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开》 第1章 穿书 邺京最大的茶楼。 “芸姐姐,你定要帮我!”二楼雅间,沈烟昙声音惊惶。 宋芸握住她的手:“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 沈烟昙带着哭腔:“楚家要退了我同楚公子的婚约,把人选换成我四妹。” 宋芸皱了皱眉:“你本身无错,强行退婚,岂非欺人太甚!” “不。”沈烟昙害怕道,“退婚我可以接受,可……可母亲的意思,是想在退婚后,趁势将我许给杨家!” “杨家?!”宋芸顿时惊惧道,“你说的,可是公主府的那位。” 沈烟昙垂眸落寞道:“父亲的仕途总需要人帮衬,若这事成了,便是一大助力,只是,我实在害怕,不想就这么丢了命。” “好了。”宋芸越听她这么说就越是生气,“别说傻话,你且等我消息,此事,我需先回去找父兄商议。” “如此便多谢芸姐姐了。”沈烟昙立刻起身拜了一拜。 很快,满心怒气的宋芸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雅间只剩下了沈烟昙。 待雅间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沈烟昙脸上的可怜和恐惧便瞬间收敛,重新换上了那副懒洋洋的笑模样。 侍女叠锦刚想开口,却见沈烟昙向着隔壁扬了扬下巴,提醒她隔墙有耳。 叠锦连忙收了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沈烟昙挂着那副闲适的表情,时不时发出一点轻微抽噎,活像是被戳中了伤心事,一时间缓不过来的样子。 一盏茶后,终于“整理好情绪”的沈烟昙站起身,轻声道:“我们也回去吧,不然让母亲发现就遭了。” 说着,就低着头在叠锦的搀扶下出了雅间,而就在转身准备下楼的瞬间,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沈烟昙猝不及防,刚好和陆灼撞在了一处。 “小心。”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陆灼扶了下沈烟昙的肩膀,在她站稳后立刻守礼地松开了。 沈烟昙摇摇头,眼睛仍有些泛着红,有意无意瞟了他一眼:“多谢公子。” 说罢便匆匆离去。 陆灼望着沈烟昙的背影,神情玩味的问小厮:“你觉得,那姑娘是真柔弱,还是装的?” “啊?”慕青挠了挠头,“公子可别为难我了,我都没敢看她。不过公子为何要忽然露面?” 陆灼勾唇浅笑,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雅间虽挨着,寻常交谈声却不至于让旁人听了去,可若是她知道些什么,刻意等在隔壁说了那番话给我听,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 事情办成,沈烟昙麻溜地回了沈家,她出来的事情到底不好叫人知道,越早回去,对她来说就越安全。 避着人偷偷摸摸走小路回到房间,叠锦终于问出了憋在心底的疑惑:“小姐,万一陆公子发现了什么破绽,岂不是徒惹麻烦?” “不会的。”沈烟昙神色淡定,陆灼会怀疑她是必然,会派人调查她也是必然。 可查便查呗,反正过去十数年,“沈烟昙”的的确确都是尚书府怯怯弱弱最不起眼的小透明,别说使心眼儿了,连起码的自保能力都没有,陆灼再怎么查,得到的结论也必然只会是她预料当中的那种。 否则,她又岂会如此鲁莽地跑去和真正操控全局的大佬偶遇? 从她穿进书中的那一刻,眼前这个世界就成了真实且鲜活的存在。 这里的每个人都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危险更难以对付,动辄一个算计,都有可能要人性命。 想在这里安稳活下来,只有谨小慎微,才能确保自己不会万劫不复。 第2章 威压 所以,“沈烟昙”的生平不会查出任何问题,沈夫人故意推波助澜楚家退婚,并且意图把她嫁去公主府也是真的。 甚至沈尚书……也就是她的便宜父亲,也早已经默许了此事,虽没有和沈夫人把这腌臜心思提到明面上来说,可沈夫人和沈烟雨的所作所为他心里门清,非但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反而乐见其成。 如此一来,她今日跟宋芸说的话可谓滴水不漏,陆灼查的越仔细,就会越往沈烟昙期待的方向靠。 而她要的,就是引导陆灼和她合作,与虎谋皮,确保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能平安活下来。 “小姐?”正出神间,门被敲了敲,沈烟昙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紫鸢探了身子进门,“四小姐来了。” 沈烟雨?她来干什么? 沈烟昙迅速收敛好了思绪,对紫鸢道:“请去主屋罢,我随后就来。” “是。”紫鸢欠了欠身应道。 待紫鸢走后,沈烟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一边对叠锦道:“今日之事,不得跟任何人提及。” 沈烟昙的这句话语气平常,可不知道怎么的,叠锦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严厉甚至警告,她愣神片刻,忙道:“奴婢知道了。” 沈烟昙满意地笑了笑,探手从首饰盒里取了支簪子塞到叠锦手里:“我瞧着,这簪子配你正合适,便给你戴吧。” “谢小姐。”叠锦双手接过发簪,后背不觉间已出了一层冷汗。 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小姐身上的凌厉和威压,却是她头一次如此深切的感受到,直教人心底打鼓,再生不出任何旁的心思来。 到了正屋,沈烟雨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手里捧着一杯茶。 “四妹。”沈烟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挂上一抹局促的淡笑,“你怎么来了。” “三姐姐。”沈烟雨闻声放下茶盏,快步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听闻三姐姐身体不适,我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 今日一早,沈烟昙对外称病,这才借机溜出了府,可没想到,这沈烟雨消息如此灵通,居然这么快就找上了门来。 沈烟昙心底冷笑,面上却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头晕,劳烦四妹来一趟了。” “三姐姐说的什么话,自家姐妹,都是应该的。”沈烟雨说着让丫鬟捧了个盒子上来,“这是些补药,三姐姐平日喝一点,养身子是极好的。” “四妹有心了。”沈烟昙继续“感动”,示意叠锦把盒子接了过来。 沈烟雨看着沈烟昙那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心中不住冷嘲。 她听闻沈烟昙“病了”,还担心她是不是想搞什么幺蛾子,可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沈烟昙这蠢货,哪儿有那个心眼跟她玩花样。 心下安定了,沈烟雨也浮出了几分不耐烦,她眸子一转,道:“三姐,你和楚公子的婚期,是不是要定了?” 沈烟昙明显一愣,眼底浮起一抹落寞:“没、没有的事,婚嫁之事全凭父母做主,四妹可别胡说。” 第3章 段位 沈烟雨看在眼里,顿时痛快了:“我就是随口一提,三姐别介意。不过,那楚公子学识好,家世也不错,三姐能嫁去楚家,还真是好福气。” 沈烟昙假笑了一下,回敬道:“妹妹如此貌美温柔,日后定然只会嫁个更好的夫君,说不准啊,能直接嫁给高门嫡子,那才叫风光呢。” 沈烟雨:“……” 嫁给高门嫡子?她不是没憧憬过,可如今已经和楚义有了夫妻之实,她这辈子注定了只能嫁给楚义。 原本楚义也挺好的,沈烟雨并无不满,可如今听沈烟昙这么一说,她心里突然堵得慌。 她虽是庶女,可生母是贵妾,父亲又是一部尚书,楚家门第不如沈家,她嫁给楚义一个庶子,似乎的确有些亏…… 沈烟昙看着她的表情,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愉悦。 看来段位还是不够啊,这么容易就被影响了? 可这才哪到哪,嫁给楚义做正妻?沈烟雨也未免想的太好了点。 等她名声扫地的进楚家做妾时,想必她脸上的表情会更精彩!只是可惜了,就这点心理承受能力,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喽。 这一刻,沈烟昙突然就期待起了沈烟雨悔不当初、这幅装模作样的假好人面具被彻底撕下的那一天。 陆府。 短短两个时辰,有关沈烟昙的大致情况已经秘密送到了陆灼的手上。 他仔细看完了所有消息,忍不住皱起了眉。 沈烟昙真的就只是个胆小怯弱的庶女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陆灼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和沈烟昙对视的那一眼,从那双眼中,他无端像是能窥探到些别的东西。 