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杀妻证道后》 第一章 初梦:及笄年 柔柔的夜色里，长乐正望着碧波荡漾的圈圈的水纹出神。 这份静谧不足片刻便被打破，女子以同样的一袭白衣轻纱出现，面如冠玉，清丽可人。 来人正是妖族大帝姬永安，亦是长乐的姐姐。 永安盈盈而来，举手投足间皆是端庄大气，她面色温润，浅浅含笑，杏色的薄唇动了动:“阿乐，今日你我二人及笄礼，你可欢喜?” 今日是她与姐姐的一万五千岁生辰，亦是及笄之年。她心中微乱，抿嘴望向来人，似有胆怯道:“欢喜。” 永安走上前来，将她的一双手握住，微笑道:“阿乐，你我之间，何必生分。” 长乐点点头，又摇摇头，欲言又止，略微不适地将手缩了回来。 永安轻笑着摇了摇头，面上没有半分愠色，语气颇为和善:“阿乐，你本就是我妖族的小帝姬，今日姨娘将你接回帝都，是合情合理的。至于你我，本就是姐妹，日后便要一同生活，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在我面前，你大可稍微放纵些。” 长乐又点点头。 如永安所言，她是妖族小帝姬，本应该从小就住在帝都，只因她爹娘皆是半神半妖之躯，生出来她这么一个神族，姐姐一个妖族，而她生而为神，在帝都这种妖气极重的地方无法潜心修炼，送入九重天的神都，又无亲人照看，便只得自小离家，去往青丘，由母亲生前挚友丹姝姨娘抚养。直至今日，她才第一次踏入帝都，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姐姐永安，第一次见到妖帝丛云姨娘。 住在青丘，丹姝是狐族的族长，她自小在丹姝的庇护下长大，喜欢撒野还爱捣蛋。狐族之人一向洒脱，是以，她的性格在这种环境下也是熏陶的潇洒不羁。只是，在素未谋面的亲姐姐面前，她甚是紧张，显得颇为敬重罢了。 岁月在无忧中悄然逝去，年年岁岁，永安长乐。 两千年后。 初晨微凉，金日昕然映一山璀璨，长乐踩着小舟过水，奔东海而去。 一眼望去，袅袅雾气笼着宫殿，一番云雾下来，显得颇为不真切。 踏入殿内，无暇的水晶砖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玉石堆砌的墙上挂着一幅幅玉帛图，嵌着五光十色的夜明珠，实乃美不胜收之景。 长乐活了一万七千年，在青丘的日子里常年栖居于狐狸洞，从来都是克俭于家，在帝都的日子里，也不曾见过这般大的排场，更是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大殿，不免心生好奇，里里外外将这东宫打量了个遍。 今日是东海之主的寿辰，更是丹姝姨娘严加看管的百密一疏。即便是千百年来，妖界与神界的水族八竿子打不着，毫无干系，但长乐深信，她一定能为妖族广天下之纳友，今日的目的，便是与这东海老君结好。 只是不曾想，这诺大的东宫之中，竟无一人。 自席间走过，绕到偏殿，她抬手拾起遗落在地的一颗明珠，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为清脆的一声：“小贼！” 她闻声回头，身后那人一连倒退好几步，拉开了距离，而她这才看清，身后是个少年，并且，是个极为好看的少年。 他一袭白衣胜雪，姿容清冷，宛若天人。高高束起的乌黑长发透出淡淡的少年独有的稚气，若不是那眉宇之间充斥着的英气和眼底那冷似寒冰的精芒，恐怕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郎。 他的眉梢染上一丝不悦：“看够没?” 长乐实诚地摇摇头，歪着头又将他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半天才从齿间蹦出几个字:“我不是贼！” 那少年语塞，四下一看，神情颇为傲慢:“哪里来的杂人，如此不知礼数？东宫老君的十五万年岁寿辰，岂是尔等小辈乱来的？” 听他一言，实在难懂。这小少爷分明就与自己年龄相仿，怎的张口便是小辈了？若不拿出些气势来，岂不是让他以为自己好欺负？ 思忖片刻，她十分硬朗道：“你此话是何意？我何时逾矩了？” 少年嗤笑一声：“你知不知晓，老君贺寿，众人要先在朝夕树下祝愿，你一个人先跑来殿里，想干什么？行窃吗？” 他说完便要走，长乐下意识地三步做两步跑到他跟前，双臂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训斥我有何道理，你不是也先跑进来了？你又是干什么？” 不过，要去什么树下祝愿这回事她还真是不知晓，只记得临行前姐姐交代她诸多事宜，至于有没有“朝夕树祝愿”这回事，还真未曾留意过，听着莫约有些耳熟，那姑且信他一回吧。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倒打一耙，少年哼哼两声，绕开她便走：“本少的事，你管得着吗。” 这语气满是傲慢与不屑，再看衣着，稳稳当当是个世家大公子，她虽是不服气，但还是觉得甚是有趣，追了上来，道：“小少爷，如此说来，你是知晓朝夕树在何处了？” 小少爷面色不善，不浓不淡的剑眉一蹙，眼中似有无形的寒芒射出，令长乐打了个寒颤。 她微微撇嘴，灰溜溜地跟上去。 只见他左拐右拐，绕来绕去，长乐正在心中疑惑，前行的人忽而转身，一双明亮的星眸直直地锁着她：“你确定要跟着本少？” 长乐点头。若是此人能够带个路，她这私闯进来毁人气运的劣迹便也可掩过不计了。 偏殿众多，金光与珠光璀璨夺目，晃得令人睁不开眼，长乐跟着他走了好久，走出了金光殿，走过了练武场，越走越觉得不是那个地方，反而感觉一股阴森之气腾腾而起，正东摸西摸，却忽的听到前方传来低低的吼声。 抬首望去，面前的石台上，一只巨大的人面虎身的灵兽露出了獠牙，刹那间，它迈着庞大的身躯朝长乐袭来，她汗毛倒立，四下探看，可是周围哪里还有小少爷的影子。 她惊呼一声，侧身一避，回头就跑，飞速地跳出石台。 第二章 初梦:少年郎 看清它模样的瞬间，长乐心中浮起一个无比可怖的名字。 梼杌。 她曾在书卷中读到过，梼杌是四大凶兽之一，被墨霖以法器净化后，锁在东海，乃是东海的镇海神兽。 生得一个念头，明了此处是禁地，若她逃出结界，便可保安危。可她冲向结界之外，那神兽竟一道地奔了过来，不由得心中大为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不允多想，她变出藤蔓，飞上墙去，梼杌一爪子挥过来，轻轻松松将她拍到了地上，她感到痛极了，咳出一口血来，忙翻滚避它一击，梼杌步步紧逼，一击斩断藤蔓，一击向她袭来，命悬一线之际，一抹雪白从天而降，盈盈落地。 小少爷身材伟岸，锦袍华服，如玉的姿容，倾世的风采。他长剑出鞘，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化出一道流光，而后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劈向梼杌。 长乐在心中惊叹，这是什么神仙话本子里才有的英雄救美啊。 然而小少爷毕竟是少年，与活了百万年的神兽自然是不可比的，没打一刻，便败下了阵。而梼杌神兽，似乎对长乐情有独钟，直接冲她而来。 不知是何缘故，一片混沌中，她看见小少爷扑了过来。 一刹那，她的心中掠过无数个不甘的想法，就当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之际，一股强烈的力量自周身而起，柔柔地笼了起来。 如月光般皎洁明亮，却又温和而不热烈，似臂膀坚韧无比，似屏障顶天立地，可又极似一个怀抱，像轻柔的臂弯，不疾不徐地轻拢下来。 她感到周身皆是力量，忽觉心口一阵刺痛难忍，索性闭了眼，却看见了黑暗中远去的，桃色衣衫的女子。 是梦吗？ 再度睁眼时，梼杌已经倒在地上断了生息。 她瘫坐在地上，想到方才的场景就不寒而栗，心口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 小少爷踉跄着起身，面上毫无血色，却还是朝她伸出了手：“起来。” 长乐缓过神来，拽住了他的手，颇为艰难地起身，还没站稳脚，小少爷捂住了胸口，面现痛楚之色。她忙上前扶住，试探道：“你受伤了？” 小少爷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一副“不与旁人触碰”的样子，道：“无碍。” “怎会无碍呢？”长乐一把将他按倒，他大惊，反抗道：“你这女妖怎如此狂放？想干什么？” 长乐松开他，拿剑在手上划了一下，顿时见了血，将手扬在他面前，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既然你救我一命，我便替你治伤吧。” 她的母亲桃夭，是世间最后一个神女。应许是作为后人，她便遗传了母亲神女的体质，滴血便是良药。不过，丹姝与从云不允她告知旁人，报救命之恩为先，此事便先破个戒吧。 小少爷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长乐已经将手送到了他嘴边，一股腥气侵袭而来，他忙将她推开，却发觉，仅仅几滴血，身上的伤口就在悄然愈合。 长乐见他神色诧异，主动出言解惑：“我姨娘说，我是一朵天赋异禀的芍药花，我的血，可入药，治百病。” “芍药花？小心本少把你炖成汤，”小少爷低眸，虽然面色苍白，但容颜俊逸，姿态雅致，“你方才可有看清，梼杌打过来，是何等宝物制服了他？” 想起了闭眼那一瞬看见的粉衣女子，长乐摸了摸心口，诚实地摇头：“我没看清。不过你扑倒我时，我倒是看清了你脸上有个虫子。” 小少爷抬手摸脸，咬牙切齿:“我何时扑倒你，你少辱我清誉！” 一席辩驳以冷场告终。 长乐自认为是个大度的妖，便不与他计较。凑上来，瞧了瞧他的伤口，兴许是距离委实是不太合适，少年退了几步，握拳抵挡在唇前，轻咳道：“你这芍药，来给别人贺寿，却将人家的镇海神兽杀了，你如何是好？” “诶我说，小少爷，你可别撇清关系啊，要是论责任，那得是你的，”长乐摊手，“你还想赖给我不成？” 小少爷风轻云淡地飘出来一句：“随便你。我能逃。” 夜里，二人生起了火，围坐在火堆旁。长乐一手拿着木棍，在火中拨弄着，口中说道：“小少爷，你会水系法术，还对东海这般了解，你定是东海的少主，对不对？” 暖暖的火光将周边映射的一片通明，亦映出了他谪仙般的容颜。似乎是觉得她的话过于滑稽，少年不屑地笑了一声：“本少是谁，与你何干？管得着吗你。” 火堆突然炸了一下，长乐吓得一个激灵，她借题发挥，闷哼道：“你这般凶做什么？吓煞我也。” 少年的眸光中是跳动的火焰，他颇有兴致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何处来的小妖，如此聒噪。” 长乐不服，反驳道：“你才聒噪，你全家都聒噪！要不是怕跟神兽之死扯上关系，我才不会跟着你。” 实则，她暗中捏了把汗。东海少主的全家，岂不是涉及整个东海？这得罪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些，祸从口出祸从口出，罪过罪过…… 他不再说话了，一会儿，长乐向四周瞧了瞧，一行“不找事不痛快”的字眼写在了脸上：“小少爷，你知晓此地是何处吗？我没来过。” 小少爷睨了她一眼，像看待乡野村妇一般，姿态颇为冷淡，又夹杂着点儿不屑：“实话告知与你，本少是去百斗森林找药的，不想死就别跟来。” “百斗森林？我姨娘同我提起过，里面有许多神药，我也想去，”长乐有些兴奋，十分熟络地拉起了他的袖子，摇了起来，“小少爷，你看啊，你在前方御敌，我在后与你疗伤，岂不美哉？” 实则是，既能觅得良药，又能躲避风声，岂不美哉。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也。果不其然神仙还是吃软不吃硬，少年极其不适地抽回了手，眼神掠向一旁：“随便。” 第三章 初梦:往生缘 五月，风清云丽，天气和爽，帝都之内，一片喜色，神族帝君墨霖的养子颂宇与妖族大帝姬永安婚期将至，神族阵仗雄伟，赶来下聘。 事情一出，不免教人忙得空不出手来，妖帝从云前前后后地接受道喜，面见宾客，百忙之中，揪住了躲在殿中的永安，问：“长乐呢？” 永安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推开了她拿进屋的银簪首饰，扶了扶额角：“莫约是去给东海老君贺寿了。她说……要凭一己之力改善神妖两族关系。” “东海老君？他和妖族非亲非故的，这鬼丫头，胡诌这本事真是信手拈来，哪需要她去东宫凑热闹，”从云顿感头痛，颇是无奈，“她马上也要嫁人了，不来好好看看，日后怎能学到东西。” 永安将她推搡到门外，搭上她的肩膀，揉了一揉：“哎呀，姨娘，此事还早，阿乐贪玩，还不宜成亲。” 从云白了她一眼。 要说妖族与神族的婚事，是一桩美谈，也是一桩奇事。受故人所托，墨霖收了颂宇为养子，而这个颂宇，恰好是个纯种的狐妖，神妖两族联姻，永安为妖身，嫁给颂宇便是不二之选，至于长乐这个神身，也是早早地就与神族帝少江芜夜定下了婚约，结两族之好。 若问为何妖与妖，神与神才是良配，那便是上一辈人惨痛教训得来的结论了。丹姝曾与长乐讲过这段故事，虽然桥段不如画本子写的那般精彩，但情到浓处还是令人觉得悲痛伤感。 长乐每每听闻，皆是声泪俱下，痛哭涕零：“不曾想，我的先人竟是这般痴情的种……想来，我也是一朵痴情的芍药花吧……”而当这时，永安便会安慰她：“母上与祖上皆是痴情之人，阿乐可莫要受这等苦，好好做一朵无忧的芍药花吧。” 两万年前，神帝将小女儿兰絮嫁给妖帝，当然其中的内情便是后人不便言说的，妖帝将族中圣女云裳许配给神族帝少习央。据说这个兰絮呢，对妖帝那叫一个一往情深哪，为其诞下一女，名桃夭，桃夭虽是半神半妖之躯，却是百万年难遇的天选御月神女。这个云裳呢，也生下一子，名唤灼华。据某些残留的史册记载，神帝是个比较狡猾的，在桃夭的抓周宴上，拦截了妖帝，实行了刺杀，爱夫心切的兰絮赶来时，妖帝已经断了气，便苦苦哀求，保住了神女桃夭，却也只能让她下凡，做个凡人。 据丹姝所讲，她下凡历练之时遇见了桃夭，并结为了姐妹，后面的苦情故事，便是丹姝常常讲给长乐听的做神仙务必要断情绝爱的戏码。灼华下凡历练，与桃夭相恋，二人回到仙界后，灼华却不再与之相见，桃夭找回了散散各地的妖族子民，重振妖族，灼华遵从神帝习央的遗嘱，将妖族斩草除根，却意外得知桃夭诞下两个女儿，不过，挽救是迟了的，神女桃夭陨落，灼华为之悲痛欲绝，不再追究妖族，下令扶持妖族，而后自己病逝，也就有了现如今的从云妖帝，墨霖神帝。 长乐常常觉得痛心又惋惜，为何相爱的人却总是只能兵戎相见呢？若她今后遇见心仪之人，即便是遍体鳞伤，也断然不会放弃。 百斗森林的风很凉，簌簌地拂来，长乐一路走走看看，心中满是期待，姐姐一向睡眠不好，若是她能寻到一些稀有的药草，帮姐姐解决这个烦恼，此行便也值了。 其实少时，她在青丘见过的世面不少，同许多狐狸一起上山下河，不过，这类传言很危险的林子，委实也是第一次来。 小少爷是个冷漠的人，与他一起在林中走了几天，除了偶尔会因为害怕往他身边躲难寻求庇护，便接触不太多，时常会听到他充满嫌弃的鄙夷声：“别挨本少，男女授受不亲！” 在狐狸堆中待久了，她深信狐狸同她所讲的不要脸法则，不过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是凡人拘于俗世的表现，于她一朵芍药花又算什么呢。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小少爷见识一下，什么叫不要脸。 一路逛来，不料这林子实在是大的很，走了许久，从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也没看到个可观可叹的景或是个有趣解乏的人。正兴致盎然地踩着被月亮照出来的少年的影子，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猝不及防撞上了他坚挺的后背，疼得她揉了揉鼻子，还来不及抱怨，小少爷当即将她一揽，侧身一避。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长乐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松开了自己，长剑出鞘，孤身前去搏斗了。 她这才看清，月光下，那只庞大的巨鹰。 雄鹰眼神锐利，体型强壮而坚朗，气度高昂，俨然如神圣不可侵犯的上神，墨色的翅膀在月光下隐隐现出锋利的寒芒。受他一剑，它悲鸣一声，以翅为甲，自空中回身，迅猛地袭了过来，小少爷身轻如燕，闪身避开，回予一击，对着翅羽斩了一剑，得势之后，又是凶狠的连击，不出几下，鹰兽便断了气。 他双脚落地，长乐凑了过来，问：“小少爷，这是什么兽？” “守护长生草的鹰兽，”他指向一片高地，“看见了吗，那就是长生草。” “长生草？”长乐仔细回想，痛恨自己平时看书不认真，此时要用却记不得，见她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他忍不住指点道：“于妖兽有益的仙草，我们就不用看了。” 长乐郑重其事地考虑了一下，跃身将草药收入囊中。这时，却见小少爷剖出了鹰兽的灵丹，收进了一只小玉瓶中，不由得心生疑惑，问：“你这是做什么？” 他将玉瓶揣进袖子里，哼了一声：“本少的事，你管得着吗。” 长乐觉得这话颇为熟悉，应该是这些天来听太多了，听的多了，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了，便禅定道：“你煞费苦心收集灵丹，定是要送给心爱的女子！” 她看见小少爷的眉梢抽了抽：“又胡诌什么呢你？本少懒得与你废话。问这等无聊的问题，还不如好好想想，本少三天救你两次，该如何报恩！” 长乐摸了摸鼻子。 从哪找命还去，恐怕得还到下辈子了。 第四章 初梦:意回首 林子里的灵兽花样百出，千奇百怪，有蛇尾鸟头、通身鱼鳞的虎蛟，有猿身四耳、啼声渗人的长舌兽，有三头六臂、以血为食的乌鸟，看得长乐是心惊胆战又忘乎所以，她双手合十，天神保佑天神保佑，小少爷英勇无双，战无不胜。 小少爷回过头来，重重地敲了一记她的脑瓜，她还未抬起头来弄清楚情况，就听到他命令道：“你过来。” 她依言走到了前头，面前是一条浅河，思忖片刻，问：“小少爷，你不会要我去抓鱼吧？” “本少正有此意。”他手中生辉，地上的枯木火星子一燃，随即旋身而坐，闭眼运气。 原来，有人竟将不要脸法则琢磨得比自己还要透彻。 她握紧了拳头，朝他一望，又淡淡一觑，最后索性脱了鞋袜，入水。 长乐抓了两条鱼，且是肥硕健美、通体泛光的两条美鱼。她将鱼架了起来，膝盖着地，连磕几个头，作满面虔诚状，口中说道：“天神在上，小鱼上仙，今日之恩，来世再报。我绝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们的，全是这个小少爷逼迫我的……” 小少爷盘腿坐在一旁，嗤笑一声：“同我一起杀灵兽之时，怎么不见你有这般怜悯之心？” 长乐驳道：“我杀的都是魔兽，这两条小鱼是仙兽，日后是可以修炼成人的。”说完，她就瞧见小少爷面色阴沉，下一秒，他手一扬，架子之下便燃起了真火，两条鱼烤的滋滋作响。 长乐惊呼一声，而又惊叹：“不曾想，你竟还会火系法术！” 少年复阖上了眼。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冷哼上一句，现如今他这般安静的模样竟还有些讨喜。长长的头发，乌黑的眼睫，高挺的鼻梁，桃色的嘴唇……罪过罪过。 长乐将鱼递了过去，见他仍然闭眼毫无反应，心生作恶之欲，强行将鱼塞入了他口中。他当即睁眼，怒目圆睁，一副气血不太顺畅的样子，顺手将鱼夺了来：“你这芍药又想干什么？” 她塞满鱼的嘴动了动，吐出的词句囫囵不清，只隐隐听到几个类似诸如“你吃”、“好吃”的词语，小少爷面色阴晴不定，复又板起那张面孔，才尝了一口。 长乐那边已经在擦嘴了，饶有兴致问道：“如何？” 他吃了不多，目光终于转了过来，口中说的却不是那个事儿：“你一棵芍药，怎的连鱼仙都吃？” 长乐若有所思，又郑重其事地答道：“对哈，这是个什么理，我也不知晓。但说明我不挑食呀，姨娘说，我这种妖，好养活。”说完，她变了脸色，十分气愤地抗议，“这么些天了，全是我做吃食，你何时能出个力？” 小少爷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条锦帕，拭了拭口边并不存在的油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若是遇见灵兽，你愿意打头阵的话，我倒也觉得，做饭是个美差。” 长乐抖了抖，却听他又说：“你这芍药，若是还有命出去，做我的侍从吧，家中，正好缺个会做饭的。” 长乐气势汹汹：“你做春秋大梦吧！芍药花也是有骨气的，我铁骨铮铮，绝不会屈服于你！” “是吗？既然如此，那在这片林子里，”少年起身，跃动的火光照的他极清极艳，风雅透骨，“便你来保护我吧。” 长乐一时竟无法分辨，他眉宇间充斥的，是少年的稚气，还是英年的俊朗了。 百斗森林这般凶险万分，她如何能敌的过？这等子苦差事，自是不好应承下来，她只得垂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嗫嚅道：“此，此此事不太妥当……我忽然想起来姨娘说，妖怪还是做饭的好，不宜打架。”她在心中叹惋。 哎，做妖怪的，跟一个神仙计较什么呢。 思绪之外，又记起来，其实自家与神族的东海老君不亲不熟，她跑出来给人贺寿也是为了玩而搪塞姐姐的鬼话，连个寿星都没见着，反倒是把人家的镇海之宝给弄没了，现如今跑到一个危险重重的大林子里生死不知，改善两族关系的壮志豪言，实在是惭愧啊。 惭愧之余，她看向了小少爷，呃，神仙这个心态之好，还是令妖自愧不如的，这罪魁祸首竟还有心思闭目养神，实乃心性豁达啊。 越往深处越冷，长乐恨自己出门穿的少，恨自己是朵不抗冻的芍药花，把手放在口前连连呵气，情不自禁便要往小少爷身上贴，她想起来狐狸跟她说过，这叫“抱团取暖”，不由得越贴越紧，小少爷不着痕迹地往边上一避，她险些靠到了地上，稳住脚步，再看他，颜色不善，气势压人。 青丘的小狐狸曾传授给她一章宝典。其中有颇多无关要紧的保命技能，但有一条写的可谓是极好:如何撒娇，如何厚脸皮，也包括如何厚着脸皮撒娇。她诗书大体不识得，这种把戏倒是十分上手，次次逃学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回来，每每只需在丹姝姨娘面前柔柔地娇嗔几句，她定是无可奈何的。 此乃不要脸秘籍之最高境界，她深得其道。其一，要柔，以柔克刚，则为无敌，所向披靡；其二，要惨，越惨越好，动人心弦，声泪俱下；其三，要狠，对自己狠，对他人狠，狠狠地不要脸。轻飘飘地向他身旁一靠，可怜兮兮，潸然泪下：“难道你就忍心看着给你治伤救命的芍药花冻死吗？你真的忍心吗？” 小少爷抖了一抖，顿住了脚步:“大晚上的你吓唬谁呢？”于是十分不耐烦地推开，堪堪行了几步路，又被贴了上来。 “行了行了，别蹭了。”在一番软磨硬泡中坚持下来已然属实不易，小少爷驻足，转过来塞给她一个石头，抬手一化，便成了一个小手炉，顿时阵阵暖意散开，一收手，慷慨回身，复又前行。 她握着手炉，心中也溢出洋洋的暖意。 小少爷若不毒舌，不使唤她做事的话，便是个很好的小少爷了。 第五章 初梦:百斗行 夕阳冉冉一边红，暮色中的远山，灰暗如岱一样的壮丽。 苍茫里，屹立在山巅之上的两棵扶桑木相互偎依、缠绕生长，高昂而威凛。微风摇曳着它们的枝叶，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的苍劲，更加的挺拔。婆娑的枝叶透着一抹斜阳的余晖，斑驳的斜阳挂树梢上，一点点地坠落。 当行到一片旷达地域之时，赫然现出一潭大湖。岸上生长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柔柔的暮光印上去，实乃美不胜收之景。 “是百灵草！我认得它！”长乐指向一片清泠之地，兴致冲冲便要过去，却发觉腕上一阵痛感传来，低头一看竟是小少爷钳住了自己，不由得发问，“你抓我做什么？” 他面上的表情超出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很是深奥:“呆子，如此莽撞，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看他表情，她便猜到了，此地定是凶险万分。可是百灵草，是三界之中不可多得的药草，安眠补神，于姐姐而言，是最好的良药。 她看见小少爷的另一只手指向远方的山巅，又听他说:“你看见扶桑木了吗？” 她点点头。 “那就对了，”他手上力道不减反增，疼得长乐嗷嗷一叫，“我们在此可以远眺扶桑木，也就是说，我们离百斗森林的中心，不过百里。那是上神都畏惧的巅峰境地，此处是八大护法之一巨蟒擒天的栖息地，你还敢往前走？” 长乐抖了一抖，他终于松了手，淡声道:“我是来收集灵丹的，到此为止吧，原路返回。” 虽说这么些个时日，小少爷的确是收集了不少灵丹，但她要给姐姐寻的草药，可是一株都没薅到，若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白来一遭？ 她揉了揉发痛的手腕，姑且乖乖地应了下来。是以，他写了一脸“孺子可教也”，回身便走。 长乐思忖片刻，蹑了手脚转身正准备走，忽的听到身后清脆的一声:“你是不是想死？” 这般一个风和人静的曼妙夜晚，炸出这样一个不甚和谐之音着实惊悚。 她只得厚着脸皮回身，对他干笑了一下。却见他瞳孔剧缩，面色凝重，又听他一声大吼:“小心！” 长乐甚感好奇，回首一望。这一转头不打紧，一转便瞅见了一个庞然大物，比这些天见过的饕餮神兽、巨鹰，都要大上许多，通身墨色而粼粼泛光，红舌似箭，三角眼透出令人恐惧的凶光。 好大的蛇！ 它破水而出，抬身掩月的场景，长乐发誓她要记一辈子，听得背后平地惊雷的一声怒叱:“走啊！！！” 她心惊肉颤，口中嗫嚅道:“它它它它它……应该不吃芍药吧……啊——”忽觉身子向后一倾，低头一看腰上多了一只手，慌乱之中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穿梭:“看来你不仅呆，还很蠢！！” 长乐心乱如麻，吓得不敢说话，此刻被他一吼，更是不敢乱动了，只得任他搂住自己，在空中飞来飞去。 少年的胸膛结实又坚挺，宽厚又雄伟，是长乐活了一万七千年从未感受过的壮阔与温暖，他清丽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却又在淡淡的夜色中朦朦胧胧。 她只看得清，他头上的发冠银光闪闪，有些晃眼，脑中掠过的，是一次一次，他挺身而出的影子。细细地数了数，他救自己，也就一二三……五六七八次吧。 小少爷将她抱至一棵树下，轻轻松了手，塞给她一只玉哨，沉声道:“召土地仙，让他去东海请援！”回身便执剑而去。 可他如玉的姿容，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下颚，幽暗深邃的冰眸，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无一不镌在她心头，三回九转，不可磨灭。 又或许是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对他的看法产生了异样。 幸得她是一朵在青丘长大的芍药花，认得土地仙。可是小少爷的哨子，她怎么会用？低头细看，琢磨一番，应当和自己召唤土地仙无所差别，她心一横，当即放到口中吹了起来，哨声清脆干净，明亮而婉丽，吹了好久好久，久到那边孤身打斗的小少爷听了都忍不住额头爆青筋。 忽的，自地面上腾出一团云气，一个麻衣银发的仙使晕头转向，还未站稳脚，便被长乐拉了去，抓住救命稻草般：“俞驰老儿！！！救命！！！” 被称作俞驰的仙使终于找着了方向，看见长乐顿时面现惊色：“小祖宗，你怎么在这？” 长乐又惊又喜，急得快哭了，指着远处打斗的一人一蛇，语无伦次道：“你你你赶快去东海请人，东宫离此地近……快啊！！”俞驰还没摸清楚状况，又被她塞回了地里。 匆忙收起玉哨，长乐咬牙，提起剑飞了过去，少年本心已决，欲孤身搏斗一番拖延时间，瞧见她屁颠屁颠跟了来，他当即一声怒斥：“你来干什么？来添乱吗？”言毕一把推开了才飞来的长乐，又补充道，“回去待着！” “我不！”长乐被这一掌打的胸闷气短，还是觉得不服气，奔了过来，“我要拿百灵草！我一定要！” 闻言，他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又下不去，自己在此拼命，她却只是为了百灵草？ 擒天巨蟒巨大的蛇身在湖中激起百丈高的浪花，漫上了河岸，小少爷提着她飞上了树顶，一阵毒液如水神赐雨般飘飘洒洒侵袭而来，长乐扬手化出一个晕光的屏障，抵挡这一击，下一秒，巨蟒庞大的蛇尾扫了过来，所至之处，事物轰然倒塌，无一幸免。 她感觉自己老被他这么提着，委实是怪异，不由得想挣脱，才开始有所动作，忽的听头顶传来一声叱吼：“想死吗？！”长乐被吼得有些憋屈，还没开始发作又被擒天巨蟒吓唬住了，这下，她乖乖地环住了少年的腰身，乖的不能再乖了。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这是一番什么场景？带个白白胖胖的拖油瓶打怪吗？？ 这时，地上团团云气出现。 第六章 初梦:猫妖现 云气散开之时，几个锦衣仙使露了头，长乐抽身下来迎接，瞅了半天都没见着俞弛，心中很是疑惑，上前一问：“上仙，可有见到俞弛仙君？” 几位仙使相视一眼，答道：“仙君还有要务傍身，不能前来，东宫仙使前来援助殿下。” “殿下？”长乐朝小少爷看去，那几位仙使已飞身前去援助，不禁心中感叹，她猜的半分不差，“果然是东海少主。” 仙使一同而上，围阵护法：“殿下！东海救驾来迟！” 少年自夜空中回眸：“老君呢？” “老君身在九重天，一时难以归来，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保卫殿下安危！” 几人在凌风呼啸的夜空中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长乐侧耳模模糊糊的还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就觉得脚上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低头一瞧，竟是一条带刺的藤蔓正缠绕上来，她大惊，拔剑削断了脚上的藤蔓，跃身避开，可藤蔓绵绵不绝，曲折攀岩，见到什么东西便不折不休地绕上来。 此物委实是难缠，可是仙使和小少爷要对付更棘手的擒天巨蟒，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成了累赘。细细看来，所有的藤蔓都自一个老树洞而出，她心生一计，运转剑气朝老树洞刺去，果不其然，几棵藤蔓当场丧命，而存活下来的则长势更猛，灵性地掩住了洞口。 长乐自小在青丘，虽然是朵芍药花，但学什么会什么，比如土地仙俞驰教她的纵火术，可谓是颇有心得，三两下就将树洞烧了个精光，她叉腰立在洞前，得意道:“让你生生不息，让你缠我。” 这时，从洞中胡飞乱窜出来一个影子，极为诡异，那东西看起来虚弱无力，疲惫至极，满是血迹污渍，通身殷红，是……一只猫妖，跌跌撞撞跑了几步，最终奄奄一息倒在了她身前。 长乐俯身，对上一双血色的瞳孔，她惊了一下，下一秒，就挨了一爪。她摸了摸手上的伤口，比起少时死皮赖脸要抱小狐狸被挠的，这还真不算疼。 但是她认为，这小猫妖，委实是欠缺教养，不由得一手擒住它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责备道:“小红，你都这样了，还想着要挠我啊。” 不等它拳打脚踢，长乐就化出一棵芍药藤出来，把它层层缠住，将长生草强行喂了下去。它挣扎着，想要反抗，奈何爪子被紧紧地束缚住，不得动弹。 给它喂了血，伤势好转，或许是猫妖有灵，敌意便减了几分，性子也安静了几分。它张开嘴，喉咙却是嘶哑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看得她是十分心疼，揉了揉猫妖的头，目不斜视凝望了半晌，夸赞道：“你的眼睛，当真是漂亮。” 猫妖生着赤色的瞳孔，眼眸如同被血侵染般，沉淀着夜幕的深沉，阴鸷的目光若不可预测的深渊。 她感受到，猫妖的呼吸滞了一下。 放开了它，运气给他疗了伤，她这才去处理自己的伤口。猫妖脱离了束缚，没有立即逃走，而是安静祥和地，坐在了她的身前。 长乐一喜，将它捉在手里，搓圆揉扁，问道:“怎么不挠我了？听说猫妖能瞬移，你且移一个与我看看。” “你这般折辱它，论它会瞬移，也是不会移与你看的。” 有片深深的影子落在眼前，遮住了清冷的星夜。漫漫夜色映入来人眼中，显得如此不巧真实起来。 长乐朝他身后看去，却发现空无一人，方才张牙舞爪的擒天巨蟒倒在地上，已经看不清是何物了，再看看他，一身白衣如泥潭之中出来一般，又是血又是尘土，不由得问:“那几位仙使呢？” 小少爷收剑入鞘，居高临下，神色自若:“要务傍身，先回去了。” “你们东海援军，动作真快，”长乐又将手中的小猫妖薅了一把，引得它凶相毕露，“看，我方才救回来的猫妖，它很漂亮，不曾想，猫妖居然还有红毛的。” 他的目光转了过来，看向了被长乐抓得要紧的猫妖，想要说话，顿了顿，还是想要解释一下：“它……是只白猫，身上是血染红的。” 闻言，长乐心中震惊，忙去探看，竟真的在耳朵左右发现了没有被血污染的皮毛，越看越为方才叫错了名字感到愧疚，不由得抖了抖，须臾将它往怀中一揽，义正言辞慷慨激昂道：“小白，从今往后，我来保护你！绝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小少爷的脸似乎抽了抽，他思虑再三，有些不忍心打破两妖抱团的和谐场面：“你可记得，猫妖早已族灭。” 长乐满心欢喜觅得了一只灵宠，已是无心回应他的话，搪塞道：“族灭便族灭吧，这不是还有一只么？” “正是因为还有一只，故而不能收了他，”他的脸色青白交错替换了一番，“猫妖出世便是不祥之兆，更何况，它是纯种的血瞳猫妖，你是想死还是想挑战三界的权威？” 长乐觉得无甚不妥之处，不过倒也是回过神来，想起来，好像的的确确是有这么一个猫妖祸世的说法，赶忙道：“我养，我圈起来养，我偷着养。” 少年扶了扶额，知晓多说无益，拿出来几棵百灵草，扬手呈现在她眼前，朝她淡淡一瞥:“只有这几棵了，收好。擒天被屠，其余的七大护法定会有异动，早些走吧。” 长乐接了药，抬眼看他时，他正半垂眼帘，有些倦怠，像是……揣了一兜子瞌睡虫子。果不其然，他有些稳不住身形，倾了下来，长乐将猫一置，忙扶了上去，熟料，她的力气实在是不太大，二人双双跌到地上，她硬生生地当了回人肉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从自己身上挪下去，再去瞧他，原来是已经昏死过去了。 将他上上下下地扫描了一番，竟是小腿处被擒天的毒液伤了，还有些要腐烂的趋势，再一回想，适才他行走的步伐，可谓是颇有章法。 她置下了一个定论。小少爷是个脾气不好，爱使唤人，有权有势，但又爱打肿脸充胖子的神仙。 犹豫再三，她扒开小少爷的外袍，解了腰带，一双手拿住了裤腰正欲往下拉的时候，头顶传来恶狠狠的一声怒斥:“你在干什么？？！” 长乐抬眼，对上一双怒不可遏的眸子。 第七章 初梦:再相逢 长乐被这一声吼得心神大乱，本就觉得解人衣衫不甚合适而感到心虚，适才被这一吓，顿时便跌坐到地上起不来了，心中想着要解释，越急越乱，口中说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我不是……” 他脸色忽青忽白，面上的表情可谓是超出三界之外的精彩绝伦，很是奥妙，他羞恼地夺过腰带，掖紧了衣袍，拉开了距离。 见他这幅窘迫的模样，长乐自是不好意思再纠缠不放，心中暗暗地盘算了一番。趁他整理衣衫之际，自顾自地放了一蛊血出来，又趁其不备擒拿住他的后颈，恶狠狠地灌了下去。 他被狠狠地呛了一口，咳出来一滩血，竟分不清那是自己的的血，还是她的血了。 虽说这动作着实是粗暴了些，但毕竟还是为了与他疗伤，便也就罢了。想起来了点什么，他痛恨道：“回去便将你与擒天煮成汤！” 长乐抱着猫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哑然失笑。 说来也是个怪事，小少爷最近不爱理她，像是把她看作瘟神一般，将“男女授受不亲”演绎的淋漓尽致。 不过，她果真是捡了只好宝贝，这猫妖并不如初见时那般凶狠，反而极为乖巧温顺，洗干净后，的确是一只苗条的红眼白猫。一路上有这等可爱的灵宠作伴，便也不觉得无趣了。 这日，她正在倒头会周公，酣畅淋漓之时，隔着如雾般绵绵的祥云，瞧见了一个白衣锦袍男子的背影，她瞧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终于见他转了身。这下真是离了谱了，脸也看不清，只听那男子问：“你还记得你有婚约吗？还记得你要嫁给帝少吗？” 她心一惊，急忙要上前说理，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这才发现小少爷正站在自己身边，再一瞅，自己竟与他牵着手，顿时如丢开烫手山芋一般将他用力甩了出去，朝云雾那头的人奋力解释呼喊道：“不是！……我记得的，我记得我有婚约！这人……这人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他！” 突然感觉手上突现一道力度，又被小少爷牵了起来，十分的紧啊，这个十指相扣。这熟悉的铁青的脸色，险些让她以为小少爷本人入了梦，只听他咄咄逼人道来：“百灵草不想要了吗？猫不想养了吗？家不想回了吗？” 长乐大为震惊，忙抽出身来，落荒而逃。不知道跑了多久，却依稀可以听见小少爷的声音在身后回荡，久久不散。 她心神俱乱地睁开眼，却是身子一轻，直接从树上滚了下来，揉了揉摔得发疼的屁股，一连打了几个寒颤，目光向上一转，便看见了树上闭目侧躺的小少爷，不由得心道，这梦也太过真实了些。 少年幽幽地抬起眼帘，脸上写了一副“眼不见为净”，无声无息翻了个身。 她惊魂未定，旋身坐了下来。 是啊她有个未婚夫婿，险些给忘了。还有两日姐便是姐姐的订婚宴了，依照约定，她要去面见她的未婚夫婿，那个神族帝少了，叫什么名字来着，又给忘了。 可是她怎会梦到小少爷？……白日里戏弄他，晚上到梦里来寻仇来了？这个逻辑有欠道理，但显然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长乐不可置否。 几日后，终于通过层层林子，到了东海。 小少爷立在殿外，虽说这衣衫不整，泥土满身，有失风雅，却也是傲气不减，神色从容，悠悠地道来：“本少要务在身，慢走不送。” 长乐十分庆幸他忘了要她当侍从这回事儿，不由得感恩戴德谢天谢地，满面虔诚：“怎敢劳烦小少爷，”她揖手做礼，补充道，“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小少爷朝她挑了挑眉，一收袖，慨然回身。 长乐感觉这个笑极为渗人，貌似在向她透露何种消息。 罢了罢了，这个喜欢装神弄鬼的家伙。 回帝都后的第二日，便是永安的订婚宴。 四海之内，普天同庆，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长乐还没起床，便被丹姝卸了门，她兀的惊醒，顶不住来人的虎虎生风，掩面道:“姨娘，放过我吧。” “还敢设结界拦我，小把戏，”丹姝将她提了出来，边走边道，“你阿姐订婚宴，你也得去席间见帝少。” 长乐只得就地伏法。洗漱过后，日头正旺，她坐在镜前，任丹姝在她头上捣鼓，折腾了半天，终于见她颇为满意地放过了自己，口中说着:“这是神女冠，今日永安订婚宴，她与你一人一个，神族的颂宇和江芜夜也会佩戴与之对应的双子冠，到时候你与他见面，若是进展快些，今日便一并将婚期定下吧。” 长乐神游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一下。 颂宇是姐姐的未婚夫婿，那江芜夜……不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了吗？ 江芜夜…… 在丹姝临走前的千叮咛万嘱咐中，长乐颇有诚意地应下了。待她出门，行云流水般将头冠卸了下去，顿时感觉头上少了千斤重，褪下华服，畏手畏脚地出了住处，东摸西摸摸到了一众神族宾客之中。 妖族的人认得她，神族的人还能认得她不成。正蹑着手脚走路，好死不死，一抬眼便看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好死不死，是小少爷。 只见他长眉一挑:“怎的，在东宫行窃不成，混到帝都里来了？” 听他一言，少活十年。 长乐板直了身子，又是一派人模狗样，朝他和善一笑，重申一遍：“我不是贼。” 这时，一个身姿袅娜的女仙颤颤巍巍地跌了过来，弱柳扶风的姿态，甚妙啊。这一跌，真是好巧不巧，跌向了小少爷的怀里，一双杏眼勾魂摄魄地看了过来。 不愧是身经百战之人，他抬手便截住了女仙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往边上一推，和声道:“仙子行路可要稳些，此处不比九重天。” 女仙娇嗔一句，捂着红红的脸走了。长乐还没来得及插上嘴，又一个美人前来投怀送抱，眼看着小少爷脸上的笑要挂不住了，她暗中叫唤不好。果不其然，他将美人一推，险些栽到了地上，此刻脸上是连干笑都做不出来了:“还麻烦仙子离本少远些。”一声仙子可谓是咬破了牙蹦出来的。 女仙哭哭啼啼地跑开了，一旁几个准备上阵接盘的也是被吓住了，识趣地走开。 长乐便也跟着走。 小少爷横过身来，拦住了她，浅浅擒笑:“你走了，叫哪个来与我打发时间？” 想起来昨日分别时他所说的要务在身，原来，神仙的要务是吃席？ 长乐顿了顿。 第八章 缘生:赴东海 二人行至偏殿后的莲池前，止了步。 浅壁色的池水柔柔地笼着一方清莲，清澈足以见底，赤色的锦鲤在水下嬉戏。 两个人立了半晌，都没说话。长乐低头看向水中的光景，一时失了神，忽然听他说道：“上次见你拼了命地要取百灵草，想来你睡眠不好，”他顿了顿，递来一个盒子，补充道，“这是安神的药物。” 长乐不免奇怪，这煞神平日里对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百般嫌弃，今日怎的如此好心，还与她送药？ 白送的，收了也罢。想来，姐姐的睡眠便可无碍了。 把药踹进了兜里，她回身靠在了理石围栏上，思量再三，还是问了一问：“你能有这般好心？” 闻言，他似是愣了一下，随即亦靠在了石栏上，眼神淡淡地掠过她：“那我自然没有这么好心。只不过，东宫有些杂事未解，还需仙子为我指点迷津。” 实乃她妖族罪过，竟能从他嘴里听到如此恭敬的一声“仙子”来。 长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连摆手：“担不起担不起……” 且不说他平日里张口闭口自称“本少”此刻却成了“我”，更何况对她都是霸道地呼来喊去，还从未有过如此称呼。 真是撞了鬼了，她抬头望天，手中掐算了一番，得出了结论，今日不宜出门。 转身便要走，却觉有股力量傍身，不得动弹。再转眼看他，神色悠然，不疾不徐，她顿时心中了然。这定身术用的可谓是卑劣无比。 忽听他说：“适才女仙可是要走？” 想到初见时诸如“杂人”、“女妖”、“芍药”类的称呼，长乐抹了抹额间细密的汗，不动声色抽开了手：“寻常小妖，寻常小妖，”想起他所言，又问，“什么东宫，你说什么迷津？” 小少爷将法术一解，朝她招手：“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细说。” 日上三竿，二人在东宫用过午膳，长乐便挑了棵结实厚壮的树会周公去了，半睡半醒间，梦见东宫老君钳制住小少爷一口一个“逆子”的来给她赔罪，她傻笑一番，更是趁机狠狠地欺负了他一顿，说了还没几句话，东宫老君的脸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丹姝姨娘，丹姝一向脾气火爆，抬手便要来擒她，她连连逃跑，直呼救命。逃走之际，她又听到身后的声音：“孽障！你敢逃婚？还不与我回来，想死吗？” 连梦境都如此真实，长乐垂死病中惊坐起，悠悠一转眼，就瞧见了树下打坐的小少爷。 她跳了下来，见他悠悠抬眼，便意兴阑珊地同他打招呼：“小少爷，你醒了？” 他薄唇轻启，吐字如珠：“我在修炼，不是睡觉。” 长乐望天:“啊，如此甚巧，我也刚修炼完。” 小少爷起身，从容不迫地念诀掸去身上的尘气，问：“莫不是修炼梦境？方才有人高呼救命，也不知是何缘故。” 长乐一双眼睛无处安放，看天不是，看地不是，看他也不是，索性直接闭了眼，靠在树上装死。 这时，一个小仙侍风风火火赶了过来，行了大大的一礼：“见过殿下！”转头看向装死的长乐，顿了一顿，又道，“见过女仙！” 长乐直接死而复生，熟络地同他打招呼：“仙友多礼了。” 总算来了一声能心安理得应下的称呼了。 小少爷问：“何事如此慌张？” 仙侍答道：“老君说西海之事，便交给殿下处理了，他在九重天……一时被帝君绊住了。” 待仙侍退下，长乐啧啧道：“你这老父亲，事事都推与你啊。连百斗森林都允你私自进去，也不怕你葬身其中。” 像是听到什么谬言一般，小少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小少爷是个不管事儿的少主。 长乐深深地这样以为。她终于弄清楚了小少爷要自己来东宫的目的。 西海的镇海神兽饕餮被有心之人引出来作乱，被神帝墨霖强行镇压了回去，而这一压，西海境内惨不忍睹，损伤颇多，墨霖为了制服且净化神兽，将它迁来了东海，栖息在梼杌故地。南海众民不服，一只神兽乃一方镇海之宝，认为不可迁移，觉得此举是东海仗着四海之主的首位欺负人。再三上书后，得到了神帝的回应，梼杌神兽身陨，饕餮迁来东海乃是无奈之举。 长乐不自觉的又感到额间冒汗。梼杌神兽，貌似是她与小少爷闯了禁地才死的，虽然不知晓神兽是怎么死的，但总归是与她有些干系的。小少爷居然没把她供出去，委实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怯怯道：“如此说来，此事还有你我二人一半功劳了……” 小少爷神情肃穆：“仙子此言有误，你一人之力，我怎敢居功。好在此事不大，你与我一同去西海整顿一番，服个众便好。” 长乐可是一下都不敢惹他了，若是被供出去了，指不定要被拉上九重天扣个屠杀神兽的罪名再受个雷邢啥的，一朵芍药花恐怕是连灰都不剩了。 想了又想，问：“东海是四海之首，那老君是水族之王，你的真身岂不是条龙？”龙的确是要比芍药花尊贵一些的，她生出来了几分敬意。 小少爷面色一凛，不悦道：“谁与你说的？水族之首是玄武，真龙乃是当今的神帝！” “玄武？”长乐后知后觉，“那你岂不是一只小乌龟？”顿时，她便觉得，自己的真身芍药花，也不是那般丢人了，笑了一阵子，她停下来，打趣道：“我没见过玄武呢，你现个真身与我看看？” 只见他脸色沉了沉，黑白交替之间，挤出了一个过于勉强的笑，让人觉着笑里藏刀，又不得不接：“本少的真身，来日自会让你好好看看。” 长乐青天白日里打了个寒颤，没敢继续说。 小少爷幻化了二人的衣衫与容貌，便启程前往西海。 行的是水路，坐在虎鲸之上，看了一路风景后，长乐觉着实在无趣，靠在小少爷肩头打起了盹儿。若不是海浪突然袭来，拍湿了她的面庞，恐怕真要一觉到西海。 混沌之中揭开眼帘，映入眼帘的是小少爷棱角分明的侧颜，她顿觉灵台一片清明，拉开一丈之远，念诀掸去身上的水，疑惑中带点慌乱：“你怎的没被浸湿？” 小少爷摊手，无辜至极：“我设了灵障，你若将我侍奉得好些，我可以考虑分些仙力与你。” 长乐细细想了一番，看向自己身上，竟是侍女的衣物，适才想起他所言何意，心中大为愤慨，他说要自己做他的侍从这等事，竟是半分没忘，还借东宫之事绑架自己，果真人心深不可测哪。 第九章 缘生:白瑟瑟 夜里，终于抵达西海。 西海海域广阔，一路行来，的确是见着了诸多断垣颓壁之景，想来饕餮破坏力极强。二人才到宫殿门口，就见一场极妙的好戏正在上演。 一个华服少女揪着麻衣仙使的头发，口中喋喋不休说着:“你还想走？神帝还想坐视不理？你们这些老神仙怎的如此无皮无脸？这神兽发疯撒野都到我逍遥殿来了，今日你不将我这殿里的三千明珠给赔了，便别想走了！” 这时，又听麻衣仙使十分痛苦地道：“公主且先松开！本仙是只鼠，再薅就要秃了！还有，我也不老，芳龄两万年岁！你要三千明珠，令本仙抵了命，也赔不起啊！” 华服公主加重了力度，又道:“鼠辈！让神帝来替你赎身吧！一日不赔，你便在此一日！” 麻衣仙使惨叫几声。 这场戏委实是有些惨淡的。麻衣仙使不是别人，正是长乐的老友土地仙俞驰。 二人来了殿前，小少爷对公主揖手做礼:“见过西海鲛人族公主，在下是东海前来与公主赔不是的仙使，这个是我的侍女。”说完将长乐亮了出来。 公主将他上上下下一打量，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东海仙使？你来作甚？东海老头儿让你来与我西海赔罪的？我们西海，可是不会接受的！” 长乐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小少爷好定力，别人都喊你父君老头儿了怎的还能忍，不过想来也怪，他为何要乔装成东海仙使而不直接表明身份呢。她抬眼看了看鲛人族公主，心中有了另一个结论，如若被得知是东海少主，恐怕得像俞驰一般留在此处洗个百来年的盘子，扫个百来年的地了。 小少爷果然还是十分机智啊。 他从善如流，婉婉道来:“公主，此事，东海定会予你一个交代，神帝也会予西海一个交代，还请莫要难为这位仙友。” 俞驰听他一言，立即痛哭涕零，感慨连连，抓住小少爷的袖子:“这哪里是仙友啊……分明是恩公啊……恩公，快带我走吧！！” 长乐脚下一软。这厮不要脸的德行越发离谱了。想要上前与俞驰续一番旧，小少爷念了个诀传暗话来告诫，便没敢乱动。 经过一番了解，这才知晓，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华服少女，乃是西海鲛人族宫主的独女白瑟瑟，自号逍遥公主，颇喜珠宝首饰，以嚣张跋扈得名。 长乐看看小少爷，又看看白瑟瑟，这般脾性，火爆又傲娇，分明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怎的就一个生在东海，一个生在西海？她实在想不明白。 白瑟瑟松了手，俞驰直接遁地而走，不见踪影，长乐对俞驰的法术实乃再熟悉不过，回神，闪身便跟了去。 好不容易叫住了俞驰，他回头来对长乐揖手一礼，又抱拳相告:“适才多谢二位仙友，在下急于回天庭复命，耽搁不得，”他掸开了长乐的手，面上充满了谦逊有礼、不近女色，“还请仙友自重。” 长乐向他灵台重重地一敲，咬牙切齿道:“这位仙友莫不是记性不太好，连自家人都不认得了？” 俞驰双目圆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疑惑中带着点惊吓，惊吓中带着点惊讶，随即恍然大悟，语出惊人:“你……你就是那个仰慕我许久又不敢与我相见的仙子！” 长乐脚下一软，扶住了他的手臂才勉强站稳脚，引得他面露绯色，眉飞色舞道:“仙子，这可不兴摔啊。即便是仙子倾慕我，也莫要如此激动……” 长乐还没站稳又摔了下去。俞驰伸手将她一拉，扶了起来。 什么仙子不仙子的。貌似少时有段时间青丘流行写情书，她与几只小狐狸合伙写了一封情深款款、动人心弦、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白信，硬生生将俞驰蒙在鼓里一万年，他每每都要拿出来吹嘘，诸如“我俞驰仙君魅力弗边”，“天下女仙没有谁能逃得过我的手心”，至此，长乐也不好拆穿他了。 她恶狠狠地将他扶着自己的手握住转了一圈，只听一声惨叫，此番顿时灵台清明，大彻大悟:“祖宗！小祖宗！” 长乐松了手，化成原貌，拂开眉尾飘逸的碎发，冷哼问道：“你怎会在此？这就是你说的要务在身？跑来西海会美人来了？” 俞驰一脸痛色:“小祖宗，我就算是会美人也不该是她白瑟瑟啊，这般女子，谁娶谁倒霉！” 听他措辞慷慨激昂，再一看平日里随口就是荤段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个十分轻浮佻达身经百战的老手，实则是个连多看小姑娘一眼都会脸红的。长乐啧啧两声，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表里不一，是这么用的吧。 俞驰歪头揉着发痛的手臂，姿态甚是丑陋:“不过你是怎的一回事？上次还没问你，怎么跑到百斗森林里去了？” 长乐索性闭眼，眼不见为净:“你管我呢。” 俞驰见怪:“哟，小祖宗，这是怎的了？” “自然是仆从随主，言行甚似。”来人白衣泠泠，如沐春风，极少看到小少爷这般笑容，长乐觉得心中有何种怪物在作祟，竟然是，一分豪都不让人讨厌了。不对。什么仆从随主，都是见鬼，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小少爷改不了嘴欠。 俞驰受的惊吓已经够大了，自是再受不得惊吓了，但属实也没什么比这句的惊吓还要大了，他离开不到几日，怎么小祖宗成了他人的仆从？ 