有通敌,婉宁也就失去了跑一趟大西北的必要,她不便承认自己去给哥哥通风报信。便不慌不忙地说:“江南风景果然独特,所见都是那么富有诗意。”半晌,她再次伏身道,“奴婢不敢欺君。” 婉宁一直不承认自己去过西北,可事实上,她就是去了。因为她的若无其事,皇帝由此断定,西北的战事已胜券在握。但他更多的是感叹,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配合得天衣无缝。 “淑嫔都回来好多天了,在这些天里却不见你的人影。”皇帝又说。 “回皇上,因为出趟远门回来着实需要休息几天。奴婢生平第一次出远门,满怀希望地去,却取回父亲的骨灰,这是奴婢一生的阴影。” “你父亲的不幸离去也许就预示着让朕照顾你,再找个属意的人嫁掉。以后你啊,也无须出远门了,就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一生都不会再触及你所说的阴影。” 听到这些话,婉宁的心这回是彻底放了下来。因为说到嫁人,她有几分羞涩:“皇上,您开奴婢玩笑。” “还叫皇上,该改口了。” “奴婢不敢。一切等您的圣旨。” 皇帝眼瞧着站在不远处恭恭敬敬的婉宁:“你从前跟你父亲说话就站得如此远,态度如此毕恭毕敬吗?” 婉宁明白皇上的意思,他在培养“父女”俩的感情,于是她在皇上身边坐了下来。仰着脸,微笑道:“皇上,子昂哥哥一定会打个大胜仗。您的眼光真不错,看准了人。” 婉宁这么说,皇帝更加断定边疆的战事必胜。他不屑道:“拍马屁。” “婉宁喜欢。”她笑道。 边疆大胜的捷报传到京城后,又过了半个月,远在边疆的高子昂终于接到了班师回京的命令。 三军浩浩荡荡向长安城进发。这回高子昂是一点都没有吝啬自己的笔墨,他恨不得每到一地,每天都给婉宁写一封信。所以婉宁也就能时刻关注大军的动向。 盼来盼去,三军马上就到京城是最令她激动的。“燕儿,哥哥要回来了!” “是啊,小姐,现在的高少爷可是个大英雄了。” “今晚到长安城?明晚庆功宴?”婉宁似乎在不确定地问。 “是呢?少爷的信里不都写得很清楚了吗?” 确实写得很清楚,可婉宁仿佛不太相信呢。 第360章庆功宴 婉宁因为子昂哥哥已经回京,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衣裳穿哪一件,该不该去找他……整天都在纠结这些。 凯旋的队伍自打到了京城,一路上都受到瞩目。婉宁自己也知道,皇上会将子昂哥哥盯得很紧。怕是没有机会私下见面,可能明晚的庆功宴上大概可以见得到。 幸亏燕儿劝说,她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天。 到了第二天,皇上果然叫了婉宁以郡主的身份去参加庆功宴。她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哥哥一见就心中欢喜。又担心宴席上尊贵人物众多,抢了别人的风头。唉!注定又是紧张到拿不定主意。 她向燕儿确定了好几遍:“今晚会遇到他的,是吧?今天穿上那件他最喜欢的长裙,而且要用莞香熏过。” “婉小姐,您有些慌张哦。他可是您最熟悉的高少爷呀!” “我哪有?”嘴很硬,其实她内心非常纠结。担心哥哥看不到她,又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 “小姐不是怕穿得太美,有些张扬?毕竟有皇后和某些嫔妃在场。” “我确实不想太引人注目,为了哥哥,只这一次。若没有其他人,我定要穿他最喜欢的衣裳迎接他的归来。常日里不穿,偶尔穿这么一次,而且也我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只希望他能喜欢。” 这次庆功宴,设在皇室随性风雅的待客之所,由皇上亲自赐宴。 当燕儿陪着婉宁来到宴客厅,她忧心自己的身份应该是进不了大厅。婉宁叫她随着进去侍酒,她也只好跟进去。其实婉宁自己也是害怕的,希望身边有个伴儿而已。除了因为子昂哥哥心中忐忑,出席这样的大场面还是第一次呢。 她由一名公公指引,在已经安排好的位置坐下。婉宁以郡主身份出席,身旁是周婕妤。她环视了周围,整个大厅里有几十号人。皇帝高高在上,列席的有不少熟悉之人,婉宁舒心了许多。 坐下后,她呆呆望着一个个丫鬟挪着小碎步,挨个酒桌上菜。 忽然,门大开。只见在场之人,除了皇上、皇后,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婉宁也只好跟着起身。大家的目光都投去了一个方向。由高子昂带领几名将领,威武豪迈步入正厅,在给皇上行过礼之后,由公公带领坐于主宾席。 皇帝命令所有人坐下,他起头饮下了第一杯酒。之后,别具特色的酒被端上来,大家无顾及地豪饮。高子昂身边围绕几大将领,再加上朝臣,一时相互逢迎,相谈甚欢。真的是打了胜仗的局面。 婉宁见他仍旧是那样得俊朗英武,比在战场上见到的他更增添几分豪气。看他平安归来,本该是悬着的心落了地,却早已是心乱如麻。多日的思念,担忧,见他时的喜悦,多种情绪在心头交织。 她觉得自己很渺小,在大家都尽兴饮酒时偷偷溜了出去。当然早已经被高子昂看在眼里,过了一会儿他也跟了出去。 婉宁走到假山后,被熟悉的声音叫住:“婉妹妹。”她回转头来,怔了片刻,然后扑向他温暖的怀抱。 两人在月光下紧紧相拥。 婉宁早已经泣不成声。良晌,高子昂借微弱的光深情看着她,柔柔地说:“都是我不好,害妹妹担心了。我好好的,平安地回来了,不哭了。” 他闻见了熟悉的香气,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轻柔的吻。 半晌,婉宁劝他:“今晚的你备受瞩目,怎可轻易离席?” “只要能见到你。” 婉宁用锦帕替他擦干泪水:“我们都快回去吧,太失礼了。”说着,挣脱了他的怀抱。她的酒劲却也上来了,身体摇晃站立不稳。高子昂搀扶之下,再次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她的眼泪再次如珠般滚落。 “妹妹,眼看就要进殿了,再哭就不美了。” 婉宁先进的大厅,而高子昂似乎没有任何避讳地紧随其后。皇帝见此情景,马上就嗅出了味道。而言笑举止不减威仪,他最满意的是有人为了大唐征战沙场。 这回出征的战士,不仅是将领,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真金白银的赏赐。而今日的庆功宴,皇上仍然想展现自己的慷慨。 “高将军,咱们都是自家人。边疆征讨,你辛苦了。”他端起杯酒一饮而尽。 高子昂立即起身:“都是皇上您运筹有方、深谋远虑才获今日大胜,微臣岂敢贪天之功?” “高将军不必过谦,赏赐嘛,也不多这一两件。朕将这把宝剑赐给你。”他吩咐身边的公公,“交给婉宁郡主。”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由郡主亲自赐剑,给足了高将军颜面。这可是来自皇上的佳赏,高子昂立即行至君前,恭恭敬敬地领赏。 婉宁接过剑后,走到他眼前。他目不转睛盯着婉宁,似乎周围的世界与他们都没有关系。婉宁的声音悠然响起:“请高将军接过宝剑。” 高子昂将身子微微向前倾,微笑着说了句:“婉妹妹,你真美。”他的声音极低,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得到。虽然看起来又是他贫嘴,不过在宫灯的映衬下,婉宁看上去很漂亮,也是事实。 他将宝剑举起,恭敬地说:“谢皇上隆恩。”然后转向婉宁道,“有劳宁郡主。” 随后,各自回了座位。 大家都看得出来,高子昂成为皇帝的新宠儿。许多官员一一来拜会,有的人甚至将与他结交作为拔高身份的一个大好契机。而高子昂只随意应付了几个人,他现在最想见到的是他的婉妹妹,不是这些曲意逢迎的官员。 还没过两天,婉宁便心生些愁怨。她坐在梳妆台前,刚梳妆完毕,就开始几句抱怨:“这个没良心的,担心他担心得要死。只在宴席上匆匆一见,他就不想再见面吗?” 燕儿故意逗她:“少爷现在是皇上的新宠儿。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他应付都应付不过来呢。恐怕是没有机会见小姐了,是不会来找您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喽。” 闻言,婉宁自然不高兴,嘴巴嘟了起来。 第361章馈赠 “小姐,看看谁来了。”燕儿朝门口指了指。 婉宁转过头去,见子昂哥哥正微笑着,一脸得意地站在门口。看他淡定的样子,不知站了多久了。再看看燕儿,她在旁边噗嗤一笑。“燕儿,你也学坏了。”她责备道。 燕儿笑着说:“少爷小姐,你们聊,燕儿还有不少事要做。”说完,转身出了房间。 高子昂缓缓行至婉宁跟前,低低唤道:“妹妹。”婉宁沉默了片刻后,猛地起身,扑入他的怀抱。此时的她完全是情不自禁,责备与抱怨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两人许久一言不发。 只高子昂低声说:“从此以后,一切都会好。” 婉宁眨巴着一双泪眼,“嗯”了一声。 良晌,她终于肯放开,拉着哥哥的双手问:“不是说,有很多人要与你结交,你怎么有空来呢?” “妹妹希望我来,我就来喽。” “我当然希望你过来,但我也希望你仕途顺遂。” 高子昂似乎不希望婉宁跟他谈论这些正事,一屁股陷入到书桌前的椅子里,感叹道:“人嘛,无非就是在你得意时想分一杯羹,而在你落魄时踩一脚。从小到大,这类人和事见得多了,少搭理几个也无妨。” “叔父可真厉害。人都在牢里了,威望还在。” “他们哪里是因为父亲,只是在看主子的脸色。皇帝在庆功宴上赐剑,态度很明显了。” 婉宁完全理解他,现在好歹也算是将军了,肯定会不喜欢某些个人情世故、通达圆融。她走到书桌前,指着一张纸说:“你看看你,几千里路,寄回来一张大白纸。” “那你还不是愿意看着它?”高子昂拿起白纸,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试探,“人已经回来了,这张白纸也没用了,丢了算了。” 婉宁急切阻止道:“那不行,这张白纸代表你那时——嘿嘿——”她顿时觉得满足,“怎么会没用呢?皇上一看到这张大白纸时,也是吃了一惊呢。” “原来婉宁想我的时候,就整天盯着一张大白纸发呆。”他有几分得意。片刻似乎想起什么来,只见他掏出一个精美的发簪,递给她,“妹妹,给。” 这发簪一眼看上去是华贵的紫色,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凤。 “做工如此考究,就连吊坠都做得很细腻,看起来价值不菲。不过满满的异域风情,不像是我们中原的东西。”婉宁的好奇心上来了,“妹妹很喜欢,这簪子是送给我的呗。”她知道这么一说,哥哥不送她都不行。 高子昂微笑着:“征战时所得,我料定妹妹喜欢此物,便拿来送你。” “千里之遥,哥哥竟还想着我!” “傻丫头,我不想着你还能想着谁?” “此物价值连城就不说了,最贵重的是你的心意。”说完,婉宁柔柔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好妹妹。” 婉宁再次将簪子拿在手里细看,片刻间陷入苦想:“可是妹妹该回赠你什么呢?如此贵重的礼物,真是一个大难题。” “你刚才不是回赠了吗?” “嗯?”婉宁瞪着一双惊奇的大眼睛。 “你的一个吻就足够了。傻丫头,我不过是想博美人一笑,竟还有意外收获。” “原来如此,那我收回。” 高子昂笑着说:“好!你收回。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回?你人都是我的了,你如何收回?” 婉宁没有再回应他,却早已难掩得到发簪后的喜悦,盯着它左看右看。几次想要放下,又拿起,几番折腾,最后终于肯将它收藏起来了。还专门找了个盒子,只为保存它。这可是哥哥不远千里带回来的礼物,就更加要好好地收藏了。 她的心神都还没有回来,高子昂忽然说:“婉宁,我们出去逛逛呗。跟我来!”说完,拉着婉宁就往外走。 “干嘛去?” “暂不告诉你,你到了就知道了。给你个惊喜。” 两人出了李府,路过梨园,一栋崭新的居所映入眼帘。“这不是——” “这里就是你想着念着的农家小院。因为你说喜欢如这里一般的世外桃源,我便在此地买了一块地,建了一所房屋。是你想要的田园风,仿着五柳先生的心境,这里是只属于你和我。” 门上一块匾,秀气的小楷字体——婉居。婉居倚山而建,圈有温泉活水。院子四周用篱笆围了起来,门边有一棵大柳树,门口就是一弯湖水,清净幽乐。 婉宁四处逛了逛,处处感觉清新雅致,让人倍感宁静。“那我以后就可以经常来这里了?” “嗯。但是你若来这里一定要有我陪同,你一个人来这里,哥哥不放心。”高子昂拉着她进屋,“进来看看屋里的陈设喜欢吗?” 屋内的空间很大,甚至还有一个温泉池子,泉池之畔如雾如梦。婉宁进到屋子里,一看到灶台,就仿佛看见了炊烟袅袅的生活气息。起居室布置得很简单,但很干净。 她当即说道:“哥哥,我们搬过来住好不好?我们过着平常农家的生活。”说出口的瞬间,婉宁甚觉不妥,他怎么可能抛开自己的父母,跟自己跑到这里来住? “我真的不想回去,高门大户里那么多的纠葛。只想跟哥哥在这里度过余生,每天都过得很平静。妹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跟你做一对柴米夫妻,过平平凡凡的小日子,堂堂正正地做你的妻子。偶尔回去看看父亲母亲。可惜哥哥你不能跟妹妹一起。你是高家的独子,你有你的责任。高家需要你,朝廷也需要你。你不可能与我在这里度过平静的岁月。” “婉妹妹,其实我也只想跟你在一起过平静的生活。” “真的吗?” “那是自然。否则,又怎么会建造这样一处居所?你以为仅仅是想哄你开心吗?” 他能这么说,还这么做,婉宁已然很开心。“哥哥,虽然与你过平静的生活是我的奢望,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你知道妹妹心中所想,这就足够了。” 第362章逃避现实 高子昂原本只想带婉宁过来看一下婉居就离开,可他看得出来婉宁确实很开心,只好继续陪她。 生活用具都是现成的,婉宁这一来,马上就有了生活气息。高子昂前几天在前院种下了一些蔬菜,今天来刚好浇浇水。还有一个大水车,这个水车成功挑起了婉宁的好奇心,好半天围着它左看右看。后院栽了几棵果树,都已经成活。可见他之前就花了不少心思。还留了少许土地,是要跟婉宁一起享受耕种的快乐。 在婉居待了大半天,婉宁一直没有走的意思。高子昂索性也放下所有,一心一意陪她。两人在婉居过了一整天平凡农家的生活。 这一天婉宁虽然很累,但确实很快乐。 夜空偌大而无边,繁星点缀的夜空之下,人成了蝼蚁大小。婉宁靠在他怀里:“这里很安静,待在这里什么烦恼都没有。没有旁人,没有任何顾忌,只有你和我,真想时光就在此时此刻停止。哥哥,妹妹不想回去。只想一直在此,同你在一起。” “这里果然比高门大户清净多了,心情舒畅极了,所有的疲惫和挣扎都烟消云散。婉妹妹,你让哥哥觉得很快乐、很幸福。我知道你为何如此喜欢这里,他同样也是我的归宿。” “快乐而幸福的岂止你一人!” “将来有一日,当我们的年华已逝去,还有年轻时的回忆值得收藏,一切都会成为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 婉宁的脑子里再次出现之前的想法,忽然直起身子说:“那就让我们的精神财富再多一些呗。从此以后我就搬到这里来住好不好?过着平静不被打扰的生活——”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高子昂厉声打断:“不行!刚说了你不准独自来这里,这里虽然离李府较近,但人烟稀少。” “那你把派在我身边的人挪到这里不就行了?” “那也不行!不都说了吗,这里只属于你和我。” “哥哥!”婉宁摇晃着他。 “撒娇也没有用,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婉宁嗔怒,转到一边,小嘴儿负气地嘟着:“不用你管我!” “婉妹妹,这里的确很好。但也人迹凋零,太过安静容易生出故事。离高府那么远,我又不能夜夜来陪你。” “才几步路,就说远!我们过着普通农家的生活。我安心做一个妻子,为丈夫洗衣做饭,每天等待丈夫归来。我知道你可能不会时时刻刻都守着我,但我会每天都等你回家。” 婉居让两个人都觉得很幸福,但高子昂也看得出来,婉宁在逃避现实。当她寻找到心灵的归宿之后,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难怪啊,哪里会让她觉得踏实舒心呢?李府吗?那是她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伯父伯母却不幸离世。从前的日子有多幸福,现在就会有多悲伤。高府吗?她那么心心念念要嫁的地方,却没能嫁进来。要说皇宫,那就更不可能了。 高子昂何尝不想同心爱的女子在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度过余生,坐看风云起,不管春夏秋。而完全抛弃世俗,不仅他做不到,婉宁也做不到。 他看了看怀中的婉宁,大概确实白天太累,一副怀着美好愿望要入睡的模样。推了推她:“婉宁,不要睡,会着凉的。” 婉宁强行瞪大眼睛:“好,妹妹听你的,为了不让你担心,那我就不睡了,就不会着凉了。” 高子昂一个转念,虽然有第一次的苦痛,她终究是要嫁入高家的。“婉妹妹你善解人意。哥哥何尝不想与你在一起,只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我也想跟婉宁你在这里居住,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打扰。既然是我们的地方,我答应你会时常陪你过来。但是我们都有我们的人生要面对,婉宁你马上就要嫁入高府了。” “谁说的?我还没答应要嫁给你呢!” 他语气轻松地说:“还不嫁啊!你就等着吧,有你好看!” “看什么?” “你怀上哥哥的骨肉,看看你还嫁不嫁!” 婉宁一时气得说不上话来:“你你你——”原来哥哥一直憋着坏,看来不能总跟他在一起,要保持一定距离才行。 她终于被拉回到现实:“我知道马上就要嫁入高家了。可你知道吗?到这种时候,我竟有几分胆怯。我真的觉得高家那种高门大户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一种奢望,仿佛它不会属于我。尤其是姐姐进入到高家之后,隐隐觉得命运把你们安排在一起,而把我排除在外。我有这种感觉,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嫁你没有嫁成吧,我们经历过一些坎坷。” 素日里,高子昂听到婉宁如此评价他跟李婉英的关系,他一定会生气。不过,此时他没有,或者不是不生气,只是没有爆发,不想破坏掉眼前的美好。他坦然道:“你自幼生长在高门大户,怎么会害怕这种生活呢?只是你的疑心吧。好事多磨,我们不怕坎坷。”瞬间又补充道,“我们不提你姐姐。她马上就是妾了,皇上收你为义女的圣旨一到,她不做妾都不行,我父亲都护不了她。” “但愿吧。” “那我呢?你觉得我整个人对你来说也是奢望吗?” 婉宁摇摇头,坚定地说:“没有,妹妹真实地感觉到你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属于我的,你让妹妹觉得好安心。” 浓浓的夜色,更见他深邃的眼眸:“婉妹妹,超凡脱俗、宁静恬淡,哥哥就喜欢这样的你。我只是你的避风港,却没能成为你心中的桃花源,我会努力的。眼下只好送给你满眼湖光山色。” 婉宁望着天空幽幽地道:“哥哥,你给我的不止是一间屋子,更是一片星空。可是哥哥我能给你什么呢?就只能像妻子一样待在你的身边。” “傻丫头!你给我的是一个家。只有跟你在一起,才有家的感觉。你是我认定的此生在我身边之人,我需要你。不仅此生,你生生世世都要陪在我身边。” 第363章鹦鹉之祸 高子昂明白他对一个女人的责任。婉宁对嫁入到高家有顾虑,他有责任消除这种顾虑。 她方才也有说,她是在意李婉英的存在的。是啊,婉宁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自从李婉英嫁到高家,他虽然一心都在婉宁身上,却也跟李婉英做了三年有名无实的夫妻。这三年是婉宁无比羡慕的三年。婉宁在意的当然还有别的女人。 因此他想到了发誓,只有告天盟誓才能消除婉宁的疑虑!他说此生只对婉宁一心一意。婉宁也跟随他,两人誓天不相负。 许是今夜太过特别,婉宁相信了他的话,相信他的耿耿之心,可昭日月。 当晚她听子昂哥哥的话,没有在婉居逗留,乖乖回了李府。 没过几天,皇帝昭告天下,收了婉宁为义女。皇帝按照规矩,赐了清宁宫给她居住,但是因为一直住在李府早已习惯,除了时常进宫向长辈尽孝,其余时间她仍旧回李府。 心愿达成,高子昂自然是高兴的,但还有一件事令他高兴,父亲出狱了。还没有来得及到婉宁那祝贺,一直在忙活迎接父亲回府的事。 这父子俩的劲儿当真是朝一处使的。 才出狱三天,高骏铭就心神不宁起来。因为他清楚地记得皇上曾说,自己出狱之日就是高子昂的升官之时。他倒不是心急,只因君无戏言。可眼下却不见任何动静。 升不升官还是要皇上说了算。他动了邀请皇帝到府上做客、吃饭的心思。 除了吃饭、套近乎之外,他想让皇帝观赏的还有后院几只颇为有趣的鹦鹉。之所以说有趣,是因为在他入狱前,就在后院训练了这几只鹦鹉,它们只会说“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帝最喜欢这些宠物,此事皇上还不知道呢,怎么说也应该让皇上来见识一下。 皇帝没有驳他的面子,翌日,皇帝便带上周婕妤、婉宁一起去高府。 高子昂并不知道婉宁也会跟来,婉宁也想给他个惊喜。现在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这是做了这个郡主之后,第一次去高府。婉宁一早就起来打扮了,燕儿按照宫中的礼仪给她着装。 果然高子昂一见到婉宁又是惊喜,又是激动,在自己府上看见婉宁就是比在其他地方要激动和欢喜。皇帝一行人往后院去的路上,他趁所有人不注意,将婉宁拉至旁边的房间内。 婉宁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却被高子昂轻柔掩住嘴:“你别喊,是我。” “你干什——” “真没想到我的婉妹妹会来。” “很意外吗?” “是惊喜。” 婉宁低声说道:“皇上在此,你敢放肆!” “他又看不到。” 婉宁的唇上泛着蜜一样的润泽,高子昂温柔地凑近她,低低道:“婉宁,你乖,就亲一下。” “你别贫了。叔父今天邀皇上前来说到底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 “知道还不赶紧去伺候皇上?还在这里胡来!” “因为见着婉妹妹,万分惊喜。” 这话令婉宁嘴角扬起些微笑意,搂着他的双臂紧了紧。 “自从你当上郡主,我都还没来得及前去祝贺。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我多么想天天在府上看见婉妹妹。” “哥哥,你的心愿即是婉宁的心愿。” “婉妹妹,你这是答应了?” “傻瓜,妹妹不是早就答应了吗?” 片刻,婉宁劝他:“快去陪皇上吧,事关你的前程。” “好好好,真是比我母亲还啰嗦。婉妹妹你先走。” 此时的他分外满足,不仅是由于与心爱的女子缠绵,更是因为在皇权的压迫之下,他仍然能够占有她,因此有着极大的成就感。当然他无意挑战皇帝权威。 婉宁紧跟上皇帝的队伍,周婕妤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娘娘,婉宁錦帕掉了,回去找了找。” 周婕妤回头瞧见高子昂走了出来,她又看了一眼婉宁,冷笑了声。 晴朗的天,鹦鹉被放在后院,一眼看过去,有好几只。身上的羽毛颜色各异,极为漂亮。 皇帝一见甚是喜爱,很有兴致,忍不住上前逗一逗它们。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只蓝颜色的鹦鹉,全身的羽毛都是蓝颜色的。鹦鹉很识趣地叫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皇帝再次逗它,仍然叫了几声“皇上万岁万万岁。”接连几声,叫得皇帝心花怒放。 欣赏完鹦鹉,皇帝等人又在高家饱餐了一顿。 皇上此次来高家,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高骏铭看得出他还是很满意的。 高家所有的主子都出来恭送皇上离开。一行人走到院子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忽见竹筠和几个姑娘悠闲地逛着,还说说笑笑。 高骏铭当即有几分恼怒:“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给皇上请安?!” 竹筠等人听说是皇上,马上跪了下来,吓得大气都没敢出,话都没敢说一句,低头跪在地上,个个头颅都要贴到地上了。 所有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婉宁看见竹筠,怒从心头起。高骏铭想的是高子昂会不会被皇上责备。高子昂此时的心里更在意的是婉宁,她定是误会了。因为有皇上在,在场的人无一敢表露自己的情绪。 “国公爷这府上不仅有鹦鹉,莺莺燕燕也是一大风景啊!”皇帝谈笑似的终于发话了,而后瞥了一眼高子昂。 皇帝的话虽然讽刺,但似乎并无责备之意,这让高骏铭放心不少。 高骏铭低头说:“请皇上恕罪。” 皇帝抬足向门口走去,一大帮人无人敢言语,只静静跟着走。 高子昂紧追着婉宁,边试图拉住她,边小声呼唤着,连带解释:“婉宁!婉宁!不是这样子的。”婉宁甩开他,他一直跟到了马车旁。婉宁依旧不理他,只顾扶周婕妤上马车。 周婕妤也很生气,踏上踏板那一刻,回首看了一眼紧追着婉宁的高家少爷,语气很不好:“高将军是想君前失礼吗?” 婉宁头也没回,也跟着上了马车。 第364章与我无关 送走了皇上一行人,待高家所有人回到高府,竹筠等还在老老实实地跪着,只是知道皇帝已走,稍微抬了抬头。 因为有父亲在,高子昂没有说什么。 义儿多了一句嘴:“老爷,就是此女跟少爷有几分交情。” 高骏铭回身瞅了一眼儿子,责备道:“你是没有女人活不下去吗?” 高子昂赶紧辩解:“父亲,不是的,不是儿子叫她们来的。” “当着这么多人,我给你留点面子,回头再收拾你。” 其实高骏铭相信了儿子的话。他知道这些女子来高府的目的,竹筠来可能是因为儿子,而其他人应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了。恐怕他将要成为沁芳阁最大主子的消息早已传开。 沁芳阁里可不缺美女。能讨得后台老板的喜欢,也是诸多女子的生存之道。其他人跟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高骏铭始终同她们保持着安全距离。美女们想攀上他是真的没有机会。 高骏铭尽管已步入中年,但英姿不减,也同样招女人喜欢。他却只忠于谢惜文。确有几分正人君子的味道,对谢惜文一心一意,更不会失了敬意。除了沁芳阁,他还投资了几家青楼的买卖。对于其间的“摇钱树”,他怎么会不清楚?是怎样的品质,他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从不招惹这些女子。 眼前几个女子方才被皇帝撞见,差一点为此破坏掉自己的如意算盘,好在皇帝并无责备之意。他便冲着几个女子说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滚!” 他知道皇上会替婉宁生气,那句玩笑话就是在替婉宁抱不平。 高骏铭看到了婉宁的反应,破天荒地关心她的感受,毕竟从此以后她就与皇室关系密切。其实他已经开始考虑将婉宁娶进门的事了。对比李婉英这个真郡主,他更看好婉宁这个“替补”的。这当然取决于眼前是谁的天下。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留恋风月场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说起宝贝儿子的的德行,没有出格,他也只是一笑而过。“知子莫若父”,他深知只要有婉宁在,儿子就不会在外面胡来。只是此次若婉宁真的误会,他怕是要费一番心思了。 婉宁跟随皇帝的队伍回皇宫。她头靠着车厢,眼角流着眼泪。忆起一进高府的甜蜜,此刻全是心痛。她认为子昂哥哥做了错事,心中有愧,才有意制造些甜蜜。原本以为他跟竹筠已经了断,没想到竹筠都已经踏进了高家的门! “婉宁。”周婕妤轻唤一声,握住了她的双手。 婉宁抹了两下脸颊,试图擦掉不争气的泪水,可紧接着又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周婕妤想劝解又不知道怎么劝。同为女人,她不想替哥哥说话。将婉宁哄得团团转,竹筠却都已经能随意出入高府了,还是她根本就已经进府了?此刻她的心中同婉宁一样,也是很气愤。 此时的高子昂不仅憎恨此景令婉宁误会,更憎恨因此在皇上面前失了颜面。竹筠她们刚走,他就跑到门房质问道:“怎么回事?她们怎么会来府里?” “是少夫人放她们进来的。” 父亲饶过她们,他也不好追究。又是李婉英放她们进来,都是主子,一个都动不了。但是高子昂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有重打门房,打得他爬不起来。 三五个人架着他回房的一幕正巧被高骏铭看见,他自然要问:“哎哎哎,你们怎么回事?干什么呢?” “见过老爷。”几个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拱手说道。 见门房的惨状,他问:“怎么回事?谁打的?” 那人支吾着:“是……是少爷打的。少爷说,由于门卫失职才令皇上见到不堪的一幕,必定要重责。” “行行行,下去吧。” 高骏铭发现这个儿子还真是长大,敢做主了。方才没有发泄,只是当着他的面,不敢违逆罢了。 打完下人,高子昂的气总算撒出去一些。坐在炉子前冷静了片刻,他拿过香盒,只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小撮熏香一点一点撒在烧得通红的炭火之上,发出刺鼻的浓香,他仿佛没有觉察似的。 他吩咐道:“义儿,你通知李府的下人,婉宁若回府,速来回我。” “少爷,小的领命。” 当晚高府的晚宴,凑齐了高家的所有主子,包括李婉英。她之所以今天能上桌吃饭,是因为白天接待了皇帝,晚上,高骏铭发话正好一家子聚聚。 虽然高骏铭知道这回完全是因为婉宁,儿子生气也是应该的,抢先责罚就想泄一泄心头之恨。父亲都没有对所有人大加挞罚,作为儿子倒重责了他们。他还是会问:“听说你私下里责罚门口守卫,打得他们起不来床。” “因他们失职令高府蒙羞,若不是念其尽心伺候的份上留他们一条性命,否则定不轻饶。” “到底是大将军了,够狠的啊!” “父亲,不过是惩罚个下人。” 李婉英偏偏在此时阴阳怪气地说:“真的只是因为皇上吗?随行而来的队伍里还有个人吧?” 高子昂蹙眉,转过脸:“夫人,你有权保持沉默!”他边夹菜,边瞥着李婉英说:“你既是少夫人,就该有少夫人的样子,深闺妇人,那些人你还跟她们纠缠不清!” 谢惜文应和:“是啊,婉英,你从前如何就不说了,但你现在已经是高家的人,总要顾及一下高家的颜面。” 高骏铭道:“行了行了,还能不能好好在一起吃顿饭了?你们两个平日里不是这个不在家,就是那个不舒服。今天得亏皇上来才凑到一起,你们倒好,见面就掐。到底有何切齿大恨?” 高子昂毫不客气:“父亲,此事若不制止,就还会有下一次。” 李婉英不想在餐桌上跟夫君吵架,只有公公仿佛还话里话外向着点自己,心情不太愉悦。没过一会儿,她说吃饱了,要先回房。一语落下,转身走了出去。 第365章平息愤怒 第二天,婉宁终于回了李府。义儿得到消息后,立即禀报说:“少爷,下人来报,婉宁小姐回府了。” “走!去李府。” “是。” 两人快马加鞭赶到李府。 高子昂走到院子里时,一名丫鬟提醒他:“少爷,小姐看起来很忧心。” “知道了。” 婉宁房间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婉宁的脸上还挂着泪,听见响动,转头看到他来了。“你走!”她起身生气地推他,一直将他推出了门外。 “婉宁!” 婉宁走到门口,朝外面的人愤怒嚷道:“谁让他进来的?”可是没人动弹。她恼怒地重复了一遍:“谁让他进来的?去自领责罚!” “你别喊了,你明知道他们都是我的人。他们又怎么知道你生气不让夫君进门呢!” “在我府上当值,不听我命令的,请离开!”婉宁厉声道。 大家面面相觑,有的像一座大山一样,呆站着,有的倒是蠢蠢欲动。 高子昂意识到眼下只有顺着婉宁,先安抚住她,才有机会跟她解释。于是低声命令着:“小姐吩咐,听不到吗?还不快去!” 见下人们离开,婉宁才进了屋子。冲着跟进来的高子昂嚷道:“你走!” “你知道我不会走,我今天说什么都不会走。” “你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成我夫君的?” “马上就是了。” 婉宁仍旧往外推他。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行不?” “我不听!”婉宁愤恨道,“你假意与我相好,府上却藏着她和她们!难怪一到高府你就献殷勤,你藏女人的手段果然是一流的!在高府上看到我,当真是意外!” “婉妹妹,我心里只有你,怎么能是献殷勤呢!是你姐姐叫她来的,跟我没关系。在那之前,我都没看见她,和她们……” “你觉得我会信吗?竹筠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你的妾了!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在那样美好的夜,发过的誓、亲口许下的诺言,还没过几天就随风而散了。高家大少爷就是到处留情,你一直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你少安毋躁,听我说好不?”高子昂灼灼的目光透出决绝,“我永远不会纳竹筠为妾!” “人都随意出入高家了,你还狡辩!竹筠使尽一切手段缠着你,大摇大摆出入府邸,你竟然说跟你没关系,她不是冲着你,难道是冲着我吗?事实摆在眼前,我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你的谎言?” 高子昂见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硬是将婉宁搂在怀里。 “这种时候你还对我这样,你真卑鄙!” “卑鄙就卑鄙喽。” “你近乎厚颜无耻!” “婉妹妹,我会事事都依你,但今天这件事我不会依你。” 他逼迫婉宁仰躺在床上,目光那样热烈。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存令婉宁渐渐心软了下来:“行了行了,你别闹了。我勉强相信你还不行?” “言不由衷,当然不行了。” 婉宁感到情意并没有变质,不再强硬,眼角挂着泪:“就算她不是去伺候你,可是就连她已经大摇大摆出入高府,可是我,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 “她没有随意出入高府,今天出现在那里跟我没有关系。你们两个完全不可以比较。还记得我将你从大红花轿里抢了出来,你就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永远都只能是你,她什么都不是。” 在他浓浓爱意的攻势之下,婉宁由心软变成了屈从。 并不完全相信他,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见他跟竹筠还有瓜葛。竹筠突然出现,想必是她的主动性更大一些。 “婉妹妹,你心明眼亮,很明显的小伎俩,不要上了别人的当。嗯?” 男人一碰到女人的事就全晕,三个女人没有把他整懵掉。婉宁心想,想必他此时的话是可以相信的。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我,没有其他任何人,他跟我是一条心。“我爱你”三个字似是他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却如同品一杯香茗,回甘无穷。 婉宁趴在他的怀里,心里想,从他一进门仿佛只叫了一声“竹筠”,但就是这一声,她都不开心。便质问道:“竹筠?叫这么亲热!” “好好好,不叫,那个女的。” “哥哥,是我对你要求太多了吗?就希望你全心全意待我,丝毫容不下你跟其他女人都任何的感情牵扯。” “没有,你要求得不多,应该的。换了我,也容不下。以后不会了。” “你再敢有以后……” “怎样?” “暂时我也不知道,以后再想。” “在高府看到你,当真是惊喜,不是意外。”高子昂深情地说。 婉宁心中愉悦,向他怀里缩了缩。 “婉妹妹,今天哥哥并非决意强求你,因为我明白你心里最在意什么。你放心,以后她们永远都不会再踏进府门半步。而且我有必要告诉你,她们来高府还真不只是冲着我,有可能是我父亲。” 难得他面对女人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婉宁嘴上却说:“就不信美人都找上门了,还有男人不多看几眼的。” “小丫头,又来了,你还有完没完?我不管她们,我知道有一个女子,无论何时何地想起她,都满心欢喜,就忍不住想去见她。再多的人对于我都不重要。”他仰躺着,不断回忆着从前。半晌,他又忽然转过脸,“我都发了誓了,你还不安心?你要相信我们的誓言,没有遭雷劈,可见上天都认定我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你仔细想想,是不是真的误会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没有一句正经。” “这怎么不是正经话呢?”他的眼眸再次看向床顶,“那样美好的夜,那样的誓言是永远都不会改变。我不想说誓言有多重要,但是我只珍视那晚和你在一起并许下了誓言。那个夜里只属于你和我,婉居也只属于你和我。我们当时的誓言不容怀疑。” 是啊,那样美好的夜,那么重要的夜晚。任何时候的许诺都不如那晚的誓言。 第366章真正的主子 婉宁一心替哥哥着想,她猛得起身,“我告诉你什么是正经?在高府上看到那么多艳女出入的可不止我一人,还有皇上。” 高子昂仍旧很淡定地躺在那里:“先安抚你,再搞定皇上。皇上护着你。只要你不生气了,皇上也就不会生气了。”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 “不是我想好了,我在意你的想法。” 婉宁有几分心急:“不单单是说这个,我是说皇上若有意提拔你,这种生活作风会让你在皇上内心里的印象大打折扣。” “皇上跟你一样,都误会了。” 婉宁想想,也是。“是哦,那我有机会跟皇上解释一下。”片刻,她一寻思,这事怎么这么别扭?转过头说,“我在做什么?你跟别的女人纠葛,还要我到皇上面前替你周旋。” 高子昂再次将她揽过来:“什么纠葛!都说没有纠葛了。不过,让女人出面,这还真不是男人所为。算了,我亲自跟皇上解释。你也别皇上皇上地叫了,该叫父皇。你这么叫,我心里舒服。” “要说‘算了’的人是我。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看在你们家那几只只会说‘皇上万岁万万岁’的鹦鹉的份上,我帮你瞧瞧父皇到底生气没有。”婉宁又叹道,“叔父为了你,真是用心良苦。” 片刻,她起身想要穿好衣裳,低头的瞬间却看到胸前斑驳的痕迹。 “既然是误会,你解释清楚不就行了。竟做下这种事!明明是你的错,还要来占我的便宜!哼!”婉宁指着粉红的印迹说道,“喏,喏?” 尽管婉宁有责备之意,高子昂的心里却荡开莫大的愉悦……他的脸上浮现着微笑。 “哥哥,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 他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依旧笑着道:“很好。” 婉宁疑惑地问:“什么好?” “什么都好。” 所有的事一出接一出,高子昂觉得很累。搂着婉宁却言语渐少,渐渐闭上双眼。 “哥哥,你累了吗?” “嗯。” “那你睡会儿吧,待会儿我喊你。” 他蕴藏笑意的低沉嗓音响起:“你得让我美美地睡。” “都这样了还不美?!” 高子昂未语,只是将脸膛凑近她的唇。婉宁会其意,温柔地在他脸上轻触了一下。他这才微笑着闭上眼眸。婉宁肯这么做,就说明她心里的误会解开了。 他大概安心地睡了两个时辰,没有立即起床,直到婉宁过来叫他吃晚饭。之后他像从前一样,待到很晚才回高府。 回高府时,还未走出李府的大门,他吩咐义儿:“今天受罚的下人全都赏银一锭。” “是,少爷。” 高子昂倒是赏罚分明的,知道他们本不该受罚,只是婉宁一时之气愤。可是得到赏银后的下人们不乐意了,毕竟起先是无端被罚。 有人抱怨道:“他这叫不叫打一巴掌给一甜枣?” 不过也有人劝慰:“主子们起争执,拿下人撒气,实在寻常不过了。有什么办法!你是什么身份,人家婉小姐是什么身份!知足吧,已经不错了,当真跟了个赏罚分明的好主子。” 他们的抱怨声落到了管家钟叔的耳朵里,他知道今日受罚的下人全都是李家蒙难时,少爷从高府上拨过来的。今日虽然是小姐罚的他们,但这些人自从来到李家,小姐从未亏待过。平日念及是高府的人,也太宽纵了些。 他忍不住替小姐和少爷说话:“你们这些人都是惯出来的。你换个主子,看还能这么公平吗?换了别人,说不定罚就罚了,还什么赏罚分明!” 他们几个原本心里就有数,再加上钟叔这么一说,都无言以对。 今晚的月光不是很明亮,灰暗暗的。回高府的路上,高子昂因为婉宁不再生气,心里没什么烦恼,义儿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跟了少爷一路,他终于忍不住说道:“少爷,还有一件事,您让义儿觉得很气愤。” 高子昂满不在乎地瞥他一眼,笑着问:“什么事情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少爷,上回欺骗婉宁小姐的三个护卫,您为何放了他们?他们让小姐受了那样大的委屈和惊吓。您不知道,当时我们晚去一刻,那狠狠的鞭子就抽到小姐身上了。小姐被掳走不是第一回了,这次被掳走一定勾起了她许多不好的记忆。她被解救回来整个下午和晚上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燕儿,谁都不许打扰。自己都成这个样子了,她还再三叮嘱小的,一个字都不准告诉您,就怕您分心。而且,他们冒充高家的护卫,有损高家的威严。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高子昂陷入沉思当中,片晌才说:“我知道婉宁受了委屈,我会再找个时间弥补她。你可知他们三个是什么人?” “义儿听婉宁小姐描述,应该是少夫人吩咐他们做事,只不过,少夫人的背后有支持者。” “李婉英吩咐他们做事只是表象,他们真正的主子其实是太子。我怎么能扣留太子的人?就要娶婉宁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太子。” 义儿大惊,但他半信半疑,还是问道:“少爷,您怎么知道?” “我在审问的时候,他们亲口跟我说的。你一定会问,他们说了我就信了?我当然信了,他们的目的不是保命,更重要的是想亮明身份,告诉我太子的拥护者甚多。既然眼下婉宁做了皇上的义女,也就是太子的妹妹,大概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了。” 义儿自知对这种事情不该过问,也就没有再说一句话。 高子昂对义儿丝毫没有责备之意:“你生气也有道理,怪只怪我在出征前给李婉英的权力太大了。以后还是老规矩,不许她出府门,她与他人来往的所有物品都要由我过目,还有她接触到的所有人都要让我知道。父亲已经在考虑将她降为妾室,到那时,她怎么也蹦跶不起来了。” “遵命,少爷。” 第367章替哥哥说情 第二天,婉宁不忘到宫中跟皇帝解释子昂哥哥跟那些女子是清白的,并替哥哥求情。自从做了皇帝的义女,她去皇后宫里的次数多了起来。只不过这回她选择午后皇上在的时候。 去之前,她还叫上了周婕妤。婕妤自生产完后,同婉宁一样,去皇后宫里的次数也比从前多了。 婉宁过来找她,她发现婉宁心情改变了许多。回了趟李府,回来就变了,这么快!她满心疑惑,便问:“婉宁,看你心情不错的样子。莫非跟哥哥和好了?” 婉宁的嘴角向上弯了弯:“嗯,娘娘慧眼,我们都误会他了。有人使坏,故意让我误解他。” 周婕妤顿时心花怒放:“就说嘛,哥哥的为人不至于如此。当时我也是有些困惑,怎么突然就……?”随后她忽然明白过来,“你这个时辰去皇后宫里,皇上指定在,可以趁此机会跟皇上解释清楚。” “正是呢,我们过去吧。” 而婕妤有些担忧:“我们会不会打扰到皇上和皇后?” “不会的,放心吧。” “好。” 两人来到皇后宫里,皇上还没来。各自向皇后请过安之后,皇后一眼就看到婉宁头上的步摇。她夸赞坐在身边的婉宁:“到底是爱情滋养人,婉宁越来越漂亮了。看你心情大好,是跟高家少爷和好了吧?” “皇后娘娘,您真是慧眼。您也知道发生在高府那件糟心的事?是我们误会哥哥了。” 因为婉宁的称呼,皇后瞬间假装不开心,责备道:“还叫皇后,叫母后。” 婉宁突然意识到称呼确实不妥,赶紧改了口:“母后。”