捏了捏眉心,陆灼沉声道:“继续查。” “是。”慕青应下,而后把另一个消息条|子递给了陆灼,“公子,公主府的人前些日子,确实有和沈家夫人接触过,不过具体所为何事,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查清楚。” “尽快。”陆灼扫了一眼内容,把纸条毁了个干净。 慕青想了想又问:“如果此事为真,我们可要出手?” “那是自然。”陆灼道,“沈家若搭上了公主府,那人便又多了条走狗,这于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要从何处入手,就得仔细斟酌了…… 陆灼眯了眯眼睛,想起沈烟昙在雅间示弱的那些话,一个念头浮上脑海,渐渐成形。 或许,稍微试上一试,便能知道那位沈三小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了。 * 老老实实在家待了两日,沈烟昙便借故被请去了宋家,而后宋芸一脸歉意的告知她,退婚的事情她帮不上忙。 这个结果完全在沈烟昙的意料之中,约宋芸去茶楼本就只是为了引起陆灼的注意,沈烟昙并不指望宋芸能帮她想出什么办法,只是做戏要做全套,否则便会遗患无穷。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沈烟昙“失魂落魄”地从宋府出来,上了回沈家的马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丧”。 就在马车行至半道的时候,突然剧烈一震,随即马车便被迫停了下来。 第4章 “巧遇” “怎么回事?”叠锦扬声问车夫。 “小姐,车好像坏了……”车夫一脸急色,已经跳下了马车去检查。 沈烟昙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玩味。修车的时间,她索性带着叠锦去了附近一间茶楼歇脚等候。 缓步上了二楼,沈烟昙暗暗倒数,果不其然和陆灼来了个“巧遇”。 “姑娘?”陆灼进雅间的动作一顿,笑了笑道,“真巧,又遇到了。” 沈烟昙故意迟疑了几秒,装作后知后觉才把人认出来的样子,福了福身道:“上次的事,多谢公子。” “无妨。”陆灼挑唇,一双桃花眼绽开笑意,衬得他那张本就优越的脸更添了几分惑人,“举手之劳罢了,姑娘不嫌我唐突便好。” 沈烟昙抿了抿唇没接话,打量的目光却犹如实质。 陆灼也不在意,只道:“此间茶楼刚来了一批上好的银叶茶,若姑娘不嫌弃,不妨去在下的雅间中尝尝?” 沈烟昙维持着那副心事重重的表情犹豫了好一会儿,半推半就地点了头:“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进了雅间,小二很快送上了一壶茶,正是陆灼口中的君山银叶。 陆灼亲自斟了一杯递到沈烟昙面前:“尝尝看。” 沈烟昙端起来抿了一口,又重新放下:“抱歉,今日实在无甚心情,怕是要辜负公子的好茶了。” “看出来了。”陆灼不紧不慢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不过世间万事,除开生老病死,其余皆算不得什么,姑娘若有困扰,不妨说出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上忙也不一定。” 沈烟昙摇了摇头:“我与公子不过萍水相逢,公子又有何理由帮我。” “我这人做事,向来不喜欢考虑太多。”陆灼道,“既和姑娘投缘,若是能帮,我倒是很乐意出出主意。” 沈烟昙沉默片刻,眸中暗淡无望的情绪随着陆灼的话重新燃起了一丝微渺的希望,她像是抵不住诱惑般,终究开了口:“我自小,便定了一门亲事,只是后来因着一些原因,那家人对我不喜,我的未婚夫,也和我妹妹更为投缘……” “哪是投缘啊!”一旁的叠锦听到这里,忍不住义愤填膺道,“若非四小姐干出那等子上不得台面的事,又何至于……” “好了!”沈烟昙及时打断了她。 陆灼微讶,不过并无深究的意图,顿了顿道:“所以,姑娘是不想丢了这门亲事?” “不是。”沈烟昙摇头苦笑,“当下的情况,我只能‘成全’我妹妹。若只是退婚便也罢了,可家里给我新寻的亲事,却实在……” 她这话没说全,却足以让陆灼听懂:“归根究底,你是不想接受新的安排?” “嗯。”沈烟昙闷闷道。 “那简单。”陆灼笑了,“把你妹妹和你未婚夫‘投缘’的事捅出去,只要你妹妹坏了名声,届时你的婚事,势必也会受到影响。如若那家门户够高,想必只会更看重于此,你想摆脱家里的安排,自然也就容易得多。只不过这样一来,你多少也得受点连累。” “我无所谓。”沈烟昙道,“只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家中偏心妹妹,就算我想办法当场揭穿,父亲也只会一力压下消息,到头来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既如此,想办法把事情闹大不就好了。”陆灼眸光一转,唇角微挑道,“闹大到连你父亲都压不下此事,效果才更好呢……” 一刻钟后,马车修好了,沈烟昙起身跟陆灼告辞,离开了茶楼。 在她走后,陆灼转回视线,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收敛。 他端起茶不急不慢地啜了一口,淡淡吩咐:“知道该怎么做了罢?派人盯好了沈家,任何异样皆不可放过。” “属下明白!”慕青立刻颔首领命。 第5章 袖手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烟昙放松地舒展了一下四肢,揉了揉快绷僵了的脸。 今日路遇陆灼,可真是意外之喜,陆灼主动找她,说明对此事的兴趣比她预计的还要大,是个好兆头。 接下来,就等婚约的事情解决,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叠锦却全然不似沈烟昙的淡然,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直到此刻都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天知道刚才在陆灼跟前说那话的时候,她差点没绷住露怯……也幸好需要她说的话不多,才勉强稳住了没让陆灼看出端倪。 沈烟昙看了她一眼,安抚道:“此番,你做的很好。” 叠锦一愣,有些受宠若惊:“都、都是奴婢该做的!” 沈烟昙拍拍她的手:“辛苦了,待此事终了,再好好赏你。” 被她这么一说,叠锦心底莫名生出了一抹斗志,忐忑的心也终于平复下来。 沈烟昙笑了笑,瞥了眼已经迎上来的紫鸢,便适时止了话题不再多言。 其后数日,沈家周围骤然多了许多眼线,不止沈烟昙和沈烟雨,就连其他人也全都在陆灼的监视当中。 沈烟雨和楚义的“奸情”被翻了个透彻,就连慕青看了都忍不住感叹一句“不知廉耻”,只不过,沈烟昙那边却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样。 更确切的说,是自从那日之后,沈烟昙便再没出过府,除了每日去沈夫人那儿请安,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院子里不出门,别说异动了,连个外人都不曾接触过! 沐槿院。 叠锦看着懒懒倚在窗边的沈烟昙,越发着急起来。 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那日见了陆灼一面后,居然就什么都不做了! 如今楚家已经快要等不及提退婚的事,一旦这婚退了,接下来,必然就轮到了公主府那边! 那位杨公子,如今也不过就是刚及冠的年纪,就已经弄死了两任妻子,其余被虐待惨死的妾室通房更是数不胜数,一旦落到他手中,估摸着能活过一年都是命大! 尤其,人家身份尊贵,寻常人家的姑娘嫁过去之后便是死了,也无需给什么交代,像沈烟昙这样的庶女嫁去续弦,更是不会有人怜惜,沈家也根本不可能出面替她撑腰。 叠锦急得团团转,一日胜过一日的坐立难安,沈烟昙都无奈了:“行了,别走了,转的我头晕。” 叠锦长叹了一声:“小姐,您先前那些举动,究竟是不是为了……” “嘘。”沈烟昙笑了笑,“隔墙有耳,小声些。” 叠锦忙住了口。 沈烟昙重新趴回去:“放心吧,做那么多,自然不是白做的,而且,你小姐我惜命得很,可不想被人蹉跎而死。” 听她这么说,叠锦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小姐您心里有数就好!” 沈烟昙勾了勾唇,眉眼间一派轻松。 摆烂是不可能摆烂的,她还不想死呢,而且,以她对陆灼的揣测,这人一旦知道沈家有意攀附,一定会出手阻止,尤其她都已经送上了把柄,陆灼实在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陆灼需要调查,需要考虑权衡,更需要加派人手继续查她…… 不过依照剧情点来推断,距离着手布局应该也不远了,而沈烟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陆灼主动联系她之前,什么都不做。 不引起陆灼怀疑,才不会让事情生变,只要乖乖配合陆灼,等时候到了,渣男未婚夫也好,家暴虐待男杨公子也罢,就都能一并解决了。 第6章 退婚 果不其然,第二天,沈烟昙就被沈夫人请去了碧荷院。 