这惑堵在心口乃是十分的难受啊，憋了半晌，将小少爷打量一番，问:“她……是你的侍从？”一股不祥之感从长乐的脚底蹭蹭生了出来。 小少爷眉头一挑:“是啊。” 俞驰全然不顾方才所言的“仙友”“恩公”诸多爱称，悲痛对天哀嚎:“丧尽天……”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长乐捂住了嘴，她朝小少爷干笑着解释：“此人是我家门前一个要饭的，有些神志不清，最爱胡言乱语了，摸爬打滚才混上了个仙阶，也不知这世道是怎的，什么人都能成仙了……” 小少爷眯起眼睛，和善一笑：“如若我没记错的话，俞驰仙君，是百万年难遇的奇才，五千岁便飞升成仙，不知怎的放着好好的天官不做，去趟青丘，成了土地仙，”他的目光转向俞驰，补充道，“实在难以想到，原来仙君是到青丘要饭去了，不过，突然间就神志不清这个事情，小仙倒是百思不得其解。” 俞驰安静了，长乐也笑不出来了。 第十章 缘生:糟糠妻 自上次和俞驰分别后，满打满算，二人已经在西海宫中住了三日。 小少爷整日窝在殿中算账，西海房屋建造毁坏多少，灵兽珍宝损失多少，时不时唤长乐前来服侍。只是这个服侍，未免是有些过分了些。日日端茶送水已是极为不易，还要接受他的挑三拣四，不免让人心中不快。闲来无事之际，她便时时出来游走。 正踩着柔柔的水波踱步，一个影子横冲直撞而来将她碰得身形不稳，她忙稳住自己，回身揪住了那人，是个小仙侍。 忽听到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喊道:“你这小贼，竟敢在我逍遥殿里行窃？谁给你的胆子？” 一回首，正是鲛人族公主白瑟瑟。她不由分说便朝那小仙侍手中一夺，抢来一颗明晃晃的夜明珠。 小仙侍欲要逃跑，却被长乐狠狠擒住，要论这手法，还是少时在狐狸洞里抓狐狸练出来的。她一本正经问道：“你这小仙，怎可行此等苟且之事？” 江芜夜与她叮嘱过好几次，务必要取得白瑟瑟的信任，只要搞定她，整个西海都不成问题。有句俗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小仙侍来得可谓是恰到好处。 小仙侍逃又逃不了，又感到羞愧难当，这时，几个仙兵上前来将他团团围住，押走了。 说来是个怪事，白瑟瑟平日里鼻孔朝天、睥睨一切，此番就算不亢心憍气，也应该要有个傲慢不逊的姿态，这一副欣赏中带着点嫌弃，嫌弃中又带着点容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还没问，她便先开了口：“你这小仙，还有些法力，与我手下的废物不同，”长乐心满意足地接受她的夸赞，还没得意一会儿，又听她说，“别当那煞神的侍女了，你跟了我吧。西海不缺钱！” 小少爷貌似是说过的，东海与西海为三界之中并列的首富，此举甚妙，既能摆脱小少爷的束缚，还能见识到许多新奇玩意儿，啊，岂不美哉。 正要美滋滋地将这番好事应承下来，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不行啊，她是妖族小帝姬，怎就到了西海来到处认主呢。 思及此，她乐呵呵一笑:“啊，这个，其实呢，我并不是东海仙使的侍女，我……我啊，是他落难乡野的糟糠之妻，自是不好离开他的。” 还没等白瑟瑟答话，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来人神色傲然，又浅浅藏笑，话一出口，长乐直接昏死:“糟糠之妻不可弃，还望公主莫要强人所难。” 言毕，抬手及时扶住了装死的长乐，极其和善地轻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噢，我想起来了，夫人患有心疾，”他看向脸色青白的白瑟瑟，补充道，“想来是心疾犯了，听闻西海药师医术高超，不如夫人你与公主……” 长乐死而复生，自他怀中起身，双眸澄澈:“啊，其实我想起来，心疾已经医好了呢。”抓住他臂弯的手不由得狠狠地掐了一番。 想让她独自搞定白瑟瑟？偏不如他意。 白瑟瑟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自然是不能更难看了。还没观摩出来个所以然，小少爷当即将她一揽，回身便将白瑟瑟抛到脑后了。 一脚踩中一棵红艳艳的珊瑚，长乐停下了脚步，腰间的力度一松，小少爷也不走了，不知怎的，气氛陡然有些不可言喻，二人相视一眼，都未发一言。 或许是过于不自在，长乐忍不住道：“你可别想多，我方才是为了脱身，才口不择言的。” 小少爷一贯的傲慢自若，这会儿又批评起她来，道：“你何时能聪明些，没有我，你早就被她强行带回去了。” 闻言，长乐欲要给他道谢，一想到糟糠之妻，又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道：“你算好账了吗？我们何时能走啊？” 小少爷往前走：“明日便走。” 次日。坐上虎鲸，小少爷朝长乐伸出了手，却没等来她跃上虎鲸，只见她脚步轻快，三两下蹦到了送行队伍前列的白瑟瑟面前。 她低声在白瑟瑟耳边轻语了几句，至于是什么，小少爷没听见，故而在告别西海后，回东海的路途之中，他按捺不住地问了出来：“你同白瑟瑟说了什么？” 长乐离他几丈远，阖眼念诀避水，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那头没了声音，她睁开一只眼瞅了瞅，小少爷十分正经地看她：“你还想不想回家了？” 所谓不要脸，莫过于此。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侍女服，暗中咬咬牙，答道：“她看起来腿脚有些问题，我送她一些药物。” 闻言，小少爷嗤笑：“你连长生草都不认得，还懂治腿疾的药物？况且，鲛人族生来就行动不便，你如何有自信送她药物？” 长乐深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故而驳道：“你等着看吧。” 她的确是对医学药物一窍不通，但对于治睡眠与腿疾方面的东西，可能没人比她更了解了。姐姐睡眠不好，腿脚也在少时受了重创，她自及笄之年来到帝都后，便研究过颇多养神安眠和治疗腿疾的药物，如若说此番可以帮到白瑟瑟，也是个不错的美事。 回东海后，长乐还是没见到东海水君，本欲与之控诉一番小少爷强抢民女的罪状，却是深深地落入了坑里。东海与西海，果真是天下并列首富，实乃是华贵多金，令人不可直视呐。 小少爷给她安顿了一间小殿，金碧辉煌，龙珠闪耀。 住了几天，只觉得安闲清净。终于有那么一日，长乐想出去玩玩，误打误撞到了小少爷的殿堂，只见他摊开一卷轴，书卷滚啊滚，一直摊到了殿外，刚好砸在她脚边。 只听到与他对立的仙侍颤颤巍巍言道：“殿、殿下，这这这，西海不是讹人的吧？！” 长乐低头看了一眼，啧啧赞叹，当真是好多钱。又听前方传来小少爷的声音：“我们东海，不缺钱，不是吗？” 第十一章 缘生:下聘宴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这般豪华的东海竟是十分的清静，小少爷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来是因为上次在西海赔的太多了，此番都不好意思抛头露面了。 没了几日，这东海便失了趣味。这日，长乐端了杯茶来，一路想好了说辞，怎样劝说小少爷放自己走。脚踏进了门里，已经准备好开口了，忽听到前方传来男声：“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长乐还想着要拐弯抹角一番，被他识破，不由得将茶往案几上一置，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玉哨来，道：“我来还你的哨子，另外，我想回家了。” 本已经做好了他不同意的准备，没想到小少爷悠然起身，只是将哨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随即变出一条红绳，将玉哨挂在了长乐手腕上，淡声道；“送出去了，便没有还回来的道理。想回家便回去吧。” 这个道理是没错，不过他貌似没有说过要把哨子送给自己吧？ 她垂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感觉有点异样，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奇怪，想了又想，见小少爷已经重新安坐回案前了，心道机会难得，速速回家。 转身欲走，身后又是轻飘飘的一声：“你知晓哨子如何用吗？” 长乐还没说话，他又道：“这玉哨是神器，你莫要小看它，遇事可以向我传信。” 长乐回身，向他一笑：“那，我谢谢你咯。” 殿前的莲花开了满池，柔柔的雾气湿湿的，扑面而来，一只白猫自殿前的石阶上跃下，轻快地扑了过来。 长乐伸出手，将它抱了起来，亲昵地挠了挠它的脑袋，将额头贴在了它的额头上，低声细语:“小白，这么想我啊。” 小白血色的瞳孔盯着她，一转也不转，分明是凶残又狠厉的一双眼，此刻却全是温柔，令人动容。 它轻轻叫了一声，引得长乐又挠了一把，实乃是手感极佳。 她抬脚绕过莲池，往殿里走，低头冲怀中的小白哈哈笑:“我以后日日在家陪你，可好？” 小白又叫了一声，声音很轻，就如它一般，温和轻柔，似乎在表达什么情绪。突然记起了什么，长乐踏上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将小白放回了地上，和声道：“晚些我便回来了哦。” 言毕，她转身踏进了一片深林。 视线一转，是一片清幽的林子，踏进一座檀木殿，殿内空无一人，长乐回身欲走，却见门前放置着一纸书信，俯身去看，竟在上头瞧见了“永安”二字，细细一看，原来是写给姐姐的。 长乐按捺不住地读了起来，通篇看完，面一变判若两人。 这封信是颂宇写给姐姐的，其中无非就是些成婚还早，此事当以后再议的言论。 可是长乐也不是这般不懂人情世故，这封信摆明了就是颂宇不愿意与姐姐成婚。若不是从云姨娘强行为他们定下婚约，姐姐也不至于要嫁给他的，如今怎能让姐姐委曲求全呢？ 她愈想愈气，将信揣在怀中，边往外走，不知走了多久，路上撞见几个侍女在细声说着悄悄话，她也不是有意想要听墙角，实属是声音太大了些。 “听说了吗？神族二殿下貌似不愿意娶咱殿下呢。” “是啊，上一回两族宴会，二殿下连双子冠都未曾如约佩戴，全然不将咱殿下放在眼里呀。” “据在场之人所述，二殿下还当众嫌弃殿下姿色平平，配不上他呢。” 闻言，长乐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骤然堵塞住了。 这个神族二殿下怎可如此侮辱姐姐？ 姐姐那般温柔和丽，知书达理，竟还会被嫌弃姿色平平？ 她气不打一处来，正欲赶往神族将颂宇狠狠地羞辱一番以解心头之恨，听得身后传来极其温和的女声：“阿乐，你回来啦。” 长乐闻声回头，视线撞进一双明亮清澈的瞳孔之中，她看见了永安微扬的唇角，顿时觉得，什么气都消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扑进了来人的怀中，软绵绵道：“姐姐，我想你啦。” 永安任她抱了一会儿，松开后便拉起了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受伤松了口气，十分无奈问道：“你这些日子又跑去哪儿玩了？” 长乐嘿嘿答道：“我去西海啦，又长了见识，这是不是比留在帝都见神族帝少要有价值得多？” “就你不老实，幸好人家帝少也没来，不然姨娘可就饶不了你了。”永安拉着她，走向檀木殿，长乐觉得诧异，问道：“帝少也没来呀？” 二人止步于门前，长乐忽然抓紧了她的手，有些胆怯，又有些欲言又止：“姐姐，你……真的愿意嫁给神族二殿下吗？” 似乎这一句来得太过突然又突兀，永安的笑一时僵在了脸上，随即缓和了下来，又是一副柔丽的神色：“你应是知晓姐姐的，伴侣这个人呢，无论是谁，对于姐姐来说，是没什么不同的。” “可是姐姐……”长乐心中纠结的紧，不知该说不该说，犹豫再三，终是没有说出来想说的话，而是话锋一转，轻声道:“姐姐，我、我……不想嫁给帝少。我不喜欢他……” 风吹拂起永安额间的碎发，露出她如弯弯新月的眉眼。 “阿乐，你……已经见过帝少了吗？” 长乐摇头。 或许是风实在是有些大，竟有几分冷意顺着后背侵袭而来，永安挪步挡在了风口，将她推了一推，道:“阿乐，进屋吧。” “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永安回身关上了门：“阿乐尽管问。” “姐姐，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真的会幸福吗？” 此言一出，永安又是一顿，思忖了一刻，沉声道:“阿乐，我们二人，生来便有些责任不可推卸，嫁人这个事情，没有选择的。” 长乐有些沮丧。可是，姐姐都没有追求过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也还没有见识过画本子里所讲的喜欢，这般快就要嫁人了吗。 窗外打了几个响锣，惊扰了长乐飞升的好梦。她自梦中抽身，抬手掩去刺眼的晨光，打了几个哈欠。 妖族又在举办宴会了，据说是什么神族二殿下前来下聘，阵仗颇为雄伟壮阔。 长乐原本混沌一片的脑子突然清明了一下，神族二殿下，颂宇，下聘，姐姐…… 她飞速下床，奔向大殿。 来时宾客盈门，座无虚席，长乐猫着手脚行至门后，正欲寻找永安的身影，忽的瞅见神台上正上演着一出戏码，是一出让人潸然泪下的苦情戏，只见神台上那女子泪花盈盈，心如死灰地望着远去的男子，久久地，无法抽身。 长乐不由得看呆了，竟有此等戏本子，这般感天动地，随即啧啧称奇，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一场戏看完，深觉意犹未尽，这时，下一场戏便来了。 只见一锦衣男子怀中抱琴，身姿蹁跹跃上了神台。那是一位身姿绝佳的男子，气宇轩昂，仪表堂堂，整个人又显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给人如沐春风的美感。 他抬手抚琴，一波一波弦音传来，如同天籁悦耳动听，令人霎时失了魂魄。 长乐感到惊奇，这人衣着华丽，一身凤羽，张扬中又藏着内敛，当真像是一只花孔雀。这时，她也从众人的议论声中听到了颇多不和之声。 “这般风度翩翩，这位，是神族的三殿下吧？” “是啊，看他手中，便是凤祤琴，不过，三殿下虽然出色，却远远不及神族大殿下，帝少江芜夜啊。” “是啊是啊，帝少江芜夜，是何等的丰神俊朗，英俊潇洒啊。三殿下的凤祤琴固然很厉害，终究只能做个辅助啊，他又如何能够英勇绝伦地上战场呢？” 听几人你一言我一言地说着，长乐心中又是一阵迷雾，此人，竟是他未婚夫婿的弟弟？ 不过众人这一捧一踩的，未免是有些伤人的。她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个事，忽的感到肩头搭上了一只手，她瞬间眉目舒展，望向来人唤道：“姐姐！” 永安捏了捏她的掌心，哈哈一笑：“阿乐终于起来了？在看什么呢？” 长乐倚靠着她，指向神台之上奏琴的少年，眼中有些许的同情：“在看他。” “哦？”永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浅笑道，“原来是神族三殿下。想必阿乐还不认得他吧？” “他的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羽毛？像只花孔雀一般？” 永安忍俊不禁，答道：“神族三殿下，名叫羲恒，真身为凤，你怎可唤他为花孔雀呢？” “姐姐，这，属实是我失言，”长乐也忍不住要笑，随即正色道，“姐姐，你是不是也要上台？” “是啊，便是下一场。”她盈盈起身，对长乐告诫了几句，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长乐一路左拥右挤地冲到了最前排，挑了个十分舒适的位置，一屁股坐下，静待着永安出场。 一阵乐声响起，悠扬婉转而绵长。这时，一柄长剑从天而降，停留在神台之上，一白色身影随之映入眼帘。 第十二章 缘生:花孔雀 永安身着一袭云纹烟罗衫，身姿轻盈而绰约，她手执利剑，犀利地舞剑一场，随即抬手一变，一柄长剑瞬间化为了一把泛着金光的长弓，她扬身而起，对着远方的高空射出几箭，掠过几道极其耀眼的光辉。 众人立即喝彩叫好，纷纷赞叹不已。 “这是法器逐日神弓吧？今日竟有此等眼福，在此看上几眼。妖族大帝姬，果真是文武双全，国色天香啊。” “是啊是啊，这等女子，与神族二殿下，当真是般配得很呐。” 听到后话，长乐又不乐意了，夸姐姐好看便行了，带上神族殿下作甚？ 正气愤着，长乐忽然听到人群中一阵惊呼，她抬眼望去，不由得心头一颤。 永安本立在神台的乔木上，不料那千年乔木不知怎的就断了，她一时踩空，直直地朝台下跌去。长乐想都没想，一跃而起，欲去接住她，却有一个白色身影从身边飞速掠过，快自己一步，将跌下神台的永安牢牢地接在了怀中，长乐愣了一愣，收了收自己的动作，双脚落地之后，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那是何人，不曾想，看见一个甚为熟悉的面孔，正是上一场抚琴的神族三殿下羲恒。 长乐感到惊奇，因为永安在站稳脚后，朝羲恒露出了极为腼腆又温和的笑，似乎还道了谢。二人像是旧友一般，十分的熟络。等了一会儿，永安朝长乐走了过来。 “姐姐！”长乐亦朝她奔去，将她上上下下一检查，闷声道，“你怎么不小心一些呀，担心死我了。” 永安安抚道：“阿乐莫要担心，姐姐没有事的。” 长乐眼神示意不远处的羲恒，对永安道：“姐姐，你和他认得吗？” 永安低眉，笑了一笑：“阿乐问这个作甚？三殿下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确切的说，他曾救过我一次，今日，也算是第二次了。” 长乐看着羲恒一身的羽毛，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才下了定论：“这只花孔雀，是一只好孔雀。” 永安正要叫她不要胡说，羲恒已行到了她身前，二人相视一笑，长乐却觉得羲恒这个笑意味不明，不由得一头雾水，此时羲恒对长乐行了一礼，温和道：“想必这位，便是妖族小帝姬长乐吧，小神这厢有礼了。” “多礼多礼，”长乐朝他摆摆手，哼唧唧道，“既然你救了我的姐姐，那便是于我有恩，既然你是姐姐的朋友，那便亦是我的朋友。” 听此一言，羲恒竟是一点都不诧异，他的面上甚至出现了更为友善的表情，轻笑道；“小帝姬果然性情豪爽又直率，不知小神是否有幸，与你结个好友呢？” 长乐将她上上下下一打量，拉起永安的手：“我认你这个朋友啦。” 三人齐聚一堂，喝起了果酒。 长乐醉醺醺地托起一杯果子酿，抬手举在羲恒眼前：“话说，你们神族三位殿下，怎的性情相差这么大？那个颂宇……当真是不知好歹，我姐姐这么好，我还不愿意我姐姐嫁给他呢……虽然我不认得江芜夜，但，我亦不想嫁给他！还是花孔雀你好，我就喜欢你这般性情的人！” 永安失色，想要让她不要胡言，羲恒却抬手示意不必拘礼，爽朗一笑：“长乐说的是！小神认为，人生苦短，为何不为自己而活呢？若是连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一生的权利都没有，那还有何意义？！” “花孔雀！”长乐框的站起，一只脚踏上了所座的石凳，一掌拍在桌上，恨声道，“你说的很对！我认同你！我决定了，我不嫁了，什么狗屁帝少？我凭什么要嫁给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她转头看向面色惊恐地永安，语重心长道：“姐姐，你要有我和花孔雀这般的决心，你怎可委屈自己去成全他人呢？不要为了所谓的大义，放弃自己的幸福啊！” 永安顿感一阵迷乱，欲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之际，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位愤然离场的锦衣男子身上。 顿时，她眼中的迷惘更加深了几分。 长乐心中了然。离场的人，正是与姐姐有婚约在身又不愿与她成亲的神族二殿下颂宇。 长乐心中又是一阵低落，她闷闷地坐下，忽然感觉脚上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作祟，她低头一瞧，竟是小白跟过来了，它正柔柔地蹭着长乐的脚踝，动作轻柔又小心。 长乐俯身，将它一把捞了起来，抱在怀中，亲昵地唤着它的名字。永安见怪不怪，但因为都知道猫妖的禁忌，故而急于向羲恒解释：“三殿下莫要误会，阿乐生性贪玩，颇为顽劣，养了只猫妖。” 羲恒竟也没多惊奇，眯眯眼看向长乐，露出弯弯似新月的眉眼，弯唇道：“无妨，圈养一只宠物罢了。” 永安松了口气，想到长乐今日所言所为，真是半分妖族帝姬的颜面都没顾上了。 长乐将小白抱起来，兴致冲冲对羲恒道：“花孔雀！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养的好孩子，他叫小白。” 小白凶残地叫唤了几声，显得不太友善。 这时一位锦衣男子出现了。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觉得就算是天使，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这种超越的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一身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武功深不可测，温文尔雅，他是对完美的最好诠释。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美丽得似乎模糊了男女，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樱花不经意的缭绕在他的周围，不时的落在他的发簪上，如此的美丽，竟不能用语言去形容。细长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颚，加上一双明亮得像钻石般的眼眸，时而闪着睥睨万物的神彩，让他看起来像只趾高气扬的波斯猫，优美的粉红色薄唇有些刻薄的上扬，带了点嚣张的味道，所有的五官在他脸上组合成了完美的长相，一身名牌的高级衣服，包裹着纤细却不失阳刚的身子，那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在人群中特别显著。窗外打了几个响锣，惊扰了长乐飞升的好梦。她自梦中抽身，抬手掩去刺眼的晨光，打了几个哈欠。 妖族又在举办宴会了，据说是什么神族二殿下前来下聘，阵仗颇为雄伟壮阔。 长乐原本混沌一片的脑子突然清明了一下，神族二殿下，颂宇，下聘，姐姐…… 她飞速下床，奔向大殿。 来时宾客盈门，座无虚席，长乐猫着手脚行至门后，正欲寻找永安的身影，忽的瞅见神台上正上演着一出戏码，是一出让人潸然泪下的苦情戏，只见神台上那女子泪花盈盈，心如死灰地望着远去的男子，久久地，无法抽身。 长乐不由得看呆了，竟有此等戏本子，这般感天动地，随即啧啧称奇，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一场戏看完，深觉意犹未尽，这时，下一场戏便来了。 只见一锦衣男子怀中抱琴，身姿蹁跹跃上了神台。那是一位身姿绝佳的男子，气宇轩昂，仪表堂堂，整个人又显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给人如沐春风的美感。 当真是如洛神临世一般，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觉得就算是天使，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这种超越的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一身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武功深不可测，温文尔雅，他是对完美的最好诠释。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第十三章 缘生:大婚日 白瑟瑟眉毛倒竖：“你不收？难不成小殿下瞧不起我西海？” “不不不，公主莫要误会，我只是……”半截话还卡在喉咙口，长乐忽的觉得脚尖剧烈一痛，低头一瞧是俞驰不动声色地撵了上来，他趁机接话道：“收！收！我们收！公主有所不知此药膏实乃我与小殿下一同制作，你问她还不如来问我呢！” 长乐登时觉得一口气难以咽下更是难以吐出来。 白瑟瑟一记眼刀甩来：“鼠辈，就你？” 俞驰说不出话来。 这时，永安的身影现了出来，她被羲恒扶着走来，步伐有些不稳却是仪态端庄，面色微醺依旧清丽可人。 她率先朝白瑟瑟行过礼，道：“逍遥公主，幸会。” 白瑟瑟亦回予一礼：“幸会。” 永安这才走到长乐身前，目光扫过一众木箱子，疑惑道：“阿乐，这是怎么回事？” 长乐感到头痛，正愁不知如何解释，白瑟瑟正合时宜地道来：“小殿下与我有恩，我来报恩。” 永安温柔的眉眼出现了悦色，她浅浅笑道：“阿乐生性便如此，爱好行善，公主的心意，做姐姐的便替她笑纳了，但若是什么重金道谢，便不必有这般礼节了。” 二人双双推拒，白瑟瑟心中气愤，正想说点什么，那边俞驰已经开始动手收箱子了，登时觉得心口发堵，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就看见永安身后一个笑眯眯的白衣男子，问道：“你是谁？” 羲恒揖手做礼:“小神羲恒，见过逍遥公主。” 这一态的温文尔雅，谦谦有礼，着实令人心中舒坦，但白瑟瑟显然不吃这套，直接就不再理他了。 一场牵扯下来，白瑟瑟终于是走了，长乐可是一点酒劲都没有了，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永安扶住了她，触碰到手腕之时，她愣了一愣，拉开袖子一看，腕上系着一只玉哨，或许是知晓永安会问，她便先发制人解释道：“去东海结识的不知名友人送的。” 永安无奈地摇摇头：“怎可乱收人财物。” 长乐抬眼，却撞见羲恒直直注视自己腕上玉哨的目光，不由得心生疑惑，再度抬眼时，羲恒已然恢复成了正常神情，只听他的声音悠悠传来：“小殿下，此玉哨，价格不菲啊，送哨之人定然将你视为挚友。” 长乐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小少爷，有钱是真的，不过他送自己的这哨子，竟能这么值钱？不曾想，小少爷也是个大方的小少爷。至于挚友么，那还是算了，让她端茶送水干这干那，没叫她洗衣做饭已经是小少爷天大的恩赐了。 长乐只得干笑着回应：“这，这挚友，算不上算不上，也就几次过命的交情……算不上算不上……” 羲恒微微地笑了笑，再无多言。 正值盛夏，帝都深处凉意不减，赶早甚至会觉着有些冷。 妖族大帝姬永安和神族二殿下颂宇成婚，两族结为姻亲，修万年之好。 长乐是有些爱凑热闹的，对于姐姐的这桩婚事，她是最反对的一个，奈何力量微弱，不能反驳，故而只得时时在永安耳边灌输不要委屈自己的说法，想要早日助她看清自己，脱离苦海。她起了个大早，赶到了一众送亲队伍之中，尾随在花轿之后。 从帝都到九重天，是有一段距离的。并且还不算远，踩上了祥云，长乐心中越发觉得郁闷，姐姐以后要住在这么高的地方，离家那么远，若是想家了可如何是好，况且日后姐姐要继承帝位，又得跑回来，还要带个颂宇回来，再看自己，还要嫁给神族帝少江芜夜，日后就要住在九重天，这么离奇的地方，跟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成婚，啧啧啧，想想都觉得恐怖至极。 思绪飞得远了，差点将队伍跟丢了，她脚底生风，追了上去。 迎亲队伍十分庞大，众仙翘首踮足，簇拥观望，长乐深深地觉得自己一身白衣吊在喜气洋洋的队伍后面不甚合适，掉头便跑，四处瞧瞧看看，一头栽进了人堆里。 如若说东海与西海的宫殿是富丽堂皇，那么九重天的殿堂则是华贵不俗，繁而不杂，长乐一向方向感不太好，在此却能完完整整走出一条路来还能找到回去的路。问了许久的路，她终于弯弯绕绕地寻到了新婚宫殿。遂攀上墙头，坐在了一处可远观八方的位置，将腕上的玉哨取下来，在手中抛着玩，静静地等着姐姐入洞房。 这时，一个男子出现了。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觉得就算是天使，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这种超越的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一身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武功深不可测，温文尔雅，他是对完美的最好诠释。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美丽得似乎模糊了男女，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樱花不经意的缭绕在他的周围，不时的落在他的发簪上，如此的美丽，竟不能用语言去形容。细长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颚，加上一双明亮得像钻石般的眼眸，时而闪着睥睨万物的神彩，让他看起来像只趾高气扬的波斯猫，优美的粉红色薄唇有些刻薄的上扬，带了点嚣张的味道，所有的五官在他脸上组合成了完美的长相，一身名牌的高级衣服，包裹着纤细却不失阳刚的身子，那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在人群中特别显著。 新娘子到了。 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看她那折叠着的细腰上迈着小小的步子，手腕上白白的缠着轻纱。眼睛里含着泉水清波的希望，头上包着倭黑猩猩斜碧玉龙和凤凰的头发。香玉柔柔的秀比美丽的花迷人，指如切洋葱根的嘴如包括朱丹，一颦一笑动人的灵魂。 礼炮、大炮、红灯笼开路，一路上吹打着，以致不能到长辈家旁边斟酒。昏暗的新房内绣的绸缎竟铺在脸上，红枣、花生、龙眼、莲子、粥早生贵子的意思，竟铺了一圈心。 绿绿的绿烟衫，松松垮垮的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穿着翠水细烟纱，若肩部切入腰间若约素，若肌肉是凝脂气若幽兰。迷人无骨成燕三点。 嗯，有最好的黑丝配珍珠。蓝色像春天，娇红的脸，红红的嘴唇。杏眼巧眉，读纳如轻盈的身姿，婀娜美丽的艳深深然仙家！冰肌藏玉骨，衬颈露挺胸。柳梅产品翠黛，杏眼闪烁银星。月状容逸巧，性格自然清晰。身如燕子藏柳，声如莺鸣林。放半个海棠笼晓，春春才开牡丹巷。 大牡丹翠绿的纱纱碧霞，曲曲折折地粉水仙粉花绿叶裙，身上披着金细烟翠绿的纱。低矮的寺院里斜插着珍珠碧玉发夹，盛开着荷花。 包子露水头风，薄扫片和春天，正为温榆光如果更新等皮肤油腻，不烧红的樱桃小嘴，娇艳如果滴，脸颊两股头发在风中轻轻中风在几分钟的迷人风情，精明和灵活的转动眼睛，有些淘气，顽皮的，亮绿色连衣裙，腰不是控制，如此美丽，如此美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 几十里的红色化妆品。马车从街头到街，光滑，路边都激发了无数的玫瑰，与香风刺她的头状花序头晕，甚至与无数的红丝带，树的城市道路是维持秩序，汹涌的人群络绎不绝，挤满了人。细雨苍穹愁目，碧玉修长碧家。月牙轻扫深锁，满含泪水；樱唇难启开害羞涩涩，雁行红霞，头上无声凝凝。绿色袖盈盈波，天地，美丽！ 浅绿色的裙子，淡蓝色的袖口上绣牡丹，银钩线出几件吉祥云，云密集的蓝色的大海的底部，胸部是淡黄色锦缎裹一块宽，身体轻轻旋转裙子蔓延，就像风吹杨柳优雅。一梳，梳到尾；两梳，白发如眉；三梳，梳到地上，或梳到梳头上。尾部有两把梳子。三把梳子梳到白头发和均匀的眉毛 第十四章 缘生:神宫迷 不知等了多久，天色渐暗，终于等到了一身红衣的永安，盖着红盖头，步伐迟缓，走进屋内。 长乐心中五味杂陈，抑制不住的冲动令她想要冲进屋内。思虑再三，她忍住了动作，安静地坐在了屋檐之上，盯着门前发愣。 晚间，一身火红喜服，喝得醉醺醺的颂宇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门前，长乐警惕地坐了起来，只见他一脚踹开了殿门，面色极其难看，步伐紊乱地走了进去。 长乐揭开一只瓦，透过瓦缝看见了屋内的场景，只看一眼，她便觉得脑子发热。 颂宇浑浑噩噩地走到床前，对永安不屑一笑，一丝颜面都不给她留下，道：“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吗？什么妖族大帝姬，不过是姿色平平的女妖罢了，你有何资格嫁给我？” 长乐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念诀将颂宇迷晕，当即揭开瓦跃进了殿内，永安慌乱地掀开红盖头，看向倒地的颂宇，又看向气愤填膺的长乐，不由得眉心紧拧，担忧道：“阿乐，你这是做什么？” 长乐叫喊起来：“姐姐，他对你出言不逊！” 永安面上毫无血色，苍白的不像话，就连红艳的胭脂都无法为她添上色彩，她咬紧嘴唇，低语道：“无妨的，颂宇殿下，他便是如此。” 长乐重重地牵制住她的手，恨声道：“姐姐！你怎么能这般懦弱！不喜欢他，又何必委屈自己呢！我带你走，咱不嫁人了！姨娘定会护住你的！” 永安面现难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不出是何种情绪，长乐手上力气极大，她一把抓住永安的手，向门外奔去。 九重天的寒气逼人，泠泠的夜风拂过额间的细汗，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二人携手跑了很久，跑出了九重天，跑回了妖界，想要寻到更辽阔又安宁的地方，忽的身前出现一道影子，令人止了步。 二人齐齐抬首，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白衣，面色极差的从云。 长乐明显感受到永安的手僵住了。她捏了捏永安的掌心，示意不要害怕，她看见了从云的唇瓣动了动：“永安，过来。” 语气不算凶狠，却是冷的让人如坠冰窟。长乐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从云，凭她多年在丹姝的打骂下成长的经验，从云必然是要发火，故而不可遏制地害怕了一下，随即露出了讨好的笑：“从云姨娘，姐姐是我带出来的，你便不要罚她了吧。” “长乐，你的账我自会与你算清楚。今日之事，永安逃脱不得，”从云冷冰冰的眼刀甩了过来，穿过长乐直接甩到永安身上，“永安，长乐不懂事理，难道你也不懂吗？逃婚？这是一个妖族帝姬能做出来的丑事吗？” “妖族帝姬怎么了？妖族帝姬就没有追求自己所爱之人的权利了？”长乐愤愤不平地站了出来，拦住了从云上前的步伐，“姐姐没有错，是我带姐姐逃婚的，不论怎么样，姐姐都不可以嫁给颂宇！姐姐根本就不喜欢他！” 从云心口发堵，一阵气上不来又下不去，她隐忍半晌，终是忍无可忍，怒斥道：“你以为我是丹姝会惯着你吗？平日里作乱也就罢了，连你姐姐的婚事你都要搅和，你看看你，你哪里还有一点妖族帝姬的模样？” 长乐亦是不服，反驳道：“我才不想当什么帝姬！我也不想嫁给什么神族帝少！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闻言，从云语塞，随即暴怒，伸手便要来擒长乐，不料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一大队天兵天将奔来，将几人团团围住，从云面色愈发差劲，正要发问，从队伍里走出一个天将，朝几人行了一礼，吐字道：“小仙奉神帝之命，前来捉拿罪仙永安长乐。” 长乐顿时一头雾水，一股不祥之感亦自脚底油然而生，这时听得从云冷幽幽地问：“这是何意？永安长乐所犯何罪？” 天将答道：“谋杀神族二殿下颂宇。” 几人犹如脚底生了根，一动也不得动弹了，永安身形不稳，险些要摔倒，长乐一把将她扶住，忙去对脸色极黑的从云解释道：“姨娘，我真的就念诀将他迷晕了，真的就是误会一场，我们去九重天，将事情说清楚便是。” 从云的面色依旧是铁青，几人跟随天兵天将，一同回到了九重天。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抄?游廊。院中甬路相衔，??点缀，五间抱厦上悬“怡红快绿”匾额。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宝相，?带?池。沁芳溪在这?汇合流出?观园，有???板路跨在沁芳溪上可通对岸。 2.只见?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漫成甬路。上???两三房舍，?明两暗，??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椅案。从?间房内?得??门，出去则是后院，有?株梨花兼着芭蕉。?有两间??退步。后院墙下忽开?隙，清泉?派，开沟仅尺许，灌?墙内，绕阶缘屋?前院，盘旋?下?出。” 3.当地放着?张花梨?理??案，案上磊着各种名?法帖，并数??宝砚，各?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般。那?边设着??的?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囊?晶球?的?菊。西墙上当中挂着??幅?襄阳《烟?图》，左右挂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格，泉?野?涯。案上设着??。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个?观窑的?盘，盘内盛着数?个娇黄玲珑?佛?。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个????磬，旁边挂着?锤。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的纱帐。” 4.其院中只觉异?扑?，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累垂可爱。奇草仙藤的穿?绕檐，努?向上?长， 5.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之态，迥?素常逞妍??之可?。既领略得如此寥落凄惨之景，是以情不?禁，乃信?吟成?歌?：池塘?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影。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6.只见佳?茏葱，奇花熌灼，?带清流，从花?深处曲折泻于?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坳树杪之间。俯?视之，则清溪泻雪，?磴穿云，??为栏，环抱池沿，?桥三港，兽?衔吐。 7.?进?殿，正中是?个约两??的朱漆?台，上?安放着?漆雕龙宝座，背后是雕龙围屏，?台两旁有六根??的蟠龙?柱，每根?柱上盘绕着?条矫健的?龙；仰望殿顶，中央藻井上有?条巨?的雕龙蟠龙，从龙??垂下?颗银??的?圆珠，周围环绕着六颗?珠，龙头、宝珠正对着下?的?銮宝座，梁材间彩画绚丽，鲜艳悦?，红黄两??龙纹图案，有双龙戏珠，单龙飞舞；有?龙、坐龙、飞龙、降龙，多姿多彩，龙的周围还衬着流云?焰。 8.屋?阳光充?，并有华贵的摆设，窗上都摆着镶嵌钻?的各式钟表。每间屋?都有?张华丽的床，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上还有?只??的蜡烛，蜡烛上刻着?条张?舞?的龙。屋内都是按以前的原样摆设的。 9.?过?成门，来到我国三?殿之?的?成殿。这座巍然??的重檐九脊顶的庞?建筑，?拱交错，黄?盖顶，像是?座?銮殿。前?并排有?根?柱，每根?柱上都雕刻着两条巨龙，?条在上?，?条在下?，它们盘绕升腾，腾云驾雾，向中间游去；中间呢，有?颗宝珠，围绕着?些?焰。喔，两条巨龙在争夺宝珠呀！ 10.园内，那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廊，还有?假?、古戏台、?玲珑等古代园林的杰作，都使我留恋往返。特别是那饶着围墙屋脊建造的雕龙，鳞?张舞，双须飞动，好像要腾空?去似的，更令?感动不已。 ?进豫园，迎?就看见“三穗堂“，堂前栽着?颗苏铁树，还有?些有名的树，四周那点点绿叶，在细?中发清发亮。顺着“三穗堂“的?路?过“仰?堂“，跨过?门，果真如匾额上写的“渐?佳境“：?多??的?假?峥嵘挺拔，?势雄伟。?下的荷池曲径，?桥流?“丁冬，丁冬“的?声夹杂在阵阵的欢声笑语之中，交织成?曲动?的“春曲“；?上峰回路转，逶迤曲折，常春树和迎春花黄绿相映，显得格外动?。站在?顶的“望江亭“上，俯看豫园，青?绿?，亭台楼阁如画美景，尽收眼底，豫园啊，你的精巧的园林建筑果然吸引?们，?你那常驻的春景，更让??驰神往！ 第十五章 缘生:禁书阁 长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并未与人结仇。” 突然想到了某个面目可憎的煞神，她又扭扭捏捏补充道，“呃……这个，其实，有倒是有的……不过，人家连我是谁都不知晓，不会这般煞费苦心来害我吧……” 俞驰疑惑，又自顾自地行路，突然回过头来，问:“你往哪儿去？” “我不知晓，我去哪儿都不合适，”长乐拦下他，问，“你方才说什么？白瑟瑟与你走丢了？她既然要你与她回去修池子，定不会罢休的，要我说，你趁早跑吧。” 俞驰一脸神情自若，不疾不徐，想到他万年来一个潇洒自在的散仙竟在某一日被这样一个小丫头子牵制住，不由得变了颜色:“我会怕她？若不是她家里有点钱，我怎会怕她？” “不是有点儿，”长乐纠正道，“简直是太有钱了。要我说，她迟早是会找上门来的，你还是自己乖乖去西海吧，大不了，我陪你去便是。” 俞驰狐疑地看她一眼，继而定定地下了结论:“我觉得，是你自己想去玩。” 长乐不可置否。 西海水域广阔，富饶多金，二人转转悠悠地行到了海域之外，还未踏进一步，就感觉有股力量禁锢住了周身，长乐意念一动，执剑破了这层护障，道：“我上次来西海，还没有这层护障呢。如今白瑟瑟抓贼，竟已这般严明了吗？” 俞驰却面色凝重，细细感受了一番，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这不对，上回我在西海时，曾见过白瑟瑟用她的逍遥贝施咒，这不是西海的护障，这是白瑟瑟的咒。而那次，是她遭遇了不测，才施咒警戒旁人莫要靠近。” “遭遇不测？你记得是这个咒吗？”长乐再次伸手触碰时，护障已经消失了，她兀的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是说，白瑟瑟要你与她一同来西海修池子，而她却半路与你走散，不会是……” “极有可能，方才你打碎的护障，就是她留下的，如若真是这般的话，白瑟瑟一定在附近，”俞驰迟疑了片刻，抬脚便往前赶路，“我们得快些找到她，晚了要出事的。” 长乐一边疑惑着平日里他对白瑟瑟避之不及今日却百般关心，一边跟着他跑路，想了想始终觉得不妥当，问道：“你怎的知晓她在哪个方位？” 俞驰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表情，解释道:“我上次，偷了她的夜明珠。这玩意留有她的气息，若靠近她，是有感应的。” 闻言，长乐顿时觉得更惊奇了，这两人的关系其实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差。 依照着夜明珠的光亮明暗交替交替又交替，俞驰终于带着长乐寻到了一片礁石之后，大大小小的礁石聚集成群，围绕成一个环形封闭的场。 夜明珠闪烁疏忽不定，在此处便停了。 二人细细朝周边观察了一番，除了游游转转来来去去的小幼兽，便寻不到什么端倪了。 确切来说，这里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若不是夜明珠指引，他们兴许根本不会考虑这个地方，亦不会多待一刻。 突然一声浑浊的巨响轰隆隆地传来，二人闻声齐齐回头，忽然见得一只样貌狰狞的黑色魔兽，正疑惑魔兽从何而来，瞧见了环形礁石不知何时缺了一块，二人心中了然。 那只魔兽竟是礁石所化！ 此地果然有问题。俞驰拔剑以敌对，长乐亦唤出永乐剑，抽身上前搏斗。 魔兽身形庞大，虽说它显得颇为笨重，又有些不灵活，但一击又一击袭来，可谓是杀伤力极大，长乐不幸被击中一掌，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震裂，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魔兽的脚步，就被俞驰拉着逃匿到一旁，躲到了一片礁石之后，再一抬眼，俞驰已然又前去搏斗了。 长乐从来没见过俞驰用剑，不由得震惊中带着惊叹，惊叹中带着佩服，他竟有这般剑法而从不外露。 正在思量这是怎么回事，忽觉身后有一丝异动，她回首去看，不由自主地心跳都漏了一拍。 身后的礁石，竟也在缓缓化成兽形！ 此地可谓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心中大为震惊，再一看，四周环形的礁石，竟都在慢慢抬头！这是什么场面啊，她感到密密麻麻的恐惧感爬上了心头，这般看来，白瑟瑟果真是遭遇了不测，定是被这礁石给绊住脚了，而她和俞驰，今日岂不是都要葬身于此？ 情急之下，她摸到了手腕上系着的红绳，然后，她看见了玉哨，晶莹剔透又高洁纯净的玉哨。 回想到小少爷貌似是说过的，有急事可以吹哨唤他前来？ 她心一横，将哨子往嘴边一送。 哨音清脆婉转，没一会儿，一白色身影自她身边而立，她回首望去，望进一双如水的深邃眼眸中，而这一眼，就像被漩涡吸住了一般，久久挪不开眼。 白衣少年一面的傲然自若，神情傲慢，只是不同往日的是，孤傲中带着几分焦虑。 长乐看见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手指纤细而白净，分明就不像男子的手，看来就像女仙的手一般指如削葱根。 小少爷俯身将她的手钳住，往他怀中一拉，长乐顿时一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向前倾去，混乱之中听到他说道：“起来啊，愣着等死吗？” 小少爷还是一点没变，霸道又凶狠，她兀的感到心跳漏了一拍，与方才见到礁石化魔兽场景所漏掉的那拍心跳不同，似是有些让人心绪大乱，稳不住脚步了。 长乐不知，这微妙的感觉是何缘故，还未来得及有所为，就觉得身子悬了空。 同上次小少爷抱她打擒天巨蟒时一样的场景，惊悚又奇怪，只是感觉这心情不甚相同，有些许的……开心？ 她晃了晃脑袋，却觉得没清醒半分，反而更迷糊了，不知是不是他搂的太紧了的缘故，长乐感到脸有些发烫，刚靠在他耳边呢喃了句“好热”，下一秒就被小少爷松开了，她双脚落地，深深呼吸，落脚之处是一片安全之地，没有礁石。 俞驰和小少爷则是与那些魔兽纠缠成一团，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瞧见这番场景，长乐这才找回一些理智，她闷闷地看向四周，礁石的确是不见了，可这些礁石是如何幻化为魔兽的呢？况且此地是西海的管辖之地，西海海主岂会让此等祸事无端发生？至于白瑟瑟，她又是如何与此地联系在一起的呢？ 魔兽……貌似从前姐姐与她讲过，生而为灵，如若受环境牵连，便极有可能成魔，西海……是魔族典籍的收藏禁锢之地！此地出现这等礁石化魔的异象，那便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长乐越想越可怖，目光转向众多纠缠乱战的魔兽身上。 她朝俞驰大喊：“俞驰老儿！把夜明珠丢给我！” 俞驰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甩了一棵夜明珠下来。 长乐跃起来接住夜明珠，发现它闪的更厉害了，思量片刻，她划破了手指，一滴血侵染了明亮的珠子，瞬间透出红宝石般的光芒，也因此而更闪耀。 她的血既然可使万物生，夜明珠亦有灵，定可与之产生感应，果不其然，片刻后，夜明珠自她手中飞起，飘飘忽忽地飞到了一堵门之前，瞬间破碎，溅了一门的红色液滴，显得颇为可怖。长乐停了脚，仰首一看，赫然是三个大字。 禁书阁。 原来此处便是西海最让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可夜明珠为何停留在此？难道…… 长乐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谬。白瑟瑟怎么可能会偷偷接触这些东西呢？她可是西海最尊贵的公主啊。 如若不是如此……那便只能是白瑟瑟在此遭遇了不测！ 她拔剑奋力朝大门劈了一剑，顿时被反击得退后数十步远。 好坚硬的门。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愣是砸不开。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禁书阁能这般轻而易举让一个外人进去的话，那才叫不正常。她停了手收了剑，坐在门口细细想了一下。 禁书阁，一般是不会对外人开放的，但若是西海的人，说不准可以一试，她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白瑟瑟为感谢她而送她的一个珠贝，说是她亲手养大的仙贝，可以凭此物见其人。 她起身，将仙贝轻轻地贴上了大门，顿时灵光四溢，大门缓缓敞开。 长乐生性大胆，却也在此时不可控地害怕了一下。 自少时起，无论是姐姐还是姨娘，给她讲过最多的，就是不要接触邪魔外道，千万要远离这些，他们的说法就是，走歪道就该千刀万剐，据说数万年前魔族万分可恶，被神妖两族合力镇压，这些残存的典籍就被禁藏在西海。 长乐朝身后空无一人的远方看了看，最终决定，还是不要与小少爷和俞驰添麻烦了，抬脚跨入了漆黑一片的禁书阁之中。 她扬手生出火星，照亮了小小的一片前路。 她抬眼看向前方时，兀然感到窒息。 第十六章 缘生:盗书贼 长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并未与人结仇。” 突然想到了某个面目可憎的煞神，她又扭扭捏捏补充道，“呃……这个，其实，有倒是有的……不过，人家连我是谁都不知晓，不会这般煞费苦心来害我吧……” 俞驰疑惑，又自顾自地行路，突然回过头来，问:“你往哪儿去？” “我不知晓，我去哪儿都不合适，”长乐拦下他，问，“你方才说什么？白瑟瑟与你走丢了？她既然要你与她回去修池子，定不会罢休的，要我说，你趁早跑吧。” 俞驰一脸神情自若，不疾不徐，想到他万年来一个潇洒自在的散仙竟在某一日被这样一个小丫头子牵制住，不由得变了颜色:“我会怕她？若不是她家里有点钱，我怎会怕她？” “不是有点儿，”长乐纠正道，“简直是太有钱了。要我说，她迟早是会找上门来的，你还是自己乖乖去西海吧，大不了，我陪你去便是。” 俞驰狐疑地看她一眼，继而定定地下了结论:“我觉得，是你自己想去玩。” 长乐不可置否。 西海水域广阔，富饶多金，二人转转悠悠地行到了海域之外，还未踏进一步，就感觉有股力量禁锢住了周身，长乐意念一动，执剑破了这层护障，道：“我上次来西海，还没有这层护障呢。如今白瑟瑟抓贼，竟已这般严明了吗？” 俞驰却面色凝重，细细感受了一番，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这不对，上回我在西海时，曾见过白瑟瑟用她的逍遥贝施咒，这不是西海的护障，这是白瑟瑟的咒。而那次，是她遭遇了不测，才施咒警戒旁人莫要靠近。” “遭遇不测？你记得是这个咒吗？”长乐再次伸手触碰时，护障已经消失了，她兀的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是说，白瑟瑟要你与她一同来西海修池子，而她却半路与你走散，不会是……” “极有可能，方才你打碎的护障，就是她留下的，如若真是这般的话，白瑟瑟一定在附近，”俞驰迟疑了片刻，抬脚便往前赶路，“我们得快些找到她，晚了要出事的。” 长乐一边疑惑着平日里他对白瑟瑟避之不及今日却百般关心，一边跟着他跑路，想了想始终觉得不妥当，问道：“你怎的知晓她在哪个方位？” 