不好意思地潜入她怀中,“婉宁对您有着崇高的敬意,所以总忘不了叫成皇后。” “皇上去了趟高府后,回来就跟本宫说了。是误会就好。这么时间以来,本宫看着你跟高家少爷感情这般真挚,他突然做这样的事,确实有些难以置信。”她看了看婉宁的头顶,说,“婉宁丫头今天戴的步摇很漂亮。看这材质多为王公子弟之物,非宫中所有。虽然不如宫中华贵,却很别致。想必是他送你的吧?” “母后,您真是慧眼。”片刻,婉宁坐直身子,“母后您深明大义,您的话,父皇一直会放心上。还请母后您能替哥哥在父皇面前多说话好话。” 皇后揽过她:“婉宁,本宫最是了解你。夫君确实亏欠你李家,你那么多美好的记忆被打碎,现在就剩下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在,本宫自然希望你能守住这段感情,以后都能够幸福。” 婉宁非常感动,忙起身,给皇后深施一礼。 “你们在说什么呢?还行这么大的礼?”皇帝突然进来。 没有人通报,是因为皇上皇后为此达成一致。皇帝担心他一来的通报声会打扰到皇后。皇后也觉得他就是夫君,进自己的宫殿还通报,非常见外。在场的周婕妤满心欢喜,但是皇帝的突然出现,让婉宁觉得有些不适应。可能是还没有完全转变到作为义女的角色上去。 所有人行过礼之后,皇帝坐在榻上,眼睛不自觉看向婉宁。他最关心婉宁此刻的心理状况。看她的样子,像是很开心,这倒让他很疑惑。“婉宁,你的心得有多大?还能谈笑风生。” 果真是男人,真不理解女人的心思。皇后和周婕妤一见就知道这是和好了,没什么事,跟皇上还得解释个半天,她便说:“父皇,可能现实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有人故意引起婉宁跟子昂哥哥的误会。还有那些女子也不是冲着子昂哥哥,而是叔父。他马上就要总揽沁芳阁的一切事务,您应该知道吧?他们出现在高府,跟子昂哥哥没有关系。” 婉宁见皇帝半信半疑,又说:“父皇,高家门风很好。” “你这丫头,都还没过门就一心替夫家说话,这嫁过去还得了。”皇帝笑着道,“现在又不是你刚看见她们出现在高府,回去就躲在被窝里哭的时候了。朕正要遣人过去看你呢!” 大家听了皇上的话,都笑了起来。 婉宁在皇帝身边坐下,抱住了他的胳膊。“父皇的仁慈,让婉宁想起从前的父亲呢。他一直都在替婉宁把关,就怕子昂哥哥欺负婉宁。” “难道朕就这样败给了臣子?”皇帝故意逗她。 “皇上,您又开玩笑。” 皇后却说:“您不是败给了臣子,而是败于真爱。您与其要一颗似冰的心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莫如成全一段人间佳话。” “人间佳话?哼!”皇帝冷笑道。 婉宁仍旧抱着他的胳膊:“人这一辈子,来由不得自己,去也由不得自己,中间再不由着自己,那不是太可怜了吗?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婉宁一生心中之所愿呢。您福泽天下,帝王的胸襟和气度令所有人景仰,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臣子?” “婉宁,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不是奉承?” “以皇上您的精明会认为这是奉承吗?” 皇帝正色道:“婉宁,说正经的。朕不希望你所托非人。傻丫头,你有没有想过?无风不起浪,那个女子会带人出现在高府,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得自然,从情理上完全说得通。” 到底是皇帝想得深远,其实婉宁何尝不介意他身边的这些女人。“父皇,因为有您在嘛,婉宁相信哥哥他不会胡来。而且,直觉告诉自己,他还是很专一的。” “这么相信他?”片刻,皇帝看向周婕妤,“婕妤是高家出来的,朕不用问,你肯定也是向着你这哥哥。合着今天你们几个是被高家少爷收买了。”而他还是说,“好!有朕给你撑腰。只要你喜欢就好。” “那父皇您会生哥哥的气吗?”婉宁问。 “你来替他说了这样一堆好话,你都不生他的气了,朕又怎么还会生气呢?朕看重他又不是一天天两天了。” “多谢父皇。” 第368章皆大欢喜 才过了两三天,高子昂又不安了起来。竹筠在高府出现的事气到了婉宁,自己曾安慰她,也跟她解释了。如果婉宁真的原谅自己,她必定会来高府。到现在没有来,他心里越想越着急。 “少爷因何不自在?” “婉宁怎么还不来找我?”高子昂抓耳挠腮,“义儿,你说婉宁会不会还在生气呢?” “您那天从李府回来,可不是这个样子呀。当时可是自信满满的。” 高子昂苦恼地用手支着脑袋,瞪了义儿一眼说:“婉宁进宫了。” “小姐进宫还不好?她一定会在皇上面前替少爷您求情的。” “她求不求情,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担心她被皇上洗脑,又不相信我了。她现在是皇上的义女,在出嫁前,作为父亲肯定是要替她把关,皇上因为那件事对我不满意。” 义儿有些想笑:“少爷,也只有皇上和老爷能治得住您。” 高子昂不曾想,此时,伺候在他房门外的丫鬟见到婉宁正朝这边走来。她刚要高兴地说:“婉小姐,您来了。”婉宁调皮地“嘘”一声,她伸手指了指子昂哥哥的房间,声音极低地问:“哥哥在吗?” 丫鬟点点头。 婉宁来到哥哥房里,见他跟义儿都背对着门外。她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悄悄捂住哥哥的双眼。高子昂感受到她的温柔,回转身抱住了她:“我的丫头跟哥哥真是心有灵犀,正跟义儿说你怎么还不过来。” 婉宁的脸上浮现出令人迷醉的嫣然一笑。“哥哥,皇上已经不生你的气了。”她迫不及待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他再次将婉宁拥入怀中。义儿见此情景,说:“少爷,义儿先退下了。真见不得这搂搂抱抱。” 高子昂的脸上一直笑意盎然:“皇上不生气了,然后婉妹妹就踏踏实实做我的妻子。想想,哥哥心里就很开心、很幸福。” “君心我心,两两相照。你幸福我也幸福。” 片刻,他收敛笑容:“妹妹,我并不是因为你到皇上面前替我求情而开心,这太不像男人所为了。虽然你跟皇上解释过,但我仍然有必要到皇上面前请罪。哥哥最高兴的是终于扫除一切障碍,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了。” “妹妹也高兴,跟父皇说的话没有白说。” “你如今可是名副其实的宁主子了,就连父亲母亲见了你都要礼让三分。高家主母的身份在将来只能属于你。” 婉宁站于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我可不想做什么郡主?这主意是你出的,但我也知道哥哥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皇家名声之人。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则彻底断了皇上的念想,二则有郡主的身份加持,必须做正妻。你完全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婉妹妹真是善解人意。” “不过,我命令李府,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是叫我小姐。一直叫小姐像是回到从前,有父亲母亲,有你,有家,有那么多快乐与难忘的回忆。你不会生气吧?” 他将婉宁拽到眼前来:“傻丫头,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生气呢?哥哥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高子昂原本想等皇上气消一消,就去跟他解释。婉宁替他求了情,当然不是坏事,他自知同样需要找到皇上请罪。于是在吃过晚饭后,跟父亲母亲问了安,就赶去了皇宫。 皇帝一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为什么事来。这是婉宁出嫁前,最后一次像一个父亲一样审视她这个将来的夫君。因此皇帝跟他讲话还是很认真的。 “微臣特来向皇上您请罪。”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既然是误会,朕就不追究了。” “圣上会相信罪臣的作风绝对没有问题,但从婉宁的角度考虑,微臣罪大恶极,还请皇上责罚。” “你知道有罪就好,以后注意就可以了。要说责罚嘛,惩罚了你,婉宁又来护着了。”皇帝嘴上这样说,却让高子昂足足跪了三个时辰。 一直到寅时,才出现一个公公传达皇帝的口谕,说高将军可以起身了。 第二天,皇帝颁布圣旨,升了高子昂的官,并将婉宁郡主赐婚于他。高家的喜事惊动了半个长安城,各路人马都来庆贺。 其中让高子昂觉得最不一般的就是张翰鈺了。他怎么会祝贺呢?他来时,高子昂问了一句:“你会来祝贺我?” “你升官了,皇上赐婚了。以我们的交情,我当然过来祝贺你啊!” “干什么阴阳怪气的!升官倒是有可能祝贺,赐婚,你怎么可能祝贺?我们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你会甘心?” 张翰鈺淡淡的一句:“不甘心又如何?只要婉宁幸福。” 张翰鈺不时在高子昂房间里踱步,竟将随身携带的一块锦帕遗落在地上。好在他最后还是发现并拣了起来。这条锦帕可不一般,因为它是婉宁绣的。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婉宁在一个雨夜,将自己的锦帕赠予张翰鈺。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小心地收藏这条锦帕。 他拣起后,刻意看了一眼高子昂,想确定他并没有发现。殊不知,他早就发现了,而且认出了锦帕上是婉宁的针线,因为他自己也有一条。他已心头起火。 这錦帕是婉宁亲自绣的图案,原本是一对,自己保留了一块。他又是如何得到它的?是婉宁给他的吗?她又是何时送给他的?张翰钰像宝贝一样时刻带在身上。无论何时,无论如何,他再保留这条錦帕已毫无意义。 张翰鈺刚走,他用烛火将锦帕点燃。尽管有婉宁的针线,他仍然想要将其燃烬。 刚走到门口的义儿闻见一股烧焦的味道,边冲进来边喊道:“少爷起火了。” 高子昂瞥了他一眼,淡定地回道:“你慌什么?我不过是烧掉一些没有用的旧物而已。” 义儿瞟一下火苗,他看出这是少爷收藏的婉宁小姐的那一块,便迅速从火中抢出没有烧完的锦帕。吃了一惊,疑惑地问道:“少爷,这是婉宁小姐的针线。您这是为何?” “这錦帕是婉宁亲手绣的,原本是一对儿。一个在我这里,另外一个我一直以为在婉宁那里,可是它现在被翰钰当宝贝一样收藏。” 第369章窝火 义儿一愣:“怎么会在张少爷手里呢?婉宁小姐不可能给他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高子昂不屑道,“婉宁那傻丫头能有什么误会?” “少爷,这不是什么大事。改天您问问小姐怎么回事?要不由小的亲自问问张少爷?” 高子昂忽地起身:“不用你问!”说完,径直朝门外走。义儿紧跟上去:“少爷,去哪?” “李府。” 当主仆二人来到李府时,碰见张翰鈺也在这里。原来他离开高府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来看婉宁。他此时正和婉宁在凉亭里相谈甚欢。 婉宁见到子昂哥哥来,笑着迎上来:“哥哥,你来啦。” 他什么都没说,冷冷地走到石凳前坐下。婉宁最是了解他,知道这是生气了。跟张翰鈺的交谈也没有先前欢快。她坐在哥哥身边,疑惑问道:“哥哥,你怎么啦?” 张翰鈺此时已猜测到几分,莫非真的是方才在高府他看到了那块掉在地上的锦帕。他笑着试探性地说:“子昂是在吃你的醋吧?” 婉宁更加困惑,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飘忽。 高子昂转过脸说:“你跟翰鈺的感情还真不一般啊!他怀里都能时刻揣着你的锦帕。”随后,他忽地起身,愤怒道,“你难道不知錦帕乃相思之物,怎可随意赠予其他男子?!” 婉宁回想着,自己确实将一条锦帕给了翰鈺哥哥。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说只想留个念想,便给了他。婉宁也没有想到翰鈺哥哥还怀揣自己送他的锦帕,一时语塞:“哥哥,我——” “你别对婉宁发脾气了,与她无关,是我强迫她给我的。”张翰钰道。 高子昂未曾想到,张翰钰这么多年对婉宁沉沉的爱意竟在此刻显露无疑,他走到张翰鈺面前,质问道:“你就这么护着她?” 张翰钰没有丝毫退缩:“我是护着她,就是给你这个混账东西提个醒,你若对她不好,这天下还有其他人对她好。” 婉宁走到张翰鈺身边,扯了扯他。 “行,你有种!”高子昂不顾拉着他的婉宁,转身拂袖而去。 “翰钰哥哥,怎么办?” “婉宁,没事,那锦帕原本就是我跟你要的,他生气让他冲着我来好了。” 婉宁心生几分怒气,猛地往石凳上一坐:“翰鈺哥哥,你也真是!乱说什么嘛。你明知道皇上已经赐婚,还这么说!而且你不是也要娶倩儿姑娘了吗?你揣着其他女子的锦帕,你叫倩儿姑娘怎么想?” “婉宁,你别生气。从前我没这么做。只是最近皇上赐了婚,你这回真正要嫁人了。正如你所说,我确实要娶倩儿。这只是最后的留恋而已。”其实张翰鈺还有一种情绪——“不甘心”,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婉宁回身瞪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心里乱乱的,面对眼前的不欢而散,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子昂和义儿离开李府后,原本只在外面闲逛,可是遇到了王品鸿和许鹤轩两个浪荡子,他们非要拽着他去沁芳阁。他并不想去,因为答应过婉宁,不会再去沁芳阁。他们的坚持让高子昂转了念,原是想喝点小酒就回府的。只是换个地方喝酒而已,便跟着去了。 三人一同来到沁芳阁,鸨儿一见便立即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高子昂和许鹤轩先行去了雅间,王品鸿则慢行几步,将鸨儿唤至近前道:“妈妈,今天就别叫竹筠来了。” 鸨儿顿时心下疑惑,问道:“那是为何?高少爷不是还去了她房里?竹筠连高府都去了。眼看马上就——” “你就别问了,跟你说不清楚。”说着,他拿出一锭银子塞到她手里,“不会少了你的。” 少爷又去了沁芳阁,这令义儿不知如何是好。自己不过是个下人,只得再去搬救兵。他想到了婉宁小姐,可是找她又能如何?犹豫着,最终还是去了李府。皇上都赐婚了,小姐有权利管他。 婉宁见到义儿心生疑惑,问道:“你怎么没在哥哥身边伺候?你家少爷呢?” 义儿吞吞吐吐,回道:“小姐,说了您可别生气。他……他去了沁芳阁。” 婉宁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一听就来气,恼怒道:“上回近在眼前的事,这么快就忘记了,转瞬他又去喝花酒!” 义儿道:“可不是吗!这少爷太气人了!不对,义儿怎么能生少爷的气呢?是小姐您生气。真是令人生气啊!” “你怎么不拦着呢?” “他是主子,小的是下人。他要做什么,我如何拦?再说小的拦也拦不住啊!不过小姐,义儿可以作证,这回少爷是真的没有去沁芳阁玩的想法,只怪碰到了王品鸿和许鹤轩两位少爷,是他们硬拽他去的。” “那他也不能一拽就去。” 燕儿在一旁感叹道:“高少爷终究是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还是有几分纨绔的。” 婉宁说:“他仍然很在意錦帕的事吧?”微微地叹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回到屋里的婉宁陷入沉思中,将锦帕这般相思物件赠予其他男子,确实存在过错。不怪哥哥会生这么大的气,又是在他准备过来迎亲的关键时刻。于是婉宁动了去沁芳阁找他的念头。 自己怎么能在沁芳阁人满为患的时候去呢?随便遇上的男人,都有可能让自己受委屈。可是又怎么能明知他去那种地方却无动于衷?他明显是在生自己的气。没事,又不是自己去,找义儿带着去,叫他再多带两个人。 此时去沁芳阁,她不想在哥哥面前被其他女子比下去,便精心地梳妆打扮了一番。 义儿只见婉宁一袭淡粉色纱衣长裙裹身,上身直披一件白色纱罗衫,云帔飘逸,清丽出尘。只稍加装饰,薄施粉黛,却比平时更楚楚动人。 “义儿!”婉宁的再次呼唤,才将他从眼前的美色中拉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说道:“小姐,您尚未出阁,又身份尊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就算是去,也不能这副装容。少爷知道是我带您去,他会打断我的腿的。” 第370章沁芳之行 “他若怪罪,有我呢!”见义儿犹豫,婉宁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你若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也罢,就陪小姐走一趟。您这个样子独自出现在那种地方,一旦有事,少爷会将我的两条腿一起打断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还是带您去吧。” 婉宁顿时心花怒放,笑着说:“我们再带两个人。” “小的也是这么想。” 婉宁坐着马车,一路颠簸着来到此时长安城最热闹的花衢柳陌。她还从未在夜晚来到这样的柳绿花红之地,知道不该来,身处其中心里却燃起了几分好奇。 越往中心走越繁华,不久,前方就呈现一座比较富丽的阁楼,婉宁依照印象中的位置判断就是沁芳阁了。夜晚的沁芳阁比白天更加气派堂皇。 下车后,婉宁望着朱漆大门顶端悬着的黑色楠木匾额——“沁芳阁”,二话不说,“哼”了一声就往里走。义儿察觉到了她的怒气,只好紧跟着,一语未言。 进了大堂,鸨儿见郡主亲临,满面笑容迎了上来,对婉宁行礼道:“见过宁郡主。” “妈妈,不必多礼。” “不知郡主驾到,有何指示?” 还未等婉宁开口说话,义儿抢先道:“妈妈,你少来哦。你会不知郡主跟我们家少爷的事?” 鸨儿将目光移向义儿:“哟,小哥,又来伺候你家少爷了。” 义儿塞了锭银子给鸨儿,问道:“我们少爷在哪?” 鸨儿知道,这是正主找少爷算账来了。不敢违逆眼前的郡主,她只希望引起的轰动小一些。便恭敬地说:“郡主亲自驾到,小的自当尽心伺候。可您就算来,也不该是在这个时辰。不知您此刻前来,这是要唱哪一出?您跟少爷大婚在即,少爷还出来玩,对于此,望郡主您能息怒。男人嘛,偶尔玩一玩。少爷的确也不常来,您可不能为泄一时之愤砸自家的买卖啊!” “妈妈,你放心吧,你瞧我像是来打架撒泼的吗?” “那小的就更加疑惑了,少爷过来玩,您竟然能一起。这心得有多大?!” 义儿又掏出一锭银子,亮晶晶摊到鸨儿面前问道:“够了吗?带我们去找少爷。” 鸨儿两眼放光,喜笑颜开,说道:“够了够了,这就带您去。” 着一袭雍容华美裙装的婉宁跟着鸨儿上了楼梯,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不时传出来“哇,真美啊”的赞叹声。 到了楼上,鸨儿朝右侧指了指道:“高少爷他们就在最里间。” 婉宁和义儿径直走了过去。鸨儿却暗自叹了口气道:“回回高少爷一来,准闹腾。希望这回不会一团乱。唉~” 婉宁推门的一刹那,雅间内所有人都闻声看了过来。 端着酒杯刚要饮酒的高子昂见到貌若天仙的婉宁着实一惊,呆看了她片刻。片刻反应了过来,差点被一口未咽下去的酒呛到。不难发现义儿正站在婉宁身边,便判断是义儿带她来的。他向义儿投去了凶恶的眼神。 心生畏惧的义儿绕到他身边低低喊了声:“少爷。” “义儿,你怎么把婉宁给带来了?” “婉宁小姐硬要来,我拗不过她。” 高子昂偷看一眼婉宁,冲义儿说道:“你如今的差事是当得越发好了,我看你是成心想带她来的。” 婉宁环视四周,屋里除了子昂哥哥,就是王品鸿和许鹤轩那两个浪荡子,剩下的几个人八成全是沁芳阁的姑娘。 “你是谁啊?”一个姑娘突然走到婉宁面前问道。 “我是高少爷亲点的姑娘啊!”婉宁走到子昂哥哥面前,将手搭在他肩上,笑着说道,“是吧?高少爷。” 高子昂微微抬头,见她一缕青丝垂在肌肤如雪晶莹如玉的胸前,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全身散发着甜甜的芬芳。清丽出尘,艳冠群妍。有意踏入风尘之所,却依然掩藏不住她的贵气,于万千脂粉中脱颖而出。 “小女子来得晚了些,自罚一杯。”说着,婉宁便将他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后又将酒杯斟满美酒。 婉宁端着酒杯凑到高子昂嘴边,顺势坐于他怀中,说道:“小女子罚都罚了,少爷是不是该陪一杯?”她微挑柳叶细眉,浅浅一笑,由刚才的千般妩媚变得俏皮可爱,让人生出喜爱怜惜之情。 高子昂似失了魂,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中,伸手握住她端着酒杯的纤纤玉指,饮下了那杯酒。 婉宁再次将酒杯斟满,端到哥哥面前说道:“姑娘我再敬少爷。”高子昂却只醉于眼前的美色,目不转睛望着她。 “喝呀,少爷,你不是千杯不醉的吗?” 他低着头沉声道:“我已经醉了。” “你骗人,罚酒罚酒!” “好好好,罚!婉宁罚的酒我全都喝。” 婉宁冲他会心一笑,双手搭在他肩上。 陪过几杯酒后,婉宁双颊边泛起若隐若现的红晕,娇媚欲滴入艳三分。高子昂忍不住轻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她趁机将自己饮了一半儿的酒给他喂了下去。两人相视一笑。 婉宁喂完酒也不曾离开,自己又饮下两杯,独占着他,不让别的姑娘碰。旁边的姑娘见无机可乘,只好换了那两位。 郡主才来这么一会儿,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起来。王品鸿见此情景,不禁冷笑了一声。 婉宁开始头晕,被高子昂看在眼里。他知道婉宁这个小丫头,根本不能饮酒。片晌功夫,仿佛撑不住了,软软地瘫在他怀里。婉宁本不该来,又醉成这个样子,眼下只能带她离开。 高子昂向另外两位公子道了别,然后抱起婉宁出了雅间。 许鹤轩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说道:“高少爷怀里从来就不缺女人,随他去吧,我们乐我们的。来来来,我们接着喝!” 王品鸿转过头对旁边的姑娘说道:“你们竹筠姑娘想攀上高少爷,取代她在高少爷心目中的位置,怕是难喽。” “哼!她有位置又如何?少爷不是早就娶妻了吗?她再受宠,也就是个妾呗。” “她不会做妾的。”王品鸿知道姑娘不清楚高家的事,自己也不好多说,微微叹道,“一言难尽啊!” 姑娘不服气:“就算她受宠,做了正室。高家那样的人家,纳妾再正常不过。就纳个妾,她都容不下。这么霸道,公公婆婆肯定不喜欢。” 王品鸿没有辩解,只再次叹了口气。 第371章找回来了 高子昂抱着婉宁刚下楼梯,便闻侧面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我说妈妈,有这么个美妞儿还藏着掖着。” 鸨儿赶紧上前赔罪;“哎哟爷,不可乱言,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而且您也看见了,她可是高少爷——” 她的话当即被打断:“少爷怎么了?爷我有的是钱。” 高子昂一听,原来是冲着自己来的。大堂的吵嚷声惊醒了婉宁,高子昂见她已醒,轻轻将她放了下来。那男人行至婉宁眼前:“姑娘,只要肯伺候爷,保证你一辈子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 说着意欲更加靠近。婉宁顿时惊悸,不自觉向子昂哥哥怀里靠了靠,明显能感觉到搂着她柔肩的力气加重了几分。 义儿知道少爷听到这样的话,那气自然是不打一处来的。他看了看少爷,果然是满脸怒气。冲两个手下使了使眼色,自己则奔至那男人近前迅速将其扑到在地。手下还未来得及动粗,大家就被沁芳阁的几个伙计拉开。 鸨儿脸上仍堆着笑容:“瞧瞧二位爷,这是怎么说?都是妈妈不好,没把二位爷伺候周到。冲我了,冲我了啊。”说着,朝周围姑娘使眼色,几个姑娘上前哄着将那男人拉至旁边。 鸨儿转过头来冲高子昂笑了笑说道:“少爷,小姐。没事了,没事了。” 婉宁和子昂哥哥都没有回应她,只是相扶着一起出了沁芳阁。到了门口,义儿说:“少爷,小的去把小姐的车子叫过来。” 高子昂瞪着他,冷冷地道:“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不关义儿的事,你别怪他了,是我逼他带我来的。”婉宁赶紧替义儿辩白。 车叫过来之后,由义儿赶车,高子昂照顾着婉宁一起回了李府。 一进屋,婉宁就说道:“哥哥我们接着喝,你从前带来的好酒还有不少呢。”说着,将酒和酒杯都找了出来。随后,两人坐于案几旁。 婉宁仿佛兴致颇高:“来来,我们畅饮到天明!” 高子昂笑着将婉宁揽在怀里,刮了下她的鼻子说道:“小丫头,你就吹吧!”他本以为婉宁一回来就会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没想到她经过路上冷风一吹,百倍精神。现在时辰不早了,只好佯装配合,哄着,希望她能早些入睡。 他趁婉宁不注意,将她的酒杯倒上了水,给她喝了下去。 “这不是酒,哥哥你骗我,该罚!” “好好好,该罚该罚。”高子昂饮下两杯酒。之后,他在婉宁看不着的时候,往酒里掺水。 好在,婉宁的酒量确实不行,一会儿功夫就撑不住了。坐在那里,一个劲儿犯困。他将醉醺醺的婉妹妹抱到床上,婉宁却紧紧搂着他的颈项,不肯松开。 他边替婉宁整理被褥,便答复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醉话。 义儿和丫鬟们一直在门外候着。此时,由义儿敲了敲门,他问:“少爷,有什么需要小的们伺候的?” 婉宁依旧死死拽着他的胳膊,仿佛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他也只好低低应了一声外面:“义儿,你进来说话。” 义儿进来后,高子昂吩咐道:“你叫燕儿和凝珠她们都去休息,今晚我留下了。” “知道了。”义儿不经意发现小姐此时特别依赖少爷,便说道:“少爷,这是个绝好的时机。” 高子昂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等不急我找你算账是不是?” 义儿当然了解少爷,他是必定会惩罚自己的,应和道:“少爷,小的会自行责罚。” “打盆温水来。”他没好气地吩咐道。 义儿打来了水,烧好了热水,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回了下人房。剩下的事都由少爷亲自做。 此时的婉宁微睁迷离的双眼,手捧他俊秀的脸庞说道:“我也可以陪你,你却总是……” 高子昂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哽咽还是无力再说下去,无论如何,他握住婉宁的冰肌玉手,低声自语:“傻丫头,我心里只有你。”此话婉宁有没有听见,对于此刻的两人已经不重要了。 他静静凝视着迷醉的婉宁,她眉目起微澜,双颊绯红,脸上一抹娇色,清纯中夹杂着妩媚。他起身再次倒了碗水,婉宁喝完水就软塌塌倒在床上。高子昂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搂着她安静地睡在旁边。 烛光摇曳着,发出微弱的光。 婉宁在他怀里寻找着最舒适的姿势,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见婉宁眉间微蹙,他轻点她的玉唇,她感觉到他,清秘,清凉,如夏日微波荡开了凉意。 翌日,天已经大亮,天边微红的朝霞掩映。婉宁终于醒来,两个眼皮儿睡得楞楞的,看到自己正睡在子昂哥哥怀里,吓了一跳。抬眼看看他,他已经醒来,很得意,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她忽地起身:“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高子昂依旧用色眯眯的眼神望着她,“还能做什么!行该行之事呗。” “你!”婉宁喘了口气,转向一边低声道,“你就不能客气点吗?” 高子昂将凌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说:“你是还没睡醒吗?我还客气!是谁找我找到沁芳阁去,又是谁一晚上搂着我不肯放手?对于这样的美貌女子,你叫我怎么客气!” 婉宁转向一边,假装嘤嘤哭泣。 高子昂搂着她:“婉妹妹。” “给你一点阳光就灿烂。” “你给我的可不止一点阳光,是你的全部,我自然要灿烂一下了。”说着,他将婉宁牢牢地搂在怀里。“看到那贝壳摆件了吗?”高子昂在她耳边低语。 婉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你就好似那颗珍珠。” 贝壳包裹着珍珠,视它为至宝。婉宁瞬间会其意,却故意不屑地说:“我在你心里就只是颗珠子?” 高子昂不顾她说的话,依旧瞧着那贝壳摆件,低低道:“哥哥视你为珍宝。你只知道我给你编织了美梦,你的存在对于我又何尝不是美梦呢,我不想梦醒。” 他的眼神移回到婉宁,可是此时的婉宁不敢与他的眼神对接。她害怕沦陷,却是无数次地沦陷。 第372章劝戒 “以后不准再去那种地方了。”高子昂忽然严肃了起来。他枕着交叉的双手,仰躺着说,“还有收取分红这种事情就尽量叫钟叔做。你不舍得使唤钟叔,实在不行,就叫小唐子去。小唐子也该好好历练一下子了。” 婉宁本想说“那你也不准去”,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他的正妻,凭什么管他呢?可一想到心痛的滋味,还是脱口而出:“那你也不准去!” 听婉宁这样说,高子昂沉静了片刻,转身搂住背对他的婉宁,气流浅浅地撩拨她的心意:“婉妹妹这是要管我吗?” 婉宁稍转过脸来:“好男人是不需要人管的,翰钰哥哥都不需要人管。” “他马上就要迎娶他的表妹进门做正室夫人了,你还惦记他!” 婉宁忽地起身,提高了音量:“什么我惦记他!那条锦帕,他其实也是无意间——” “别说了,我不想听。”他转过头去。 “可是我不说清楚,你总瞎想。” 他回转头来瞥婉宁一眼,微怒道:“怕我瞎想还给他?!”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晚翰鈺喝醉了酒,因大雨阻隔,我们暂歇在客栈。那天你后来还带人找到我们了呢。在你去之前,他跟我说,想对这些年的感情付出有个交待,不会再有希冀之心,只想留个念想。我是为了息事宁人才给他的。” “感情的事从来就没有息事宁人这一说。”他随后不屑地说,“傻丫头,男人的这种话你也信!” “那他是何意?” 高子昂一听此话来了气:“你就那么在乎他是何意?!”他顿了顿,“他是好男人是吧?我现在让你看看我有多好。” 片刻,婉宁猛地推开他:“别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大清早的还闹!” “我不管。” “哥哥,你是个傻瓜。” “嗯?” “我当然知道你很好了。但是你只准待我一个人这样好,全天下只准我一个人,连姐姐都不可以,更别说其他女人了。” 他的思绪成功被婉宁拉了过来:“那是自然了,你再质疑,我要生气了!” “哼,你现在倒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婉宁转身向着他,温柔道,“那么说就是故意激你,我怎会不知你的好?” 他同样转过身来:“你个小丫头,越来越放肆!” “你不由着我放肆,还想让谁放肆?” 高子昂无奈道:“好好好,就允你放肆。” “我不仅放肆,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允许你跟其他任何女人亲近。”婉宁压低了声音,“总之,以后你就是不准去沁芳阁。”片刻,她转过身去继续说道,“你自幼就随父辈们一起上战场,文武双全,尤其箭术惊人,从不虚发,百步外敏锐射中疾驰的猎物也是我亲眼所见。前段时间,虽然只打了一场小仗,也足以看出圣上对你的器重。哥哥你前程似锦,温柔乡即是英雄冢,长期的金迷纸醉怕是会令你移了性情。堂堂男儿怎么能不想着报效朝廷,却只念着秉烛夜游风花地?” 明明是婉宁受了委屈,却还一心替自己着想,高子昂心里明白这才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他温柔掰过婉宁秀美的脸,静静凝视这摄人心魄的容颜,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满含责备、规劝之意。“从前就跟你说过了,你哥哥我好酒不好色。” “我不信!你骗人,男人还有不好色的!什么人稍有些姿色,再加上些许楚楚可怜,你的魂魄马上就被勾走了。” 高子昂明白她说的是竹筠。他低低道:“我好色也只好你的色。我这尊英雄冢已经埋在了你这个温柔乡里,你还要把我埋到哪里去?” 婉宁对他忽然改变了脸色心生疑惑,问道:“你怎么啦?不会生气了吧?” “什么?” “对于我劝你不准去沁芳阁。” 高子昂未立即回答她,只是微笑着。片刻,解释说:“傻妹妹,知道你是为我好,怎么会为你的好心劝谕而生气呢?”他眼望着上方,心中似有无限回忆,“婉妹妹吃醋的样子很美。” “谁吃醋啦!” “好好好,你没吃醋,没吃醋找到沁芳阁去!” “你以后再敢去,我饶不了你!”说着,她用双脚将子昂哥哥往床下推。 他半个身子在床边失去了支撑。“婉宁!你真要把我踹下床吗?” “对!这还是轻的呢!” “再说了,沁芳阁也不是你想象当中的纯皮肉生意啊!” “是啊!不管你怎么玩,都有美色左右相伴,真是惬意啊!”越说越来气,婉宁仍旧推他,他不得不单手撑着地面。片晌功夫,他求饶道:“好好好,我不去了还不行么?” 婉宁的力气小了些,他将身体挪回到床上。再次紧紧地搂着她,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半晌过去,婉宁的心头陡然闪过一念,双眼瞬间精神:“对了,你不要为难义儿。” 高子昂面露不悦,翻身仰卧道:“你心心念念的义儿此刻正在院中跪着呢。” “不都跟你说了吗?是我叫他带我去的。你不能怪他。” “他明知沁芳阁那个时候聚集了各种男人,他还带你去,该受些罚。” 婉宁赶紧爬起来,胡乱披上些衣物,下了床,跑出门去要把义儿给扶起来:“义儿,起来。”可是没有少爷的命令,义儿怎么敢起来!他仍跪着不动。 高子昂整理好了衣衫也跟了出来。婉宁抬头望着他说:“你赶紧让他起来啊。” 他踱着步,足足过了半盏茶工夫,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起来吧,再有下次定打断你的狗腿!” 婉宁扶着义儿:“义儿,快起来。” 见义儿回屋,婉宁也回了自己的房里。“你罚他跪了多久了?”她问。 高子昂缓缓道:“自寅时起,还不到两个时辰,你这般紧张?” 婉宁一听,从抽屉里拿了药水转身就要送去给义儿,却被高子昂拽住胳膊一把抓了回来。他沉下脸:“瞧你这衣衫不整的样子!我若不叫他起来,你还要跟他拉扯多久?这会儿你还要去!” “哥哥,义儿不应该受此等责罚。” 高子昂严肃地说:“婉宁,在男人面前,你的菩萨心肠最好是收敛一些。” “哥哥——”还未等婉宁辩驳,高子昂嗖地一下子从她手里夺下药水。“还是我给他吧。若非他做出这等蠢事,恐怕我们也没那么快和好。” 婉宁望着他走出去的身影,不禁一笑。 第373章刺激 义儿正坐在草垫子上,揉着腿上的淤青,见少爷亲自到下人房给自己送药,感动得眼泪汪汪。“少爷,您待义儿真是太好了。” 高子昂走近,蹲下看了看他的膝盖,沉沉道:“我从前就那么暴虐吗?” “不是的,少爷。您很温柔,但是您跟小姐闹别扭的时候,会像刺猬一样,不欢迎任何人靠近。那种潜藏的温柔只属于小姐一个人的。只有你们和好之后,我们才能分到您的一点温柔,小姐就像是所有人的福星。”边说着,边眨巴了几下眼睛。应该是非常感激少爷给自己送药,更感激婉宁的存在。 “你用得着这么夸张吗?到底挤出眼泪来没有?真会演。”高子昂不屑地说。他盯着义儿的膝盖半天,“我不过就是偶尔玩一下,找个地方饮酒,放松心情,你到处搬救兵的毛病就是改不掉。” 义儿当然明白少爷罚自己,其实还有那么一小部分原因是阻止他在沁芳阁继续玩下去。 “少爷,义儿认为您就不应该去,您不喜欢婉宁小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又怎么能确定她喜欢您受人瞩目呢?义儿是害怕您真的陷进去。受点儿家法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小姐该怎么办?她心里只有您。” “别胡说八道了,你主子我怎么可能陷进去?”高子昂起身将药瓶往桌上一搁:“上完药之后备两匹快马,随我去趟张府。” “是,少爷。” 正要准备换衣裳的婉宁见子昂哥哥又回来了,疑惑地问:“你怎么没走?” 高子昂闻言一惊:“不是,刚那什么你就撵我!” “不是撵你,还以为你跟义儿走了呢。你昨晚违背高家祖宗家法,还不赶紧回去领罪?等叔父发火就晚了。” “父亲训我,我就说是婉宁不让我回来。郡主的命令,他们敢不从?” 婉宁将要换上的裙子搭在胳膊上,转身说:“你是个真男人。自己危险的时候,把女人端出来替你挡箭。” 高子昂听婉宁这样说,有几分心急:“我跟你玩笑的!” 婉宁当然知道,他是在玩笑,没有再回应。“我要换衣裳了,你不准看!”推着他,让他转过身去。他觉得婉宁羞涩的样子煞是可爱:“我们之间,还需要这般讲究么?” “你言语轻薄,出去出去。”婉宁将他往外面推。 高子昂却将她箍在怀里,雷电般的眼神闪过:“以后你昨晚那身衣裳只准穿给我看!听见没?” 婉宁无奈道:“好好好,”后又轻盈一个转身,嬉笑道:“哼~醋坛子!”以为会逃开他,整个身体被他未完全放开的双手又给拽了回来:“小丫头,还妄想逃脱,我看不惩罚你是不行!” 婉宁冷静地说:“不闹了,你快回去吧。早些诚恳地叔父承认错误,还能免些罪责。我和义儿都在担心你,你怎么就不急呢?” “我好歹是个少爷啊。这大清早的,你也不让我洗漱、整理仪容,就让我这么灰头土脸出去。” “好好好,大少爷!不用丫鬟,我亲自伺候你好不好?” 高子昂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这才像话。” 婉宁将他散开的长发重新梳理。又命人打来了水,给他洗脸、漱口。此时的他们像极了夫妻俩。两人都感觉得到,这不就是夫妻之间才做的事吗? 精神百倍的高子昂坐在婉宁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她,说:“婉妹妹,高府一切都准备好了。 婉宁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哥哥是在说,高府上做好了一切迎娶郡主的准备。“可是过两天就是父亲的忌日。” “我知道,伯父和伯母的忌日是大事。等你完成这两件大事,我就到府上提亲,紧接着正式迎娶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夫君了,我们从小的愿望终将实现。你必然要像现在一样照顾夫君,我们不需要有任何忌惮。你睡前继续用茉莉香露沐浴,而我再也不会觉得闻到它的香味是一种罪了。” 婉宁很感动,深情地从后面抱住他。片晌,她转念一想大梦就要实现,是该愉悦些的。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你不知道,皇后娘娘和周婕妤争着给我准备嫁妆呢,就怕我到高家受委屈。” “你身份尊贵,委屈肯定是不会受的啦,但是谁阻止不了我欺负你。” “你!”婉宁气得把他拽起来,推出门去。 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的义儿,看到少爷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他笑意盎然地上前:“少爷这是被赶出来了吗?” “看来我真的是对你太温柔了,竟看起少爷我的笑话来了。” 义儿笑着说:“马匹都准备好了。” 高子昂看了一眼房门,没有再说任何,和义儿一起离开李府,骑马去张府。 到了张府,他没有进府,只拜托门房:“叫你家少爷出来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 “高少爷,您人都来了,就进府呗。” “不必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门房遵他的吩咐。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张翰钰英姿飒爽地出来:“我说你干嘛不进门啊!这大清早就把我给叫出来。你搞什么名堂?” “你过来。”高子昂将张翰鈺拉到一边,看了看他,说:“我会跟我父亲说昨天晚上是在张府过的夜——” 张翰钰心头一惊:“等等!不是,那你昨晚在哪过的夜?该不会是在沁芳——” “哎,没有。”他立即打断张翰钰的话,转过脸去接着低声道,“在李府。” 张翰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心爱的女子风流快活,来找我跟你一起撒谎骗你父亲!天下有这般荒唐的事吗?” “别废话了,事关婉宁名节。遣个人去,我父亲若问起就说多饮了些酒,在张府歇下了。” 张翰鈺知道,他一大早来找,就是要拿他跟婉宁在一起的事刺激自己,这是在报“锦帕”的仇啊!愤恨的情绪油然而生。不过为了婉宁,他还是会按照子昂说的做。同时,他忍住愤怒,微叹道:“若外人说你留恋沁芳阁,婉宁的面子往哪搁?你呀,若不是看在婉宁的份上,我定会到府上说你在沁芳阁过夜,让你父亲好好治一治你‘怜香惜玉’的毛病。” 第374章打架 张翰鈺原本就因为得不到婉宁而不甘心,在准备迎娶朱倩儿的这段时间里,常常闷闷不乐。被高子昂这一刺激,更恼火了。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并没有觉得朱倩儿有多不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若一丝感情没有,又怎么会结亲呢?只不过他从小喜欢婉宁确是事实,又从不曾得到,很容易挑起他的兴致。而且争强好胜的年纪,怎么肯在子昂面前示弱?从这两点来看,婉宁只是个导火索而已。 除了按照子昂说的做,替他在他父亲那里解了围,张翰鈺还命人分别到李府和高府邀请婉宁和子昂到张府一聚,说是想请他们当自己的参谋,就新房的布置给些意见。 婉宁在接到邀请时,当即就产生些困惑,新房怎么布置,不该是听取倩儿姑娘的意见吗?但她又猛然想起,倩儿回娘家了。马上就要出嫁,要在娘家多待些天。于是接受邀请,在李府等待子昂哥哥过来,两人一起去张府。 在张府,二人得到款待之后,张翰鈺带领他们去参观他布置的新房。 走在半路上,婉宁就说:“翰鈺哥哥,新房如何布置,你该询问新娘子的意见啊!我们提的再多,倩儿姑娘不喜欢怎么办?” 张翰鈺回答道:“婉宁,你放心吧。倩儿在回去之前,已经跟我说了很多。我大部分都是按照倩儿说的做,但真正布置才发现,许多地方实施起来颇有难度。就拿各处风水来说,我还真不太行。叫你们过来给我当参谋。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再向倩儿交差。她很好说话,大概可以合她的意。就算有少部分需要改动,等她回来再说。” 高子昂玩笑道:“终究是不读书之过。” 虽然张翰鈺如此说,婉宁觉得还是少提意见得好。来之前,她也是这样跟子昂哥哥说的。 张翰鈺婚房的整体布局,跟婉宁他们的新房差不多。但是各式家具、摆件、器皿等,却是不一样的。看得出来,全是按照他们的喜好。 婉宁不住地夸赞新房各处都很好,只是里间的一扇座屏明显跟周围格格不入。她便作为意见向翰鈺提了出来。 张翰鈺赞同道:“婉宁说的是,屋内摆设到底是女子比较擅长。确实是我的疏忽,而且我啊,就算把各式屏风摆在眼前,我也不知道选哪个。要不你们跟我到储藏室去选一选?” 婉宁和子昂哥哥到了张家的储藏室之后,没有东看西看,很规矩地在张翰鈺摆出来的各式座屏里做选择。两个男人一直没什么主意,婉宁按照新房布置的感觉,选择了一款屏心装饰为苏绣的座屏。 张翰鈺自然是很满意。刚要抱起屏风时,他眼看着转身要走出去的婉宁和子昂,声音明亮地呼唤道:“婉宁。” 没承想,婉宁一回过头来,就被他拉入怀中:“婉宁,你选择了最合适的屏风,我就不能选择一个最合适的人吗?”说着,一个有力的吻已经落到婉宁的脸颊上。接下来,他的吻会落到哪里,简直不敢想。 惊悸不安的婉宁力气实在太小了,怎么也挣脱不掉他。 高子昂顿时火冒三丈,一把将婉宁拉开,朝着张翰鈺就是一拳头。张翰鈺也不甘示弱,同样给了他一拳。而高子昂毕竟是练武出身,身上的功夫比张翰鈺好很多。他轻易将张翰鈺按倒在地。 “我忍你很久了!”他声音无波无澜地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站在一旁的婉宁害怕极了,她劝道:“哥哥,你至于吗?”再看看张翰鈺,同样的凶狠无比。