楚义的嫡母也来了,正式提出了换亲的提议。 这都是两家早就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拿到明面上来说,也就是过个明路而已。沈家假意犹豫一下,而后再在楚家的“动之以理”之下答应,这事也就算成了。 左右沈烟昙和楚义当初的婚约并没有那么正式,口头上允诺的东西,换个人选再简单不过。 沈烟昙看着楚家人满嘴鬼话,为了使换亲一事看上去既合情合理,又能不损沈家的颜面,竟把楚义对沈烟雨一见倾心这类的理由都扯了出来,简直是叹为观止。 不过,为了不崩人设,她只能装出“沈烟昙”一贯沉默胆小的样子,除了时不时“震惊伤心”以外,全程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直到结束,双方谈妥准备一起去用饭的时候,沈烟昙才突然低低开口:“母亲。” 沈夫人一怔,转头看她。 沈烟昙垂着脑袋:“四妹……的婚事,母亲打算立刻公布吗?” 沈夫人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过这倒是也提醒了她。 虽说沈烟昙和楚义的事情未曾宣扬,外人只隐约知道楚家和沈家似有婚约,但此事也并非真的无人知晓,若是这个时候公布出去,万一有人作梗,说不好会影响到和公主府的婚事。 何况,沈烟昙作为姐姐,先把她的婚事定下来,再宣布沈烟雨的,也更加合情合理一些。 心中有了计较,沈夫人却并没有明面上回答沈烟昙的话,只笑道:“此事母亲自会安排。烟昙,退婚之事,确实委屈你了,不过你也听了,这是楚义自己的意思,他钟爱你四妹,若是娶了你,日后你也不会幸福,倒不如成全了他们,往后,母亲自会替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沈烟昙没搭话,只福了福身,便自请告退了,连饭都没陪着一起用。 她这样的反应才正常,沈夫人和楚家人都不在意,假模假样感叹两声,便将沈烟昙抛在了脑后。 离开碧荷院,沈烟昙却没有回去,而是找了个亭子休息。 别说,这有的人虚伪起来,也真的是够恶心人的,陪着演了这么久,多少有些心累。 不过和楚义的婚事告吹,也算是距离她的目标更近了一步,勉强算是件好事吧。 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沈烟昙有些饿了,便准备打道回自己小院。 带着叠锦和紫鸢出了亭子,刚拐过回廊,却听不远处似有动静,沈烟昙挑了挑眉,当即示意两个丫鬟噤声,找了个还算隐蔽的位置藏了进去。 人声渐明,竟是沈烟雨和她的生母王姨娘。 说来,这王姨娘可不简单,身份不低,早于夫人生下孩子,心机手段不俗,在沈家的地位可不是一般普通妾室可比。 也正是如此,连带着她的两女一子都颇受沈尚书的重视和喜爱。 “好了,你在闹什么。”王姨娘皱着眉头,显然不满沈烟雨的态度。 “娘!”沈烟雨被训得越发委屈,“我就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你有什么不甘心的?”王姨娘道,“当初是你自己选的楚义,如今如愿以偿了,你又觉得不满了?” “我……”沈烟雨一顿,“可当时,若非他主动讨好,我也不至于……” “你以为,若没有娘首肯,他能接近得了你?”王姨娘挑眉道。 沈烟雨瞪大了眼睛。 王姨娘笑笑,如实道:“老爷想借由你们的婚事,攀上公主府的人脉,府中只有你和二小姐三小姐三个适龄小姐,二小姐乃嫡出,夫人必然不可能将她推入火坑。” “恰好楚义对你动了心思,他虽庶出,却颇有才气,假以时日想必也是前途无量。是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顺水推舟,把三小姐的婚事换成你的,如此一来,便是真正的皆大欢喜了。” 沈烟雨震惊极了,王姨娘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傻丫头,娘还能害你不成。虽说,楚义对你示好,定然有楚家地位水涨船高、瞧不上你三姐不受沈家重视的原因在,可他也的确算是高门子弟里条件不错的了。” “加之你很得你父亲宠爱,便是顾忌于此,他日后也不敢薄待于你。这门婚事,是你当下最好的选择。” 沈烟雨被这么一说,心底的不痛快彻底散了,很快眉开眼笑了起来。 隐蔽处,无意中听到真相的沈烟昙等人心情却十分复杂。 原剧情里,没有沈烟昙跟沈烟雨的那一通搅和,沈烟雨从未对和楚义的婚事不满,也就压根没提及王姨娘才是背后的最大推手一事。 就连沈烟昙也一直以为,一切的起因都只是楚义和沈烟雨渣男贱女不要脸早就勾搭到了一起而已。 可没想到,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居然还藏了这么多的利弊权衡。 第7章 工于心计 王姨娘如此工于心计,沈烟昙之前还真是低估了她。不过,这也让她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阴谋算计。 她如今的处境不容乐观,虽为高门小姐,说到底却也只是随时会被家族推出去换取利益的牺牲品而已。 旁的不说,单就自己的婚事不能做主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沈烟昙头疼,被掌控命运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受,看来,陆灼那边她得再抓紧一些了。 沈烟昙眯了眯眼睛,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那边,哄好沈烟雨后,那母女俩没多逗留,很快就离开了。 沈烟昙从暗处缓步出来,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眸光沉沉。 如此费尽心力地算计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还真是有够无耻,可惜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怯弱的沈烟昙了,敢算计她,就得做好自食恶果的准备。 紫鸢不知道沈烟昙的计划,也没察觉到府里涌动的暗流,乍然听到这些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到回了沐槿院,都没缓过劲来。 沈烟昙偏头看着她:“吓着了?” “没、没有!”紫鸢慌乱地垂下眸子。 沈烟昙笑了笑:“你是在惊讶,王姨娘平日里行事进退有度,没成想竟还藏了这样的一面?” “奴婢……”紫鸢被轻易戳穿心思,一时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沈烟昙慢悠悠坐下,抬手示意叠锦倒茶,视线却始终凝在紫鸢身上:“这个府里,但凡过得不错的人,都不可能心思纯粹。紫鸢,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我不指着你做什么,但最起码的判断和警惕之心,你应当要有。” “奴、奴婢知道了。”紫鸢咬着唇,小声道。 敲打的目的达到,沈烟昙这才点了点头:“今日之事,就当没听过,我不希望节外生枝。” “是。”紫鸢飞快地应了下来。 两个时辰后,楚家人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还回了沈烟昙的庚帖,换走了沈烟雨的。 而后不久,沈烟雨便找上了门来。 沈烟昙有些烦躁,这个女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不要脸抢了别人的未婚夫就算了,现在还想跑她这里来装无辜装不知情装姐妹情深,好榨干她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为自己赚取好名声?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烟昙压下不耐烦,默念了一遍“人设不能崩”,这才摆出一副伤心怨怪的表情去见了沈烟雨。 “三姐,你别生气。”沈烟雨上前就要握沈烟昙的手,“此事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发展成这样,楚公子他……” 沈烟昙侧身避开沈烟雨的触碰,冷着脸道:“我身子不适,四妹请回吧。” “三姐,你是在怪我吗?”沈烟雨泫然欲泣道,“这真不是我本意,我从未想过抢三姐的婚事!” 沈烟昙瞥了她一眼:“那你待如何?” 这么直白的一问,倒把沈烟雨问懵了,好半晌才道:“我怕三姐误会于我,所以特意过来解释和道歉。” “哦。”沈烟昙冷漠道,“现在解释过了,歉也道了,你可以走了吧?” 沈烟雨:“……” 第8章 白莲 装惯了楚楚可怜,且几乎每一次都能见成效的沈烟雨,骤然在沈烟昙面前吃了瘪,着实令她呐呐半晌反应不过来。 不是……沈烟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锋锐了?她不是最好骗的吗?! 沈烟雨整张脸控制不住地写满了震惊:“三姐,你……” “怎么?”沈烟昙冷冷瞥她,“难不成,四妹还想听我一句恭喜,祝你和楚公子白头偕老吗?” 沈烟雨:“……我,我没有此意。” “没有最好。”