俞驰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表情，解释道:“我上次，偷了她的夜明珠。这玩意留有她的气息，若靠近她，是有感应的。” 闻言，长乐顿时觉得更惊奇了，这两人的关系其实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差。 依照着夜明珠的光亮明暗交替交替又交替，俞驰终于带着长乐寻到了一片礁石之后，大大小小的礁石聚集成群，围绕成一个环形封闭的场。 夜明珠闪烁疏忽不定，在此处便停了。 二人细细朝周边观察了一番，除了游游转转来来去去的小幼兽，便寻不到什么端倪了。 确切来说，这里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若不是夜明珠指引，他们兴许根本不会考虑这个地方，亦不会多待一刻。 突然一声浑浊的巨响轰隆隆地传来，二人闻声齐齐回头，忽然见得一只样貌狰狞的黑色魔兽，正疑惑魔兽从何而来，瞧见了环形礁石不知何时缺了一块，二人心中了然。 那只魔兽竟是礁石所化！ 此地果然有问题。俞驰拔剑以敌对，长乐亦唤出永乐剑，抽身上前搏斗。 魔兽身形庞大，虽说它显得颇为笨重，又有些不灵活，但一击又一击袭来，可谓是杀伤力极大，长乐不幸被击中一掌，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震裂，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魔兽的脚步，就被俞驰拉着逃匿到一旁，躲到了一片礁石之后，再一抬眼，俞驰已然又前去搏斗了。 长乐从来没见过俞驰用剑，不由得震惊中带着惊叹，惊叹中带着佩服，他竟有这般剑法而从不外露。 正在思量这是怎么回事，忽觉身后有一丝异动，她回首去看，不由自主地心跳都漏了一拍。 身后的礁石，竟也在缓缓化成兽形！ 此地可谓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心中大为震惊，再一看，四周环形的礁石，竟都在慢慢抬头！这是什么场面啊，她感到密密麻麻的恐惧感爬上了心头，这般看来，白瑟瑟果真是遭遇了不测，定是被这礁石给绊住脚了，而她和俞驰，今日岂不是都要葬身于此？ 情急之下，她摸到了手腕上系着的红绳，然后，她看见了玉哨，晶莹剔透又高洁纯净的玉哨。 回想到小少爷貌似是说过的，有急事可以吹哨唤他前来？ 她心一横，将哨子往嘴边一送。 哨音清脆婉转，没一会儿，一白色身影自她身边而立，她回首望去，望进一双如水的深邃眼眸中，而这一眼，就像被漩涡吸住了一般，久久挪不开眼。 白衣少年一面的傲然自若，神情傲慢，只是不同往日的是，孤傲中带着几分焦虑。 长乐看见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手指纤细而白净，分明就不像男子的手，看来就像女仙的手一般指如削葱根。 小少爷俯身将她的手钳住，往他怀中一拉，长乐顿时一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向前倾去，混乱之中听到他说道：“起来啊，愣着等死吗？” 冰肌藏玉骨，衬颈露挺胸。柳梅产品翠黛，杏眼闪烁银星。月状容逸巧，性格自然清晰。身如燕子藏柳，声如莺鸣林。放半个海棠笼晓，春春才开牡丹巷。 大牡丹翠绿的纱纱碧霞，曲曲折折地粉水仙粉花绿叶裙，身上披着金细烟翠绿的纱。低矮的寺院里斜插着珍珠碧玉发夹，盛开着荷花。 包子露水头风，薄扫片和春天，正为温榆光如果更新等皮肤油腻，不烧红的樱桃小嘴，娇艳如果滴，脸颊两股头发在风中轻轻中风在几分钟的迷人风情，精明和灵活的转动眼睛，有些淘气，顽皮的，亮绿色连衣裙，腰不是控制，如此美丽，如此美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 几十里的红色化妆品。马车从街头到街，光滑，路边都激发了无数的玫瑰，与香风刺她的头状花序头晕，甚至与无数的红丝带，树的城市道路是维持秩序，汹涌的人群络绎不绝，挤满了人细雨苍穹愁目，碧玉修长碧家。月牙轻扫深锁，满含泪水；樱难启开害羞涩涩，雁行红霞，头上无声凝凝。绿色袖盈盈波，天地，美丽！ 浅绿色的裙子，淡蓝色的袖口上绣牡丹，银钩线出几件吉祥云，云密集的蓝色的大海的底部，胸部是淡黄色锦缎裹一块宽，身体轻轻旋转裙子蔓延，就像风吹杨柳优雅。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一身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武功深不可测，温文尔雅，他是对完美的最好诠释。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美丽得似乎模糊了男女，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樱花不经意的缭绕在他的周围，不时的落在他的发簪上，如此的美丽，竟不能用语言去形容。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觉得就算是天使，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这种超越的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看她那折叠着的细腰上迈着小小的步子，手腕上白白的缠着轻纱。眼睛里含着泉水清波的希望，头上包着倭黑猩猩斜碧玉龙和凤凰的头发。香玉柔柔的秀比美丽的花迷人，指如切洋葱根的嘴如包括朱丹，一颦一笑动人的灵魂。炮、大炮、红灯笼开路，一路上吹打着，以致不能到长辈家旁边斟酒。昏暗的新房内绣的绸缎竟铺在脸上，红枣、花生、龙眼、莲子、粥早生贵子的意思，竟铺了一圈心。 绿绿的绿烟衫，松松垮垮的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穿着翠水细烟纱，若肩部切入腰间若约素，若肌肉是凝脂气若幽兰。迷人无骨成燕三点。 嗯，有最好的黑丝配珍珠。蓝色像春天，娇红的脸，红红的嘴唇。杏眼巧眉，读纳如轻盈的身姿，婀娜美丽的艳深深然仙家。 第十七章 长明:夜色柔 九重天的夏凉得不分四季，常常教人觉得舒适而清透。长乐踩了踩脚下的祥云，落地之时摆正了身子，顺了顺飘到额前的头发，整理了乱成一团的红色长裙，顶着一派威严的气度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门前的两个仙兵拦住了她：“何人？” 长乐控制得不多不少三分犀利又持加三分杀气的眼神直直地甩了过去，良久，红唇烈语：“狐族族长丹姝。怎的，连神帝都拦不得我，你们竟还想拦我吗？” 不得不说，归根结底她自小是丹姝带大的，对她的一言一行是甚为了解，此番模仿的可谓是颇为到位。 两个仙兵当即收手，对她行了一礼：“小的有眼无珠，还请赎罪！” 长乐无视他们，抬脚便往里走。 好在她也是个会打探的，早早地便问好了地方，就等着潜进去直接验尸。 穿过座座殿堂，因一身红衣而畅通无阻。神族二殿被设了结界，以防闲人出入坏了现场证据，而长乐有这个身份，进去便也不是难事了。 踏进殿内，瞬间觉得一股寒意侵袭而来，长乐不可控地缩了缩脖子，遣退了身后跟来的仙医。 殿中静静地置着一只冰棺，冷气萦绕，令人不自觉地打寒颤。长乐抬步上前，屏息静气，挪开了棺门。 一张如玉的面容映入眼帘，长乐静静地瞧了一会儿，心中盘算着一些不太正经的事情。 颂宇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倒也是有些道理的，长眉丹凤眼，高鼻薄唇，面如冠玉，的确是容貌极佳，清尘绝伦。 姐姐曾与她说过，颂宇其实是只白狐妖，生母是只白狐，与神族帝后是结拜姐妹，生下颂宇不久后便去了，帝后便将其收入自己名下，做了神族二殿下。说来神族三殿下羲恒，也是个收养的，神族这其中的关系也算是十分离奇。 不过，说到神族的几位殿下，她倒是想到了江芜夜，神族帝少，一个传闻中被称作“三界第一美男”，连颂宇在他面前都要自愧不如的神族大殿下，这般人物，该是何等的风采？ 长乐从前对成婚没有什么认识，故而对这桩婚姻一直没有看法，近来，突然意识到了，成婚这个事情，还是要与心爱之人才有意义。她突然有些佩服她的母亲桃夭为爱纵身孤注一掷的勇气，亦有些羡慕她能遇到一个命定的挚爱之人。 只是不知，她日后的挚爱会是谁呢。 长乐闷闷地收回了思绪，开始检查起颂宇的伤口来，一番探查下来，单看伤口，是受永乐剑所创不错。 但永乐剑是她的法器，旁人不知道其中的异常，她却可以分辨感受得到。这其中残存的法力，刚强而深沉，绝不是她永乐剑可以使出来的爆发力。 颂宇绝对不是被永乐剑所伤，恰恰相反，可能是被一个法力高深又爆发力极强的人所杀。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她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好在，此人没想到的是，他残存在此的法力会被人收集起来。 盖上冰棺，长乐徐徐起身，欲原路返回，还未踏出门，就听得门外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地觉得事情不多，一时间心神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慌乱之际忽觉口前附上一只手，一阵窒息，转眼身子已经被拉进了一方狭隘之地，她震惊地奋力反抗，却被死死的压制住不得动弹，觉得手感有些熟悉，抬眼看去，望见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小少爷！ 小少爷眼神恶狠狠：“不想死就安静点！” 长乐乖乖点头。 小少爷手一松，长乐就抑制不住地开口问：“你怎么在这？” 小少爷一脸要捏死她的表情，极力忍耐道：“我为何不能在这？恰好路过，行了吧。” 长乐狐疑地看他几眼，猜测道：“你不会是昨日被我赶走了，一路跟踪我吧？” 小少爷语塞，不愿再理她。 殿门被猛的推开，一群仙兵飞速地冲了进来将殿堂紧紧地围住，只见一个仙将一声令下，众仙兵便开始在殿内搜索起来。 长乐感到有点慌张，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一样东西，好巧不巧抓的是小少爷的袖子，他一脸无语地看了过来，平静道：“他们看不见我们的，不要动。” “不对啊，”长乐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分明用了障眼法的呀。” 小少爷嗤笑一声，不屑道：“啧，从我这偷学的障眼法，我岂会不认得你？” 长乐脸一红，嘿嘿一笑。 贴的委实是有些近了，二人之间基本上没有距离，长乐处于一个被他抱在怀中的姿势，不免有些怪异。 仙兵仙将在殿内搜寻了半天，没找到人，这才有序地离了场。 二人自小小的角落分开，这才出来。 长乐感到耳垂有些发烫，一看小少爷的面上亦是一片绯色。相顾无言地尴尬了一会儿，她按捺不住地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好好的东海不待，怎么跑到九重天来了？” 小少爷轻咳了一声，在一旁自斟自酌地想了一刻，解释道：“你说的没错，我是跟着你来的。” 长乐这下是真震惊了，方才受的惊吓与之相比瞬间就不算什么了，她歪头去打探小少爷的表情，问：“你跟着我？别骗我了，你来这有什么目的啊？东海又不缺钱，难不成来偷东西？” 本是绯红一片的脸瞬间变为铁青，小少爷愤愤地甩来一句：“对，真是被你猜的半分不错呢，我来偷东西。” 长乐呵呵一笑，她觉得自己对小少爷本应该是十分热络的，此时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人混出了九重天，坐在云船之中，沐浴着漫漫夜色。 星河万里，夜色绵绵，自是一番绝佳美景，小少爷独坐船头，他回首看来，星光映入他墨色的深眸之中，竟将完美绝伦演绎的如此贴切。 长乐愣住了。 或许画本子里所讲的，一眼万年，便是这般吧。 白衣泠泠，宛若天人，谁都无法拥有的，他的傲然视物，清冷沉醉。 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同呢。 大概是，从第一眼见到他那时，便觉得他是个极为有趣的少年吧，不论他如何傲慢无礼，趾高气扬，都丝毫不减他的王者气度，只让人觉得，这个少年真的好好啊。至于那些他救过自己那些数不清的事情，更是记忆犹新了。 或许是东海禁地的梼杌神兽，或许是百斗森林的雄鹰与擒天巨蟒，又或许是西海的礁石阵，无论是哪种，都教人感动，从前她只觉着，从未有人可以这般次次在危险时刻及时出现，便觉得心中感激的紧，而今她发觉，这种感觉不一样了，说不上来，总归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也可能，搭上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小少爷开口打断她越飘越远的思绪：“这般入神，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长乐直接将脸埋进袖子里，闷闷地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要再看我了，不要看我了。你转过去。” 小少爷耸肩，依言转过身去，顺便有条不紊地抚平被夜风拂起来的衣带。 长乐抬头，现出来的却是一张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脸，她伸手摸了摸，的确是烫得不能见人啊。 这可得了，她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念诀定气凝神样样试过，愣是没有改变这个情况，不由得烦躁地揣了一脚船身。 小船晃了一晃，小少爷慨然回身，将月下狼狈的少女一览无余。 良久，长乐看见他的嘴角弯了起来，听见他清脆的声音传入耳朵：“怎么了，见到我便这般心神不宁吗？” 被明晃晃地戳中心思，她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脑门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反驳的好还是答应的好，两者纠结下来，便是无言的沉默。 她软软地坐了下来，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实在是不知晓小少爷下一句又要说什么让人心神大乱的词句，不由得捏紧了衣角，等待宣判。 谁知他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来：“你叫什么？” 长乐顿了顿。 从一开始，她便从未向他表明过自己的身份。而那时候，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身份让人知道了麻烦，后来有几次险些被他知道，通通瞒了下来，至于是因为什么，可能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大概是不愿意让他知晓，她有婚约在身？ 应该是吧。 长乐斟酌了一会儿，小声答道：“你，你……再等等我，下次见面，我定会告诉你，我的本名。” 小少爷一双清眸素日里从不正眼看人，此时温柔的模样，在溶溶月色里，显得不真切起来，都有些不像小少爷了。 长乐鼓起勇气：“那，那你呢？” “我？”小少爷熟络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平日一贯冷的渗人的脸此刻都是柔和，“那便等下次见面吧，下次见面，我亦会，告知与你我的本名。” 长乐不敢看他，可是，纵观她那些年看过的夜色，没有哪一晚，比今晚更美了，而比今晚夜色更美的，也莫过于眼前这个人了。 第十八章 长明:逃夭夭 与白瑟瑟和俞驰嘱咐过后，长乐混回了帝都。正猫着手脚翻墙进屋，才一回头，便与身后之人撞了个满怀，她哎呦一声，揉揉发疼的鼻尖，看向来人，心虚道：“姨娘，你在我房里作甚？吓死人了。” 丹姝捏住她的后颈，揪到了一方床榻之前，居高临下阴森森道：“不做亏心事，怎会被吓到？” 长乐坐在榻边，厚着脸皮地干笑了几声，听着她的训斥，垂头盘算了一刻，终于想好了解释的说辞，一本正经地扬手打断丹姝的碎碎念念：“够了够了，让我来说！” 丹姝面色一凛，训斥她的话说了一半卡在喉口，只见她楚楚可怜，声泪俱下：“姨娘，你有所不知，我终日为了神族二殿下之事，茶不思饭不想，你又不愿意让我插手，我只能出此下策逃出去自己调查了。” 丹姝正欲驳回她这套不成立的说辞，她又抢先一步道：“为了此事，我奔波到了西海，又到了九重天，你说我一朵芍药花，我容易吗我……” 说着她又要抹眼泪，丹姝虽是知晓她的小伎俩，但也见不得这般摸样的她，只得软下来，平和安抚：“好了好了，我不与你计较，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不明白吗？” 长乐见好就收，干干脆脆地抹了把脸，笑又溢了出来。正洋洋得意赞叹自己的演技之高超，忽的听丹姝轻飘飘地来一句：“不过，我倒是听永安说，你一顿要吃三碗的。” 长乐顿了一顿，抓住床沿稳住身形，干笑道：“姐姐她，记性不大好……” 丹姝无奈，叹息道：“你何时能明些事理就好了。” “诶，姨娘，你这可就冤枉我啦。我此次出门，可是真的在办正事，我没骗你的，”长乐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认真道，“我去了西海，你应是认得西海公主白瑟瑟的吧？西海禁书阁中有一本可以伪造其他法器的邪术就在前些时间丢失了，我去九重天探了颂宇的尸体，的确不是我永乐剑的手笔。” “邪术？”丹姝感到惊诧，问道，“禁书阁被擅闯了？你怎么就能断定这两件事有关联呢？” 长乐认真道：“姨娘，这件事我们须得慢慢调查，西海公主给出了很多线索，虽不知为何会有人这般陷害于我，但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西海之人，他偷走西海禁书，对白瑟瑟的功法又甚是了解，我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丹姝沉思良久，继而发问:“你说的不无道理。那我与你一同前去西海调查？” “现如今还不能急，不能打草惊蛇，我和白瑟瑟准备埋伏这个人。” “就你灵性，”丹姝无奈，叹道，“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姨娘，”长乐叫住她，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我不想嫁给帝少。” “你说什么？”丹姝刚打开门，刚踏出去的一只脚立即收了回来，“你又是皮痒了是吗？” “没有没有！”长乐连连摆手，大声抗议道，“我真不想嫁，我见都没见过他，我为何要嫁？你看姐姐与颂宇的婚约，被搅成一团，万一帝少江芜夜也如颂宇那般无礼蛮横，我嫁过去岂不是要日日被他欺辱？” 一番话将丹姝给说愣了，她回过神来，随即恨声道:“你瞎想什么？神族帝少是多少年难遇的才智双全又风评极佳的神仙啊，你嫁给他，日后便是帝后，你姐姐以后掌管妖族，也会有个保障，这有何不好？” “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要当什么帝后，我可以靠自己保护姐姐。我……我不会嫁的。”说到最后，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声音越来越小。 丹姝语重心长，细细劝诫:“长乐，我希望你明白的是，做神仙做妖怪的，很多东西都身不由己。特别是你和永安，你们……没有选择。你觉得追求所爱是正道，这没有错，可你忘了吗，你的母亲桃夭，她的下场又如何呢？” 丹姝一字一句，痛在心中。她见过桃夭为爱不顾一切的模样，见过她遍体鳞伤的模样， 所以她一定不要看见她的后人，也落得这般模样。 长乐只觉得听不进去，又烦躁又郁闷，自顾自地推门而出。 月亮高挂于空，在模糊的夜色中尤为明亮。只是不知，今夜的月色，为何会骤然失了兴味呢。 她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不该回来的。她与帝少的婚期要到了，不排除从云和丹姝统一战线逼迫她去成婚的可能。思及此，她又觉得，帝都是一刻都不能多待了。 待丹姝离去，她背上行囊又准备溜出去。 上次靠羲恒，她才侥幸混了出去，估摸着从云发现了之后没少加强防备，便只能再求一次他了。 她摸摸祟祟地行到了羲恒的住所外，敲了敲门，无人答应，遂推门直入，轻声唤道:“喂，花孔雀——” 还是没有人回应，怕招来了仙侍，她噤声自己找。行了还没几步，羲恒便一身雾气，衣着不整地从屏风之后钻了出来。 长乐双目圆睁，直接捂眼:“你你你！怎么不好好穿衣裳！” 他哑然失笑，裹紧了衣衫，调侃道:“小殿下，可是你先擅闯少男寝殿的，怎能怪我不好好穿衣裳呢？” “得得得，穿好了没啊你，”长乐拿开手，看见了他颈间红红的肌肤，似乎还带点密汗，不由得好奇，“你不是沐浴吗，怎么还出汗呢？” 羲恒轻笑，从容答道:“我在温池沐浴，自然是有些热的。” “不与你细说了，”长乐郑重其事、一本正经道，“花孔雀，带我出去。” 或许是料到了她想出去，羲恒见怪不怪，悠悠地轻唤了一声，只见一只灰白的小仙鸽自高空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臂弯上。 “你化作一纸书信，让它带你出去。” 长乐依言，化成了书信，任他将自己绑在了鸽子腿上。临走前还不忘道谢：“花孔雀，你是个好神仙！ 堪堪飞了不到半晌，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之后，就感到一股力度狠狠地压了过来，压的长乐喘不过气，立即现了原形。站稳脚，才抬眼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从云，不由得大惊失色:“姨娘！你听我解释！” 从云伸手便要来擒她，被她侧身连连闪躲避过，一番纠缠下来，长乐只得求饶，哀求道：“姨娘，我知晓错了，别打别打，我跟你回去！” 从云收了手，长乐这才老老实实走到她跟前，随她走。 从云冷哼一声，调头便走。 长乐自是不可能真的老实与她回去的，要说现在能有什么机会逃走，她还属实是想不到。正寻思着，一个点子便突发而生，她念诀将真身变了出来，往身后一抛，随即正色继续跟了上去。 只要真身在何处，人便可以瞬移到何处。 只是有些令人担忧的是，她那朵小芍药花，不会半路被人捡去炖了吧。 思前想后都觉得不太稳当，待从云放松警惕，她立即瞬移跑路。 才站稳脚，就觉着腰上盘着一只手，无论是力度还是感觉都十分的熟悉，抬眼一看，果然是小少爷。 他一如既往的白衣胜雪，神情冰冷，却又好似炽热骄阳。 被松开后，长乐定了定心神，问道：“难不成你真要擒我的真身拿去炖汤喝啊？” 小少爷环臂轻笑：“是啊，我生平无爱好，就喜欢喝芍药汤。” 长乐故作镇定，驳道：“你这人，就是心理变态！” 小少爷失笑，便不发一言，自顾自地往前走，似乎是知晓长乐会跟上来，便放慢了脚步。 她边赶边问：“诶，我说，怎么总是遇见你，是不是你又偷偷跟踪我？” 小少爷回过身来，顿道：“你猜的半分不错。” 长乐忽的觉得心跳抑制不住的快的厉害，抬手抚上心口的位置，还没弄懂是何缘故，便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度钳制住了。 长乐心中暗叫不好，这力度，是从云半分不错。 她虎虎生风，大力一掀，便将小少爷击退到了十米开外，手中擒着长乐，恨声道：“你竟敢耍小把戏！” 长乐连连求饶：“姨娘姨娘，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她力度不减丝毫，口气越发强硬：“还敢在此私会小仙？我看你今天这顿打是跑不了了！” 小少爷面色有些奇怪，说不出是何等的复杂，他止步于十米开外的远处，静静地瞧了一会儿从云暴怒的架势，随即一手做礼，慨然回身。 见他直接丢下自己要走，长乐顿时感到一阵慌乱，心中迫切地寻思着应对之策，忽的灵光一闪。 她自西海与小少爷待在一处，学到了诸多她没见过的法术，这其中有一点便是惑人心智，只需人对视几秒，便可令人周身尽软。 思及此，长乐轻轻地唤了一声：“姨娘。” 从云十分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看向了她：“何事。” 不出三秒，从云忽然手一软，钳制住她的法器落了地。 长乐趁机抽身跑路，头也不回。 第十九章 长明:入地牢 跑了许久，跑过了深林，跑过了高殿，长乐都不敢停脚，就怕下一秒又被从云给抓了回去。 她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处了。 不愿被命运安排，不愿乖乖与帝少成婚，那她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她又想到了一些事情，记忆随着混乱的思绪模糊成一片，隐隐又频繁地现出一个少年的影子。 她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有些犯魔怔了。 为什么会频频地回想起一个人？ 这种感觉，似乎是能与画本子，戏班子里所见的那些场景重合了。乍见不知其意，再见已是满怀情愫。久别重逢里的挺身而出，无明黑暗中正合时宜的曙光，无一是他，无一不是他。 似乎一切发觉的有些太晚了。确切的说，明白的说，她好像有点喜欢小少爷了。 即便她从未见识过喜欢，但纯粹的感情上了心头时，什么都顾不住了。 可是小少爷，他那般高傲又不好说话的人，怎能知晓她这般小女子的心思呢? 还未寻到一处恰当的藏身之地，就觉得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她拼了全力地瞬移赶路，终是抵不过来人的高强法力。 顿顿的无力感一点一点侵袭而来，长乐索性收了手，不再挣扎了。 混沌之中，她睁大了双眼，望进一谭深深的幽泉中。 小少爷眸光深沉，闪了一闪：“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害你。” 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了吧。长乐狠狠地深呼吸几下，如释重负道：“我以为……是我姨娘来抓我。” 小少爷摊手：“无事了，我替你掩藏了你的芍药花气息，她一时还跟不过来。不过，有个问题倒是一直困扰了我。” 长乐心中暗慌，一时觉得事情不对，却怯怯的不敢发问，只得沉默住。 小少爷一字一句，敲进了长乐心里：“敢问女仙是何人？” 她正欲抬脚便跑，被人硬生生地钳制住了手腕，不得动弹，感到手腕发疼的同时，她听到他说：“我想说的是，我们应该，坦诚一些。” 长乐感到心跳漏了一拍，骤然紧张了起来。鼓足了勇气，她抬眼看向身前伟岸的身躯，又对上了他躲无可躲的的目光，一瞬间只觉得脑子里面什么都忘干净了。 长乐感觉嘴都不是自己的了，口中嗫嚅道：“你……你，你想问什么？” 小少爷一脸无奈，随即道：“我们欠彼此一个称呼，你，还不明白吗？” 刚理清还来不及思考，长乐只觉得思绪更混乱了，她闷闷地想了一会儿。 她有婚约在身，这个身份若是告知于小少爷，他定会远离自己的，而他这般一个法力高超，容貌极佳又常常出入神妖两族的少年是谁？ 忽的地上腾起层层雾气，银发仙使俞驰探了头。 长乐一见他就热络地上前勾肩搭背问候：“俞驰老儿，你怎的来了？” 俞驰哈哈笑道：“白瑟瑟已经布置好了捕抓贼人的陷阱，我便可高枕无忧，四处游荡了。自然是要来探一探小祖宗你的。” 长乐偷偷看了一眼身旁之人，叹息对俞驰问道：“你，认得东海少主吗？” 俞驰面现疑色，不答反问道：“东海老君膝下无子，何来东海少主？” 长乐只觉得站不住。小少爷顺手扶了她一把，轻声道：“其实，你的真身不是芍药花，是掌管天地日月的御月神女，你不知晓吗？” 闻言，俞驰一惊，而长乐简直不敢看他，忙抽身出来，低头道：“我不知晓，你不用同我讲，我不知晓……” 既然小少爷不是东海少主，那他又该是谁？九重天，妖界，四海，来去自如，百般尊贵，这等人……长乐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种会让她发疯的可能。 假如，他是三界之中最尊贵的神族帝少江芜夜呢？ 那个与她有着一纸婚约又迟迟未曾谋面的神秘少年。 她简直不敢往下想了，对二人抱拳，便窜逃而走，匆匆抛下一句：“我想，我得回家一趟了！” 正在前面跑着，听见身后传来俞驰的嘱咐和小少爷的喊声。 她什么都听不清。 可是，有句话如钟鼎回音一般震荡进了她的耳朵里。 “敢问女仙是何人？” 一模一样的问题，听到这句话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长乐觉得，这次她有勇气答上来了。她也觉得，她能答上来了。 夜色深沉而寂寥，别具一格的柔和。她自风中回首，冲他大喊道：“是与你订婚两千年还未过门的妻子！” 她腾云一路奔着，迫切地探向帝都的方向，双足落地的一刻，人已经朝殿门的方向而去了。 还未踏进殿门一步，守门的两个仙侍便手持画戟，将她给拦了下来，闷声道：“长乐殿下止步！” 她顿住了步子，疑问道：“作甚？我有急事，快让开！” 仙侍厉声厉色，召来了一群仙兵仙将，一个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将她给我拿下！” 循着声音望去，长乐看见了妖族大长老，正摸着胡子快步赶来。 长乐心中突生一股不祥之感，还没来得及琢磨是怎么一回事，几个仙兵便到了跟前，将她团团围住，慌乱之际，她张扬声势喊道：“大长老，你此举是何意？” 大长老自不远处的高台俯视而下，居高临下，颇具威严，雄浑的声音一字一句贯入长乐的耳朵。 “罪妖长乐谋害妖帝，给我拿下！” “什么？！”她不可置信，拔剑以对众人，防卫着后退，冲台上之人道，“大长老，你一定是弄错了！我今日戌时还见过姨娘的，她，她……她怎么了吗？” “押回去，让你好好看看！” 大长老冷哼，随即一声令下，众仙兵又围了过来。 永乐剑自她手心脱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至于一片寂寥之地，长乐顿感十分熟悉，此地正是她逃匿出来被从云姨娘逮住的地方。 越往前走便越出现更多的仙兵，众多仙兵重重把守，她心中那个不太好的猜想愈加深重。 果不其然，走到了一众仙兵守卫的地方，缓缓地现出了地上白衣人影的形态。 长乐看都不用看就知晓那是从云姨娘。 她感到眼前发黑，站不稳脚，狠狠地跌到地上。 再度睁眼，四周已是阴暗漆黑，不通外界的地牢。 从前她顽皮又不听话，有几次惹得从云姨娘大怒，将她关入了地牢。 此番再度进了地牢，竟又别是一种滋味。她抬眼环顾四周， 除了石门外把守的几个守卫，便再无他人了。 她混乱的思绪开始有了条理，终于将前因后果理清之后，她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从云姨娘实在戌时一刻与她分开，才不过两个时辰，便遇害了吗…… 她觉得心口发堵，一时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怎么会……那般法力高强的姨娘，怎会如此轻易的说遇害就遇害…… 大长老的意思，莫不是认定了她谋害了从云姨娘？ 可她与从云相遇，并设计逃走的事情，怎会被大长老知道？ 等等……她逃走的时候，用了 迷惑人的法术，令人周身尽软，可持续半刻钟。 问题便一定出在这半刻钟里！ 有人在那半刻钟内对姨娘动了手脚！ 她心中震惊，脑中频频闪过各种猜测，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这石门破也破不了，走又走不开。 坐了一阵子牢，首先等来的是俞驰。 他自墙角而现，抬手掩去了阵阵雾气，对满面惊讶的长乐噤声道：“我来了，我来了。” 长乐忙对他嘘寒问暖：“你怎的进来了？地牢坚不可破啊。” 俞驰自信地撩了撩头发：“本仙是何等人物？区区小牢，还能难倒土地仙？我干这行的，小祖宗。” “不说了，”长乐重新坐回了原来的角落里，一面的生无可恋，“你在外界听到了什么？从云姨娘的事情，与我有很大的干系吗？” “你脱不了干系，”俞驰堪堪行了过来，倚在墙边，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怎么这么会惹事呢？我前脚刚到西海还没来得及歇脚，就听到丹姝传信于我说你捅了乱篓子。你与妖帝……怎么解释？” 长乐十分郁闷，面上表情难言的复杂：“我那晚，不是问你认不认得东海少主吗？你同我说，东海老君膝下无子。一直以来在我身旁的那个少年，便是帝少江芜夜。我只是，不曾见过他，此前我与姨娘说，我此生定要与所爱之人相守，断然不会接受联姻。可，那晚我后悔了。我想回去告诉姨娘，我……愿意嫁给帝少了。” 俞驰听了半天，终于从一席话中寻到了关键信息，俯下身来问道：“小祖宗，你，不会是喜欢那个帝少吧？” 长乐不知所措，更是无法回答，只得道：“这不重要，就是那时我与姨娘说我要退婚，她不同意，我便想办法逃走，路上被她抓住了，我又设计逃走了。我用的是从帝少那里学的术法，让人周身尽软半刻钟，后来我回帝都，便被大长老抓了，他带我去看从云姨娘，我，没太看清，也不敢……” 第二十章 长明:行刑日 “我去确认过，死者，确切是妖帝不错，”俞驰面色凝重，叹息道，“怎会如此，唉，怎会如此，这些日子，总觉着麻烦事多了些。” 长乐烦躁地揉揉眉心，沉声道：“我亦觉得不对，从云姨娘又不是一般人，旁人若有心谋害她，便只得挑她最薄弱的时机。我此次逃出来遇见她，她并未带来任何侍从，我也想不到，有何人会对她有不轨之心。但我觉得蹊跷的是，又不一定只有我与她见过面，大长老那般一口咬定便是我谋害了姨娘，那般肯定我就一定有这个实力，伤害得到姨娘。” “那便是他有问题了。” 俞驰还未接话，闻声看去，门口便现出了一抹红色身影。来人红衣娇艳若火，气场傲然绝伦，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长乐如见到救星一般冲了上去，口中叫唤，却被地牢的石门狠狠地电了一击。 丹姝立即训斥她：“你可知你此次又惹了什么事？！” 长乐了解她的脾性，若不是有个石门，恐怕她已将自己提出去狠狠地走上三顿了，不由得慌忙安抚她：“我知晓我知晓！姨娘你消消火！你先听我同你解释！” “你还有心在此与俞驰闲谈？你可知，妖帝所中是何等术法？是永乐剑！长乐，我真想问问你，你何时能够消停一刻？我自然知晓你是做不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蠢事来，但你有什么办法为自己洗脱冤屈？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字字句句，如同利刃，贯穿而来，避无可避。 长乐虽然经常见丹姝发火，可如今日这般火气如此旺盛的，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心中愈发慌乱，口中呢喃道：“姨娘，我，我……” 想到丹姝一向厌恶儿女情长，她想要解释的说辞一时间卡在了喉口，没敢说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姨娘，我知晓，此番是我做错了……” 眼看着丹姝即将又要暴怒，长乐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更大声些，可又被石门电了一击，疼得她缩回了爪子，忍着眼泪道：“姨娘，是我不对，我那时，不想与帝少成亲，我觉得帝都待不下去了，便想逃，从云姨娘来抓我，我便用了术法牵制住了她，我是真的没有料到，会出现后来这些事，还有什么永乐剑，我不知晓，我真的不知晓。我佩戴了永乐剑，可是我从未拔剑出鞘，如上次神族二殿下一般，我分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一口咬定是永乐剑的法术。姨娘，你不记得吗，我上次同你讲的，西海禁书，那个人，他又出现了，是那个人，他杀了颂宇，还害了从云姨娘，姨娘，你信我吗？” 抬眼去看丹姝时，她已眼中泛红。 “我信你又有何用，我又何尝不知，此次妖帝之伤与上次颂宇之死是同一人所为，”丹姝愈说声音愈小，全然没了方才的气势，无奈地频频叹息，“西海白瑟瑟前来寻你了，想要与你说一些事情，我不便放她进来，你让俞驰去替你带话吧。” 长乐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姨娘，你说大长老这般迫不及待地给我定罪，落井下石，他是不是……” “他权力之心过重，觊觎妖帝高位已久，妖帝生前时常与他不和，此番他得利定不会饶人，长乐，”丹姝的话语顿了顿，踌躇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词句出口，彼此已是热泪盈眶。长乐无言，哽咽着回身，又坐到了角落处。 待丹姝离去，二人又寒暄了一阵子。俞驰摸出来一只夜明珠，施法框框两下，石墙上便现出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她明眸皓齿，神色焦虑地吐字。 长乐定睛一看，大惊道：“公主！” 俞驰忙捂住她的嘴，恨声道：“再喊就把守卫招来了！” 待她安静下来，俞驰便细心与她解释道：“这是虚像，白瑟瑟进不来，她托我将此物交与你看。” 画面中，白瑟瑟在展示一副图，只听她卖力的声音传来：“长乐，上次你与我所说的盗贼，我查探过了，那次之后再无踪迹了，西海我亦令人翻了个底朝天，他藏的太好了，无迹可寻。可是，此图，我按照父亲所述，他记得的伪造术法的残存典籍，我悉数都绘画在上面了，你记得，一定一定，要将此图拿出来，让大家相信你的清白，即便无法证明真凶是谁，亦可挽救你一条性命。” 石墙上的影子开始飘忽不定，一阵忽明忽暗之后，便逝去了。长乐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图卷，俞驰便将实物塞到了她手里。 她愣愣地瞧着手中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是恍惚的。 想了良久，都没有想出来为何自己会与这些怪事联系在一起。 从前她只觉着，每天过得开开心心便足够了，后来，姐姐要结婚了，她又觉得，做妖怪的，自然是要过得幸福些才开心，如今惹了一篓子麻烦事，她倒是觉得，一辈子安稳平淡些，倒才是最开心的。 夜很长，地牢也很冷，俞驰走后，这阴暗的一角便没有什么趣味了。她闷闷地坐着，想了又想，不知道想了多久，还是想不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做到如此歹毒，取人性命还要栽赃嫁祸。 地牢的日子浑浑噩噩，终日不见阳光，持续了几日，就觉得心里要承受不住了。 终是等来了不同寻常的消息，姐姐继位为妖帝，大长老联合一众妖族长老强行逼姐姐给自己定了罪。 俞驰来传信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腿有些发软，原本拿在手中查看的图卷落在地上，滚到了墙角。那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了，兀的抓住俞驰的肩膀稳住身形，还是没能缓过神来。以至于后来，行刑的那日来了，她依旧是不愿相信，真就如此轻易被扣上了一个罪名。临行前俞驰塞给她一只药丸，又给她一只玉佩，暗中嘱咐着，药丸是在行刑之前吃，玉佩是行刑之时要注入法力。她还没摸清楚是什么意思，便被一群仙兵押着走了。 她发誓，活了一万七千多年，从小到大不知晓丢了多少次脸，真就没有这一次来的痛快。听着一路上旁人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诸如她大逆不道违背常理之类的话她是听够了，可传言已经离谱到她为与情郎私奔而杀害姨娘，真是想都不敢想，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深深地低下头去。 一路被押送着，不知不觉已到了神台之前。 她被压着跪倒在地，挣扎起身，混沌之中抬眼，欲要看清前方的情况，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剪水的秋瞳。 永安不知何时已行至了她身前。 两两相视之后，顿觉一阵难言的钻心之痛生出。长乐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永安，头戴神冠，身着华服，一面的正气凛然，相比之下的自己，灰头垢面，狼狈不堪。 永安单膝蹲下，靠近了来，握住了她的手，轻语道：“阿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长乐看见了她红的骇人的眼睛，也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同样骇人的模样。 衣袖中的图卷终是没有拿出来，她哽咽着开口，却已是泣不成声：“姐姐，我……我……” 她觉得喉咙沙哑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字到嘴边亦是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手心传来痛感，她忍着泪意道：“姐姐，我不害怕的。” “阿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永安低头，泪如雨下，紧攥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又重复道，“阿乐，我会保护你的。切记，玉佩和药丸。” 神冠戴在她头上，闪耀着异常璀璨的光辉，日头正旺的光晕打在上面，当真是美极了。从前，从云姨娘总是嫌弃神冠太重，却又不得不佩戴，长乐当时还劝她莫要被俗物拘束，换来一顿训斥。那时她也想过，日后若是姐姐坐在了这个位置，也是要戴神冠的，这么重，她是不太愿意让姐姐戴的。 今日，她见到了。 可她好像没有资格去替她摘下神冠，关心她重不重了。 难过临头，她哭着瘫坐在地。 永安踉跄着起身，回到了神台。 听得大长老威严雄浑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帝姬长乐，杀害神族二殿下，谋害妖帝，实乃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今日借永安殿下即位大典，将此等罪妖处决，给众神众妖一个交代！” 长乐抬首，看见了永安挺得笔直的高挑背影，刚褪下去的泪意又一次涌了上来。 又听得他厉声喊道：“请永安殿下，亲自行刑！” 她觉得心口好像被一根极为锋利的利刃刺了一下，扎的生疼。 永安转过身来。 那时，她从来不需要像今日这般，仰视她的姐姐。 不知是距离有些远，还是泪眼模糊的缘故，她看不清，神台之上姐姐的表情。 她吞下药丸，攥紧了玉佩，深深呼出一口气，阖上了眼。 良久，一字一句，清脆道：“姐姐，来吧。” 第二十一章 长明:凝魂草 永安抬手，手中生出一圈一圈冰蓝色的水纹，最后化为一根根冰锥，她凝神运气了良久，才蓄力打了过去。 蓝焰冰锥，刺人痛入骨髓，受刑者法力尽失。 从前只从他人嘴里听说这刑法多么多么的骇人，不曾想自己竟有一日会亲身领略到它的可怕之处。 冰锥入骨，这一刻，她深刻地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痛楚，锋利的锥，刺到一处，一处便是麻木，她分不清，那是冷，还是痛，她感到全身僵硬，握着玉佩的手逐渐无力，最后松开。 手心冒出的冷汗，立即结成了冰晶。 她的面色只剩下惨白，惨白，还是惨白。 意识模糊随着她迷离的眼，周身都成了迷迷茫的一片。 她听不清有多少人在拍手叫好，更听不清有多少人在义愤填膺大义凛然地指责谩骂自己，忽而，她残存的神灵听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声音。 是一阵嘶哑的，愤怒又绝望无力的呐喊。像是受了极为严酷的刑法，被低低地压抑着，却又不失魄力地强行爆发出来，像是仇恨，又像是不甘，无论是哪种，都是痛苦与绝望，无力的绝望。 长乐顿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竟有人，与她承受着同等的痛苦，那人与自己相比，痛只有更甚。 她又阖上了眼。 总归，是些无关要紧的事情了。 不知打了多少锥，她感到意识模糊了，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颤颤巍巍倒下来的一刻，脑中浮现了很多人的面孔。 先是丹姝，再是俞驰，后是永安，然后是从云，白瑟瑟，小少爷…… 此刻她终于能够明白，什么叫做遗憾。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浑身发凉，温热的血液刚出来便结成了冰晶。 意识模糊之中，好像听到了姐姐慌乱的声音传来，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妖族帝姬长乐受刑陨世，万物不生，四季不全，丹姝公布长乐御月神女的身份，众人才意识到神女的重要，不由得纷纷苦诉，不应予如此重刑。 一时间流言四起，皆是些指责永安无情无义的说辞。 莲池之前，白衣如雪的永安失神地独立一方。 这是两千年前她初次见到长乐的地方。 她依稀记得，那时，长乐初来帝都，还是个怯怯的怕生的小姑娘，转眼过去了那么多年，二人相伴着走过了两千载岁月，朝朝夕夕，留下来的，皆是令人泪目的记忆。 她的叹息一阵接着一阵，眼眶湿了一次又一次。 忽一白衣身影偏偏而现，惊扰了池中几条嬉戏的锦鲤，来人面色温润，和气可亲，吐字如珠玉：“安儿，怎么又跑到莲池来了？” 永安闻声回首，对羲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来：“我，来静静心。” 羲恒缓步行来，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将她的一双手握在手里，为她暖手，低眸含情脉脉道：“天冷，莫要着凉。” “阿恒，我，我……”看着他轻柔的动作，不由自主想起来从来她也是这般帮长乐暖手，心中一阵酸涩，生硬道，“那日，我，是不是做错了？” 闻言，羲恒轻叹了一口气，搓了搓她的手，柔和应道：“安儿，无论你作何决定，都自有你的道理，不要听外人的言论。” “我，那日应该坚决一些的，若是我告诉众人，她是神女，是不是就可以保住她？可，我不愿意让她这般不清不白。我真的没有想到，药物竟无法保全她的神灵，亦没有想到玉佩不能保护她的身躯。我还对她承诺，我会保护她……我真的是很没用啊……” 羲恒抬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安抚道：“不是的，安儿，这不怪你。谁能想到蓝焰冰锥的威力这么大呢。” 永安低头，无声地抽泣起来：“我，我这个做姐姐的，真的是很失职，我……我，竟连她生前最爱的灵宠都保不住……说来，我亦是与她一样，很喜欢小白的。” 羲恒耐心道：“安儿，这不怪你。小白本就是三界大忌血瞳猫妖，大长老眼底容不得沙子，将它挫骨扬灰，亦是外人看来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至于你我，对于这件事，再有心，亦是力不足啊。” “阿恒，你所言，我都知晓，只是一时间不愿意接受罢了……” 她微微偏头，靠在了他肩头，疲惫至极地垂下眼睫。 “对了，”她忽然睁开红红的眼，问道，“阿乐受刑，听说帝少江芜夜在神族闹得很厉害，他……是怎么回事呢？” 羲恒又是一阵叹息：“兄长他，已见过长乐殿下，与之亦是情投意合。父帝要取消这桩婚约，兄长不敢相信长乐殿下地死讯，不愿取消婚约，惹得父帝震怒，如今，正在禁足。” “情投意合？”永安突然明了起来，问，“阿乐曾问我，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会不会幸福，那时候，我只觉得她幼稚，如今看来，原来她是心有所属了……” 羲恒无言，微微颔首。 静默了一阵子，永安拿出一只玉佩，动作轻柔，又开了口：“阿恒，你知晓御鹤神兽吗？” 羲恒顿了一顿，随即面色凝重起来，问道：“安儿，你想做什么？” 永安抓住了他有力的臂膀，摇了摇头：“我就问一问罢了。” 羲恒平复气息，冷静答道：“御鹤神兽乃百斗森林的八大护法之首，守护那一方凝魂草……安儿，你……你可莫要犯傻！” 见她不答话，他又补充道：“凝魂草有多稀有你不是不知晓，你又怎可能冒前人不敢冒的的险，前去采得此药物呢？且先不论凝魂草能不能取到，就说取到了能不能成功亦是一大难题，你又该拿什么来救活她呢？” 听了几句，她已经是听不下去了。 她站直了身子，朝羲恒保持了距离，再度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 这次，她眼中满怀着坚定。 良久，她字字句句，清晰利落：“阿恒，我心意已决。” 凛冬已至，天寒地冻，万物皆是雪白皑皑的一片。 丹姝守在树树梅花之前，静静地看着这冰冷又圣洁的雪景。她火红艳丽的一身朱砂之色，竟是比枝头的腊梅还要艳上三分。 远眺高空，是柔柔的日头出来了。 转眼已经过了一季了。 忽而，两个雪白的影子互相搀扶着自别院之外走来。见状，丹姝慌忙上前。 正是永安与羲恒。二人前往百斗森林采凝魂草，她被压着跪倒在地，挣扎起身，混沌之中抬眼，欲要看清前方的情况，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剪水的秋瞳。 永安不知何时已行至了她身前。 两两相视之后，顿觉一阵难言的钻心之痛生出。长乐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永安，头戴神冠，身着华服，一面的正气凛然，相比之下的自己，灰头垢面，狼狈不堪。 永安单膝蹲下，靠近了来，握住了她的手，轻语道：“阿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长乐看见了她红的骇人的眼睛，也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同样骇人的模样。 衣袖中的图卷终是没有拿出来，她哽咽着开口，却已是泣不成声：“姐姐，我……我……” 她觉得喉咙沙哑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字到嘴边亦是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手心传来痛感，她忍着泪意道：“姐姐，我不害怕的。” “阿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永安低头，泪如雨下，紧攥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又重复道，“阿乐，我会保护你的。切记，玉佩和药丸。” 神冠戴在她头上，闪耀着异常璀璨的光辉，日头正旺的光晕打在上面，当真是美极了。从前，从云姨娘总是嫌弃神冠太重，却又不得不佩戴，长乐当时还劝她莫要被俗物拘束，换来一顿训斥。那时她也想过，日后若是姐姐坐在了这个位置，也是要戴神冠的，这么重，她是不太愿意让姐姐戴的。 今日，她见到了。 可她好像没有资格去替她摘下神冠，关心她重不重了。 难过临头，她哭着瘫坐在地。 永安踉跄着起身，回到了神台。 听得大长老威严雄浑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帝姬长乐，杀害神族二殿下，谋害妖帝，实乃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今日借永安殿下即位大典，将此等罪妖处决，给众神众妖一个交代！” 长乐抬首，看见了永安挺得笔直的高挑背影，刚褪下去的泪意又一次涌了上来。 又听得他厉声喊道：“请永安殿下，亲自行刑！” 她觉得心口好像被一根极为锋利的利刃刺了一下，扎的生疼。 永安转过身来。 那时，她从来不需要像今日这般，仰视她的姐姐。 不知是距离有些远，还是泪眼模糊的缘故，她看不清，神台之上姐姐的表情。 她吞下药丸，攥紧了玉佩，深深呼出一口气，阖上了眼。 良久，一字一句，清脆道：“姐姐，来吧。” 行刑那时的记忆一直留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成了心结。 第二十二章 长明:来时路 永安阖上了眼，不发一言。 