虽然他处于劣势,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也不小。 “你们两个至于吗?别打了。”婉宁试着上前,“你们两个别打了!” 张翰鈺使出全身力气爬起来,捞起了身旁的棍棒。面对他的进攻,婉宁挡在子昂哥哥前面。 “婉宁,你让开!”高子昂转头拿起旁边一件精美的白瓷瓶,将其高高地举起。婉宁回头吓了一跳,抱住他:“哥哥,不可以,你这一瓶子砸下去会死人的。”婉宁的力气怎么会有他的大?又怎么能挡得住他?他将瓶子猛地朝张翰钰砸了过去。 只听婉宁“啊”的一声,伴随着“哗”的一声脆响,张翰钰一个躲闪,与瓷瓶擦身而过,瓷瓶重重地摔在地上。 高子昂见没有砸到,自然不死心,又单手捞起一件瓷器砸向翰鈺。翰鈺虽然这回没能躲掉,但因瓷器不是很重,没有伤到,只听得见再次有瓷器破碎的声音。高子昂顺手将婉宁拉开,再次将翰鈺扑倒,两人又扭打起来。 他们对彼此多年的敌视情绪似乎在此刻一齐爆发。婉宁在一旁明显招架不住,劝也劝不了,只好出门去请求援助。 一帮子下人听见动静,闯进屋来将两人拉开。也许是打得累了,两个人总算稍稍冷静。坐在那里不时喘着粗气。 半晌,义儿进来禀报道:“少爷,老爷来了。” 高子昂抬起头叹了口气,对伏在他身边的婉宁说:“婉妹妹,你先回府,此时此刻你在此多有不便。” 婉宁满脸忧愁地瞧着他,并掏出锦帕,轻轻擦了擦他脸上的淤青。高子昂握着她的手说:“你放心,我无大碍。” 她知道哥哥说得有道理,顺从道:“好,我先回去了。”她又瞥了一眼翰鈺,“你们两个千万消停些。” 待婉宁走出去好大一会儿,高子昂才语气冷峻地说:“见到我父亲,我们不可以说是因为婉宁。虽然她有皇上撑腰,但她毕竟无父无母,可担不起‘红颜祸水’的虚妄恶名。为了婉宁,你不要说关于她的半个字。” “我父亲原本就介意因为她与你起争执,想要保护她的不是只有你。” 高子昂琢磨了一会儿,道:“你布置的新房不是有一扇新买的绨素屏风吗?就说,就说这款屏风原是我看中的,你趁我不注意,提前购得,我来看见了,你又不肯割爱。” 张翰鈺思虑片刻:“好,就这么说。” 第375章反目 高子昂和张翰鈺两个人慢慢悠悠来到正堂。不用看都知道,正坐在那里等他们的高骏铭和张德佑心情不太愉悦,尤其是高骏铭,脸阴沉沉的。 他起身在二人面前踱着步子。高子昂微低着头,眼看着他,眼神中透出些微畏惧,冲他低低唤了声:“父亲。” 高骏铭阴鸷目光扫过他的脸,愤怒地看着他,不由分说狠狠的一记耳光落在他的脸上:“一时不盯着你,你小子就在外惹是生非,竟跑到张府上打架!” 这一记耳光,还是惊到了张家父子。 高骏铭的声音不高却威严:“你跪下!” 高子昂站着不动。 高骏铭见他的样子,略略抬高声音:“你听不见吗?”片刻,见儿子跪了下来,他才回到圈椅旁再次坐下。虽然知道儿子是极不情愿的。 张德佑见状说:“翰钰,你也跪下。” “什么事打得这样凶?”高骏铭的眼睛看向张翰钰道,“翰钰,你说!” 张翰鈺缓缓道:“子昂非要我新房里的一面屏风,我没给。想着到储藏室里任他挑一面,可是他就想要新房里已经摆上的绨素屏风,几句话起了争执,我们就打起来了。” “父亲,您别听翰鈺一面之词。他新房里那扇屏风,原本就是我先看中的。翰鈺是后来才看到,发现自己也喜欢,趁我不注意,先一步购得。他这是明抢,无论如何也该有个先来后到。” 高骏铭恼怒道:“混账!谁先付了钱就是谁的。你为这种事情打架,闹到张府来,为父还要偏袒你不成?”他奋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指着自己的儿子,“你——你现在先给翰钰道歉!再向张大人致歉!” 高子昂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说啊!”高骏铭更气恼了,“犯了错,还这么个态度!” “国公爷息怒,小孩子的事,您不必生这么大的气。”在一旁的张德佑可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高骏铭仍旧厉声道:“都成家立业了,还小孩子!” 高子昂深知父亲,在张府打架首先是自己理亏,还差一点把张家的储藏室给砸了。想不道歉就息事宁人,断然不可能。 他沉思了片刻,稍转过脸对张翰鈺说:“翰鈺,那面屏风你喜欢就归你,我再去找找有没有一样的。今天是一时气恼才动了手,希望你别往心里去。”而后他又抬起头,“张伯父,今日损坏之物,侄儿会双倍赔偿。望您大人大量,原谅侄儿在张府犯下的过错,并饶恕不敬之罪。” 张德佑当即道:“高公子不必客气了。翰鈺也有错,夺人所爱确实不道德。” 高子昂知道,张伯父说的是客套话,赔偿还是会赔的。至此,高骏铭见张家父子被安抚住,心中的怒火总算压了下来。向张德佑告了别,便离开了张府。 高子昂在父亲走之后,才怯怯地往府门外走,欲离开张府。张翰鈺习惯性地送他,紧随其后。走到院子里,他忽然说:“我们聊聊吧。” “我和你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吗?” 张翰钰态度恳切地道:“那要看你了。” 高子昂忧思片刻,最终停住了脚步。两人在院子里的花坛处坐了下来。张翰鈺的眼睛呆望向远处,许久,他沉沉道:“以后我不会同你争婉宁了。” 高子昂又被激怒,不过这次没有起身揍他,只是蹙眉看了看张翰鈺。 “我娶了倩儿,就不会再三心二意。原本她来张家时日已不短,却没有给她名分,已然损伤到她的清誉。我不会再对不起她。至于说今天的事,自幼我和你一样喜欢婉宁,可是我只能远远地看她,永远都要保持距离。眼睁睁看着你们卿卿我我,我这心里的滋味,你不能体会,时至今日我仍然心有不甘。我们两个这一架早晚都是要打的。今日一架,我心里也舒服了很多,不像从前,争都未争就输得一败涂地。” 张翰鈺看得出来,他仍旧是一肚子的火,都懒得搭理自己了。难怪啊,对婉宁不敬,已经令他分外恼怒,还要违心跟自己道歉。 “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给我道歉,若是,你我今日也不会打起来。你只是惧于你父亲,今日若不道歉,你怕是走不出张府。你原本也无须跟我道歉,那种情况下,换了我,也会丧失理智的。我知道你非常生气,今天确实是我错了。该道歉的是我,我侮辱了婉宁,也伤了你我的情谊。我应该向你和婉宁道歉。” 对于张翰鈺的歉意,高子昂并非无动于衷,但是他心里的确认为翰鈺太过分,仍在气头上,依旧对他爱答不理的。 既然笼统的道歉不被接受,张翰鈺只好各个击破:“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一直以来,你喜欢的人,我不应觊觎。也正因为你我一起长大,我那样的举动才令你觉得更加可恨。我也知道婉宁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我尊重她。可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不受控制的,尤其是我要娶倩儿了。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让我们的兄弟之谊陷入到了困境里。” 高子昂终于转过脸质问道:“你所说的兄弟情谊、尊重婉宁,你觉得我们还会相信你吗?” “当然要相信。因为我以后只会一心一意对待倩儿。至于婉宁,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妹妹,我只当她的哥哥。你以后若再欺负她,她这一声哥哥可不是白叫的,我还是会替她教训你!” “你还是等婉宁原谅你再说吧。”高子昂起身。 “我会找个时间好好跟婉宁道歉的。”说完,张翰鈺又仰起脸问,“那你呢?你原谅我了吗?” 高子昂回头看着他,眼神里透出凶狠来:“你说呢?” 张翰鈺心中了然:“知道你现下不会原谅我。” “你回去清点一下到底损坏了多少件器物,给我个清单,说好了双倍赔偿的,我会命人一件不少地送来府上。” “不必了。今日之事完全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对婉宁不敬,你也不会这般火大。” “我已经答应张伯父赔偿了。”说完,高子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张府。 第376上药 在得知叔父和子昂哥哥已经回到高府,婉宁怀着焦急的心情来看哥哥。当她来到子昂哥哥的房间里时,义儿正在给他揉胳膊揉腿儿。旁边放着一瓶子药,应该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还没有来得及往身上涂。 见到婉宁来,高子昂吩咐义儿道:“义儿,你先出去吧。” “少爷,您不说,义儿也知道出去。” 婉宁进屋来,坐到床边,伸手抚摸着哥哥淤青红肿的脸,心疼地说:“哥哥。” 他握着婉宁的手安慰道:“我没事。” 婉宁静静看着他,不一会儿又微微低头,眼睛扑簌扑簌流下泪来,吞吞吐吐地:“哥哥,我,在张府发生的事——” 高子昂脸上露出勉强的笑,道:“不说了。” “可是你呢?又会怎样看我?你怎么可能不介意?”婉宁的话音刚落,饱含深情的吻落于她的唇。 高子昂仍旧安慰道:“会过去的。”可是婉宁依旧一副想不开的样子,他又说,“翰鈺他是个疯子,我们不理他。” 婉宁附和:“是,我再也不理他了。”片刻,她泪眼蒙眬,抽抽噎噎,再次问道,“你的伤呢?” “我没事。”他将婉宁搂在怀里,“婉宁,你太甜了。”半晌,他伸手将不远处的药瓶拿了过来:“婉妹妹,过来给我上药。” “你身上也有伤,需要宽衣,这怎么行呢!大白天成何体统?” “你不上是吧?那好,我找个丫鬟来,你在旁边看着。”说着,刚躺下的他就又起来,要喊下人。 “哎—”婉宁急切阻止,“上就上,有什么了不起!” “小丫头就会说大话。”高子昂面带笑容,“待会儿有你脸红的。” 婉宁小声嘀咕:“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趴在那里,一脸得意的高子昂当然听见了,辩驳道:“我怎么故意了?你想想这府里的人,父亲是能给我上药的人吗?我早已成年,又是你的人,这种事怎么能让母亲来做?” “什么你的人!” “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府上男丁不能做这种事,我又没有断袖之癖。只剩你跟丫鬟了,叫丫鬟来你又不让!只有劳您大驾,嗯?” 婉宁那叫一个气,顺手抓起他刚解开的腰间系带猛打了一下他,又将其推倒:“躺好吧你。” “啊!”高子昂发出一声惊呼,“婉宁你谋杀亲夫啊!刚被打,回来又挨你的揍。” 婉宁没理他,只一心一意给他涂抹药膏。他很满意,一脸的微笑,时常回转脸来看她。半晌,义儿忽然在门外禀报:“少爷,老爷、夫人来了。” 闻言,婉宁慌张到手足无措,问道:“哥哥,我怎么办?” 高子昂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淡定地思考了片刻:“你慌什么?婉妹妹,没事,我受了伤,你来探望,这并无不妥。” 片刻功夫,高骏铭和谢惜文便踏进了儿子的房间。 婉宁一见到二位长辈,便上前福身道:“叔父,婶娘。” 高骏铭回了句:“郡主不必多礼,起来吧。”随后他看向床上的儿子,生龙活虎的,并无大碍。“你这是受了多严重的伤?还用得着躺着?!堂堂男儿、上过战场的将军受那么一点伤就卧床不起,坐月子呢?”其实夫妇俩过来就是看这儿子伤得怎样,高骏铭如此说就代表他已安下心来。 “父亲,婉宁正在给儿子上药。” 高骏铭蹙了一下眉。谢惜文在一旁也看出了些端倪,两人竟如此亲近。 “若不是看你小子受了伤,我还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做事之前丝毫不经过大脑,跑到人家府上打架,你到底是有多张狂!” “翰钰他真的很气人。” “你还说!”高骏铭要打,婉宁张开双臂护在了哥哥面前:“叔父!”谢惜文也赶紧劝道:“好了,老爷,你不是在张家父子面前已经教训过了吗?” “翰鈺再不对,那是在人家的府邸!做事不计后果,你们两个就护着吧,早晚护出好样的来。”说完,他转身看向夫人,仿佛要离开。 “夫君,你先回房,我跟婉宁说会儿话。” 高骏铭便转身离开。高子昂立即起身,边穿靴子边道:“父亲要走,我送送您。” “不劳你的驾,你养着吧。” “父亲这么说就更要送送了。”说着,他随意整理了衣衫,跟上了父亲。 走出十几步,高骏铭突然停住,微微转下身子,责备道:“瞧瞧你这德行,衣冠不整形容放荡,像什么样子!” 高子昂没敢面对他,只是自顾自地整理衣衫。 “青天白日,孤男寡女宽衣解带在房间里上药,还有点体统没有!你那一点皮肉伤用得着上药吗?你也就骗骗婉宁,骗起女孩来一套一套的。” “父亲,您低声些。” “你!我还低……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得你进屋去上药!” 高子昂终于将衣衫都整理好,说:“能不信吗?父亲的威力又不是没见识过。”但他仍旧反驳,“父亲,儿子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而且义儿一直在旁伺候。” “你有家室,老子就管不了你了是吧?” “不是。” “你现在滚回去整理好仪容再出门,别到处招摇,省得丢人!” 高子昂低低回道:“谨遵父亲教诲,父亲您慢走。” 此时的谢惜文含笑坐在婉宁旁边:“婉宁,好孩子!” 婉宁礼貌地喊了句:“婶娘。” “哎,好孩子!” 她抚摸着婉宁的手说:“婉宁,好孩子!你的父亲母亲,谁也没想到的事。留下你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婶娘看着也心疼啊!”说到这些她收敛了笑意,“我们女人啊!再多的挣扎都是虚无,唯有找个好归宿。子昂这个混账东西虽然时常犯浑,但是对女子还是不错的。他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最了解,他是真的爱你。他既然想要你,你又不嫁进来笼络住他的心,由着他像野马一样。男人的心要是在外面,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婶娘,您以后还会因为叔父入狱的事怨婉宁吗?” “哪的话?高家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总之啊,现在我们高家一家人都盼着你来呢。” 第377章祖传的玉镯 准婆婆如此迫切希望婉宁嫁入高家,让婉宁觉得非常安心。她不自觉靠向谢惜文,在她内心深处何尝不希望未来的婆婆能像母亲一样? 谢惜文抚摸着她柔嫩的脸颊:“当然,子昂这个混账东西若对其他女子好,你尽管到婶娘这儿来告状。婉宁自幼就通明事理,凡是你来告状,就全是他的错,婶娘替你做主。嗯?我和你叔父定饶不了他!他做的那些荒唐事,你叔父正愁没机会修理他呢!” 婉宁还未来得及回应,此话早已被回屋来的高子昂听见。“母亲!我还是你们的亲儿子不是?我是您和父亲在河边捡的吗?” “哎,你还真说对了,你就是捡的!婉宁才是我的亲闺女。”说着,她将婉宁搂在怀里,“准备准备早一点儿嫁到我们家来,你也有个依靠。你原本就是我们两家大人指腹为婚的,这下子功德圆满了。子昂会对你好的,你就把我跟夫君当成是亲生父母。你身份尊贵,没有人敢慢待你。主子都不敢,下人就更不用说了。”谢惜文的眉眼间更加舒展了,笑着又道:“你也早日为高家生下个一儿半女。” 婉宁明白她的话,无非就是催促着赶紧选好日子提亲、迎亲。“可是婶娘,父亲母亲的忌日近在眼前。” “婶娘知道,三周年忌日是大日子。婉宁,你是好孩子,一定会很尽心。到时候,少不了许多达官贵人前来,宫里必定会来人,婶娘也会帮你张罗。婶娘只是提醒你,你可别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谢惜文从手臂上取下一个青白玉镯子,戴在婉宁的手臂上,说:“这个镯子,高家代代相传,它是我婆婆亲自带到我手上的,就连婉英都没有给,现在我亲自带到你手上。” “颜色鲜嫩,很适合你。”她仔细瞧着,很满意,“带上镯子,你就是高家的人了。叫声母亲,快!” 婉宁喏喏了一阵子,终于挤出两个字:“母亲。” 谢惜文顿时喜笑颜开:“哎,好,乖孩子!” 高子昂伏在母亲膝前,半天没有说话。但是他看到戴在婉宁手上的玉镯,心里比谢惜文要高兴百倍。 谢惜文将两个孩子的手放到一起,心里若有所思,或者更多的是感慨吧。良晌,她抬起头:“那好吧,母亲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接着上药?母亲回房了。”此话极其讽刺,两人都羞红了脸。 “儿子送送母亲。”说罢,便双手搀扶谢惜文走出屋子。丫鬟锦儿没敢上前,只远远地跟着。 谢惜文转过脸,瞅着儿子说:“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得你老娘出面。” 高子昂辩解道:“母亲,再过两天是李伯父的忌日,再过半个月又是李伯母的忌日。三周年是大事,甚至皇上都要过来。婉宁一心一意在准备这两件事,怎么说也要把这两件大事办完,没有办法跟她提起。虽然皇上赐婚,可婉宁何时进门,也还是要由着她。您是不知道婉宁的性子有多倔。不过婉宁已经答应了。” “答应什么了?说的是什么,皇上都赐婚了,你个大男人,连个日子都定不下来。关键是婉宁有态度吗?婉宁自幼在我眼皮子下长大,我会不了解她?她再倔也是个女人,女人都是活在梦里的,哄着点儿不就完了吗?” “她听我说情话都已经麻木了,有些话由母亲您说出来,效果是不一样的。”高子昂想了想,“由此可以看出母亲您完全接受婉宁,儿子很开心。” 谢惜文再次瞅着他:“你别只顾开心。一天到晚有没有正形?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们怕是已有了肌肤之亲了吧?” 高子昂低下头:“母亲慧眼。” “在李府上过了一夜,非要请人告诉你父亲在张府过的。你父亲是过来人,还想骗过他?再说,你父亲能不知道你?你肚子里的肠子有几道弯儿,他能不清楚?” “还希望母亲能顾及婉宁的名节。” “你父亲没有追究,不是顾及到婉宁,还会是什么?”谢惜文微叹,“行啦,你回去吧。” “是,母亲您慢走。”他边告别,边招呼着不远处的锦儿。 婉宁坐于床沿,抚摸着玉镯若有所思。镯子虽然用料不是上乘,但它意义非凡。她自幼就见婶娘像无价之宝一样珍爱它,也听说过这镯子的来历。她深知这镯子一旦戴在了手臂上,意味着什么。 她仔细观察这镯子,的确如婶娘所说,颜色很漂亮。就算没有背后的意义,她也是挺喜欢的。 此时此刻,当然还是镯子的意义时刻萦绕在她的心头。更让她回想起婶娘方才说的话,她说得滴水不漏。正琢磨着,见子昂哥哥回来了。 他走近,坐在婉宁身边,手里握住她的手和玉镯,不断抚摸着。就像母亲所说,婉宁就已经算是高家的人了,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他面带微笑,凝视着她:“我的好妹妹。” 婉宁同样抚摸着他的手,说:“婶娘从小就疼我。” “是呢,你可不要辜负母亲。” 婉宁搂住他,有些无奈地说:“好好好,不辜负。” “你快点嫁过来,我们就天天在一起。从前是乌云密布也好,晴空朗日也罢,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此后你就踏踏实实地跟我在一起。你是堂堂正正的高府少夫人。最重要的是,父亲母亲已认定你就是高家未来的主母。” “我才懒得操心呢,还是一切听婶娘的好。”婉宁靠向他。 “好,不操心。”说着,他的脸贴了过来。 “大白天的,你父母亲刚走,你就在屋里这个样子。” “管他呢。” 婉宁猛地推开了他,说:“什么不管!你是瞅准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是吧?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而且母亲方才讽刺的话,你又不是没听到。” “好,以后都听你的。命苦哦,我父亲母亲管我还不够,以后又多了个人管我。亲一下都不行。这不行,那不行,婉妹妹你是要让我绝后吗?”他将胳膊搭在婉宁的肩上,看起来很轻松,“我心里高兴嘛!” 第378章最好的药 婉宁双手拿着药瓶,眼望着他:“虽然母亲那样讽刺我们,可是你的药真的还没上完呢!” 高子昂看她的眼睛里很清澈,脸上浮现淡淡的笑:“你就是最好的药。一听见你叫的那声‘母亲’,我什么疼痛都没有了。”他再次提起让自己高兴的事,一脸的笑意。 婉宁的嘴角同样也牵出一丝微笑。久久靠着他。内心由起初的宁静渐渐变得纷繁复杂,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上回嫁子昂哥哥,父亲母亲都还在,父亲将一切安排地妥妥当当,可这回只能自己多用些心了。 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得到全天下人的祝福。许多达官贵人自不必说,就算他们中有人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婉宁心里也是开心的。平民百姓呢,甚至还有一些特殊的人…… “哥哥,你还记得送我们铜戒指的婆婆吗?”她忽然问,“不知婆婆他们好不好,我们哪天去看看他们吧?你说,我们可不可以请他们过来参加我们的婚宴?” “当然记得了。婆婆送我们铜戒指,希望我们白头偕老。你马上要嫁给我了,她的愿望会实现的。只是——我想既然他们住得偏僻,大概不希望我们过去打扰。他们大概也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我们去了,真的好吗?” “可是我好想让婆婆知道我们真的要在一起了,我真的要嫁给你了。” “好,一切都听你的,我陪你去。我们去看看他们,请过来参加我们的婚宴。他们愿意来更好,若不愿意,那就去告诉他们,我们真正在一起了,告知老人家这个喜讯。” 婉宁仰起脸“嗯”一声,随后问道:“你说婆婆会为我们高兴吗?” “她既然送了戒指给我们,一定会的。” 她再次舒心地靠在子昂哥哥怀里,不一会儿,嘴里开始念叨:“事情还真挺多。我一到了高家,李家必定不能事事都管得到,全都落到钟叔一个人身上。从我还未出生,这么多年,他尽心尽力,从未有一句怨言。李家遭变故,他仍旧忠心耿耿,甚至我身无分文时,他仍然跟着我。” “是啊,李伯父很会识人。给你留下一个好帮手。” “钟叔受累一辈子,妹妹想让他轻快一些。” “所以,婉宁你想怎么做?”他问。 “小唐子跟随钟叔,有他忙的了。我还想再找个可靠、有经验的人来,替我打理田庄上的事,也替他们分担一些。” 高子昂忽然想到:“这件事是我的疏忽。你不说我险些忘记了,皇上恢复了你李家的田产,那么多杂乱的事务要处理。” “哥哥,怎么能怨你呢?从前钟叔两下跑着,腿很勤快。可我到了高家,他怕是忙不过来。” 还未等子昂哥哥回答,婉宁又说:“对了,还有师傅呢。依妹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跟一些达官贵人坐到一起吃饭的。” 高子昂发现,她因为事情太多,乱了阵脚了都。“婉宁,你现在先把伯父伯母的忌日办完。田庄上需要人的事,我替你留心着。挑选的人非常重要,忠心是必然需要时间来考验的。其他的事,我们一件一件来,有我帮你。想邀请什么人来,送喜帖的时候再想。我知道你,从前有李伯父张罗一切,眼下只能自己来了,所有的事仿佛又都赶到一起。李府上,姑母会帮你,你嫁人这么大的事,甚至皇上也会帮你。我们大家都在你身边。你不要慌。” “有你真好,我的好哥哥。”婉宁紧紧地搂着他,“我可能不是慌乱,我甚至有些紧张呢。你说我们总黏在一起,为什么我还会紧张呢?” “别想那么多,你越想越乱。要想也只能想我们两个的事,就安心当哥哥的新娘子。” “好,听你的。” “妹妹这回可要为自己准备正红的嫁衣哦。” “是哦,从前说要做你的妾的,我还买了茜色的布料回来,嫁衣都没有做成。这回的嫁衣是我亲手绣的呢。”可是片晌过去,婉宁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穿正红的嫁衣了。从前穿正红的嫁衣,一次又一次,却到现在都没有嫁成你。” “婉宁,我们不提过去。从前的坎坷是为了成就往后更好的我们。” 婉宁直起身子,笑着狠狠地“嗯”了一声。片刻间,她又靠了回去,歪着脑袋看整间屋子:“你为了我们的未来,睡到偏房里,这是委屈你了。” “都是高家的屋子,怎么会委屈呢?”但他又一下子转了念,“所以呀,你要快点过来,我就能早日搬回到正房去,脱离苦海。” 半晌,婉宁变得严肃,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但是哥哥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永远不会再纳妾。” 高子昂闻言,表情稍显凝滞:“我还以为什么条件呢!” 他缓缓道:“婉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又怎么再纳妾让你受委屈呢?有了婉妹妹,我怎么可能还想着纳妾?我们之间怎么会再容得下第三个人?最重要的是,与你一起生活,让你做我的妻子,是我一生所愿。” 婉宁语气霸道地说:“你不纳妾,不代表叔父他们不会啊。到时候,我不允的话,还不是就说我不够贤良?” “哦~你这是先拿下我。” “相爱而在一起的两个人,无非就是做一生一世的夫妻。妹妹只想堂堂正正跟你做夫妻,可你一旦纳了妾,我们还如何称得上是夫妻?这话我也只能这个时候说,一旦嫁了你,这种话就是大逆不道。”婉宁转到一边,又小声嘀咕道,“既然我在你心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若一直想着自己风流快活,有没有想过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怎样一种感受?” “婉宁,你想想我们的誓言。”他笃定地说,“哥哥不会负你。” 第379章心慌 婉宁跟子昂哥哥说了不准纳妾,她不免想到现在已经有了个现成的妾室,那就是姐姐。因为婉宁的郡主身份,再加上三年守孝期马上就要结束,迎娶婉宁已势在必行,婉英也就自然地被降为妾室了。 “我相信高家的人都会待我好。婶娘说了那么多人,可有一个人她没有说呢。” “谁呢?” “姐姐呀。你想,她虽然不受你待见,但原本至少是名义上的少夫人,别人眼里的正妻。我一来,地位下降如此之多,她不恨死我啦?” 高子昂瞬间蹙眉说:“她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最应该恨的人是她自己。” 婉宁嘟起嘴巴道:“还说高家的人都会待我好呢。姐姐就是一个,她不会对我友善,这是肯定的了。” “我们从未把她当做高家的人。”一谈到李婉英,他便有些心烦。起身走到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的那一瞬,明显呼出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在体内已深藏了许久。 可婉宁却不依不饶似的,跟了上来,坐在他身边:“不知为何,我现在一想到姐姐就心慌。她整个人被仇恨包裹,心就像石头一样坚硬。自从几年前她跟段大哥私奔,我们大家就仿佛做错事了,一步错,步步错。再也回不到从前。她又是那样的身份。如今我跟她阴差阳错地嫁到一家,可我不想跟她一起分享你。” 她低着头,又哀叹道:“多想回到我们一起长大的岁月。”片刻间,她忽然眼神明亮,“可否免了她每日到正房的请安之礼?因为我跟她毕竟是姐妹,看起来怪怪的。而且如此行事也就看不出来,她是你的妾室。” 高子昂当即回绝:“不可以!在我眼里,她应该来给你磕头请安。就她那品行,理应好好被调教。长幼有序,这不仅是高家的规矩,更是人伦纲常。” “话是没错啦。可明明是两姐妹,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还是希望你能温柔待她。” “我们不提她,怪烦的。”他有意转移话题,“天色不早了,今晚你在高府吃饭吧。我不到父母跟前去了,我们自己在南院吃,让小厨房全部做你喜欢吃的。放心吧,父亲母亲知道要多留一些时间给我们,不会怪我们没有规矩。” “好。”婉宁应声,“我们将饭食摆在凉亭,边吃边一起看夕阳好不好?” “好,都依妹妹。”他笑着,“我们执手看一辈子的夕阳。”说完,将义儿招呼进来,吩咐了下去。 “听下人们说你从未碰过我姐姐,男人不都喜欢尝鲜?当年你对周婕妤很有好感,我姐姐也是颇有姿色,嫁入府里已经几年了,我怎么就不相信呢?”婉宁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问了这样一个傻问题。 本以为不会再提起李婉英,婉宁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深感困惑。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听哪个下人说?这帮嚼舌根子的,看我哪天不割了他们的舌头!” 婉宁紧紧盯着他,等待刚才问题的答案。 高子昂只好回应道:“你姐姐是个很可怕的人。” 她立即问:“这是理由吗?” “她也是个可怜人。”他又回了句无关的话,“你这么不甘心,要不我现在就跟她传宗接代去?” 婉宁一把抱住他:“纵然是姐妹,我也不想跟她一起分享你。” 他心里仿佛要开心死了。片晌,打起精神来说:“她能在府上待下去,是因为有我父亲庇佑。否则,按照我的计划,是要将她送走的。” “叔父庇佑?”婉宁若有所思,“我现在才知道叔父为什么一定要将她箍在高府了。于情于理。皇上都肯定了高家的功德,我们只好牺牲些喽。不过你娶的是一个真正的郡主啊,不像我,只不过是封的。” “真正的郡主又如何,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她是落毛的凤凰,我是鸡?” 高子昂原本就有些不耐烦,这下更是被婉宁抓住了漏洞。他无奈地解释道:“你何必钻牛角尖,往自己身上揽呢?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凤凰。再说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到底谁是凤凰,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婉宁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又说道:“等等,你刚提到周婕妤,我和她什么事?还有过往?我怎么不知道!” “你看她眼神都变了,还说没有过往呢!” 高子昂冥思苦想,原来是当初觉得周婕妤颇有姿色的事儿。“小傻瓜,看了几眼而已。我不看她,怎么确定皇上会不会喜欢?” 婉宁嘟起嘴。 “行行行,以后不看了。” “她如今贵为婕妤,你想看也看不了。” “只要我想看,还有看不了的?” “你!他可是皇上的女人!” 高子昂本想逗一逗她,皇上的女人又如何?后一个转念,掉脑袋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矛盾!你认为她是绝色的,我是多么嫉妒!” “这事都过去几年了,还记这么清楚!”妹妹忌惮他身边的女人,证明她是全心全意的,他心里很满足。不过被问罪,让人隐隐感觉不适:“你是要在嫁给我之前,把所有女人的账全部算清楚吗?哪里有什么账!你别瞎想了。总乱想,你会不知不觉产生危机感。人生短短数十载,快得又如白驹过隙,我把全部的精力都给了你,哪里还有余下的分给其他人?” 两人说着话,下人来通报说,厨房做好了饭菜。高子昂舒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提李婉英和其他女人了。他困惑婉宁今天为什么对她那个许久未提起的姐姐以及她身边的其他女人,这般有兴致!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不久,刚上了两三道菜。只见谢惜文的贴身丫鬟锦儿提了个食盒过来:“少爷,小姐,是夫人命奴婢送来的,说是婉小姐最爱吃的鳜鱼。哦不,是郡主爱吃。”说着,将一盘热气腾腾的鱼端上来。 “替我们谢过婶娘。”婉宁说。 “遵命。” “丫头,你还是叫我小姐可好?” “小姐吩咐,奴婢从命。” 第380章终于要嫁了 吃过晚饭,婉宁在高府待到很晚才回李府,高子昂亲自送她回去。他守着婉宁,直到她安然入睡。 跟义儿打算回高府时,因为下午跟婉宁聊到李婉英,心头的惆怅感还在。正好,今晚有大月亮。便打算在李府东南角的台阶上稍坐坐。 “义儿,皇上都赐婚了,婉宁仍然没有嫁到高家来。母亲说我很笨,我真的很笨吗?” 义儿坐在比他低的一层台阶上,回头来说:“少爷,李家二老的忌日是大事。小姐不仅要各种忙活,更重要的还有她的心情,怎么可能愉悦得起来?皇上虽然赐婚,但是他没有说到底何时完婚。应该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您可不笨,其实您很清楚。您是太在意,就怕她生气。婉宁小姐原本性子有些倔强,可不是就只能由着她?” “那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在意?” “您做得到吗?虽然由着她,但您有主见。何事该由着她,何事该自己做决定,您分得很清楚。义儿觉得夫人的话您不必太放心上。” 原本以为少爷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该离开了。可是他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按理说,夫人的一句话而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少爷,义儿跟您不是一天两天了。若只为此事,您还不至于在这里停留。您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你小子了解我啊!”高子昂微微一叹,“不光是我不待见李婉英,婉宁也真的很介意她的存在。婉宁希望大家对她有所关照,但不希望她待在我妾室的位置上。我曾想找个妥善的地方将她安置,但是上次婉宁被掳走的事已初见端倪,不在眼皮子底下,不知她能生出多少事来。” “少爷,主子们个个身份尊贵,不是我一个下人能出主意的。李婉英的去留,义儿岂敢置喙?但是您既然说出来了,小的有义务替您分担忧愁。她所以能在府里待下去,义儿猜测老爷只是想以一个有名无实的身份拴住她。此时真叫她走,她还不见得会走。其实小的跟您的看法一样。为了您跟小姐更加幸福,应该给李婉英找个去处。可是她若真的跟外面的势力有所勾结,放她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眼下不能放,只有等以后再找机会。” 经义儿这么一说,高子昂想到,若曾经那些不安分的人投靠了太子,李婉英的利用价值岂不是大打折扣?说不定以后还真的会有机会。 义儿见少爷没有说话,又道:“您若担心婉宁小姐会为此跟您闹翻,义儿觉得大可不必,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夫人给小姐的镯子,既然她收下了,一切都已成定局。夫人此举很高明,她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高子昂也许是一心想尽快解决李婉英的问题,才将自己逼入了死胡同。因为义儿的开导,他心宽了许多。接下来就是全心全意地协助婉宁,处理李府的事。三周年忌日这样的大日子,她必定会很用心。 李政航的忌日那天,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被惊动了,当然包括皇上在内。也许连李政航自己都想不到,是婉宁成就了他死后的威望。这种荣耀丝毫不亚于当年李家鼎盛时期。或许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唯独婉宁平安、快乐地活着。婉宁当然懂他,她也只是希望自己的父亲能留清白于世。 李家的人自然是忠心的,几乎所有人都依次到他的坟前祭拜。 一切都进展得顺利,只是在某一时刻一个道人吸引了高子昂的注意,他不像是来给李伯父祭拜的,却在李家的坟地穿梭、逗留了许久。 好在,道人最后还是离开了。再加上,他本身也没有心情过问什么道人。他再次来到李伯父的坟前,想起了那个刮起阴风的夜晚,这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他只好虔诚地给李伯父烧了纸。内心很诚恳,他只要李伯父能将婉宁放心地交到他手里。 这种日子,当然也少不了智阳,不过,他是在大部队走之后才去的。 又过了半个月,是王韫芝的三周年忌日。人们觉得婉宁太可怜,父母亲先后离世。大多数人,也没有缺席。 在办完父亲母亲的事后,原本终于能喘口气的婉宁,却因子昂天天守在她身边,又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事。她去宫中跟父皇商量,然后一切都按照她跟皇上的决议行事。 一个月后高家到李府提的亲,光是聘礼就塞满了一屋子。婉宁虽然感觉到很幸福,可同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了,不免让她想起上一次的不愉快。只希望这次能顺顺利利嫁入高家。 再过几天,就要摆宴席,正式成亲了。 婉宁跟皇帝商量从李府嫁过去,因为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愿望。作为郡主,自然不合规矩,皇上却也答应了。 迎娶婉宁的前一天,皇上和皇后,还有周婕妤来了李府。再加上高筠然,凑齐了娘家人,这让婉宁觉得非常幸福。尤其是皇上的到来,一下子就变得底气十足。 当然皇帝移驾,他的安危至关重要。自打他来了李府,高子昂便加派了人手。婉宁也无微不至地伺候着,生怕有一丝一毫地不周到。 接近黄昏时,婉宁跟皇后她们说了会儿话,还真就不见皇上的踪影。婉宁心里开始着急,随便抓了下人问道:“父皇呢?” “回小姐,皇上在后院钓鱼呢。” 当婉宁急匆匆来到后院,看到正专心致志钓鱼的皇上,此情此景不禁让她想起父亲。她轻轻走到父皇的身旁,缓缓地问:“父皇您怎的想到过来钓鱼呢?” “朕记得你说过,你们家后院有个大鱼塘,只因你父亲爱钓鱼。朕或许真的不能各方面跟你父亲如出一辙,但也会尽量弥补一些。” 婉宁瞬间眼泪涌出,她伏在皇上膝前:“父皇。” 皇帝抚摸着她的头说:“就要嫁人了,开心一些。” “嗯。”她点点头。 第381章迎亲 在出嫁前一晚,按照老规矩,李府的人要向小姐辞行。 钟叔一家子是既舍不得小姐,又替她高兴。在婉宁房里,他握着婉宁的双手说:“小姐,钟叔看着您长大,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就像亲闺女一样。小姐要嫁人了,钟叔替您高兴。” “是啊,这回可算是要嫁了。”婉宁微叹,“钟叔,我到了高家之后,李府就交给你和姨娘了。” “钟叔这辈子都会替您守着府上,您一定不要忘了时常回来看看我们大家。无论何时,小姐想回娘家便回。姑娘出嫁了,若受了什么委屈,任何时候都记着,这儿永远是您的家。您还有钟叔,还有我们一大家子人。” 婉宁瞬间感动得泪如雨下,猛然想到上次出嫁前辞别的场景,那时父亲母亲都还在,而如今——她深陷悲痛当中…… 钟叔忙安慰道:“小姐,您看开些。老奴猜得没错的话,您应该是想念老爷夫人了。皇上、皇后都过来了,我们都想开些。” 片晌,几处管事的丫头也出现在门口,进到小姐房间后,全都跪了下来。这是小姐出嫁前,最后一次施大礼了。 婉宁上前,一一将她们扶起来。 一屋子人情绪都异常复杂,既替小姐高兴,却又舍不得。婉宁这次仍然带燕儿和凝珠两个贴身丫头作为陪嫁,其余的人可不就是只有舍不得的份儿了? 跟大家辞了行之后,婉宁又跑到皇上他们住的房里,却被皇后试图劝回去。她说:“婉宁,这是你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不要太操心。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父皇、母后,你们过来李府,让婉宁有了莫大的底气,婉宁操心一些是应该的。” 皇后仍然微笑道:“所有人都是为了你来的,最应该休息的是你,你才是明天的主角。还有的累呢。听话,回去好好休息。” 在皇后的劝说下,婉宁只好早早地回房。虽然出嫁前,同样的心境已经有过一次,可是依旧没有那么容易入睡。 是啊,这是出嫁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圆月高悬于天际,她站在院子里,恨不得再各处看一看李府,上回也是这种心情。今晚还能找回这种不舍的感觉,还真是不易。大概也是因为上次没有嫁成,从未真正嫁给过子昂哥哥的关系吧。 第二天,婉宁早早地就起来打扮了。燕儿和凝珠时刻守在身边,无论什么人来,这回她们都一直守在小姐身边。而且她们是陪嫁,决意要守着小姐,直到她跟少爷入洞房。再也不会放小姐一个人独处,再也不会发生上次的事情了。 婉宁的妆容是燕儿亲手为她化的,换嫁衣这些都好说。只是闺女出嫁前的打扮,还有最重要的梳头这一步。 “姑娘出嫁本应亲人为其梳头,燕儿,你来吧,你就是我的亲人。” 婉宁的话音刚落,只见皇上和皇后站在门口。“婉宁,我们也都是你的亲人,母亲为孩子梳头天经地义。” 婉宁起身行礼:“怎敢劳动母后?” “哎——”皇后边接过梳子,便打量着她,不断地赞叹,“真漂亮!”片刻,她回转身跟皇上说:“皇上,您瞧,我们婉宁丫头多漂亮。” “是很漂亮,朕都有点舍不得让她嫁出去了呢。” “皇上,丫头怎么能不嫁人?只是啊,一定要多回宫看看父皇、母后。” 婉宁伏身道:“婉宁遵命。” 皇后不仅为婉宁梳头,还给她盖上了红盖头。 婉宁刚打扮好,迎接的队伍已经上门。若不是媒婆说,迎亲一定选在吉时,他可能要更早一些。他想时刻盯着婉宁,绝对不能像上回一样。这次高子昂是确定准了,她就是自己要娶的婉妹妹。 接亲的过程,婉宁轻车熟路,已经没有了新鲜劲儿。只是更加小心谨慎,就是怕再出上次的乱子。甚至在上花轿时,婉宁迟疑了一下子。 时刻守在她身旁的燕儿看出了她的心思:“婉小姐,您别怕,有燕儿一直陪着您,燕儿相信高少爷也一定会待小姐好的。” 婉宁被接到高府后,终于要跟心爱的人拜堂了。她时不时握着子昂哥哥的手,仿佛是在确认,更重要的是要把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抓得牢一些。 所有的来宾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两位拜堂的新人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出现在高府门口的一个道人。 他先是在门口踱步,又到朱门处向内张望,嘴里还不时吞吞吐吐说着“这亲不能结”的话来。看他很焦虑,想要进府的样子。 门房远远地就闻见他身上散发着一股酒气,最初以为他是贵客,并不敢得罪,问他要请帖,他却拿不出。没有请帖是绝对不能进府的,又不知什么来头,只希望他不要在府门口瞎胡闹,更不希望冲撞了府内的贵客。 上来一个守卫客气地说:“道士先生,这是大户人家,人来人往的,您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高家的门面?” 道士没有听见似的,只是更加焦虑地向府内张望。 “你见过的人,随便得罪、冲撞了哪一个,都能要了你的性命!” 一番言语仍旧没有让道士离开。正好义儿看见异样,上来询问:“什么人?怎么回事?” “义儿,是个道士,在府门口放肆无礼,言语癫狂。没有请帖,不能放他进来。撵他走又不肯走,像是要赖上高府蹭一顿吃喝。” “好歹是个道士,如此耍无赖,只为口吃的?今天是高家大喜的日子,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义儿凝想片刻说,“他这个样子是不能带到宴席上,冲撞了贵客怎么办?这样,就说少爷吩咐,你命人将他从侧门带入府里,放到小屋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等少爷抽出空闲再发落他。” 除了那名道士,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婉宁被送进了洞房,安心地等待她的子昂哥哥。高子昂在应酬的同时,早已经派人盯着自己的南院,像看管着无价之宝一样。 第382章春宵 宴席之上,高骏铭夫妇脸上一直持有笑容,宾客看得出他们对这桩婚事是有多满意。儿子就更是欢欣至极了,酒饮得很尽兴。太多时候被故意打趣,致使高子昂饮下不少酒。酒量虽好,也差点招架不住。 他的意识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在此时喝得不省人事,今晚是属于他和婉宁的洞房花烛夜。 他半醉半醒,回到洞房。婉宁坐在床沿,手里的锦帕不断被她纤弱的手指间一圈一圈打起卷儿。 掀开盖头的一刹那,两人纵有千言万语,眼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的眼神一刻不离眼前绝世的容颜,婉宁的脸上露出羞涩。他坐于婉宁身边,深情唤了一声:“婉妹妹。”婉宁什么都没有说,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给了他一个安稳的拥抱,这个拥抱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安稳。 