沈烟昙道,“不论如何,你抢了我的婚事是事实,既然如此,就别再说什么无辜求原谅之类的话了。” “既是家里的安排,我愿意听从,也无话可说,但这并不妨碍我暂时不想看见你,所以……” 她扬了扬声音,不客气道:“紫鸢,送客!” 一天天的白莲成精,尽会装模作样恶心人,沈烟昙可不惯她这臭毛病! 于是,一炷香后,沈烟雨便灰头土脸的被请出了沐槿院。 她狼狈地站在沐槿院门口,看着院门合上,整个人都还透着一股震惊,随后,便是无尽的羞恼直冲脑门! 她自小受宠,就连夫人也未曾苛责过她,可一个小小的沈烟昙,凭什么也敢如此对她! 沈烟雨气急败坏地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气冲冲地转身大步离开了。 这次的事情她记下了,等沈烟昙被嫁进公主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她倒要看看,她还怎么神气得起来! 沐槿院里,叠锦看着沈烟昙悠然的模样,却不免有些担心:“小姐,您这般不顾及四小姐的面子,万一她去找夫人告状,会不会……” “放心,没事的。”沈烟昙不在意道。 沈烟雨来找她,无非就是对外彰显一下自己的清纯无辜善良,顺便隐秘地炫耀炫耀,膈应她一把而已。 而当下,府里最重要的事情是促成沈烟昙和公主府的婚事,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夫人可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责怪沈烟昙。 至于旁的……沈烟雨本就是打算踩着沈烟昙博名声,让人觉得沈烟昙懦弱无能,被楚家退婚也是她自己不争气。 如今这样,虽然可能会变成沈烟昙欺负“无辜”庶妹,落个不够大度的名声,但也好过被人当成软柿子。 反正沈烟雨再怎么闹,对沈烟昙来说都是无关痛痒,既如此,她又何必再忍着她,能顺手气她一顿给她添点堵,何乐而不为。 不出沈烟昙所料,沈烟雨回去之后发完一顿脾气,便彻底没了后续,不止如此,再次见到沈烟昙,沈烟雨虽然一双眼里全是愤怒,却也只是低眉顺眼,一句逾越的话都没再说过。 左右有楚家退婚的这个前因在,沈烟昙受了“刺激”,性子有点变化实乃情有可原,她索性也就懒得搭理沈烟雨,这个白莲精不在她面前演戏装可怜,她也能落个清净。 过了近半月的舒坦日子,沈夫人那边终于有了动静,着人把沈烟昙叫去了碧荷院。 算算时间,重要剧情马上就要来了,沈烟昙心情愉悦,步子都不免轻快了几分。 “烟昙来了?”沈夫人一早就等在了屋中,见到沈烟昙,少有地露出了一抹堪称慈爱的笑。 沈烟昙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依旧顶着怯弱的表情,带了点小脾气般地见礼道:“母亲。” 沈夫人知道她是在为退婚的事情不高兴,只笑了笑道:“听闻,你前些日子和烟雨闹了点不愉快?” 沈烟昙没说话,唇却抿得更紧了些。 这种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最是好拿捏,沈夫人淡淡勾了勾唇:“母亲不是和你说过了,婚嫁之事勉强不得,既是楚家主动提出的,若母亲一味护着你,势必会伤了两家颜面,即便你将来能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 说着,沈夫人走过去,轻轻握住了沈烟昙的手:“再过十日,安平公主府上会办一场赏荷宴,届时,不止各府夫人,年轻的高门少爷小姐们也都会受邀前往。” 沈烟昙闻言,适时地抬了抬眸子。 沈夫人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继续诱哄道:“母亲也在受邀之列,这一回,我打算带着你前去。” 沈烟昙一愣,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沈夫人见此,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是势在必得。 此类宴会不少,沈夫人也时常带着家中的小姐们参加,可沈烟昙性子木讷,又不懂得讨人欢心,是以这种好事,向来都没她的份。 而这次,公主府的宴会,沈夫人特意带沈烟昙去,便足以安抚她的那点小别扭,好让她乖乖听自己的话。 只要沈烟昙在宴会上好好表现,之后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等公主府那边把事情定下,即便沈烟昙不愿意,也已经来不及了。 第9章 身份 想到此处,沈夫人眸光闪了闪,出口的话也越发好听:“这类宴会啊,是结交人脉的好机会,不止如此,若遇上合适的青年才俊,也极有可能觅得良缘。” “正好你身上的婚约解了,母亲想着,不若就借着这个宴会,多去认识些人,到时若有心仪的郎君,母亲便好好替你相看相看,也算是对你的补偿了。” 沈烟昙抿抿唇,迟疑片刻,乖巧地欠了欠身:“多谢母亲。” “傻孩子,母亲总是为了你们好的,哪儿能真的只偏心你四妹。”沈夫人笑了笑,“既如此,便回去好好准备罢,置办两身新衣,好好打扮打扮,缺了什么只管告诉母亲,到时定要漂漂亮亮的出席宴会。” “是。”沈烟昙浅浅地笑了下,眉眼间的神态似乎都明媚了起来。 当日,沈夫人就拨了个婢女送到了沐槿院。 这婢女跟在沈夫人身边多年,跟着她出席过各类宴会场合,对于各种宴席的规格再清楚不过,沈夫人担心甚少参加宴会的沈烟昙出岔子,故而专门派个人教导一番,好让她不至于出错。 沈烟昙也乖乖听着,并全力配合,终于在三天内成功记住所有细节,好说歹说把人打发了回去。 其后,便是购置衣物首饰了。 沈烟昙虽为尚书府小姐,私用却着实寒酸,虽说也能挑出一两身勉强过得去的行头,但沈夫人带她参加宴会的目的是让公主府相看,自然是要打扮得更精细一些才好。 邺京最大的成衣铺子里,沈烟昙懒洋洋地挑着各色衣饰,心思却压根不在这上面。 耐着性子买好了衣裳,又逛了好几家银楼,在沈烟昙已经累得不想走动,随意找了间茶楼歇脚的时候,终于等到了陆灼。 这一次,陆灼也懒得掰扯“巧遇”之类的说辞了,直接将沈烟昙请去了自己的雅间。 幸得沈烟昙早有预感陆灼会找她,提前支开了一应下人,这会儿倒也没有顾忌,痛快应邀坐到了陆灼对面。 只是刚刚坐定,慕青便将叠锦请出了雅间,屋中独留下了陆灼和沈烟昙两人。 沈烟昙挑眉:“这是?” 陆灼若有所指地笑了笑道:“我想,接下来的谈话,沈小姐可能也不放心让旁人听了去。”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沈烟昙话音一顿。 “这似乎不重要。”陆灼把倒好的茶往沈烟昙面前轻轻一搁,“以在下拙见,沈小姐如今最在意的,当是如何解决公主府的婚事吧?” 沈烟昙眸光一敛,随即淡然端起茶盏:“所以,你还愿意帮我吗?” 陆灼笑了一声,捏起茶杯向她遥遥一举:“若不愿,你今日也不会在此处见到我了。” * 叠锦守在门外,颇有些不安,原本按规矩,她无论如何都是不放心让小姐和一个外男单独相处的,奈何沈烟昙坚持让她出来,她也没别的办法。 听不见谈话内容,也不知道陆灼的反应,叠锦越等越心焦,到最后甚至忍不住来回踱起了步。 好在交谈的时间不算长,在慕青几次欲言又止后,雅间门便被推开了。 陆灼亲自送了沈烟昙出来。 沈烟昙脸上也明显带上了轻松之色:“时候不早了,那我便先告辞了。” “姑娘自便。”陆灼依旧淡淡笑着,补了一句,“五日后,公主府见。” “嗯。”沈烟昙轻轻应了一声,福了福身,便带着叠锦下了楼。 叠锦深深吐出一口气,试探着小声问:“小姐,如何了?” 沈烟昙没回答,只是心情颇好地对她笑了笑。 转眼,便到了赴宴的日子。 沈烟昙换上清雅却精致异常的浅青色长裙,任由紫鸢和叠锦替她抚平裙摆、上妆梳发、而后戴上昂贵珠钗。 沈烟昙站在铜镜前,打量着换装后的自己,不由眉梢微动。 别说,还真挺好看。 原主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五官出挑,容貌清雅,不是那种艳丽夺目的长相,却独有一番韵味。 奈何之前的“沈烟昙”胆小怯懦,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加之不喜打扮,又时常垂着脑袋视线闪躲,这才平白浪费了这样一副好样貌。 叠锦和紫鸢也有些看呆了,自从沈烟昙的性子变了以后,她们已经发现自家小姐的美貌似乎远胜从前,但这样细致的打扮一番,却完全能称得上一句惊艳! 怎么说呢,就好像山巅的雪莲,出尘绝世,却又自带一股疏离清冷的气质,虽不同于时下小姐们富贵花般明艳的审美潮流,却依旧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第10章 赴宴 收拾妥当,沈夫人那边也已经派了人来催,沈烟昙便不再耽搁,带着叠锦紫鸢出了门。 马车慢悠悠地行在邺京的大道上,沈烟昙无聊地翻着书页,忽而指尖一顿,乍然抬眼,正好把沈烟雨盯着她看的动作抓了个正着。 此番赴宴,沈夫人带着二小姐沈烟然同乘,剩下沈烟昙则和沈烟雨共乘一车。 偷看被抓包,沈烟雨有些心虚,不过很快就理直气壮了起来:“怎么了,三姐?” 沈烟昙挑眉:“我以为,四妹现在看到我应该愤怒羞恼才是,怎还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而且,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兴奋,该不会,是想了什么主意对付我吧?” “没有!!”