丹姝继续问道：“你说，你是不是用你神女的灵丹去换的芝越草？” 愤怒的喊声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须臾，永安才平静地回了她一句：“是。” “你知不知晓，灵丹对你来说就是命！没有它你活不了的！况且，神女的灵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至宝？若有不轨之人得到，你知晓会是什么后果吗？单单一个灵丹，便足以让三界生灵涂炭！阿乐的灵丹丢失，是我无能，我没有照看好，寻又无迹可寻，可你呢？为何弃自己的生命于不顾，你告诉我，救活了她，那你呢？！” “姨娘，”永安沉默了一刻，有气无力道，“我死不了的。阿恒将他的修为渡了一半与我。我……今后这条命，应是无法为妖族效力了。” 丹姝只觉得要站不住了，她急剧地平复心绪，咬破了牙齿吐出几个字来：“我会救活长乐的。” 思忖了片刻，她又道：“你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妖族的上上下下都在流传一种说法。” 床榻上的人气息平畅，静静地思量了一阵子，睁开了明眸，问：“什么说法？” “不知是何人，揭发了一个长乐殿中的侍女，说她盗取了永乐剑，杀害了神族二殿下，又谋害了先帝。” 殿外的寒风自小窗席卷而来，令人感受到阵阵寒意。 她平静的声音缓缓地传了来：“这又是一些什么无中生有的说法。” “但大家都相信。我亦是不理解，没有明确下定论的事情，为何会被传的如此沸沸扬扬。他们称长乐冤屈，说一代神女如此陨落，是妖族的大不幸。” 永安不由得苦笑：“可那时，是他们逼我，是他们要我处决阿乐。” “若你不这般做，你就是不顾子民的罪人，枉为妖帝。你这般做了，他们亦会有其他说法，总归就是，永远有责任压在你头上。” 可是她哪想做什么权势滔天的妖帝，一生夙愿，不过是想守护自己所爱之人罢了。 “姨娘，多说无益了，我会去给妖族一个交代的，只愿，你和阿乐都平平安安来见我。” “切勿担忧。”丹姝起身，一室的暖炉生起，临走时带上了门窗。 天色沉沉的，满天都是厚厚的、灰色的浊云，风肆意地刮着，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长袄，更不要说露在外的肌肤，如同被划了一刀又一刀，疼痛无比。 小雪过后，陡然间下起了大雪。霎时，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一切都看不清了。 丹姝远远地看天，手中握着一只小瓶子。 幸好，这个冬日，有盼头了。 大雪过后，殿门、地上、高台，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衣裳，风一吹，雪花飘飘扬扬。落了叶的树枝上挂满了毛茸茸的银条，冬夏常开的莲池里雾气飘渺，不染这一方雪白。 她记得初见桃夭时的场景，也是在白雪皑皑的冬日。 那时她只是一只刚化人形的小红狐，下凡历练被同族欺负，桃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与她结为了好友。 也就是在那时，桃夭遇见了与她纠缠一生的灼华。 那个气宇轩昂、貌似潘安的少年。 丹姝见证了二人相识相知到相恋的过程，所以远比旁人更清楚其中的艰难与不易。 不论是看着桃夭与灼华在凡间成亲，还是回妖界后陪着桃夭彻夜难眠，都教人眼眶湿润。 她混乱的思绪中闪过一副褪色的画面。 画面停留在一条偌大的云河之间。 与帝都交界处，百万天兵天将气势磅礴，蓄势待发。 一白色锦袍男子位于阵首，身上的金鳞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单手执一柄破尘之剑，一身姿绝佳的粉衣女子迎剑而上，血肉刺破的声音响起，轻纱即刻便染上了一串串的血梅，盈盈的身姿不胜此举，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刹那间，红狐的悲鸣响彻云霄，刺破苍穹。 一娇小玲珑的八尾红狐飞跃而上，幻化成人形，及时接住了那粉衣女子。 女子着一袭桃花云雾烟罗衫，一头青丝仅用一根珍珠色的丝带绾起，耳边的乌发随意飘散，如风一样轻盈飘忽。 她被丹姝抱在怀中，眼神迷离又恍惚，拧着眉心，直直地望着远处措手不及的白衣男子，嘴角溢出丝丝血来，艰难道:“灼华……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男子如同脚底生了根，欲抬脚却跨不出一步，他强行忍住胸腔快要爆发的怒意，咬牙闷声道:“夭夭，你，这又是何苦。” 粉衣女子张口，唇齿间一片血红，话未出口却先咳出一口血，丹姝瞳孔剧缩，眼中血丝越发骇人，朝男人怒吼道:“何苦?尊敬的神帝，你有何颜面说出这种话？” 男子不语，剑眉星目间露出半分不易察觉的垂怜与愧疚。 丹姝厉声道：“当初在凡界，你是如何同夭夭许诺，又是如何巧言令色哄骗夭夭，回来之后，你又是如何待她的?为了帝位不惜抛弃枕边人，连孩子都不认，如今你却还要来赶尽杀绝，灼华，你的心到底是怎样的绝情!” 灼华愣了一下，探问道：“孩子？什么孩子？” 她几乎要暴怒，强行稳定住情绪，紧紧抓住怀中桃夭的手臂，恨声道:“在凡界之时，夭夭被你伤得心灰意冷，回来后却发现有了身孕，她不愿去找你，听闻你父君生前命你讨伐妖族，她即将临盆又不得不训练起妖族子民，两个女儿才出生几日啊，抓周宴都来不及办……” 灼华如遭雷劈，全身僵硬，抬起步子，艰难地行至桃夭身前，看见她苍白无力的脸庞的一刻，所有的情深似海瞬间爆发，曾经的记忆如同打开闸门的流水一般一涌而出。 像是有什么视为珍宝的东西碎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桃夭身边，看着她腹部汩汩流淌的鲜红，开始慌乱，伸出手，却又不敢贸然触碰，曾经日夜思念、深深爱恋的人，此刻让他恐惧，无颜面对，他颤抖着，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夭、夭夭，是我食言了，我对不住你……” 桃夭虚弱地抬起眼帘，微微一笑，却已不复当初的模样。 她有气无力地对丹姝道：“孩子，还望你能看管一二……” 少时的奋不顾身，叫做勇敢。如今的纠葛不休，叫做情仇。 泪花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灼华深深地将她拥入了怀中，道：“女儿……可有取名？” 桃夭无力地摇头，一阵静默，良久，又开口：“就……唤作永安和长乐吧。” “好……永久平安，长久快乐……” 世间最后一个神女，妖帝桃夭逝世，万物了无生机，仙界再无四季。 众妖苦诉，众神怜悯，神帝灼华下令收集桃夭残魂，神妖两界连年供奉，桃夭的长姐从云称帝。四季归位，神妖和睦。 次年，神帝灼华逝，其堂弟墨霖称帝。 一段回忆落了幕，丹姝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了。 桃夭像长乐，天真果敢，善良正直，又爱恨分明，她也像永安，成熟稳重，深明大义，更顾全大局。 她生而为神女，却从未有人善待过她，在她生前没有好好守护她是丹姝的一大遗憾，如今她的两个后人都落得如此田地，不由得令她生出深深的挫败感。 如若此番无法救回长乐，永安又失了修为，她便是真的有愧于桃夭的嘱托了。 金色的炼丹炉中，熊熊的大火燃着，丹姝运气念诀，输送了一波又一波法力，手被真火狠狠地烫了一下，使得她吃痛地抖了抖身子。 又是一波极强的法力输送进去，她额间现出密密麻麻的细汗，脸色瞬间苍白了大半。 三日三夜，一颗豆粒大的丹药终于成型了。 丹姝心力交瘁地从地面支撑起身子，一撅一拐地向深处的冷殿走去。 废了极大力气推开殿门，现出来一只冰晶明洁的冰棺，泛着水蓝色光辉。 丹姝几乎是摸爬打滚，才行至了冰棺之前。 见到棺中长乐狼狈可怖的情形时，她还是没忍住，鼻子酸涩起来。 她拿出耗尽了三人心力的丹药，喂了下去。 做完这一举动，犹如肩上大石一落，她彻彻底底无力地靠着冰棺瘫坐了下去。 静静地坐了半晌，回想起多日来的所历所感，她哽咽着嗓子，自顾自道：“长乐，其实，从前姨娘训斥你，也是想保护你……”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开了泪花，继续道：“姨娘怕你受伤，姨娘也怕你不争气，姨娘怕你走你阿娘的老路，你为何总是这般不听姨娘的话……” “你若是听话了，又怎会遭这些罪，说到底，是姨娘没用，姨娘没有保护好你，你可莫要怪姨娘，你可要好好地回来。” 实在忍不住，她低低地抽泣起来。 棺中微微传来声响。 丹姝警惕地起身，低眸去探看，发现她周身的冰晶正一丝丝地融化，渐渐有了暖意。 良久良久，白衣少女的眼睫颤了一颤。 第二十三章 长明:春又来 再度睁眼时，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恍惚间，好像已经过了万年。 长乐动了动手，随即撑着身子从冰棺中坐起来，僵硬地抬起了手，摸了摸这看不真切的冰棺，吞吐道：“我……” 她看向丹姝的眼神，迷离又疑惑：“姨娘，我这是……” 丹姝胡乱地抹了把脸，却觉面上已是莹泪纵横，展颜道：“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该醒了。” 长乐仔细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纷乱模糊成一片，时而闪烁过片片残影，令人头痛欲裂。 丹姝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拉进怀中，失声呜咽：“回来便好……” 长乐无力地埋在她肩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长长的大袄拂过雪地，指尖触碰到饱满的红梅花朵时，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这世间的生机。 一步步走过殿外的亭台楼阁，绕过莲池，总觉着，这些曾经再也熟悉不过的东西如今都有些不一样了。说不上来有何处不同，总归感受是不同的。 踏上级级台阶，还未行至门前，殿门便被人推了开来，只着薄衫的孱瘦身影自殿内而现，来人面色苍白，本是极度脱力的状态，在看见殿外之人的一刻，她眼中某种原本死寂的东西突然活了过来，好似枯木逢春般有了生命的色彩。 雪花落在她眼睫之上，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她张开双臂环了过来，深深将长乐拥入了怀中，哽咽唤道：“阿乐。” 长乐紧紧地抱住了她，手中的动作更强劲了几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好久好久，彼此才松开一点。 长乐轻声唤道：“姐姐。” “我在，”永安如往日一般捏住了她的手，轻柔地搓了搓她的掌心，“平安便好。” 长乐勉力地笑了笑，可看见她这般模样，自己分明是一丝都笑不出来的。她顺势拉住永安的手向殿内走去，边走边道：“姐姐，天冷，先进屋。” 陡然，冷风如刀，寒意刺骨，漫天大雪飘飞而下，纷纷扬扬，落满苍茫大地，万物犹如蒙上一层洁白的绒毯，大地一片雪白，天地相连，庭院和道路仿佛陷入一片白茫茫的仙境之中，如梦似幻，令人叹为观止。 凛冽的寒风席卷苍茫大地，一株株老树疯狂地摇曳，尖说的呼啸声不绝于耳，鹅毛般的大雪随风乱舞，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雪幕。举目远眺，但见远方的村庄树木依稀可辨，仿佛雪雕玉砌一般晶莹，漫山遍野犹如蒙上了一层雪白的棉被，整个世界好似被画笔涂抹成了单调的白色，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纯洁无瑕，犹如踏入一望无际的仙境，令人心旷神怡。 寒冬腊月，狂风暴雪肆虐苍茫大地， 一望无际的山野变得人迹罕至，只有从西北方向刮来的冷风呼啸而过，凶猛的野兽隐匿了行踪。积雪斑驳的山道旁孤零零地耸立着几株光秀秃的老树，阴沉的天空上掠过只饥饿的苍鹰，发出阵阵尖税的鸣叫，渐渐消失在了天际的尽头。1、雪仍然在下着，只见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 落下来。 雪花落在树姑娘身上，树姑娘好像披上了洁白的 婚纱；雪花落在房子上，房子好像戴上了一顶白 色的大帽子；雪花落在马路上，马路就像一条条 白色的围巾；雪花落满了整个大地，大地就像盖 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雪花像洁白的花瓣，像满天飞舞的羽毛，窗外的小雪花纷纷降临天际，它们闪闪发光，跳着轻盈的舞步，在空中飘啊飘。有的像可爱的天使在空悠闲地炫着优美的舞姿。有的像调皮的孩子争先恐后的要到地面上玩耍。 丹姝望向二人进屋的背影，深深地叹息。 又能瞒多久呢？ 她不在的日子里，那些妖族所受的重创，永安经历的苦难，还有猫妖小白…… 长乐的性子，生来便十分执拗，如若是不告诉她，她定会自己追查到底的。倘若她知晓是永安以自己毕生的修为与灵丹救活了她，她应许是要内疚一辈子了吧。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长乐已经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场雪了，日日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数天上的雪花，数树上的梅花，冬去春来，朝朝暮暮，也没有等回小白。她寻遍了青丘，寻遍了西海，甚至寻去了她最初遇见它时的百斗森林，依稀是毫无消息。 姨娘告诉她，小白在她行刑之前便消失不见了，自此销声匿迹。 那时，她被捕入地牢，俞驰来探看她时，偷偷带进来了小白。小白依偎在她怀中，低低地发出声音，她能听出来，那是难过，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在替她难过。 然后，她叫了它的名字，“小白，”又告诉它，“正直者，顺道而行，顺理而言，公平无私。既然此番避无可避，我坚守此心，便足以。” 那时，小白乖乖地听了她的话，乖乖地回家等她，可，后来，传回去的是要将她处刑的消息。 她有些无法想象，它的小白后来经历了些什么呢？ 日复一日，终是杳无音信。 姐姐和姨娘也没有告诉她，她受刑之后的所有事情。 他们说，她只是吃了药，深沉地睡了一觉，姐姐只用了一些修为便把她唤醒了。 可她平日里再愚笨，再心大，亦不会这般轻易相信了他们的话。她一探自己破碎的灵识就知道，她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了。 姐姐为了救活自己，所遭的那些罪，是她不曾见过的，也是他们不愿陈述的事实，可，她又该如何弥补自己对姐姐的亏欠呢。 自她重生之后，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妖族竟然异常的安静，丝毫没有不和之声，从前那些喊着要将她处决以服众的人，都通通没了声音。反倒是之前诸多的谈论自己不好的声音，如今的矛头却指向了姐姐。可能，身居高位，总会有人挑她的不好来说吧。 三界之中，亦是有了一份难得的平静祥和。 最是无法理解的便是神帝墨霖传信来的退婚帖。他一声令下，便将这桩婚约作了废。 长乐心中感到苦闷。神族帝少江芜夜，便是小少爷，那个清冷华贵，睥睨天下的小少爷，那日，他分明戳穿了自己的身份，他也知晓了自己是妖族帝姬长乐，知晓了自己是与他订婚的人，还如此取消了婚约，难不成，小少爷对自己的好，都是假的吗？那些他挺身而出的数不清的多少个瞬间，都是假的吗？ 想冷静下来深思熟虑，却是愈急愈乱，混杂的记忆与她乱糟糟的思绪搅成一团，终是心中难以想通，决定亲自去证实。 暖春已至，漫步水畔，气息和爽，满目葱绿，举目四顾，但见一株株重柳屹立水岸，枝叶在空中轻轻地摇曳，倒映如水，水中与岸上一致的画面，好似走入了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一般，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行至薄雾弥漫的道路上，但见道旁翠 竹婆娑，葱郁的树叶闪烁着幽幽碧光，细小的露珠在叶尖上翻滚，熠熠闪光，令人心醉神迷。透过扶疏的枝叶，隐约看见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都掩映于幢幢树影之间，早春的繁花盛开的枝头上，筷筷花朵正迎风摇曳，实乃一副良景。 长乐心中痛骂自己，从前竟是从未注意过，帝都之外有这般美丽之景。 绿树则更清，流经鲜花则愈香。水声悠悠，缠缠绵绵，清清脆脆，余味无穷。灵动的音符引得鱼儿欢腾雀跃，游来游去，好不自在。鸟兽虫鸣与这磬音应和着，混合成了美妙的交响乐，将梦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水至柔，却柔而有骨，信念执着追求不懈，令人肃然起敬。 九曲黄河，多少阻隔、多少诱惑，即使关山层叠、百转千回，东流入海的意志何曾有一丝动摇，雄浑豪迈的脚步何曾有片刻停歇；浪击礁盘，纵然粉身碎骨也決不退缩，一波一波前赴后继，一浪浪奋勇搏杀，终将礁岩撞了个百孔干疮；崖头滴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咬定目标，不骄不躁，千万次地“滴答”“滴答” 硬是在顽石身上凿出一个窟窿来，真可谓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长乐速速在河中捕了几条鱼，架在架子上烤了起来。 良久，她腾起一片祥云，奔九重天而去。 似乎一切都与风交缠着，飘摇的雾纱、轻轻掀起的衣袂、光影斑驳、芗泽微闻。 春的温度仿佛一直不肯流过这片天，竟还有些未融的积雪堆叠，濡湿的一点水，也霜成了冰，将这处完全隐埋、尘封。 日光落在这一片孤寂的九重天，照不透冰霜，只柔柔地铺在云彩上。 长乐躲过守卫，猫猫祟祟地幻化成一只仙鸽，飞了进去。 至于为什么仙兵没有怀疑仙鸽，还得从她有个神族三殿下好朋友说起。 这个羲恒呢，就喜欢些雅致又精美的玩意儿，别人用意念传信，他偏用仙鸽，也就让长乐这等有不轨之心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她飞啊飞，凭着羲恒曾与她说过的方位的记忆，终于寻到了一座辉煌的大殿外。 第二十四章 长明:刑天宫 长乐哈哈笑了两声。 羲恒摸了摸被打痛的胸口，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咳道：“你可真是不消停。说吧，又来作甚？” 长乐顿了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上一问：“你……上次说的，帝少是住在长明殿的吧？” 羲恒狐疑地瞧她一眼：“怎么，小殿下要去找我兄长么？” 她无语凝噎了一阵子，挤半天才挤出来几个字：“是……我有事找他。” 羲恒挑眉看她：“所以你找到长明殿了吗？” “我找到了，可，”话没说完，她梗了一下喉咙，低落起来，“我不知晓他在不在，我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小殿下何出此言呢，”他的面色忽然高深莫测，深沉得让人难懂，“虽然不知晓你和兄长是如何相识的，但，若你想见而又不见，终是不见，岂不是一大憾事？” 长乐怔了一下。 随即咬了咬牙，抬首道：“你带我去找他吧。” 羲恒目光复杂地看她，许久，才缓缓点头。 长乐摇身一变，化成一只仙鸽，立在了羲恒的肩膀上。 徐步行至长明殿前，羲恒停了脚。 在他停脚的不远之处，正安安静静地躺着散落的几条烤鱼。 烤鱼与叶子交缠成一团，正冒着香气。 长乐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咕咕”的声音，爪子不由得紧紧地蜷了起来。 羲恒肩膀一痛，微微侧过头来，见得长乐浑身地羽毛都立了起来，周身发出低低的不满的声音。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瞧了瞧地上的一摊东西，还是探问了句：“你，还去见他吗？” 她圆圆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地上的烤鱼，盯了许久许久，随即，蓄力扭头，慨然振翅飞向了远空。 从前，她坚定地认为，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一定要与他在一起的，无论有何等困难，她都要去努力克服，可是当那个人真的出现时，才发现，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靠努力得来。 真正意识到喜欢的第一瞬间，下意识的想法是自我否定。 小少爷的确救过她很多次，也的确是对她很好，可，并不是那种好。那日夜里，小少爷询问她的身份，莫约就是想要确认她是不是与他订婚之人吧。所以后来便让神帝来取消了婚约，如今，连她最初与他相识时做给他的烤鱼，他也不愿意收了。 那时他明明说，她做的烤鱼很好吃的。 那时她明明不想见到他，可他却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面。 世事常常都是这样，将人捉弄得措手不及，又毫无招架之力。 她感到心里乱糟糟的，当初那份信誓旦旦的勇气，不知何时已经磨灭不见了踪影。酸涩感泛起，她回过神来，纵身越过了九重天的祥云门。 近来三界之中多了股势力。 据说是个亡灵因为怨气而修邪术，却逆天飞升成了神，创立了个宫门，叫做刑天宫，培养了颇多神仙妖怪。刑天宫一出世，三界便十分忌惮，好在传言这宫主是个性格爽朗的人，创立宫门这么些日子，也没造什么乱子。 总归来说，邪术还是邪术，说令人放心，那还是放下心的。大家都称这刑天宫宫主为邪神，传言这宫主成神之后，制了一管召阴萧，可驱动鬼神，还能操控人的心智，可谓是史无前例又极其骇人。 刑天宫让人放心了没一阵子，便又不让人放心了。没几日便传出来了他在百斗森林里屠了神蟒一族的消息，又没几日，便有人瞧见了刑天宫的人滥杀无辜。诸如此类的言论传闻参差不一，各式各样的说法可谓是层出不穷。 此事自然是引起了神妖两族的关注。不多时，神帝便遣人前去刑天宫质问，去的几个神仙却无一归返，惹得神帝大怒，又遣了几个老神仙前去，不曾想却是一样的结果。神帝无法，传了信与永安，永安甚感新奇，不知传闻刑天宫之人残暴无良是否属实，便派人前去调查，却也是无人归去。 永安亦是无奈，只得只身前去刑天宫打探，宫门无人把守，宫内亦是阴森森的一片，走了一遭，竟是一个人都没见到，无功而返。传信与神帝墨霖讲述，此事便成了个谜团。 墨霖一身正气，眼底容不得沙子，怎能让这样一个存在威胁到三界和平，遂为此事一直愤愤不平，追寻一个结果，再三派人打探。 寒意散尽，阳和方起，已至三月，天朗气清，莲池前雾气腾腾，长乐正靠着一只石墩子打盹儿，才小憩片刻，便被从地里钻出来的俞驰摇醒了。 眼皮才悠悠地抬起来，俞驰的脸便现了出来。 “哎哟，小祖宗，可莫要睡了，快快随我去青丘，狐族出事了，我的老窝都要被端了。” 她先是不紧不慢地把手着石墩子，爬了起来，随即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含糊不清道：“狐族？出什么事了？” “速速随我去，去了便知晓了。” 不等她回应，俞驰拉住了她的衣袖便走。青丘的原野浩瀚无垠，可山是绵延起伏的。举目望去，眼前又是一幅奇异的画卷：层峦叠幛漫无边际地向远处伸展，每一层的轮廓清晰分明，山峦的颜色由黑绿到天蓝，在视线的尽头，颜色最浅的那一层便融入了万里晴空，云山苍茫，长乐踩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望着前边隐隐约约淡云一样的群山。旁人也许觉得那不过是一列屏风似的没有特征的远山，但，任何一个山脊、峰顶、深坞、险谷，不拘是横看或是侧窥，都让人深深地沉醉。 天边絮云一块块叠重着，风吹着像细柳飘拂。远山翠碧如黛。如削的山峰里，一条瀑布倾泻而下。 青丘是长乐启蒙的地方，也是她自小生活的地方，于她而言，她对这里的一物一物都有着特殊的眷恋。 匆匆地跑到了狐狸洞外，还没进门，便听见丹姝泼辣的声音从中传出：“若不是你故意放他出青丘，他怎会重伤至此？” “丹姝，你可莫要忘了辈分！怎可如此与你的小叔说话？” 长乐听得不明白，便从后门偷偷溜了进来，挤过层层人群，踮起脚尖，看见了被层层人群包围的丹姝与几位狐族长老，她狐疑地竖起耳朵来听，又听丹姝说道：“辈分？凭你也与我谈论辈分？如若你这个小叔做的称职的话，又怎会引诱自己的侄子出青丘，为外族所伤？” “血口喷人！”狐族长老暴怒，恨声道，“我何时引诱他了？矛鸢这小子自己要同外族打斗，如今昏迷不醒，与我何干？” 丹姝眯起眼睛，面上意味不明：“你可真谓是阴险至极啊。明知鹰族高傲不可侵犯，你还要故意挑衅挑起斗争，我是该定你个以下犯上罪，还是个谋害少君之罪呢！” 狐族长老一愣，随即厉声喝道：“你！你可莫要忘了！我是你小叔！” 丹姝语塞，俞驰趁机附在长乐耳边解释道：“这老头儿想坐狐帝之位，知晓狐帝日后要传位于矛鸢少君，便总想着害他，这不，前日又将少君引出青丘玩，被鹰族之人重伤，如今还未见醒。” “你？我看你，小叔倒是算不上，倚老卖老有一套！”长乐忍无可忍，愤然挤开人群，站到了丹姝身旁，俞驰亦跟了上来。 众人闻声看向突然出现的长乐，狐族长老将她上上下下一打量，貌似是没想起来他是谁，一时忘了反驳，长乐十分好心地提醒他道：“你脑子坏掉了吧？连我长乐都不认得了？” 狐族长老顿悟，一拍大腿，随即变了脸色，鄙夷呵斥道：“大逆不道的小儿！” “你训责起别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长乐冷笑道，“你身为狐族长老，却为了一己私心谋害少君，你才是罔顾人伦，大逆不道！” 她话音刚落，四周立即响起阵阵抽气之声，狐族长老被噎了个半死，面红耳赤，却无从辩驳。憋了良久，才憋出来几句话：“不与你这小丫头片子闲扯！少君出事便请仙医，揪着我这老骨头作甚？” 丹姝强已气的浑身颤抖，却还是忍着怒火，恨声道：“若不是鹰族之毒过狠，他又怎会至今未醒？” “与我何干？莫要污蔑我！”狐族长老脸色微变，甩袖便走。 丹姝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长乐连连给她顺气，安抚道：“姨娘，我去看看少君吧。应许我有办法的。” 丹姝瞧了她一眼，这才缓和了语气，应了下来。 出来之后，俞驰边走边对她道：“那老头儿虽然嚣张，但也不敢公然出手，若不是被你刺激的狠了，断不敢这般放肆，也不会露这么多马脚。” 长乐摆摆手：“他的账我们日后再算便是，先看看少君的情况。” “你有所不知，老头儿素日里看不惯狐帝，总想自己取而代之，便时时与狐帝起冲突，又仗着自己是她的长辈，次次口出不逊。好在，此次，你是替狐帝出了口气了。” 长乐垂眸，摇了摇头：“青丘是我的家，姨娘，是我的至亲。” 第二十五章 曙光:邪神现 矛鸢的情况不太好。 将他上上下下一探看，俞驰这才发现，他已经中毒不浅了。转身对长乐道：“这是蛊毒，下毒之人不死，他是解不了毒的。鹰族这次是趁乱下狠手了。” “蛊毒？”长乐看向床榻之人苍白的面容，感到不可思议，不由得叹道，“这般阴险，这不是存心要令狐族断后吗？” 俞驰无奈，摊手道：“估摸着是觉着青丘离帝都远得很，妖帝便无暇管制，故而肆意挑衅。” 长乐蹙眉，毅然道：“我要去一躺鹰族。” “你？哎哟我的小祖宗，”俞驰看了看她的神色，心下一跳，“此事自然是要妖帝出面，我这就去请妖帝，你可莫要贸然行动，又惹出乱子来。” 长乐没听他说的什么，只在心里自顾自地盘算着，胡乱地点头应承下来。 俞驰离开后，她思考了半晌，此事牵涉狐族与鹰族，自是不好直接动手的，当然得靠智取，鹰族之人狡诈，她得想个更狡诈的法子，才能敌得过他们。 想了又想，她即刻便启程赶往鹰族。 青丘在广袤无垠的原野，鹰族的栖息之地在绵延起伏的长恨山。 行至山脚下，路过石碑之时，迎面走来一位白衣男子，长眉丹凤眼，肤色雪白，唇角含笑，气质清华绝伦，一袭白袍随风飘扬，翩若惊鸿，风姿绰约。 如此好看的人，长乐不禁多看了两眼，心里暗忖着，虽说这白衣清冷不错，可这面容不免让人感叹，实乃是位邪魅公子。 擦肩而过之瞬，她心中萌生出一股强烈的熟识之感。一瞬之后，又消失殆尽。 不及多虑，她匆匆便上了山。 一路走上去，却发现路上有不少的血迹，再往上一些，便瞧见了几具尸体横着侧着躺在路边。她大为震惊，上前一番查探，仔细看了几遍，每个人都面目狰狞，脸色发紫，却没有伤口，只见嘴角流血，看样子似乎是刚断气没多久。她顿感不妙，立即往上跑，尸体却是越来越多，死的全都是鹰族之人，死状都是一样的惨。她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些人的死因，像是中了毒，又像是遭了什么其他的伤害，可鹰族之人最擅长用毒，如若下毒之人这般擅长用毒，便只能是鹰族之人下的手，可……如今这般情状，难不成，是鹰族内斗？ 心底愈发震惊，她奋力向上奔，终于，她到了山顶，呈现在眼前的，是无尽的红色，血侵染了整片天，延伸在她看不见的尽头，她心下骇人，想向里踏进，却是无从下脚，刺鼻的血腥味儿充斥着鼻腔，她忍着恶心，走向了洞内。脚下全是尸体，她四处寻找可以踏脚的地方，终于来到了洞内深处，鹰帝的老巢，抬眸看向主座之时，她感到窒息。 羽翼展翅的鹰帝，像一只刺猬一般，被密密麻麻的短剑刺穿身体，钉在了主座之上。血腥程度令人发指，长乐忍着干呕上前，伸手触碰到一根短剑的时候，指尖瞬间发黑，她连忙念诀去了这浊气，倒退几步。 怎会如此？ 短短几日之间，鹰族竟族灭。 长乐不可置信地捂住胸口，还是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地上一个圆环之物扎到了她的脚掌，她俯身捡起来，才发现是鹰族之人尝尝用的暗器袖剑。袖剑藏毒，是鹰族常用的下毒方式。 她抬眼看向死状惨烈的鹰帝，心中更是生出震惊来，难不成，鹰帝是被族内之人以乱箭刺死的？可他分明实力强大，所有的暗器皆出自于他的手笔，所有的毒都是他亲手调炼出来的，族中之人，又怎能伤到他呢？ 她扶着墙，步履维艰地往外走，一路走一路想，直至下了山，也还未缓过神来。 当看见石碑之时，她兀的想起一件事。 那位白衣少年！ 那位嘴角带笑，人畜无害的少年！ 上山途中，她只遇见了他一人。 如若说鹰族族灭是个不解之谜，那么这个谜团，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虽说鹰族族灭，那个下蛊毒之人也死了，少君矛鸢的毒便可解了，但一族族灭终究不是小事，也不可让如此大一族就此亡名，姐姐身为妖帝，定是不可置之不理的，姐姐迟早要调查此事，既然如此，此事便也是她的事。 鹰族之人死状颇惨，见血而不见伤。想到了那白衣少年的翩翩模样，她忽然又觉得，他这等人，不应该是这般心狠手辣又歹毒的人。 想了很久，等到俞驰和永安都来了。 俞驰一见她，立马训斥道：“你个不听劝的，又乱跑！” 长乐直接无视他，依偎到永安身边，道：“姐姐，你可来了。” 永安似是料到了她会跑来，只和声道：“幸好我来的快，不然，你是不是打算自己上去了？” “姐姐，我已经上去过一躺了，”她松开手，正色道，“鹰族族灭了。” “什么？”俞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发问道。 永安则是面露惊色，长乐怕她站不住脚，忙扶住了她的手。 她粗略地将所见所感复述了一遍，俞驰更是惊讶了，振振有声地下了结论：“就算你不说，我也觉得，那个白衣少年有问题！” “此番一族族灭，的确是有些棘手的，”永安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闭目思忖着，声音沉沉的，随即抬首望向长乐，“阿乐，你记得白衣少年的模样吗？” 长乐摇摇头，诚实地答道：“我记不得了。” 一场问答以没有结果告终。 永安传信唤来了墨霖，一同探看鹰族族灭的情况，发现了与蛇族族灭是一样的死法，见血而不见伤，只是这鹰帝的死法更为惨烈一些，最终确认下来，出自于刑天宫宫主的手笔。此事自然又是引起了三界的轩然大波，纷纷谈论起这个刚出来便在三界横着走的邪神霸主，不少神妖都背弃家族前去刑天宫拜师，闹出了颇多的笑话。俞驰与长乐回了青丘。矛鸢毒解，丹姝为狐族清理门户，公然与狐族长老对持，将其逐出了狐族。 听闻邪神又屠一族的消息，长乐先是不解，随后又好奇，好端端的，这个传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邪神，怎么突然要去杀人呢，还用那般可怖又令人无以敌对的方式，简直让人心生骇意。 传说中的邪神，是个凶神恶煞的怨灵所化，青面獠牙又面貌丑陋，常人从未见识过他的真面目。 长乐不解，她便问道：“你说，这邪神，大家都没见过他，又怎会知晓仙门中那些坏事是他干的呢？” 俞驰朝她勾手，道：“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细说。” 长乐一看，四下无人，不由得打他一拳，哼道：“神神秘秘，你怕他是吧？” 俞驰摇头：“人家毕竟是邪神，你怎知晓他的脾性如何？万一暴怒无比，听到我在此非议他，我可不就躺平了？” “那你说说，他为何要杀鹰族人？“ “我哪里知道，不如你自己去问他好了，“俞驰道，“我们青丘和他素无瓜葛，更何况我和你姐姐也不喜欢他，你可莫要招惹祸事。“ “你放心，“长乐笑眯眯地道，“我不招惹他。“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这里。 长乐并未走远，她坐在树荫下，静静地盯着树上的鸟雀瞧。这是一棵很高的梧桐树，树冠极广，枝繁叶茂。这里离城池很近，鸟儿在这儿落足之处很少，所以也鲜少有人注意到这棵大梧桐树，但长乐却知晓，这树，不止是梧桐那么简单。 树干很坚硬，树皮很厚，树叶也很坚韧，树干上有许多小孔，每一个小孔都能透出淡蓝的光泽。她曾见过一次，这种蓝光，就和树上的花朵一般。 她想，这应该是一株树妖精的精华。 树妖精是一种生长在海洋中的妖怪，因其精华充沛，可食用，故得名树妖精，是一类极为罕见的珍稀品种。 她在这棵树下坐了片刻，随即起身，朝城外而去。 城外的山脉里，长乐找到了那只白玉瓶。 打开瓶塞，一股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轻轻嗅了嗅，心道：好香！ 再仔细辨别了一下，她认出了这香味，是她当初炼制的那粒解药。 “果然是你！“ 长乐低语了一句，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回到城里，俞驰和永安早已经在城里了。 俞驰一脸不耐烦，“我说姑奶奶，您怎么又跑回来了啊，难道你就不怕我们家少爷一怒之下将你丢到河水里喂鱼？“ 永安也道：“阿乐，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去城外的吗？“ 长乐抿唇微笑，不答反问：“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俞驰和永安皆是愣怔了片刻。 俞驰率先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哎哟，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他叫墨霖，你要问他做什么？难道......他也是你的仇家？“ 长乐点头，“他是我的仇家。“ “啊？“俞驰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你怎么招惹上他了？“ 永安也是满脸困惑：“你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去惹他？“ “他的确是与我有仇。“ 第二十六章 曙光:伏魔海 近来伏魔海有个传言。 凡是过了这条海的人，便都离奇失踪了。道上有些消息灵通的人，都说是邪神出手，死人不见尸，不过各类说法参差不一，也有的人说是邪神用了邪术，魔化了伏魔海里的妖兽，令之吞噬了来往的行人。总归是些不可信的说法。 伏魔海乃上古时期神妖二族划界的地方，此海仙气浓郁而纯净，无论是何等的妖魔鬼怪，在此都无力生还，故而成为伏魔海。不过近来，伏魔海出现了魔气这类惊悚又奇异的传言，倒是令人好奇又心惊。 失踪的小妖小仙越来越多，敢去的人便就越来越少，消息传到了九重天，传到了帝都，二族还未做出回应，长乐便已经按捺不住了。 此事如若与邪神有联系，她岂不是可以将鹰族族灭的谜团解开了？ 故而，她择了个永安丹姝都忙于公务的绝佳好时机，从帝都溜了出来，前往伏魔海。 前生，她只知晓自己是神女桃夭的后人，却从未有人告诉她为什么她的血可以入药，也从未有人告诉她，其实她也是天选的御月神女，她拥有神力，也拥有净化邪祟，治愈万物的力量。旁人避之不及，不敢触碰的魔气，于她而言，不过滴血便可净化罢了。 此次目标明确，却又不便与旁人说，便只得只身一人，不带侍从。 伏魔海海域广阔，湛蓝澄澈的碧波荡出一圈一圈水纹，倒映出与水同色的天空。 她低眸看向暗流涌动的深海，眼中亦是荡起了层层涟漪。 果真是纯净清明至极的海，竟令人看不出一丝端倪。她自岸边踏上一叶飘飘荡荡的小舟，微微春风荡起清波，带着她一路缓行着。 据书卷记载，伏魔海是一片条形海域，将神族的东西南北海与妖族的帝都与千山万水隔开，海的尽头是忘川河，河畔之外是仙凡两界的通道明神阁。她自这头出发，一直要到忘川，假若这伏魔海真的有魔气作祟，她才算没白来一趟。 水中一叶小舟，静谧缓行，十分祥和安好。长乐沿途看起了风景，柔柔的风，静静的海，暖暖的朝阳，教人不由自主便放松下来。隔空远眺，偌大的海平线上，竟看不到一座突兀出现的小岛。 晌午过后，日头正旺，她自舟中躺平，忽的感觉眼皮昏重，便要择个舒服的姿势去会周公，还未躺好，便觉着小舟陡然倾斜。 不好！船要翻了！ 她迅捷跃起，自空中俯视下方，方才她所坐小舟，已被一只巨大的触手翻了过来，拉入了水中，激起层层几人高的浪花。 她心惊肉跳，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落脚地，遂御剑腾空，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扑腾浪花的水面，不知下一秒就要从中冒出个什么怪物来。 不知何时，原本蓝得柔和的海水，颜色已经深得看不清底下是何种情况了。 突然，自她身后袭来一只触手，猛地缠上了她的腰，一扯一拽之间，她的衣襟瞬时裂成碎片，她觉腰间一痛，见了血。那只触手立即缩了回去，将她狠狠地甩了出去。 果真，此地有魔气！只有魔气才会害怕她的血！ 她被抛入海中，激起惊天骇浪，狠狠地呛了几口水，发出猛烈的咳嗽声，好不容易缓过呼吸来，她自水中起身，这才看清了眼前这个，长着几条触手的庞然大物。 一张血盆大口对她张开，露出森冷狰狞的獠牙，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一口吞下。 “吼——吼……” 它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吼叫声，长乐顿时觉得耳膜将要炸裂，一条触手柔软而绵长，迅猛地侵袭而来，长乐抽身跃出水面，腾空起飞，海面上水花四溅，掀起一阵腥臭的水雾。 她用掌心划过永乐剑，顿时剑身一片血红，蓄力一击，她纵身挥剑，砍断了它的一只触手，顿时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暴怒的低吼，让人耳膜炸裂。海面上波浪四起，污血溅了长乐一身白衣，她又在掌心划过一剑，愤恨地朝它另一只触手砍去。 不过这次，怪物没有受她一剑，而是蠕动着柔软的身子，快速避过。她一剑刺空，旋身借力又是一击，这一剑刺中了它的下巴，顿时，它发出痛苦的吼声，随即，一只触手将她狠狠地拍了出去。 她被打落海中，感到五脏六腑一阵剧痛，胸腔像是被万箭刺穿一般难受，她吐出一口血来，强撑着露出水面。 而她的这一口血，便令她周身的黑色海水瞬时净化为了碧蓝色。 今日若真要杀死这个魔兽，她的血是不够用的。怪物的身躯比她想象的还要庞大，也没想到，它宁可自己受到神女之血的伤害，也要杀了她。 整个身子像是散架了一般的难受，她早就料到了伏魔海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想到这个怪物会这么抗打，不由得心中焦虑，一时竟想不出应对之策。 还未想到该如何是好时，魔兽又是一只触手伸了过来，她回身奋力想要闪躲，后背挨了重重一击，顿时衣物四分五裂，血花四溅，触手也因反噬而迅速缩了回去。 她挣扎着在水中大口呼吸着，冰冷的水花在脸上拍打，一时竟感到如此绝望而无力。 忽然感觉视线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挡住了，她慌忙抬眼，看到一袭白缎飘飘悠悠地自她上方盖了下来。 几乎是想都没想，她迅速抓住那白缎往衣不蔽体的身上一裹，感受到波涛汹涌的海水剧烈地拍打着她的身体，她强行稳住身形睁开眼去看那魔兽时，却已然不见了魔兽的踪影。 而那处闯入她视线的，赫然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 他一袭白衣清冷绝尘，面目却是邪魅惑人，尤其是眉宇之间隐隐藏着一抹挑衅，唇角微抿。一双漆黑的瞳仁里，透着一抹幽沉，仿佛能摄走人的魂魄，他的长相极为漂亮，却又极具危险性，浑身透着一股邪肆之气，他静静自远处而立，长乐这才看清，他脚下踩的，正是方才张牙舞爪的魔兽。 他居高临下的看向这边，长乐怔愣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何种情状，当下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还在一股脑地回想着这少年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想了好半天，对上他视线的一刻，她顿觉灵台一阵清明。 这可不就是那日在长恨山底下遇见的那个可疑的白衣少年吗？ 她深深地震惊了。 想不到在此处还能遇见他！ 她掖紧了衣服，慢悠悠地游到了他跟前，小心地抬头，仰视了他一阵子，干笑道：“多谢仙友救命之恩，在下无以回报……不知仙友姓甚名谁呢？” 白衣少年微眯凤眸看向她：“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仙友。“ 他语气淡然自若，仿佛不过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一般。长乐顿时觉得尴尬万分，连忙解释道：“那个......仙友不必介怀，我并非有意冒犯仙友......刚才那只怪物，实则是我养在海里的魔宠，因此......我才误会了仙友，还请仙友莫要见怪，在下在这儿给仙友赔罪。“ “你养的魔宠？“白衣少年闻言，顿时轻笑了出声，眼底满是嘲弄，“姑娘说话真是有趣，养个怪物就叫做魔宠？“ 长乐听到他的嘲讽，心中顿时一堵。他的声音太过于温雅磁性，令她忍不住想要多瞧两眼。 见他不屑一顾的模样，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但是，他的确与寻常男人不同。他的容貌绝美得不似人类，举止优雅而高贵，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慵懒邪佞的味道，他虽是个少年，身上却有一种难言的尊贵和傲世之气。这样的男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个魔族。 “不瞒仙友说，在下的魔宠是只怪物，但它很乖巧，绝非魔兽！“她急忙解释道。 少年闻言，更是嗤笑不已，看向她的目光越加不屑，冷声问道：“那你告诉我，它是什么东西？“ 她咬了咬下唇，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它为何会变成这样......“ “既然不知道，那就赶紧滚回你的水晶宫去，不要再在这里惹事。否则，本座定然不饶你！“ 白衣少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一听，当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他是什么身份，他凭什么这般颐指气使？她是一国公主，怎能容许别人如此辱骂，当下便恼羞成怒。 “本公主乃是南疆的公主，你敢辱骂我，不怕我灭了你们这一族么？！“她冷喝了一声，目光锐利。 白衣少年听她的话，不禁失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浅，但却极尽蛊惑人心之能事。他的眼眸狭长妖娆，薄唇微勾，笑起来的时候，竟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长乐看到他的笑容，顿时有些痴迷，她从未想到过，这个世上竟有人能笑得如此颠倒众生。 白衣少年见她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俊颜，轻启薄唇，道：“公主，本座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第二十七章 曙光:降女鬼 夜里，二人坐在小舟中，平缓地远行着。 水天一色，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映照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将那一张精美绝伦的容颜映衬得愈加白皙剔透，宛若天人下凡。 长乐身上穿着他的缎袍，总觉着有些说不过去，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衣角，试探问道：“你……你的衣物……” 对面的人轻快地答道：“你穿着吧，。” 语气镇定又悠闲，长乐心中大石一落，松了口气。 静默过后，她又开始思考，瞧着他，心中生出颇多疑问来，法力这般强大之人，为何要多此一举带她这个累赘上路呢。 少年一面的气定神闲，悠哉悠哉，对她的凝视一点儿也不感觉不自在，反而盯起她来，道：“你看我作甚？” 长乐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道：“呃，看你好看，呵呵。” 少年自船头侧躺，悠悠地转过来，道：“仙子还未给我个称呼呢。” 料到了他总有个时候要问自己的，但她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一时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答复来，想了又想，一个头两个大，正愁着呢，听船那边传来轻飘飘的声音：“不如，我唤你姐姐吧。” 长乐抖了抖，不知是不是自己没坐稳，忙扶住了船沿，感觉有点头脑发热，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来指向自己，问道：“我？姐姐？你瞧起来也不小啊。” “实不相瞒，”少年面上表情奥妙得超出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振振有声道，“在下才几千年岁。” “你？”长乐感觉又是一个不稳，狠狠地栽了下去，半天才爬起来，诧异道，“不曾想，你长得倒是成熟……” 少年朝她挑眉，热切地关照道：“是不是船行的不太稳当啊？” 长乐又抖了抖，连连摆手，缩到角落里，不再看他。 夜色柔柔的，天也有些凉凉的，素日里一向好眠的她，近来几日频频感到难寐，或许是担心魔兽侵袭，又或许是心中藏了些小事，总归是睡得不太好的。 大大小小的魔兽从未间断，少年也从不让她出手，总是三两下便制服了魔兽。只是他从不用剑，亦不用法器，徒手运气便令魔兽当场身亡。这点也一直是长乐最为新奇的，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伏魔仙，以前从未听闻有次等法力深厚的神仙来当此等职位，好奇心上来了，便去问他，而他给的回答便显得平平无奇：“魔气在仙界千年难见一次，我这闲职就是逍遥的散仙，自是少见。”长乐每每无言接话。 不过疑惑上了心头时，她还是不免按捺不住自己，时时追问他：“你这等法力高深的神仙，完全可以自己解决这一路的祸患，为何要带我这么个累赘呢？”每每听到诸如此类的疑问，少年总是笑，回答也是奇怪的一致：“我瞧姐姐你，甚有眼缘，带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路，小事。” 有眼缘这类的话，长乐是听够了的。不过，少年于她，的确有种莫名的，说不出的亲切感。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落在船上，本在小憩的长乐朦朦胧胧地揭开眼帘，望进一片雾蒙蒙的天里。一滴雨珠落在她眼睫之上，令她眉心一蹙，睫毛轻颤了颤，少年化出一个晕光的屏障替她遮雨，却独身一人立在蒙蒙细雨中，眸色深沉地看向远方。 长乐不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你为什么不进来啊？” 少年予她的，本是一个坚挺的背影，闻言，他回过身来，扬了扬唇角，和声道：“无事，你先睡吧。” 雨越下越大，长乐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却听到他的声音低哑而性感，总觉得有些事不对劲，还没看清海上荡漾的水波是何物导致的，就觉得船身开始起起伏伏地荡了起来。她一个不稳跌坐了下来，正感叹着屁股好痛，忽闻海上阵阵狂风肆虐。 不用说她也能感受出来，有东西要来了。 近些日子来，二人遇见过的魔兽不在少数，不过闹出今日这般大动静的，还是第一次。这夹风带雨的，气势到位，天还黑漆漆的一片，不由得令人心生恐惧。 他的目光在船头之人的身上游移一圈，问道：“有魔兽来了……这次，你能感受到是什么等级的吗？” 少年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与平常一般无二，将她周身的屏障又加固一层，淡声道：“你不必动手，我来便是。” 长乐狐疑地看着这屏障，总觉得事情不简单。素日里遇上什么魔兽，他可从未给自己下什么屏障，更别说是今日这般正正经经地站在船头了，平日里见着那些魔兽，连正眼都懒得看一下的。思及此，她终是觉着，自己还是要出一份力的。 果不其然，一阵狂风大作之后，船只已经被波涛汹涌的巨浪拍的稳不住了，忽然四周响起阴森可怖的笑声，像鬼哭狼嚎，又像是从海底传出来的声音，叫人听着头皮发麻，伴随着巨大的浪潮声，震耳欲聋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而来。 长乐心一惊，不敢轻举妄动，只听那笑声在空中盘旋，发出“咯咯”的怪异声音。 少年一贯的沉稳有力，他袖袍一挥，运转气息，长乐只觉得周身遭水汽蒸腾，顿时雾眼蒙蒙。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可怖的笑声过后，紧接而来的是悠远绵长的乐声，乐声仿佛从地狱深处而来，很近很近地萦绕在她的耳畔，带着一种诡谲莫测的旋律，让她浑身冒起了冷汗。 她摸摸手心，竟是冰凉的一片，强忍着惧意，她走出屏障，拨开了层层雾气，尝试着向外摸索。 船头哪还有少年的影子。 她心中生出几分焦虑来，运气想要驱散这雾气，却是白费力气，毫无功效。 诡异的笑声不知何时停了，转变为痛苦的哀嚎，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兀然，一只锐利的爪子自沉沉的雾气中现出来，猝不及防地朝她的颈脖袭来，而那只爪子的主人，是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女鬼。 她穿着一身血红色的长裙，衣衫早已被血污染透，露出惨白的骨架，长袖翻飞，发丝在空中凌乱地舞动着。灰白色的面容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嘴巴张合，露出尖利的獠牙。 长乐大骇，急忙闪身躲过。 这是古书上记载的，忘川河畔的护河女鬼！可她怎会来了伏魔海，还袭击路人！忘川归明神所管辖，女鬼在忘川河畔护河，百万年如一日，从不离职，今日怎会跑到这儿来？ 女鬼通人性的紧，见一击未成，回身又朝她袭来，她慌忙之下连续躲避过好几击，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挠伤了手臂，顿时见了血，女鬼亦抓住自己的爪子尖叫了起来，随即冲进了蒙蒙的雾里。 