搂住他的双手一直不松开,头倚着他宽阔而结实的胸膛,幽幽地道:“从我还未出世,就与你定下婚约。到我渐渐长大,慢慢喜欢你,时时刻刻离不开你。再后来懂得男女之事,认为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归宿。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如今总算嫁了你,都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了。” 高子昂深感往事一言难尽,叹了口气道:“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所有的幸与不幸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只要我们如今在一起就足够了。” “可是如果父母没有遇难,该多好!真的想让父亲母亲看到闺女最幸福的时刻。” “伯父伯母在天上一定看得到宝贵闺女最幸福的时刻。” 婉宁浅浅一笑,问道:“哥哥,以后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对吗?” “那当然了。” 婉宁仿佛仍然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难看出她眼神中掠过一丝忧愁,说道:“世事变幻莫测,说不定上天又会将我们无情地分开——” 高子昂温柔地掩住她的嘴唇,脸上露出不悦,说道:“不准说不吉利的话!我就不会给你离开我的机会。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此生都逃脱不了我的掌心。” 婉宁抬眼望着他良久,甚觉感动和心安,从此以后,躁动的心踏实了,能够放下一切。幸福来之不易,从此以后就好好过吧。 “婉妹妹,你让我觉得好幸福。跟心爱的女子在一起,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时间还早,在这样美好的夜,我们对几句诗如何?我出上句,君连下句。” 可是他哪里有这心情,酒精已在他身体里起了作用。头已经开始疼了,他下意识揉了几下太阳穴:“不说了。” “什么不说了?” 他微笑道:“因为春宵一刻,价值千金。” 婉宁领会其意。 …… 暖暖的烛光闪烁,情意浓浓且绵绵,今夜的烛火不会燃尽。 与冷清的李婉英屋里相比,像是冰与火的较量。同在一个院子里,一边是满园的春色,一边却是如同冬日一样寒冷的夜。 第二天,婉宁起得很早,因为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她坐在梳妆台前认真地打扮自己。高子昂因为昨天酒喝得太多,就多睡了一会儿。直到婉宁梳妆完毕,他才起床,静静地站于她身后,仿佛永远都看不够那姣好的姿容。 婉宁将放在桌子上的铜戒指小心地收藏,回转身来笑着说:“它可是我们二人的宝贝。” “我们会像老伯和婆婆一样,白头偕老。” “哥哥,婆婆他们不肯来达官贵人聚集的热闹场所。改天我们带上酒肉,到老伯和婆婆那里补一顿我们的喜酒如何?” “对,还有师傅那里。” “嗯。”婉宁笑着答应。 他将双手放在婉宁肩上说:“婉妹妹,今早你要到上房父亲母亲那里奉茶。” “我知道,新婚当月一整个月都要去,应该的。” “最应该的还有妾室也要到你这来见礼。” 婉宁回转身,商量的口气道:“姐姐就免了吧?” “不行!不可坏规矩。” 见他态度坚决,婉宁只好顺从:“好好好,你看你,大清早的就肝火旺盛。”她伸手抚平他的眉间,“还眉头紧皱,不要破坏我们的大好心情,好不好?” 自打婉宁昨日被大红花轿抬入高家的大门,李婉英就一直关注着正房的一切动向。要说对婉宁嫉恨的情绪,肯定是有的。因为要娶婉宁,婉英被降为妾。毕竟是婉宁打破了她高家少夫人的梦。曾经还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会被宠爱,宠爱会有,孩子也会有。 高子昂上回去打仗,甚至给了她少夫人的权力。这很难不让她多想。 可是婉宁一来,她就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还不如,更没戏了。仿佛再也没有希望达到她的心中所愿。 伺候她的墨竹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提醒说:“小姐,理应一早去正房磕头请安。” “少爷呢?” “少爷,没在南院,这一大早肯定在老爷夫人房里。” 毕竟做了三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婉英还是有几分了解他的,觉得他在,又只会护着婉宁,让自己受尽委屈。他不在才好呢。便应道:“那好吧,妹妹来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躲着不见呢?还有妾室给正房见礼是应该的。” “那正好我们现在就去,婉宁郡主好说话,又重视你们的姐妹情谊,省得少爷在要守着规矩。您一定会不适应。” 婉宁在给父亲母亲奉完茶回来没多久,就见姐姐站于门口处,她允许姐姐进屋了,虽然婉英是一脸的敌意。 “姐姐,我们虽然不是亲姐妹,可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总会有感情在,而姐姐你见到我却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婉英恶狠狠地道:“为什么同样家庭生长的两姐妹命运如此不同,为什么好男人都喜欢你?你心里一个,身边一个,手里还拽着一个!我拼劲全力却一个也得不到。当今天子,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归宿,那泼天的富贵,你说不要就不要,还回来跟我抢。姐姐命苦,遇人不淑。我不过是心累了,想要一颗只属于自己的心,自己的家,我有错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跟我抢?!” 第383章不愉快的请安 对于姐姐的倒打一耙,婉宁并没有很吃惊。毕竟那时自己亲口说过,叫姐姐好好在高府待下去。与此同时,也叮嘱过子昂哥哥好好待她。三年的时光,难免让一个人忘记自己最初的样子。何况她是喜欢子昂哥哥的。 哥哥一直都不待见她。而她忍气吞声,就是期待男人石头一样的心能被软化。可是自己这一来,她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无论姐姐有怎样的希冀,婉宁想到自己在子昂哥哥心里的位置不可动摇,在高家的位置不可动摇。她毫不客气地说:“姐姐,三年前不是你不顾妹妹的幸福,甚至不顾妹妹的死活,削尖脑袋要嫁入到高家的吗?” “我承认当时是真的很想嫁他,但在当时我也想替父王报仇。这些都只是三年前的想法。难道你不知道三年的时光能够改变一个人,能改变你我他,改变情势?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婉宁心想,既然自己已经是正妻,还是应该有些容人的雅量。最重要的是姐姐这个妾,子昂哥哥也并不想承认。“姐姐,你虽然不是李家的亲闺女,可我们从小在李府一起长大,如今又一起嫁到了高家,这或许就是我们姐妹俩此生的缘分。” “婉宁,你因何总活在梦里?你心中当真不会有恨的吗?我抢了你的位置,你不恨我?嫁了你想嫁的人,你当真不恨我?”几句话说话,婉英冷冷地转身,“安我请过了。我回去了。” 婉宁唤道:“姐姐。” 李婉英停下脚步。 婉宁又说:“我们姐妹俩已然貌合神离。自幼一起长大,即便不是亲姐妹,就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了吗?是什么导致今天的局面?” “谁让我们嫁的是同一个人呢?” “为了个男人不顾我们的姐妹情谊,值得吗?在我知道我们不是亲姐妹后,我始终把你当成是亲姐姐。你最爱的人更希望我们能如从前一样,这世上可就剩我们两个关系最亲近了。自幼的姐妹情谊就真的抵不过男人那一点点虚无的温存?” 李婉英回过头来,眼睛里透着凶狠,说道:“说得倒轻巧!你独享他的宠爱,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独享?妹妹何时独享过?你不是还时不时地在他身边安插一些女人吗?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亲情在利益面前就如此得微不足道?” “亲情?你和我的生命里还有‘亲情’二字吗?” 此时高子昂从上房回来,义儿见到他,上前说道:“少爷,李婉英过来请安呢。” 高子昂二话不说,径直走向他跟婉宁的新房。 婉宁已经不仅仅是要心里容得下婉英,甚至在挽回跟她的姐妹情谊。或许这一点连婉宁自己都不曾发觉。“你为什么对这个世界充满敌意呢?我们所有人都同情你。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我们自幼情感深厚。周围的人也对你不错,不能说非常好,至少对你没有坏心思。皇上也未曾将你赶尽杀绝。虽然你我都失去至亲,但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他们的离开都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正因为我们都已经失去了最亲的人,才更需要抱在一起取暖。” “你看看你现在的身份,再看看我。你依旧是豪门千金,国公爷的女儿,永远光彩荣耀。我曾经有那么一些时刻也会认为天底下只剩你我两姐妹相依为命,可没想到你认贼作父。再看看我,背负着血海深仇,苟活于世。我能沦落至此,养父的‘功劳’也不小,还要让我感激你吗?” “你在鬼叫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姐妹俩的目光一齐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高子昂面带怒色走进来。“今日一早,你是过来请安、见礼的,你就这态度吗?” 婉宁上前抓着他的手,道:“哥哥,别说了。” “什么别说了!我有管教她的权利。” “姐姐,安也请过了,你先回房吧。” 可是婉宁没有想到子昂哥哥不依不饶:“从我进来就看你直挺挺的,态度傲慢。同样是李伯父的女儿,差距为何就这么大?你会不知道今日的请安是要跪下的?” 婉宁在一旁扯了扯他:“哥哥,算了。我们都各自安好吧。” “不行!这是高家的规矩。” 在来之前,墨竹提醒过婉英,千万不要顶撞少爷,不可像从前拥有少夫人的身份一样,甚至还能在少爷面前拿乔摆架子,那只是从前。现在已经是妾了,没有任何地位,随随便便一个理由就可以休掉。 李婉英不想惹夫君生气,她当然也是知道,妾室到正房请安,确实需要跪着,态度恭恭敬敬的,以示尊卑有别。有再多的不满,她还是乖乖地跪了下来:“妹妹,姐姐恭贺你大喜。以后姐姐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妹妹指教一二。” 婉宁立即上前扶起她:“姐姐,快起来。指教不敢,只要我们依旧做好姐妹。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说起来了吗?夫君在跟前,这么没有规矩?”高子昂仍然训斥道。 “姐姐都请过安了,你还让她跪着!” 婉英只好继续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请夫君吩咐。” 高子昂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松饮下。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说:“起来吧。你应该知道自己怎么做吧?” 婉英起身回道:“多谢夫君提醒。我知道,需要连续一个月过来给妹妹请安。夫君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回屋了。妹妹,告辞了。” 婉英刚走,高子昂猛地往凳子上一坐。婉宁坐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胸前:“你干嘛生气呢?” “在我来之前,你们已经吵架了吧?” “没有啦,也不算吵架。我只是希望姐姐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可是她不领我的情。我们曾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视彼此为亲人,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婉宁微叹道,“她真的一点点情谊都不讲了吗?” “婉妹妹,你就是太善良了。有些人是不能继续跟她讲情谊的。” 第384章无缘 婉宁听夫君的话里已经否定了姐姐的为人。她不断回想在李府的岁月,小时候姐姐待她可好了。那时的姐姐,天真烂漫,长大了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呢?难以置信。想着想着,她甚至相信姐姐骨子里其实还是善良的,只可惜命运如此捉弄她。 “姐姐当年的行为确实欠妥当。好在,如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何不大度一些?跟姐姐和睦相处。” 他笃定地回:“婉妹妹,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一颗心永远都晶莹剔透。可你姐姐不一样,她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婉宁最是了解他,既然他如此说,自己也就不方便再劝。 高子昂好不容易将心情平复,舒缓地饮下一杯茶后,就见义儿在门口招呼他。他上前问:“什么事?” “少爷,昨日有个老道在高府门口耍无赖,撵他走,他不肯走,小的命人将他关起来了,还请您发落。” 高子昂一听是道士,他一向很敬重道家学者,面上呈现不悦之色。 义儿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少爷,您放心。小的没有慢待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 当主仆二人来到关押老道的房间,老道正喝着小酒,眼前的桌子上摆着各式美味佳肴。高子昂由此看出义儿没有撒谎。 道士见到来人,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理会,只自顾自地饮酒。两人一直看着他。 少爷坐下老半天,关于老道的傲慢无礼,义儿有些看不下去了,率先开口:“道士先生,别说是我们少爷来了,就算是小的这样的下人过来,你也不能如此无礼吧?” 老道终于说话了:“该着急的是你们,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当他转过脸来,高子昂认出了他:“你不就是李伯父忌日那天出现在他坟前的道人吗?” “少爷好记性,也好眼力。” “我虽然不认识你,相信你将来定会德高望重,人人景仰。可是听下人们说你很张狂。是何缘由?” 老道没有回答。 高子昂保持对老道的尊敬,怀着歉意说:“昨日没有把你带到宴席上,是怕冲撞到贵客。在场的宾客非富即贵,你得罪了他们,恐怕你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下人只能将你带到此处。” 道士依旧没有回他,他又问:“你屡次出现,一定有什么事吧?” “半截身子埋了黄土的人没那么多惧怕。可怜姑娘大好的年华!” “此言何意?” “少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婚,其中深埋着凶险啊。缘分真的不可强求,当顺应天命与天道,一切随缘。” 义儿虽然不知道老道在说什么,但听着感觉不是好事。少爷新婚大喜,怎么能有这样异样的声音?立时恼火:“你玄乎啦的说什么呢?!” “义儿!长者为尊,何况先生尚道,连我都要对他保持敬意。你怎么说话呢!你立即跟先生道歉。”义儿被少爷训斥。 义儿只好低低道:“先生,小的冒犯。” “少爷,不怪他啊。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不会好过的。只怕到时候最接受不了的人是你啊!” “先生您可否说明白些?”高子昂问。 “天机不可泄露。”老道起身,“少爷,在下的话说完了,还不放了我?” 义儿再次恼怒,可是又不能发火。只听少爷说:“义儿,给先生一锭银子,放他走吧。” “少爷,知道您尊崇道家学者,可是此人言语癫狂,又说一半话,不清不楚的。” “新婚燕尔,理应多些仁慈。放他走。” 义儿只好遵从少爷的命令,从袖筒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老者。 跟老道的一番交谈让高子昂心里颇不宁静,甚至有些心慌。他明白老道不会无故出现在高府,可是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回到房里,他心不在焉的。婉宁端了一杯茶过来:“夫君,喝茶。” 婉宁的周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丫头,怎的突然跟我客气起来了?” “难道哥哥不想婉宁给你奉茶?” 高子昂环抱住婉宁,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在她耳边低喃:“自然想了,此后的婉妹妹日日给夫君奉茶。” 婉宁的脸上同样洋溢着难掩的微笑:“你向来爱饮六安茶,这是周娘娘赏与妹妹的雅山,果真是好茶,哥哥尝尝看。” “雅山茶年代越是久远越醇厚,就像我和你。”他又恢复到往日的样子。 两个人商量着,先到智阳师傅那里,第二天又到山脚下的老伯和婆婆家,各自补了一顿喜酒。在第三天回宫,算是回门了。同皇上、皇后吃了顿饭,最后再次到父母亲坟前祭拜。 至此,婉宁总算是真真正正嫁给了子昂哥哥,真正成了高家人。 自高子昂迎娶了婉宁,刚半个月过去,皇上对他似乎更加重视了,经常叫到宫里商讨事务。因为他从小练武,功夫底子深厚,而且带兵打过仗,皇帝还命他训练士兵。节奏紧张的时候,经常几天回不了府。 这一重用,反倒给小两口增添了烦恼。 婉宁待在房里百无聊赖的,真想一下子冲到宫里,又担心父皇笑话。事实就是越想越不自在。 起初心里不舒服,渐渐婉宁发现自己身上也不舒服。难道真的是想夫君想的吗?后来她更加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她怀疑自己怀孕了,没有经验,只能怀疑了。不方便请教他人,又不敢声张,只有等哥哥回来商量。可是哥哥从昨晚就一直在宫中,今天白天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 婉宁在凉亭下饮几口茶踱一会儿步,踱一会儿步又饮几口茶,内心极其矛盾,浮动不定。这时义儿缓缓走了进来,见她的样子,问道:“婉宁小姐怎么啦?心不在焉的。”他见婉宁仍然心情低落,还以为是自己的称呼出问题了,解释说:“少夫人,本该称呼您少夫人的,可是义儿觉得小姐更亲切呢。” 婉宁回应:“那你就继续叫小姐吧。”她又问,“义儿,夫君何时回来?” 义儿眼前一亮,说道:“小姐如此思念少爷,少爷一定会高兴坏的。小的一定转达,叫少爷早些回来。”他沉思了片刻继续道,“不过此时真的不行,少爷近两天正同皇上一起在校场操练兵士。” “无妨,你既知我心思,又怎会急于一时?国事更紧要。” 第385章当真有孕 婉宁懒懒地往石桌上一趴,义儿看得出来她整个人颓废,心情不是很爽。真的是思念少爷引起的吗? “小姐,桌子上凉。” 婉宁心想女子是最不能着凉的,便一下子弹了起来。 “小姐,您脸色不是很好,是生病了吗?” “没有,就想哥哥早些回来。” “要不小的现在就去找少爷?”义儿嘴上这么说,只是为了迎合婉宁,他明知小姐不会任性。 “算了,虽然我真的很想立即见到他,但他既然忙就先忙自己的事吧。我回屋休息去了。”说完,婉宁起身要走,可是眼前一阵眩晕。义儿见状马上扶住了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应该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犯困。” 义儿的心情是复杂的,小姐此时仿佛分外忧心。前几天少爷不在,她自己找些事做,日子也算过得去。小姐身体一向康健,年纪轻轻却爱犯懒,他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想法,莫非是害喜的征兆?他从前见过妊娠初期的女子就是这种表现。看小姐的样子,应该是心里有数,但不能说。若真是如此,他必得告知少爷。 他淡淡一笑:“少爷的事再重要,只怕他知道小姐身体有恙,会觉得小姐更重要。” 当然还不能下定论,他强行抚平心底那一点点的涟漪,杜绝胡思乱想。 眼见婉宁回房休息,义儿还是将小姐的异常向少爷汇报了。 直到申时,高子昂和义儿才回府。听义儿的描述,他自己推测婉宁有可能是怀孕,心里激动,脚步略显仓促。他行至院中,见到婉宁的贴身丫鬟燕儿,问道:“燕儿,少夫人呢?” “少爷您回来了,小姐正在房中休息。” “大白天在房中休息?辰时我回来时还生龙活虎的。”高子昂捎带着问了句,“她生病了吗?” 燕儿一听,怕他误会,赶紧澄清:“没有,少爷,您不用担心,小姐只是近期有些贪睡。” 高子昂回到新房里,推门而入又顺手把门关上。婉宁早就睡醒了,只是还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的。他上前,坐到床边,关切地问:“妹妹怎么啦?” 婉宁背着他笑着说:“想你呗。” “那好,起来让夫君稀罕稀罕,过后我还要回校场呢。” 婉宁忽地起身,面露不悦:“好不容易回来,又要走?还是这个时辰,也就是说你今晚又不能歇在府上了?我们成亲都还不到一个月,父皇太不近人情了,我找他去!” 他将婉宁扯过来,紧紧搂在怀里,柔柔的吻来得猝不及防。 蓦然,婉宁觉得肚子里翻腾,她手抚前胸一阵干呕。 “婉妹妹,你怎么啦?”高子昂问道。 婉宁微笑不语,脸颊氤氲着难掩的羞涩。 “莫不是我的婉妹妹有喜了?”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婉宁笑盈盈看着他,道:“月事已推迟半月有余,又时常犯懒、嗜睡,说是害喜的症状。不过这些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未曾叫大夫来把脉,未曾验证,我可说不准。” “婉妹妹的直觉不会错的。” “你怎么知道?仿佛很有经验似的。” “我怎么会有经验呢?”他再次将婉宁搂在怀里,目光中含着一抹未被她发现的狡黠,道,“婉妹妹,你可知我有多开心?” “你开心,妹妹也开心。为深爱的男人生儿育女是女人一生最幸福的事。” 半晌,紧紧抱住他的婉宁忽然问:“你不是还要回校场吗?” “傻丫头,我是故意那么说的。这个时辰回来,就不回去了,好好陪陪你。皇上若追究,我就跟他坦白,说他又有小孙子了。他必定饶恕我。” 婉宁收敛笑意,说道:“这种事情怎么能仅凭直觉呢?我又是头一次。还是应该找个大夫来瞧瞧。” “行!听你的。”高子昂起身,“我这就叫义儿请个太医来。” 婉宁拉住他,急切阻止:“不可让太医来,还是从民间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为何呢?” “你推算一下时间。我嫁进高家才一个月,就能发现怀有身孕,细心的人一定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高子昂思忖片刻,道:“还是婉妹妹思虑周全。太医这么一来,必定是满天下皆知。”他走到门口吩咐了义儿,又回到房中,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等大夫验证果真有孕,我要将这个好消息赶紧告诉父亲母亲,他们可盼这个孙子呢。” 婉宁突然意识到只顾说话,起身走到圆桌前:“哥哥回来大半天,连口水都没有喝,我给你砌杯茶吧。” “你坐着,我来。”说着他便要去拿桌上的茶杯。 “我没那么娇弱。夫君劳累了一天,回来理应喝上准备好的茶茶水水。” 他从身后抱住婉宁,下意识在她小腹上触摸了一下,说:“真希望是个可爱的女儿,像我的婉妹妹一样可爱。” “你真的希望是个女孩?” “那当然了。” “高家家大业大,若是男孩,可以继承祖业呢。” “这不着急,任务妹妹一个一个完成。” “你把我当什么了!再说大夫还没来,你因何如此肯定就是怀了呢?” 高子昂未语,大口将一杯茶水饮下。 良晌,婉宁松了松紧搂着他的双臂,语气轻快言道:“待会大夫来了,你就藏起来。” 高子昂一听,一屁股坐在身旁的凳子上,向婉宁投来疑惑的眼神,问道:“我藏起来?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你做下这等事,还想见人!从时间上推算,还真就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那怎么能行!你若真的有喜,我怎么能躲着不见呢!你在想什么?而且你现在舍了名节的意义也不是很大。就算你使了银子,他看你一个弱女子,出去还是会胡说八道。相信我,有我在,他反而不敢乱说。” 这时,只听门外义儿的声音响起:“少爷,大夫来了。” “进来吧。”高子昂吩咐道。 大夫进来一见高子昂,马上伏低请安:“高将军!” “不必多礼,少夫人身体微恙,你替她诊断一番。” 婉宁坐于圆桌旁。大夫一面凝神把脉,一面询问日常有无不适。不多会儿,肯定地说:“恭喜高将军,少夫人确实是喜脉。” 婉宁羞得将脸转向一边。 “没问你这个。少夫人身体有无不妥?” “安心静养便可。” “还是开个调养的方子吧。” “遵命。” 第386章有意为之 待大夫开好了方子,高子昂拿出一锭银子给他:“关于此事,你若敢在外面透露半个字,小心狗命!” 大夫当然也知道一个月前郡主与高家少爷那场声势浩大的联姻。按照日子推算,郡主是还未嫁进高家就已经跟高将军在一起了。这若传出去,当然是一件有损郡主名节的事。他们找自己来,只是想确定到底是否怀有身孕。达官显贵,他一个小小的大夫是惹不起的。还真就如同眼前的将军所说,掉了脑袋,都不知道何时掉的,怎么掉,因何而掉。 他恭敬地端着银子回答:“明白,将军,不劳吩咐。出了这道门,小的今天不曾见过两位,未曾来过高府。”随后将银子收好,“小的告退。” 高子昂跟他到门边,吩咐道:“义儿送送。” “是,少爷。” 送走了大夫,高子昂回到房里,笑嘻嘻迎上婉宁,搂在怀里:“婉妹妹。” “大白天的,你羞不羞?”婉宁伸手要打他。 “哎,你不能打我,我已经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了。” “还有脸说!快要做父亲的人,还要挨打,你丢不丢人?” 高子昂微笑着,未语,只是紧搂着婉宁。 半晌,婉宁仰起脸,说:“你先不要这么着急告诉父亲母亲好不好?” “为何?谁家儿媳妇怀了孩子不赶着到公公婆婆面前邀功?我的婉妹妹还真是不一般。跟他们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父亲母亲知道了,会对你加倍照拂,尤其是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他们更能照顾一些。” “我知道,还不就是担心怀上的日子吗?就算他们有意遮掩,怕很难瞒得住。父亲母亲不知道也无妨,我也会自己小心的。” “好,都听你的。过些天再跟父亲母亲说。” 婉宁嘟着嘴:“总得来说,都怪你!还说会保护我呢。”她思虑片刻,“是喽,你是会保护我的,那次就是个意外呗。” “嗯。”高子昂脸上挂着笑。他觉得婉妹妹很可爱,自己把这事儿想圆满了。 “我的婉妹妹以后可就是高家的一宝了,不仅要好吃好喝伺候,还不能惹你生气,事事都依你。从今日起要给你准备最上乘的饮食。此刻该准备晚饭了,为不让下人起疑,我亲自去吩咐厨房,就说给少夫人准备点好吃的。”说完,准备朝外走。 婉宁应道:“好。” 出了房间,他刚走出几步,在院子里等候吩咐的义儿紧跟上来问:“少爷,您去哪?” “去厨房,叫他们给婉宁准备她爱吃的。” “这种小事,何劳您亲自去?小的去就可以了。” “我怕你办不明白。而且,我也有责任关照婉宁的饮食。” 听少爷如此说,义儿可以推断,婉宁小姐一定是有喜了。他边走边说:“少爷的笑容一直就没消失过,这是当上父亲了吧?小的了解婉宁小姐的为人,她一定也是无比幸福的。只是小姐才嫁进来一个月就诊断出有孕,这意外之喜,可能会让小姐心头觉得有些微不适。” “你怎么跟她一样傻,认为完全是意外。是你主子我意料之中的事。” “您是有意为之?”片晌,义儿叹道,“少爷当真是文武双全。能看出您如此的优秀品质,也绝非一般人。这不是小的夸赞,可是皇上说的。” 高子昂瞅他一眼:“你这话讽刺得好啊!还在主子面前拍父皇马屁!真是我使出来的人。”随后他又道,“当初我不这么做,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她一旦有孕,不嫁我都不成。未婚先孕,她这郡主的脸往哪儿搁,就不得不嫁给我。” “少爷,小的一定会把您的‘不怀好意’告诉婉宁小姐,让她知道您的本来面目。”义儿玩笑道。片刻,他又收敛了一点点笑意,“婉宁小姐心高气傲,她若知道您是有意为之,使用如此低劣的手段,等她反应过来,怕是会生气。” “生气又如何?她能怎么办,最多只是一天不理我。” 主仆二人去过厨房,回到南院,义儿真的没有让主子失望,趁主子在小厨房的功夫,转头就将有意让小姐怀孕的事告诉了她。 当高子昂回到屋里,婉宁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两眼直直瞪着他。 “哥哥你!还亏我那么相信你,亏我一直觉得你会保护我,我还傻傻地替你考虑。你是有意让婉宁怀孕的?你怎么能这么坏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会造成妹妹多大的困扰?” 高子昂辩解道:“冤枉我,这我怎么能控制得了?!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这个义儿又跑到你这里乱说话,我非得让他尝点苦头不可。” 婉宁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原来从那时起,你心里就憋着坏呢!我反悔了,不嫁你了,不嫁了!” “当真不嫁?” “不嫁!” “好,你不嫁。那我走了。” “哎——”婉宁那顽皮的嘴角流露出一种无法诉说的焦急。 高子昂微微一笑。“逗你的!哥哥我怎么会走呢!你肚子里怀的可是我的骨肉。那样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堂堂郡主,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孩子气的话。” 他的声音再次沉沉入耳,叫人心生安稳:“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在婉宁身边坐下,试着将她揽入怀中,“手段虽然拙劣了一些,但是妹妹,从我决定这么做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把你当做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的。知道妹妹家教颇好,我这么说,也打消不了你心里的疑虑。好在你及时嫁入到高家,没有酿成祸患。也别跟我说气话了,别再跟我生气,只想以后的事,只念着我们永远在一起。” 婉宁心想,确实如此啊!都成定局,还能怎么办? 可尽管如此,她心里的疙瘩终没能解开。在夫君想跟她亲近时,她阻止道:“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高子昂无奈地顺从:“好好好,都听你的。” 第387章送喜帖 正如高子昂所料,婉宁一整晚都没有理他。 吃晚饭时,在父母亲面前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回到屋里后,婉宁一直坐在榻上做着针线。高子昂喝了一会子茶,起身坐于她身边,支着个脑袋不时欣赏婉宁安静甜美的样子。添了一盏蜡烛,周围更亮了,做起活来不伤眼睛。频频示好,却得不到回应,只好安静地陪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就寝时,他催了婉宁两次。婉宁只顾自己,不管他,收拾好一切后,爬上床,蒙上被子眼看就要进入梦乡。她终究不能否认有了身边人的安稳,还是在他怀里安静地入睡。 几天没有相聚,好不容易碰到一起却闹了矛盾。虽然婉宁肚子里有气,但这样的相处依旧很舒适。 第二天,婉宁的话终于多了起来,偶尔还会理他一理。 吃过早饭,高子昂仍在屋里,没有立即去宫里或者校场,就想跟婉宁再待一会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义儿突然来报说王品鸿少爷来了。 王品鸿被请进屋,“王少爷请坐吧。”高子昂指了指椅子说。 “还是第一次来你的新房呢。”王品鸿在四处看了看后,问道:“婉宁呢?” 高子昂看向里间,答说:“在里面呢。”他随后问,“你怎么来了?而且张府的下人跟着你一起来,什么意思?” “怎么?听这话是不欢迎啊。” “怎么会不欢迎呢?只是你能起这么早,觉得奇怪而已。” “你还真说对了,好事才赶早的。张府上要办喜事,翰鈺要娶亲了,你们应该也知道吧?大清早,张府下人来送喜帖,你父亲母亲已经送过去了。” 高子昂没有接他的话。 “给你和婉宁的喜帖,现在正在张府的下人手里握着呢。原本翰鈺打算亲自过来请你们的,又担心你们连主子跟下人全都撵了出去,自己脸上无光,这不是叫我来当个说客吗?” 高子昂依旧没有回应,只是给各自将茶杯斟满。 王品鸿又说了句:“我还想直接跟婉宁说说呢。” “你提了好几回婉宁了。”高子昂起身,“我这就进屋给你叫去。” 他刚起身,转过脸,却见婉宁出来:“他害怕自己脸上无光,还做那样的事?!” 王品鸿起身走到婉宁跟前,态度很诚恳:“他跟我说过了。都因为我们太年轻,气又盛,而且他马上要娶朱倩儿了,就是心里有些不甘心。没有打算要跟子昂争抢,也绝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婉宁知道王品鸿这是在替张翰鈺给自己陪不是,然而那么大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原谅。“哥哥,你叫人家送喜帖之人在门口候着,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说完,走到门口对张府的下人道:“喜帖给我吧。” “遵命。” 婉宁接过喜帖,然后平和地说:“你去回你家少爷,就说喜帖我们收下了,提前恭贺他大喜。但是他的婚宴,我们当天有要事就不能赶过去参加了。你们放心,虽然人不到但礼会到。”她的声音清晰、简洁。 “小姐!小的只是张府的下人,无权干涉您的决定,而且少爷也知道您心中有一些疑虑,但他是真的希望您能去。” “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婉宁斩钉截铁道。 下人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听到婉宁小姐坚定的回答,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用,更不能冒犯。只是他没有立即离开,既然跟王少爷一起来,哪有先走的道理,更重要的是他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王品鸿少爷身上。 婉宁进屋将喜帖放到了夫君手里。 “婉宁,你不去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我们几个一起长大,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还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出现。” “你在意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是翰鈺他在意吗?”婉宁不屑地说。 “哪怕你就是去敷衍一下,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王品鸿将脸转向高子昂,“子昂,你还不帮着我劝劝她?”他这话一说完就后悔了,翰鈺碰的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怎么可能劝她? 果不其然,高子昂坐在那里悠闲地倒着茶水,只瞪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可不劝。要劝你自己劝。” “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还是我自己劝吧。” 王品鸿心想,婉宁的心结只在于翰鈺对她不敬。便说:“翰鈺既然决定娶亲就是放下你了,还是原谅他吧。你想想以后他还有可能胡来吗?他总要顾及朱倩儿的感受啊!你也没有必要让心结一直存在,跟自己过不去。好歹我们大家一起长大,他不希望在自己这么重要的时刻缺少你。” 婉宁道:“王少爷,就算以后不会发生如那天一般糟心的事,而正因为有了那件事,我和他做不成朋友,所以我用什么身份去?” “你明明知道你对他是很重要的人,我们几个人之间的友谊长存。那次你就当他发了疯,人这一辈子,谁还不会疯几回?你生他的气,也是因为你在意跟他的友情,当然,确实是他对不起你。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都希望办得热热闹闹的,你不去,翰鈺会觉得遗憾。多年以后,婉宁你就不会觉得遗憾了吗?你这般重情重义。” 婉宁转向一边,冷冷的,仿若未闻。高子昂在旁搂住了她,同样的一言未发。 “你有着皇家身份,说话行事更要体现皇家风范。纵然你对翰鈺百般厌恶,可是你作为郡主,不给张家这个面子,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总有人说你架子大什么的。”王品鸿感觉到自己实在是没有话再拿出来说了。 婉宁承认很在意自己的皇家身份,王品鸿说的没错,既然张家专程来人送喜帖,而且收下了,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父皇若问起,张府的邀请因何没有到场,又该如何答复呢? 她只好说:“王少爷,辛苦你说这么多,我答应你就是了。” 王品鸿转脸问高子昂:“婉宁都要去了,你呢?” “婉宁都去了,我能不去吗?” 第388章爱女出世 又过了半个月,高子昂认为婉宁怀有身孕之事,没有必要瞒下去,再加上二十天后翰鈺成亲,免得有人强迫她在席上饮酒。他终于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亲母亲,对于其他人也没有隐瞒,算是公诸于世。 高家二老特别开心,尤其是谢惜文。整个高府都沸腾了,这也算是好久都没有的喜事了。 面对同样一件事,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婉英当然就是那个愁的人。费劲心思,夫君连碰一下自己都不肯。妹妹嫁入到高家还不到两个月,就有喜了。怎让人心里过得去?而按照礼节,她还必须到正房处诚心祝贺。 她清楚地记得婉宁最爱吃冰雪透花糍,便命墨竹出去买了两盒回来。亲自提着食盒来到正屋。婉宁见到她,很热情:“姐姐,快坐!” 而婉英仍然冷冷的:“我亲自拿来你最爱吃的糕点,是要向你表示祝贺。糕点放这了,祝贺结束,我走了。”说完,放下食盒,转身就要离开。 “姐姐。”婉宁叫住她,可是婉英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婉宁只好又说,“按照你对妹妹的怨恨程度,这糕点真的没有做手脚吗?” 婉英稍停,不在乎地说:“你爱吃不吃!” “话虽如此,可你不担心夫君心里怎么想?不在意公公婆婆吗?只要我吃了你送来的糕点,稍微有一点不适,他们是不是会更在意我肚子里的小孙孙呢?” 婉英回转身,恶狠狠地瞪了瞪婉宁。只好回来打开食盒,将冰雪透花糍取出,拆开包装纸,在圆凳上坐下,拿过一个吃了起来。三口,一个透花糍进肚:“我是下了毒,就连我也一起毒死吧。” 见婉宁没有说话,她又拿起一个:“你还不放心?那我就再来一个。” 第二个也下了肚,将要拿起第三个时,婉宁笑着说:“姐姐,你给我留点儿。” 婉宁说这话的音调,似曾相识,不禁让婉英想起小时候姐妹俩在府里,有什么好吃一起吃,有好玩的一起玩的时光。此时,她有些明白婉宁的意图,是想留下她。但她还是说:“妹妹,姐姐回屋了。省得一会儿夫君回来,又看我不顺眼。” “我不这么说,你还不愿意在我屋里待下呢。来都来了,就多坐会儿。夫君进宫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我可记得这冰雪透花糍也是姐姐你最爱吃的呢。” 婉宁的话再次勾起婉英的回忆,她真的留下了,只因有那么一瞬回到了从前。 其实婉宁心里清楚,就算将她留下来,姐妹俩也不会愉快地交谈。专心地做着针线,自己的话也很少,她看着姐姐光秃秃的胳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姐姐,妹妹送你的镯子,你也好久没有戴了吧?” “从你认贼作父的那一刻起,我就决意要与你恩断义绝。而且自你嫁到高家,改变了我的一切,你觉得我还能在乎什么情谊?所以我们两个是无法相融的,不要白费心机了。” 婉宁依旧道:“是啊,那个镯子不仅是我们姐妹俩残存的一丝纽带,更是你遇人不淑的见证。从那时起,你的命运就像要坠入黑暗的无底洞。如果第一步没有走错,也许今天就不会如此难熬了。姐姐,妹妹也知道你遇人不淑。”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鼎力相助?” “所以你恨我?恨我害了你?姐姐,妹妹真心希望你能够寻到幸福。只是当时的状况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们从小有父亲庇佑,看不见世上的险恶,也看不透人心。” 姐妹俩沉默片刻,婉宁放下手上的活,仰起脸道:“姐姐,我们的眼睛终究要往前看。你当初嫁给了子昂哥哥,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怨你。只要我们以后消停些度日,哥哥不会亏待你的,何况你身份特殊,高家不会亏待你。” “原本高家人是对我很好,夫君去打仗,还给了我少夫人的权力呢。这不是你来了吗?” “因此,女人间还多了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姐姐,你非要我说实话吗?那不过是在利用你。” “你真以为男人靠得住吗?子昂表现得那么爱你,还不是在外面胡作非为?” “你不要再怨哥哥了,他很好。那次为了帮助你私奔,为了救我,他折损了两个手下的性命。姐姐,谁的命都是宝贵的。” 跟姐姐的谈话,让婉宁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唯一让自己安慰的是,姐姐想到小时候的一刹那,看得出来有几分动容。 还真挺闹心!片刻,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眼下任何恩怨都应该放一放,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最重要。一个小生命悄悄在她腹中成长,她感觉到生命是那么得神奇。 高家许久未添丁,高骏铭夫妇更是对婉宁宠爱有加。严厉要求下人不可有半点照顾不周,当然,对李婉英也是有所提防。 在所有人的期盼声中,经过九个多月的辛苦煎熬,婉宁顺利地生下一个女孩。 高子昂如愿了,自孩子降生的那一刻,他一步都不离。婉宁却希望是个男孩,不过看他脸上幸福的表情,同样也很欣慰,曾经有多痛此刻仿佛得到了回报。 “狠心的父亲,连名字都不给孩子取一个。” 高子昂脸上呈现大大的笑:“她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我要好好想想。” 几天后,他拿了两页纸呈现到婉宁面前:“你怨我不给孩子取名字,孩子有名字了。这不都在这儿了吗?最辛苦的是我的婉妹妹,你挑一个吧。” 婉宁千挑万选,选中了“思婉”这个名字。 “哥哥料想,你肯定喜欢这个名字。可是她犯了母亲名讳。” “无妨,哥哥,就用这个吧。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纵了她。” 高子昂抚摸了一下婴孩的小脸儿:“这小丫头这么大的福分,刚下生不几天,母亲就这么宠着你。” 