沈烟雨狠狠地惊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出言否认道。和公主府结亲的事不容有失,若是沈烟昙因为她的反应发现了什么,故意把事情搞砸了,她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沈烟雨反应激烈地否认完,便连忙收敛住了自己看好戏的心态,欲盖弥彰地偏过了头,再不敢招惹沈烟昙了。 沈烟昙轻嗤一声,低头继续看起了书。 啧,这蠢丫头,一会儿的确有好戏登场,只不过谁看谁的戏,可就不好说了。 安平公主乃当今皇上长女,嫁的又是皇上亲表兄的嫡长子,杨家一门本就是皇亲,如今更是极受重用,在京中可谓地位显赫鲜有人及。 也正因此,公主府的宴会,派头可不是一般的大,哪怕只是个随随便便办着消遣的赏荷宴,前来赴宴的人依旧把公主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家来的已经不算晚了,奈何还是被堵在了长街上,经由公主府的下人逐个引导,也足足花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得以顺利进到府中。 下了马车后,沈烟昙便刻意垂下眉眼,乖巧地跟在了沈夫人后面,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不起眼的庶女,目睹她变脸的沈烟雨瞪大了眼睛,奈何顾忌着场合,她最终也只能生生把这抹震惊忍了下来。 沈烟昙恍若未觉,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自己的戏份,一路跟着来到了设宴之处,乖乖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因着名头是赏荷,此次宴席特意设在了外面,公主府里有一片湖,里头养了一大片荷花,被打理得十分精细,席位正好沿湖而设,一偏头便能瞧见荷花争艳,倒也算是十分应景。 沈家门第并不低,可放眼整个邺京,比之那些极得皇帝信任的世家,就多少有些落了下乘,是以沈家女眷的坐席,就被安排在了偏中间的位置。 沈烟然抿了抿唇,看样子似乎有些不满这待遇,倒是沈夫人不动如山,轻轻拉了沈烟然一把,便带着她入了席。 大邺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也并不严苛,像是这类的宴会,男女虽不同席,却也未曾特意隔开,女席对面不远处的地方,便是男席所在。 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人,女眷这边坐了半数,而男席那边,也到了不少年轻公子,或儒雅或风流,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也有少数端坐于案前,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酌。 沈烟昙视线扫过,没有看到陆灼,而后懒洋洋一瞥,却骤然发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人。 穿书后,沈烟昙除了熟知剧情,也继承了一部分原主的记忆,是以对原主的前未婚夫楚义,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 这会儿,那位楚公子正拿着把折扇,与另一位公子站在一起交谈,言谈间微微浅笑,端的一派儒雅清俊。 沈烟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斯文败类,说的就是这玩意儿了吧! 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殊不知背地里功利无耻,利益至上不说,居然还能干出和尚书府小姐暗通款曲的事情来。 第11章 公主 许是沈烟昙的目光太过鄙夷,正说着话的楚义突然一个回头,刚好捕捉到了那一抹恍若错觉般的视线。 而后,楚义愣住了。 今天的沈烟昙,怎的……如此清绝?不论从穿着打扮还是气质,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此时此刻,楚义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出尘绝艳”四个字,以往面对沈烟昙时的不耐倏然褪去,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甚至都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几分。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沈烟昙竟也有这般魅力?! 楚义的打量几乎不加掩饰,不止沈烟昙,就连坐在旁边的沈烟雨都注意到了。 她看着楚义愣神的样子,无端心头火起,瞪向楚义的视线也添了几分不满和委屈。 楚义猛然回神,连忙收回视线,暗暗给沈烟雨投去一个安抚卖乖的眼神,只是那举手投足间的做派,却仍透了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沈烟昙顿时更无语了,这都什么奇葩,整一个好色登徒子,也不知道沈烟雨脑子是不是有坑,居然连这样的人都能瞧得上。 无形中被恶心了一把,沈烟昙赶紧偏开视线想洗洗眼睛,又对上沈烟雨盛满了敌意的眸光,瞬间更加心累。 她叹了口气,正想挪远点,余光一瞥,恰好瞧见了一抹不紧不慢往这边而来的身影,正是陆灼无疑。 沈烟昙没来由舒了口气,注意力也被陆灼吸引了,不自觉看了他好几眼,然后便见那人突然往这边一瞥,微微挑起了一边唇。 沈烟昙:“……” 她有一瞬心慌,欲盖弥彰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再抬眼时,陆灼已经走到了对面席位,他看向她,先是浅淡一笑,而后给她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一下,沈烟昙就彻底安心了,她隐秘地回了一个笑,整个人像是骤然放松了下来,懒洋洋的,却又闲适舒展得像只金贵的猫。 陆灼愣了一下,看着今日格外不一样的沈烟昙,脑中思绪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不过他很快忽略了这抹微不可查的异样,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宾客到齐,安平公主被一个妙龄少女搀着手,缓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她身旁还跟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只是那男子眉眼间全是不耐和掩饰不住的阴郁。 若所料不错,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纨绔暴躁,以虐待房中人为乐的杨公子——杨玄了吧。 说来这关系也微妙,这杨玄,并非安平公主亲子,当年公主下嫁,过门半年才发现驸马在外头养了个出身低贱、不被杨家承认的外室,而且对这外室还极为钟爱,哪怕娶了公主,也完全不改痴心,更是因此对公主颇为冷落。 杨玄便是那外室所出的儿子,在安平公主嫁进杨家的时候,杨玄已经快满四岁了,已然到了记事的年纪,即便后来事发,杨玄被接进府养在了公主名下,但两人心中多少都存着隔阂,这些年关系淡淡,并不亲近。 若非如此,安平公主也不会一味放任,纵着杨玄胡作非为,更不至于让他这个年纪,就已经弄死了两任夫人,使得如今但凡是个好人家的女儿,都对他避之不及。 不过也正因为高门嫡女不愿沾惹,家世差些的又配不上公主府的门第,这才有了如今退而求其次,从名门庶女中挑选继室的一出。 但即便如此,像沈家这种迫不及待,在放出风声的第一时间就上赶着卖女儿的人家,也终归占了少数就是了。 思绪飞转,沈烟昙很快收起视线,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走到上位,安平公主端庄落座,一直扶着她的少女则坐去了她左下的位置,由此,少女的身份便也呼之欲出——安平公主膝下唯一亲生的孩子,容音郡主。 在杨玄也坐下后,众宾客便齐齐一拜,正式向安平公主见了礼。 这场赏荷宴,说穿了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相亲宴,是以气氛较之其他宴会轻松得多。 安平公主脸上带笑,和和气气地免了众人的礼,在主位坐了一会儿,说了些闲话后,便把视线投到了沈家这边。 “这几位,便是沈尚书的千金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在场之人齐齐一愣,沈夫人倒像是早有准备般,在安平公主话音落下之际,已经仪态得宜地带着三个小姐起了身,抬手轻轻一拜:“回公主的话,正是家中女儿。” 说罢,便草草介绍了一下沈烟然和沈烟雨,最后着意让了让视线,把沈烟昙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中。 第12章 私会 沈烟昙:“……” 不是没预想过这个局面,但沈夫人这毫不迟疑的做派,是不是也太狗了点? 