长乐抱着吃痛的手臂，慌乱之际看见了雾里少年的身影，她想喊他，可不到一瞬，他的身影又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雾里。她灰溜溜地进了少年留下的保护屏障，听得外面又响起了女鬼凄凉的惨叫。 她心惊胆战，愣是回不过神来，想了又想。这女鬼怕她的血，不就是说明……女鬼也中了魔气吗？ 如若这般，她还尚有还手之力。思虑半晌，忽然发觉外头没有声音了，她愣愣地环顾四周，雾气也正在悄然散去。 不知何时，船头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 少年一袭月牙白长衫，乌发飞扬，衣裳缥缈，如谪仙临世一般。他面色亦是一片苍白，却仍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见长乐，温和道：“不是让你不必出手么？”随即走近，拉起了她受伤的手，不知从哪拿出一瓶药膏来，为她上药包扎。 这一系列动作属实是有些太过于自然了，长乐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系了好几个结。 他垂着眸子，如两汪清泉一般，澄澈明亮，却又自带几分邪魅。 待他抬首，眼神看过来时，长乐毫不回避地撞了上去，问道：“方才与那女鬼搏斗，你可有受伤？” 少年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如平常一般的笑容又展现出来：“自然是无碍。” 她想要做点什么，心中暗恼，却又无计可施，只得道：“你可知女鬼是谁？” “我不知，但我将她制服之后，这伏魔海的魔气便散尽了，”少年步伐踉跄了一下，自船头悠悠地坐了下来，“我们可以从忘川河岸回去，要近一些。” 长乐点点头，道：“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魔兽。她是忘川河的护河女鬼，不过，她也是受了魔气的侵染，才会对我们出击。” 少年脱力地躺在了船上，脱力道：“原来如此，还是姐姐懂得多。” 想起方才女鬼袭击自己却又怕自己的血那个场景被他看见，她又有些不自在了。 为何他不问自己？ 看见他一副不太关心的模样，长乐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不由得俯身凑前来问道：“你怎么不好奇，那女鬼怕我的血？” 第二十八章 曙光:忘川水 少年轻笑：“魔兽害怕姐姐的血，那便说明姐姐不是常人咯？” 长乐终于摸到了一点头绪，顺着意思问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好奇我是何人吗？” “姐姐是何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少年半眯着眼，却让人看出来其中有万分的坚定来，“纵使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如今也是我姐姐。” 闻言，长乐沉默住了。 他当真是对她的身份一点都不感兴趣，还是说，另有阴谋呢？ 想了又想，不禁觉得自己有些思虑过多了，人对人，还是要抱有几分的真诚。 不过，这声姐姐，叫得她是真有些不自在，让人思绪混乱又说不出话来。 想了一阵子，终于道：“你说，你杀了女鬼之后，魔气就散尽了吗？” “不错，”少年点头，继而阖上了眼，轻道，“这一路，没什么危险了，安心睡吧，前方，就是忘川。” “忘川……”长乐愣愣地呢喃着，再抬眼去看他时，他已呼吸平缓，没有言语了。 她抬眼看向四周，伸手便可触及的海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魔气分明就没有散尽。魔兽也没有除完。 看向船头的少年，长乐不由得凑近了来，细细观察一番，这少年，长长的睫毛卷翘，丹凤狭长，细眉高挑，白皙的面庞俊美无双，一个人的皮肤竟能完美无瑕到这般程度，属实是她无法想象的。他纤细修长的手挡在额间，指间戴着一只银色的戒指，在夜光下闪烁出星星般的光亮。 除了他嘴唇有些苍白，额间冒了些细汗之外，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伤。 这还是有些奇怪的。 看到他有些虚弱的面色，长乐还是决定喂他一些血，毕竟这一路以来都是他孤身一人在搏斗，她都没有出什么力。 才刚拿出永乐剑想给自己划一刀，下一秒剑柄已经握到了他的手中。长乐惊恐地看去，他悠悠地抬起眼帘，面上兴致盎然，似乎在等长乐怎么解释。 长乐跑不了，只有往这个坑里跳，想破了脑袋，硬着头皮道：“我……我，哎，我不知晓怎么说，我只能说，我可以给你补足仙力。” “没有用的，你不用试了，”他脱口而出，自她身前坐了起来，目光扫了她一圈，又落到永乐剑身上，出口话语不温不火，“剑不是这么用的。” 长乐不明所以。 为何说没有用？这是该说他知晓自己是神女呢，还是说他不知晓呢？ 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来，不过，看他这幅淡漠的表情，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道：“那，你身体可还扛得住吗？” 她是真的觉得，他就快要脱力窒息了。 少年轻笑：“无碍。”他手一伸，抚在了剑身上，一道金色流光自他的手指间流入了她的剑中，长乐面现惊色，却又看不清那金芒到底是何物，不由得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将剑提在她的跟前，等她接下后，这才悠悠地摸到自己的手上，取下了那只银晃晃的戒指，自顾自地拉起她的手，将戒指放在了她的手心，温和道：“日后，有它限制你的剑，你可就无法拿剑伤害自己了，”长乐呆愣愣地瞧着手里的戒指，心中不止一点半点的震惊，还不等她说话，少年又道，“对了，有事你可以向其中注入灵力，我会来的。” 一字一句，声音清脆，却又极为柔长。长乐感到不可思议，又感到莫名的温暖，一时竟忘了推拒。回过神来，少年又躺下了，阖上了眼，只是这次，她的唇角噙着浅淡的笑，仿佛遇到了极为开心的事。 夜很长，长乐坐着，看着天边的残星，想到一些事情，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总归是不太好受的滋味。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睡意上涌，她沉沉地打了个哈欠，抱膝闭目。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悠长的乐声，悠悠地萦绕在耳边，淡淡的，轻柔的，又极具杀伤力的。 长乐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遏制住了一样，双眼迟迟睁不开。后半夜，她做了个深沉的梦，梦里姐姐在喊她吃饭，她正在莲池前挑逗小白，进屋看见俞驰正坐在桌上胡吃海塞，她不由得上去重重打他几拳，屁股刚挨凳子，就听得永安温柔的嗓音传来：“阿乐，可莫要这般毛毛躁躁的啦，帝少可是也要来吃饭的呢。”吓得她连忙整理仪态，小少爷也要来，她可还没准备好呢。还没把乱糟糟的头发抚平，就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他身影邤长走在光里，令长乐整个人都呆住了。 可这份美好不过片刻，她还来不及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温存，就被突如其来的刀刃砍得一阵刺痛。她抽身躲避，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天兵天将大阵，他们个个手中持刀剑，脚下冲锋，口中喊着：“捉拿罪仙长乐！”她只能撒腿就跑，心中闪过这些年来各式各样的画面，一会儿是姐姐哭着抱着她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一会儿是从云姨娘暴怒无比地要抓她问话，一会儿又是小少爷居高临下地蔑视她。她愈急愈乱，一个不稳栽倒在地，眼前闪过一阵剑光，眼看那柄剑就要落下来，她兀的睁眼，望进一片茫然天色里。 缓了一会儿，她轻轻抚上了心口，恍惚地坐了起来。 少年立在船头，背影清瘦，白衣蹁跹。 听见她醒了，少年转过身来，对她温柔一笑：“姐姐可是做噩梦了？” 长乐感觉手心都是汗，背心发凉，她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道：“是……” 少年又回过身去，自船头踏上了岸边，立在岸上看她：“此地是忘川，亡灵是非多，兴许是侵入了你的梦静吧。” “忘川？”长乐愣愣地看向四周，却发现，不知何时船已然在此靠了岸。 少年微微颔首：“你若是喜欢这忘川，就来吧。“ “什么意思？“ “你不必担心我，我自会保证安然无恙，“少年笑，眼中的光彩耀人夺目，“你只需记住，我一旦有危难，你会第一时间赶到。“ 长乐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不过，这少年，倒是让人生不出讨厌的感觉来。 少年又笑，这才迈步上岸。 忘川河畔，水流湍急。 少年在忘川之上游**，游得十分惬意。 长乐看着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少年转身，朝着她笑：“不要走远哦，否则我找不到你的。“ 长乐应下，目送着少年远离了自己的视线。 忘川河畔风景独特，少年身姿绰约，游泳的技术十分精湛。 长乐站在岸边，看着他游了好久，这才慢悠悠地回府。 少年游过来时，已然是夕阳西下，长乐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姐姐，“少年唤道，“可是觉得累了？“ 长乐回过神来，看见他，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是啊，“长乐道，“我的确累了，不过我们快些走吧。“ “嗯。“ 二人回到房内，长乐换下湿透的衣裳，洗漱后便回了房间，在榻上躺了下来，却久久睡不着。 少年端来一碗汤药递给她：“喝了它吧。“ 长乐接了过来，仰头便喝了下去。 “你......“她抬头，“不用这样做的。“ “姐姐不是累坏了么，“少年笑道，“这是补充体力的药。“ 长乐看着他，不言语。 “你若是怕苦，便尝尝我泡的花茶吧。“他又道，“这可是我亲手酿造的花茶呢。“ 长乐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浓郁甘冽，沁人肺腑。 “好茶！“长乐赞叹，随即道，“你为何要救我？“ “因为我觉得，你不错，“少年看着她，道，“而且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 长乐一怔。 少年道：“那一天晚上的那一场梦，让你一定要来寻我么？“ 长乐垂下眸，没有答话。 少年轻轻一叹：“我知道，你是想知道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顿了顿，又道，“那一天夜里，我在忘川上看见你。“ 长乐猛地瞪大了双眼：“看见了？“她想起那时候，她明明是坐在船头的，怎么会看到少年？ 少年点点头：“我看见你，从船上跳了下去。“ 长乐皱眉，那时候，她是在寻找他？ “你跳下船后，就失去了踪迹，那时候，我正好路过忘川岸，便看到了你。“少年继续说，“当时，我很担心，生怕你就此消失。于是我也跳下去，找了一夜，直到你在我怀中醒过来......你的脸色很苍白，眼睛紧闭，呼吸微弱，我以为......“他看着她，眼底满满的都是愧疚和怜惜，“那天晚上，我不该丢下你不管。“ 他说完后，又笑了，眼神中满是无辜，看得长乐一颗心都化成了一滩春水。 她忽然想起，他那时候似乎也在船上。 “姐姐，“少年看着她，低声唤道，“我知道的，你是神女。对吗？” 第二十九章 曙光:神女力 行了几日，至于妖市。 妖市布局甚广，盖了这一整片山，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铺子连成一条一条的长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除了帝都之外，此处便是最大的妖族市场，各处的小妖都在此处买卖生计。 长乐来过此处，次数也不少，便对此较为熟悉，一时高兴得有些释放天性，收不住了，跑跑跳跳地流连于各个小摊铺子之前。 各式各样的小食玩具，种类繁多，大到天上飞的翅膀，小到手里把玩的小人偶，听姐姐说，这些都是凡界民间传来的新奇玩意儿，在妖界也颇受欢迎。从前姐姐不忙，还会经常带她来妖市闲逛，给她买东西，后面姐姐当了妖帝，二人便再也没有来过了。说来，她出门也有一段时日了，还未和姐姐报个平安，若是让姐姐担心可不好了。 把玩糖衣人的动作顿住了，她愣愣地看着手中之物，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千年前姐姐与她无忧玩乐的场景，那时，什么都很好，什么都让人怀念。 不知不觉，少年已经走到了身旁。 他低眸看了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糖衣人，和声问道：“这是何物？” 她回过神来，感到疑惑，不答反问道：“这个，你不认得吗？” 他耸耸肩，摊手道：“我又没来过此地。” 长乐更为震惊了，虽说他是个伏魔仙，但也不至于连妖市都没来过吧？转念一想，他这般淡漠的人，估摸着也不会接触这些，实在是有些可怜，这等有趣的事物都不知晓，生活得是多无趣呀。 思及此，她十分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可怜的娃，这是糖衣人，很甜的，你试试。”说完便十分期待地看向他。 少年面上的表情僵住了，猝不及防的几句，他似乎不知晓该做何反应，碍于她炽热的目光，还是依言将糖衣人送到嘴边，轻轻尝了一口。 “如何？”见她吃下去，长乐立即凑了上来。 他极为勉强地扯出来一个笑，长乐看得出来，故而问他：“怎么了？是不喜欢吗？还是说，不够甜？”说完她又拿来了隔壁铺子的一个百花饼，乐呵呵道：“这个你一定喜欢的！” “不，不是，”少年摇了摇头，眼中波光闪动，将百花饼小心翼翼收到了衣物中，又吃了一口糖衣人，喉咙沙哑道：“很好吃，糖衣人很好吃的。” 见他吃的开心，长乐更是来了兴致，拍拍胸脯道：“妖市我熟得很，好吃的好玩的多着呢，这个糖衣人只是凤毛麟角，走，我带你去逛一逛！” 不等他回答，长乐便拉起了他的袖子，二人于妖市中穿梭，一路停停跑跑，正满怀着一堆小玩意，前方突然出现了拥堵的人群。 顺着喧嚣声看过去，不少人围成了一团，她好奇地挤进去一看，一只小兔妖正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着，双眼发黑。 长乐回头，与刚挤进来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 这小妖是侵染了魔气！ 知晓少年要上前做什么，她不由得抬手拦住他，摇头道：“不可。这是妖市，你若用你的招式，魔气可以驱散，但小兔妖必死无疑，恐怕会留下话柄。” 少年眉心一蹙，看她的目光深沉起来：“那该如何？” 长乐沉吟半晌，深深地呼吸，道：“我来便是。” 将一堆玩意儿塞给他之后，她便走上前去，众妖看见她，纷纷避开，亦是无人胆敢上前。 她屏息运气，几个轮回之后，光晕自她周身而起，打在了小兔妖身上，须臾，小兔妖便安静了下来，眼中流动的黑雾随之消失殆尽。恢复神智之后，它幻化了人形，是一位可爱的小女郎，伏地感激地跪谢道：“谢神女救命之恩！” 周边的众妖亦是一同下跪，伏地跪拜：“拜见神女！” 虽说自小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但如这般大阵仗的还是令她感到不好意思，连忙扶起身前的兔妖，一边忙着道：“诸位快快请起，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至于如此。” 她本就不愿这般抛头露面，料到了她驱散魔气大家就会认出她是神女来，真正到这个时候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四面八方皆是伏地叩首的人，人群之中，有一片突兀的影子深深地落入了眼中，她隔着层层人群，看见了一脸笑意的少年。 他环臂直立，只是笑，没有言语。 待大家起来了，小兔妖也终于在她的一番牵扯之下扳直了身子，长乐才问道：“你为何会沾染上魔气呢？” 小兔妖摇着头，嗫嚅道：“我不知晓……我今日来集市买花酒，喝完花酒就开始头疼了……” “花酒？”长乐自顾自呢喃了一声，随即将她放走，遣退了人群。 花酒是妖市卖的最火热的酒，可助修炼，助幻化人形，于妖而言，是最好的东西。 应许是卖花酒的铺子出了问题呢？她暗暗想道。 少年朝她走来，什么都没问，当然现下也不是该问什么的时候。二人视线对接，如心有灵犀般相互点头。 长乐率先开口：“走，去花酒铺子。” 昏暗的灯光映在路上，前行的脚步越来越清晰，她步伐飞快，目光四处搜索，好在并未看见有什么小妖出现异常。 身边之人的呼吸声甚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她心中盘算了一阵子，终是决定说出口：“我如今，是不是该称呼你为，邪神连洵？” 明暗交错的灯光下，他的眸子如深海之水，让人难懂。只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转了过来，薄唇轻启：“姐姐喜欢如何叫，便如何叫。” “所以，你为何不与我坦白呢？”长乐愕然。 “难道，我与你说，我就是邪神连洵么？”连洵轻笑，又道，“姐姐后悔了么？” 很快就到了花酒铺子前，生意是一如既往的火爆，众妖排着队，等待卖酒人一罐一罐地打包，一旁还有几桌人，吃着隔壁的菜，喝着花酒，醉醺醺地谈笑。 长乐的视线扫过卖酒人，又扫过买酒人，最后停留在那些喝酒吃菜的小妖身上。 这些小妖身上分明都没有魔气，花酒也没有魔气，那小兔妖的魔气又来自哪里呢？ 她十分苦恼，刚有一点头绪线索便断了，感觉肩膀一重，回头一看压上来了一只手。少年附在她耳边，轻轻低语道：“花酒。” 她紧紧蹙起眉头。 花酒？ 突然一个念头打醒了她。 花酒的引子是魔兽之血，如若有魔气侵染，是不会被人察觉的。而通常花酒喝下去，是需要运气才能生效的，这几桌喝酒的人，都还未运气，故而不会有魔气乱窜。 她大彻大悟，忙冲上前去，阻拦了买酒的客人，面向卖酒的老板道：“不许卖了！” 卖酒的老板是一只和蔼的老狐狸，被砸了摊子还在乐呵呵地赔笑脸：“长乐殿下，不知老夫所犯何罪，不让老夫卖酒了？” 她气势汹汹指向他手中那罐子花酒，哼道：“你把酒给我。” 老狐狸皮笑肉不笑道：“殿下，我这是小本生意，殿下若是喜欢花酒，我可遣人送一些往帝都，可莫要砸老夫的场子啊。” 认定了这花酒有问题，她不折不挠一定要看，便强势道：“你将这罐花酒给我，我不砸你场子。” 老狐狸眯起了眼睛，歪头看她：“殿下，强抢花酒便是你的不对了。” 长乐一急，巴掌拍上了桌子：“你给不给我？” 老狐狸将手里的酒拿得更紧了，道：“我若是不给呢？” 忍了半晌，她抬手朝花酒袭去，却不料手还未碰到花酒，那一管子花酒便四分五裂，顿时溅了一地。老狐狸鬼哭狼嚎道：“来人啊，没天理了，堂堂妖族帝姬，就因为我不给她这壶酒，就要跑来砸我的花酒摊子，有没有人管管啊，哎哟……” 老狐狸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是声泪俱下，周围的妖族都被震惊到了，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望着两人。 “你这妖精，还狡辩？！“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怒目圆睁。 “我冤枉啊！“老狐狸一副无辜的模样，眼泪汪汪，“我就给你一碗酒而已，谁知这酒竟然会炸开。哎哟......“ 见她怒不可遏，他继续添油加醋地道：“这酒的确是好酒，可你要的太急了，所以才会炸成粉末，这酒本来就是要配上酒汤的。“ 长乐：“......“ 一旁有人道：“长乐，这位公子说的是实情。这酒，是真的不适合你喝。“ “对呀对呀！长乐殿下，不如这酒就让给我们吧。“另一人也附和道，“你若是喜欢酒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对对对，我们这里有好多好酒。“ 众妖七嘴八舌，各持己见。 长乐气结，她不信这个邪了，这个世界还有她找不到的东西吗？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卷，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妖族花酒坊 字体娟秀，落款为“风华“。 “风华？“她挑高了眉头，“风华不是在云雾山么？“ “对呀！风华姑娘不在云雾山，不在天宫，怎会出现在我们妖族之城呢？“ 她又问：“那她在哪儿呢？“ “风华姑娘是我们妖族最美貌的仙女，她在花酒坊，每月初一十五会亲临此处，替妖族做一道特别的花酒。“ 第三十章 曙光：召阴箫 见长乐怒不可遏，老狐狸开始神情可怜，泪眼汪汪：“老夫冤枉呐啊，殿下可莫要仗着身份尊贵就这般侮辱老夫啊……” 他说的绘声绘色，令人动容，一旁立即有小妖道：“长乐殿下，你便不要为难他了，这后头的，都还等着喝花酒呢。”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殿下，他在此卖酒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出什么问题，不能因为一个小兔妖，便觉得妖市里全是魔气啊。” 此言一出，众人的言语便叽叽喳喳地起来了。 她还未发话，只觉得和这些人说不清楚，正想冲进铺子里将花酒拿出来给众人证明一下，就听一人凉嗖嗖的声音传来：“早就听闻长乐殿下顽劣不堪，仗势欺人，谋害亲姐姐的未婚夫婿，还心术不正，害了先妖帝……要不是祖上规定见到神女必须跪拜，我岂会拜她！” 话音未落，一旁就有一个声音盖了过来：“先妖帝可是禁忌，不得妄自谈论……” 说话的那人一脸不屑，又满脸正义，大义凛然道：“有什么谈论不得的！她不过是生得了神女的血脉，不然，就她这般性子，早就被杀了千百回了！要我说，她根本不配为神女！” 人群中又站出来一位勇士，附和道：“就是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诸多不满之声四起，句句诛心，长乐心中憋了一口闷气，却是一句都反驳不上。 忽然，一片阴影深深地拢了过来，连洵直挺的身影立在了她的跟前，他背着光，面容模糊不清，在暗暗的天色里，长乐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到他清脆的嗓音响了起来：“神女是没有帮过你们吗？” 那人不屑一笑，轻蔑道：“那不是她应该做的吗？” 连洵似乎也轻笑了一下，随即又吐出冷冰冰的一句：“若没有神女，仙界何来的四季？万物何来的生命？” 那人理所当然，脱口而出：“这是她的本分！” “本分？”连洵轻抚了长乐气的发颤的肩膀，继而一步一步朝发声的那人走去。 兴许是他的气场太强大了，那人一边后退一边道：“你想干什么？我说的有错吗？神女爱众生，她帮我们，是她应该的！” “应该的？”连洵已经逼近至那人身前，语气低沉，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诡谲的危险性，那人还欲开口，下一秒，就没声了，感觉像被人死死地捏住了喉咙，挣扎几下后，瘫倒在地，断了气。 人群顿时乱成一片，众妖一片躁动，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畏惧忌惮，喧嚣吵嚷了半晌，终是没人敢上前。 混乱一片之中，有几个不怕死的小妖仗着人多便在人群中喊着：“你当此地是什么地方，你敢随意杀人？你能堵住这一个人的嘴，你能堵住千万小妖的嘴吗？” 连洵动作徐徐地回身，朝声源看去，隔着人群，对上了老狐狸的眼睛。 添油加醋，挑起口角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只见连洵有条不紊地运气，抬手，一点金芒便从长乐手指间飞了过来，转眼便化成了一管长萧，置于口前，萧声起，顿时狂风大作，天一瞬间化为了无尽的暗色。 老狐狸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另几个多嘴的小妖随后亦是倒了地。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叫声。 “是邪神！邪神来了！快跑啊！” “邪神！大魔头邪神来了！” 小妖互相推搡着逃跑，现场一度颇为混乱。 不知是谁推了一下长乐，她被撞得像柜台前一倾，撞得手肘发疼，来来往往的小妖令她屈身于角落，不得动弹，连洵闪身来到她身前，趁乱将她拉了出来，逃离了妖市。 至于一片静谧祥和之地，二人停了脚。 连洵松了手，一管萧又化成了戒指回到了长乐的手上。 她气喘吁吁地揉着自己的手肘，坐在了路边，抽出空隙来观摩了一番手上的戒指，颇有感触地摸了摸，感叹道：“不曾想，这玩意儿竟是，召阴萧，是我有眼无珠了，”想到了什么，随即抬首看他，问道，“你怎么直接动手了？” 连洵倚靠在一棵树上，眼中掠过冷漠的色彩，随即笑着答话道：“这等嘴碎之人，留他岂不是祸害？” 长乐摇摇头，叹息道：“可是你这般公然使用召阴萧，他们可又要说你滥杀无辜了。从前我便常常听说，邪神连洵不是什么好人，手法歹毒又凶残，此番你这一出手，可又要让人诟病几百年了。” 他摊手，无奈耸肩：“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任他们怎么说去吧。” “不，不是这样的，”长乐远远地仰视着他，眼中炽热得要闪烁出光来，“我眼中的你，不是这样的。无论是正直，勇敢，或者仗义，都不足以形容你。总之，你是个很好的人。” 连洵怔了一怔，面上有过片刻的呆滞，随即化成了一抹浅笑，他低低地垂眸，道：“只要你能这么想，便足够了。” 长乐无言，只是望天。 看了良久，觉得今夜的星星都格外的亮，月亮都格外的圆。 忽而听见他的声音自身旁传来：“你是如何认出我的呢？” 长乐回头，他已坐到了自己身边。 她想了想，沉思片刻，问道：“不知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长恨山下，你与我擦肩而过。” “噢，”连洵笑了笑，“可能记得吧。” “那日，鹰族惨遭灭门，大家去查探之后，说是邪神连洵的手笔，而那日出入长恨山的，只有你一人。”她说的十分笃定，振振有声。 他的眼眸幽深得令人心悸，好一会儿，才说道：“因为此事，未免也太决断了些。” “其实也不至于，”长乐开怀一笑，“你制服忘川女鬼之时，亲手布下了雾阵，不就是怕我知道，吹长萧之人是你吗？也许雾里，有我不能看的鬼神呢。” 连洵也笑，道：“半分不错。” “另外，降了女鬼之后，你说魔气散尽了，是为了让我放心，但海里的水还是黑色的，魔气根本没有散尽。后来，我一觉睡到了忘川河畔，醒来，魔气才真的散尽，所以在我睡着的那时候，你吹了萧，召来了鬼神，将海底的魔兽一网打尽了，有些不中听的话，我入眠时，你是对我用了什么安眠咒么？” “姐姐果真是，有些聪明过头了，”连洵微微眯眼，“什么都逃不过姐姐的眼睛呢。” 长乐不服道：“你这般夸我，倒像是我素日里很蠢笨一样。” 他只是笑，没有言语。 她又继续说：“况且，那时候经过忘川，遇见那些漂泊的亡灵，我觉得，你眼睛里的感情都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在看过去的自己一般，不愿面对，又觉得可怜至极。于是我又想到了他们所说的，邪神连洵，是忘川中的一个小怨灵，因为怨气深重，遭受了许些磨难，才逆天成神的。故而我才下了定论。” 连洵微愣，笑道：“姐姐真是什么都知晓。” 长乐抿唇，想要趁机会了结了困惑在心头许久的疑问，追问道：“你屠灭鹰族，是因为鹰族与青丘不和吗？” 连洵不解，面现疑惑之色。 她便继续问：“鹰族对狐族出手，你便屠了他一族。传言你是因为怨灵不甘才修炼成的，那么，你前世，一定与青丘颇有渊源吧？” 闻言，他静默地瞧了长乐好一会儿，随即失笑道：“是，我生前有一位友人，在青丘。” “原来是这样......“长乐点头，若有所悟地道。 她看了一眼天际的月光，问道：“你今晚，是来找我的？“ 他微怔，轻轻颔首。 “我以为你今晚会留宿在白玉洞里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失望。 他笑了笑，并不言语。 长乐又说：“我还以为，你会把那日在青丘之巅所做的事告诉我呢。“ 他看着她，眸中隐藏着一丝复杂：“你不信我么？“ 长乐沉默了。 过了许久，才低喃道：“不，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怕，怕你欺骗了我......我不希望再被别人骗，也不想......也不想再被欺骗。“ 他静静地盯着她。 长乐被他瞧得心里有些慌乱，便转移了视线，不再直视他的目光，道：“我想去睡觉了，明日还要早起去找师父，我想先睡了。“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道：“你就不想知道那日在白玉洞里，我究竟为何会去找你吗？“ 长乐的脚步微顿，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迈开步子，继续朝长恨宫走去。 “你不说，我自然不会去问。“她淡淡道。 “可是，“他的嗓音清冷，“你不想知道我为何会知道你的名字吗？你不想知道我们两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吗？“ 她脚步未停，却是慢悠悠地问：“那你想说吗？“ 他道：“你不想知道，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吧。“ 长乐咬住唇瓣，道：“我不是伤心难过，我是不想让自己陷进去。我的命运，已经被人掌握住了。不是么？“ 连洵的眸子一黯，道：“是啊，你已经被人掌控住了。 第三十一章 曙光:魔气起 几日后，连洵将他送到了帝都之外，二人便分道扬镳了。 帝都的云淡淡的，飘在空中，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抵挡住这片白茫茫，仿佛被洗刷干净了一般的云彩。 寻了几处，没见到永安，便寻到了寝殿。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喜红的婚服，上面绣着精致的凤纹，外罩嫣红的薄丝蚕锦罗衫，珠玉缀在大红的锦缎上，华贵又艳丽。 长乐绕过这正对着门的婚服，走到了屏风之后。 永安自镜前回首，姣好的面容在窗外照进来的初晨的日光下一览无余。 看惯了她素日里不施粉黛的模样，今日黛眉轻染，朱唇点色，竟是如此的娇媚动人。 她轻快地起身，头上的金珠步摇流苏发出“叮叮”的细微碰撞之声，奔长乐而来：“阿乐，你又去何处啦？真是让姐姐好找。” 长乐眼前一亮，惊喜道：“待会儿再与姐姐细说，姐姐今日，真好看。” 永安面现绯色，眸光如水，道：“阿乐可莫要拿我说笑了。只是……临近婚期，试一试这些首饰罢了。” 长乐歪头，瞧见了她看似平静的眼底却暗潮涌动，有着层层不可名状的感情。见她如此，长乐便知晓了。 分明上次与颂宇成亲之时，她连婚服首饰都未曾多看一眼，直至成亲那日也未曾露出来一个笑容，不会有如今这般，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心思。 姐姐是真的很喜欢羲恒。 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有些感慨，不知是开心还是心酸。原来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真的会如此开心，姐姐也终于要有个能保护她的人了。 可，她那位尊贵傲慢的小少爷呢。 思绪至此，已然是不宜多想了。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扬起嘴角道：“姐姐，吉日在何时呢？” 永安如画的眉目都是笑意，她低低地垂下眸子：“三日后……” 长乐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顺势往殿外走去，口中说着：“姐姐，此次出行，我明白了好些道理。” 永安随她出了门，沐浴了殿外的大好春光：“噢？那阿乐说说看，看看姐姐明不明白。” “先不与姐姐说，”长乐回过身来，将手上的戒指展现在她面前，嘿嘿笑道：“姐姐，你猜，这是什么？” 永安抬手，指腹划过戒指，轻轻笑问：“莫不是，邪神连洵赠予你的小物件？” 闻言，长乐一愣，随即不解，又问：“姐姐是从何得知的？” “噢？”永安面色奇异，似笑非笑，“说来我可要问你了，如今三界传的最热闹的，可就是邪神连洵在妖市大展身手为你出头了。” 长乐大骇，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这……谣言传的有些离谱了……” “余下的我可就不知了，”永安语重心长，正色道，“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姐姐知你喜结交好友，但若是不轨之人，还是要留个心眼子的。” “我知晓的，姐姐，连洵他，是个极好的人。世人眼拙，只知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知他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故而我觉得，这世俗太罪恶了。” 永安沉默了一阵子，随即道：“阿乐相信他是良善之辈，但旁人不知。如若阿乐真心交这个朋友，姐姐亦是支持的。” “姐姐能理解我便够了，”她笑的开心，将手中的戒指拿了下来，在耀阳下闪着金芒，道，“姐姐，你敢信吗？这是召阴萧。” “召阴萧？”永安的眉心蹙了起来，追问道，“邪神的那件法器？” 长乐点点头：“是啊，我见过他吹，也见识过，这等法器的威力。” “阿乐，”她踌躇了一会儿，不知当讲不当讲，对上了长乐童稚又好奇的目光，叹了口气，道，“你可能不知，妖市那桩事传的最火热的，其一是，他是为你出头，其二便是，邪神在此之前，从未以全面目示人。” 长乐有疑，摇了摇头：“可我在此之前，那次鹰族族灭，长恨山下，我是见过他的。” “那只能说明，那一次，是他第一次露面，这结识你以后，便是第二次。” 她感到惊奇无比，故事愈说愈发的令人难以置信，问道：“那，他与我结识，是带有目的的吗？” “此事三言两语还说不清楚的，”永安突然唤她，“阿乐，你生来，便有神女的血脉，从前姨娘不允你告知于旁人，是怕有心之人对你不轨，你是知晓的，神女的血脉，于任何神妖，都是修炼的良药。不是姨娘要管着你，是怕你出事呀。” “姐姐，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她沮丧地垂头，看着脚尖，想到这几日经历的种种，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还是想要坚持一下自己的看法，“姐姐，我……相信他。” 永安无奈，轻叹着摇了摇头。 见她又要被自己气到，长乐忙笑着脸补救道：“姐姐，我又不是蠢笨之人，你就算不相信他是个好人，也要相信我是个眼光极佳之人，对不对？” 闻言，永安无奈又好笑，终于把话圆了回来：“那阿乐说说，除了妖市，你这些时日去了何处呢？” 她掰着手指，数了一数，认真答道：“我先是去了伏魔海，遇见了危险，连洵救了我，我便与他同路，然后我们到了忘川，走过了忘川，便是妖市，对了，妖市，姐姐，我要告知与你的是，妖市有魔气。” 永安有疑：“魔气？近来不是传言，伏魔海出现了魔气吗？据说去了的人没有回来的。” “说到魔气，我就是听了这等传言，才去一探究竟的。的确是有，伏魔海的小兽，全都被侵染了魔气，化成了魔兽，好在连洵将他们一一制服了。不过，妖市亦有魔气，是一个卖花酒的人，通过花酒散布了魔气，害得诸多小妖魔化。” “卖花酒之人？你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我是企图问他的，那是一只老狐狸，狡猾得很，他与我纠缠，还令围观的小妖来揭我短，羞辱我，我气不过，便与他吵，后来连洵出手了，将他杀了。” 她想了想，似乎在记忆深处搜寻出来了一点东西，确认了一下，问道：“我记得丹姝前些日子，与我说过，她将狐族那个一直造乱子的长老给逐出青丘了。是不是此事与之，有些联系呢？” 长乐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咬牙恨声道：“我说这老狐狸怎么好生熟悉呢！原来是他，就是他！” “那位长老，那可就不好说了，”永安叹气，又道，“他自丹姝坐上狐帝之位，便一直与之不和，时而找她麻烦，估计是不甘心吧，跑到了妖市卖花酒。” 三日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永安的大婚之日。 帝都之内一片喜色，四处张灯结彩，喜庆非凡。各个大殿庭院都挂满了朱红的绸花和喜字，整座城池都洋溢着浓郁的喜悦。 这一日，是个晴朗的日子。 看着殿外熙熙攘攘围观的人群，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场盛大的迎娶，似乎像梦一般。 姐姐真的要嫁人了。 昔日里与她整日黏在一起，笑笑闹闹的姐姐，如今要为人妻了。 隐隐的失落感泛起，不知不觉，她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她自己亦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胡搅蛮缠的小妖了，姐姐有自己的决断，选择与花孔雀成婚，那她便支持姐姐。 吉时到，众人正欢呼着，热烈地等待新娘出殿门，忽一人自人群中扑了出来，一身污血倒在地上，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来几个字：“妖市……有魔气……百万年魔兽，出现了……” 长乐大惊，转眼，永安便身着喜服从殿中冲了出来，她掀开红盖头，焦急问道：“所言可属实？” “千、千真万确……”话未说完，那小妖便断了气。 永安急切地回屋，褪下了沉重的喜服，摘下头冠，将外袍向身上一套，旋身便来到了殿外。 殿台之下，是茫茫一片的神妖子民，她面上胭脂绯红，朱唇娇艳，说话吐字如珠：“众妖听令！” 小妖纷纷伏首跪拜，齐齐道：“在！” 她稳住气息，咬牙道：“一百精英，即刻随我前往妖市降魔！” 一只小妖抬首，颤颤巍巍道：“可，可今日是您与三殿下大婚之日啊……” “无妨，我，我传信与他便是，成婚之事，推迟便是，妖市遭了罪，便永远挽不回来了。”她说着，便念诀向天传了书。 长乐怕她大喜大悲起伏太大撑不住，忙上前来扶，似是知晓了她的想法，永安摇头道：“阿乐，此行，你不能去。” 她坚定地答道：“姐姐，没用的，你了解我的，我会去的。” 再去看永安时，她已经是泪眼朦胧，说不出话来了。长乐吸吸鼻子，上前抱住了她。 “姐姐，没关系的，我们回来便成婚。” 永安点头。 “姐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永远。“ 永安的心中，顿时暖融融的。 她将长乐送进殿中，望着殿门缓缓合拢，她这才放心地离开。 妖市中，因为她一句话，一时间变得人心惶惶。 第三十二章 正道:朱雀兽 妖市今日不同往日，寂静的街道上只剩下光溜溜的铺子，黑灯瞎火的，抬眼看不清路，一众仙兵跟在永安之后，长乐在前头探路，点灯前行，终于到了花酒铺子。 铺子的门紧闭着，摊位上除了几块招牌，便再无其他了。 长乐企图推开门，进去一探究竟，被身后的永安拉住了手，她轻轻摇头道：“阿乐，万事小心，我来。” 长乐可是半分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她亦是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掌心，道：“姐姐，你要相信我，我可是有超常人的血脉。” 永安松了手，无奈道：“我与你一同进去。” 古老的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长乐点燃了手中的明火，照亮了整个屋内。 她一边向里走，一边查看着屋内的酒壶，花酒原料，口中说道：“姐姐，小妖们说，最近妖市出现了诸多魔气引起的事故，那日散布魔气之人就是老狐狸，我怀疑，魔气就是在此处生的。” 永安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淡淡地低眉：“我已传信与丹姝，她会去调查老狐狸的底细。” 忽而地面一阵颤动，阵阵狂风刮了过来。 二人警惕地跑了出来，看向屋外，永安的手已经搭到了身后的逐日神弓之上，忽见一白衣青年的身影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一群步伐严明的天兵，羲恒双脚落地，直奔永安而来，面上又是忧虑又是急切，他和声唤道：“安儿。” 二人戒备顿时一松懈，永安面现难色，问道：“阿恒，你怎么来了？” 羲恒拉住了她的手，对她笑道：“我若不来，岂不是要令吾妻只身犯险？” 长乐鄙夷地看向来人，不满道：“花孔雀，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人是吧？” 羲恒扬手：“小殿下，此言差矣，你一人之力，怎能护安儿周全呢。此行，我与你们同去。” “莫要斗嘴了，”看到他的身影，永安亦是欣喜，亦是担忧，对羲恒道，“阿恒，我与阿乐在此寻找魔气的源头，你且等等。” “魔气的源头？”闻言，羲恒有疑，又问，“安儿，你可记得我第一次与你来妖市？” “自然是记得的，”永安面色温润，不知是胭脂太红，脸上有些不可名状的红晕，“那时，你还留了几个仙侍在妖市。” 她喜爱妖市的糖人蜜饯，但身份受限不得时时出远门，故而羲恒留了几个仙侍在妖市，令他们在此安家，日日送些糖人蜜饯去帝都，日复一日的，倒令她吃的腻了。 “我留的那几个仙侍，在此次事故里获得了一些线索。据说这原本的花酒铺子老板，是个平常老妖，后来被一只老狐狸收购去了，这只老狐狸本是青丘之人，来了妖市卖酒，那日鹰族族灭，我遣人前去查看，结果我手下之人，看见了他一身魔气从长恨山谷出来，”羲恒说着，拿出来一颗黑色的灵丹，道，“前些日子听闻他尸横妖市，我便遣人前去探看，得到了这，他的灵丹，已经完全被魔气侵染了，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结果了，魔气与长恨山有有关，传言不也都是说，魔气自邪神连洵那处生出么？刑天宫与长恨山，也就一山之隔。” 闻言，长乐沉默了一晌，随即道：“老狐狸若早早就接触魔气，丹姝不可能感受不出来的。依你所言，那便只有可能是，他被逐出狐族之后，在长恨山沾染了魔气，而后来妖市作恶报复妖族。” 羲恒颔首：“与我所想，大同小异。” 永安心中诧异，叹息一声：“此事当真是棘手，那，即刻便动身前往长恨山吧。此处，也找不出什么疑点了。” 二人双双点头。 一行人启程赶往长恨山。 大山高耸入云，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远远看，犹如云端之巅。山底是茂密的林子，羲恒令仙侍指引着路，弯弯绕绕，终于到了一条小路之前。 长乐随手拨过路边的野花，感受了一番，回身对永安道：“姐姐，的确是有魔气。此处魔气，比妖市更甚。” 永安踮起脚，眯眼向前方探望：“可，此处是个山谷，还不知尽头在何处……” 话音刚落，本走在前头的羲恒踏着步子走了回来，目光柔和地看她：“安儿，不必忧心，神帝已将神族精英都交于我手，我定会，护你周全。” 明明已是极为平常的话了，永安还是不可抑制地脸红起来，长乐连忙拉过她，走到了前方：“哎呀，姐姐，我们便快走吧。” 长乐从前闯荡过许多的山，青丘浩大，任她四处闯荡，这等山路于她而言，还算是个看的过眼的犄角旮旯。 四周皆是杂草丛生的一片，前方道路起起伏伏，一眼望不到尽头。 众人行了好一阵子，也没遇见个可怖骇人的魔兽，不由得警惕心更强，向更深处寻去。 走了许久，走到暮色笼罩了天空，还是一无所获。 长乐正无精打采地踩着被月亮照出来的影子，忽而听前方传来羲恒清脆的声音：“不好，是死谷！” 这一下彻底给她吓醒了，抬眼向前看去，不远的前方，是一面巨大的仙山，郁郁葱葱，周边再无路可走，不由得惊道：“没路了？那该如何？” 永安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一把抓住了长乐的手，安抚道：“阿乐莫要急切，我再找找，兴许有转机。” 感到手上温度逝去，永安已走到了羲恒身边，二人双双开始在杂草丛生的山谷里寻找起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 仰首看了看天，月亮竟已经这么圆了。她仰手生出火苗，瞬间整个谷内一片明亮。刚踏出脚步，就感觉地面有一股不算正常震动，微微愣住之后，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忽然狂风大作，长乐感到手心一痛，再一睁眼，手中的火苗已然不见，而空中也出现了一双锐利令人生惧的红眼。 羲恒立即点火朝空中抛去。 瞬间，那颗火球像食物一般，被空中之兽一口吞了下去。 而由此，众人也看清了，空中那是何物。 那是一只通身红色羽毛，翅上带甲的朱雀兽。 想也不用想，出现在此的，都是魔化了的灵兽。 众妖众神都戒备起来，拔剑布阵，羲恒一声令下，天兵摆出一个百人仙阵，蓄力朝朱雀兽击去，可朱雀兽大口一张，便将打去的仙阵尽数吞入了肚中，随即吐出一团巨大的火苗，飞散下来。 众人连连闪身避退，长乐被永安拉着跑，听得那边羲恒叫道：“小心，是真火！我们扑不灭的！” 永安朝他点头，拉起长乐躲了又躲。 长乐心中郁闷，不由得心生一计，她也是跟着小少爷学过水系法术的，如若说旁人扑不灭，那她有神女的血脉，说不定有用呢。 待永安松开她去与羲恒汇合而解救更多的天兵仙兵，她运气念诀，化出一条水柱来，朝身前的熊熊大伙袭去，顿时，真火便没了踪影。 她心中大喜，又朝另一方大火扑水，查觉到异常，永安与朱雀兽齐齐地看向了这边， 她先是看见了永安眼里的欣喜，然后，便是朱雀眼里的杀意。 下一秒，那双殷红可怖的眼，就到了自己面前，她大骇，腹部刺痛之意传来，随即听到朱雀兽冲向空中发出痛苦的一声哀鸣。 又听到永安嘶哑的声音传来：“阿乐！” 她只觉得腹部一热，再也忍不住疼痛，跌坐了下来，永安已飞到了她身前，将她轻轻搂进了怀中。 羲恒赶紧拔剑去与被血反噬的朱雀兽搏斗，剑与火之间发出阵阵激烈的声响。 长乐的脸瞬间失去了大半血色，只觉得全身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永安颤抖着运气给她止血，拿出临行前带出来的药，双手发抖地抹在她的伤口上，耳畔全是她断断续续的低吟。 “姐姐，你别哭，我无碍……” 永安只觉得手抖的可怕，张嘴想要说话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不停地重复手中的动作，为她搽药。 不知羲恒与朱雀兽僵持了多久，半晌，他遍体鳞伤地被拍打在山墙上，险些要断气。永安心下一紧，那朱雀兽仿佛记仇一般，飞速地朝这边袭了过来。 她几乎是没有思考，俯身便将长乐抱在怀中，以背敌对朱雀。 那一刹，羲恒愣住了，她也愣住了。 一股强烈的力量自周身而起，如月似日般灿烂光辉，像屏障一般坚不可摧，忽觉心口一阵刺痛，闭眼，脑中现出一个桃色衣衫的女子。 强大的力量褪去之后，朱雀兽轰然坠落，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长乐缓了口气，勉力抬眼道:“姐姐，这个阵……我从前也见过一次，它救了我一命……” 闻言，永安抱紧了怀中之人，心中钝痛:“阿乐，此乃母神保护之力，是阿娘留予我们二人最后的保命技能，阿乐莫要害怕，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三十三章 正道:仙衣损 长乐兀然想起，她与江芜夜遇见梼杌神兽那时，也是这样的一个阵法救了她。原来混乱之中看见的那位桃色衣衫的女子，竟是她的母上吗？ 她抬手抓住了永安的衣角，轻轻说道：“姐姐，已经没事了，别担心了。” 永安自责又心疼，几番运气给她度修为。 长乐抓住她衣角的动作更重了，直直摇头，喉腔沙哑道：“姐姐，不要为我白费力气了，我没事的。” 天兵仙兵齐齐摆阵，羲恒拖着一身伤，步伐颠簸地行至朱雀兽之前，伸手一收，便将魔气尽数收到了一只瓶子中，这才向这边走来。 不多时，永安心力交瘁，软软地瘫了下来，羲恒忙上前扶住她，口中急切地唤道：“安儿，安儿。” 腹部伤口好了些，长乐感觉到脱力的四肢终于可以动了起来，忽而听永安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阿乐，你的仙衣破损了，神力外溢，再莫要动用仙力了。” 她胡乱地应承下来，忙上前查探永安的情况，焦急问道：“姐姐，你怎么样？” 羲恒动作轻柔地为怀中之人披上了外衣，却见她已然阖上了眼，不由得扬手对长乐道：“安儿她损耗仙力过度，让她休息会儿吧。” 说不出是腹部伤口的疼，还是心中的疼，只觉得疼痛难忍。 她看着永安苍白难堪的面色，鼻子发涩，又听羲恒说道：“朱雀兽死了，但它四处散去的魔气都化成了迷障，这魔气侵染之力颇强，挡在前路，还在向谷内扩散，我已传信与父君，就是不知，能不能撑到援军赶来……” 闻言，长乐抿嘴，眼中泪意已是藏匿不住，踉跄着起身，将昏睡之人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吐出了几个字：“花孔雀，照顾好我姐姐。” “你……”羲恒先是疑惑，看到她准备走的动作，面现难色，“你可是要去什么地方？万万不可的，安儿醒来见不到你，她会发疯的。” “花孔雀，你不必多想，我只是去找些药材罢了，”长乐吸吸鼻子，扯出了一抹笑容，“你可要将姐姐看好了，若她出了事，我是要质问你的。” 羲恒无奈，频频叹气。 天兵仙兵各自为阵稍作休息，为了不招惹是非，都不敢点火，暗暗的天色里什么都看不清。 长乐摸索着，终于摸到了谷口。谷内平静得十分温暖，而刚到谷口，就可以感受到一阵阵猛烈的狂风，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她顿时就感受到了，一股阴冽的魔气，在四处窜着，打在石壁上，还发出了奇异的响声。 抚上心口的位置，她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力正不可抑制地往外溢出，再这么下去，她便会成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仙。 想到那么多个姐姐为自己挺身而出不顾一切的瞬间，湿意顿时侵染了双眼。 前世，姐姐为了救她，遭受了那么多罪，迄今为止她都无法想象，姐姐是以什么为代价，才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而如今，姐姐被困在迷障之中，她若不做些什么，恐怕真的要抱憾终身了。 这一世，她失去了灵丹，不能以灵力操控永乐剑。长乐兀然想起，她与江芜夜遇见梼杌神兽那时，也是这样的一个阵法救了她。原来混乱之中看见的那位桃色衣衫的女子，竟是她的母上吗？ 她抬手抓住了永安的衣角，轻轻说道：“姐姐，已经没事了，别担心了。” 永安自责又心疼，几番运气给她度修为。 长乐抓住她衣角的动作更重了，直直摇头，喉腔沙哑道：“姐姐，不要为我白费力气了，我没事的。” 天兵仙兵齐齐摆阵，羲恒拖着一身伤，步伐颠簸地行至朱雀兽之前，伸手一收，便将魔气尽数收到了一只瓶子中，这才向这边走来。 不多时，永安心力交瘁，软软地瘫了下来，羲恒忙上前扶住她，口中急切地唤道：“安儿，安儿。” 腹部伤口好了些，长乐感觉到脱力的四肢终于可以动了起来，忽而听永安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阿乐，你的仙衣破损了，神力外溢，再莫要动用仙力了。” 她胡乱地应承下来，忙上前查探永安的情况，焦急问道：“姐姐，你怎么样？” 羲恒动作轻柔地为怀中之人披上了外衣，却见她已然阖上了眼，不由得扬手对长乐道：“安儿她损耗仙力过度，让她休息会儿吧。” 说不出是腹部伤口的疼，还是心中的疼，只觉得疼痛难忍。 