小思婉就像能听懂似的,睡在那里,抬了抬小脚,双手抓着被角,脸上还露出些开心的笑容。 第389章幸福的一家子 婉宁用手指轻点婴儿的脸,微笑叫着:“小思婉。”她脸上的笑容一直在,洋溢着满脸的幸福。 “思婉的眼睛像你。”坐在一旁的高子昂说,“看到她,我就想起小时候的婉妹妹。” 婉宁瞪他一眼:“你净瞎说,我们那时候都那么小,你哪记得这么小的我!” “你不信就等着看呗,思婉肯定越长越像你。” 高子昂从婉宁身后温柔拥着她,附在她耳边低喃:“辛苦你了,婉宁。不过等妹妹养好了身子,还要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儿女双全。” 婉宁转身,双手搭在他肩上,微笑着看他,却听见身后的思婉发出了哭音。高子昂无奈道:“这个小家伙,父亲母亲亲近,她还吃醋呢!”他向前倾身,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思婉的小脸蛋,“你父亲母亲不亲近,哪有你呀?这个小磨人精。” 婉宁幸福地抱住他,半晌问道:“你最近一直待在府里,是父皇准了你,近些天都在府里陪我吗?” “那当然了。你也是他的宝贝闺女,他当然希望你们母女平平安安。等你身体养好些,我还要带你和思婉进宫给父皇和母后请安呢。” “我也打算将思婉带进宫见见父皇和母后,不过你是一家之主,这次哥哥你说了算。” 高子昂微微一笑:“我会守在你身边,最重要的是,婉妹妹去鬼门关走一遭,哪有哥哥不陪你的道理?” 婉宁开心地笑:“好哥哥,有你真好。” 两人说着话,义儿在门外禀报,老爷夫人过来了。高府的规矩,老爷夫人在孩子下生七天之内不进血房,这还是他们见思婉的第一眼呢。其实七天并没有完全过去,在第七天的时候,谢惜文实在是忍不住了,拉上夫君来看小孙女。 只听谢惜文远远就喊着:“快让我抱抱小孙孙。”来到婉宁的床榻前,她迫不及待抱起思婉,在小脸蛋上嘬了两口,随后仔仔细细欣赏眼前的小可爱。片刻,抱着思婉到高骏铭面前,赞道:“夫君,你瞧这古灵精怪的,跟婉宁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吧?母亲,我方才还说思婉跟婉宁小时候长得一样,她还不信呢。” 谢惜文眼盯着思婉,点点头:“像,是真的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母亲说,我相信,可是你怎么可能记得呢?”婉宁瞪着哥哥道。 高子昂冲她微微一笑后,转过脸跟父亲说:“父亲,给孩子取名思婉,希望像她母亲一样美貌、聪慧。您看可好?” “你是她父亲,你做主就是了。” “好。” 谢惜文一直抱着思婉,舍不得放下似的。她坐到婉宁床边,关切地问:“婉宁身体可好?” “劳母亲挂心,还好。” “高家的规矩,我也不能早些过来看你。以后我会命他们多送些补品过来,你一定要养好身子。” “多谢母亲。” 谢惜文再次看向怀里的思婉:“要不是思婉刚下生,得认准了母亲,真想抱回去稀罕几天。” 公公婆婆喜欢思婉,婉宁心里很高兴,但她也听得出母亲那句“一定要养好身子”里面蕴含的意思,她跟父亲是希望再有个男孩的。 思婉过满月,高府里达成一致意见,刻意没有举办得很隆重。说一个小孩子,不应太隆重。撑不起这场面不说,她的人生之路还很漫长,不应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面折损了福气。只邀请了非常相熟的几家人。 宴席过后,人群散去,张翰鈺和王品鸿却留了下来。自从上回婉宁他们跟张翰鈺闹翻后,婉宁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他,就连在他的婚宴上也只是匆匆一见。张翰鈺想趁此机会,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两人便径直朝南院走去。 站在房门外的丫鬟还很好奇,张少爷怎么会来?少夫人有可能不欢迎他。但终究是客,丫鬟只说道:“张少爷,您来了。” “过来看看小侄女嘛?”张翰鈺有意强调了一句。 两个大男人朝思婉就过来了。 婉宁客气地说:“两位少爷请坐吧。” 王品鸿坐了下来,四处张望着,问:“子昂呢?他不在,我们可没法在你们屋里待。” “王少爷放心吧,哥哥他一会儿就回来,他去小厨房取糕点了。”婉宁答道。 不一会儿,果真高子昂端了一盘刚做好的糕点进来,那是给婉宁准备的。他见翰鈺他们来,将糕点放下道:“你们也吃吧。” 王品鸿摆摆手说:“我们大男人才不吃这个呢。” “其实我也不怎么吃,这是婉宁爱吃的。” 两人闲聊着,张翰鈺却伸手去抱思婉,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抱孩子,在思婉闹腾之前,只好又放了回去。 婉宁指着面前的椅子说:“张少爷,请坐。” “婉宁,你又喊我张少爷。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心里还有气呢?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你在我成亲之日那句‘张少爷,新婚大喜!’从那时起,我们的关系就坠入冰点。总是喊我少爷,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婉宁没有说话,张翰鈺探着身子,逗思婉:“思婉,叫伯父。” 婉宁瞥眼看他:“张少爷,瞧你。思婉啥都不会说,父亲母亲都还不会叫,你竟叫她管你叫伯父!” “婉宁,你不知道我的想法。我是想啊,思婉虽然不会说话,但她听得见呀。没准我现在灌输,将来一定学得快呢。唉,没办法呀,她的母亲死活不理我,只好跟小思婉走得近些了。希望她母亲能看在自己孩子的面子上,原谅这个伯父哦。” 婉宁和高子昂心照不宣,没有回应张翰鈺说的话。半晌,为避免气氛尴尬,坐在椅子上的高子昂抬脸问王品鸿:“你待会儿去哪?” 王品鸿似乎非常犹豫,叹了口气:“我还能去哪?” 高子昂毫不客气地说:“你风流了这些年,也该歇歇了。” “你不也风流吗?那沁芳阁一招呼你就去。”王品鸿不甘示弱。 第390章亲自喂养 王品鸿的话使得高子昂心里咯噔一下,他很自然地看了看婉宁。婉宁表情淡然,但也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得劲。他立时转移了话题:“你的夫人也即将临盆,她爱不爱你暂且不论,她现在需要你。即使她心里没有你,但至少她懂你,想跟你过日子,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 高子昂说了这番话,觉得可以抹平婉宁方才内心突起的小疙瘩,心里还挺得意的。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王品鸿靠于椅背,眼睛呆望着前方:“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呀。自从她父亲被官复原职,跟我父亲不相上下,还怀有身孕,我们家没有人敢小看她。我有脾气都不敢发出来。”他看了看婉宁又道,“他父亲官复原职还得感谢婉宁。” 高子昂笑着道:“这不挺好的吗?这才像夫妻俩,而且,我相信随着孩子的降生以及时间的推移,你们的感情会越来越好的。你还愁什么呢?”片刻,他心里似乎明白些,“你今天就是带着愁容来的。宴席散去,你没有直奔沁芳阁却在此逗留,是因为内心矛盾?就是因为别的男人,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呗?” “你了解我啊,老弟。但是,我也是陪翰鈺一起过来的。”聊着聊着,王品鸿还真有立即回府的冲动。他霍然起身,眼看了看身边的翰鈺:“小侄女,你也看见了,还要再待会儿?” 张翰鈺同样起身:“也罢,回去也好。今日来一趟,知足了。至少婉宁没有拿着棍棒把我赶出去。” 说完,两人往屋子外面走。高子昂跟了出来,吩咐义儿:“送送。” “遵命,少爷。” 高子昂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头涌动着莫名的失落。或许是做了父亲之后,心境有所变化。也或许,他发现每一个人所经历过的岁月都开始在心里烙有印迹,渐渐地生命里似也有了深度。不再像从前云淡风轻,忧愁都是美好的。不知从何时起,甚至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凝重。 对翰鈺仍有责怪,但仿佛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更多的能够感受到他对当初冲动的懊悔和对朱倩儿的责任。再看看品鸿,出了名的风流,却感觉不到他有多快活。现在倒是收了心,反而大有苍凉寂寥之感。 他进屋见婉宁正在给思婉喂奶,说:“过会儿,奶母就过来了。” “哥哥,你就替我瞒着点儿呗。” “好!若不是担心你的身子,其实我也是建议你给思婉喂奶。” 虽然父亲母亲早就给找来了奶母,但婉宁一直坚持亲自给思婉喂奶。只不过她不想惹父亲母亲生气,都是瞒着他们的。思婉每次吃奶,身边只有婉宁和奶母在。当然,高子昂这个做父亲的也经常会在。正因如此,婉宁也就没有那么强的罪恶感。 他们想不到,时间一长,仍然有可能被长辈们撞见。有一次,高骏铭夫妇过来看小孙女,燕儿却拦住说:“对不住老爷,您不方便进。我们小姐,哦不,少夫人正在换衣裳呢。” 这样一说,高骏铭只好原地等候。可是进屋后看见奶母也在,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语气里带有训斥:“少夫人亲自给孩子喂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高家落败了,连个奶母都请不起呢。” 婉宁知道,这是被逮了个正着。微叹口气,怯怯地缩在一旁。 高子昂则立即替婉宁求情:“父亲,婉宁只是出于母亲的关爱,想亲自给思婉喂一次奶。您就原谅她这一回吧,下次不会了。” 不好指责郡主,高骏铭指着奶母说:“你,自己的事情做不好?再有这么一回,你干脆不用来了。” 奶母吓得慌忙跪下:“多谢老爷饶恕。” 虽然被逮到过,可是婉宁仍旧想不通,母亲给自己孩子喂奶不是天经地义吗?她仍然偷着给思婉喂奶,只是不会选择奶母在的时候。 奶母当然也有所发觉,便跪在地上央求婉宁:“少夫人,就当是给我们这样的穷苦人一口饭吃吧。” 婉宁扶她起来,道:“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总像上次那么倒霉,被父亲撞见,以后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都拗不过婉宁,只能由着她,奶母只好整天提心吊胆的,满心希望不会再被老爷撞见。当然婉宁也是更加小心,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了他人。单纯就是因为看着怀里的思婉在自己的喂养下一天天长大,那是一种幸福。 主子们的日子幸福,义儿很快也要得意,因为他就要迎娶郑蕙儿了。高子昂作为主子,也会为他筹划一些。比如,反正高府的占地面积很大,义儿完全可以选择一间,用来讨老婆。 他对义儿说:“你在南院或者其他院里随意选个房间来作为你大婚的新房。” “多谢少爷厚爱。可是如此会不会让郑家人误认为我买不起房,讨不起老婆?” 他还真没有想到义儿会如此回答,不过,想想也对。谁愿意一辈子都寄人篱下?“那你就在外面买一处你们自己的房子,平日里住在高府。” “多谢少爷体谅。蕙儿也是这个意思。” 其实就算高子昂不为他操心,义儿也早就为自己和蕙儿的将来打算了。他老实地说:“不瞒少爷,义儿将房子买在逍遥居隔壁。您知道的,逍遥居离高府很近,走几步路就到。地方虽然不大,但也算是我跟蕙儿安稳的小窝。” “你小子行呀。还挺用心,蕙儿姑娘没有看错。幸福来得稳稳的!”他脸上有着大大的笑容,“对了,我当初说过的,会认你为高家义子。改天我跟父亲提。” “多谢少爷。您的厚恩,义儿没齿难忘。”忽然,义儿觉得自己还有必要跟少爷澄清,“少爷,义儿答应是不想您说义儿不识抬举,小的真的觉得很荣幸。不过,这跟蕙儿无关,她从未嫌弃过小的。” “行了,我又没说蕙儿姑娘坏话。瞧你急得!” 第391章老道又来了 在高家主子的支持下,义儿顺利迎娶了郑蕙儿,又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义儿当然也做了高家的义子,似乎一下子好事全部落到了自己头上,但义儿很有自知之明。不可因主子们的赏识而忘乎所以,或好或坏,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他仍然像从前一样谦卑,勤勤恳恳。 婉宁郡主的下嫁,使高家更加显赫。思婉的降生,又让高府添人进口。高府近两年的好事完全归功于婉宁,也就成就了她在高府颇高的地位,当真是公公婆婆都要对她礼让三分。至于那个一心要嫁、几经周折才嫁成的夫君,就更不用说了,可谓对她是百依百顺。 自从思婉来到这个世上,婉宁整个人的魂都被这个小家伙勾了去。她最满意的自然是这种相夫教子的生活,一点一点看着思婉长大,亲眼见证她会爬,然后会说话,会走路。如今思婉甜甜圆圆的小脸蛋,水汪汪的眼睛里嵌着两颗葡萄似的小眼珠,灵动稚气。喊着母亲,扑向她怀里的一瞬间,整颗心要化了一般。 转眼间思婉已经快两岁了。越长,夫君和公公婆婆都说,俨然就是婉宁的小时候。 皇帝仍然很器重高子昂,放心地将一部分亲军交由他管理。夫君的仕途顺遂,婉宁觉得人生大抵只能如此,除了偶尔尤其想念父亲母亲之外,也就没什么好苛求的了。 高子昂对婉宁是百般地呵护。婉宁说还想生个男孩,这正合了他的意,也合了高家二老的意。当然要努力些了。 这天他处理完宫中的事务,早早地回到高府。还没有进门,只见义儿出来,指着不远处一个人说:“少爷,又是那个老道。他在府门口待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了。” 高子昂疑惑地瞪着义儿,心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道人如此执着?义儿自然也是一头雾水。这回必得前去询问究竟。 主仆二人上前。义儿率先开了口,没好气地指着道人:“你怎么回事?上回给了你银两,还不知足!你是想赖上高府了啊?这哪像是修道之人!” “贫道闲云野鹤、少欲无为,怎会贪恋钱财,还如此贪得无厌?” “先前见到先生,因为一向敬重悟道之人,从前我并没有说什么,也不曾追究你的无礼之罪。你到底想怎样?”高子昂都有几分不耐烦了。 “贫道只想救下女子的性命。少爷就不曾想因何贫道会在近两年频繁出现?是否府上来了贵人?老道见少爷意气风发,实在是不得不感叹人生之事难得齐全!将军府上的年轻女子有性命之忧!此女与八方皆和,只是与东南方向命格相冲。” 高子昂明白,道人所说的东南方不仅只地理位置,还指八卦方位,有几分道理。或者说,可信一二。瞬间冷静,问道:“那先生可有方可解?” “无解,唯有此女离开对她来说的凶煞之地,这个女子最好离开京城。” 高子昂又细想先生说的话,近两年府上来的贵人,只有婉宁来了府上,他才频繁出现。府里的东南方向不就是指李婉英吗?莫非他说的这个人是婉宁?那八卦方位又是指何事?说什么他都不信,觉得太不可能了。又发起了脾气:“你说什么呢?就算有危险,我是个男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吗?” “将军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贫道了,事不过三,我不会再出现了。信不信由你喽!”老道深深叹了口气,“唉,可怜女子大好的青春年华啊!” 半晌,连了解少爷的义儿都想不到,高子昂说了句:“先生,我信你。” “少爷!” 老道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远,高子昂命令义儿:“给银子。” 义儿只好追上去,给了老道银两。 高子昂一下子就丢了魂,呆愣在原地。片晌,他蹲了下来。 义儿回来开导他:“少爷,您还真信啊?这些个道士,没有钱花的时候,就到处故弄玄虚,说点不着边际的话,赚点散碎银两而已。” “你以为我就愿意相信吗?有些事,不得不信。婉宁确实跟她姐姐命里犯冲,只是我想不通还有什么可怕的事会发生,又是我们掌控不了的。”随后,他一直凝想着。 因为道人还出现在李伯父的坟前,他自然地想起,那晚在李伯父坟前,那股莫名的阴风。当时跟李伯父说,放心将婉宁交到自己手里,就忽地起了那阵阴风。或许李伯父冥冥之中一直都在保护婉宁。 他不想把这些事牵强地扯到一起,可是事关婉宁的性命,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若相信了老道的话,除了李伯父,对于婉宁最重要的男人,我能为她做什么呢?老道更是说,作为一个男人,都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 他更加懊恼了! 直到两人待了有半个时辰,义儿劝他道:“少爷,我们回府吧。婉宁小姐还在等您呢。您再待下去,一会儿,她可能就要出来了。” 他好不容易起身:“义儿,此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婉宁。” “少爷,您既然娶了小姐,任何事都应两人商量着来。为何要瞒着小姐?” “你没听老道说,唯有婉宁离开高府,离开长安城,以保无虞?她真的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吗?既然不得不为,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当高子昂回到房里,看见婉宁正在给他做衣裳。他上前从身后,紧紧搂住婉宁。 婉宁先是心情美美地靠向他,后转脸,发现他的脸色出奇得差。不禁疑惑地问:“你怎么啦?看起来怪怪的。是不是父皇训斥你,你心里不爽呢?” 他眨巴了一下泪眼:“父皇看在婉妹妹的面子上,才不会训我呢。你忘啦?他还升了我的官呢。婉妹妹,有你真好。”他趁婉宁不注意,擦了一下脸颊的泪珠,“嫁给我,分内的事样样周全,外面还能护着夫君。若有下辈子,我一定还要娶你当老婆,生生世世都要娶到你。” 第392章舍不得 婉宁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今晚想吃什么呢?”她边做着活边问。可是半天都没有听到哥哥的回应,只好说:“知道哥哥不挑剔食物,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吧?那妹妹就替你做主喽。你再不挑剔,也有自己最爱吃的。就叫他们做些你最爱吃的吧,我这就吩咐他们去。” 婉宁刚要离开他的怀抱,可他压根就没打算放手:“你别去,他们做什么我吃什么,只要跟妹妹在一起,吃什么饭都香。此刻你就待在我身边,我也只想守着你。” 婉宁再次心生些疑惑。“我发现最近你在府里待的时间比从前要长很多,是宫里不忙了吗?” 高子昂微微点了下头:“嗯。以后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来陪你。” “这怎么可能?而且男儿怎么可以只想守着女人呢?你就这点出息了啊?亏得父皇还那么器重你。你这话要是让他听见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高子昂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头靠在了婉宁的肩上,她的身躯永远是这样柔弱。他的脑袋里不断重复着老道的话,想要保护婉宁只能让她离开。 他又如何能让自己的婉妹妹离开呢?她是自己的好妻子,又给自己生下那么可爱的女儿。一家人多么幸福。叫自己如何相信跟婉妹妹不能走到最后?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与生俱来的缘分,真的就到此处戛然而止了吗?他是真的舍不得。 他心里有几分怀疑老道的话,可是关乎婉宁的性命,又不愿大意。 从得到这个不好的消息起,他的心里就异常复杂,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为何会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舍不得她离开,却又不得不放她走,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 看着怀里的婉宁,一针一针绣得很认真。她尽心尽力为自己做事的同时,同样也是幸福的。叫她为了保命而离开,她又如何做得到呢?若还没有得到这个坏消息的时候,他会劝婉宁不必着急做衣裳,有的是衣裳穿,可此时,他巴不得婉宁多做一些,甚至一生的衣裳都要做完。 想要保护婉宁只能让她离开高府,离开京城。这个离开就没有期限吗?是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一生一世。婉宁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若远离京城,她真的会适应吗?陌生之地又怎么会是她的归宿呢? 他希望时间在此时停住,那样就可以永远都跟婉妹妹在一起,没有离别。 然而时间又有哪一刻是停止的呢?他们像往常一样,吃晚饭,到父母亲房里说话,然后回到自己屋里,准备入睡。 奶母和燕儿带着思婉就在隔壁房间,两个房间是连通着的。可婉宁依旧是不放心,看了几回了,回来还在夫君面前不停地说着思婉。 只要能守着婉宁,高子昂一直赖在她身边,只是眼睛里常常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涌出眼泪。自己都还未接受眼前的事实,又如何让婉宁接受呢?又如何能开展下一步计划?原本就狠不下心,看着婉宁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她快乐的样子,就更加希望不要有任何的变故。 静静的夜,搁在平时都已经熟睡的时刻,高子昂的脑袋里分外清醒,他不希望两人在这样相处的宝贵时间里睡着。 虽然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心里还没有计划,但是若婉宁真的要离开,他只想让她心甘情愿地走。婉宁最接受不了自己纳妾。若真的纳了妾,也许她就不会再搭理自己了,而选择离开。 想了半天,他看了看睡在身边,枕着自己胳膊的婉宁,假装开玩笑:“婉妹妹,你说我的另一边再躺个美人该多好!左拥右抱可是男人的理想。” 婉宁缩在他的臂弯里,微微扬起头,狠狠地道:“你休想!我会把你看得紧紧的,不允许你的心离开我,半步都不可以!”一句话不够,语气里带有训斥,“哥哥,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你气死我了你!” 高子昂见她如此激动,安慰道:“好好好,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么大气?!” “开玩笑也不可以!气死人了!” 高子昂没有再说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直到脸都有些僵硬了。片晌,他又挤出一句话:“婉妹妹,如果我们不得不分开呢?” “才不会呢!”婉宁转而笑着道,“你敢有异心,我会让你做不成男人。嘿嘿。” “最毒妇人心啊!”看着婉宁的笑,他的内心却在哭。终于忍不住,眼睛里流出两滴泪来。 “你怎么啦?不许你纳妾,都气哭啦?” “我怎么会生气呢?我感动呢,有这样一个好妹妹在身边。因为有你在,我又怎么会想着纳妾呢?你的夫君不会有异心,你的夫君永远都是你的好夫君。” 听他说的某些话,婉宁自然是不开心的。虽然前路仍不明朗,他不纳妾不代表别人不会啊。他是高家独子,香火的延续,政治联姻都是有可能的。但是婉宁看他的样子,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很感动的,那是敲击心扉的感动,心里踏实了几分。 半晌,他又道:“婉妹妹,我问你,如果当初你入宫时,就算没有真的跟了皇上,而我一口咬定你就是跟皇帝有染。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对吧?可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你真的要我说吗?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说会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不会的,我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我只是想知道我的丫头心里在想什么,任何时候,包括从前,现在,甚至包括将来。” “我当时就明白皇帝的占有对于我毫无意义,当然会拒绝皇上。而且骗自己,拒绝皇帝也不为了任何人,与任何人无关。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深知富贵荣华终有失去的一天,替父亲平反,让他泉下安息,之后离开皇宫,离开长安城,去到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度过余生。如果有可能寻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平凡男子陪伴。这便是我当时计划的道路。” 别的暂且不说,只是听到“真心爱自己的平凡男子”,他无比心痛。 第393章又有孕 高子昂当然不允许,世上还有第二个男人比他还要爱婉宁。可是自己怎么就保护不了她呢?他再次陷入困惑和自责。 听着他频繁地说不好的事情,婉宁心里不舒服,斥责道:“你怎么啦?玩腻啦?总是跟我说一些我们分开的话,不是纳妾,就是要离开长安城,永久离开你,你是不是有歪心思了?” 他将眼睛看向怀里的婉宁,瞬间心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没有,婉妹妹,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夫君,你要记住这句话。无论何时,你的夫君永远都是你的好夫君。”他紧搂了一下她,“睡吧。” 婉宁当然相信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疑心,安静地睡去。而高子昂却睡在那里躺着眼泪。他一遍一遍问自己,难道和妹妹此生的缘分就真的尽了吗?如果无缘,又为什么在还没有出生就已经定下婚约了?又自幼一起长大,她此生注定就是我的。对妹妹的感觉,似乎前世已经注定会在一起。可是,怎么就走不到最后呢? 第二天,高子昂一觉醒来,慌慌张张寻找婉宁,最害怕一觉醒来再也看不见她。而看到婉宁只是睡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终于舒了一口气。婉宁还没有醒呢。他挪到婉宁身边,轻轻将她的头放到自己胳膊上,让她舒服地枕着,随后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不知道这样的时光还能持续多久。还没有做好让婉宁离开的心理准备,究竟怎样才能准备好,何时才能准备好?他自己也不知道。 嘴上和心里都不愿意接受即将送走婉宁的事实,可实际上他已经在为此做准备了。 “哥哥,我喘不过气来了!”只听婉宁忽然难受地说,并推他。她挣扎着,小脸已经憋得通红。顾着自己想事情,怀里的婉宁被抱得太紧,她是因为喘不过气被憋醒了。总之是被他折腾醒的。 “对不起,婉妹妹,我力气太大了。” “你啥时候醒的?”婉宁揉了揉眼睛,问道。 “刚醒,不说了。时间还早呢,你再睡会儿吧。” “说的也是,我现在是又累又困。你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很多人追我,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醒来一看,原来是因为在你怀里呢,一下子又不觉得有多害怕了。只是感觉很累,我真的还要再睡会儿。” 婉宁又睡了个沉沉的回笼觉才醒,她不知道子昂哥哥却是一直都温柔看着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再也看不到了。 高子昂心里清楚婉宁有多爱自己,这种爱令他不忍辜负。而对于他,他只想要婉宁,跟婉宁终生相守。有什么错?为何苍天如此无情? 两人起床后,吃过早饭,高子昂本打算今天哪都不去,一直在家陪着婉宁和思婉。 可婉宁担心皇上那边有意见,说了好几次,叫他去宫里。他不希望婉宁多想,只好骗了她一回,他准备一个人去从前跟婉宁待过的所有地方。他不希望那些甜蜜,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成为回忆。他要将所有的记忆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永远都不会被抹去。 他先来到李府后方的梨园。就是在这梨园,他第一次吻了婉宁。那天盛开着雪白雪白的梨花,漫山遍野。她的手可真柔软,抚摸过的地方顿生芬芳。温柔拂过他的脸膛时,就像触摸过了的灵魂。后来婉宁说,她很喜欢这漫山遍野的梨花。 而后他又去了逍遥居、婉居,她怕黑,就在她睡过的房里多点了几盏长明灯。 他一个人去隐雾山找了智阳,智阳听过老道的描述,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两人商量说先将她送出去,或许以后还有转机。而且还不打算把真正的原因告诉婉宁,如果她知道了真正的原因一定不会走。所以只能瞒着她。再者,这种两人都难以接受的事情,高子昂只想一个人承担。 他不忘早些回去陪着婉宁,抬头望了刺目的太阳,都已经开始西斜了。这回回去,她应该不会有意见了吧。 回府的路上,他是从智阳那里一路走着回去的,他还去了他们曾经待过的湖边。这条路,他们在一起牵手走过多少回了。 一圈走下来,京城各处都是他跟婉宁的回忆。往后这些地方,只能他一个人来了吧。 在同智阳谈过话之后,他坚定了一个信念,一定要保护婉宁,也就是说要送婉宁离开京城。因为智阳的话给他带来一点曙光。智阳说,要不先送婉宁到江南待几年,在这几年里或许会有大事发生。等过了这几年,再把婉宁给接回来。在这期间甚至可以跋山涉水去找她。 可是该如何送她走呢?直接说清楚的方式不妥。 不能告诉婉宁真正的原因,高子昂想到,要不就说自己要纳妾,婉宁一定不会接受。她又如何看着自己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她会觉得彼此的感情不复存在,就会离开了吧。 如此做,对婉宁确实残忍,可是等她安全了,还会接她回来,到时候给她跪下都愿意。 回府后,他虽然一直在找机会“气”婉宁,可一直都张不开口。越是这种时候,他发现自己真的好爱她。 直到几天后,他以宫中事务繁忙为借口,强忍着少见她几面。 婉宁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她最高兴的事仍然是看着思婉一点一点成长。回想起,思婉叫第一声母亲时,孤单地坐着都同样会露出笑容。小丫头越长越灵动,越可人。 但是她近些天时常身体不适,感觉到恶心,想吐,按照她的经验,推测这可能是又有孕了。 又怀孕了!她盼望的男孩又有希望了,知道夫君知道一定开心得不得了。但是她没有立即告诉他,想找个机会给他一个惊喜。 她听说,哥哥最近在皇宫特别忙。今日好不容易回来,还去了曾经住过的侧室,待了很长时间了,说是要查阅很重要的资料。 再重要的资料都不如自己又怀孕来得高兴吧。婉宁这样想。于是她怀着喜悦的心情过去找他。 第394章放你走 婉宁刚出房门,就看到几个下人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她停下脚步静听,内容大概是少爷将要宠爱李婉英了,说是嫁进来这么长时间,有些对不起她,也算是将她降为妾室的补偿。而且少爷还要纳妾呢。 乍一听,这怎么可能?婉宁很不屑。仍然抬脚朝侧室走。心里还寻思呢,这些个下人,快没有好果子吃了,还在这里七嘴八舌,哥哥说过要管一管他们的。 可是快走到侧室门口时,她又停住了脚步。空穴来风,几个下人怎么会无端说这些呢?他们最是了解主子的脾气,怎么敢随意讨论这些?也就说明,他们的议论还是有些影的。 她没有进屋,折了回去。原本说要给哥哥一个惊喜的,现在仿佛也没了心情。 婉宁呆坐在床榻上,一个劲琢磨。哥哥说他是最好的夫君,怎么会突然说要纳妾呢?他说过不会纳妾。会不会是迫于父亲母亲的压力?他们一定要纳妾,哥哥为了应付他们? 人都回府来了,怎么不进屋呢?他是在躲着我吗?他越是躲着,就越要问清楚。或者他要先打发了父亲母亲再来应对我吧?无论如何,都应该问清楚。于是决定先去问个究竟。又有孕的喜讯,一会儿误会解开了,还是可以告诉他的。 当她进到侧室,子昂哥哥确实歪靠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正低头仔细地看着。 义儿一言不发地伺候在一旁。他见到婉宁进来,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又走到少爷身边,小声说:“少爷,婉宁小姐过来了。” 高子昂愣了一下子,抬眼看了婉宁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样子冷冷的。 “夫君,听说你要改变对姐姐的态度,要宠爱她了?” 从婉宁的语气里,他听出了她是不相信的。于是他肯定地说:“婉妹妹,我承认我很爱你,心里只有你。可是父亲母亲教训了我一番,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从前是我太任性,没有考虑到身上应该承担的家族责任。我作为高家独子,肩负绵延瓜瓞的重任。高家可不能到了我这里,就开始人丁凋零。我们可是大户人家,只有少夫人一个女人,这像什么样子!” “我也可以给你生孩子,让高家子孙满堂。”婉宁放下郡主的尊严,卑微地道。 高子昂走到她近前,脸上竟露出迷人的笑,“你真的可以吗?” 随后他回转身,往靠椅上一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姐姐原本就是我的小妾,男人宠爱个小妾,你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呢?婉宁,你作为正室,要有雅量。反正你跟你姐姐早就没有感情了。我宠幸了她,从此你们都只是我的妻妾,抛开原本的旧情,或许会更和睦。” 婉宁没有想到夫君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是一本正经的,她只淡淡地说道:“她还保留着我送给她的玉镯,可见在她心里仍然有一点点姐妹的情义。” 义儿觉得少爷太无情,勉强笑着跟婉宁说:“小姐,您别听少爷胡说,他还是很在乎您的。只是男人本色突显,说出来痛快痛快嘴。您别往心里去。” “就是我的真心话,我也会做到。”他狠狠地看了义儿一眼,“义儿,你出去!” “少爷!” “出去!” 少爷的命令,义儿别无选择,只能乖乖地出去。不过他待在房门外,仍然能听见屋里的一切动静。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今晚我会在婉英那里过夜。”高子昂起身走到她面前,又严肃地说:“还要告诉你一个对你来说不太好的消息,方才也说过了,不能只有你一个女人,定然要纳妾的。父亲母亲已经在张罗了。” 婉宁怔在那里半晌,仿佛被倏然抛进冰冻的湖水之中。她没有想到子昂哥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许久,她终于低声道:“若如此,就说明我们之间的感情破裂,我无法跟没有感情的男人度过余生,更没有办法毫无尊严地维护所谓的夫妻关系。我会选择离开你。” 婉宁的话正如他所料。 “我们只是要在一起,你无休止地跟我谈尊严,在我们的爱情和你的尊严发生冲突的时候,你选择的永远是你的尊严!” 婉宁愤怒,抬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近乎绝望地吼着:“你在外面风花雪月,我若只选择了尊严,你现在还能看见我吗?!” 高子昂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硬生生接下这一巴掌。他没有言语,脸色阴沉。 “动不动就要离开,你说的这些话,我都已经听习惯了。你那天晚上说什么了?你说要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余生,你可曾想过我听过这些话,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而且你有没有想起来,你确实离家出走过?” 片刻,他又像是明白些什么:“婉宁,在你心底一直都想离开我的吧?你想离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婉宁看了看他。 片刻,他又低声道:“你若真的想走,我放你走;若不想走就不要总这么说,吓唬人。” 片刻,他想了想,觉得这样的表述或许太过于凛冽,他终究是狠不下心。“我又何尝彻彻底底拥有过你的心。” “你放心,我会走得彻彻底底。”婉宁绝望地说。 原本婉宁想将又有喜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她还曾想象他知道这个好消息会有多么开心。却不曾想是这样的晴天霹雳,此时此刻愤怒和委屈萦绕在心头。 可是她知道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必须强压住怒火。 “我都已经嫁给你,也有了思婉,你竟然不要我了?!才嫁了你两三年功夫,就被退了回去,你如何跟父皇交代?” “父皇那里,我会去跟他请罪。” 婉宁的声音仿佛不像是自己的了:“明白了,原来不仅仅是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或者这一句话我都说错了,就不该出现‘我们’两个字。原来指腹为婚、青梅竹马,这些年的感情早已成为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 “海角天涯任你行。” 闻此言,婉宁的眼泪哗地一下子流出来。 第395章做戏 眼见婉宁头也不回地拂泪而去,高子昂情不自禁跟了几步,强忍住没有叫出声来。曾经,他远赴边疆征战,一次小小的分别,他都一千万个舍不得;而如今,即将可能的永别,他却无力唤住她。 他心里同样流着泪在想,婉妹妹,你先离开几年,等安全了再接你回来,到时候就是天涯海角,哥哥都会把你找回来。 婉宁回到房里,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后来想起腹中的小生命,才有意克制了一下自己。 燕儿一直静静地守在她身旁,两人偶尔的交谈让燕儿了解到原来是少爷执意要纳妾,小姐不同意,少爷就要撵小姐走。她也想不到,少爷因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从前的少爷那可是会让女人非常有安全感的。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怀疑过少爷。 毕竟少爷是主子,又不能去责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小姐。她心情不好,应该哄着她吃些东西。无论如何,都要让体力跟上。她先叫小厨房热了碗粥,在劝小姐喝粥的功夫,又命他们煲了份儿营养鸽子汤。 因为燕儿伺候婉宁多年,了解她点滴的心思。尽管婉宁实在没有胃口,但仍然在燕儿的劝说之下,米粥和鸽子汤全都下了肚。 当天夜里,高子昂真的就履行他的诺言,来到了婉英房里。 “哟!夫君能踏进我的房!”坐在梳妆台前的李婉英一惊,故意说“夫君”两个字的时候抬高了音量。她将脸上的最后一点胭脂晕开,又道,“嫁给你六年,由妻变为妾,你终于踏进了我的房。我是受宠若惊呢,还是大惊失色?” “我不想跟你吵。”疲惫的高子昂,手撑了一下桌子,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而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婉宁得知子昂哥哥当真去了姐姐房里之后,立即收拾了行囊,欲连夜离开高府,回李府去。但燕儿忧心会惊动老爷夫人,于是主仆二人商量着就勉强住一晚,明天再走。 还好身边有燕儿,否则,婉宁真的不知道过不过得去这一晚。再者,她一心想保护好肚子里的小生命,一直隐忍着,不让自己动大气。 “燕姐姐,你是最知道我的。自幼就喜欢他,曾经为了跟他在一起,我能够放弃尊严,甘愿做他的妾室。后来总算实现了多年的愿望,堂堂正正嫁给他,认为他就是我一生的归宿。一直以来,心甘情愿为他做事,我有什么对不起他?总认为他是真的爱我,如今为何如此待我?” 还未等燕儿说话,她的眼里满含泪珠,绝望地喊出心底的声音:“我是他孩子的母亲!” “小姐,既然决定要走,就不想了。反正我们明天就要离开,就随少爷去吧。”此时的燕儿只一心要安慰婉宁,其他的什么都不叫小姐想。比如,小姐若顺着孩子母亲的思路继续想下去,想起思婉,打算走又走不掉,她该有多痛苦!燕儿寻思先让小姐回李府散散心,心情好一些想见思婉了,就会再回高府来试着跟少爷讲和。 “燕儿,你说得对,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我在高府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婉宁确实在气头上。 “奴婢陪您。明天醒来,您不要哭了,记着明天就离开了。” 婉宁眨巴着泪眼,点点头。 “我们早些睡吧。”燕儿熄掉明亮的几盏蜡烛,只留了两盏长明灯。 而李婉英房里仍然灯火通明。此时坐在凳子上的高子昂自然是惆怅的,他来婉英这里当然不是图风流快活的。满脑子都在自责,他何尝不想跑到正房去抱着婉宁说“对不起”,请求她的原谅。他可没有心情跟李婉英缠绵。他也不忘父亲的教诲,李婉英不可以有孩子。可既然来了她的房里,就不能对这间屋子里的主人视而不见。 “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浓妆艳抹,这是准备去哪啊?”高子昂看了李婉英几眼,忽然道。 李婉英心想,也是啊,这些年没有男人欣赏自己,只是仍然保留着时不时就精心打扮自己的习惯。“女人打扮当然是给男人看喽,可能是我预感到你今晚会过来吧。” “预感?这倒叫我疑惑了。我和你之间会有这种感觉吗?”他再次看了一眼婉英,说,“你穿一身睡袍,还化着妆。不奇怪吗?你原本就是个美人儿,把妆都卸了吧。” 婉英明白他因何叫自己卸妆,平日里,这个时辰婉宁一定是素颜的,他只是不习惯眼前的女人而已。不过她会听话,因为夫君此时能出现在这里太不容易了,无论什么原因。“你跟婉宁吵架了,跑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气她?” 高子昂没有回应她。 卸完了妆,睡袍已经换上,就该准备入睡了。她什么都没有跟夫君说,只是自己将屋里的蜡烛熄灭,只留下两盏长明灯,勉强能照亮,不至于屋子里太黑暗。之后爬上了床,盖好被子,真的要入睡了。 高子昂起身走到她的床边,坐在了帷幔下面。 婉英感觉到,他此时真的像真正的夫君一样守着自己。瞬间她又感叹,也就是像吧。或者说,他心里其实仍然在守着婉宁。看他烦恼的样子是打算自己在地上坐一夜的节奏。她有些不甘心,起身也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你就没有想过放下一切仇恨吗?”高子昂忽然温柔地跟她说。 “你叫我如何放下一切仇恨?我理应有着比婉宁还要辉煌的人生历程。” “一切都不是你能决定的。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弱女子承担所有呢?只要你能抛开一切,你还可以找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度过余生。我会尽自己所能让你的后半生过得更幸福、更快乐。我相信父亲也会这么做。” “不要跟我提你父亲!”李婉英登时恼怒。 半晌,他见没有再说话的李婉英似乎平息了怒火,又道:“如今想来,往事真的像一场场梦一样。我跟婉宁难道也只是一场梦吗?” 李婉英仍旧无言语,只呆望着不远处。他再次看了看她,说:“你到床上睡吧,女子身子受不了阴寒,地上太凉。” “可这是自从我嫁进高家来,我和你之间关系最好的一次,你叫我如何舍得这大好的时光,独自睡去?” “只怪你不该嫁给我,我也只能对不起你了。” 第396章真的走了 “夫君,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也只是想多陪陪你。” 高子昂的脑袋里原本在胡思乱想,李婉英这样说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微微低头,看了她片刻,伸手揽住她的柔肩。