沈烟昙无语半晌,不过当下的境地虽有些如芒在背,却也无需慌张。 沈家和公主府早早谈妥的“相看”一事十分隐秘,对外并未走漏任何消息,世人只知公主府有意寻一个名门庶女给杨玄续弦,却不知道已经“属意”沈烟昙。 而这种事情,在八字有一撇之前都不好大张旗鼓,尤其杨玄身上劣迹斑斑,娶第三任妻室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加之其中还存了些别的考量,在一切确定之前,安平公主不太可能选择直接说破此事,当场“定下”沈烟昙。 因此,今日的“相看”,最多也就是如此了,叫沈烟昙出来看一眼,至于其他的,多半只能私下再议。 沈烟昙心有成算,是以即便此刻众目睽睽,也还是很快给出了恰当的反应。 她抿了抿唇,向安平公主行了个礼,仪态挑不出任何毛病,回应的方式也中规中矩,但不知道怎么的,举手投足间就是莫名带了些小家子气,仿佛没见过世面般,让人乍看便喜欢不起来。 安平公主倒是没什么反应,左右挑“儿媳”只是她的本分,她安排妥了,尽到了身为嫡母的责任便罢,至于其他的,只要不是太出格,她都并不在意。 可杨玄就不这么想了,他看着沈烟昙那畏缩的样子,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兴致也被败了大半,搁酒杯的动静都不由大了几分,磕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安平公主恍若未觉,轻微地一挑眉后,便淡淡笑了下,招呼沈烟昙起身:“不错,落落大方,举止得宜,当为大家闺秀典范。沈夫人,你平日也当多带着几个小姐出门,这般年华的女儿,可不能一味藏在家里了。” 沈夫人连忙应道:“公主说的是,是妾身疏忽了,日后定当领着她们多出门走动。” 简单几句话,沈家几人便又重新落了座,宴席继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安平公主心血来潮随口一提的一个小插曲。 一个时辰后,安平公主离了席,带着容音郡主并几个关系亲近的贵族小姐就近赏起了花。 其余宾客也四散开来,纷纷开始了自由走动。 沈夫人带着沈烟然去和其他贵夫人攀谈,沈烟雨和一个相识的小姐寒暄了几句,就趁人不注意步伐匆匆地往人少的一侧去了。 沈烟昙百无聊赖,也不认识什么人,索性四处闲逛着,最后慢悠悠地拐去了沈烟雨离开的方向。 公主府占地宽广,此番宴会,划了好大一片地方任由宾客走动参观,除了一整片人工湖,连带着周围的几座屋宅和院子花园都可以自由出入。 沈烟雨极有目的性地走到了较远的阁楼背面,四下无人,仅有提早给她递了眼色的楚义已经先一步等在了那里。 “烟雨,你来了。”楚义一见她,立时便笑了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就要去握她的手。 沈烟雨却直接躲开了,脸色微冷道:“我瞧着,你方才盯着我三姐都看痴了,又何故还约我来此处。” “不许胡说。”楚义不顾她的轻微挣扎,直接把人抱进了怀里,“我明明是看你看痴了,关你三姐何事。何况,今日找机会私下相见,不是早便说好的吗,为了避免婚约之事节外生枝,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就不想我?” 沈烟雨冷哼一声,虽被哄好了几分,却依旧偏过脑袋不肯搭理楚义,显然还没完全消气。 楚义失笑,也不多说什么了,低下头就去亲沈烟雨,察觉她在故意躲避,索性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而后便重重吻了上去。 长长的一吻结束,沈烟雨不出预料的乖顺了下来,软软的给他抱在怀里,已然没了任何抗拒。 楚义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又说了些好听话,等把人哄得差不多了,才微微松了力道准备把人放开。 可就在此时,一阵热意突然猛烈地涌上来,霎时间就蔓延了楚义全身,他呼吸愈渐急促,虽然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但越发剧烈的情|欲已经让他丧失了思考的余地。 尤记得这里是公主府,楚义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本想趁着失控前让沈烟雨赶紧先离开,可推开怀里人低头一看,却见沈烟雨也已经目光迷离。 脸色泛红,气息微喘,整个人开始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蹭……这反应显然和他一样,早在不经意间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了! 第13章 抓奸 阁楼附近的凉亭处,沈烟昙倚在栏杆边,双手搭在栏杆上,枕着下巴出神。 叠锦站在旁边,取了团扇轻轻替她扇着风,并无任何多余言语,倒是紫鸢有些忍不住了,小声道:“小姐,您还是坐起来些吧?” “嗯?”沈烟昙放空的思绪一滞,尤有些没反应过来,略带茫然地转过了头。 紫鸢抿了抿唇,声音更小了:“毕竟是在公主府,虽说这里没什么人,但……小姐如此坐姿,多少有些不雅。” 贴身丫鬟提醒主子注意仪态并无不妥,但对上沈烟昙的目光,紫鸢莫名心里打鼓,心底也隐隐开始懊悔,暗道自己不该失言。 沈烟昙一顿,微微蹙了蹙眉,不过在短暂的思考后,还是依言坐直了些,只不过在这里痴等太久实在无聊,虽是把脑袋从胳膊上抬起来了,却始终懒洋洋地半偏着身子,一只手仍搭在栏杆上,大有一副非常想躺回去的渴望。 公主府华贵无双,虽已入夏,府里却仍培植了不少花卉,沈烟昙坐的亭子旁边便盛开着一种不知名的红色花朵,环绕在周围显得格外漂亮。 此刻沈烟昙坐在那里,远远望去,竟如同置身在花丛中,衬着沈烟昙一袭青衣,显得格外和谐雅致。 美景配美人,本就是一道极佳的风景,尤其美人颜色更甚一筹,让娇艳鲜花都沦为陪衬时,便更引人注目。 再加上美人性子特别,明明一副不染凡尘的清冷样貌,却偏偏透着一股子闲适懒散的劲头,如此反差,瞬时便冲淡了她身上的疏冷,隐隐显出几分可爱来。 闻辰站在远处,正好瞧见了这一幕,视线不自觉落在女子身上,瞧着瞧着,温润端方的少年竟不自知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身旁的小厮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公子?” 闻辰一怔,反应过来什么,立刻收起笑,面上飞快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平静,只是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 他刚才,竟是看一个女子入了迷? 闻辰的心突然就乱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唐突之举,甚至在已经自知荒唐的情况下,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又看了一眼沈烟昙,然后像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和分寸般,轻轻出声问道:“她……是哪家的小姐?” 小厮顿时更惊骇了,他看着自家万年洁身自好仿佛没有世俗欲望的小郎君,好半晌没能回神,但凭借着本能,他还是出口答道:“今日我们到的晚,不过入席之时,小的似乎看到她坐在沈尚书夫人左右。” “沈尚书夫人?”闻辰喃喃重复了一遍,刚想说些什么,却忽听远处隐隐传来了什么声音。 “快!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神色焦急,匆匆吩咐着另一个人,“绵绵是郡主最爱的猫儿,决计不能有任何闪失!” “你去那边找!”她迅速做好安排,想了想又道,“不行,此事得尽快禀告郡主,哪怕事后挨罚,也得先把绵绵找到!” 说着,就径自往宴席那边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人声渐沸,以容音郡主为首的数位小姐出现在了视线当中,沈烟昙顿时来了精神,她装作茫然的样子站起身,刚想走出去,就见不知何处冒出了一个年轻公子,先她一步迎上了容音郡主一群人。 距离实在太远,沈烟昙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很快,一群人便直奔着阁楼的方向去了。 沈烟昙挑了挑眉,这个发展倒是省了她不少事,来不及细思,她很快出了亭子,快步追上她们,趁乱不动声色地坠在了队伍最后头。 刚靠近阁楼,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丫鬟并一个小厮正守在外头,看上去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些什么。 容音微微皱眉,向着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福了福身,便快步上了前。 只是不待她开口,那丫鬟和小厮已经先一步慌了神,眼神闪躲,脸上急色更甚,尤其在郡主的侍女靠近后,更是直接不过脑地挪动脚步挡在了她面前! 