她看着永安苍白难堪的面色，鼻子发涩，又听羲恒说道：“朱雀兽死了，但它四处散去的魔气都化成了迷障，这魔气侵染之力颇强，挡在前路，还在向谷内扩散，我已传信与父君，就是不知，能不能撑到援军赶来……” 闻言，长乐抿嘴，眼中泪意已是藏匿不住，踉跄着起身，将昏睡之人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吐出了几个字：“花孔雀，照顾好我姐姐。” “你……”羲恒先是疑惑，看到她准备走的动作，面现难色，“你可是要去什么地方？万万不可的，安儿醒来见不到你，她会发疯的。” “花孔雀，你不必多想，我只是去找些药材罢了，”长乐吸吸鼻子，扯出了一抹笑容，“你可要将姐姐看好了，若她出了事，我是要质问你的。” 羲恒无奈，频频叹气。 天兵仙兵各自为阵稍作休息，为了不招惹是非，都不敢点火，暗暗的天色里什么都看不清。 长乐摸索着，终于摸到了谷口。谷内平静得十分温暖，而刚到谷口，就可以感受到一阵阵猛烈的狂风，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她顿时就感受到了，一股阴冽的魔气，在四处窜着，打在石壁上，还发出了奇异的响声。 抚上心口的位置，她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力正不可抑制地往外溢出，再这么下去，她便会成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仙。 想到那么多个姐姐为自己挺身而出不顾一切的瞬间，湿意顿时侵染了双眼。 前世，姐姐为了救她，遭受了那么多罪，迄今为止她都无法想象，姐姐是以什么为代价，才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而如今，姐姐被困在迷障之中，她若不做些什么，恐怕真的要抱憾终身了。 这一世，她失去了灵丹，不能以灵力操控永乐剑。 长乐攥紧了拳头，咬牙坚持了下去。 永安的身体越来越冷，羲恒将她搂入怀中，用仙力护住了她，不让她再受寒，又将自己的仙力注入她的身躯之中。 长乐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置身于冰窟窿之中，连呼吸也是冰冷的。 “花孔雀，姐姐还有救吗？“她仰头望着他，满目期盼。 “安儿，她已经无大碍了，休养一段日子便好了，你别担心。“羲恒语调沉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长乐终于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常态。 这一次，是真的要谢谢姐姐了！若非她将魔气尽数收入到一只瓶子之中，她恐怕早已死在魔界了！ “姐姐，谢谢你。“长乐握着永安的手，一脸认真，“我以后会努力练功，再也不会辜负姐姐对我的期待了。“ 永安缓缓睁开眼，眼底浮现出一抹欣慰，又似乎有着浓烈的悲哀。 “阿乐，你能活着，姐姐很开心，姐姐没有照料好你，是姐姐的错，姐姐对不起你。“ “没有，“长乐摇头，“姐姐是个好人，不需要说对不起的。“ 永安看着她的眸子，露出了一抹浅淡的微笑。 长乐的眼中，也有了笑意。 “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羲恒轻咳一声，道：“你不是说你要去找药草，我带你去。“ 长乐看着他，道：“我们一起吧。“ 羲恒微怔，随即颔首：“好，我们一起。“ 两人走出洞口，迎面吹来的风，竟是带着一种阴寒之意，让人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羲恒将长乐拥在怀中，两人一路前行。 一片茂密的丛林，四周都被厚厚的树叶所覆盖，偶尔有虫鸣响起，令两人觉得毛骨悚然。 走了许久，他们终于来到了山脚下的小镇，镇子上的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着一些摊贩和游客。 “小二，来五斤羊肉串！“羲恒叫了一嗓子。 小二闻言抬起头，瞧了瞧长乐和羲恒，又瞅瞅他们身上的穿着，不禁嗤笑一声，转头继续吆喝自己的烤肉。 羲恒不理睬他，继续喊道：“老板，五斤羊肉串。“ 长乐不明就里，低声问：“花孔雀，我们吃不完的。“ 羲恒不理会她，又喊了一嗓子。 老板闻言，将烤炉放了下来，抬眸瞧了两人一眼，笑得猥琐又欠揍，道：“小哥儿，小娘子，你们两个这是饿了吧？你们是不是从山里头来的呀？“ “不是，我们是外乡来的，要找药草。“羲恒解释道。 老板又瞄了一眼他们的装束，笑道：“哎呦喂，你们这两口子可真俊，瞧那身穿青衣的男子，眉宇间英气逼人，一表人才，这小娘子嘛，生得倒也水灵，瞧那模样就像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啊，你们这么俊俏，肯定不缺银钱。 第三十四章 正道:善与恶 “姐姐，有魔兽要来了，有很重的魔气，”长乐抬手，将永安拦了下来，道，“敌不过的，我们先退后。” 永安依言，拉住她回身便向后走，羲恒下了令，遣退了众人往回走。 才退了没几步，就见一只通身鳞甲、虎头熊身的怪物跳了出来，它四肢着地，一跃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三周，朝着人群而来，它的两只手粗壮无比，似乎能将人一掌拍飞。 羲恒惊慌地将永安向后一揽，随即揪住了长乐的袖子，三人齐齐向后退去。 “是虎面熊！”羲恒愣愣地回望，手中已然将剑紧紧握住，起身上前搏斗。 长乐忙护住永安，道：“姐姐，你不能去，此事交给我便够。” 永安眉心紧蹙着摇头：“阿乐，可是你……” “姐姐，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长乐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安慰她道，“你忘了吗？我如今可有力量了，伤口已经愈合了。” 她摇头：“阿乐，不可涉险……” “姐姐，相信我。”长乐露出十分的坚定。 话音一落，她便运气起身，奔虎面熊而去。 虎面熊四爪抓地，身躯庞大，长乐在它面前犹如一只幼崽般渺小。 它本在与羲恒纠缠，看见长乐，顿时发出低低吼叫，猛然俯冲向前，张开血盆巨口，朝着她咬去。 她侧身躲避，运转魔气一掌击在虎面熊腰上，将其击倒在地，虎面熊翻滚了两圈，又迅速站起来，再次向她扑来。不想让它近身，她左手在胸口一按，掌心之上凝起了一团赤红如岩浆般的烈焰，朝着虎面熊飞去。 那虎面熊急忙躲闪，却还是被这股魔气打的嗷嗷叫，羲恒趁机刺了它一剑，它怒目圆瞪，朝着羲恒扑去，羲恒手一扬，手中的剑脱落而出，坠到了地上。虎面熊狠狠地袭击过去，只听一声闷响，羲恒重重地倒在地上，咳出一滩血来。 永安当即跑了上来，忙为他疗伤，一边口中急切地朝空中唤道：“阿乐，快些回来，莫要犯险！” 长乐自黎明的空中回眸，又重复了一遍：“姐姐，你照顾花孔雀，不必担忧我。” 言毕，她当即纵身冲了上去，将虎面熊向外引去。 虎面熊穷追不舍，迅猛出击，她的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不过片刻的功夫，手中便运起了团团的黑气，直击在虎面熊的脑门上。 魔兽亦有高低之等，而能将魔气炼化的人，可以完全压制魔兽。可她毕竟是才吸收的魔气，终是气力不足，被反拍了一掌，险些命中要害。抵挡之际，手上的戒指映射出一方金芒。 脑中正思考着该如何智取，忽觉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她下意识地便闪身避开，回眸去看是何物。 这一眼便望进了一双邪魅眼眸之中。 连洵白衣清冷，容颜俊朗，衣袂蹁跹在夜风中起起伏伏地荡出波澜。 不知不觉地，他已贴至长乐身后，顺水推舟般将她拉到了身后，继而手中生出一缕魔气，迅猛地朝虎面熊而去。 只此一击，虎面熊就被打的头脑发晕，脚步杂乱，吃痛地仰天长啸，继而恐惧地后退，企图逃跑。可它祸害这么多人，长乐岂会放它走，一跃而起，飞到了它企图逃跑的道路之前，蓄力又给它一击。 虎面熊庞大的身躯陡然拔高，再度发出一声嘶嚎，片刻之后，它的身形便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长乐收了手，双脚落地，却觉得腿软的站不住，视线落在手心之上，团团黑气似雾般流动，生生不息地运转着。 连洵无声无息地扶住了她，语气柔和道：“姐姐，做的不错。” 长乐愣愣地看着手心，只觉手在不可抑制地发抖，更是抑制不住乱窜的魔气，还未缓过神来，就觉背后一股力量传了过来。 良久，她终于镇定了下来，这才开口回应他：“多亏了你，你又救我一命。” 见她能站稳了，连洵便松了手，拉开了些距离，冲她挑眉道：“还是那句话，如若我不来，你可又要没命了，不过，你身上这股魔气……是怎么回事？” “说不清楚，”她烦躁地揉揉眉心，“总归是不好解释的，我今后，走不了正道了。” 话出口，显而易见的是无奈与悲凉，连洵是个聪明人，心知此事不妥，便也不好多问，逗她道：“那不如姐姐说说，何为正道呢？” 闻此一言，长乐倒是怔住了。 是啊，何为正道呢？ 连洵淡淡的眼神中尽是疏离，思忖片刻，问道：“姐姐所言的正道，可是神妖二族所行之道？” “不，不全是，”她几乎是不假思索，随后又补充道，“没有绝对的正道，是与非，皆由人定罢了。” 连洵似乎笑了笑，再无多言。 “连洵，”长乐突然唤他，他问声抬首，一双好看的眸子出其不意地印入心底，得来人视线，不由将话在喉中卡了一卡，再三斟酌而语：“如今我终于能想通，为何那么多人，不顾千古骂名，也要犯天下之大忌，逆道而行。” “噢？”连洵歪头，饶有兴致道，“愿闻其详。” 她顿住了，沉吟片刻，继而与他相视，道：“就比如你，如若我不认识你，可就真的要被那些所谓正人君子的言论带偏，善与恶，不过是个说法罢了，故而，我不认同你的恶名昭彰。” “姐姐可就将我说的太好了，”他的乌发在夜风中飘飘起伏，挡住了那一双邪眸，良久，清脆的嗓音传了来，“我并不好。” 长乐还未理解这句话所言何意，就被突然出现的一行人打断了思绪。 见二人这亲密的情状，永安先是松了口气，随即面容又紧紧地拧了起来，到她跟前，确认她安好无事之后，道：“阿乐，你无事便好。”目光转向一旁的连洵，一手作礼，正色道：“久仰，邪神殿下。” 似是没想到姐姐会对他以礼相待，长乐不由得吃了一惊，而连洵则是不疾不徐，回予一礼，恭敬道：“有礼了。” 身后的羲恒未发一言，不知作何想法。而赶来的一众仙兵，见到这等人物，先是后背一凉，接着又是一颤，最后齐齐地化为了鄙夷与惧怕。 人群里议论纷纷，喧嚣声愈渐加大。 “邪神怎会与小殿下在一处？难不成是她出手救了小殿下？” “这魔兽都是出自邪神的手笔，他定是与小殿下有什么私情，让邪神都为之收手！” “你说的有理！我看这小殿下中了魔气之后，反常得很，定是与邪神勾结了！” 众人说的是义愤填膺、振振有词，永安脸上是一点笑都挂不住了，长乐想反驳，却又觉得好想说的很在理，也被堵的哑口无言，想到这些人嘴皮子毒到这般诋毁连洵，憋了半晌吐出来几个字：“你们休要辱人清誉！” 人群中的声音顿时小了一截。 去看连洵时，他却脸色如常，浅浅含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长乐深深叹气，回过身去，不与这些人多言，连洵顺势转身，立在她跟前，温和道：“姐姐，下次再见。” 长乐点头，表示谢意。 待他一转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议论声顿时又大了起来，一句比一句嚣张。 羲恒当即斥道：“都想下凡是吗？如此不知礼节！” 这番呵斥虽不高亢，却极具威严，一瞬间震慑了众人，再不敢造次。 长乐无奈，只得假装听不见，平复心绪之后，出言打趣他道：“花孔雀，你从前可从未如这两日般凶悍的，深藏不露啊？” 羲恒哑然失笑，永安拉住了她的衣角，自斟自酌一番，问：“阿乐，你与邪神，又是怎样一回事呢？想不到传言那般凶残暴掠的邪神，竟是此等容颜绝佳又性情温和之人。” 长乐摊手，无辜至极，淡漠道：“姐姐，你看，我早就与你说过了吧，连洵他不是坏人，”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对，问道，“姐姐，你是如何知晓他是连洵的？” 永安白她一眼，娓娓道来：“这天上地下，除了从至邪至魔里出来的，谁还能这般迅速地制服魔兽呢？今日就算神帝来了，他也是要个许久的。况且，此人身上，我见不着仙气。” “姐姐，你猜的当真是半分不错，”长乐脸色温和了下来，道，“无论是神界还是妖界，都说伏魔海的魔气是他所致，又说长恨山的乱子是他所为，其实我真的很想说，邪神是很清闲，他清闲到日日逛集市，可他不会闲到去祸乱终生的，我信他，他不是这种人。” 永安面露难色，想要说些什么，斟酌半晌，还是没说出口，倒是一旁旁观良久的羲恒站了出来：“小殿下，其实做人有个道理你是要明白的。凡事皆有两面性，万一你看到的是表而不是里，你又怎样知晓，他叱咤风云、神秘莫测的邪神连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凡事还是要留个心眼，勿要轻信他人。” 长乐摇头，随即一笑：“姐姐，花孔雀，你们所言，我都明白的，但我愿意相信他。” 第三十五章 正道:西海难 不久，神族援军赶到，接应几人出谷。 见羲恒一撅一拐的模样，长乐不由得问：“花孔雀，你说，你一个弹琴的，神帝怎还让你来舞刀弄剑？” 羲恒一只手扶着永安，一只手撑住自己，苍白无比的面庞上扯出了一抹极为牵强的笑：“并非是神帝遣我前来。” 听此一言，再去看看永安，她便明白了，不由得生出一丝感慨来，问道：“姐姐，前日走的仓促，你们何时成婚呢？” 永安疲倦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令她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轻笑答道：“姐姐恨不得今日便完婚呢。” 羲恒轻笑，二人都再未说话。 从前，因为颂宇的缘故，长乐一直不太喜欢神族，甚至那时初次结识羲恒，都觉得他怎么看都不顺眼，因为见过了太多此类徒有虚名的谦谦君子，便总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后来经历了这么些变故，倒是觉得，他是个十分不错的神仙，无论是才情横溢，或是仪表堂堂，相处下来都叫人心悦诚服。 况且姐姐为妖帝，明知她不可能嫁去神族，他甘愿俯身屈膝来妖族寄人篱下，他这般疼爱姐姐，姐姐嫁给他，长乐是十分看好的。 正这么想着，突然见得黎明前的夜空里升起朵朵水纹花，一时间光亮铺向了整片林子，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身后一片躁动，天兵们正在慌忙列队。 羲恒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西海有难，这是西海的求救信号！” 听到西海，长乐的神经弦立即紧绷了起来，问道：“西海？西海出事了？” “长恨山不远处便是西海，水纹花信号，不到十万火急之情状是不会动用的，”他面色凝重，沉着道，“此番西海有难，九重天援军来的慢，我须先去解其燃眉之急。” 永安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面容瞬间如覆冰霜，抬手抓住了羲恒的袖子，小心道：“阿恒，你已重伤至此，再去，无异于送命。” “安儿，我、我，”他开口，欲语泪先流，眼眶红的骇人，哽咽道，“安儿，我……若是食言了……你便去父君面前，辞了婚约吧……” 永安想说话，却觉得喉咙沙哑的厉害，发不出声音来，长乐愤愤不平地将他一把拉过来，恨声道：“花孔雀，你若是敢食言，丢下我姐姐独自一人，我便上九重天将你的宫殿掀了养仙鸽！” 羲恒苦笑，道：“若能养些仙鸽，倒也是极好的。” 话说到这份上，永安也算是按捺不住了，她一字一句，坚定得深深贯入人心：“阿恒，我与你同去。” 羲恒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衣袖间的手，摇头道：“安儿，西海本就是神族领域，我去援助是分内之事，你乃万人之上掌管大局的妖帝，万万不可涉险。” 永安咬牙，不忿道：“与你同在，万死不辞。” 长乐亦慷慨激昂出声道：“花孔雀，你当我们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西海公主白瑟瑟是我的挚友，就算你不去，我亦会去的。” 羲恒面上一黯，随即无奈垂眸，沉声道：“罢了，罢了。” 长恨山绵绵不绝，柔和中又不失刚强。 绕过一座座盘旋的大山，来到了一片宽广无垠的水域之前。 一行人才踏进西海海域，堪堪行了几步路，就觉四处黑雾缭绕，魔气四散，十步开外倒在地上的皆是痛苦呻吟的水族人。 长乐上前查看，望进一双一双黑雾流动的瞳孔，心中愈发不可思议。 她慨然起身，凝重道：“魔气，竟已散布到西海来了。” 一众人开始唏嘘议论， 长乐开始四处探看，忽然隐隐的听到有什么人在喊她，一回头，见到从远处疾步跑来一个彩衣少女，正是白瑟瑟。 昔日里华服加身、清冷尊贵的跋扈公主，如今蓬头垢面、面色惊恐而狼狈至极。长乐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问道：“公主，发生何事了？” 白瑟瑟面上挂着两行清泪，喘着粗气，道：“小殿下，饕餮神兽发疯了，它、它挣脱禁锢从禁地里跑出来了……还像着了魔似的见人就吃……”还未等长乐反应过来，手又被她狠狠地抓起，“小殿下，快随我去救救俞驰吧，他、他快不行了……” 长乐瞳孔剧缩，心脏骤然揪紧，抓狂般问道：“他在何处？快带我去找他！” 白瑟瑟开始领路，一路狂奔。她的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已经尽全力在跑了，颤抖着嗓音道：“小殿下，我真的不知为何，俞驰要替我挡这一击，与我而言不过是划掉一张脸，可于他而言便是丢了半生修为……” 长乐强忍泪意，安慰道：“公主，他是这般性子的一个神仙，救你是他自己的决定，你切莫自责，我定会让他无事的。” 至于一片礁石之前，就感觉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声声巨响，接踵而来。一众人亦步亦趋，跟着往里走。 白瑟瑟带着她弯弯绕绕来到了一个隐蔽的礁石洞前，剥开洞前的海草珊瑚礁，展现出里面的情形来。 看见俞驰奄奄一息将要断气的模样，长乐心中顿时一惊，随即迅速进洞将他连拖带拽拉了出来。 几番运气，气力已经是极限，想要给自己划几刀放个血，却被连洵给自己下的戒指禁咒整得无可奈何，焦虑之际她气急败坏地要将戒指取下来，却发现轻轻松松便在手中化成了一只长萧，她大喜过望，立即放血为俞驰疗伤。 待他悠悠地睁开眼，先是看到了白瑟瑟，随后看见了长乐、永安与羲恒，想要起身行礼，却被长乐一把按倒，令他吃痛地惨叫一声。 她口中说着：“被饕餮打成这样了，敢情是英雄救美来了是吧？” 俞驰嘶哑咧嘴，痛苦不已，对白瑟瑟咬牙道：“你请她来，还不如让我在此痛着呢。” “我说俞驰老儿，你可莫要喝了我的血得了便宜还乱说话，”长乐随手撕下一片衣物缠绕住了伤口，直起身来，转头问白瑟瑟道，“公主，你将俞驰带着，前去青丘请援，此处交于我与妖帝。” 白瑟瑟一双傲然视物的眼满是恳切，双双相望，唯有含泪点头。 待二人离开，长乐这才面向永安而来，目光对接之后，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 永安低声嘱咐：“阿乐，务必小心，神兽魔化，不是你我可以匹敌的。” 长乐眼圈泛红，却努力保持镇静，微笑道：“姐姐，我可惜命得很。” 永安微微颔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刮。 羲恒怔忡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低声叹了口气，道：“走吧，饕餮的声音已经远了，让他乱祸害人，也不是办法。” 永安疑惑道：“西海出了这么大乱子，西海之主怎么不见踪影？” 长乐抿唇，摇头道：“西海之主常常流连于南海游玩，白瑟瑟自小便开始管理西海，此番这么大的事，估计等西海之主回来，西海也没了。” 永安一脸忧心忡忡：“西海这风气，也属实是该整顿了。” 羲恒颔首：“回去后，我定会如实禀告父君。” 长乐眉梢稍动，道：“我们又如何以几人之力，敌对这魔兽呢。” 永安拉住了她，无声地安慰着。 无言之际，羲恒已经先一步朝那处礁石掠去，边走边说道：“这饕餮本是上古凶兽，被先人净化后，成了四海的镇海之宝，多年如一日地守护四海，此番魔气侵染，神兽若是又被激发了凶性，西海将有一场浩劫。” 那处礁石位于海面最深处，四周都是礁石，唯有最中间有块凸起来的礁石，高约百丈。 礁石的上空笼罩了一层浓烈的魔气，仿佛有一股庞大的吸扯之力，将所有东西往里面吸扯，不仅如此，魔气还渐渐变幻形态，现出了被遮挡的庞然大物。 不停地有嘶吼声传出，长乐凝视许久，忽而道：“想来这里便是魔气生出的源头，饕餮还未吸收完，不知道能否将这些魔气引渡过来。“ 永安与羲恒对望了一眼，皆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永安蹙眉道：“你虽身怀魔气，可此法终究是过于冒险，不妥当。” 长乐的目光落在巨大的礁石之上，沉思半晌，说道：“既然阻止不了它吸收魔气，那我便与它争夺魔气。” 永安面露难色，阻拦道：“阿乐，不可……” 长乐扬手，运气道：“姐姐，信我一回。” 永安一怔，还要再劝，却被羲恒制止：“好，你自己要当心！” 说罢，长乐俯身，缓缓朝礁石靠近，随即一跃而上，魔气四散，她借力伏在礁石之后，流转气息将魔气尽数吸收。饕餮似乎没有感受到异样，仍拖着笨重的身躯在礁石面前立着。 渐渐的，礁石魔气被吸完，那边也没有了动静，长乐心中暗自警惕，催动着体内的魔气，企图与自身融为一体，却觉乏力得很。 忽然，礁石传来一声巨响，顿时四分五裂，石块乱飞。 第三十六章 正道:明是非 长乐心惊胆战，急忙收功，猝不及防，被飞射而来的碎石砸中了身体，疼痛袭来，她勉力稳住身形，朝一旁移去。 人面羊身、虎齿人爪的饕餮视线转向这边，看见她的一瞬间，挥起利爪便扑了过来。 饕餮的速度极快，且力气也十分强大，她根本没有机会躲闪，就被它扑到在地上。她奋力将它击退，咬着牙低吟出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太用力，又跌坐回原处。一口浊血吐出，勉强站了起来，望向那碎裂的岩石，只觉得心中郁结，难以平复。 那边的饕餮仍旧不依不挠地朝她袭击而来。 她被压倒在地上，腿上剧痛袭来，她不由得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吐在了饕餮的身上，它瞬间被反噬得发出嚎叫。 而这也彻底激怒了它，它猛然仰天一啸，一条巨尾从礁石之中甩了出来，长乐倒抽一口凉气，腿上疼痛到不能动弹，手中运转魔气却觉得怎么样都运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巨尾朝自己扫来。 千钧一发之际，永安的身影现了出来。她挡在长乐身前，奋力地化出一个屏障，抵挡这一击，却因气力不足，屏障立即破碎，二人双双被击退到礁石之上，血肉模糊。 赶来的羲恒暴怒，以琴化剑，扬身而上，其余众仙兵天兵亦是纷纷布阵上前，敌对饕餮。 饕餮被围攻，怒火滔天，它张口便是一道黑焰喷洒下来，瞬间吞噬了数百名兵将，众仙兵大呼小叫，纷纷退避。 长乐与永安也被伤得不轻，羲恒才搏斗一刻，身上多了大大小小数不尽多少道血痕，伤口触目惊心。 疼痛之余，永安将她扶了起来，泪眼朦胧之际，胡乱地摸出来一颗丹药，哽咽着说道：“阿乐，姐姐有些话，想与你讲……” 长乐捂住了她流血的伤口，下意识得觉得不妙，手上胡乱地撕扯着衣物，想要为她包扎，将自己的血抹了上去却不见半分好转，她愈急愈乱，脑中纷乱的想法随着她毫无章法的动作乱成一片，喉咙沙哑开口：“姐姐，我们回去再说，你现在不要说……” 永安有气无力，抬手拦住了她的动作，笑着摇头：“阿乐，你又不是不知晓，你的血对旁人有用，唯独对我没用。有些话，我是想现在说的，就像这颗丹药，它、它其实并不是丹药……” 长乐不解，眼中泪意再也控制不住，不明所以问道：“姐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乐，从前你有没有听说，阿娘的故事……那时，她纵身献祭，保佑了众生平安，她一生勤于修炼，功法高深，留下来的灵丹存于姨娘之手，为的便是有一日能对三界有益……” 她感觉永安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不由得紧紧钳住了她的手，问道：“姐姐，所以，你、你说这些，是何意呢？” 闻言，永安轻笑着摇了摇头，如平常一般捏了捏她的手心，教她放松，一字一句说道：“阿乐，姐姐会保护你，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言辞太过正式，让人觉得莫名地心头一颤，下一秒，永安出其不意地将她往后一推，自己纵身飞向了上空，三下五除二地运气施法，立即将羲恒从空中拉扯到了地面，而后拿出那颗灵丹，施法化出一个巨大的光圈，将自己和饕餮封锁了进去。 长乐瞳孔剧缩，奋力爬起，拖着身子上前，羲恒亦是艰难地迈开步子，扶她一把，二人才刚到光圈之外，就被狠狠地弹了回来。 饕餮被困在屏障之中无法突围，愤恨咆哮不已，伸出爪子便向永安袭去，长乐心下一惊，大喊道：“姐姐！你快跑啊！！”羲恒亦是跟着发出一声暴怒又无力的吼声。 屏障中的永安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漠然地张开双臂，运转丹田，再无动作。 清透含水的眼眸中倒映出那个令她抱憾终身的画面。 她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响。 饕餮一口便将她吞噬，片刻之后，它浑身上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耀眼夺目。 长乐感觉她的脑子又一次轰然爆炸了。 那是姐姐的灵丹！姐姐的灵丹怎会被饕餮炼化？ 她感到呼吸困难，纷乱的记忆一章一章地盘旋在她的脑中，这时听得身旁的羲恒了无生气的声音传了来：“百年前，我与安儿来寻芝越草，饕餮慧眼识物，告诉她说，除了神女的灵丹，别的都不换。” 长乐颤抖着，感觉喘不过气来：“那时、那时，我不在……” “那时，你的身躯躺在冰棺之中。” 长乐抖了抖。 “那时，我才知晓，她亦是神女，乃是太阳星君羲和的后人太阳神女，只是她滴血不成药，无人知晓。” 见长乐张口却吐不出一句话来，羲恒又继续道：“你的母亲桃夭，原身乃是太阴星君月神常曦座下的御月神女，她法力高深，生前便为你二人留了母神保护之力，而此灵丹，我亦是第一次见，只知其力之高深，不明之用途。安儿此番，下了决心了。” 说到此处，羲恒大概是没力气说了，万念俱灰地合上了眼。 长乐不知以何种词语来形容这种无力感，绝望的无力感。 姐姐献祭自己，就是为了封印住饕餮吗？ 如若这样，她宁可不要，纵使饕餮为祸四方，纵使她长乐担起所有罪责，她也甘之若饴。这般让姐姐献祭，她宁可不要天下太平。 忍着剧痛，扶着身侧的礁石，眸光闪过痛苦嘶吼的饕餮，她眼中阴桀可怖，一道魔气自手中而起，召阴萧渐渐在她手中化了形。 她微微低眸，漠然扫过手中的召阴萧，随即放在嘴边吹了起来，萧声起，顿时周边一片躁动，四下蔓起的鬼魂之声与众仙兵惊恐的议论交杂在一起，现场一片凌乱。 萧声悠扬绵长，飘转着，盘旋于空中，原本痛苦哀嚎的饕餮，骤然嘶吼了一声。那是一种痛不欲生的嘶吼，带着极致的恐惧。 那种恐惧，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仿佛它在极度的痛楚中，承受着极致的折磨。 长乐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一口鲜血涌入唇中，她却连擦拭一下的动作都没有，依旧面不改色地吹着手中的召阴萧。 那声嘶吼，在礁石阵中久久回荡，一直到萧声停下，方才歇下来。 饕餮愤怒又痛苦，一下一下地拍打着礁石，声音震耳欲聋，却掩盖不了忽远忽近诡谲奇异的幽灵叫声。 片刻之后，饕餮的身躯轰然倒塌，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身上的魔气萦绕着，缓缓地散去。 良久，萧没有再吹了，可她的动作却愣愣地僵在嘴前，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面色漠然。 羲恒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将一片衣角握在手里，颤抖地收紧，再收紧，最后，蓦然飘落到了地上。 落地的一刹那，同时那层屏障忽而消散，那团黑雾骤然消散开来，众人见状，目瞪口呆。 视线转向饕餮的那一瞬间，长乐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冲过去将它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之后，由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无力绝望。 姐姐不在了，竟是连尸骨都未留下来。 一旁的众仙兵窃窃私语，声音之大毫不避讳。本以为说的是什么怜悯之词，不曾想皆是些 不堪入耳的言论。 “你们看见了吗？小殿下手里那管长萧，可以操控鬼神！那时召阴萧！” “我早就说小殿下与邪神之间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看吧，连萧都赠予她了，这不是狼狈为奸是什么？” “你还真当她是小殿下了？妖帝这般大公无私献祭，且不说这魔女手里捏着召阴萧，她能修鬼道杀了饕餮，为何要让妖帝送命？依我看，这魔女就是图这妖帝之位，与邪神一起用魔气魔化神兽，加害于妖帝！” “就是就是！她此番修鬼道能杀神兽，以后岂不是要杀神帝，杀天下人？我们可要趁早以绝后患！” 众人愈说愈激烈，一个个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渐渐的，人群中生出一些齐齐的声音：“讨伐魔女！还我三界安宁！讨伐魔女！还我三界安宁！” 这次，羲恒没有说话。 似乎周身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失魂般跪在饕餮之前，不知作何动作。 长乐的手指一根一根攥紧，指甲深陷掌肉，鲜红的血液顺着掌心流淌了出来。 她的心在疼，却又觉得很好笑。 自嘲般地笑着笑着，忽觉腹部一阵刺痛，缓缓低头一瞧，竟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正中下怀。鲜血立即淌了出来，她迟缓地回身，看见了朝自己刺剑的那位小仙兵，貌似是个眼熟的、从前姐姐十分器重的一个仙兵，他口中嗫嚅着：“讨伐魔女……还我妖帝……” 不知是伤口在痛，还是心在痛。 她只觉得体内有些沉寂已久的东西压抑不住了，众人絮絮叨叨的言论之中，声声高昂正义的呼叫之下，她蓄力发出一声咆哮。 “什么狗屁正道？一日一日满口大义，带着你们的正义下地狱吧！”她抬手将长萧放在口边，萧声起，众人惶恐地逃窜，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动了。 第三十七章 正道:心向阳 萧声悠远，缠缠绵绵萦绕而来，忽而凄厉无比，声声冷涩，慌乱逃窜的众仙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口吐鲜血。 三回九转之后，空气里除了血腥之气，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召阴萧落了地，落在她的脚边，发出清脆的一响，在静默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尖锐。 须臾，她缓缓俯身，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管身之时，忽觉一丝凉意从指端传至全身，令人一颤，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莫名脱力感。 拾起了萧，转眼去看羲恒时，他已痛苦地伏地低声呜咽了起来。 她无力地唤了一声：“喂，花孔雀。” 羲恒顿了顿，好半天才从地上直起身子来，视线转了过来，只见他满面泪痕，眼眶通红，想张口回应，喉咙是沙哑的。 长乐站在原处，不敢向前一步，害怕踏出这一步，陷入万劫不复的心灵痛楚之中。 她的姐姐，她最尊敬的姐姐，护了她两世、永远站在她身前的那个姐姐，终是为了大义，而纵身献祭。 她的姐姐，不在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点点太阳的金芒，片片金斑映入了瞳孔之中。 她突然又哭的不行了。 从未想过某一日会被郁郁的心结无休止地纠缠，自此坠入没有退路的深渊。 眼里酸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人喘息困难。眼前渐渐模糊成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意识模糊之间，忽闻由远而近的一阵脚步声。 杂乱的步伐声越来越近，抬头望去，便见数百名天兵匆忙而至，手持着各式各样的法器，皆是寒光闪烁。 他们气势雄伟，首先看见了倒地的饕餮与跪地不起的羲恒，不由得齐齐行礼道：“三殿下，恕属下来迟！” 羲恒孤傲落魄的背影甚至动都没动一下，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一众天兵纷纷探看，瞧见了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之后，继而环视四周，发现了地上众人的死状，目光转向了长乐。 在看见她手中的召阴萧的一瞬间，众人几乎是不谋而合地一致扬起了法器，震惊道：“召阴萧！” 随后立即有人喝道：“这些同胞，死法见血不见伤，都是丧命于召阴萧！” 另一人指向长乐手中的长萧，激昂道：“召阴萧！她手里拿的是召阴萧！是她！她能操控召阴萧！是她杀了我们的同胞！” 那人愈说愈烈，震得四周的珊瑚簌簌地晃动了几下，一双双赤红的眸子盯着她，杀机凛冽。 听厌了这些满口正义的言辞，她的指腹在萧身反复摩挲着，薄唇轻启：“是我，又如何？” 她面上似笑非笑，光是一管长萧散发的阴戾之气就令人不寒而粟。 一个稍稍大胆一些的，挺身而出，呵斥道：“邪道魔女，岂敢猖狂！” 长乐淡淡的眸子里尽是疏离，睨他一眼，轻飘飘道：“那又如何。” 那人被堵的语塞，说不出话来，气急败坏地举起长剑，就要冲上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羲恒终于开了口：“退下。“ 他的话，像是一剂镇定剂，使得众人安静了下来。 那人停了一下，不可思议，又不甘道：“殿下！她是魔女，她手中可是召阴萧啊！” “我说退下，”他一向清脆明亮的嗓音此刻深沉雄浑得令人生畏，“听不懂吗？” 天兵们面上皆是愤慨，仍然有人反抗道：“今日若放这魔女走，又如何让我们这些死去的同仁安息？” 羲恒这才转过了脸，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毫无预兆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只见他眸子微眯，眼底的寒芒乍泄：“还要我多说吗？” 语毕，他猛然挥袖，一阵法力袭去，几名仙兵被重伤在地，他们口角带血，双目圆睁，诧异道：“殿下，你、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不会对我们出手的……” 一番话语情真意切又略带谴责，羲恒倒是没有什么耐心回答了，漠然道：“我回去自会向父君请罪，还望你们，莫要不识时务。” 那人立即没了声音，一众仙兵闻言，俱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不出片刻，人便走了个干净。 长乐垂眸，望着掌心的萧，嘴角浮现一抹自嘲。 她一手抓着长萧，一手捂着胸口，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吹草动就会晕厥过去。 假如遇见朱雀兽姐姐没有给自己渡修为的话，假如没有赞同姐姐来西海的话，假如当时拦住了她的献祭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假如假如，都是假如。 命，她有了，姐姐，她没有了。 难过临头，她哭着弯下腰。 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只余下了一轮弯月，洒下柔和的光芒，落在帝都的莲池之中。 长乐将一只锁魂瓶小心安置在灵堂之上，屈膝而跪，羲恒甚至连衣裳都未曾更换，满面苍夷浑身血迹，只一刻不离地守在灵堂之前。 二人目光一致地望着灵堂之上，都没有语言。 目光落到了一只檀木盒子上，她忽然在记忆深处寻到了点儿东西。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春日，帝都之内繁花似锦，祥和安宁，是她与姐姐的及笄之日，亦是她与姐姐的初次见面之日。那日，丹姝姨娘领着她与姐姐一起来了这个灵堂，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那时拜的人，是她的母上桃夭，姨娘说，母上与父君有一段很长的感情纠葛，被逼到绝境之时，母上亦是义无反顾地纵身献祭，护住了三界太平，最后仅剩一缕残魂存留于世，为后世所悼念。 那时她还小，不明白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尽管丹姝姨娘给她讲过不止一次，她也总是没放在心上，毕竟，谁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有所感触呢。 时至今日，时隔两千多年，她再一次步入了灵堂，只是此番要拜的人不是她，可心中那份感触突然之间就上来了，她好像突然也能理解那些人的悲痛了。 “母上，我来看您了，”她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眼底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孩儿不孝，多年都未曾来探看母上，还望母上见谅。” 顿了顿，她又道：“母上，我把姐姐也带来了。” 沉思片刻，再开口道：“她，今后会伴你左右……” 羲恒一面的淡漠，目光呆滞锁定着灵台。 忽然一阵脚步声轻快而缓急地响起，于她身后戛然而止。 沉沉的女声响起：“长乐。” 她微微偏头，看向了来人。 素日里一贯的烈焰红袍，今日换上了一袭白衣，令她整个人的气色减了一半。 长乐动作迟缓起身，唤道：“姨娘。” “有伤在身，便不要一直在此了，”丹姝伸手来扶她，欲言又止，道，“你随我出来，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长乐点头，依言随她出了殿门。 至于殿前，台阶之上，正是金日普照，阳光灼人，如此大好春光，她却感觉不到暖意。 伸出手，一束束金色自指缝穿过，如流沙般，良久，她轻轻蜷缩了手指，低下一片黯然的眸子。 “长乐，”丹姝走近了来，平和问道，“你是不是与邪神连洵……有些干系？” 似是猜到了丹姝会这么问，她仍低着头，语气无比深沉：“是。” 闻言，丹姝倒抽一口凉气，强忍着震惊与惶恐，佯装镇定道：“长乐，你可知此事后果有多严重吗？神帝对他不满，妖族之众亦对他虎视眈眈，你与他攀扯上关系，那便是神妖二族的公敌，你不知晓吗？” 长乐抬起无光的眼眸，淡声答复道：“连洵是我的朋友。” 丹姝面上已挂不住，柳眉倒竖，质问道：“朋友？前些时日我便听闻你与他在妖市有些传闻，先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是属实了？” 长乐深深呼气，稳住情绪，抿唇道：“连洵与我的确是有些瓜葛，只因是我遇险，他肝胆相照救我于水火。” 丹姝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那又如何？你怎知他不是觊觎你的神女之力？看来此次众人所言，你与连洵在西海谋害同胞之事便是属实了？据说他还将召阴萧赠与你，令你杀心大发？” “在西海，连洵从未露面，”长乐耐着性子，着力地解释着，“无论是天兵，还是仙兵之死，都是我一人所为。” 丹姝气得胸口起起伏伏，浑身颤抖，斥道：“好一句‘一人所为’，你是觉得你这般很有担当是吗？若非亲耳所听，我还不愿相信，这是你能做出来的事！修邪道，召鬼神，害同门，这是你一个妖族帝姬做出来的事吗？这还有一点妖族继承人的模样吗？” “姨娘，不必再说，”她的面容转向了光里，轻轻阖上了眼，被金芒照耀着，连白衣都染上了片片碎金，“我无意于妖帝之位。” “你、你！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丹姝气急败坏，呵斥道，“如此这般，你怎能对得起你的母亲！怎么对得起族人！此道非正道，一旦踏上，便无法挽回！” 长乐缓缓睁开了眼，而这次，不再是黯淡无神，仿佛有了光彩，明亮而灼热，须臾，道：“我此心向正道，便足矣。” 第三十七章 正道:献祭流 不久，神族援军赶到，接应几人出谷。 见羲恒一撅一拐的模样，长乐不由得问：“花孔雀，你说，你一个弹琴的，神帝怎还让你来舞刀弄剑？” 羲恒一只手扶着永安，一只手撑住自己，苍白无比的面庞上扯出了一抹极为牵强的笑：“并非是神帝遣我前来。” 听此一言，再去看看永安，她便明白了，不由得生出一丝感慨来，问道：“姐姐，前日走的仓促，你们何时成婚呢？” 永安疲倦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令她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轻笑答道：“姐姐恨不得今日便完婚呢。” 羲恒轻笑，二人都再未说话。 从前，因为颂宇的缘故，长乐一直不太喜欢神族，甚至那时初次结识羲恒，都觉得他怎么看都不顺眼，因为见过了太多此类徒有虚名的谦谦君子，便总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后来经历了这么些变故，倒是觉得，他是个十分不错的神仙，无论是才情横溢，或是仪表堂堂，相处下来都叫人心悦诚服。 况且姐姐为妖帝，明知她不可能嫁去神族，他甘愿俯身屈膝来妖族寄人篱下，他这般疼爱姐姐，姐姐嫁给他，长乐是十分看好的。 正这么想着，突然见得黎明前的夜空里升起朵朵水纹花，一时间光亮铺向了整片林子，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身后一片躁动，天兵们正在慌忙列队。 羲恒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西海有难，这是西海的求救信号！” 听到西海，长乐的神经弦立即紧绷了起来，问道：“西海？西海出事了？” “长恨山不远处便是西海，水纹花信号，不到十万火急之情状是不会动用的，”他面色凝重，沉着道，“此番西海有难，九重天援军来的慢，我须先去解其燃眉之急。” 永安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面容瞬间如覆冰霜，抬手抓住了羲恒的袖子，小心道：“阿恒，你已重伤至此，再去，无异于送命。” “安儿，我、我，”他开口，欲语泪先流，眼眶红的骇人，哽咽道，“安儿，我……若是食言了……你便去父君面前，辞了婚约吧……” 永安想说话，却觉得喉咙沙哑的厉害，发不出声音来，长乐愤愤不平地将他一把拉过来，恨声道：“花孔雀，你若是敢食言，丢下我姐姐独自一人，我便上九重天将你的宫殿掀了养仙鸽！” 羲恒苦笑，道：“若能养些仙鸽，倒也是极好的。” 话说到这份上，永安也算是按捺不住了，她一字一句，坚定得深深贯入人心：“阿恒，我与你同去。” 羲恒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衣袖间的手，摇头道：“安儿，西海本就是神族领域，我去援助是分内之事，你乃万人之上掌管大局的妖帝，万万不可涉险。” 永安咬牙，不忿道：“与你同在，万死不辞。” 长乐亦慷慨激昂出声道：“花孔雀，你当我们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西海公主白瑟瑟是我的挚友，就算你不去，我亦会去的。” 羲恒面上一黯，随即无奈垂眸，沉声道：“罢了，罢了。” 长恨山绵绵不绝，柔和中又不失刚强。 绕过一座座盘旋的大山，来到了一片宽广无垠的水域之前。 一行人才踏进西海海域，堪堪行了几步路，就觉四处黑雾缭绕，魔气四散，十步开外倒在地上的皆是痛苦呻吟的水族人。 长乐上前查看，望进一双一双黑雾流动的瞳孔，心中愈发不可思议。 她慨然起身，凝重道：“魔气，竟已散布到西海来了。” 一众人开始唏嘘议论， 长乐开始四处探看，忽然隐隐的听到有什么人在喊她，一回头，见到从远处疾步跑来一个彩衣少女，正是白瑟瑟。 昔日里华服加身、清冷尊贵的跋扈公主，如今蓬头垢面、面色惊恐而狼狈至极。长乐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问道：“公主，发生何事了？” 白瑟瑟面上挂着两行清泪，喘着粗气，道：“小殿下，饕餮神兽发疯了，它、它挣脱禁锢从禁地里跑出来了……还像着了魔似的见人就吃……”还未等长乐反应过来，手又被她狠狠地抓起，“小殿下，快随我去救救俞驰吧，他、他快不行了……” 长乐瞳孔剧缩，心脏骤然揪紧，抓狂般问道：“他在何处？快带我去找他！” 白瑟瑟开始领路，一路狂奔。她的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已经尽全力在跑了，颤抖着嗓音道：“小殿下，我真的不知为何，俞驰要替我挡这一击，与我而言不过是划掉一张脸，可于他而言便是丢了半生修为……” 长乐强忍泪意，安慰道：“公主，他是这般性子的一个神仙，救你是他自己的决定，你切莫自责，我定会让他无事的。” 至于一片礁石之前，就感觉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声声巨响，接踵而来。一众人亦步亦趋，跟着往里走。 白瑟瑟带着她弯弯绕绕来到了一个隐蔽的礁石洞前，剥开洞前的海草珊瑚礁，展现出里面的情形来。 看见俞驰奄奄一息将要断气的模样，长乐心中顿时一惊，随即迅速进洞将他连拖带拽拉了出来。 几番运气，气力已经是极限，想要给自己划几刀放个血，却被连洵给自己下的戒指禁咒整得无可奈何，焦虑之际她气急败坏地要将戒指取下来，却发现轻轻松松便在手中化成了一只长萧，她大喜过望，立即放血为俞驰疗伤。 待他悠悠地睁开眼，先是看到了白瑟瑟，随后看见了长乐、永安与羲恒，想要起身行礼，却被长乐一把按倒，令他吃痛地惨叫一声。 她口中说着：“被饕餮打成这样了，敢情是英雄救美来了是吧？” 俞驰嘶哑咧嘴，痛苦不已，对白瑟瑟咬牙道：“你请她来，还不如让我在此痛着呢。” “我说俞驰老儿，你可莫要喝了我的血得了便宜还乱说话，”长乐随手撕下一片衣物缠绕住了伤口，直起身来，转头问白瑟瑟道，“公主，你将俞驰带着，前去青丘请援，此处交于我与妖帝。” 白瑟瑟一双傲然视物的眼满是恳切，双双相望，唯有含泪点头。 待二人离开，长乐这才面向永安而来，目光对接之后，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 永安低声嘱咐：“阿乐，务必小心，神兽魔化，不是你我可以匹敌的。” 长乐眼圈泛红，却努力保持镇静，微笑道：“姐姐，我可惜命得很。” 永安微微颔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刮。 羲恒怔忡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低声叹了口气，道：“走吧，饕餮的声音已经远了，让他乱祸害人，也不是办法。” 永安疑惑道：“西海出了这么大乱子，西海之主怎么不见踪影？” 长乐抿唇，摇头道：“西海之主常常流连于南海游玩，白瑟瑟自小便开始管理西海，此番这么大的事，估计等西海之主回来，西海也没了。” 永安一脸忧心忡忡：“西海这风气，也属实是该整顿了。” 羲恒颔首：“回去后，我定会如实禀告父君。” 长乐眉梢稍动，道：“我们又如何以几人之力，敌对这魔兽呢。” 永安拉住了她，无声地安慰着。 无言之际，羲恒已经先一步朝那处礁石掠去，边走边说道：“这饕餮本是上古凶兽，被先人净化后，成了四海的镇海之宝，多年如一日地守护四海，此番魔气侵染，神兽若是又被激发了凶性，西海将有一场浩劫。” 那处礁石位于海面最深处，四周都是礁石，唯有最中间有块凸起来的礁石，高约百丈。 礁石的上空笼罩了一层浓烈的魔气，仿佛有一股庞大的吸扯之力，将所有东西往里面吸扯，不仅如此，魔气还渐渐变幻形态，现出了被遮挡的庞然大物。 不停地有嘶吼声传出，长乐凝视许久，忽而道：“想来这里便是魔气生出的源头，饕餮还未吸收完，不知道能否将这些魔气引渡过来。“ 永安与羲恒对望了一眼，皆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永安蹙眉道：“你虽身怀魔气，可此法终究是过于冒险，不妥当。” 长乐的目光落在巨大的礁石之上，沉思半晌，说道：“既然阻止不了它吸收魔气，那我便与它争夺魔气。” 永安面露难色，阻拦道：“阿乐，不可……” 长乐扬手，运气道：“姐姐，信我一回。” 永安一怔，还要再劝，却被羲恒制止：“好，你自己要当心！” 说罢，长乐俯身，缓缓朝礁石靠近，随即一跃而上，魔气四散，她借力伏在礁石之后，流转气息将魔气尽数吸收。饕餮似乎没有感受到异样，仍拖着笨重的身躯在礁石面前立着。 渐渐的，礁石魔气被吸完，那边也没有了动静，长乐心中暗自警惕，催动着体内的魔气，企图与自身融为一体，却觉乏力得很。 忽然，礁石传来一声巨响，顿时四分五裂，石块乱飞。长乐心惊胆战，急忙收功，猝不及防，被飞射而来的碎石砸中了身体，疼痛袭来，她勉力稳住身形，朝一旁移去。 人面羊身、虎齿人爪的饕餮视线转向这边，看见她的一瞬间，挥起利爪便扑了过来。 饕餮的速度极快，且力气也十分强大，她根本没有机会躲闪，就被它扑到在地上。她奋力将它击退，咬着牙低吟出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太用力，又跌坐回原处。一口浊血吐出，勉强站了起来，望向那碎裂的岩石，只觉得心中郁结，难以平复。 那边的饕餮仍旧不依不挠地朝她袭击而来。 她被压倒在地上，腿上剧痛袭来，她不由得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吐在了饕餮的身上，它瞬间被反噬得发出嚎叫。 而这也彻底激怒了它，它猛然仰天一啸，一条巨尾从礁石之中甩了出来，长乐倒抽一口凉气，腿上疼痛到不能动弹，手中运转魔气却觉得怎么样都运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巨尾朝自己扫来。 第三十七章 正道:魔女面 萧声悠远，缠缠绵绵萦绕而来，忽而凄厉无比，声声冷涩，慌乱逃窜的众仙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口吐鲜血。 三回九转之后，空气里除了血腥之气，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召阴萧落了地，落在她的脚边，发出清脆的一响，在静默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尖锐。 须臾，她缓缓俯身，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管身之时，忽觉一丝凉意从指端传至全身，令人一颤，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莫名脱力感。 拾起了萧，转眼去看羲恒时，他已痛苦地伏地低声呜咽了起来。 她无力地唤了一声：“喂，花孔雀。” 羲恒顿了顿，好半天才从地上直起身子来，视线转了过来，只见他满面泪痕，眼眶通红，想张口回应，喉咙是沙哑的。 长乐站在原处，不敢向前一步，害怕踏出这一步，陷入万劫不复的心灵痛楚之中。 她的姐姐，她最尊敬的姐姐，护了她两世、永远站在她身前的那个姐姐，终是为了大义，而纵身献祭。 她的姐姐，不在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点点太阳的金芒，片片金斑映入了瞳孔之中。 