李婉英很自然地靠向他,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这还真是两个人破天荒的第一次。 半晌,高子昂低下头,语气温和地说:“你早些上床休息,今晚我会在床边一直陪着你。” “当真一次都不行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真的是要踏踏实实跟我过日子,才想跟我在一起的吗?” 李婉英心生几分怒气,同样回避问题:“你为何看得上竹筠,却看不上我?” “你消停消停吧,别再胡思乱想了,更不要惹事生非。” 她忽地起身,气恼地回到床上,蒙上被子:“你继续为婉宁伤悲吧,我不稀罕。” 这一整晚,高子昂真的就在李婉英的床边趴了一夜,整个脑子里烦乱得很,到底睡了几个时辰,有没有睡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第二天大清早,李婉英挽着高子昂的胳膊在院子里赏花。婉宁就算不见到此景,她也不想在高府再待一刻钟,跟燕儿、凝珠三人提着包裹,旁若无人地走过。高子昂瞪了她们一眼,没有出声,反而是李婉英唤道:“婉宁!” 婉宁回转身,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轻笑道:“婉宁离开的时间不巧了吗?打扰到夫君和姐姐。哦,不对,是不久之后的姐夫。”片刻,她紧接着到,“姐姐、姐夫,你们好好赏花,婉宁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她吩咐身旁的燕儿和凝珠:“我们走!” 婉宁走后,李婉英放下了自己的胳膊,仰起脸问:“夫君,你何必做戏?这是为什么呢?” “人生如戏,戏里戏外全是戏。即是演戏,又何必深究做戏背后的真实呢?岂不是失去了演戏的意义?”高子昂忧郁地低下头,“戏演完了,你回房歇息吧……”他可能还想说自己也要回房了,可就是哽咽着,没有再说任何。 他转身回房,四处看看了。除了柜子里的几件衣裳,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少。婉宁堂堂正正地嫁给他做少夫人,怀着满心的热情嫁给他,而如今却像不曾来过一样。 他反而希望婉宁把能带走的都带走,证明这段感情在她生命里有印迹。而眼下,只表明她有多么伤心绝望。 他手里拿着赠予婉宁的玉佩,趴在他们的床头,同样陷入了绝望。 义儿知道少爷不好过,除了老爷夫人,也就剩他还能跟少爷说说话了。他走到少爷身边,轻声唤道:“少爷。” “我送婉宁的首饰,她一样都没有带走,连她一直都奉为至宝的玉佩都没有带走。” 义儿跟少爷一起席地而坐。他想让少爷充满希望,便说:“少爷,小姐是在躲避灾难,也许不是永别呢?” “义儿,婉宁已经离开了高府,你说她会离开京城吗?” “父母离自己而去,又被夫君抛弃,您让她怎么在长安城待下去?” 放婉宁离开,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令他更悲痛的还有,这么多年的感情,竟无语话别。 婉宁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匆匆回了李府。 在自己房里,婉宁握着燕儿的手,迫不及待问她:“燕儿,你会跟我走吗?我们离开长安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完余生。” 燕儿知道小姐现在在气头上,她是肯定不会留下来了,就只能由着她。“小姐,在您小时候我就跟定了您,您到哪奴婢跟到哪。” “小姐,您忘了凝珠了吗?” 突然发出的声音吸引了两人,她们循声望去,只见凝珠站在门口:“小姐,您去哪都一定要带上我,您忘了,我可是胆子很大,很会赶车呢!”说罢,几步跨到小姐身旁,伏在她的膝前。 婉宁微笑着,拉过燕儿和凝珠两人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你们两个,燕儿温婉,凝珠大胆,凡事有你们都能迎刃而解,真是我的好丫头!” 当天,婉宁带了些银两和换洗的衣物真的就走了,只带了燕儿和凝珠两个丫鬟,除此之外没有带任何手下,连个下人也没有带。大概是被气昏了头了。 她们出发的时间不算早了,走了没多久太阳已然西斜。马车上,眼前即将迎来无尽的黑暗让婉宁恐慌绝望…… 此时,燕儿早已看出了小姐的心思,而且她这一走,随着车子跑了几个时辰了,大概能消一消心中的怒气。怀着个孩子,确实不适宜长途跋涉。她认为是时候劝一劝小姐。 “婉小姐,我们这一走,云霄苍茫,前路未知。您既然有孕,何不告诉少爷?以他的为人不会丢下您跟孩子不管的。” 婉宁心生怒气:“你要我拿自己的孩子当作筹码吗?” “孩子不是筹码,是他的责任。就连没有感情的李婉英,他都从不怠慢,何况您为他生儿育女。” “男人的心是漂浮的。他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我若企图用孩子拴住他,拴得住一时,拴不住一世。耍着手段讨好着他,时间久了心也会累也会疼,那时才多想有个男人疼疼自己,岂不是更苦?女人的爱如涓涓细流,用她最温柔的方式滋润流过的每一寸土地。而若没有及时有效的甘霖补给,它也会干涸。自己虽然辛苦一些,但心是自由的。一个人可以不被爱,却不应该被爱情绊住,也许爱与自由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不能兼得的吧。” “小姐真的舍得少爷吗?”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婉宁凄然落泪,“缘分已尽,不必再回头了。” “小姐,奴婢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您也教了奴婢不少。您刚念的是弃妇的怨诗,您这又何必呢?” “有何不可?我现在不就是弃妇了吗?与男人相处,必得让他将你捧在手心里。你看不出来吗?我早已跌落凡尘,鲜花早已成了污泥。燕姐姐,你就让妹妹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吧。” 第397章出意外 婉宁歪靠着车厢,眼睛里不时涌出眼泪。她抓着燕儿的手,像是在寻求安慰。 “我想起了父亲,若他还在,子昂哥哥还会这般待我吗?燕姐姐,你知道的?最初父亲不希望我嫁到高家。总以为男人是粗心的,不懂感情。但事实上,他早已将我和姐姐的感情看得透透的。姐姐当初没有听他的安排,落得那样的下场。而对于我,当初又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偏要嫁入侯门,最终沦为弃妇。” “小姐,您别忘了,您现在的身份是郡主。连堂堂郡主都敢抛弃,这不是令皇室蒙羞吗?皇上一定会找少爷算账的。” 婉宁瞪着泪眼:“你说得对,可是哥哥他宁肯被皇上责罚,得罪圣上,都要撵我走。” 燕儿也是觉得少爷太过分,叹了口气:“小姐,我们不说了。” 三个弱女子这哪像出远门的样子?没有目的地,没有规划,主子还满脑子的不平静和怨恨。 直到天色暗下来,她们才想起来,应该找个地方落脚的。而且,此时的天气很不好,冷风渐起,似乎要下阵雨。 她们商量着,趁雨还没有下下来,继续往前走,能找到旅店最好。找不到,而又下起了雨的话,就先躲进马车里面,等雨停了再找地方落脚。 凝珠继续赶着马车,顺路徐徐前进。婉宁忽然道:“燕姐姐,你相信吗?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对我就真的一丝情意都没了吗?”话音刚落,她的双眸涌出绝望的泪水。 燕儿知道小姐就是离不开少爷,此时又不想惹她生气,她现在的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好顺着她:“小姐,男人的情意可不是说没就没了吗?您离开或许是对的吧。唯独有一点,您终日以泪洗面不是办法,这对您养胎极为不利。” 婉宁看了看燕儿,抹掉脸上的泪珠说道:“你说得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必须坚强。想得再多也毫无意义,事实就是他不要我了。男人已成为过去,我们要面对的是接下来的生活和人生。”她嘴上如是说,心里却仍旧不时陷入困惑,他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半晌,她又叹道:“真没想到,自幼长大的长安城,如此繁华的长安城,竟是我彻底心碎的地方。真的很希望这些年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哪怕是一场噩梦。” 婉宁拉回心神:“真难为你跟凝珠了,还要陪我吃苦。凝珠胆子大,每当我遇到危险,她总是冲在最前面。而你,样样妥帖。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看你不错,亲自挑中你,让你陪着我。以为嫁了人就该省心了,你也过几天消停的日子,可没承想到头来跟我一起吃苦,辛苦你了。” “小姐,哪的话?奴婢感念您和老爷的大恩大德是应该的。” 婉宁一心要走,清晨的时候就忘记了睡在隔壁房里还未醒来的思婉。思婉醒时过去找母亲,没看到,便满院子地找,奶母好不容易哄着说少夫人回了外祖母家,不多久就会回来。又拿了些好吃的,分散了思婉的注意力,这才对付过去。 可是过完一整天,到了晚上,小孩子也没那么好骗了。思婉跑到父亲面前,嚷嚷着:“父——母亲呢?母(亲)怎么还不回来?她——她是不是不要思婉了?” 高子昂原本就烦得要命,没好气地说:“思婉,不要吵父亲好不好?” 而思婉哭闹得更厉害了,干脆坐到了地上,不断哭喊:“我要母亲,(母)亲不在,我要母亲!呜呜呜……” 他蹙着眉,严厉地命令奶母:“把思婉拉回房去!” 奶母虽然心疼小姐,却只能听少爷吩咐,抱起思婉回了房,尽最大能力哄着她。 寒风袭来,婉宁的心里更是冰凉冰凉的,她不禁打了个寒战。随后猛地精神了:“思婉!燕姐姐,我听见思婉在叫我!思婉——” 听到婉宁呼唤思婉小姐,燕儿感觉到庆幸,小姐终于正常了。 燕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婉宁早已起身要向外面走:“我要回去!停车!”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一声响雷,使马受了惊吓,一个劲儿地向前奔驰。凝珠根本驾驭不了,疯跑了一会子,车轮子压过一块巨石,车厢不出意外地翻在了地上。婉宁一心想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头颅撞到车厢壁,整个人从车厢里翻出来,当即昏迷。 两个丫鬟吓傻了,抱着婉宁小姐,无论如何呼唤,她都不肯醒来。一向冷静的燕儿此时此刻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雨越下越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燕儿和凝珠瞬间涌出无助的泪水。 许久,燕儿终于打起精神,问了句:“怎么办?” 凝珠胡乱擦了擦脸上混着眼泪的雨水,道:“小姐都这个样子了,我们只好驾车往回走了。你扶着小姐,我去把车子扶起来。” 可是车子踏实地歪在那里,凝珠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扶得起来?她再次无助地哭了起来。 绝望之际,两人忽然听见似乎有马蹄声,静静聆听,应该是有三四匹马。她们不禁害怕起来,若骑马来的是一群莽撞汉子,她们如何应付? 燕儿顿时有了想法,她使出全身力气抱起小姐,三个人远远地躲在草丛里。 几匹马不一会儿功夫奔至近前,只见两人各自骑着马,行走在一辆马车两旁。虽然看不清马车,但可以看得出来,马车的装饰非常繁琐,应该是大户千金的专用马车。两旁的人大概是护卫了吧。 他们见到一辆马车翻倒在路边,便下来查看。护卫回去禀报时,听得出来,确实称呼道“某某小姐”。 燕儿觉得有一丝希望了,冲出来,跪到马车前:“小姐,求您救救我们。” “什么人?!”护卫呵斥道。 只听车里小姐发出声音:“她不过是个弱女子,无碍的。”主子如此吩咐,护卫也就没有再说任何了。 此时,见车夫打着灯笼和雨伞,从车里走出一个女子,行至燕儿跟前。她仔细瞧过,道:“你不是婉宁的贴身丫鬟燕儿吗?” 燕儿心里乐开了花:“您是倩儿小姐!您说得没错,奴婢正是燕儿。” 第398章婉宁被救 燕儿嘴里的“倩儿小姐”正是张翰鈺的娇妻——朱倩儿,这是从娘家返回,正好碰上婉宁她们。 “燕儿姑娘快起来。”朱倩儿立即扶起她来,“这又是雨又是泥的。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婉宁呢?” 燕儿焦急道:“倩儿小姐,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她再次跪了下来,“小姐从车里翻了出来——” “她人呢?” 只见凝珠背着婉宁正朝这边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朱倩儿冲两名护卫使了使眼色:“你们还不赶紧?还愣着!”她命令护卫先将马车扶稳,再把婉宁抱上车。又扶起燕儿:“救人要紧,先将婉宁弄上车,而后再细细道来。” 朱倩儿坐进了婉宁的轿子,同燕儿、凝珠一起照顾婉宁。因为离张府稍近,她打算将婉宁送进张府,之后再通知高家。 婉宁这一走,高子昂的心一下子空了。万般失意之时,他想到一个人——竹筠。他知道就算从前跟竹筠闹了别扭,她仍然会百依百顺。一则她别无选择,二则她对自己的心意已定,不会轻易改变。他觉得此时自己很需要这样一个温顺的女子。便决定去沁芳阁找竹筠,并且叫上了王品鸿一起。 来了沁芳阁之后,王品鸿跟鸨儿说,叫竹筠去伺候高少爷。 “又要了?”连鸨儿都惊讶。 “嗯。” “男人变脸果然跟翻书一样。” “别废话了,好生伺候着吧。” 鸨儿说道:“也罢!我们哪,可不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高子昂直接去了竹筠房里。只见竹筠着一身飘动薄纱,脸颊上泛着红晕,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少爷,您怎么这就来了?我只刚刚沐浴,都还未梳妆呢。我让他们安排一桌酒菜,您稍坐一坐,我先去梳妆。” 他却一把将竹筠拉了回来:“竹筠,你别梳妆了,你可以陪我吗?不要离我而去。”竹筠愣了一下,随后就在他身边坐下。“可是少爷您不嫌弃竹筠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吗?”她问。 高子昂淡淡地笑:“怎么会嫌弃呢?你们在任何时候都很美。” 竹筠清晰地听见“你们”两个字,“你们”中必定有一个人是李婉宁了。她没好气地说:“少爷这又是跟李婉宁吵架了吧?”说完,“哼”了一声,没等他回答,就起了身。 高子昂以为她又要走,硬拽住了她。 竹筠回转身子,说:“少爷,我吩咐酒菜去,难不成你要我陪你就是我们两个坐着干瞪眼?” 没一会儿功夫,高子昂眼前的圆桌上就摆了十几道菜,还有几坛子好酒。竹筠给各自的酒杯斟满了酒。一开始,两个人还你敬我,我敬你,有来有去。可渐渐高子昂似乎不管她了,只顾自己一杯一杯不停地往自己肚子里灌。 豪饮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不住地流着眼泪。他拉过竹筠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他仿佛感觉到眼前正是思念之人,眼神变得异常温柔。 “少爷您怎么啦?”竹筠疑惑地问。 高子昂却反问道:“我真的保护不了你吗?” 华美的帷幔之下,他的吻落于竹筠的唇,他的脑子已经完全不清楚了,不知道这种深情应该赋予谁。 “竹筠,你以后用茉莉香露。” “少爷,茉莉香露可不是我这般的普通女子能用得起的。”而后,她紧接着道,“知道少爷您给不了我太多,可是我要的也不多。” 他撑着身子说道:“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从此以后,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竹筠冲他会心一笑,双臂攀上他的背。“能与少爷共度良宵,竹筠此生无憾。” 温热柔滑的身躯在怀。尽管他饮了许多酒,他仍然认得清眼前的女人是竹筠,不是其他任何人。 婉宁离开,他的心空了,像是失去了一切。他或许想通过宠爱眼前的女子,弥补心理上的缺憾。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整颗心已划向无底的黑暗。 正当此时,能依稀听见的楼下吵嚷声开始令他烦躁不安。片刻功夫,说话声越来越近,其他声响跟着绵绵不绝。高子昂隐约听见有张翰钰的声音,幸存的一点意识试着做出判断,他出现在此地莫非与自己有关? 他直起身子,扯过一件薄衫披上。 竹筠问:“少爷,您怎么了?” “听声音像是有人闹事。” “才不管呢!”竹筠再次抱住了他。 门“咣”的一声被踢开,冲进来的是张翰鈺和他的两名手下,以及高子昂的小厮义儿。张翰钰见到眼前的一幕,二话不说,上前就打了他一拳头。半晌才问:“你清醒了吗?” 竹筠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拉了一下张翰鈺:“哎,你们怎么打人呢!” 张翰钰很不屑:“哼!这就护上了?”他转脸朝向高子昂训斥道,“婉宁命在旦夕,你在这里风流快活!” 高子昂平静而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还有脸问她怎么了!”张翰钰吼道,“她快死了!” 竹筠一听跟李婉宁有关,不想来人将自己身边的男人抢走。便道:“少爷,您带人闯进我的房,还打了我的客人,您将竹筠置于何地?” “还真行啊!满嘴替他说话!” 高子昂在一旁说道:“别说了,救婉宁要紧。” “亏你还记得婉宁!都是你干的好事!若不是倩儿刚巧路过,她今天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 高子昂匆忙整理好衣衫。一伙人刚要出竹筠的房门,鸨儿带人冲了上来。高子昂走在最前面,担下了此事:“妈妈,没事。今晚沁芳阁被骚扰都是因为我,惊扰了其他人,这笔账都算在我这里。明天我会差人送银子过来。” 说完,几个人匆匆出了沁芳阁。 待高子昂赶到张府时,太医已经在诊治婉宁。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浑身是伤的婉宁,他立即跑过来,蹲在了她的床边,眼睛里开始变得湿润。 “太医,少夫人伤势如何?”张翰钰问道。 “除了皮外擦伤,重要的是脑内有淤堵。少夫人已有身孕,又因为淋了雨,现在正发着高烧呢。总之,情况是又复杂又不太乐观。” 第399章病情 “身孕?太医,你是说婉宁怀有身孕?”高子昂惊奇地问。 “少爷,您不是连少夫人有身孕都不知道吧?您的心可真够大的!摔马车还能保住孩子,可想而知,少夫人当时付出乃至牺牲了多少!” 燕儿在一旁探着身子,瞧着躺在床上的小姐,说:“少爷,估计出事的时候,她为保护腹中胎儿,头部在车子上受到猛烈撞击,才导致脑内淤堵。” “都怀了身孕,这个丫头还如此固执。她怎么就不肯告诉我呢?” “小姐原是要说的,兴高采烈地去找您,可没想到您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说要纳妾,还要赶走她。如此,小姐也就没有办法再告诉您了,分外生您的气,一怒之下,必得离开,留也留不住了。” 高子昂握着婉宁的手,微低着头,眼泪不住地流。片刻,他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燕儿恭恭敬敬地再次详细叙述今晚的情况:“我们跟小姐乘马车疯跑了三两个时辰,没想到忽然变天,雷声使马受惊——” 张翰鈺突然打断她:“燕儿姑娘都跟我们细说了,她和凝珠姑娘也很累。我们也别在婉宁床榻前吵她了,让她好好休息,回头我跟你细说。” 高子昂将脸转向太医:“太医,您能进一步说明婉宁的病情吗?” “少爷,您真是问到点上了。少夫人再严重的外伤都可以治愈,可您瞧她这闷闷不乐的样子,昏迷着。因她受了较大的精神刺激,又遭遇意外,以后啊,有时可能会短暂失忆,有时看起来可能会如七八岁的孩童般,可能会时常昏迷,当然大多数时候也会像从前一样正常。总之啊,这以后要有些疯言疯语也就别觉得奇怪了,唉——”太医一声长叹。 燕儿补充道:“小姐内心深处是想删掉一些不堪而痛苦的记忆,同时又渴望孩童般的快乐,较大的刺激促使她总想回到从前快乐的时光。” “婉宁的病能治好吗?多久能康复?”高子昂迫不及待问太医。 太医再次叹了口气:“少夫人的精神状态极其不佳,完全恢复短则数月,长则一两年甚至更久,说不准啊!要看淤血化开的情况。” 听到这样的讲述,高子昂感到深深的自责,忍不住哭出了声:“婉宁,我对不起你。” “少夫人内心一定有许多悲伤的往事郁结于胸,不可再受刺激。否则,对她的病情康复极为不利,很可能一辈子都会落下病根。”太医叮嘱道。 高子昂不顾周围的人在场,硬是把昏迷着的婉宁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你现在才知道心疼啊!别摇她,让她好好休息。”张翰鈺道。 抱了半天,他才肯放松些,缓缓将婉宁放平,让昏迷着的她好好休息。“太医,她受了这样大的精神刺激,那孩子的状况怎样?” “万幸,孩子无碍,难为少夫人一心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太医看着不断给少夫人擦着脸颊的少爷,又说:“少爷,虽然少夫人情况很糟糕,但您不必太忧心。最重要的是今明两天,只要高烧能退下来,人能醒过来,小命就算是保住了。她的意念很强烈,不会轻易放弃,只是您要好生照顾啊!老夫开个方子,照着方子抓几味药回来熬上,等少夫人醒来,给她服下。病情便有望好转。” 大家心中算是舒了一口气。张翰鈺说:“太医,您给燕儿和凝珠姑娘检查一下,她们也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遵命。” 太医诊断后说:“这两位姑娘的伤无碍,都是皮外伤。”话音刚落,转身从药箱取出一个药瓶,“老夫这儿有专治跌打损伤的药物,疗效很好,内服外用皆可。给少夫人涂完,两位姑娘也涂些吧。” 太医见大家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便说:“今晚先让少夫人静养,老夫不打搅了。不过她若有任何不妥,可随时传老夫。” “多谢太医,有劳您了,这么晚叫您过来。” “应该的。” 太医离开后,一众人等也陆续离开房间,只留下高子昂和婉宁的两个贴身丫鬟在照顾她。 高子昂一直目不转睛呆望着仍然奄奄一息的婉宁,片晌,张翰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叫他出去。在门外,张翰鈺将今晚发生的事跟高子昂细说一番。 听完张翰鈺的讲述,高子昂都觉得心有余悸。婉宁因为他吃了这么多苦,若不是他撵婉宁走,她也不会陷入这般绝望。最危险的时候,她仍然不顾一切在保护他们的孩子。 沉默了许久的他,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婉宁,也很自责,可是我隐隐觉得放她走是对的。” 张翰钰顿时火冒三丈:“什么觉得不觉得!她死了你就满意了?” “你认为我就舍得吗?” 两人似乎都有了火气,在爆发之前,朱倩儿走了过来。 “多谢嫂夫人。”高子昂拱手道。 朱倩儿说:“婉宁既然嫁给了你,你怎么能轻易撵她走呢?她又为此受了重伤。婉宁若能康复如初还好,若不能,你这一声谢我可不答应!你没有尽到做夫君的责任,凭什么替她来谢我!” 张翰钰揽她入怀,微笑着:“倩儿说的是。” 高子昂自知理亏,道:“谨遵嫂夫人教诲,我一定照顾好婉宁。” “婉宁命悬一线,今夜你和婉宁都歇在张府。我派人到府上同你父亲打声招呼,等婉宁醒过来退了烧,你再把她挪回去。她还未苏醒,就别再惊着她了。婉宁这儿就由你守着,叫燕儿姑娘她们也下去休息吧,一晚上也没有少折腾,倩儿会安排好房间。小厨房熬了姜汤,让她们喝一些。” 朱倩儿眼望着夫君道:“待会儿我叫丫鬟再送两床被子过来。”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张翰钰笑着。 高子昂说:“有劳了。” 张翰鈺自然没有忘记高子昂今晚可是去了沁芳阁的,又看到那样一幕,没好气地说:“婉宁需要照料,今晚你跟婉宁好好歇息,以后再跟你算账!” 第400章苏醒 张翰鈺和朱倩儿眼望着高子昂进屋里,然后两人转身也打算回房。张翰鈺搂着朱倩儿,边走边笑着说:“倩儿妹妹真是善良啊!你可知你救的是昔日的情敌?” “那又如何?人家已有又帅又有钱的夫君。” “你这个小丫头故意气我。你夫君我就不是又帅又有钱吗?看来今晚我必得让你知道到底是他帅还是你夫君我更帅!” 朱倩儿羞涩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张翰鈺盯着她尽管成熟了不少,却仍不失可爱的小脸,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哥哥啊,就喜欢倩儿的这份善良。” 高子昂回屋里后,见婉宁的贴身丫鬟在细心地伺候着她,义儿也在一旁帮衬。 他走近道:“你们两个女孩子今晚受苦了,折腾了一天,多亏有你们。否则,婉宁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下去好好休息吧。” 伏在婉宁床前的两个姑娘缓缓起身,边走边忧心地回望,艰难地挪步到少爷跟前,道:“遵命,少爷。” 高子昂看了看义儿说:“义儿,你也下去吧,婉宁交给我了。” “少爷,您也要注意休息。” 义儿出了房门,四处张望,仍然能看得见张翰鈺和朱倩儿。他心想,少爷气走小姐明明是有原因的。而且他也知道今晚少爷不完全是真的想去找竹筠,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婉宁小姐。他却没有跟张翰鈺少爷说清楚,张少爷对主子的误会大了。他觉得自己作为下人,还是有必要跟张少爷说一些真相的。便小跑几步追上了他们。 “张少爷,义儿有话跟您说。” 张翰鈺回转身来看到是义儿,温柔对朱倩儿说:“夫人先回房?” “嗯。” 张翰钰带着他到石桥,望着粼粼是水面,道:“义儿,你有什么话,说吧。” “张少爷,小的希望您别再指责我们家少爷。” “他干的这些都叫人事吗?我真替婉宁觉得不值。若不是婉宁现在病着,甚至没有脱离危险,我定要好好教训他。”张翰鈺果然很愤怒。 “少爷看着婉宁小姐的样子不知有多自责!他也是舍不得。小姐走的前几天,少爷一个人将同小姐到过的所有地方全部走了一遍,他不就是怀念吗?少爷是真的舍不得,这么多年的感情,风风雨雨地一路走来,最终仍然要放手,换了谁,谁舍得?少爷是真爱小姐的。” “真爱?真爱,怎么会撵婉宁走?今夜又在沁芳阁见到那番情景?” 义儿叹道:“少爷可怜哪!自从我跟少爷,还从未见他像今夜这般,今晚的他已经失去理智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做什么了。作为下人,义儿真的很心疼少爷。高府上彻夜不归是大罪,是要受家法的,少爷他都全然不顾了。” 张翰钰疑惑:“可怜?什么意思?” “少爷跟谁都没有说,我们曾碰见一个老道,老道提醒少爷府上的年轻女子有性命之忧!此女与八方皆和,只是与东南命格相冲。老先生说无方可解,只有她离开高家,离开长安城。少爷想来想去,这个人是婉宁小姐无疑了。为了小姐无恙,便下定决心,放小姐去到安全的地方。” 张翰钰有些不以为然:“你家少爷也是,神神叨叨的。既然深爱就在一起,还相信什么老道!” “若这些话从普通人嘴里说出来,少爷可能不会信。他原本最不相信此等歪理邪说,认为是胡说八道,但是从老道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又事关小姐的性命,少爷就有了八分信,他还命小的给了那老道银两。”义儿再次叹道,“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你怎么也神神叨叨的?”张翰鈺随后问道,“那婉宁呢?婉宁就能离开他?” “少爷没有跟小姐说明,可能是担心小姐知道真相就不会走了。老道的事只有我和少爷知道。” “还是跟她说吧,看她如何选择。你们这样瞒着她,她也只会受到伤害。” “这个,这个还得少爷决定。事到如今,他若想让小姐知道,一定会亲自跟小姐说的。” 张翰鈺应和:“义儿,你说的是,他已然对不起婉宁,必然要由他自己跟婉宁说清楚。” 两人沉默了半晌,义儿又道:“我们家少爷跟小姐你侬我侬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一失去小姐,他就像变了个人。若小姐真的走了,只怕他会堕落,一直堕落下去。” “世人最见不得男人如此,可一个男人一生能碰到这样一个女子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义儿,我相信你的为人,既然你跟你我说了,我仍相信子昂对婉宁的感情。可是我还有一点疑虑,他跟竹筠就真的没有一丝感情?不能吧?” 义儿低头不语,因为他最了解主子,不想欺骗张少爷。 高子昂仍然在屋里点上了长明灯。他脱了衣服睡在婉宁身旁,看着昏迷的婉妹妹,他心痛极了。无声地流着眼泪,紧紧搂着她滚烫的身体。他多么想将她体内的热量全部传到自己身上,多想替婉宁承受所有的苦。 翌日清早,高子昂因为昨晚饮了太多酒,一早醒来的他头痛难忍。他看了看睡在旁边的婉宁,还没有醒。不过她的身体仿佛没有昨晚那么烫了。他心里放松了几分,这是病情好转的征兆。 又过了两个时辰,婉宁终于睁开疲惫的双眼,一副睡眼迷瞪的样子,困惑地看了看周边的环境。看到自己睡在男人的怀里,她被这番情景吓了一跳,却又觉得熟悉。 “你是谁啊?”婉宁疑惑地问。 高子昂温柔地看着她,静静地说:“我是你夫君。” “夫君?”婉宁似乎想起些什么,头剧烈地疼了一下,蹙着眉却淡淡地说:“你不是不要我了吗?还来管我做什么!”还未等高子昂回答,她又紧皱眉,道:“我头疼。” 她终究没能顶住剧烈的疼,一下子疼晕过去,再度陷入昏迷。 太医说过,只要婉宁能醒过来,烧退下去,就熬过了危险期。高子昂心中愉悦,眼角不禁留下泪来。 第401章劝其了断 高子昂再次抚摸了一下婉宁的额头,确定是真的在退烧了。又将太医留下的药再一次涂在了她身上的擦伤处,希望能快些好。 做完这两件事,自己则歪躺着,支个脑袋盯着婉宁看了许久,她的脸色比昨晚红润一些了。额上细细密密渗出汗珠,这让他觉得舒适,说明婉宁的体内在降温。手里拿着锦帕温柔地擦拭,顺手把她的被子向上提了提,看她熟睡的样子,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睡就睡着吧,睡多久都会陪她,只要能还他从前那个生龙活虎的婉妹妹。 最后在她唇上淡淡的一吻后,轻轻起身,穿好了衣裳。行至正堂,轻倚窗边,不时侧首看向外面张家忙碌的下人以及盛夏争奇斗艳的百花,一脸的惆怅。自己都不曾想会是这个样子,直教他恍惚如梦。 正当他眼望向窗外若有所思之时,张翰鈺来到他的身旁。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子,也没说话。 半晌,“婉宁还没醒?”张翰鈺问。 “醒来片刻又昏睡过去。” 一听说婉宁醒来,张翰鈺舒了一口气。只要能醒过来,剩下的事就是慢慢调养了。 “知道你们可能还没醒,就没有过来打搅,早饭也没给你们拿过来。要不我现在叫下人拿饭食过来,你赶紧吃点?”话音刚落,他就要去吩咐了。 “哎,翰鈺!”高子昂叫住了他,“你别忙了,我还是先陪陪婉宁,现在也没有什么胃口。” 张翰鈺停住脚步,回转身来,道:“也罢,你待会儿想吃就给你拿过来,反正给你和婉宁的饭菜都准备好了,随时热一下就能吃。等婉宁醒过来,喂她吃点东西,你们一起吃也可。” 高子昂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嗯”一声。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高子昂突然说:“谢谢你啊,翰钰!你救了婉宁,也救了我。” 张翰钰疑惑着:“救了你?” “我是真的舍不得婉宁走。婉宁回来了,我也活过来了。再者婉宁若真有什么好歹,我会懊悔一世的。” “你还知道婉宁重要啊?你我因为婉宁反目,还以为你有多可靠!哼!不过如此。” “我一直都知道。我岂止是认为她重要,我离不了她。” “既然生不如死,那就不要放她走!送走了婉宁,迎竹筠入府,这就是你爱情的结局吗?” 高子昂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张翰鈺却用更加疑惑的眼神回看他,问道:“你看什么?怎么还想跟我继续僵持下去?” “不是,方才不是诚心跟你道谢了吗?怎么可能还要跟你继续僵持?我只是困惑,按照你的脾气,应该还会把我打一顿,怎么可能如此平静地跟我说话?” “原本我想只要婉宁稍好一点儿,一定要替她教训教训你。而我现在改变了想法,你应该感激义儿,他都跟我说了。” 原来如此,高子昂又强调一遍:“我只想保住婉宁的性命!” “你撵婉宁走的事,等她醒过来,你自己跟她解释。但是竹筠,想起竹筠,我就生气!不过昨晚的事,我不会告诉婉宁,可想义儿也不会说。哎,我可不是包庇你,就是为了婉宁好,免得她再受到刺激。” 高子昂立即解释道:“我跟竹筠什么事都没发生。” “饮食男女睡在一起辗转缠绵,你跟我说你们什么都没发生?” “是真的。” 张翰鈺毫不客气地说:“婉宁那么在意你,心里只有你,你却一直跟竹筠不清不楚。竹筠之类的女人就断不了吗?婉宁他无父无母,他只剩你了,你就这么对她!” 高子昂正琢磨着,张翰钰又道:“难怪婉宁一直想着要离开你,她看你比任何人都透彻,你心里有个位置是竹筠的了吧?算了,你跟那些女人的万千纠葛,我也不想搞清楚。但你若还在意婉宁,竹筠这类人一个也不能有!婉宁回来了,还病成这个样子,竹筠之类的人该怎么处理就赶紧处理了。你和婉宁的缘分未尽,又何必将与婉宁的缘分生生葬送在自己手里呢?婉宁再也经不起了。” “你不觉得她跟婉宁有些许相似?”高子昂淡淡地问。 “我又不跟她好,怎么会了解她?”片刻,张翰鈺答到,“都很漂亮。”说这句话,在夸赞婉宁漂亮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显一亮。 这细微的变化被高子昂敏锐发现,他顿时沉下脸,微微低着头。半天才沉声道:“她性格有点像婉宁。骨子里也有几分清高,可她一个弱女子面对这纷繁世道,明显力不从心,分外让人觉得她可怜。凄苦无依,她也只是想找个好男人依靠,结束自己漂泊的命运。她的那种无奈和无助是婉宁身上所没有的。” “所以你想做她的男人?难怪你们二人断不了,原来是交了心了。”张翰鈺责备道,“你把自己当菩萨啊,要普渡众生啊!你怎么能拿她跟婉宁比呢?稍稍的良心未泯就把你给打动了。” “你们父子俩真够逗的,把自己家当慈善堂了?你父亲收留李婉英也说得过去,你什么情况?怜香惜玉过了头吧?你们是要把全天下的可怜女子都收留了?想过婉宁的感受吗?” 一席话说完,高子昂却是一言不发,他可能觉得张翰鈺对婉宁的关心似乎太过了。 张翰鈺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我对婉宁早就放下了,自从我娶了倩儿,我对她早已没有了男女情爱,只剩兄妹之情。现在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我是不忍见她受苦。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总是有情谊在的。你对我还心存芥蒂?” “没有,我相信你。不过,尊夫人可不这么想。” “既然你能想到倩儿的想法,怎么就顾及不到婉宁的感受呢?”而张翰鈺仍然道,“倩儿最是了解我。她也会同意的,只要你放了婉宁,我这个做哥哥的会保护她。” 高子昂当即反对:“你扯什么呢?她怀的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让他们以孤儿寡母的姿态去投靠你!” 第402章终于答应 高子昂静想片刻,他理解了张翰鈺的用意。他是在提醒自己,婉宁容不下竹筠。他曾经答应过婉宁不会纳妾,只是眼下他清晰地记得在竹筠床榻上说过的话。这也是张翰鈺提到要跟竹筠有一个了断,他表现出犹豫的原因。 让人觉得些许安慰的是,其实见到婉宁这个样子,他心里有罪恶感。跟竹筠了断,也许他能做到吧,只是需要时间。 他的犹豫,张翰鈺自然看得出来。“那竹筠一副非你不嫁的样子?你一定对她承诺了什么吧?”张翰钰直截了当地问。 “至于竹筠,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从前有婉宁在,我从未想过要纳竹筠为妾。而今若收留她,不仅婉宁不同意,大概府上也容不下她。” “怎么着?你还真要纳她为妾啊?” “我也就说说,只是觉得她可怜。” 他有纳妾的想法,张翰鈺顿时心生些怒火:“所谓怜爱,没有怜哪来的爱!兄弟这么多年,还真有些不了解你。你若真对婉宁一往情深,怎么还能对竹筠动心?嘴上信誓旦旦说没有纳妾的想法,却不知不觉在为她着想。失去婉宁,我知道对你的打击一定不小,但是,你在某些时刻也是清醒着的。亏得婉宁还拼死保护你跟她的孩子。她作为一个母亲,竟能放得下思婉,也是被你气糊涂了。再来个竹筠,婉宁就彻底被你气疯了!” “我知道对不起婉宁。”他叹道。 “知道对不起婉宁,但仍然想要竹筠,你是想这么说吧?” “我对不起婉宁,更对不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尽到夫君和父亲的责任。我和竹筠真的不是你们想象当中的样子,我跟她没什么不清楚的。昨晚是个例外。” “你表现出来的不得不让人觉得你想要竹筠。不是我们想象当中的样子,就搞到床上去了。你骗鬼是吧?这种话连我都不信,别说婉宁了。昨晚反映出你潜意识里还是想要她的,这太可怕了。平时你靠理智控制,昨晚是婉宁的事令你丧失了理智?你离不开婉宁,又舍不得竹筠。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高子昂忧郁地倚着窗边,仍旧替自己辩解:“婉宁离开,我的心空了,才有昨晚的例外。” “事到如今,就别说这种话了。你答应过婉宁的父亲要一辈子照顾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吗?你要么放手,要么一心一意对她,为什么屡次令她伤心?不过婉宁完完全全是属于你的,只属于你,给了你浓烈的满足感。从男人的角度来说,你应该放不下她,这点我相信你。” “男人和女人之间不是只有欲望,我并不是因为满足才离不开她的,我是真的爱她。是真的舍不得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比如婉宁走的时候,我安慰自己,婉宁只是出去散散心,月余便回。可一想到残酷的现实,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绝望。我心里只有婉宁,竹筠的事她可能会误会,你也误会了。” “都动心了还误会!” 高子昂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不仅因为张翰钰救了婉宁,而且认为他并不懂自己和婉宁的感情,他也不需要懂。 “你不会是怨我搅了你的好事吧?”张翰鈺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高子昂瞅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呢!” “即便没发生什么,婉宁心里只有你,她若瞧见昨晚的一幕,你这辈子还翻得了身吗?” 高子昂再次诚心诚意道:“我对不起她。” “你这句话留着跟婉宁说吧。她都这个样子了,心里只有你,你还不能给她一个交代?” 高子昂沉思良久,终于说:“我不会再对不起婉宁,既然她回来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割舍掉她。竹筠,我会跟她有一个了断的。” “但愿吧。”张翰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你不相信我?” “你说呢?”片刻,张翰鈺又给了他一点信心,“我想你也不应该。” “不说竹筠的事了,说了断就会了断的。我想了好久,婉宁既然知道自己有孕,为何还要走?为何不回来找我?” “是你让她走的,她既然决定走了,怎还会回来?而且她是拿自己骨肉邀宠的人吗?” 高子昂叹道:“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个孩子要如何活下去?” “还不是被你逼的!”片刻,张翰鈺同样觉得无奈,“已然如此了,只是她的病现在是个大问题。” 高子昂笃定地说:“我会给她请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日日夜夜守护着她,全心全意治好婉宁的病。” 两个人说着话都已到中午,这回是真的该吃饭了。却听里屋婉宁的声音,她一声一声呼唤着思婉。 待两人进到屋里,发现婉宁坠入梦魇,仍然没有醒。高子昂上前轻声呼唤:“婉妹妹,你快些醒来,夫君在呢。”并轻轻摇了摇她。 半晌,婉宁缓缓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后,又将眼睛看向他,问道:“你是谁?” “婉妹妹,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要不认我。” “夫君?你不是不要我了吗?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我这是在哪里?” “我们在张府。”他紧紧抱住婉宁,“婉妹妹,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夫君我错了。好妹妹,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思婉!我不走,我要守着思婉。思婉呢?”婉宁一下子哭了起来,“我要我的思婉!” “婉宁,你冷静些。思婉好好在府上待着。你好好的,我们一起回府,思婉也想见到一个健健康康的母亲。” “是哦,健健康康?我怎么了?哥哥,我怎么了?” 高子昂眼里噙泪道:“你没怎么,只是淋了雨,着了凉。” “淋雨?可是我怎么想不起来呢?孩子?我的孩子呢?还在吗?” “在在在,他好好的。婉妹妹,你冷静些,一切都很好。我们现在就回府,思婉在等我们,她也很想你。” 第403章精神异常 张翰鈺眼见他们要回府,心想,从昨晚到现在两个人都没有进食,还是应该留他们吃顿饭的。“你们先吃些东西吧。折腾这么长时间,都没心思吃饭,尤其是婉宁,从前天赌气要走,到现在都没有正经吃一顿饭吧?还生着病,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呀。” 高子昂看了看婉宁,意在询问好不好。婉宁同样没有说话,她环顾周边,又看了一眼张翰鈺。努力回想,昨晚要离开,遇到了雷雨天,马突然飞奔,预感到会从马车上摔下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莫不是张家救了她?“翰鈺哥哥,是你救了我?”她问。 张翰鈺顿时欣喜,不仅因为此时的婉宁仿佛脑子很清楚,更因为那句久违了的称呼。他立即应道:“嗯。”不是想邀功,只为了迎合婉宁的原谅。 “谢谢你,翰鈺哥哥。” “你现在谢我最好方式就是吃饭。” 婉宁呆愣片刻,道:“可是我想快些见到思婉。” “你粒米不进,怎么有精神回府呢?思婉也想看见自己的母亲神采奕奕的样子呀。”张翰鈺劝她。 婉宁继续呆愣,半晌终于点点头:“嗯。” 高子昂和张翰鈺两个人都发现婉宁现在反应迟钝,不过,幸好脑子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除了反应迟钝,她现在还有不少状况是未知的,这才是两人最担心的。 张翰鈺立即吩咐下去,片晌功夫,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听说小姐醒过来燕儿和凝珠也赶过来伺候。主仆几个人饱餐了一顿,然后驾车回了高府。 张府早就派人通知了高家,说婉宁一会儿会回去。大家都到府门口迎接,尤其是小思婉,母亲终于回来了。婉宁拥住小思婉的一刹那,眼泪忍不住滚落。她心里自责,到底是怎样的原因,竟然能让自己撇下思婉? 有思婉陪着她回到房里,她似乎暂时将一些不愉快的事从大脑里抹去了。而小孩子没有定性,母女俩腻在一起不到一个时辰,思婉就坐不住了,拉着奶母出了屋子,估计是去了上房。思婉也特别喜欢腻在祖母怀里,她觉得除了母亲就是祖母待她好。 此时的婉宁回想起来,方才回到高府时,远远地看见几个孩子围着一棵树,上面有一个风筝。没猜错了的话是遇到了困难,风筝掉到树上取不下来。她立即起身往外走,几个下人见状,没有问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知道跟过去就对了。 