这其中必然有鬼,侍女眼神一冷,直接推开了丫鬟,狠狠喝止了试图阻拦的小厮,猛地上前推开了房门。 而后,视线往里一扫,她便彻底愣在了原地。 只见简陋的矮榻上,一男一女衣不蔽体,正在干那等污秽之事,而那女子神色迷离,正不知羞耻地主动搂着男子的肩背,形容放浪! 似是听到门口的动静,女子下意识偏了偏头,那张脸毫无遮挡的显露人前,赫然就是沈家四小姐——沈烟雨! 第14章 问责 “放肆!”那侍女年长些,又是郡主极其信任的人,此刻目睹这等不堪之事,顿时怒火中烧,“公主府是何等地方,岂容你们在此苟合!” 说话间,容音郡主也走到了近前,下意识探了视线去看,却被侍女先一步眼疾手快地蒙住了眼睛:“郡主,莫看!” 容音郡主一愣,就听侍女又道:“恕奴婢冒犯,只是此等污秽场面,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还是避一避的好。” 经此缓冲,容音郡主显然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点点头,主动退开几步,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在公主府的宴会上做出这种事,无异于是对主人家的极度不尊重,丢尽脸面不说,连带公主府都沾染上了晦气。 旁边的小姐们也同样脸色各异,虽然碍于身份忍住了上前一观的冲动,但心底仍是万分好奇,里面如此胆大包天不知廉耻的人究竟是谁。 而经过这一通闹腾,里边两人也终于停住了动作。 药力本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楚义昏沉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作,他意识到了不妙,怔怔打量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处境,一颗心逐渐沉到谷底。 他闭了闭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赶忙捡起衣物穿上,同时使劲摇了一下仍未完全醒过神的沈烟雨:“烟雨!” 沈烟雨晃了晃脑袋,正想说点什么,就听门外突然一阵响动,紧接着,一道带了威严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发生了何事?!” 原来,是后一步闻讯而来的安平公主和几位贵夫人到了,见情势不对劲,当即便命人围了上来。 楚义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只顾得上给沈烟雨披上外袍,便赶紧出门挡在了正欲进来的一众仆妇面前。 见到楚义的那一刻,跟在后头刚赶过来的沈夫人直接愣住了,隐隐猜到了什么,她甚至顾不得体面,挤开前头几人快步走到了楚义跟前:“你……” 楚义看着她,视线闪躲,虽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沈夫人心凉了半截,险些没撑住瘫软下去,她抖着手,缓了好一会儿才跪到公主面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求道:“妾身教女无方,只是……能否允许妾身先进去收拾一番,再领着她前来和公主请罪?” 安平公主冷冷看了她一眼,早已不复宴席上的亲和,浑身的威压无不透露着她此刻差到了极致的心情。 死寂般的沉默了许久,安平公主才像是不耐烦的施舍一般,朝她挥了挥手,而后便转身退到了几步开外。 沈夫人狠狠剜了楚义一眼,就准备进去看看沈烟雨的情况,临到进门前,余光瞥到站在角落的沈烟昙,立刻压低声音喝道:“还不过来!” 沈烟昙缩了缩脖子,连忙垂下脑袋,匆匆上前,跟在沈夫人身后进了屋。 此刻,沈烟雨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正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原地,衣衫堪堪遮在身上,却仍有大片肌肤袒露在外。 沈夫人一把关上门,几步走到近前,便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沈烟雨脸上:“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一巴掌力度不轻,沈烟雨的脸很快肿了起来,脸上显出几个清晰的指印。 沈烟昙像是也被吓到了,眼睛都微微瞪大了几分,沈夫人压了压脾气,没好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帮她穿好衣裳!” “……是。”沈烟昙呐呐应下,赶紧上前捡起地上的衣服,帮着沈烟雨套上了里衣。 只是在拿起外裳的时候,在无人注意到的盲区,沈烟昙不动声色扯下沈烟雨腰间系着的香囊,飞快藏进了袖子里,与此同时,另一个一模一样、甚至连味道都基本一致的香囊从另一边衣袖滑出,趁着给沈烟雨穿戴之际,被沈烟昙轻巧挂回了原本系香囊的位置上。 穿好衣衫,又草草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沈夫人便拽着沈烟雨的手,近乎粗暴地带着她出去见了公主。 遣开无关人等,只余楚义、沈家和公主府的人,以及闻辰一并留了下来。 沈烟雨已经跪在了地上,衬着脸上的巴掌印,整个人狼狈不堪。 安平公主坐在主位,冷着脸没开口,由她身边的嬷嬷代为出声质问:“怎么回事?” “禀公主,我们是被算计了!”楚义也跪下来,隐去他和沈烟雨私会的前因,只说两人是无意间遇上的,而后把两人中药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 安平公主眯起眼睛,不置一词,最后还是闻辰见气氛僵硬,才主动出言道:“公主,既然楚公子笃定事情另有隐情,不若便派人彻查一番,若真有人在公主府里使这等阴招,也决计不能姑息。” 第15章 无心插柳 安平公主这回总算有了反应,她神色缓和了些,看了闻辰一眼:“如此,便按你说的办吧。” 闻辰笑了笑,很快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了,两个驻府太医也被请了过来。 然而结果很明显,没有任何人故意引导沈烟雨和楚义“偶遇”,酒水食物没有问题,沈烟雨和楚义身上也没有检查出任何异样。 不止如此,就连郡主的爱宠绵绵,也在不久前,被一个侍女在阁楼附近找到了,而且追究绵绵跑丢的原因,也只是它自己顽皮,趁抱着它的侍女不注意,挣脱后自己溜出来了而已。 也即是说,唯一看上去像是被安排过的——绵绵恰好走丢,引着众人无意中揭发了二人奸情的事,也被证实了只是巧合。 种种证据砸下来,楚义显然已经百口莫辩,而沈烟雨,更是露出了绝望恍惚的眼神。 明明好好的一场宴会,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明明……这个时候应该是她幸灾乐祸,看着沈烟昙被安排嫁给杨玄的好戏才对的啊! 可为什么,沈烟昙毫发无损,她却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沈烟雨百思不得其解,奈何已经没人在意她的感受,安平公主听着调查回报,已经对此事有了定论。 她看向沈夫人,神色难辨喜怒:“事情已经很明了,贵府小姐在此私会情郎,众目睽睽,不容辩驳。沈家教女不严,任由府上小姐做出此等有伤风化之举,无媒苟合,不分场合,此番行径,公主府无法苟同,更不敢赞同沈家教女之方。” “今日这二人污了本殿的地方,毁了本殿一场宴会,本该有所交代,然究其根本,这毕竟是你沈家和楚家的事,本殿也不好插手太过。” “既如此……看在沈尚书的面上,本殿便网开一面,暂不计较此二人冒犯之举,不过从今往后,凡本殿所在之处,皆不想看到沈楚两家任何一人,同时,先前同沈夫人商定之事,也就此作罢吧。” 一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重,沈夫人愣在当场,好半晌回不过神。 然而,安平公主不再追究今日之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也不敢再说二话,短暂愣神后,便连忙应下谢了恩。 安平公主也懒得再搭理她,仿佛多看一眼都能污了眼睛,表明态度后,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闻辰也跟着出了门,只是临离开前,不着痕迹地看了沈烟昙一眼,见她乖巧垂着头似乎完全置身事外,并未被影响,才略略安心地转身走到了安平公主身侧。 走出去一段距离,想着刚才安平公主的那句话,闻辰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公主,您方才之意,难不成先前还与沈家有旧?” “哪是什么有旧啊。”公主身边的嬷嬷笑道,“只是原本有意,在考虑是否要和沈家结亲。” “结亲?!”闻辰震惊不已。 安平公主冷哼一声,这会儿杨玄不在,身边都是绝对信任的人,说话便也没了顾忌:“世家嫡女自小培养,都有大用处,若是嫁进夫家不足一年便死了,发挥的价值可抵不上家族的倾力培养。” “你应当也听到了消息,原是打算寻个名门庶女的,正好沈家上赶着自荐,言说沈三小姐温顺娴静,我便想着相看一番也无不可,熟料,前头宴席上刚见了人,转头她四妹就闹出了这等丑事。” “我虽不在意杨玄的婚事,却也不能让公主府蒙羞,若真娶了沈家女,岂非要沦为全邺京的笑柄,哪怕是为了颜面,这婚事也必然只能作罢。” 