她突然又哭的不行了。 从未想过某一日会被郁郁的心结无休止地纠缠，自此坠入没有退路的深渊。 眼里酸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人喘息困难。眼前渐渐模糊成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意识模糊之间，忽闻由远而近的一阵脚步声。 杂乱的步伐声越来越近，抬头望去，便见数百名天兵匆忙而至，手持着各式各样的法器，皆是寒光闪烁。 他们气势雄伟，首先看见了倒地的饕餮与跪地不起的羲恒，不由得齐齐行礼道：“三殿下，恕属下来迟！” 羲恒孤傲落魄的背影甚至动都没动一下，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一众天兵纷纷探看，瞧见了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之后，继而环视四周，发现了地上众人的死状，目光转向了长乐。 在看见她手中的召阴萧的一瞬间，众人几乎是不谋而合地一致扬起了法器，震惊道：“召阴萧！” 随后立即有人喝道：“这些同胞，死法见血不见伤，都是丧命于召阴萧！” 另一人指向长乐手中的长萧，激昂道：“召阴萧！她手里拿的是召阴萧！是她！她能操控召阴萧！是她杀了我们的同胞！” 那人愈说愈烈，震得四周的珊瑚簌簌地晃动了几下，一双双赤红的眸子盯着她，杀机凛冽。 听厌了这些满口正义的言辞，她指腹在萧身反复摩挲着，薄唇轻启：“是我，又如何？” 她面上似笑非笑，光是一管长萧散发的阴戾之气就令人不寒而粟。 一个稍稍大胆一些的，挺身而出，呵斥道：“邪道魔女，岂敢猖狂！” 长乐淡淡的眸子里尽是疏离，睨他一眼，轻飘飘道：“那又如何。” 那人被堵的语塞，说不出话来，气急败坏地举起长剑，就要冲上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羲恒终于开了口：“退下。“ 他的话，像是一剂镇定剂，使得众人安静了下来。 那人停了一下，不可思议，又不甘道：“殿下！她是魔女，她手中可是召阴萧啊！” “我说退下，”他一向清脆明亮的嗓音此刻深沉雄浑得令人生畏，“听不到吗？” 天兵们面上皆是愤慨，仍然有人反抗道：“今日若放这魔女走，又如何让我们这些死去的同仁安息？” 羲恒这才转过了脸，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毫无预兆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只见他眸子微眯，眼底的寒芒乍泄：“还要我多说吗？”语毕，他猛然挥袖，一阵法力袭去，几名仙兵被重伤在地，他们口角带血，双目圆睁，诧异道：“殿下，你、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不会对我们出手的……” 一番话语情真意切又略带谴责，羲恒倒是没有什么耐心回答了，漠然道：“我回去自会向父君请罪，还望你们，莫要不识时务。” 那人立即没了声音，一众仙兵闻言，俱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不出片刻，人便走了个干净。 长乐垂眸，望着掌心的萧，嘴角浮现一抹自嘲。 她一手抓着长萧，一手捂着胸口，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吹草动就会晕厥过去。 假如遇见朱雀兽姐姐没有给自己渡修为的话，假如没有赞同姐姐来西海的话，假如当时拦住了她的献祭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假如假如，都是假如。 命，她有了，姐姐，她没有了。 难过临头，她哭着弯下腰。 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只余下了一轮弯月，洒下柔和的光芒，落在帝都的莲池之中。 长乐将一只锁魂瓶小心安置在灵堂之上，屈膝而跪，羲恒甚至连衣裳都未曾更换，满面苍夷浑身血迹，只一刻不离地守在灵堂之前。 二人目光一致地望着灵堂之上，都没有语言。 目光落到了一只檀木盒子上，她忽然在记忆深处寻到了点儿东西。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春日，帝都之内繁花似锦，祥和安宁，是她与姐姐的及笄之日，亦是她与姐姐的初次见面之日。在那日之后，她们相约，来年初夏的时候在莲池相会，共赏一场盛世桃花。 姐姐在荷花池中央跳舞，她则是捧着花篮，在岸边翩跹起舞，美丽的身姿仿佛一尾水蛇，妖娆妩媚，惹人遐思。 姐姐的每一舞都跳的格外优雅，一颦一笑间皆流露着绝代芳华，令人目眩神迷。 那时候的她不懂欣赏，总以为姐姐是天上的仙子，所以跳舞时，也学不会姐姐的优雅。 然而，在这样美好的时刻，姐姐的一句话却打破了这份绮丽的美感。 姐姐说，这个池子是她和她最喜欢的地方。 她当时很高兴，一边唱歌一边欢快地跑进池塘里，一边跳舞一边玩耍。 不知怎的，那时候她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画面： 她和姐姐一人捧花，一人拿竹竿，一人穿着一身白裙，另一个穿着鹅黄裙衫的少女手持花篮，在池塘里追逐嬉戏。 少女笑得格外甜蜜，而那个男子站在一旁，眼睛里也噙着笑意。 他们在一个地方一呆就是半柱香的时辰。 等到姐姐累得实在受不了，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岸上。 回到岸上之后，姐姐将手中的花瓣抛向湖面，然后在湖畔坐了下来，笑靥盈盈地对他招了招手。 他也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他的手碰触到姐姐时，一股冰冷的寒意陡然自手臂传来，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手臂僵硬地收了回去。 他抬头看去，却见一条通体碧绿的巨蛇缓慢地游向了他。 蛇头上一双幽蓝的瞳孔，仿佛一汪寒潭，透出森然的杀气。 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想要逃跑，可是那蛇速度太快，不过瞬息便到达了他面前，张着血盆大口，吐着猩红的信子，眼睛里迸射着贪婪的光。 这时，一阵风吹过，吹动着长乐垂落的青丝，拂动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更撩拨着他的心弦。 那蛇的舌尖已经舔到了他的脖颈，他闭上眼，心中一片悲凉。 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吗？ 姐姐，你在泉下，看见了吧？ 我，不配做你的弟弟。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那一刹那，长乐突然出现了，她用手中的长箫挡住了蛇的攻击。 她不由分说地将他往怀里拉，她的背抵在了他的胸膛，他能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能够听到她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心骤然加快了速度，脸颊也染上了绯色。 她低低一叹，“我的小墨，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报仇，但是你别忘了，这里是西海。“ 他心下微震，抬眼望着她。 “我知道你不愿放弃，但是，你必须要先把自己保护好，再来报仇。“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长箫的右手上，她的手指纤细而苍白，上面缠绕了厚厚的绷带，显示着主人身上的伤。 “你的伤？“ 她笑，“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他不信，伸出手，想要揭开她的衣服看看。 “别闹。“她瞪了他一眼，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在那日之后，她们相约，来年初夏的时候在莲池相会，共赏一场盛世桃花。 姐姐在荷花池中央跳舞，她则是捧着花篮，在岸边翩跹起舞，美丽的身姿仿佛一尾水蛇，妖娆妩媚，惹人遐思。 姐姐的每一舞都跳的格外优雅，一颦一笑间皆流露着绝代芳华，令人目眩神迷。 那时候的她不懂欣赏，总以为姐姐是天上的仙子，所以跳舞时，也学不会姐姐的优雅。 然而，在这样美好的时刻，姐姐的一句话却打破了这份绮丽的美感。 姐姐说，这个池子是她和她最喜欢的地方。 她当时很高兴，一边唱歌一边欢快地跑进池塘里，一边跳舞一边玩耍。 不知怎的，那时候她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画面： 她不由分说地将他往怀里拉，她的背抵在了他的胸膛，他能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能够听到她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心骤然加快了速度，脸颊也染上了绯色。 她低低一叹，“我的小墨，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报仇，但是你别忘了，这里是西海。“ 他心下微震，抬眼望着她。 “我知道你不愿放弃，但是，你必须要先把自己保护好，再来报仇。“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长箫的右手上，她的手指纤细而苍白，上面缠绕了厚厚的绷带，显示着主人身上的伤。 “你的伤？“ 她笑，“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他不信，伸出手，想要揭开她的衣服看看。 “别闹。“她瞪了他一眼，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心下微震，抬眼望着她。 “我知道你不愿放弃，但是，你必须要先把自己保护好，再来报仇。“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长箫的右手上，她的手指纤细而苍白，上面缠绕了厚厚的绷带，显示着主人身上的伤。 “你的伤？“ 她笑，“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他不信，伸出手，想要揭开她的衣服看看。 “别闹。“她瞪了他一眼，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又说：“小墨，你别担心，姐姐一定会帮你报仇的！你要相信我！“ 他的心脏骤然一窒，她的声音，那么清晰。 他想问，她真的是自己的亲姐姐么？ 可是，他问不出来。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而且她是姐姐，他是妹夫，两人的关系怎么会比亲生兄妹还亲密呢？ 他不信，但是却又找不出理由来质疑。 “姐姐，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她笑，“我没事。“她的手抚上了他的面颊，轻声道，“ 第三十八章 水落:迷题解 西海之事落幕后，神帝并未谴责羲恒，反而令他好好在妖族守过永安的丧期，而妖族经此一大变故，则是陷入了史无前例的躁动之中。一面是由于短短百年就已离世了两位妖帝，一面是由于长乐修邪道还与邪神连洵染上了关系。 在多方势力的推搡之下，终是将羲恒推上了位，毕竟永安与之已成婚，只是未曾完婚，按照礼仪来说，他也是当之无二的妖帝人选。而他沉溺于丧妻之痛，无心任职，只得令他暂代妖帝之职，正位之人，还待再议。 一时间，妖族内乱频生。 丹姝作为妖族现任族长，不得不应付各种政务，每日里忙得焦头烂额。 丹姝虽不知道其中原委，但是也能猜到，长乐这般举动定然是惹怒了神帝，不过以长乐如今的地位，想来神帝也拿她没办法，只得暂且搁置下了，而长乐的父亲羲和，则被神帝软禁了起来。 丹姝的心里是高兴的，她本不愿掺和到这种纷争中来，可惜，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与丹姝姨侄二人一边操持族中诸事，一边打探消息，不料还未来得及打探到长乐与连洵的下落，便收到了来自妖界的急报。 原来，在连洵离开西海的时候，妖界便遭受了灭顶之灾，一夜之间，妖族数万子民死亡殆尽。这一战，不仅让二界的联盟彻底崩盘，妖族元气大伤，妖王死了四名，族长也被软禁，长乐与丹姝姨侄两人也被迫回了神域。 而神帝，也因连洵一夜之间血洗整个妖族而愤怒至极。 他派遣天庭的神将前去追查，结果连洵的行踪飘忽不定，天庭几乎遍寻不到他的踪迹，更别提抓捕到他了。 “这连洵，真真是好大的胆子，“长乐咬着牙，恨恨道，“他竟敢在我们的地盘动手，他难道不怕引起众怒吗？“ “这件事，我们不宜出面，“丹姝冷静地分析道，“他的实力深厚，而且，此时二界已是剑拔弩张的局面，如果我们现在插手，只会适得其反，引发不必要的战端。况且，他这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很漂亮，若我们现在出面，只会令神帝更加忌惮我们，而且还会落人话柄，不利于长乐恢复神女之位。“ 闻言，长乐点了点头。 丹姝顿了顿，又道：“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既已嫁给了连洵，便不可以再与他牵扯不清，否则，只会给你自己招来灭顶之灾，你明白吗？“ 长乐垂首，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便最好，“丹姝见她态度谦卑，语气不由放缓了几分，语重心长道，“长乐，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这一路走来，你的心思，神帝都一清二楚，你若是执迷不悟，到头来，你只会失去神帝的宠爱。而且，你不仅失去了神帝的爱护，甚至连他对你的最后一丝信赖，也要被剥夺了。“ 听闻此言，长乐的脸色蓦然变得惨白，她的双手紧紧攥拳，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将手中的茶盏砸向丹姝。 “这些，我都懂。“ 她抬起了眼帘，眸中闪烁着坚决的目光。 这些，她都懂，但是，她却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如今连洵是不可能再娶她为妻了，但是她不在意，她要的，只是能够时刻看到连洵，哪怕他是以神君之身出现，也无妨。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份了些，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我......“长乐刚准备开口，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匆匆进屋禀告道：“族长，长老，神帝驾到。“ 丹姝一听，慌忙迎了出去，长乐则是迅速起身，低着头退到了暗处，不敢出声。 她能够感觉得出，神帝是冲着她来的。 片刻功夫，神帝已经迈步进了内室。 “长乐，听说，你在找我？“他一进门便问，声音带着一股冷厉。 丹姝微怔，随即笑道：“不错，不瞒神帝，晚辈正是有此意。“ “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呢？“神帝坐于了床榻上，一副悠闲的模样，似乎是在等丹姝的答案。 “我以为，“丹姝斟酌着词语，斟酌半晌后，方道，“神帝贵为九五至尊，我一介凡人，怎敢惊扰神帝。“ “哦？“神帝挑了挑眉毛，“那不如这样吧，本座就做个顺水人情，送你一场造化如何？“ “造化？“丹姝诧异不已，“神帝此话从何说起啊？“ “你不需要知道，总之，只要你将此事做好了，本座保证，你在妖界的地位不会有变动。而且，本座可以保证，只要你不再与连洵来往，本座会给你一切想要的东西。“ 闻言，长乐的脸色变了。 她知道，神帝所指的一切东西，自然包括她自己的身体。 丹姝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不知该如何接话。 “长乐，你可考虑好了？“神帝的目光直视着她，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丹姝抿了抿唇瓣，最后一咬牙道：“神帝，你可要想清楚，你的身份摆在这里，如此轻易便将您的权势拱手相让，只怕......“ “只怕什么？“神帝淡淡一笑，“本座倒要看看，谁敢在这里造次？“ 丹姝一窒，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 “好，长乐定当竭尽全力为神帝效劳！“ “很好，“神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丹姝，本座相信你，你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继承人。“ 丹姝一愣，旋即道：“谢神帝夸奖，不过，长乐还是要劝您三思而行。“ 神帝的眸光一闪。 “本座不喜欢被人威胁。“ 丹姝的脸色一白。 丹姝从神殿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 她不知该庆幸自己成功说服了神帝，还是应该悲哀自己被人利用了一番。 丹姝一边走着，脑海中回**着神帝说的那句话：本座相信你，你会是一个很优秀的继承人。 神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温和而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丹姝不傻，她很快便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蕴含的另一层意味。 她是神帝的棋子，而她的父亲，却成了神帝的傀儡，只是，神帝并未明说。 她的母亲是一名妖，她的父亲是一条蛇，而且还是一条毒蛇。 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身世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的母亲在她十岁的时候，便因病去世，而她的父亲，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牵连，他被驱逐出了神域，沦落到妖界为奴，日渐憔悴，直至年过百岁，才得到一线生机，苟延残喘至今，却依旧不得安宁。 丹姝的心里很不甘，凭什么她们的命运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但是，她的母亲却教育她说，凡是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她的母亲，就是太心软，所以才会吃亏，被人利用而死。 而且，她的父亲也曾对她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有的好，都是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的，如果你没办法将对方掌控在自己手中，那么，你永远别想得到对方的信任，这是一种危险的信任，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一种攻心术，因为你永远也猜不透，你的敌人会在什么时候下手。 丹姝的心中充斥着浓浓的恨意，如果有一天，她能报仇，她一定要让神帝付出血的代价，她要让他知道，伤害她母亲的代价是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熟悉而冰凉的嗓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长乐转过头，就看到连洵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目光深邃地盯着他们。 “你怎么又来了？“连洵皱了皱眉，语气中颇有一些责怪的意味，“难道你忘记了吗？我们是盟友，你应该信任我，而不是怀疑我的用心。“ 连洵不是不懂得察言观色，他也不是不懂得审时度势，但是，他更加清楚地知道，一旦丹姝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那么，对他们将极为不利。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的承诺是否能兑现。“连洵一步一步走近她，直到来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长乐躲避不及，直接撞进了连洵的怀里。 连洵的手僵硬在空中，良久才收回，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这样才乖嘛。“ 丹姝看着连洵这幅得逞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丹姝姑娘，你可是本座的未婚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丹姝的眸底划过一丝厌恶。 “连洵，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结拜了，那么你就应该叫我长姐，而不是丹姝姑娘。“ 连洵的脸色微微一变，“你真的打算与丹家彻底决裂？“ “是！“ “你就不担心丹家的人会找你麻烦？毕竟，现在他们的大少爷，可是在我的手上。“ 丹姝的脸色骤然一沉，“这点儿小伎俩，根本就骗不到我。“ “哦？“连洵饶有兴致地笑了，“看来丹姝姑娘已经查到了什么了，不妨拿出来分享一下吧？或许，我会帮你呢？“ “呵~“丹姝嘲讽道，“你会帮助我？“ “怎么？难道你觉得，你的实力比丹老爷子强大吗？“连洵不屑地嗤笑一声，“丹姝姑娘，我可是知道，丹老爷子虽然实力不弱，但是，在整个仙族，他却算不上顶尖。若我愿意，随时能够将他除掉，而且，我的实力，还在他之上。“ 丹姝的脸色越发难看，她紧紧握拳，强抑制住内心的怒火，“是吗？那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第四十章 水落:金枝叶 西海之事落幕后，神帝并未谴责羲恒，反而令他好好在妖族守过永安的丧期，而妖族经此一大变故，则是陷入了史无前例的躁动之中。一面是由于短短百年就已离世了两位妖帝，一面是由于长乐修邪道还与邪神连洵染上了关系。 在多方势力的推搡之下，终是将羲恒推上了位，毕竟永安与之已成婚，只是未曾完婚，按照礼仪来说，他也是当之无二的妖帝人选。而他沉溺于丧妻之痛，无心任职，只得令他暂代妖帝之职，正位之人，还待再议。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辉谱写在大地上。 偶尔一声鱼跃，冲破江夜的寂静，接着又陷入无边的静谧，冷冽的月光洒下，朵朵莲花如娇羞的舞女，在夜风里微动。 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水中泛出层层波澜，透过影子，望进一汪深深的水中。 想她这么些年来，都做了些什么事呢。在青丘闯祸，来帝都闯祸，害了姨娘，害了姐姐，还害了妖族，令家族蒙羞，还令祖上蒙羞。 看到水中忽左忽右浮动的一团黑气，竭力呼吸，纷纷的思绪杂乱无章，蓦然觉着一时难以呼吸，她深深地紧闭了双眼。 几声起起伏伏的深呼吸之后，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来，抬起眼帘的一瞬间，便瞧见了水中倒映的人影。 那个她意难平的神族少年。 江芜夜。 他的身体在水底轻颤着，一头长发披散在身侧，遮住了整张俊美无暇的容颜，但那双漆黑如墨玉的眸子却清晰可见，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便游到了她的跟前。 “你醒了？“ 他的话音刚落，江芜夜便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为何要对付我？！“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懂爱的女子，因为对于爱情，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处理，只能任由其随风而逝。可当自己亲手杀死那个男人时，才猛然惊醒，原来自己也会嫉妒、吃醋，也会因为别人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而生气，甚至想要毁掉！ “呵......“男子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淡淡的讽刺和苦涩。 江芜夜没有回答，她不敢看那男子眼睛，只是垂首盯着脚尖。 男子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转过身来，让她面对自己。江芜夜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却发现他的目光很温柔。 “我爱你。“ “什么？“江芜水怔愣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的耳边一直在嗡嗡作响。 “我说我爱你。“ “你胡说！你胡说！“ 江芜水激动万分的甩开了男子的手，不断后退着，直到撞到一棵树，才停了下来，她瞪着男子的眼中带着怒火，但更多的，还是恐惧。她一直在躲避，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自己的内心，她怕自己会沦陷，会受伤，怕自己会受伤！ “为什么要逃避我的感情，你是不是怕？“他逼近了一步，低头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爱上我了。“ “胡说！你在胡说！“江芜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是神帝的女儿，我是妖界的公主，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在胡扯，一定是在胡扯！“ 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会爱上一个魔族。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那样纯净无瑕，却又让人心疼。 “不，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叫江芜水，是神界的公主。“他一直以为自己爱上的女人会是凤凰一族的凤后，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传闻中神界的公主。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妖界的，不是什么神界的公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请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我也不需要你管，不需要你怜悯！你滚！“她不停地摇着头，想要甩掉这种奇怪的念头，但脑袋却是越来越沉。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我不稀罕！“江芜水大吼出声，然后就昏迷了过去。 男子连忙抱住昏倒的她，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庞，眸光闪烁不定。她的身上还残留着属于凤非烟的血液，可是她不记得了吗？那么，她到底是谁，她为何在神帝的寝宫？她的父母是谁？ 他想不通，但是他会等！他会一点点揭穿这个谜题，他不信，他的芜儿，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凤非烟，我们的缘份，早在你出生之日，便注定了！“他的唇角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把昏迷中的人儿带回了水中的洞府。 他把江芜水放到了床榻之上，然后走到桌子旁，拿起桌子上的笔墨，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把它折叠起来收进袖子中，转身离开了房间，往皇城方向赶去。 ...... 一夜无眠，江芜水的眉毛皱的死紧，仿佛梦魇缠绕一般。 第二日一早，她便坐了起来。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夜她做了什么梦？她记得自己是在御剑飞行，后来就不知道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了凤非烟？她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脑子乱哄哄的，让她根本想不明白。 她的心脏还在隐隐作痛，似有千斤巨石压在上面。 她起身下了床，穿好鞋，打开房门，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一个人影，但是，院子外，有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看着院子外站着的人影，江芜水呆住了，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男子！ 男子依旧是一袭红衣，身形修长挺拔，眉宇英武，五官轮廓俊朗深邃。虽然没有凤非烟的倾国倾城，但也绝对算的上是风度翩翩，举止潇洒，仪表堂堂！ 她的心脏狂跳，仿佛要蹦出喉咙一样，她连忙捂住了胸口，转身走进屋子，关上了门。 “砰“地一声关门声，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上，他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动弹，心底的苦涩无限蔓延，一寸寸地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 “你不必担忧。“他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已经查清楚了，凤非烟并没有死，她只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她是被人偷梁换柱了，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但那个人的记忆却被封印起来了，她现在已经没有以前的记忆了，只有她最喜欢的，也最恨的人是谁。“ “她恨我。“ “你知道吗？我也恨你，恨你夺去了属于我的一切，恨不得你死，但我又舍不得杀你，因为我要留着你的命，让你永远都陪在我的身边，我不能让你消失，我要让你永远记得我。“ “我们是敌人，可是......为何你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男子突然咆哮起来，他的情绪变得极端暴躁，眼睛也渐渐变得血红。 一阵风吹过，他长发凌乱飞舞。 他的脸色很难看，整个人显得格外狰狞。 一颗颗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他喘息了一下，慢慢平静了下来，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既然是仇人，那就永不再见吧！“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消失在院子里。 江芜水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半晌才缓过劲来，脸色一瞬间惨白，她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 心里像是被人撕裂一样的痛，痛的让她快要窒息了。 原来，她所爱的人，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欺瞒对我来说，是一种致命的伤害？“她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泪如雨下，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我不该爱上你的，我不应该爱上你！我......我是个坏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是个不祥之人，你杀了我，杀了我......“她哭喊着，哭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一直站在门外的人听到了屋子里传出来的凄厉哭声，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痛的他呼吸困难。 他咬牙，转过身离开了。 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或许是在他见识到她与众不同的美貌的时候，也许是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总之，她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手中的书籍，书页翻过，一张俊逸的脸庞出现在上面。 他轻笑着，伸手抚摸着上面的画像，温柔的仿佛是在触碰最珍贵的宝贝。 他不是个善良的人，也不是一个圣人，他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君王，为达目的，他不择手段！ 他是妖界的王，掌控着天下万物的生死，更是妖魔鬼怪的克星！他有着无尽的权势和金钱，也许有人羡慕嫉妒他，可是他并不觉得幸福。 他是孤独的，是寂寞的。 因为他是妖王，所以他的身边除了那个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小狐狸以外，没有任何人。 他知道，她也很寂寞。 第四十一章 水落:昭若揭 西海之事落幕后，神帝并未谴责羲恒，反而令他好好在妖族守过永安的丧期，而妖族经此一大变故，则是陷入了史无前例的躁动之中。一面是由于短短百年就已离世了两位妖帝，一面是由于长乐修邪道还与邪神连洵染上了关系。 在多方势力的推搡之下，终是将羲恒推上了位，毕竟永安与之已成婚，只是未曾完婚，按照礼仪来说，他也是当之无二的妖帝人选。而他沉溺于丧妻之痛，无心任职，只得令他暂代妖帝之职，正位之人，还待再议。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辉谱写在大地上。 偶尔一声鱼跃，冲破江夜的寂静，接着又陷入无边的静谧，冷冽的月光洒下，朵朵莲花如娇羞的舞女，在夜风里微动。 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水中泛出层层波澜，透过影子，望进一汪深深的水中。 想她这么些年来，都做了些什么事呢。在青丘闯祸，来帝都闯祸，害了姨娘，害了姐姐，还害了妖族，令家族蒙羞，还令祖上蒙羞。 看到水中忽左忽右浮动的一团黑气，竭力思考，纷纷的思绪杂乱无章，蓦然觉着一时难以呼吸，她深深地紧闭了双眼。 几声起起伏伏的深呼吸之后，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来，抬起眼帘的一瞬间，便瞧见了水中倒映的人影。 身姿挺拔，容颜俊俏，清冷沉醉，高傲尊贵。 那个令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又意难平的神族少年。 江芜夜。 他的身影在水中轻颤着，一头长发披散在身侧，遮住了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但那双好似夜中星辰的眸子清晰可见，泛着熠熠的光彩。 若是换做从前，她定会哭着喊着在他面前大闹一场，你为什么毫无消息，为什么丢掉我送的烤鱼，为什么如此之久都没有只言片语。 可他不是有情有义的小少爷，她也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帝姬了。 她微微抬首，看向了远空。 身后传来两声脚步，蓦然听到他低哑的嗓音自耳边而来：“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闻言，长乐抖了一抖，抓住了莲池的栏杆，淡漠道：“帝少请说。” 他放低了声音：“那时，我与你远山一别，不曾想，再见却是百年之后。” 长乐没有说话。 他又继续说：“归家之后，父君令我禁闭，我逃匿未果，禁闭变本加厉，而后，妖族传来了你的死讯，我不愿相信，父君只留下了一纸婚约解除。” 听到此处，长乐感到自己都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她漠然道：“那时，我的确是闯了祸。” “我被禁足，只能偷偷遣人去妖族打探情况，听闻你姐姐救活了你，我便继续向父君请命，他便将我锁在了神塔，还令羲恒监督我，我回去后，听闻仙侍的话，才知晓你来过，给我送了烤鱼。可，父君又将我禁闭了，直至今日，我才出来。” 听他言语情真意切，长乐垂眼看脚尖，回想起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问：“那时，羲恒知晓你被锁在神塔？” 江芜夜被问的一愣，随即道：“他日日都去探望我。” 长蓦然抬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所以那时，他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殿中，是因为才从神塔回来，所以，他明知晓你不在长明殿，还是领我过去，让我看到烤鱼被丢弃而伤心离去。” 江芜夜听的一愣，不明所以，只道：“我倒是问过我的仙侍，他们说无人动过殿前的东西，那时我以为是什么鸟儿给叼了去。” “养鸟的，不就是羲恒吗？”长乐摇头，“你所言，我信你。” 一直精神紧绷着的江芜夜终于松了口气，反应过来随即说道：“此事我稍后与你细说。这些日子，我调查了许多当年的颂宇案件的疑点，也调查了你姨娘的案件，总归是得出了一些结论。” 闻言，长乐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问道：“你有何发现？” 江芜夜的手静静地安置于栏杆之上，开始一下一下地敲打台面起来：“前前后后，一环套一环地，令妖族大乱阵脚，又令神妖二族生出嫌隙，此人了解西海，懂神族，知妖族，手段卑鄙，又高深莫测，目的并不简单，或许你只是他的垫脚石，拿来当挡箭牌，他这般行事的趋势，莫约是要令三界大乱。” 长乐愕然反问：“你是说，他的目标是三界，而并非是我？” 江芜夜颔首，眉眼柔和了下来，轻声道：“我传信了白瑟瑟，她此时，应是已经到了。有些事情，还是要问她。” 夜色里，他的面容背向明月，不知怎的，她投去的目光越来越模糊了，直至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她再次沉沦在昏暗之中。 眼前的少年，竟变得如此不真切起来。 自斟自酌了片刻，她小心地问道：“你那时，心中是作何想法呢？” 知晓她说的是何事，江芜夜勾出一抹笑，颇显无力，道：“若那个取药的人不是你姐姐，便会是我。” 长乐低下了头，只觉眼眶湿润。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前殿，一片金辉自窗外撒进来，将窈窕少女的盈盈身姿映在了白墙之上，好不曼妙。 拂开层层薄雾般的轻纱，二人行了进来，在看见长乐的一瞬间，白瑟瑟几乎是扑了上来，将她狠狠地搂住，眼角泪花闪动：“长乐。” 长乐感到受宠若惊，一时不知手该往何处放，颇为不自然地安抚着她的后背，和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呜呜......长乐，我好想你！“ “好啦，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 “不是好端端的回来，是差点就死了。“ “......“长乐无言以对，这种时候，她能做些什么呢，只能任由她抱着。 半晌之后，白瑟瑟才松开了长乐，一脸严肃道：“你去哪儿了？“ “我去找我夫君了。“长乐如实答道。 白瑟瑟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怒喝道：“你疯了吗？“ 长乐怔然地看向白瑟瑟，一脸茫然。 见此，白瑟瑟更加恼火了，伸手指着她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笨蛋。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若非你是妖界公主，是陛下钦封的长宁郡主，陛下早就杀你灭口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不仅毁了自己，还会连累到整个妖族？陛下已经下旨将你关入天牢了，你还敢私自出来。“ 长宁郡主是谁啊？ 那可是神族的公主，是陛下的妹妹，更是未来的神后，若非她身份特殊，陛下根本不需要费劲巴拉地派她来凡间寻觅神草，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保护好她。 她一路千辛万苦地赶来，结果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长宁郡主，一身华美宫装，眉眼精致妩媚，举止大方得体，气质雍容华贵。 她一度认为自己看错了人，但那张脸，和记忆里的模糊影像重合之后，她才确信那个人真的是她的姐姐长宁郡主。 可惜，姐姐并不记得她了，甚至，连她这个妹妹也忘的一干二净了。 她在想，她是不是该告诉陛下这个消息？可，一旦她说了，长宁郡主就会陷入危险境地，这样的话，长宁郡主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她很想帮她呀！ 长宁郡主是她唯一的亲人，若她遇难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样纠结矛盾的情绪在心里纠缠了许久，直至江芜菁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一件事情。 长乐听完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心里的纠结都消失不见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她姐姐的对手，可是，她有一个强大的靠山，那便是陛下。 她相信自己的姐姐也一定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是，她没有说出来罢了。 她们两个姐妹，都是心思玲珑剔透的，她知道，只要她开口，她一定会帮忙。 长宁郡主和她是双胞胎，她和长宁郡主，其实有着很多的共同点。 只是，长宁郡主是女儿身，她则是男孩身，所以她比较活泼可爱，而长宁郡主则温婉文雅，气质恬淡优雅，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仕女。 她一直都很崇拜自家姐姐，虽然，自己的姐姐是个男人。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姐姐，一定是个很厉害、很优秀的人。她不想让自己的姐姐失望。 所以，她决定帮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和白瑟瑟，她是绝对不会选择帮她的，因为，她的命运，是父皇赐予的，她要做的，便是遵循自己的心意，为父皇效忠，不辜负他的期待。 她会让长宁郡主，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功坐稳她的位置，成为整个妖界都不敢得罪的女王。 而她，将会成为妖界最耀眼的新星，成为整个妖界，乃至整个妖界都敬仰的神女。 她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她比那个所谓的天之骄女，还要优秀。 “长宁......长宁......“ 白瑟瑟唤了几声，长乐才回过神来，有些迷惑：“公主，您叫我？“ “是啊，你刚刚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专注。” 第四十二章 水落:夜星辰 西海之事落幕后，神帝并未谴责羲恒，反而令他好好在妖族守过永安的丧期，而妖族经此一大变故，则是陷入了史无前例的躁动之中。一面是由于短短百年就已离世了两位妖帝，一面是由于长乐修邪道还与邪神连洵染上了关系。 在多方势力的推搡之下，终是将羲恒推上了位，毕竟永安与之已成婚，只是未曾完婚，按照礼仪来说，他也是当之无二的妖帝人选。而他沉溺于丧妻之痛，无心任职，只得令他暂代妖帝之职，正位之人，还待再议。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辉谱写在大地上。 偶尔一声鱼跃，冲破江夜的寂静，接着又陷入无边的静谧，冷冽的月光洒下，朵朵莲花如娇羞的舞女，在夜风里微动。 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水中泛出层层波澜，透过影子，望进一汪深深的水中。 想她这么些年来，都做了些什么事呢。在青丘闯祸，来帝都闯祸，害了姨娘，害了姐姐，还害了妖族，令家族蒙羞，还令祖上蒙羞。 看到水中忽左忽右浮动的一团黑气，竭力思考，纷纷的思绪杂乱无章，蓦然觉着一时难以呼吸，她深深地紧闭了双眼。 几声起起伏伏的深呼吸之后，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来，抬起眼帘的一瞬间，便瞧见了水中倒映的人影。 身姿挺拔，容颜俊俏，清冷沉醉，高傲尊贵。 那个令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又意难平的神族少年。 江芜夜。 他的身影在水中轻颤着，一头长发披散在身侧，遮住了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但那双好似夜中星辰的眸子清晰可见，泛着熠熠的光彩。 若是换做从前，她定会哭着喊着在他面前大闹一场，你为什么毫无消息，为什么丢掉我送的烤鱼，为什么如此之久都没有只言片语。 可他不是有情有义的小少爷，她也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帝姬了。 她微微抬首，看向了远空。 身后传来两声脚步，蓦然听到他低哑的嗓音自耳边而来：“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闻言，长乐抖了一抖，抓住了莲池的栏杆，淡漠道：“帝少请说。” 他放低了声音：“那时，我与你远山一别，不曾想，再见却是百年之后。” 长乐没有说话。 他又继续说：“归家之后，父君令我禁闭，我逃匿未果，禁闭变本加厉，而后，妖族传来了你的死讯，我不愿相信，父君只留下了一纸婚约解除。” 听到此处，长乐感到自己都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她漠然道：“那时，我的确是闯了祸。” “我被禁足，只能偷偷遣人去妖族打探情况，听闻你姐姐救活了你，我便继续向父君请命，他便将我锁在了神塔，还令羲恒监督我，我回去后，听闻仙侍的话，才知晓你来过，给我送了烤鱼。可，父君又将我禁闭了，直至今日，我才出来。” 听他言语情真意切，长乐垂眼看脚尖，回想起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问：“那时，羲恒知晓你被锁在神塔？” 江芜夜被问的一愣，随即道：“他日日都去探望我。” 长蓦然抬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所以那时，他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殿中，是因为才从神塔回来，所以，他明知晓你不在长明殿，还是领我过去，让我看到烤鱼被丢弃而伤心离去。” 江芜夜听的一愣，不明所以，只道：“我倒是问过我的仙侍，他们说无人动过殿前的东西，那时我以为是什么鸟儿给叼了去。” “养鸟的，不就是羲恒吗？”长乐摇头，“你所言，我信你。” 一直精神紧绷着的江芜夜终于松了口气，反应过来随即说道：“此事我稍后与你细说。这些日子，我调查了许多当年的颂宇案件的疑点，也调查了你姨娘的案件，总归是得出了一些结论。” 闻言，长乐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问道：“你有何发现？” 江芜夜的手静静地安置于栏杆之上，开始一下一下地敲打台面起来：“前前后后，一环套一环地，令妖族大乱阵脚，又令神妖二族生出嫌隙，此人了解西海，懂神族，知妖族，手段卑鄙，又高深莫测，目的并不简单，或许你只是他的垫脚石，拿来当挡箭牌，他这般行事的趋势，莫约是要令三界大乱。” 长乐愕然反问：“你是说，他的目标是三界，而并非是我？” 江芜夜颔首，眉眼柔和了下来，轻声道：“我传信了白瑟瑟，她此时，应是已经到了。有些事情，还是要问她。” 夜色里，他的面容背向明月，不知怎的，她投去的目光越来越模糊了，直至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她再次沉沦在昏暗之中。 眼前的少年，竟变得如此不真切起来。 自斟自酌了片刻，她小心地问道：“你那时，心中是作何想法呢？” 知晓她说的是何事，江芜夜勾出一抹笑，颇显无力，道：“若那个取药的人不是你姐姐，便会是我。” 长乐低下了头，只觉眼眶湿润。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前殿，一片金辉自窗外撒进来，将窈窕少女的盈盈身姿映在了白墙之上，好不曼妙。 拂开层层薄雾般的轻纱，二人行了进来，在看见长乐的一瞬间，白瑟瑟几乎是扑了上来，将她狠狠地搂住，眼角泪花闪动：“长乐。” 长乐感到受宠若惊，一时不知手该往何处放，颇为不自然地安抚着她的后背，和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这个不太好的角度，她看不见白瑟瑟的面容，只听到她正吸着鼻子，鼻音浓重，正在心中感叹呢，忽觉怀中一空，再一看，白瑟瑟已然单膝跪地，手中做礼，声音慷慨激昂道：“小殿下，受我一拜。” 还不等长乐反应过来，她已然拜了一拜，动作之迅速让人措手不及，长乐连忙上前将她一把提起，大惊道：“公主，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白瑟瑟一把握住她的手，满脸坚决道：“小殿下，你不必避礼，你与妖帝救我西海于水火之中，是西海的再生恩人，亦是我白瑟瑟的再生恩人。此生，我的命，便是小殿下的命！” 她说完这句话，眼中已然蓄满了泪水，哽咽着不成话了。 长乐一时怔忪，不知说些什么，只默默地扶起了她。 一时之间，整个殿内只剩下抽泣之声。 见这样一幅场景，江芜夜无言，靠到了门边，静候着。 