他们走近一看,如同婉宁所料,几个孩子看着树上的风筝犯了难。 “姐姐帮你们好不好?”她温柔地说。 几个孩子闻声看过来。其中一个长着小小的娟秀瓜子脸的孩子见到这个陌生的姐姐,却一点都不觉得生疏,眼前一亮,像是见到了仙女。他诚心赞道:“哇,姐姐,你长得好漂亮!” 婉宁微微一笑。后命下人取来了长杆子,将风筝取下还给了他们。 风筝拿在手里,孩子们异口同声:“多谢姐姐。” 婉宁抚摸着孩子的头说:“不用客气,你们以后可以来高府找姐姐玩,我会吩咐他们放你们进府。” “嗯!” 婉宁这就算是跟几个孩子相熟了。 高子昂曾说过,要日日夜夜守着婉宁的,可自己吩咐下人的功夫,就不见了婉宁的踪影。他焦急地问义儿:“婉宁呢?” “少夫人在府外面玩,几个下人陪着的。” 当他找到婉宁时,婉宁正在跟孩子们说话。或许觉得哥哥没有姐姐亲近,孩子们见到高子昂便跑开了。 婉宁眼见孩子们离开,只听身后温柔的声音响起:“婉妹妹,回屋吧。你应该多休息的。” 她回转身,疑惑地看他,再次问道:“可你是谁?” “我是你夫君。”高子昂仍旧淡淡地回。 婉宁猛推了一下他:“你不是。既然你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谎称是我夫君?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娶我?” “婉宁,你冷静一点。你生气,生我的气都不要紧。可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冷静一些好不好? “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是你拼了命保护我们的孩子,这次我知道是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会好好向你赔罪。但是你既然拼了命保护的孩子,又怎么在此刻生气呢?” 高子昂不管有什么人在场,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 婉宁挣扎着:“你放开我!你让我走啊!” “婉妹妹,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好不好?” 两人都情不自禁落泪,他的眼泪颗颗落在婉宁的脸上,大颗的眼泪汹涌而出。婉宁感觉到,然而她的头一下子又疼了起来,再次陷入昏迷。 高子昂只好抱她回去休息。他自己也不知道婉宁经常性陷入昏迷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看得出来,只有遇到对她打击比较大的事情,她才会头疼、昏迷。平时她的脑子还是很清楚的。想要送婉宁走,却阴差阳错又给救了回来。也正如翰鈺所说,可能他们的缘分未尽。 或者,真的很有必要将撵走她的真相告诉她。 第二天,孩子们最是说话算话,果真来到高府找婉宁玩。婉宁一整天都跟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捉虫扑蝶,揉泥做饭,移花栽木,开心得不得了。 高子昂眼睛不停地看向院子里,一直远远看着她,快乐得像个孩子。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正希望婉宁一直快快乐乐的吗? 太阳渐渐西斜,他忽地见婉宁行动迟缓。他行至近前,拥着她说:“玩累了吗?累了就进屋休息,哥哥抱你回去。” 婉宁点点头。 刚抱起不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没长脚吗?这么近还用抱!”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闻声望过去,只见高骏铭和谢惜文两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里。高子昂没有回答他,仍抱着婉宁进了屋。 “哎,你!”高骏铭顿时火大,下意识跟了过去。 谢惜文慌忙拦住道:“好啦,老爷!你怎么能跟去呢!哪有公公进儿媳妇房的!”说完,她看了看高骏铭,并没有要生大气,“算了,老爷,看在婉宁生病的份儿上,随他们去吧。” 第404章说出真相 高骏铭眼瞧着儿子和儿媳妇进屋,回转头对夫人说:“婉宁是脑子不好,又不是腿不好。多运动,没准儿加快大脑康复。” “夫君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您看儿子那样子——” 此时,院子里的几个孩子可能觉得姐姐不在,就没想再玩下去。再加上天色不早了,欲离开高府,大家笑着从两人跟前穿梭而过。 “你瞧瞧这,府上像什么样子!” “夫君,算了,婉宁不是病着吗?我们走吧。” 高骏铭缓了缓语气:“慈母多败儿,夫人你就护着吧。”谢惜文笑着挽着他离开。 高子昂将婉宁放在床沿坐了下来,疼惜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他发现婉宁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光亮,之后整个人似乎平静了许多。 婉宁手捧他的面颊,疑惑地问:“你真的是我的好哥哥吗?” “那当然。”高子昂眼中含泪笃定道。 “我真的好希望我们回到小时候,那时的你,眼睛干净,内心纯粹,对妹妹是真的好。如今我真的嫁给了你,以为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才知道梦是最容易碎的。” “婉妹妹,你的梦没有碎。你的梦也是哥哥的梦,我们的梦不会碎。” 可是他的话,婉宁是不相信的。她当即转移了话题:“父亲好凶。” “怕了?父亲是关心你,他想让你多走走,有助于病情康复。” “哦。”婉宁呶了呶嘴。半晌,她伸手抚摸着头说,“妹妹真的有些累了,想休息片刻。”话音刚落,她就将鞋子脱了下来,转身躺到床上。 “好,婉宁你躺下休息。”高子昂拿过被子给她盖上,“你好好休息,哥哥守着你。”说完,俯下身子在她额上一吻。 “妹妹不困,就是累了。哥哥,你跟我说说话吧。”婉宁说话的时候,眼睛很有神,像是回到从前健康时候的样子。 高子昂发现婉宁此刻是清醒着的,便答应:“好,哥哥跟你说话。”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回来?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赖在高家。”婉宁翻过身去,背对着他说。 听婉宁这样说,他也脱了鞋子,上床跟她一起睡着。一只手当作婉宁的枕头,另一只手搂着她。 “婉妹妹。”高子昂一面说,一面把婉宁柔软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你现在病着,会时常犯糊涂。但是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你的一举一动、每一种神态,哥哥都再熟悉不过了。你方才问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明亮,我知道你现下是醒着的。我也知道,你肯留下,多多少少是因为思婉和还未降生的孩子。我最不希望你委屈自己的。” 停顿半晌,他又接着道:“哥哥看得出来,这次的事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悲莫痛于伤心。可你不知我也是很挣扎,所受的折磨不会比你少。我是多么得舍不得你,夫君我对你的爱,不曾有片刻地减少。我又怎么会不要你?!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哥哥都不曾忘记。你临走前的一日,我去了我们到过的每一处,回忆着你的每一个笑容,就是想深深印在脑海里,以后没有你在身边,还有回忆陪伴。否则,我的生命会空荡荡的,了无生趣。” 婉宁没好气地道:“是因为我又怀了你高家的骨肉,你又要使出释放满肚子花言巧语的本领了吗?” 高子昂依旧很平静:“你一定很困惑,这般舍不得,为何还要撵你走?先前听一个老道说,高府对你来说是凶煞之地,只有你离开这里,甚至离开京城方可无虞。哥哥是为了保住你一条性命啊!那个道人也去过你父亲坟前。就连我们的圣上对某些道人的话都深信不疑,何况我们呢。据哥哥推测,屡次出现的老道不会无缘无故胡说八道。他的话,我也就相信了。不过,现在我后悔了,我不会再放你走。哥哥知道,从前你的每一次出走都不是真的要走,是一时之气愤。你若再走,一定要叫上我同你一起,我们一起走。这次就原谅哥哥好不好?” 婉宁沉默了一阵子,终于道:“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何况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你问都没有问过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这天下除了伯父伯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知道我的婉妹妹若知道真相就不会走,所以,只能瞒着你。” 婉宁再次陷入了沉默。 “还记得那次去你父母坟前,回来的路上,你在皎洁的月光下非常美,但那种美很缥缈。我觉得你离我好远,远得我抓不住你。从那以后,我一直都感觉很害怕!”他将头埋入她的发髻间,眼泪也情不自禁流了出来。 婉宁感觉到温热和滚烫,她终于转过身来,如水的目光飘过他的眼睛,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愿意留下来,甘之若饴,再凶险都愿意。” 她唇上的芬芳和香甜被攫取。婉宁拦住道:“哥哥,我怀着孕呢。” “好,你说不行就算了。哥哥事事都依你。” 虽然是一心为了自己,但婉宁仍然对他有些失望:“哥哥,你我之间不应该有隐瞒。” “好,以后不会了。”他的脸上露出些微笑容,“你现在相信我还是你的好哥哥了吗?” 婉宁没有回应,只将手搭在他健硕的腰上,仿佛又获得许久未见的安稳。 她刚才说,两人之间不应该有隐瞒,这句话给他提了个醒,关于竹筠的事。 高子昂想把那晚去找过竹筠的事和盘托出,否则,日后她若听到一点风声,会更加难过。可是转念一想,太医说过,婉宁不可再受刺激,今天说出了撵她走的原因,她应该还要想一想。说多了她会扛不住的,竹筠的事还是改天吧。 高子昂抚摸着她的柔肩道:“你方才在外面玩时,我就吩咐小厨房炖上了天麻猪脑汤。天麻煮久了,营养会流失。我现在去端过来,你趁热喝。” 婉宁抬脸问:“哥哥,我怎么了?你似乎已经不止一次给我喝猪脑汤了。” “太医诊断过,说你脑内淤堵。妹妹放心吧,也不是什么大病,天麻足以治疗。” 第405章了断 “端个药而已,你叫丫鬟去不就行了?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呢?” “我就是要亲自伺候你。”高子昂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郁之后,转为笑脸,他微笑着离开房间。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天麻猪脑汤端到婉宁床边。她看着滑嫩嫩的猪脑,还真流下了口水。 “乖乖喝,喝完猪脑汤,脑子才会变聪明。” “哥哥,你消遣我!” 他笑着:“没有,我的婉妹妹原本就聪明呢,会变更聪明。父皇听说你在吃天麻,从宫里送了不少过来,都是贡品,质量上乘。对了,现在端过来的每一碗汤都是皇命,不喝都不行。” “好,我喝。”婉宁无奈地说。 其实汤里面还有太医开的药,只是他怕婉宁多想,就没有明说。就是如此哄着她,将连汤带药一起吃下去。 待她将一整碗汤都喝了下去,高子昂笑嘻嘻地坐到她身边,拥着她。“乖乖喝完汤药,你的病马上就好了。”一个吻刚要落在她的额上,却听门外传来小脚步声,后面是燕儿在喊:“思婉小姐,您跑慢点儿,别摔着。” 两人眼瞧着房门被推开,思婉小小的身体从门后露了出来。然后跑过来扑到了婉宁怀里:“母亲。” 婉宁看着可爱的思婉,自然喜欢得不得了。片刻却又生出几分自责,当初怎么就一气之下,连思婉都忘记了?自己不在的那晚,她一定不好过。她亲了一下思婉的小脸蛋:“思婉,母亲对不起你。今晚母亲搂着思婉睡,好不好?” “好。” 高子昂见母女俩如此亲近,酸酸地说:“思婉,过来父亲抱抱。” 思婉回身看他:“不让思婉见母亲,父亲你(是)坏人!”说完狠狠地在父亲的腿上踩了一脚。 婉宁拉了一下她:“思婉,怎么说都是你父亲,怎么能这么没规矩?” 思婉仍然不依不饶:“哼!” 婉宁这回得意地说:“闺女的惩罚,你就受着吧。”而后转向思婉,“思婉过来,母亲抱。” “母(亲),亲亲。” “哎,乖。” “闺女一来,就忘了夫君喽。” “连自己闺女的醋都吃啊!” 高子昂过来抱住母女俩。思婉推了一下他说:“父(亲)坏!” “父亲知道自己坏,所以才养出思婉这个小坏蛋。” 一家子吃过晚饭,婉宁歇息没多久就打算就寝了。作为夫君和父亲的高子昂也是守着婉宁和思婉母女俩入睡的。借昏暗的灯光看着她们,幸福感不言而喻。 静寂的夜晚,守着妻儿,心里想着自己的事,也是一种人生体验。他脑袋里浮现出竹筠的影像。自从张翰鈺劝他跟竹筠了断之后,他脑袋里就时常隐隐出现竹筠。此时他也许只是在仔细想如何让自己下定决心,又如何能让竹筠好过一些。 那一晚,高子昂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他清楚自己跟竹筠说了什么。或许那一番话,他是多么想跟婉宁说。但已然对竹筠说了,他也不会收回。对于竹筠的去留,他想征得婉宁的意见,可是他开不了口,婉宁现在又病着,就更没有办法跟她说了。依照他对婉宁的了解,若收留竹筠,她大概率不会同意。 他明白,对竹筠的接纳意味着失去婉宁。而自己又怎么能失去婉宁呢!他对婉宁的爱一点都没有改变,从未有片刻的动摇。婉妹妹是他一生都离不开的人。 二者必选其一的话,只能对不起竹筠了。 他经过一整晚加一整天的深思熟虑,终于决定与竹筠了断,然后回来向婉宁承认那晚去了沁芳阁会更加有底气。 第二天,黄昏十分,高子昂吩咐义儿说:“义儿,带上箱银两随我去趟沁芳阁。” “沁芳阁?少爷,您终于决定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不能收留她,就只好放她自由。” 两人是坐马车去的,看来高子昂真的没有打算逗留,是快去快回的意思。当他来到沁芳阁竹筠的房间外,他跟义儿说:“你在外面侯着,我一会儿就出来。”说完,接过一整箱银两就朝里面走。 义儿深知少爷,他怎么可能一会儿就出来?哪怕只是话别,恐怕也要多耽搁些时候了。高子昂刚走到门边,义儿就在他身后提醒说:“少爷,您别忘了婉宁小姐。” 高子昂有些不耐烦:“啰嗦什么呢!” 进屋后,竹筠欣喜地迎上来。高子昂将一箱银两搁在桌上,并打开了箱盖。竹筠有种不祥的预感,脸上没了笑容,看着他问道:“少爷何意?” “给你的。” 半晌,她似乎有些明白:“少爷,你是在打发我吗?” 高子昂凝思不语。 “所以少爷你还是不要我?不要我,为何那么说?青楼女子就这般好欺负吗?”竹筠怒目而视,有些发狂。 他走近,握着她的柔肩道:“竹筠,你听我说!那天夜里我对你说的话都是酒后之言,甚至说了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极端愤怒的竹筠猛地挣脱他,甩了他一记耳光:“果然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她为自己赢回最后一丝尊严。 过了一会儿,高子昂缓缓道:“你的怨气若有所消减,就收下这些银两。它们足够你替自己赎身,也够你出去以后花一段时间。” “收下啊!我自然收下了,结识少爷您,不就是为了银子吗?”竹筠凉凉地娇美一笑,拿起一锭银子放于手心,“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银两呢!”说完,她转过身抹掉脸上的泪水。 这个细节被高子昂看在眼里,他顿时心生怜悯。 竹筠含泪道:“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是看得出你状态迥异,能让你内心如此波动的只有爱情。我不过是你失意时的一剂药,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欢喜的是至少你还想到我,悲伤的是你只有在某些时刻才想到我。而如今,你终于下定决心要打发我了。” “不是打发你,是还你应该有的自由。”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终于最后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吧。” 第406章跪求原谅 高子昂转身离开,将要打开门的一刹那,竹筠突然上前几步,缓缓问道:“高少爷,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他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说:“我对你动过真心。”又在片刻之后沉沉叹了口气:“连婉宁都看出来了。” 竹筠过来搂住他的腰,靠向他结实的脊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少爷,我听你的。我不会再让男人碰我,除非真的幸福。今晚我就去找妈妈替自己赎身。” 他回过身来,将竹筠紧紧搂在怀里。片晌,伸手擦拭她湿湿的脸颊:“你找到她的时候,就说是高家给你赎身,她便不敢难为你。” “好。” 交谈完毕,两人都没有分开的意思。只听竹筠道:“李婉宁虽然家败,可她仍然是千金小姐,现在又做了皇帝的义女,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你永远是高家的少爷,又得皇上赏识。而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只挣扎在生存的边缘,命如草芥,永远都是。你们的世界我挤不进去,就不想再挤了。”她的语气里含着深深的绝望。 “你别这么说,不要因为我而否定自己。你不属于这里,替自己赎了身,出去寻找自由和幸福,找个全心全意爱你的男人度过余生。” “全心全意?知道少爷你不会全心全意对我,都是我的奢望。”竹筠紧紧地抱住他,她当然知道,眼前的男人留不住。这恐怕是此生跟他的最后一次拥抱。奈何越是留不住,就越想留。“你就要走了吗?” 从他的未回应中,竹筠得到了答案。她仰起脸问:“少爷,你能否再给我一刻钟?” 高子昂点点头。 竹筠绕到屏风后面,穿上了一件精美的石榴裙,比她平日的着装更彰显尊贵,将自己打扮得像位贵族小姐一样。从背后看,身量纤纤,竟有几分婉宁的影子。 高子昂见到与平日不同的她时,确实眼前一亮。 “少爷,妈妈说,我穿上这身裙装虽然看起来尊贵,但感觉清高孤傲,男人会不喜欢。而它却是我最喜欢和最想穿给你看的一身裙装。我的人生就是这般矛盾。竹筠此生配不上你,但我还是希望您能记得竹筠此时的样子。我不管你会把我当成是谁,只希望你在最后的一刻钟心里有一点点我的存在。” 他将竹筠拉入怀中,温柔而深情的吻令她沉沦,直至堕入万劫不复。 “少爷,我舍不得你。没有你,我还会幸福吗?”竹筠倚在他怀里,流下热泪,他感觉到胸前的滚烫。 “相信你会的。”高子昂同样流出眼泪。 “少爷,我能得到你的两滴眼泪,是否就应该满足了?” 他刚想说,“你在我心里也——”可是他知道,此时说这种话已无意义,只会让彼此更难过。 两人相拥了许久。在高子昂无声的安慰中,竹筠终于含泪放开紧抱住他的双臂。他也终于放开她,转身离开。打开门的一瞬间,忽闻后面再次传来竹筠的声音:“少爷,今后我还能去找你吗?” 他这回没有停下,坚定地离开了。之所以沉默,并不是拒绝,只是给不出答案。而竹筠并没有感觉心凉,她知道不该奢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她上前将门缓缓关上,这道门的开关之间也许是最后一面。竹筠明白,门关上的一刹那,也关上了自己通往豪富的命运之门。 正和两个姑娘谈笑风生的义儿见少爷出来,跟姑娘们简单的辞别后,几步跨到高子昂身边,问道:“少爷,都妥当了?” “嗯。” 他的话,义儿深信不疑,能不妥当吗?说好的“一会儿就出来”,这都整整一个时辰了。后一想,两人大概是永别,只好随少爷去了。 义儿呆愣片刻,紧跟上少爷,两人出了沁芳阁。 回到府里的高子昂心里很烦,趁婉宁昏睡的功夫,他将自己关在隔壁房里一个时辰,谁都没有理。 竹筠的一切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虽然沦落风尘,但他承认竹筠仍旧是美好的。疼惜她的无助,怜悯她,却不能收留她。既不能结束竹筠的漂泊无依,又不能安抚好婉宁。这让他倍感懊恼。 思索了大半天,想起来好在给了她一箱子银两。至少能让竹筠从此以后活得更加有尊严,更加自由。这送出去的一箱子银两同时也安慰了自己。 无论如何,已然决定同竹筠了断,就不必再眷恋,是时候去看看婉宁了。总不能两个女人都对不起了。不对,是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婉宁。 来到她的床前,见婉宁仍然在昏睡着。 自从她那晚出事,好不容易苏醒过来,脑子时而清楚,时而混沌。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只有三两个时辰醒着,其余时间一直在昏睡。他问过太医,这种状况利不利于婉宁的病情?太医说,多休息不是一件坏事。又见她每次都睡得很安详,他也就放下心来,任由她睡着。 在过来之前,他打算就那晚去沁芳阁找竹筠的事跟婉宁认错,还想送走了竹筠,会更加有底气。可此时,别说是底气,就连说的心思都没有了。 “哥哥,你怎么啦?” 从竹筠的事上回过心神的高子昂,终于发现婉宁已经醒了。见她的精神很好,答道:“我在思考你的病情,应该不用过多久就能好了。” “真的吗?那也不用泪光闪闪的吧?” “忧心你呗,觉得对不起你。若不是我撵你走,也不会把你折腾成现在的样子。”嘴上这样说,其实他满脑子都是因为去沁芳阁找竹筠而对不起婉宁的事。 话赶话,他终于又把内疚、自责的情绪挑了起来。真的就在床榻前跪下了:“婉宁,我对不起你,求你原谅哥哥。” 婉宁翻过身去,片晌,她低声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先前不都解释过了吗?事出有因。哥哥你起来吧,你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他承受不起!” “婉妹妹,你怀着孩子,我还撵你走,是我做夫君以及父亲的失职。令你受了伤,更是我的罪过。我对不起你和腹中的孩子。” “你不是不知道我怀孕了吗?不用自责了。” 第407章一半实话 片晌过去,婉宁翻转身看了看他,他依旧坚定地跪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你不肯起来,是不是做了更加对不起我的事?”真不枉这么多年的感情,婉宁最是了解他。 “婉妹妹,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呢?” “你还是实话实说吧,免得我强行臆测。你我之间不该有隐瞒,更不该有欺骗。” 他抓着婉宁的双手,泪眼汪汪的:“妹妹,哥哥从未想过要隐瞒你,更没想过要欺骗你。只是我的确应该向你认错,因为你的离开太过伤心以致失去理智、放任自我,为此,我极为懊悔。” 婉宁从他眼中看出了不对劲,严厉地问:“失去理智、放任自我,此言何意?你干了什么?” “你出事那晚,我不应该去沁芳阁。” 婉宁登时气不打一出来,一下子坐了起来:“哥哥,你!” “婉妹妹,你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更要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听我说,我跟任何女人都没有做下苟且之事。”他顿了顿,“包括竹筠。”又补了句,“是真的,你不信去问翰钰,或者问义儿。” 他仍有些隐瞒。 “问他们?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吧?” “你最了解他们,他们是不会帮助我欺骗你的。” “为什么单单说她?你们又在一起——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我若不回来,你会快活得很!我现在就走!”说着,婉宁连鞋子也没穿就下了床,刚走几步被自行起身的高子昂双手搂住:“婉妹妹,你明知我不会让你走。” “你想两女共事一夫吗?我可做不到。” 他紧搂着婉宁:“怎么可能?” 挣脱不掉他的怀抱,半晌,婉宁稍冷静下来,眼里含泪:“你若真的喜欢她,就收了房吧。” “然后你会离开我?” “原来你真的很想要她。你是在跟我商量?你是一家之主,我能说不吗?我希望我们的爱情干净,却还要有容人的雅量。哥哥,你告诉我如何做到?” 正如高子昂所料,婉宁果然不同意他纳竹筠为妾。她说将竹筠收了房,只能是迫于无奈。 “嫁入高家又怎样?我们有了孩子又怎样?我留不住你的心,知道你是个好夫君,好父亲,可是我忽略了你的这种‘好’也会用在别的女人身上。你们发展到现在,应该考虑将她收房。你说我是该走还是该留?” “婉妹妹,知道你会不高兴,但一切都是因为你要离开,我才慌了手脚。我的心只属于你,这次确实是因为你的离开而失去理智。但我也承认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错。我保证从此以后所有人都不会再见到她,更不会纳什么妾!你嫁给我的时候,我说过不会纳妾,我还记得。”片刻,他肯定地补充道,“真的。” 婉宁不搭理他,他恳求道:“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男人是不可被原谅的。一路走来,我一直坚信你了解妹妹心中所想,多么希望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值得。而当面临另一个女子的时候,你什么都忘记了。你对竹筠的态度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不需要有充足的理由。父亲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宝贝闺女此生一定要幸福,你觉得妹妹此刻幸福吗?”还未等他回答,婉宁就又说,“我违背了父亲,他泉下有知,定会责备我。看看我们之间苟延残喘的感情,我还要继续争夺一个不爱自己男人的宠爱么?” 高子昂的脸颊紧贴她颈窝,看起来很烦恼:“我们的感情怎么能是在苟延残喘呢?” “我虽然没有了亲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妹妹仍然想维持住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如果你不爱了,请放我走。世上万般,了便是好,失去比拥有更让人觉得踏实。妹妹不想再争了。” “我不,我怎么会不爱你呢?!谁都取代不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前两天才说过的,不会再放你走,还没过几天呢。” “我父亲临终前,你跪在他的榻前说,不会强求我。你都忘记了吗?” “婉妹妹,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哥哥唯父命是从。伯父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跟他的心灵相通,他最了解,知道这次真的是偶然犯错。伯父还说过,只要我对你的心如磐石般坚定,哪怕此刻他在眼前,他也会原谅我,不会责备我。” 他敢跟父亲澄清自己的言行,他的话,婉宁信了几分。 “我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就是不会让你走。虽然不应该为了孩子委屈自己,但我知道妹妹真的很爱思婉,更希望肚子里的宝宝能守在自己的父亲身边。你对孩子的爱毋庸置疑,自然希望他们得到的爱都很完整。” 而后,他直起身子,提高了音量:“婉妹妹,你打我骂我都成,只要你肯原谅我。” 许久,婉宁终于转过身,眼睛里断断续续流下泪来:“就算你是因为我丧失理智,那你会去找她,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会去找她,这一点也够让人生气了。” “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我再也不会如此了。最重要的是,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 婉宁没有追问他究竟如何处理竹筠的,但是他的话婉宁相信了。 “哥哥,我问你,你幸福吗?” “那是自然。” “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是否幸福?若真的失去,就不会日夜担惊受怕的了。” 他擦掉婉宁脸上的泪痕,说:“是我让你如此心灰意冷的吗?妹妹,我错了。但你要相信,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 半晌过去,他猛地又说:“婉宁,求你相信哥哥,你心里想什么,我自然一清二楚。而且我心里只有你,我这一辈子不能没有你。你是最了解我的,除了你,我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 婉宁瞪着他道:“你再这么说话,我都要被你气死了!” “好好好,你别气了,别伤着身子和孩子。地上凉,你别这么折腾自己。你回到床上去,我接着跪。” “哼!” 婉宁气呼呼回到床上睡了下来,而他再次在榻前跪下。 第408章耿耿于怀 婉宁翻转身来,看了看他,问道:“你是因为去找竹筠觉得心里有愧才跪下的吧?” “不是的。你为了保住我们的孩子,付出这么多。事实就是没能照顾好你和孩子,那晚看到你昏迷、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是真的很自责。但是还有一件事——” 婉宁一惊:“你还有什么事?!”惊异间,差点又坐起来。 “妹妹你别急,临走前我说你只顾自己的尊严而放弃我们的爱情,我知道此话妹妹听来如万箭穿心。你没有任何错,都是我的不对。” 婉宁深知,他确实是在意,是真心对自己。但是他的心底有一个角落会有他人的痕迹。这个人不一定会是竹筠,即便没有竹筠,也还会有别人。自从他心里有了别人的点滴存在后,婉宁最期待的干干净净的感情就一去不复返了。 他跟竹筠有纠葛,至少还没有真正的背叛自己。眼下他也是最好的归宿了,难道真的能离他而去吗?何况他是思婉的父亲,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孩子们不能没有父亲。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道:“你起来!都快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永远都这么没出息。” “那婉妹妹你是原谅我了吗?” “你快起来吧。待会儿下人进来看见,像什么样子,你可是堂堂高家少爷。还不起来,你是要劳动我吗?” “好,妹妹,你歇着,我起来就是了。” 他起来后,迫不及待地坐在床边,又迫不及待地脱掉靴子,在婉宁身边躺下。“知道妹妹最懂哥哥,定会原谅我。你我必然是方方面面的契合,天作之合,哪能轻易分开?” “哎,行了行了,天作之合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你羞不羞?” “我不这么说,你这小脑袋里总是排除不了他人。” “你做了错事还怨我喽?!” “不怨你,是我错了。但我说的也是事实。”他紧搂着婉宁,“还未出世就注定要在一起。我们的前世、今生、来世,生生世世都注定要在一起。” “说得好听!你都说悲莫痛于伤心,你却只知道伤我的心。我何尝不想把你当做此生最踏实的依靠。可是你呢?你的心有一块地方是不属于我的,它是给其他女人留的。” “怎么会呢?”他将婉宁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左胸前,“你把我的心掏出来,看到底是不是只有你。” 婉宁感动于他的真诚,但同时似乎感觉到彼此不管怎么说,总也满足不了心理上的缺憾。 “我的婉宁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我一生的挚爱。以后任何时候,你都要做自己,我说你只顾自己的尊严,只是为了气你。” “说那么多都是为了气我,我是生气了,你称心了?你这个傻子。”说完,她下意识搂住了他健硕的腰。 正当他与婉宁亲近时,婉宁忽地想起一件事来,猛推了一下他,翻转过身去。 “又怎么啦?你不是原谅我了吗?” “还原谅呢!你跟姐姐缠绵,现在又来接近我!”婉宁本以为他会躲在一旁好好地反省自己,没想到他凑上来,更加热烈地吻纠缠于她的唇。 “我从未宠爱过你姐姐。”第一句解释并没有引起婉宁的注意,她表现得很不屑,更别提原谅了。他只好又在她脸上放肆地亲了几下,“就喜欢你吃醋的样子。那天晚上,我知道你不好过,我跟你一样不好过,我哪有那心思?!” “真的?” “那当然了。你姐姐不能有孩子,你怎么忘记了?”他紧紧抱住婉宁,她的脸紧贴在他结实的胸前。蜻蜓点水似的吻落她的额、眼眸、脸颊,在他不断地试探下,婉宁终于说道:“好,我相信你。” 他也舒了口气:“都说过了,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夫君。” 而婉宁却在心底对自己提出了疑问,这就原谅他了吗?就算他撵自己走并非出于本心,就算他跟姐姐仍旧清白,就算他跟竹筠也没有做下苟且之事,但是他说过不会再去沁芳阁,以为跟竹筠都已经断绝来往,事实证明,明显不是。 尽管他态度诚恳,可是他会去找竹筠,可见竹筠在他心里是有位置的。这么久没有相见,他心里对竹筠甚至产生了思念。 哪怕真的如他所说,自己的离开对他造成极大的打击。婉宁也深知,人往往在无意之间做的事其实是他最想做的。这让她非常不安。 说到底,无论他怎么说,婉宁都对子昂哥哥再次去找竹筠的事耿耿于怀。 高子昂从婉宁的沉静中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当晚,他像往常一样守着婉宁入睡,不断逗她开心。希望她一点一点淡忘那些不愉快,而重新看到他的好。 可是婉宁似乎并不领他的情。直到第二天,她仍旧时常陷入不悦。 这让高子昂犯了难。还能怎么办呢?跪都跪了,再加上原本就心虚,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自觉时刻黏在她身边,时常忘记有人在场,不分时间空间地与她亲近。 下人们当然看出主子的变化,经常会主动回避。但是这府里毕竟存在有心人,比如李婉英就很看不惯他们。婉英嫉妒婉宁,见不得他们卿卿我我不说,夫君行事更让她很气恼。婉宁要走,就利用她演戏。现在人回来了,就把她抛之脑后。把自己当工具,用完了就撇到一边去,完全不放在眼里。 她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看着正房的房门紧闭,下人们都退到了外面伺候。顿时火冒三丈,准是在房里行苟且之事,转身就到谢惜文那里告状。 谢惜文见她气呼呼地来,反倒很冷静:“你这风风火火跑来,定有什么要紧之事吧?” 李婉英答道:“母亲,知道您一直瞧不上我,但我也知道礼义廉耻。婉宁他们光天化日在房里行污秽之事,实在不成体统、有违人伦!” 谢惜文立时心生怒火:“我们府上怎能发生这种事呢?成何体统!叫他们来见我!” “是,母亲。” 第409章告状 婉宁房间里的门是高子昂命人关上的,不过是不想让人打扰到他和婉宁。婉宁身怀有孕,两人怎么可能做糊涂事?她还不时地昏睡。只是高子昂守在她身边,免不了有些亲近。 婉宁也知道会影响不好,便责备他:“大白天,怎的可以如此没规矩?” “闺阁之乐,管他呢!” 婉宁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以。再说了,我们此刻也没有进行什么闺阁之乐,你又何必这么说呢?” 说了“不可以”,也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他当然听婉宁的了。他微笑道:“对了,从你回来,事情太多,父亲母亲只知道你病了,再次有孕的好消息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呢。知道你有孕的,除了我们也就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他们不会议论主子的事,父亲母亲也就不知道。若告知他们,他们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婉宁没有回应他,安静地躺在那里,昏昏欲睡,眼眸几次都想要闭上了。 “婉妹妹,你睡会儿吧,什么都别再想了。等你睡醒,中午我们过去上房跟父亲母亲一起吃饭,就把你再次有孕的消息跟他们说。” 婉宁微微点点头,刚闭上眼睛,两人听见外面有吵嚷声。“叫你们的主子出来!”可以清晰地听出是李婉英的声音。 “婉宁,你睡吧,我出去瞧瞧。”高子昂说。待他打开门,走到门口,看着气恼的李婉英,自己心里也有火:“府上没有规矩了吗?你跑到正房门前来吵嚷!” “青天白日,关闭门户,行不轨之事,到底是谁没有规矩?母亲叫你们过去呢!”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轨之事”?我跟婉宁行不轨之事?高子昂呆愣着琢磨她说的话,原来真的让外面的人误会了。下人们不敢跟自己这个少爷对抗,一定是李婉英到母亲那里告状的。 他回房见婉宁已经起床了,正在整理自己的着装。穿戴整齐后,又在铜镜前照了照,还算满意。她转过脸面对站在身边的夫君,微微叹道:“就知道外人会看着不妥当。你说我们还如何出去见人?” “婉妹妹,放心吧。大不了告诉母亲你怀孕的事,她就知道我们没有什么不当的行为。你怀孕的消息也就会在府上传开,到时候任何影响都没有了。” 当他们来到谢惜文房里,见母亲端庄地坐于榻上,身边站着脸上表情颇为轻松的李婉英。 高子昂瞪着母亲,率先问道:“不知母亲叫我们过来是因为何事?” 谢惜文只说:“你还有脸问!” 婉宁觉得心中有愧,夫君有些行为确实过分了些,嗫嚅道:“母亲,是儿媳不知廉耻,青天白日的,惹得下人们笑话。儿媳接受惩罚。”说着,跪了下来。 高子昂连忙喊道:“婉宁!” 他更没想到李婉英在一旁补充道:“母亲,您瞧,我没有说错吧。他们就是做下了苟且之事。” 高子昂顿时心生怒火,他强压住道:“母亲,儿子首先要纠正李婉英的措辞。婉宁是儿子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高家,是名正言顺的少夫人,我与她怎叫行苟且之事?!而且,母亲,还有个好消息没来得及告诉您呢。婉宁又有身孕了,为了孩子,儿子也不会大白天行为不检点。” 谢惜文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又添孙孙了?” 高子昂应和道:“是的,母亲,我们高家又要添丁了。至于今天的事,跟婉宁没有关系。她现在病着,又怀有身孕,需要多休息,所以房门紧闭,儿子只是担心有人会打扰到她。” 谢惜文指着婉宁:“快快快,把婉宁扶起来,别伤着我的孙儿。” 高子昂赶紧去扶婉宁,婉宁却说:“母亲,儿媳还是跪着吧。若不是我们不知收敛,府里也不至于流传起一些不好的风声。” “快起来,快起来,要罚也不是罚你。”谢惜文道。 高子昂边扶她边说:“快起来吧,母亲的话,你敢不听?” 原本得意洋洋的李婉英听说婉宁又有孕当即变了脸色,又看到婆婆对婉宁的态度转变,朝他们射过去的目光猛然间也变得恶狠狠的。 谢惜文将脸转向她说:“以后这种事就不要再做了。你遵循人伦,却不见你肚子有动静。我这当婆婆的也无法过问你们小夫妻的闺阁之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婆婆的话,李婉英没敢反驳,只低下头说:“母亲教训的是。” 片刻,谢惜文对自己儿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德性。府上风言风语的,你也有责任。罚你三个月内不得踏进婉宁房里半步!你住到偏房去。” 这惩罚最接受不了的当属高子昂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惜文又说:“没什么事,你们都下去吧。” 高子昂笑嘻嘻迎了上来,道:“母亲,您这惩罚太严重了。” “我是为婉宁好,你若为她好就照办吧。” “母亲,儿子知道……” “知道还说!什么都别说了,回去吧。” “儿子知道分寸。” 谢惜文恼怒道:“你!你是想气死我?知道分寸也不行。” 高子昂俯下身道:“求您了,婉宁还病着呢,我必须在她身边照顾她,就求母亲让我去婉宁房里吧。”他蹲了下来,抓着谢惜文的手臂央求道:“母亲……” 谢惜文耷拉下双眼,瞧了他一眼,道:“不许撒娇,撒娇也没用。都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还这个德性!你父亲最烦你沉湎于男女之事,你倒好,整天闹出一些风言风语。” 高子昂继续抓着她的手臂央求着。 “他若是知道你行为不检点,我倒想看看他如何惩罚你。他知道你去沁芳阁,到现在还火大着呢!正愁没机会修理你!你最好不要招惹他。” 高子昂心中一惊:“母亲,求您了,别让父亲知道。” “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婉宁需要照顾,这次就先给你提个醒,暂撤销对你的处罚,你若再不知道检点,我定会告诉你父亲,他的惩罚可是会比我严重多了。这回我会让下人们守口如瓶,你下去吧。” 第410章犯病 婉宁他们回到屋里后,高子昂仍旧守在她身边,似乎仍无顾忌。婉宁责备道:“母亲差一点就罚你了,你还不知收敛?” “你现在怀有身孕,就是一张挡箭牌,万事无虑。” “婉宁可不能忤逆母亲。” “这怎么能叫忤逆呢?我们的真情流露而已。”高子昂紧搂着她道。 “你都快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还这么任性!妹妹不想与你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为了万无一失,你就为我们的孩子牺牲一些。”说完,婉宁觉得犯困,便到床榻上躺下。 高子昂则丝毫不意外地跟着睡在她身旁,将胳膊搭在她身上,说:“你竟跟我母亲是一丘之貉,你的话怎么跟我母亲说得一模一样?” “母亲是为了妹妹好,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不能让母亲失望。” “婉妹妹不爱我了。做母亲的人啊!要孩子不要我了。” “妹妹怎么会不要你呢?没有你,哪来的孩子。”但是片刻间,婉宁瞅着他说,“母亲的话,我们必须听!” “不听她的。” 婉宁顿时来了火气:“哥哥!你如此胡天胡地,到底是为了安慰我,还是因为心虚,这么做你心里会好过一些?你忘记了吗?我们之间从来都不需要刻意。” 面对婉宁的灵魂拷问,他明白终究是妹妹将自己看得透透的。片晌,搂住背对着他的婉宁,声音低低地回答:“当然是希望我的婉妹妹相信哥哥了。” 婉宁自然没有理他,情绪也很低落。原来婉妹妹一直都没有原谅他。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也不知道婉宁到底睡着没有。不过高子昂没有打扰她,只自己悄悄起床,走出房门,打算出去透透气。 义儿见他一脸愁容的样子,问道:“少爷,您跟小姐又闹不愉快了吗?” “我上回到过沁芳阁的事,她心里可能还没有真正原谅我。”高子昂忧心地说。 “少爷,您别急呀,感情上的事本来就急不得。小姐她一直都爱您,早晚会原谅您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我能不急吗?按照婉宁的个性,说不定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义儿脸上透着微微的笑:“那还不是您自己惹的事?”片刻他又安慰道,“少爷,您放心吧,她会原谅的。眼下她的病仍然是重中之重。” 蹲在那里的高子昂瞪了瞪他,什么都没说。 用过午膳,孩子们照例来高府玩,婉宁再次跟他们玩到了一起。 整个下午,她时不时望见站在不远处时刻守着自己的子昂哥哥,心中矛盾,颇不是滋味。希望他仍然是从前那个一心对自己好的子昂哥哥,而不是因为做了错事,心里愧疚,所作所为像是在赎罪。 此时的婉宁不能够忧思过重,连她自己都忘记了。黄昏时分,她控制不住地头疼起来,险些晕倒。高子昂见状立即过来扶她:“婉妹妹,累了就进屋休息吧。” “哥哥,我没事。”她抬头环顾周边,“天快黑了,我该回家了。” 