良久，二人才整理好情绪，长乐朝门口看了看，想要喊他过来，一时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称呼，无论是直呼姓名，亦是唤帝少，感觉都过于陌生了。 思忖片刻，她顿顿道：“小、小少爷，你进来吧。”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江芜夜面上不知是笑还是无奈，脚步轻轻便踏了进来。 时隔百年的三人齐聚，再见彼此已是不复当初。寻得了一处落座，遂开始谈论。 白瑟瑟似是一刻都压抑不住了，率先开口道：“那时我们谈到的盗窃邪魔典籍的人，我在西海观察了好些日子，没有再来，好在我记得他的身形体格，也抓住了他的特征，在西海逐一排查过后，竟是寻不到一个这样的人。” 长乐疑惑道：“此话怎讲？” 白瑟瑟托腮，细细回想着，继而道：“我与他交手两次，可以说此人是很慎重的，黑衣蒙面，还掩去了身上的气息，我一直以为他是西海之人才对我们西海如此了解，不过他掩盖气息我后来又想了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西海之人，怕被发现故而掩盖气息呢？” 长乐还未接话，白瑟瑟又补充道：“先前你们也怀疑过，神族二殿下与先妖帝之死，与此人脱不了干系，既然此人能有这般本事，想来与神妖二族的当权者也是极为密切的。另外，还有，我与他交手，撕破了他的衣领，我发现他的颈间有一块疤痕，像是陈年老伤了。我在西海依照此证来排查，一无所获，故而，此人并不是西海的。” 话音刚落，一旁独自镇静、一言未发的江芜夜倒是不镇定了，他兀然坐直了身子，急切问道：“你说什么？颈间疤痕？你可还记得，疤痕莫约多长？” 对他如此异样的反应，白瑟瑟也是意识到了有不对，便道：“多长我倒是记不清了，隐隐记得，那道口子是在耳后吧……” 江芜夜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面色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好半天才平复了情绪，见长乐满面疑惑的目光，自斟自酌地思忖了片刻，再三欲言又止，而后薄唇轻启，吐字如珠：“羲恒他，年少时为了救我，耳后，受过剑伤。” 二人齐齐地向他投去了视线。 长乐似乎在他的发红的眼中，看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东西，好似素日里闪闪发光的星星，今夜突然黯淡了。 第四十二章 水落:迷题现 “羲恒？你说的是，三殿下？”白瑟瑟不可思议，愕然问道，“你是觉得此事与他有关么？” 长乐一时也是难以接受，怔愣着呢喃道：“这、这不可能吧……” 江芜夜面上亦是一片苦涩，他紧紧拧着眉心，手握成拳道：“他是我最亲近的幼弟，我又怎想他与此事牵扯上关系呢。只是，的确是，自少时起，无论冬夏，他便只穿高领衣衫了。其实前些年，我便觉着，他变了许多，只是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变了，总归是与从前不大一样。” 白瑟瑟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把目光转向长乐，小声问道：“小殿下，你不是与那个三殿下熟识么？你发现他有何异常了么？” 如此一说，长乐倒是顿住了，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答道：“他，的确是我见过的，人中君子。” 江芜夜望着她，沉思了半晌，几不可闻低声说道：“从前我亦这般认为。” 她努力地回想着，试图在一片纷乱的记忆中寻到一点东西来，终是越想越乱，理不清楚了。 踌躇了片刻，她揉出来几句话：“花孔雀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正直勇敢的神仙，我唯一觉着疑惑的是，那日我让他带我去找你，他明明知晓你被锁在神塔，还带我去长明殿，令我心灰意冷。” “那就只能说明，他存有挑拨心里，”白瑟瑟及时点醒她，又八卦问道，“你就说，这个三殿下知不知晓你喜欢煞神？” 此言一出，二人双双陷入了死寂。 看了看二人的脸色，都不算正常，白瑟瑟也意识到了话说的不太妥当，忙打圆场道：“我胡说的，别太信我的。” 似是这句话，真就将长乐点醒了，她打断道：“不，你说的在理，我、我那时与花孔雀交好，几乎是什么事都同他说，你这般猜想，是不错的。但，我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白瑟瑟微微侧首，细细听着，道：“你且与我说说，你们相识之后，经历了什么事情。” 长乐她顿了一顿，娓娓道来：“花孔雀此人，温和至极，所以最初，我结识他那时候，他便一直鼓励我，要遵从本心，追求所爱之人。所以我便想逃婚、逃出家，跟帝少解除婚约，他时常助我逃走，求无不应……” 话未说完，白瑟瑟便打断了她，问道：“那你记得，在那时，他次次的这些所谓的仗义之举，给你带来了什么麻烦没有呢？” 她一句命中要害，长乐忽然也觉得思路清晰了起来，不由得面露惊色，握拳道：“从云姨娘！那时是他助我逃走，而后我回到妖族，却闻姨娘的死讯传来……我还记得，他养了那么多仙鸽，在神妖二族飞来飞往，就是为了方便让我进出……” 一旁独自沉思的江芜夜，这会儿面上露出了疑云：“那，如今，你怎么看呢？” “此事自然是与颂宇之案一样的可疑，当然这不是我觉得最可疑的，”长乐忽然一拍桌子，正色问道：“公主，你知不知晓，修习邪魔典籍的人有什么特征？” 对于她突然这么问，白瑟瑟也反应极快，答道：“有何特征我倒是不知晓，不过，修邪道的人心冷，身冷，修炼需要热的环境。” 长乐深沉地眸子再一次掠过了一道亮光：“我要说的是，我次次去他殿中，他总是浑身雾气地从温池里出来，还神情奇怪，鬼鬼祟祟。”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江芜夜很快便下了定论：“那你所言的这一点，便又凑巧地与修习邪魔典籍对上了，足矣见得他不清白。” 白瑟瑟顺着思路向下问：“那后来呢？后来你与他的交集中，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长乐摇头道：“没有。“ “没有么？那他怎么就会在你被锁神塔时救你呢？“ “那是因为......“ “因为他喜欢你！“江芜水倏地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话。 两女皆震惊地望着他，白瑟瑟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江芜水面色不改道：“你们不是早已猜测，三皇兄会在你被锁神塔时，来拯救你吗？“ 白瑟瑟与长乐对视了一眼，均觉得难以置信，但这样的推测却让她们的心跳加速，久久无法平静。 “你的意思是，你三哥喜欢我，而他并非为了帮我才去的？“白瑟瑟的脑袋里轰鸣着，不停闪烁着这样的想法。 “不错。“江芜水颔首道。 他一边说着，眼角余光瞥向了江芜夏。 他知道，她不愿意看他说出这个结果。 “怎么可能？“长乐惊呼出声，“花孔雀不是最讨厌男人了吗，他不是从来都不与人亲近吗，他不是连一根针都懒得碰吗？“ 江芜水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是，他是不与人亲近，但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的。“ 白瑟瑟闻言，面上露出了恍惚之色：“是啊，那是他的风格，不管遇到了什么，都会用自己最强势的方式去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们的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他必须要知道。“江芜水语气坚决，“若不然，他是不会放弃你的。他不仅知道自己有错，他还知道，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白瑟瑟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不知为何，在听到这番话时，她的内心是欣喜的。 这样说来，她并非没有希望。只是，那样的结局，她不想看到。 白瑟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切地拉起长乐道：“长乐，既然你与那花孔雀相识，你可曾听说过这件事情？“ 长乐摇摇头道：“没有。“ 白瑟瑟皱眉道：“怎么可能？你们可曾去他府上拜访过？“ 长乐点头，白瑟瑟便继续问道：“可有听到过什么奇闻异事，比如说......比如说他的府上，有一种叫''鬼火''的东西？“ 长乐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道：“并未听闻过这样的事情。“ 白瑟瑟叹息一声，失落地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罢了，不知就不知吧，也许，我想得太过简单了......“ “不！你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你想要知道，不妨去查。“ “我知道了......“白瑟瑟点点头，随即又看向了江芜水，问道：“你说，那个花孔雀，是否会对长乐做出什么事情来？“ 江芜水想了想，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长乐也立刻道：“若是如此，我不会放弃的。“ “你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只要我好好的，那他就没有任何理由来伤害我。“江芜水道。 “嗯，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两女同时颔首。 江芜水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道：“不过，你们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行动，若是发现了他有什么异样，便立马告知我。我会派人保护你们。“ 江芜水的目光扫过二人，眼底深处有一丝复杂。 长乐点了点头。 白瑟瑟则是一脸担忧，但她也没多说。 江芜水看了二人一眼，便站了起来，离去。 待他走远，白瑟瑟便拉着长乐，坐了下来。 长乐的表情依旧凝重：“那他，到底有何目的？“ 白瑟瑟也沉默下来，她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一定要调查清楚。 她与江芜画的婚礼将于明日举办，而在此之前，还需要准备一些必备品，以免出了岔子。 翌日，江芜画的府邸门口便聚满了来自各国的使团和名流。 而白瑟瑟，也早早地穿戴好，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了府门外。 一辆辆华丽的车辇，陆续抵达府门口，停了下来，一时之间，整个街道都显得拥挤不堪，喧嚣不已。 长乐也在其中，不过她的目标，却不是这些车辇，而是另一群人。 江芜水和长乐站在街道中央，等候着迎接宾客。 白瑟瑟与长乐站在长乐的身侧，白皙的小手紧握住，眼中透着一抹坚定的神色。 不多时，人群中传出一阵喧闹，随即就见到一辆辆华丽的马车驶进了府内。 马车的门帘掀开，先是一双黑靴踏入众人视线，随即，一条修长挺拔的腿，也随着跨出。 接着，一袭红衣的少年便迈步而出。 那少年面容俊美绝伦，肤若凝脂，一张精致的脸庞，犹如画笔精雕细琢而成，眉宇间透着一股傲然和桀骜，但他的眼神却十分温柔，仿佛带了几缕阳光。 他缓步朝着两女走来，那样高挑挺拔的身姿，竟给人一种无比舒适的感觉。 他每靠近一步，便有无数花痴的女子忍不住尖叫连连。 他就像是一个发光体，让人不敢直视他，却又忍不住想要去触摸他的五官和轮廓。 长乐的心跳猛烈地跳动着，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跟她的师父相提并论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沦陷了...... 白瑟瑟也看呆了，她的心脏砰砰地狂跳着，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江芜水看着白瑟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样的男人，他很期待，他与她之间，又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第四十三章 水落:疑难解 “羲恒？你说的是，三殿下？”白瑟瑟不可思议，愕然问道，“你是觉得此事与他有关么？” 长乐一时也是难以接受，怔愣着呢喃道：“这、这不可能吧……” 江芜夜面上亦是一片苦涩，他紧紧拧着眉心，手握成拳道：“他是我最亲近的幼弟，我又怎想他与此事牵扯上关系呢。只是，的确是，自少时起，无论冬夏，他便只穿高领衣衫了。其实前些年，我便觉着，他变了许多，只是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变了，总归是与从前不大一样。” 白瑟瑟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把目光转向长乐，小声问道：“小殿下，你不是与那个三殿下熟识么？你发现他有何异常了么？” 如此一说，长乐倒是顿住了，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答道：“他，的确是我见过的，人中君子。” 江芜夜望着她，沉思了半晌，几不可闻低声说道：“从前我亦这般认为。” 她努力地回想着，试图在一片纷乱的记忆中寻到一点东西来，终是越想越乱，理不清楚了。 踌躇了片刻，她揉出来几句话：“花孔雀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正直勇敢的神仙，我唯一觉着疑惑的是，那日我让他带我去找你，他明明知晓你被锁在神塔，还带我去长明殿，令我心灰意冷。” “那就只能说明，他存有挑拨心里，”白瑟瑟及时点醒她，又八卦问道，“你就说，这个三殿下知不知晓你喜欢煞神？” 此言一出，二人双双陷入了死寂。 看了看二人的脸色，都不算正常，白瑟瑟也意识到了话说的不太妥当，忙打圆场道：“我胡说的，别太信我的。” 似是这句话，真就将长乐点醒了，她打断道：“不，你说的在理，我、我那时与花孔雀交好，几乎是什么事都同他说，你这般猜想，是不错的。但，我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白瑟瑟微微侧首，细细听着，道：“你且与我说说，你们相识之后，经历了什么事情。” 长乐她顿了一顿，娓娓道来：“花孔雀此人，温和至极，所以最初，我结识他那时候，他便一直鼓励我，要遵从本心，追求所爱之人。所以我便想逃婚、逃出家，跟帝少解除婚约，他时常助我逃走，求无不应……” 话未说完，白瑟瑟便打断了她，问道：“那你记得，在那时，他次次的这些所谓的仗义之举，给你带来了什么麻烦没有呢？” 她一句命中要害，长乐忽然也觉得思路清晰了起来，不由得面露惊色，握拳道：“从云姨娘！那时是他助我逃走，而后我回到妖族，却闻姨娘的死讯传来……我还记得，他养了那么多仙鸽，在神妖二族飞来飞往，就是为了方便让我进出……” 一旁独自沉思的江芜夜，这会儿面上露出了疑云：“那，如今，你怎么看呢？” “此事自然是与颂宇之案一样的可疑，当然这不是我觉得最可疑的，”长乐忽然一拍桌子，正色问道：“公主，你知不知晓，修习邪魔典籍的人有什么特征？” 对于她突然这么问，白瑟瑟也反应极快，答道：“有何特征我倒是不知晓，不过，修邪道的人心冷，身冷，修炼需要热的环境。” 长乐深沉地眸子再一次掠过了一道亮光：“我要说的是，我次次去他殿中，他总是浑身雾气地从温池里出来，还神情奇怪，鬼鬼祟祟。”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江芜夜很快便下了定论：“那你所言的这一点，便又凑巧地与修习邪魔典籍对上了，足矣见得他不清白。” 白瑟瑟顺着思路向下问：“那后来呢？后来你与他的交集中，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后来……后来我被处决了，”说到此处，她的眸光明显地暗了下来，“那段日子，我姐姐为了我四处寻药心力交瘁，貌似他还为我姐姐渡了半身修为，对我姐姐极好，无论是后来的长恨山除魔兽，还是平西海之乱，他始终都护着姐姐，所以，我实在是难以判断……” 白瑟瑟面不改色道：“你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他与先妖帝是订婚了吧？既然订婚了，他必定是要对你姐姐好的，你说的长恨山我不清楚，凭西海之事我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闻言，长乐面上露出了恍惚之色，她愣愣地回想了一阵子，吞吐道：“那时，姐姐与他要成婚了……可是妖市突然有魔气，我们前往妖市探看无果，他赶来声称魔气与长恨山有联系，我们便去了长恨山，还随他入了谷，也的的确确找到了魔兽朱雀，只是损伤颇为惨重，我也沾染上了这股魔气。而后，便是西海之行了，姐姐执意要陪他前去，而我，也是为你而来，只是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意外罢了。” 白瑟瑟只觉脑中轰鸣着，忽然生出来一个想法，试探问道：“你说，是他引领你们前去长恨山？” “是，”她点头坚定道，“他说他手下的人在那处见到过可疑的魔气。” “你没发觉，你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吗？”白瑟瑟一边说着，眼角余光瞥向了江芜夜，“不信你让煞神来替你分析分析。” 长乐的视线随着她一起，转向了江芜夜。 他面上没有颜色，轻描淡写道：“的确是有些不合理之处。” 长乐皱眉问道：“那帝少可否明说？” 他轻叹一声，面上有些忧虑之色。 江芜菁听得两人谈论之语，面上露出了疑惑之色。 白瑟瑟继续劝慰：“长乐，若是你还想知晓什么事，便去问问帝少，他或许会明明白白告诉你的。“ 长乐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我去问问他，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长乐......“江芜芫想叫住她，却被长乐一个凌厉的眼神给止住了。 她不满地嘟囔道：“长乐，这女人的话，你千万莫要相信啊。“ 长乐的脚步微顿，转头瞪了她一眼，继续朝着殿外走去。 “哎，你别走那么快嘛。“江芜水在身后喊道。 长乐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径自离开了。 “唉，这丫头怎么这般不懂规矩！“江芜菁不悦地抱怨。 江芜菁刚要说话，就被江芜水伸手捂住了嘴巴，冲她摇头示意。 她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巴。 这一切被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江芜芫尽收眼底，她放下杯子，站了起来，走到长乐的位置，对她笑眯眯道：“你姐姐的脾气有些急躁，你别介意。“ 长乐抬头，怔楞了片刻，又立即垂下眼睑，恭敬地回道：“不敢。“ 这样的长乐令江芜芫心头有一丝异样滑过，她又坐了下来，笑道：“你姐姐说得不假，你是个聪慧之人，应该能够分辨好人坏人，不管是否与你姐姐有过什么交集，我们都希望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长乐依旧低头：“我会的。“ “那就好。“江芜芫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听说，你是个孤儿？“ 长乐猛地抬头：“是的。“ 江芜芫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认真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会被人收留，又为何会遭遇这等意外？“ 长乐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却依旧咬牙挺了挺胸膛：“我是个孤儿。“ 江芜芫看着这样的长乐，只觉得有些心酸，她不禁想到了自己。 虽然她并非亲身经历这种意外，可她曾经，何尝又不是一个孤儿？而且......在她的世界里，孤儿这个词也是很陌生的。 想起那时候在皇宫中，因为自己被太子陷害而流连街头的那段日子，她忍不住叹息。 长乐看着她面上浮现出的感慨，有些疑惑：“公主，你是在想家么？“ “是啊，想家。“江芜芫叹了口气，“我的家乡在西域，我的祖母在西域，我的父母也在西域，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也都在西域。“ “我曾经去过西域，不过我只在西域待了三年，后来我就离开了那里，辗转南临，到达了东海大陆，而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一双儿女了，可惜他们......“说到这里，江芜芫忽然停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于是转移了话题，“你的家族是什么势力呢？“ 长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的家族是长乐家族，家族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三名男丁，分别为家族中的天赋最高者和家族中的精英弟子，我是最小的弟子。“ 江芜菁闻言有些讶异，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几份同情。 长乐看到了，她不由地蹙眉，但也没有解释什么。 江芜菁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长乐给打断了：“我想，我的姐姐也应当是个很优秀的人吧，否则为何帝君会喜欢她？“ 江芜菁的面颊微红，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长乐看着她，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吃醋的，你的容貌比她更胜几筹，帝君也许只是觉得她好看，并非是喜欢她。“ 江芜菁闻言，更加慌乱了，只能拼命点头。 长乐见状，忍俊不禁，但又有些心疼，于是又道：“你别怕，我不会吃醋的。你和帝君的关系......“ 她欲言又止，只是静静地看着江芜菁。 江芜菁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低头道：“帝君和帝妃之间的关系很特殊，我不会妄图拆散他们的，毕竟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长乐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告辞了。 江芜菁看着长乐离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这样的长乐，真是让人心疼呢。 长乐离开皇宫之后就去了长乐阁。 第四十四章 水落:三千珠 “羲恒？你说的是，三殿下？”白瑟瑟不可思议，愕然问道，“你是觉得此事与他有关么？” 长乐一时也是难以接受，怔愣着呢喃道：“这、这不可能吧……” 江芜夜面上亦是一片苦涩，他紧紧拧着眉心，手握成拳道：“他是我最亲近的幼弟，我又怎想他与此事牵扯上关系呢。只是，的确是，自少时起，无论冬夏，他便只穿高领衣衫了。其实前些年，我便觉着，他变了许多，只是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变了，总归是与从前不大一样。” 白瑟瑟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把目光转向长乐，小声问道：“小殿下，你不是与那个三殿下熟识么？你发现他有何异常了么？” 如此一说，长乐倒是顿住了，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答道：“他，的确是我见过的，人中君子。” 江芜夜望着她，沉思了半晌，几不可闻低声说道：“从前我亦这般认为。” 她努力地回想着，试图在一片纷乱的记忆中寻到一点东西来，终是越想越乱，理不清楚了。 踌躇了片刻，她揉出来几句话：“花孔雀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正直勇敢的神仙，我唯一觉着疑惑的是，那日我让他带我去找你，他明明知晓你被锁在神塔，还带我去长明殿，令我心灰意冷。” “那就只能说明，他存有挑拨心里，”白瑟瑟及时点醒她，又八卦问道，“你就说，这个三殿下知不知晓你喜欢煞神？” 此言一出，二人双双陷入了死寂。 看了看二人的脸色，都不算正常，白瑟瑟也意识到了话说的不太妥当，忙打圆场道：“我胡说的，别太信我的。” 似是这句话，真就将长乐点醒了，她打断道：“不，你说的在理，我、我那时与花孔雀交好，几乎是什么事都同他说，你这般猜想，是不错的。但，我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白瑟瑟微微侧首，细细听着，道：“你且与我说说，你们相识之后，经历了什么事情。” 长乐她顿了一顿，娓娓道来：“花孔雀此人，温和至极，所以最初，我结识他那时候，他便一直鼓励我，要遵从本心，追求所爱之人。所以我便想逃婚、逃出家，跟帝少解除婚约，他时常助我逃走，求无不应……” 话未说完，白瑟瑟便打断了她，问道：“那你记得，在那时，他次次的这些所谓的仗义之举，给你带来了什么麻烦没有呢？” 她一句命中要害，长乐忽然也觉得思路清晰了起来，不由得面露惊色，握拳道：“从云姨娘！那时是他助我逃走，而后我回到妖族，却闻姨娘的死讯传来……我还记得，他养了那么多仙鸽，在神妖二族飞来飞往，就是为了方便让我进出……” 一旁独自沉思的江芜夜，这会儿面上露出了疑云：“那，如今，你怎么看呢？” “此事自然是与颂宇之案一样的可疑，当然这不是我觉得最可疑的，”长乐忽然一拍桌子，正色问道：“公主，你知不知晓，修习邪魔典籍的人有什么特征？” 对于她突然这么问，白瑟瑟也反应极快，答道：“有何特征我倒是不知晓，不过，修邪道的人心冷，身冷，修炼需要热的环境。” 长乐深沉地眸子再一次掠过了一道亮光：“我要说的是，我次次去他殿中，他总是浑身雾气地从温池里出来，还神情奇怪，鬼鬼祟祟。”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江芜夜很快便下了定论：“那你所言的这一点，便又凑巧地与修习邪魔典籍对上了，足矣见得他不清白。” 白瑟瑟顺着思路向下问：“那后来呢？后来你与他的交集中，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后来……后来我被处决了，”说到此处，她的眸光明显地暗了下来，“那段日子，我姐姐为了我四处寻药心力交瘁，貌似他还为我姐姐渡了半身修为，对我姐姐极好，无论是后来的长恨山除魔兽，还是平西海之乱，他始终都护着姐姐，所以，我实在是难以判断……” 白瑟瑟面不改色道：“你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他与先妖帝是订婚了吧？既然订婚了，他必定是要对你姐姐好的，你说的长恨山我不清楚，凭西海之事我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闻言，长乐面上露出了恍惚之色，她愣愣地回想了一阵子，吞吐道：“那时，姐姐与他要成婚了……可是妖市突然有魔气，我们前往妖市探看无果，他赶来声称魔气与长恨山有联系，我们便去了长恨山，还随他入了谷，也的的确确找到了魔兽朱雀，只是损伤颇为惨重，我也沾染上了这股魔气。而后，便是西海之行了，姐姐执意要陪他前去，而我，也是为你而来，只是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意外罢了。” 白瑟瑟只觉脑中轰鸣着，忽然生出来一个想法，试探问道：“你说，是他引领你们前去长恨山？” “是，”她点头坚定道，“他说他手下的人在那处见到过可疑的魔气。” “你没发觉，你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吗？”白瑟瑟一边说着，眼角余光瞥向了江芜夜，“不信你让煞神来替你分析分析。” 长乐的视线随着她一起，转向了江芜夜。 他面上没有颜色，轻描淡写道：“的确是有些不合理之处。” 长乐皱眉问道：“那帝少可否明说？” 他轻叹一声，面上有些忧虑之色，道：“其一，你说，是他引你与先妖帝前去长恨山谷，这说明他目的不纯，其二，”他稍稍停顿，看着白瑟瑟道，“我们都知晓长恨山有魔物，而且不少，却不曾听闻过，长恨山还有什么特殊的存在。“ 白瑟瑟也皱眉了：“难道不是吗？那你说，他是故意引我去的吗？“ 长乐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若他是故意引我去的，为何又要告诉你，我会遇上什么危险呢？“ “或许只是因为好玩儿？“白瑟瑟试探道。 “这倒未必，“江芜菁忽然插嘴，“我想我可以帮到你，毕竟你是我的亲妹妹。“ “你？“白瑟瑟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着，“我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初你不是在云府住了几年？“江芜菁挑眉笑道，“当时我与你同在云府住下，你不觉得我们很投缘吗？“ “你是说，你是我姐姐？“白瑟瑟一脸震惊，“怎么可能？我们怎么会认识？“ “怎么不会？那时候我还在襁褓之中，你可是抱过我的，不仅仅是抱过，还摸过。“江芜菁一本正经道。 闻言，白瑟瑟立即红透了耳根，尴尬道：“我那是......那是......“ “好了好了，“长乐连忙打断，“这件事暂且放一放，现在说长恨山的事儿，我想，他是在利用你们姐妹，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与你姐姐又有什么仇怨？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知。“白瑟瑟摇摇头，“我只是听他的吩咐，将你姐姐送进长恨山。“ 长乐的面容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那你还真是个愚蠢的丫鬟。“ 白瑟瑟有些不服：“你才是笨蛋，我这么聪明......“ “是是是，你聪明，那现在我来教你，如何才能查清事情真相。“说罢，长乐便将她拉到一边坐下，“你听好了，这一切，都是因你姐姐和那个叫凤青鸾的贱婢而起，他们三人联合设计了这一切，你姐姐为报复他们所以嫁给了他，而他，则是为了报复他，才娶了你姐姐，这一场婚礼中，你姐姐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凤青鸾则是一颗重磅炸弹......“ 白瑟瑟越听越糊涂了，忍不住开口道：“那么你们呢？那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我们？我们是什么？“长乐轻轻一笑，眸子眯了眯，眼底闪烁出一丝寒芒，“我们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炮灰而已。“ 江芜芫一行人刚从天机阁离开没多久，长乐便收到了凤青鸾派去长恨山调查长恨山的人传来的消息。 那一队人马，已经进了长恨山，可是并不敢进入太远。 因为他们怕被里面的人发现，所以一直在外围徘徊。 但这样，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因为他们知道长恨山中，肯定隐藏着大量的秘密，这些秘密，或许会对他们产生巨大的助益！ “我们要不要去探查一下？“她问道。 江芜夜摇摇头：“现在不宜轻举妄动。“ 煞神点头：“那就继续等消息吧。“ 江芜夜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如我们去长恨山探查探查？“ “你不要命了？“江芜夜瞪了他一眼，“这可是魔气最重之地，就算有煞神在，都有去无回，更别提你我。“ 江芜夜也是摇头：“你别冲动，这次是我请求他带我去的，他应该会答应我。“ 江芜夜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呀，总是这般莽撞。“ 江芜夜挠挠头，憨厚的笑了笑。 江芜夜见状，摇摇头。 ...... 江芜夜等人一路北上，一路南行，途径一处小村落时，他们停了下来休整。 此地距离长恨山谷只有一日之遥了。 江芜夜让众人暂作歇息，自己则是跑去了村庄内打探消息。 这个小村子，是她和长乐的母家人所住，村民淳朴热心，她也很喜欢他们。 不过，她的身份不适合留在村子里太久。 第四十五章:西海乱 “羲恒？你说的是，三殿下？”白瑟瑟不可思议，愕然问道，“你是觉得此事与他有关么？” 长乐一时也是难以接受，怔愣着呢喃道：“这、这不可能吧……” 江芜夜面上亦是一片苦涩，他紧紧拧着眉心，手握成拳道：“他是我最亲近的幼弟，我又怎想他与此事牵扯上关系呢。只是，的确是，自少时起，无论冬夏，他便只穿高领衣衫了。其实前些年，我便觉着，他变了许多，只是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变了，总归是与从前不大一样。” 白瑟瑟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把目光转向长乐，小声问道：“小殿下，你不是与那个三殿下熟识么？你发现他有何异常了么？” 如此一说，长乐倒是顿住了，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答道：“他，的确是我见过的，人中君子。” 江芜夜望着她，沉思了半晌，几不可闻低声说道：“从前我亦这般认为。” 她努力地回想着，试图在一片纷乱的记忆中寻到一点东西来，终是越想越乱，理不清楚了。 踌躇了片刻，她揉出来几句话：“花孔雀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正直勇敢的神仙，我唯一觉着疑惑的是，那日我让他带我去找你，他明明知晓你被锁在神塔，还带我去长明殿，令我心灰意冷。” “那就只能说明，他存有挑拨心里，”白瑟瑟及时点醒她，又八卦问道，“你就说，这个三殿下知不知晓你喜欢煞神？” 此言一出，二人双双陷入了死寂。 看了看二人的脸色，都不算正常，白瑟瑟也意识到了话说的不太妥当，忙打圆场道：“我胡说的，别太信我的。” 似是这句话，真就将长乐点醒了，她打断道：“不，你说的在理，我、我那时与花孔雀交好，几乎是什么事都同他说，你这般猜想，是不错的。但，我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白瑟瑟微微侧首，细细听着，道：“你且与我说说，你们相识之后，经历了什么事情。” 长乐她顿了一顿，娓娓道来：“花孔雀此人，温和至极，所以最初，我结识他那时候，他便一直鼓励我，要遵从本心，追求所爱之人。所以我便想逃婚、逃出家，跟帝少解除婚约，他时常助我逃走，求无不应……” 话未说完，白瑟瑟便打断了她，问道：“那你记得，在那时，他次次的这些所谓的仗义之举，给你带来了什么麻烦没有呢？” 她一句命中要害，长乐忽然也觉得思路清晰了起来，不由得面露惊色，握拳道：“从云姨娘！那时是他助我逃走，而后我回到妖族，却闻姨娘的死讯传来……我还记得，他养了那么多仙鸽，在神妖二族飞来飞往，就是为了方便让我进出……” 一旁独自沉思的江芜夜，这会儿面上露出了疑云：“那，如今，你怎么看呢？” “此事自然是与颂宇之案一样的可疑，当然这不是我觉得最可疑的，”长乐忽然一拍桌子，正色问道：“公主，你知不知晓，修习邪魔典籍的人有什么特征？” 对于她突然这么问，白瑟瑟也反应极快，答道：“有何特征我倒是不知晓，不过，修邪道的人心冷，身冷，修炼需要热的环境。” 长乐深沉地眸子再一次掠过了一道亮光：“我要说的是，我次次去他殿中，他总是浑身雾气地从温池里出来，还神情奇怪，鬼鬼祟祟。”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江芜夜很快便下了定论：“那你所言的这一点，便又凑巧地与修习邪魔典籍对上了，足矣见得他不清白。” 白瑟瑟顺着思路向下问：“那后来呢？后来你与他的交集中，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后来……后来我被处决了，”说到此处，她的眸光明显地暗了下来，“那段日子，我姐姐为了我四处寻药心力交瘁，貌似他还为我姐姐渡了半身修为，对我姐姐极好，无论是后来的长恨山除魔兽，还是平西海之乱，他始终都护着姐姐，所以，我实在是难以判断……” 白瑟瑟面不改色道：“你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他与先妖帝是订婚了吧？既然订婚了，他必定是要对你姐姐好的，你说的长恨山我不清楚，凭西海之事我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闻言，长乐面上露出了恍惚之色，她愣愣地回想了一阵子，吞吐道：“那时，姐姐与他要成婚了……可是妖市突然有魔气，我们前往妖市探看无果，他赶来声称魔气与长恨山有联系，我们便去了长恨山，还随他入了谷，也的的确确找到了魔兽朱雀，只是损伤颇为惨重，我也沾染上了这股魔气。而后，便是西海之行了，姐姐执意要陪他前去，而我，也是为你而来，只是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意外罢了。” 白瑟瑟只觉脑中轰鸣着，忽然生出来一个想法，试探问道：“你说，是他引领你们前去长恨山？” “是，”她点头坚定道，“他说他手下的人在那处见到过可疑的魔气。” “你没发觉，你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吗？”白瑟瑟一边说着，眼角余光瞥向了江芜夜，“不信你让煞神来替你分析分析。” 长乐的视线随着她一起，转向了江芜夜。 他面上没有颜色，轻描淡写道：“的确是有些不合理之处。” 长乐皱眉问道：“那帝少可否明说？” 他轻叹一声，面上有些忧虑之色，道：“其一，你说，是他引你与先妖帝前去长恨山谷，这说明他目的不纯，其二，你粘上魔气此事，我想也不会是意外吧。” 她心下疑惑，目光落在他点动的指尖之上，迟缓道：“此事，我倒从未细细思量过。” 白瑟瑟接了话，定定道：“小殿下，你细细与我说说，他是如何引你们进去的，最好是将前头的，他是如何与你姐妹二人结识的，一并告知于我。” 长乐一咬牙，将原委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三人齐齐地沉寂了一阵后，倒是她自己意识不对，率先开口道：“这么一捋，我倒觉着，你们的猜想当真是半分不差。” “小殿下，这么一说吧，以我的猜测，他从最开始结识你与先妖帝，便已目的不纯了，”白瑟瑟轻叹摇头，“再者，他若是真的爱先妖帝，又怎会舍得她去闯荡去献祭呢。” 长乐心下一震，随即感到一阵钝痛，下意识地蜷缩了手指，呢喃道：“可，爱是能够装出来的吗……” “为什么不能够呢？”白瑟瑟歪头，反过来问她，“只是你觉得不能够罢了。” 闻言，她只觉得心口发堵，鼻腔一窒，无言再说。 江芜夜身体僵硬，半晌才缓缓抬手，道：“罢了，你不必与她说这些。羲恒自小便与我十分青睐，我与颂宇不熟，与他确是无话不谈，若要论惊恐，你定是不及我的。我曾一度地认为，他的为人，不可能行如此苟且之事。” “只有这样猜测三殿下，这一切才说得通，”白瑟瑟目光严肃，望了过来，“小殿下，最初他与你和先妖帝结识，便开始频繁出入帝都，还与先妖帝那般青睐，你也说了，连二殿下的婚殿还是他指引你前去的，你与先妖帝逃走之后，他进去动手脚岂不是轻而易举？还有，从云妖帝出事之时，还是他助你逃出帝都的，足矣见得他了解从云妖帝要如何捕捉你，况且你还对她使了术法，在这其中对她动手脚也不是难事了，这是第一件事，” 她顿了顿，随即继续面色严肃地讲，“还有，小殿下你本身就是一个坦荡直率的人，你爱憎分明，什么都写在脸上，还热血心肠，你说那时你能与他聊得来，是因为他想法与你一致，认为人不要太拘于俗世，并且你还很不认同，大家对他的恶意评价，你独具一格地认为他的法器凤翎琴不应该收到如此鄙视，我认为，他此番博的，不就是你的同情心吗？还救下你跌落神台的姐姐，着实高明。” 听她一席话，长乐不可思议，还未缓过神来，又听她说道：“修习邪魔典籍会令人原本的功法尽废，修为什么的是毫无用处，你姐姐外出采药险些丢了命，他作为未婚夫婿，这个渡她半身修为的美名，他不担又让谁来担呢？” 江芜夜开口：“我有疑，”他的视线转向了一脸苦闷的长乐，道，“你被处决之事，我前前后后查了许久。先妖帝是不是给了你一些保命的器具？她是想保住你的仙灵的。但俞驰与我说，不是仙灵没保住，是你的灵丹，在行刑之后，被有心之人盗走了。” 长乐大骇，瞳孔剧缩，她从未从他们口中听说这回事，还以为真的是法器不管用了，以为自己的灵丹被蓝焰冰锥打散了，不由得喉咙沙哑问道：“俞驰他，可还有告知你什么消息？” 江芜夜眼中炽热，似乎有些红血色：“别的没有，我只是不敢猜测，能潜入帝都内部，破先妖帝的界，偷走灵丹的，这三界还能有哪些人。” 第四十一章 水落:落尘网 闻言，长乐一时怔忡，被白瑟瑟唤了好几声，这才回过神来，呢喃道：“这……能做到这般地步的人，除了妖族那些长老，我也不必多说了。” 江芜夜的目光直直地锁着她，十分认真道：“妖族长老，你是无需怀疑的，我已查过，他们没有动机，再者，我已遣人查探过，并无什么强烈灵力的异常。” 长乐感受到他目光的异样，怔愣了片刻，随即又垂下眼帘，不敢去触碰他眼中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脆弱情感，缓缓回复道：“我明白，只有他能做到。” 白瑟瑟振振有声地下了定论：“既然如此，都明了是他盗取了你的灵丹，便可以猜到，这么多祸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头的二人一时之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白瑟瑟一人说，她轻轻拍了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牙道：“假若我们这些猜测是对的，那三殿下，自始至终都在操纵全局，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二人给不出答案，正在她独自疑惑之时，一道响亮的嗓音传了过来。 “他要的，是三界。”俞驰自渐渐消散的雾气中现身。 三人齐齐地转眼看了过来，白瑟瑟眼中双目圆瞪，一到跟前便揪住了他的领子，呵斥道：“鼠辈，你不是说你要养病吗？还敢骗我？” 俞驰双手举起，求饶道：“公主，我属实是养病去了，病好了才来的，”获得了自由，他正色将衣物整理好，轻咳几声，道，“我是来为你们解答疑难的。” 见长乐满面苦恼，他啧啧两声，一拍她肩膀，道：“你们所说的，我听墙角，听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在你们怀疑他之前，我就已经怀疑他了。” 长乐愕然回首，拿来了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你？你为何会怀疑他呢？” “可能是我比较精明吧，我与他没有感情，自然不会因为他多好而去摒弃原本应有的公正的念想，”他耸肩，无奈摊手，“我所想，与白瑟瑟是没有什么出入的。” 长乐点点头，俞驰所说，与她心中所想相差无几，便也不追究了。 “小殿下，你可否告诉我，你那日是如何与先妖帝说的？你说了什么，竟令他那么信服你？“白瑟瑟忍不住开口道。 长乐闻言，面颊微微泛起一抹嫣红。 “你们不知道的，“她摇了摇头，“你们都不知道。“ 白瑟瑟挑眉：“哦？“ “你们都不知道，先妖帝为了我，放弃了他的计划，放弃了自己的性命。“长乐的目光闪烁，“这样的事情，怎么会传到妖界去呢？“ 白瑟瑟和俞驰相顾骇然，长乐更是捂住嘴巴，惊讶得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她不敢置信，不敢相信先妖帝竟为她付出这般多！ “我当时说，我是因为喜欢她才愿意帮她的，但先妖帝说他是因为爱她才愿意帮她的。“俞驰叹息了一声，“你们可知道，他为了救我，已经死了。“ “死了？“白瑟瑟惊呼出声。 “是啊，我亲耳听见他倒下时的声音，是真的断气了，“他的声音里透露着浓浓悲伤和痛楚，“那一刹那，我觉得我的天空塌陷了，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白瑟瑟也忍不住掉泪了。 她是知道的，先妖帝虽然平时冷冰冰的，对待她们却一直非常好，他的心思，她也是懂的，只是......他们终究是不可能的呀。 “那个人类，竟然是你的情敌？“白瑟瑟吸了吸鼻涕，有些委屈地嘟囔道。 长乐的唇畔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说什么，你们是兄妹？“白瑟瑟惊叫，“你竟然还瞒着我！我要杀了那个人类！“ 说罢，便要冲出门去。 她是真的生气了，一个人类，竟然敢抢她的男人，简直罪该万死！ 俞驰拉住了她，沉重地摇头，道：“不要，你打不过那个人类的，他是神级的修士。“ “什么！“白瑟瑟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真的，我没骗你，他确实是神级修士。“俞驰说这话，声音都是颤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他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道，“你也看到了，他身边还带了一条龙，是九尾金凤，你若贸然出手，不仅救不了那个人类，甚至还有可能会送命。“ “我不怕，“白瑟瑟握紧拳头，“你不能让那个人类欺负我的姐姐！“ 俞驰看向白瑟瑟，眸中充满了怜惜：“你还年幼，他若是要娶你，你怎么反抗得了？再说，就算我同意，你父皇也不会同意的。你父皇那么宠你，你若真与他有关系，你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怎么会变成人形，还有这么厉害的法术？“白瑟瑟疑惑道，她一直以为俞驰是只狐狸，是只不谙世事的妖兽，却没想到，他会是一位神阶高手！ 俞驰摸摸脑袋：“这个嘛，说来也巧，就在我从妖域离开的时候，遇到了人界的一群妖魔，当时他们还是妖兽的状态，我将他们杀了之后，便化作人形了。“ “人界？“白瑟瑟一脸惊奇。 “嗯，你别看他们的外表很像妖，但是他们的骨架都是人类的骨头，他们的肉，其实是人的肉。“俞驰解释道，“我们妖族，与人族不一样。我们生存于妖界之外的世界里，我们与人类相处久了，会慢慢学会人类的语言和习惯，并且开始与人类建立起友谊，我们与人类相处时，会将他们当作朋友，也会互赠礼物，所以，他们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友谊，我与他们的关系还是很铁的。“ 白瑟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所以啊，你就不要冲动行事了，“俞驰叹息一声，“你现在还太弱小，不管是人界还是妖界，都不适合你，若你执意要去找他报仇，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放手吧。“ 白瑟瑟咬紧唇瓣：“我不甘心。“ “不甘心也没用。“俞驰淡淡开口道，“我也不想你死，可是你必须得去人间，只有去了人间，你才能寻找你想要的。你若是留在妖界，只会让你父王失望。“ 白瑟瑟沉默了，她垂眸思索片刻，最终缓缓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俞驰的胸前。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类是神级的修士？“ “他说的。“俞驰道，“他说他是神仙，我也没说谎。“ “神仙？“白瑟瑟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先妖帝也是神级的修为？“ “嗯。“ 白瑟瑟的心里五味陈杂，既震惊又惊惧。先妖帝的实力，竟是如此强横，她竟从未见识过。 这么说，那个人类，竟是一位神仙了？ 他是神仙，为何会出现在这个破烂的房间里？ 白瑟瑟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俞驰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喝：“别把别人想的跟你一样龌蹉。“ 白瑟瑟撇嘴，低低嘀咕一句：“你本来就比我龌蹉！“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白瑟瑟连忙否认。 “你说什么？“俞驰眯起了双眼，威胁意味颇深。 白瑟瑟缩了缩脖子：“没说什么。“ “你是不是皮痒欠收拾了？“俞驰扬了扬拳头。 白瑟瑟一惊，连忙躲进了被窝。 俞驰笑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儿，随后转身，推开了门。 ...... 夜深了。 白瑟瑟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坐起身来。 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周围漆黑一片，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今晚，她一定不安生。 白瑟瑟咬牙。 算了，反正也逃不掉，大不了一死而已，总比被抓到，然后丢去给先妖帝玩的好。 “嗖......“ 窗户忽然被风吹破了，一道人影飞掠而入，在她面前站定，白瑟瑟一怔，定睛一看，却是那日在酒楼里，那个神秘男子。 “你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走进来的。“男子微微笑道，“小姑娘，今晚我陪你睡好不好？“ 白瑟瑟连忙摇头：“不好。“ “那真遗憾，你的侍女就不会有好果子吃了，“男子挑眉，“这是我的手笔。“ 白瑟瑟闻言，脸色瞬间惨白，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的话，你应该清楚，“男子笑容邪魅，“我要是想杀了你，轻松得很，但是，我不希望我做这种事情。毕竟，我们是邻居，你还是我们的小客人呢。““我、我知道了。“白瑟瑟连忙点头，她是知道的，她现在的境况，只能听天由命，她根本无能为力。 男子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离开了屋子，将门带上。 ......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猛然被人撞开了。 白瑟瑟吓得浑身一抖，一抬眸，却发现一名黑衣少女闯进屋子，手中拎着一根木棒，正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少女的眼神凶狠而又愤怒，像是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你是谁？“白瑟瑟问。 “我叫青萝，“少女咬牙切齿地道，“我告诉你，你别想着逃跑，我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命令，要将你活捉，等他玩腻了，就送到我家去！“ 说完，她一甩手里的木棍，朝白瑟瑟扑了过来。 白瑟瑟慌忙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