高子昂呆愣了一下,说道:“婉妹妹,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哥哥,你糊涂了呀?这是你家,不是我家。”说完,婉宁转身就走。 高子昂不得已跟了上去:“婉妹妹,我送你回去。” 义儿见状,连忙问道:“少爷,您跟着去李府,今晚你们是要住李府了吗?老爷夫人那儿?” 高子昂回道:“实话实说,不过是在李府上歇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你遣人进去禀报。” “是。” 马车里,婉宁紧紧靠在子昂哥哥怀中,氛围浓厚,爱意满满。 高子昂坐在那里,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容。婉宁又犯病了。太医说过,每当她受到精神刺激,尤其是遇到不开心之事的时候,她的记忆总是会选择性趋向美好。 她一定是因为竹筠的事,嘴上没有说很多,心里却在跟自己过不去。他的脸蹭了蹭婉宁的额头,含泪轻声问:“婉妹妹,就算你病着,嫁给我却没能成为你美好记忆的一部分吗?” 而事实不止如此,他就是婉宁痛苦的诱因,一旦想起不好的事情,就会触动她所有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好半天,婉宁终于回了话:“哥哥,你怎么了?说什么呢?我才多大,就要嫁人了!” 他什么都没说了,只紧紧抱住了婉宁。 车子到了李府,钟叔亲自出来迎接。刚到府门口,婉宁已经往里冲了。他惊喜地说:“小姐回来了!” “父亲母亲等婉宁吃饭一定等急了吧?”婉宁的脚步稍停,没等钟叔回答,已迅速从他的身边走过。 钟叔惊恐万状,朝高子昂问道:“少爷,小姐她怎么啦?” 高子昂黯然伤情,自觉无言以对,只叹了口气。 没想到钟叔脾气还挺大:“少爷!您是认为小姐娘家没人了吗?就这么欺负我们家小姐。虽然少爷您是主子,可您这么欺负我们家小姐,老奴可不答应。” 高子昂此时半点主子的姿态都没有,低声说:“是,都怨我,我一定会治好她的病。她一直无法接受岳丈和岳母大人的离世,心情一差,她就更加想念他们了。”他盯着走在前方的婉宁,又道,“婉宁还没吃饭呢,去吩咐厨房做些小姐爱吃的。” 钟叔狠狠地瞪了他半天,才按照他说的做。 婉宁兴致勃勃来到上房,本以为可以见到父亲母亲,看到的却是他们的牌位,瞬间晕倒。高子昂立即将她抱到床上休息,看着怀中的婉宁,他流泪不止。“婉宁,我对不起你。” 没承想,细小的声音还是惊醒了昏迷的婉宁。 婉宁替他擦着泪水:“大男人怎么整天哭哭啼啼的?!哥哥你还在自责吗?我都已经不怨你了。” “你可以怨我!这个世界上的女子只有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怨我。你不要委屈自己好不好?婉宁,我错了。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招惹别的女人,心里更不会有任何的女人。此生只做你一个人的好哥哥。” 第411章原谅了吧? 婉宁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坐在那里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早已经嫁给了他,还生下了思婉。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她下意识触摸了一下小腹。 他方才是在为竹筠的事认错,想到这里情绪不免有些激动。微微抬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就算你以为你离不开我,但是你心情漂浮不定。各样女人,万种风情。你心里始终有她,这个对我来说致命的问题,你总是遮遮掩掩!”说完,眼睛里的泪水喷涌而出。 他一把将婉宁揽入怀中,任由她哭泣。许久,他低低道:“不哭了。看你如此,哥哥心里乱乱的。” 他知道婉宁此刻心更乱。她眼睛里先前的澄澈消失殆尽,先是迷离,一会儿又混沌。 婉宁捧着他俊秀的脸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夫君吗?”还未等他回答,婉宁突然变得慌乱,向周围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她问:“可是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我的父亲、母亲呢?他们怎么办?我的父亲、母亲呢?他们在哪里?”紧接着又哭了起来。 见婉宁又开始犯糊涂,“婉宁,你冷静些。”高子昂劝道。片晌,在他安稳的怀抱里,婉宁安静下来,微睁迷离的双眼。 “婉妹妹,相信我,从此以后我的怀抱就是你最可靠的去处。你头疼就安心地睡会儿吧。” 婉宁无力地抬眼看了看他后,再次依偎在他怀里,闭上双眼,不久便沉沉地睡着了。高子昂看着她,心中颇不是滋味,他后悔放婉宁走。若没有逼走婉宁,她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也不会再去到沁芳阁,惹婉宁生这样大的气。 至于老道说的话,他仍然是相信的。只不过他打算跟婉宁一起面对,无论遭遇怎样的险境,都要陪着她一起。哪怕前方有大片江河非要跳入,都要拉起手一起跳。 他将婉宁轻轻放躺睡下,自己睡在身旁搂着她。看着婉宁的容颜由最初的眉头紧锁变得愈发平和,渐渐他也闭上眼眸,准备小憩片刻。 他看得到婉宁笑得很开心,愉快地跟她追逐嬉戏。 而婉宁到近前来,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只听她在问:“一直以来我都这么爱你。哥哥,我不值得你一心一意吗?我知道,不应该问出这种傻问题,可我还是想问你。” 惊慌之下,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婉宁已经醒来,她手捧自己的脸颊,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她方才问的话是真的吗?难道说自己不是在做梦?无论如何,他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只道:“妹妹,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不知为何,婉宁对他的怨怪,此时竟烟消云散。也许是她将心里话说出来,心里好受些了。她柔柔地呼唤道:“哥哥。”而后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终于感受到,婉宁在试着原谅他。“你还肯在我怀里哭。谢谢你,好妹妹。我永远都不会再对不起你。” “我知道你昨天已经认过错了。”婉宁环顾四周,惊奇地说,“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正是呢。” “我们不是应该在高府吗?我们是怎么来到的李府?为什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抚摸着自己的头颅,“我头好疼,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婉妹妹,你还没有吃饭呢。我们吃些东西吧,吃完饭,你就会好受多了。” 小姐回来,李府上准备了主子最爱吃的各种饭菜。婉宁自知好久没回李府了,吃上家里的饭菜也很享受。 吃过晚饭,子昂哥哥带着她在后院的池塘边看星星,数星星。清亮的新月射出平静的光芒。水动月不移,池塘里粼粼波纹闪烁着微光。 “你真的原谅我了吗?”高子昂突然问,“我不要你为了孩子委屈自己。你越是不说话,我心里越不踏实。” “你不是都说了吗?心里不会再有他人,我相信你。我爱你啊,妹妹懂你。” 听她这样说,他感动不已,仿似无法克制自己,紧紧地环抱住婉宁。婉宁却因为太过想念父亲、母亲,头疼得厉害,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着。 良久,他感觉到天渐渐有些凉意,便将婉宁抱回房间。睡在床榻之上的婉宁,面容还是那么恬静、善良。他一直在身边静静守她到深夜,心想大概不会醒来了。 他承认这回让婉宁受委屈了,既然来了李府,若在岳丈岳母大人面前没有任何表示,他仿佛过意不去。他便起身到李政航和王韫芝的牌位前跪了下来,在二老面前认错、请罪。当然也希望以此让婉宁彻底原谅自己。 翌日,婉宁一觉醒来,见子昂哥哥不在身边,只是燕儿在守着。她问道:“哥哥呢?” “他还在老爷夫人的牌位前跪着。少爷有心了。” 婉宁又忍不住唠叨几句:“从小就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生下跟他的孩子是我毕生的幸福,为了跟他在一起,我说服父亲,甚至不顾自己的尊严。只为了这一段感情,以为会有个好的结局。可是他呢?已然变过心,还能回到从前吗?” “小姐,那竹筠怎么能跟您比呢?” “我一想到他看竹筠的眼神,想到他跟竹筠在一起,嫉妒得快要死掉。真的为了孩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可是我和他之间的爱情到底能否挽回,还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只要少爷以后肯收心,竹筠的事您就原谅他吧。”说完,她见小姐要起床了,便立即拿着衣裳上前伺候。 婉宁穿好衣裳,稍稍打扮了一番,准备去父亲母亲的牌位前。刚出房门,等待主子吩咐的义儿见到她,立即迎了上来:“小姐,您起来了?” 她问道:“义儿,你主子把竹筠怎样了?” 义儿愉快地答:“小姐,他们已经彻底了断了。竹筠可能早已经离开长安城。” “是我逼走竹筠的吗?” “小姐,您就爱胡思乱想,少爷就不该跟竹筠勾勾搭搭。如今竹筠走了,少爷应该不再想那么多了。” 婉宁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的?” “小姐,您知道,在此事上,义儿绝对不会骗您。” “竹筠虽然走了,天知道还会不会有别人。” “不会的,小姐,义儿替您看着他。”义儿笑着说。 第412章回到从前 婉宁快走几步来到上房,她的目光先在父亲母亲的牌位上停留,然后向下挪,子昂哥哥果然恭敬地跪在那里。她上前唤道:“哥哥。” 高子昂看起来很疲惫,强打起精神转头看了看婉宁:“婉妹妹,你起来了。” “哥哥,你在这里跪了一夜吗?”她蹲下说,“我都说原谅你了。何必呢?” “我让他们二老的宝贝闺女受了委屈,自然该过来请罪了。” 婉宁抚摸了几下他的脸,然后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他也伸出手搂住了婉宁。片晌,婉宁说:“哥哥,你起来吧。” “婉妹妹,你是彻底原谅我了吗?” “傻子,我都说过原谅你了。”婉宁见哥哥没有立即起来,她走到父亲母亲的牌位前,恭恭敬敬给他们上了三炷香。然后回转身,扶起子昂哥哥。 他艰难地站立着:“婉宁,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坚决不同意你与其他女人在一起?” 高子昂自己都站不稳了,却固执地搂住她,说:“谢你相信我,谢你还能给我们的感情一次机会,让我此生能拥有你。” “我这后半辈子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好了,我们不说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他到婉宁的床榻睡下,还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松开,目不转睛望着她,看样子此刻很想跟她多说会儿话。 婉宁则支着个脑袋,同样也一直看他,只是眉间微蹙。“从前你给我的感觉温暖而踏实。我多么希望我们还能回到从前,我的心也没有一次一次地被刺得麻木。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她说。 “能!”他笃定道,且激动得差点坐起来,“让自己的女人幸福不就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吗?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仍然很幸福。从前我们或许经历过一些不堪,但你的哥哥永远都是你的好哥哥,小时候是怎样的,永远都如此。现在做了你的夫君,他也永远都是你的好夫君。” 婉宁扯过一床被子给他盖上,整个身体被他顺势搂住。她的脸颊紧贴他结实的胸膛。 “世间最动人的莫过于感情。我何尝没有想过带着你跟孩子去婉居,我们余生就在婉居度过?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只有我们一家人。” “是真的吗?哥哥,你心里当真这么想?” “那是当然,你都病了,我又怎么会骗你呢?” 婉宁很明白,他可能是想过的,但也只是他思想的一部分。感情再动人都不可能占据他生命的全部。 “可是哥哥你是高家独子,高家离不开你,你也都说了,无论何时想去婉居都会陪我。还有你在朝廷依旧有用武之地。你是妹妹心中的大英雄,我也希望我的男人成为世人心中的大英雄。”婉宁仰起脸又道,“你有心就够了。” 高子昂看了看她,微微一笑,轻快地说:“既然妹妹希望如此,那我定要做人们眼中的大英雄。” 许久,他长舒了一口气,眼睛直盯着上方,又道:“在这泱泱官潮之中,我不过是浮于其上的一片小小树叶。什么大英雄都是虚名。当年你父亲出事,正是他风头正劲,皇上要削了他的兵权。我父亲不也是吗?有意无意地做了一些坏事,被皇上找了个由头削去了官职。如今我得皇上提点,也该知足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只在乎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原来哥哥你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你能够看透‘英雄’二字着实不易。” 他双手搂着婉宁说:“但若是妹妹的命令,我无一不从。”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开心。”婉宁趴在他身上缓缓道。没一会儿功夫,她猛地起身,“你昨晚一宿没有休息呢,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睡觉,我不吵你了。” 婉宁给哥哥将被子盖好,而他心满意足地微笑看她。 “要不你先吃些东西再睡?”婉宁忽然问。 他缓缓点头:“嗯。” 吃过早饭,高子昂一直睡到午后醒来。觉是没少睡,但仍然感觉昏昏沉沉的,睡又睡不着,赖在床上懒得起。婉宁陪他说了会儿话后,两人商定出去逛逛。 因为婉宁说过期待回到从前,无非就是将从前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找回从前的记忆,他想。最终他决定先带着婉宁来到存有美好记忆最多的梨园。 李府后面的梨园正是梨树结果子的季节,放远望去,满园长得很茂密。高子昂像从前一样拉着婉宁的手。片晌,他们停在一棵梨树下。他问:“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在这里我第一次亲了婉妹妹,那天的你可害羞了。” 婉宁想到,是啊,当初被他那么一亲,激动了一整晚。她不自觉羞涩地靠在他的怀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哥哥可还记得?也是在这片土地,你将贴身玉佩赠给了我。那是妹妹此生最珍贵的礼物。” “当然记得了。我还记得当时说过,这只玉佩对我特别重要,若要将它送出去,这世上只有你配。哪怕没有指腹为婚,那时你也是高家几代人选定的儿媳。”说完,在婉宁额上一吻,两人紧紧拥在一起。 “对于过去发生的一切,我不会逃避。我也知道正视我们相伴的坎坷人生,你心里才会好过些。婉妹妹,你听哥哥说。”许久,他忽然变得严肃,“虽然你的男人在某些时候爱玩,偶尔看了看外面的风景,但是从我还未来到这个世上,你就开始充满了我的整个世界,占据了我整个心灵,如今的记忆里满满的都是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你的影子,而一切都是那样美好,这就决定了我此生不能没有你。这种离不开甚至是无意识的,你要相信我。” 说完,他的心里开始扑腾乱跳,一直紧张而焦急地等待婉宁的回应。半晌,只见她缓缓仰起脸亲了一下他,然后说:“妹妹信你。我也离不开你。” “好妹妹,谢谢你,也感谢上天将你赐给我。”不一会儿,他抚摸了一下她柔嫩的脸颊,微笑着说:“跟我回家吧?” 婉宁点点头:“嗯。” “思婉应该想你了。” 第413章找到“亲哥哥” 婉宁因为贪恋午后的慵懒时光,两人并没有着急回府,而商量在梨园再待一会儿。高子昂坐在树下,怀中紧拥着她,脸上的笑一直在。 “有那么得意么?”婉宁瞥他一眼问。 他没有回答,仍旧一脸微笑、目不转睛瞧着她。 “你有的时候还真挺让人想逃离的。” “且不说我们指腹为婚,又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说以后,我们已经有了思婉,又有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夫君又是你一生的依靠,如此圆满,你如何逃离?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如何能逃得过自己的心?” “我不想理你。”婉宁转到一边去。 他则凑上来:“你不理我,我理你。” “现在是撒娇的时候吗?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求我!” “你这么说,我心里好过很多。婉妹妹一直打心底觉得我们是分不开的,只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才生我的气。好,我改。” “哼!改也来不及了。”只听婉宁悠悠道,“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她忽地将脸转向他,“哥哥,说真的,我还真想去看一看曾经的帝都,去看看那边的风景是否像书中所说的一样。” “好,我一定让妹妹实现这个愿望。等你生下肚子里的小宝宝,哥哥一定带上一家人游遍江南风光。” 闻言,婉宁转过脸,缩到他怀里,仰起脸笑着说:“哥哥,你真好。” 高子昂微笑着,伸手触碰她嫩嫩的小脸颊。婉宁埋首于他胸前,半晌,低低说:“你当真不明白心痛的感觉吗?”而后,她的语气忽然变得霸道,“此后,你的怀里只准有我一个女人,你的身边也不准有别的女人,更不准再有女人喜欢你!”瞬间她又强调一遍:“我说了不准就不准!” 他的内心欢喜,却故意逗婉宁说:“是不是我去做和尚,婉妹妹就满意了?” “哎,这主意不错。还要让父亲派人严密监视你的动向,不准你出寺院半步!哥哥放心,妹妹会时常去看你。” “小丫头说的跟真的一样。我去做和尚也会拉上你一起的。” “干嘛?我又做不了和尚。” “你去当尼姑啊!你不在身边怎么行?” “当和尚你都不安分,和尚和尼姑又不住一起。” “哼,这可安分不了,是婉妹妹你让哥哥不安分的。”片刻,他仰起头,轻声叹了口气,“无论何时,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我们两个在一起,不该提其他任何人。” “不提就不存在了吗?就能避免从前的惨剧不再上演了吗?这天下的女子都争着抢着要嫁给你。” 高子昂闻言微微笑了笑:“这天下的女子关我何事,我只管我的婉妹妹。”在他眼里,这么说就算是对婉宁的要求做出了回应,可他看得出来婉宁并不满意。 她蹲在那里,手拿小石子划着地面,微微嘟起嘴,脸上泛出清冷之气。样子像极了小时候,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多事,婉妹妹都不曾改变,仍旧保持着从前的天真可爱。他忍不住扯了婉宁一把,她身子不稳,倒入他怀中。 他凑到婉宁耳边轻声说:“哥哥我唯妻命是从。” 婉宁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些笑意,仰起脸看了看他:“我们回家吧?” “是回高府。” “好。” 高子昂牵着婉宁的手,两人快要离开梨园时,他趁婉宁不注意,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因为始料未及,再加上他的力气很大,婉宁有些微生气。猛推开他,道:“得到了就可以不温柔了吗?” 他脸上露出大大的笑:“行行,那再来一次温柔的。”婉宁嫌弃地又推了他一把。 “无论怎样表达爱意,你都是我至亲至爱之人。”他转而淡淡的微笑,“你还嘟着个小嘴儿就是让我亲你呗?” 见婉宁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又气恼。就是这般的婉妹妹令他沉沦,曾经多少次地只想见到她,听她说话,看她笑——说到笑,他忽然陷入悲伤,就算她曾因为生气不会对自己笑,哪怕靠在自己怀里哭,都是幸福的。唯独害怕她永远都不理自己,害怕失去她。 他紧紧握着婉宁的手,说:“婉妹妹,我知道感情是要两个人付出、彼此保护的,而我曾经在保护他们感情的这条路上有过短暂的迷失,以后不会了。” 说得再多,都不如以后付诸到行动。高子昂知道有一件事,一旦实现,婉宁会心情大好。更令人欣喜的是,对她的病也有好处。那就是抓紧时间找到她想象当中的“亲哥哥”。 父亲亲口告诉他,李家这个大儿子已不在人世。可岳丈大人为了安慰婉宁,弥留之际说过这个亲哥哥仍然活着,还交给她一枚玉佩。他在岳丈大人面前承诺过一定要找回李家漂流在外的儿子。面对此种情况,他想过找个人代替。 手下老早就回信说有眉目了。前些天更是接到一封来信,说是有结果了。顶替婉宁的亲哥哥,完全没有问题。 此刻他要让婉宁知道,除了高家,她母家还有亲人。他仍紧握着婉宁的手,边走边歪着头说:“婉妹妹,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婉宁很不屑地说:“你能有什么好消息!跟女人有关的话,就别说了,我不想听。” “我身边的人都被婉妹妹细数过了,哪还有女人?而且我们不都说了吗?不再提什么女人。” 她瞅了瞅哥哥后随口一问:“什么好消息?” 他淡淡一笑,随后道:“你的亲哥哥可能找到了,过不了几天,我派出去的人就会带他回来了。” 闻言,婉宁一下子跳到他面前,惊喜地问道:“真的?” “当然了,此等事哪里有撒谎的必要?” 婉宁猛地跳起来抱住他。他片刻的愉悦后,因为忧心婉宁身怀有孕,脸上忽而变得平静,下意识搂住了她。 “哥哥,你永远是妹妹眼里的大英雄。”婉宁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用崇拜的眼神微笑着看他。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就喜欢你小迷妹的样子。” 第414章留个念想 婉宁和高子昂两人高高兴兴回李府,吩咐下去,收拾了所有物品准备当日回高家。 一众人站于李府门前,下人们都在等主子上车。婉宁因为太兴奋,一刻不停地缠着子昂哥哥,都快要忘记自己要乘车回高府了。 义儿见小姐如此开心,便说:“婉宁小姐,还是跟少爷和好会倍感幸福吧?也只有您在少爷身边,他的人生才会步入正轨。” 高子昂瞪着义儿道:“胡说什么呢?” 此时婉宁笑着说想走回高家。两个主子便步行在前,下人们带上主子的物品,驾着婉宁的马车,跟在后面。 快走到高府时,看见几个孩子在不远处玩耍。孩子们见到婉宁,嘴里不停喊着“婉姐姐”,还朝这边跑了几步,可是看到她的身边有他人,停下怯怯地愣了一会子,就又跑开了。可能也是不想打扰到婉宁他们。 高子昂见景似乎有感,迫不及待地说:“若我们的院子里也有一群孩子在玩耍该多好,心爱的婉妹妹就应该给我多生几个。” “什么我多生几个!我是个人,又不是后院的老母猪。” 他捏着婉宁的脸笑着说:“你就是一头母猪,猪脸,猪鼻子,……哥哥我都好喜欢。” 子昂哥哥没有再说下去,可婉宁一下子就想到偌大的高家有几个孩子太正常了。她总是担心父亲母亲为了延续高家香火,会给他纳妾。眼神忽而转向落寞:“是哦,我一个人如何完成高家传宗接代的任务。” 高子昂仍旧说:“你多生几个不就完了吗?放心吧,哥哥永远不会再纳妾。” “哥哥,其实……”婉宁顿了顿。 “什么?” 他以为婉宁会说,其实她也想多生几个。没想到她却说:“其实妹妹好想思婉啊!”他忍不住轻敲了一下婉宁的额头:“丫头,你想说的当真是这句话吗?” 婉宁没有回答他,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不禁想要亲近眼前姣好的姿容。 正当此时,只听不远处响起熟悉的声音:“哎呦喂,当街就亲上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品鸿正笑着看他们。高子昂见到他只微笑,很平静。而婉宁却没好气地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那啥了?”随后又问,“你怎么来了?” 王品鸿叹道:“婉宁,听你这话是不欢迎啊!”片刻,他缓了缓语气,“没地方玩,就过来找你们喽。你们又不在,我正想回府呢。” 高子昂闻言嘲讽道:“你堂堂大少爷怎么可能没有地方玩?” 婉宁仍旧是方才的语调:“都当父亲的人了,还时刻想着玩。” “婉宁你这话跟我家那位说的一样。我现在才尝到被女人管着的滋味。自从儿子降生,她现在可有地位了,连我都不敢对她不敬。在父母亲那里,她现在是王家的功臣,小妾们更是对她毕恭毕敬。” 高子昂听得出来,王品鸿跟孟静瑶的关系好很多了。他觉得没有地方玩,原来是变得顾家了。他慢悠悠道:“尊夫人总算过上太平日子了。无论如何,她也嫁给了你,她跟那个男人已经成为过去了。跟她认个错,道个歉,不早就没事了吗?”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如果婉宁曾经跟别的男人好,还时不时地惦记着别的男人。你容得下?” “说的也是哈。”高子昂搂了一下婉宁,笑着道。片刻,他仰起脸:“你来都来了,就别着急回去。我们也回来了,进府吧,晚上留下吃饭。” 王品鸿笑了笑,绕到婉宁身旁故意问:“婉宁呢?你留我吗?” 婉宁瞪他一眼:“哪有逐客的道理?再说了,今天我心情好,你就留下吧。” 几个人边走边聊着。王品鸿道:“婉宁,你别对我有这么深成见,好不好?我过来可是一番好意,看看你们和好没有。” “别假惺惺了!没有你,我和哥哥之间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出现。你何时真正希望我们在一起?何时希望我们真正幸福?” 王品鸿低着个头,寻思了一会儿:“我承认曾劝过他放弃你,那是因为他险些为了你与皇上起冲突,这个冲突导致的后果他担得起吗?可如今不一样,既然你们真心相爱,又自幼熟络,就在一起,你为什么总要远离他?这世上的男人大抵如此,有些男人风流不起来是因为没有资本。除了他,你就能保证找到的一定是个完美的男人?” “你还真敢说!哼!你们男人当然向着男人说话。” 高子昂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婉宁揽过来:“妹妹,你最懂我了。别听品鸿胡说,你哥哥我岂是那没有主见的人?” “哼!” 他再次确定婉宁的心意:“婉妹妹就别怨我了呗?” “事事难料,走一步看一步吧。王品鸿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人生得乐且乐。”婉宁冲着子昂哥哥微笑,“我们现在在一起,妹妹很开心。” “品鸿出的馊主意,我再也不敢借鉴了。你可是有我母亲撑腰的。你难道忘了?我若跟别的女人有纠葛,你可以去跟母亲告状。” 婉宁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哦,我应该去找母亲告状的。” 三人闲聊着,不知不觉进到高府,刚越过大门。“看你们如此,我也就放心了。”王品鸿道。 高子昂斜眼看他,脸上露出微笑。他一回转头来,就见父亲走近,刚要跟父亲打招呼。“总算见着人了!”高骏铭瞪了他们一眼抢先说道。 “父亲,您小声一些。您斥责儿子便罢,别吓着婉宁,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受不了刺激,上回她就说您凶。” 高骏铭的脸瞬间耷拉了下来。此时,思婉跑过来,扑到婉宁怀里。看在母女俩的面子上,他强压住怒火。 跟父亲行过礼后,一伙人回到南院。没一会儿功夫,高子昂跟王品鸿商量在哪吃饭,需提早准备。 “我们就在你院里吃吧。”王品鸿说,“我不想打扰到高家二老,我们聚聚也挺好。” “好,随你的意喽。” 临近吃饭时,两位少爷早已坐在座位上等着,也摆上了碗筷,只等上菜了。思婉却吵着要去祖母那边,婉宁只好抱她过去,顺便给母亲请安。安排好了思婉再回来大家一起进餐。 剩下的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后,王品鸿掏出一对精美的耳坠放到高子昂面前,高子昂一眼就认出了这对耳饰竹筠戴过。他呆愣了片刻,淡淡地问道:“何意?” “你应该认识啊!竹筠的。她说,留个念想。” 高子昂拿起耳坠,端详了许久,又放回到桌子上。“你替我收着吧,都过去了。我好不容易挽回婉宁,她将我看得透透的,我不想再引起误会。” 王品鸿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后将耳坠收了起来,免得婉宁一会儿进来瞧见。 第415章 皇子拉拢 两人沉默了半晌,王品鸿突然道:“竹筠离开了,走的时候是我送她的。”话音刚落,便自然地看向高子昂,只见他用调羹搅动冒着热气的茶水,看起来思虑繁重。“她有说去哪里吗?”他声音低低地问。 “她说,回老家。”王品鸿答。随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没一会儿功夫,王品鸿又补充道:“对了,她还说多谢你救她于苦海。” “但愿她能碰到一个真正疼她的人。” “人走都走了,我们也没必要伤悲了,就开心一些。” 高子昂头也未抬,道:“别胡说了,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还跟我装呢!”王品鸿靠于椅背,仰起脸,“说实在话,我都还有些舍不得她呢。我有纳她为妾之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许久,他的脸上出奇地露出了笑容,“谁让她惦记的人是你呢?!”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什么惦记不惦记的?”正当此时,婉宁突然闯了进来。 王品鸿向前倾了倾身子道:“子昂说啊,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饿坏了。依我看呐,不是什么饿坏了,是片刻离不了吧?一会儿功夫不见就这般惦记。” 高子昂低头笑了笑,然后将婉宁的椅子拉到自己身旁:“婉妹妹,坐到我身边来。” “你少来了!也不怕客人笑话。” “他笑就让他笑去。” 吃过晚饭,王品鸿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剩下婉宁和子昂哥哥在屋里说话,她脸上一直维持着笑容。坐在对面的高子昂也时常跟着愉悦,他想得到婉宁肯定是因为“亲哥哥”就要回来了,才这般高兴。 “亲哥哥要来分担你的宠爱,哥哥我吃醋怎么办?婉妹妹,你是不是要弥补一下?”他玩笑着道。 婉宁没有就此回应,只说:“我有亲哥哥了,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有我,怎么会是孤零零一个人呢?” “说的是至亲的人呢。” 高子昂对此话依旧是不服气,刚要辩驳,婉宁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当即追问:“你派出去找哥哥的人有没有再递回消息,何时到京城?” “如此迫不及待?” “那当然了。回来的可是我的亲哥哥!跟你问清楚了,我想去接他。” “放心吧。我知道你着急,早就吩咐他们了,有任何进展都要向我汇报,现在已经走在半路了。应该再过个五六天就能到京城。” 闻言,兴奋的婉宁一下子抱住了他。许久,她伸出手掌,掰着手指一天一天地数,一天一天地倒计时。“等到第五天我就去接哥哥。” “好,我带你去。” 婉宁挪动身子坐在他腿上,欢快地将双臂搭上他的双肩,两人微笑对视。 此时,义儿在门外禀报说:“少爷,老爷叫您过去他书房。” “知道了。” 父亲吩咐,高子昂不敢耽搁,在婉宁唇边明艳地亲了一下,片刻间起身朝父亲书房走去。义儿因为担心,跟了他一段距离,而他一心担忧婉宁,叮嘱道:“义儿,提醒燕儿给婉宁准备药了吗?” “那是自然,少爷。义儿去小厨房时,她正在忙活呢,这会儿应该端给小姐服用了。我们下人分内的事,任何人都不会懈怠。” 高子昂微微低着头向前走,似有几分忧郁:“以后一定要按时给婉宁服药,我怕她又犯病。可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一犯病就忘记已经嫁到高家来,还一直吵着回李府。她的病早一日治好,我们大家早一日安心。” “小姐这个样子也是情有可原。心里的毒瘤被祛除,也就不会再犯病了。少爷,您不必太忧心,事实就是她都嫁给您了。不都开开心心跟您回来了吗?” “我此刻自然高兴她跟我回来,可她的病毕竟没有完全好,搞得我也晕乎,整天像做梦一样。”说罢,他瞪了一眼义儿,“你回去吧。再瞧瞧婉宁有没有按时吃药。” 义儿指了指老爷书房的方向问:“老爷那边——真的不要小的跟过去?” “我大概知道父亲为何叫我,他不会把我怎样的。” “好,少爷您当心,义儿这就回去。” 高子昂来到父亲书房,大模大样走了进去:“父亲,您叫我。” 坐在书桌前的高骏铭瞪了他一会儿,冷冷地说:“你跪下!” 高子昂知道父亲如此无非就是因为待在府里陪婉宁的时间长了些,他认为不是什么大事,故作不知:“儿子没错,为何要跪?” 高骏铭的声音变得严厉:“跪下!” 不想惹父亲生气,高子昂只好极不情愿地跪了下来:“父亲,你让儿子跪下,要有话说才行。” 高骏铭发现这个儿子随着年纪的增长,多了些狂傲之气。也难怪,在皇帝面前备受重用,因为是皇上的身边人,又被皇子们争相拉拢。回到府上还要为一点小事被训斥,岂能心甘?而他整天跟媳妇混在一起,这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确实挺让自己生气。 “你真的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缠绵,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他严厉地质问。 “父亲,婉宁病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到现在还时常犯糊涂。儿子只是想多陪陪她,希望她的病快些好。而且她还怀有身孕,就更不可再出现任何差错。父皇体谅婉宁生病又身怀有孕,也是希望我照顾好婉宁。” “照顾好婉宁,就该像前段时间一样,把高府闹得像个疯人院?!鸡飞狗跳的。你们两个都是做父母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高子昂想快些回房,便应道:“一切都为了让婉宁开心,都顺着她。不过儿子知道了,我们会注意的。” 高骏铭嘲讽:“怎么玩可以由着你们,只要别把高家给拆了!”停了片刻他又道,“我更关心的是高家的命运。” 一听父亲此话,高子昂便知父亲的意图。皇子们笼络,跟随哪个皇子关系到高家的命运,跟对了,高家继续显赫;整不好,可能万劫不复。但现在还不是做决定的时候,父亲定是知道其中的缘由。他这么说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想法。 “父亲,您侍奉皇上多年,岂不知君心?皇上最恨三心二意,在他手下当差,觊觎不该图谋的位子一定会有惩罚。” “魏王找过你吧?”高骏铭不确定地问道。 “父亲——”魏王找过他是事实,他正思考说什么。高骏铭又道:“恐怕太子早晚也会找你。” 他连忙接过话:“父亲,您该不会以为儿子要从中选一个吧?您多虑了。儿子自知没有您的眼光和魄力,做不到效仿您,最终干一番大事。” “那你什么意思?连我都看不出你什么意思。” 高子昂稍稍仰起脸:“您应该最了解,只是想得到肯定的回答。儿子只忠于皇上,情况不明,怎么可能做糊涂事?这便是我的态度。至于说魏王,但愿他只是想结交党羽,而非不臣之心。” “至高无上的皇位摆在眼前,一切都要向后靠。你以为这天下真的像你看到的这般太平吗?”高骏铭莫名地心生怒气,“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自己小心着吧。” 高子昂呆愣了片刻,应道:“多谢父亲提醒,儿子明白。没有其他事,就先退下了。” “嗯。” 第416章 隐隐不安 待他回到房里。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婉宁见到夫君,马上迎了过去。 “怎么啦?药喝了吗?” “没什么啦。我只是在想,父亲找你会不会是因为我回李府。你是不是过去替我挨训了?眼下又要回李府,真麻烦,这不是担心父亲又不高兴嘛。” 高子昂朝婉宁微微一笑,边走边说:“你是堂堂郡主,想去哪就去哪。父亲不会管的,他只是担心我荒废正事。” 婉宁小声“哦”了一声,心里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他一屁股坐在圆桌前,见到眼前摆着一个碗,碗底还残留棕色的液体。这只碗跟婉宁平时喝药用的一模一样。便由此断定,婉宁按时吃过药,丫鬟还未来得及收拾。“对了,你说要回李府?今天刚回来。” “我心想亲哥哥要回来了,回去收拾一间像样的屋子给他,作为哥哥的房间。怎么说他都是李家大少爷,从小没有住在李府,腾出一间屋子弥补这些年的缺憾。” “哦,应该的。” “离亲哥哥回来还有五天,要不我后天回去呗?”婉宁的语气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却眨巴着一双大眼,频频射过去撩人的温柔。 高子昂无奈道:“好!”婉宁激动地抱住了他。 临睡了,婉宁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她伸出玉指戳了一下睡在身旁夫君的鼻尖,轻笑如珠。高子昂见婉宁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单纯。自从家遭变故以来,她甚少发自肺腑笑得如此开心。亲哥哥要回来,能够使她如此开心,大概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吧。由此,他更加肯定找个人顶替她的亲哥哥没有做错,虽然欺骗了她。 他转头笑了笑,将自己的手臂放在她的颈下,让她枕得更舒服一些。 “你说我的亲哥哥是否也英俊潇洒?”婉宁问。 “婉妹妹,你这个问题提得好。‘英俊潇洒’是比着我说的吗?” 婉宁瞪着他:“你真不脸红!”夫君一阵笑后,她又缓缓道,“不知道亲哥哥叫什么名字,我见到他就直接叫哥哥吗?还是需要称呼名字呢?” “初次见面,当然无须刻意,直接叫哥哥吧。” “好。” 片晌,他微叹:“少爷我也得跟着叫。我不仅要跟着叫,还要讨好、哄着。谁让他是婉宁的亲哥哥呢!”闻言,婉宁“呵呵呵”地笑出声。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都陷入了安静,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婉宁一直沉浸在要跟亲哥哥重逢的喜悦里。而高子昂自跟父亲谈过话,要说心里完全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他何尝不知道天下不太平?魏王始终夺嫡之心不死,攻势咄咄逼人,自古兄弟阋墙有多少惨剧发生?皇权压制,太子在种种压力下,越发按捺不住。想到这些,他隐隐觉得不安。 许久,稍微有了点睡意的婉宁借微弱的光,暖暖地在他的唇边亲了一下,盯着他问:“哥哥,你怎么了?”长明灯加上月亮,两者的光依旧很微弱,婉宁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夫君没有睡,仍感觉得到他心里如潮涌。“哥哥,你有心事啊?父亲跟你谈过话之后,你就仿佛有心事。”她再次问。 “妹妹,你不用担心。夫君无非就是思考如何侍奉圣上。”他将婉宁朝自己身边揽了揽,“时候不早了,你是有身子的,快睡吧。” 婉宁很乖地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不一会儿功夫,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高子昂见她安宁恬静地睡着,娇喘微微,惹人怜爱。他秀美的唇轻落于婉宁的眼眸,有此知己,夫复何求!呆看片刻之后,自己也静静地进入梦乡。 四天后,婉宁嚷着明天一定要去迎接亲哥哥。高子昂分析,可能还不到长安城。而婉宁很坚持,说没准亲哥哥在路上很顺利,就会提前到。夫君也只好由着她。 到了第五天,前一晚兴奋得睡不着的婉宁依旧起了个大早,催促着夫君也赶紧起床。精心打扮一番,吃了个早饭,就坐上马车去城外迎接亲哥哥。 从南边入城就只有一条路,她一到城外,下了马车,怀着焦急的心情在路边等候。随行的一群人无一例外地陪着她。因为天有微微凉意,高子昂劝她到车里等,而她根本坐不住,仍然不停地出来向南张望。 等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仍旧没有看见夫君的手下带亲哥哥回来。婉宁失望是肯定的了。 “越往北天气越凉,哥哥也要慢慢地适应,赶路不必太急。天很晚了,哥哥他也要找地方休息,今晚我们再等下去也见不着人。我们回去吧。”高子昂安慰着,片刻,他连忙又道,“我们明天还过来。嗯?” 婉宁脱口而出:“那当然了!”说完,在夫君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朝马车走去。 第二天,婉宁热情不减,又是一大早就跑到城外。 伴随着清晨的阳光,两个时辰过去,颇有经验且警觉的高子昂听见远处有马蹄声。他搂住婉宁:“婉妹妹,前方有马蹄声,说不定真的是你哥哥,人一会儿就出现。” 婉宁异常兴奋,可就是听不见夫君嘴里说的马蹄声。高子昂教她贴着地面听,果真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没过多久,路的尽头出现两三个人骑着马,还有一辆马车。虽然看不清人,但高子昂就已断定是婉宁的亲哥哥回来了。 他确定地说:“婉宁,人来了。” 反而婉宁心生了疑惑:“夫君如何确定就是他们?” “我的手下,我自己最熟悉不过,就是他们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婉宁心里乐开了花,微笑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睛移向远方。 两人眼瞧着他们行至跟前,三个骑马之人见到高子昂立即下马给主子见礼。之后其中一个走到车厢跟前,轻轻掀了一下帘子,道:“李家少爷,我们主子和少夫人都来接您了。” 只见从马车里走出一个俊朗的男子。他抬眼望了望天,随后将目光放到了李婉宁他们身上,轻盈的几个步子,走下马来。婉宁马上雀跃地跑过去,喊道:“哥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男子呆愣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就是——婉宁?” 李婉宁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嗯!我是婉宁,你的亲妹妹。” 男子似乎舒了一口气,由着婉宁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仿似是真的兄妹。 高子昂知道他们并非亲兄妹,便上前说:“婉妹妹,不要冒失,你连问都还没有问。你至少应该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你亲哥哥。” 李婉宁笑着说:“不用问,他就是我的亲哥哥。” 男子笑着搂了一下婉宁,抬起头道:“你就是妹夫吧?” “嗯。” “是你的手下找到我,他们将京城这边的事都跟我说了。你果真是一表人才,妹妹好眼力。” 听男子说这一番话,他有些微吃惊,明明知道是冒充,却是一副大舅子的口吻。演戏给婉宁看,未免太逼真了些。 “大哥谬赞。”高子昂只一句敷衍。他眼瞅着依靠在他怀里的婉宁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幸福,虽然像极了亲兄妹俩,但他心里别提有多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