闻辰的思绪却全然不在这上面,而是问道:“沈家三小姐?” “嗯。”安平公主点头,“就方才屋子里的那一个。” 确定了沈烟昙的身份,闻辰的心忍不住重重一跳,说不清是庆幸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他今日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到的时候宴席已经过半了,也就没能见到安平公主“相看”沈烟昙的那一幕,此番听闻安平公主原本竟有意将她配给杨玄,现在又阴差阳错有惊无险的避过此事,心情一时起伏难平,连带着整个人的反应都有些不同以往。 安平公主见此,微微挑了眉:“堂弟,你似乎对那沈家三小姐颇有兴趣?还有,你不是最不喜欢凑热闹,今日怎的比我还先一步出现在此?” “堂姐说笑了,我只是随口一问,何谈兴趣。”闻辰莫名有些心虚,只是面上依旧竭力维持淡定,“至于插手此事,毕竟涉及到了容音,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这倒也是。 安平公主点点头,自略过了这个话题不再多谈。 她也就没能发现,旁边的闻辰默默地松了口气。 其实,他是故意引开容音郡主的。 那个时候,他见沈烟昙打算迎面出来,忽而就想到了容音的脾气,她自小被养得娇贵,虽不蛮横,却也多少有些娇纵任性的小脾气。 绵绵是她最爱的猫,万一没找到,或是有什么闪失,恰巧出现在附近的沈烟昙难保不会被盛怒中的容音郡主毫无道理的迁怒,为了防止无辜的沈烟昙可能会遭到此番“横祸”,闻辰几乎只思考了一瞬,就先一步出现,故意把容音带离了原本冲着凉亭而去的方向,领着她拐去了阁楼那边。 如今虽无意中牵出了楚义和沈烟雨的事,但不管怎么说,他这无心插柳之举,已经先一步把沈烟昙成功摘除在外,也算是帮上了一点小忙。 观沈夫人刚才对沈烟昙的态度,可以想见沈烟昙在沈家估计不怎么好过,此番沈烟雨必定要受到严惩,沈烟昙越是远离此事,对她来说就越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总归是件好事吧。 第16章 配合 此时此刻,沈烟昙并不知道闻辰的“煞费苦心”,不过她也的确挺感谢闻辰的,他突如其来的一出,可谓是歪打正着,帮她规避了所有可能被人怀疑的风险,也省了她事后的费心解释。 就是不知道,这位大好人是谁了,看他在安平公主身边熟稔的态度,身份应该不低? 不过不管怎么说,公主府的婚事顺利搞定,沈烟昙可谓是身心舒畅,也懒得去琢磨闻辰的身份了,一门心思只想赶紧去找陆灼,好继续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阁楼发生的事已经在宾客之中传遍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古往今来都不例外,更何况还是这等称得上劲爆的八卦。 此刻,有不少宾客自发围到了一起,对此事议论纷纷,言语之中的震惊更是此起彼伏。 “这沈家四小姐,也太大胆了吧!” “那楚少爷也半斤八两,无媒苟合便罢了,居然在公主府就……真是有伤风化!” “正是正是,我着实猜不透他们究竟是作何想的,这么一会儿,竟都不能忍忍?” “嗐,这你便不知了吧,听闻啊,楚义从前和沈家有亲,定的人选,可是沈家三小姐。” “什么?三小姐?那……” “原是如此,难怪如此迫不及待,竟是背着未婚妻和亲姐姐,私底下早已有了纠葛啊!” “不不不,我听闻,似乎已经换亲了,将那三小姐换成了四小姐。” “这还不简单,两人如此放肆,今日必然不是第一回勾结了,定是私下早已暗通款曲,沈家迫于无奈,为了遮掩丑事,这才暗暗换了亲。” “如此说来,也未免太恬不知耻了!” “……” 议论声不断,陆灼却仿佛置身事外般,八风不动地坐在桌前,甚至颇有闲情雅致的仍在品着清酒。 很快,慕青去而复返,蹲身执起酒壶替他添满了酒杯:“公子。” 四周的人都跑去八卦了,说话倒也无需太过忌讳,陆灼压低了些声音问道:“成了?” “嗯。”慕青点头,把打探到的情况大致跟陆灼说了一遍。 听到闻辰也掺了一脚,陆灼终于像是来了点兴致,眉头微挑:“有意思,这位谪仙般不惹俗物的小公子,居然也会主动理这俗事。” 顿了顿,陆灼继续问道:“其余的呢,可有异样?” 慕青摇头:“未曾。” 未曾? 捏着酒杯的指尖一顿,陆灼脸上轻松的神态也随之滞了片刻,他搁下酒杯,气场骤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自从遇上沈烟昙,他总觉得此女不简单,像是知道他的一些秘密,奈何查到的所有消息,都把一切指向了巧合,沈烟昙身上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陆灼要做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差错,如果沈烟昙真知道什么,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就如同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刀,随时可能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偏偏沈烟昙的身份背景和成长环境,注定了她没那个本事只依靠自己发现他的秘密,这也就是说,如果沈烟昙当真掌握了某些消息,身后必然还有同伙。 而这个成功瞒过他的耳目、让他一无所觉,偏又目的不明的潜在敌人,才是最值得忌惮,也最危险的存在。 也正是因此,他打消了宁错杀不放过的念头,没去动沈烟昙,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惊动藏在幕后的这方势力,从而错失把他们一举抓出来的机会,给自己埋下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隐患。 所以,他故意配合,依着沈烟昙的意帮她策划了今日这一出,甚至面面俱到,故意安排人抖出了沈楚两家原本的婚约,仗着沈家没有事先公布换亲一事,搞臭了沈烟雨和楚义的名声,堵死了他们唯一能够开脱一二的路子。 这下,沈烟昙最初在他隔壁雅间说的那番话,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算是达成了目的,如果沈烟昙有问题,她找上他必然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退婚,其中肯定另有所图,那他故作不知的配合、顺着她的意掺和进这件事里,她或多或少总会有所动作,而在这个过程中但凡她显露出一点点痕迹,陆灼都能顺藤摸瓜抓到线索。 奈何,他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沈烟昙居然还是毫无所动么? 这一刻,就连陆灼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虑了,或许,一切真就只是个巧合? 陆灼无端有些头疼,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度烦躁,身上的气场都仿佛可怖了几分。 第17章 倒打一耙 慕青觑着他的神色,半晌才试探着小声开口:“公子,自茶楼听到那番话后,我们的人便一直紧盯,可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是不是……以后就无需再盯着了?” 一系列的结果,都表明沈烟昙并无异样,而且此事用巧合来解释也完全解释得通。 至于今日这一出,就算没有沈烟昙,他们也是会想办法阻止的,虽然费了点心思,却也并不亏。 既然如此,又何必继续追着一个庶女不放,平白浪费时间呢。 陆灼神情一顿,他看着慕青,几乎就要应承下来。 可就在临开口的那一刻,他突然摇头:“不,不对!她这段时间虽无异常,但几次短暂接触,乃至于今日种种,都足以证明她并非真的懦弱胆小,相反,她身上的果敢聪明睿智冷静,可不是一般深闺女子能及的。” 这样一个人故意藏拙,在沈家受尽欺负,又是为了什么? 换言之,她既能将真实的自己藏的如此之深,又未尝不可能,是猜到他早已设下陷阱,她才故意什么也不做,以此来麻痹他的神经,以图蒙混过关,打消他的怀疑。 如果是这样,事情可就麻烦得多了。 多年如履薄冰,让陆灼习惯了事事谨慎以待,也让他在步步为营的同时,练就了一种近乎惊人的直觉。 沈烟昙身上尚有疑点无法解释,哪怕一通折腾之后可能依旧是陆灼多疑,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不放心就此放任不管。 而就在陆灼琢磨着,今后该怎么继续探查沈烟昙的时候,慕青已经眼尖地一瞥,小声提醒道:“公子,沈小姐往这边来了。” 陆灼微顿,抬眸看去,果然看到沈烟昙正往这边走来,注意到他的视线,沈烟昙立刻顿住脚步,冲他使了个眼色,便转头拐上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径。 陆灼收回视线,兀自端坐小酌,仿若压根没看到沈烟昙的邀请,直至一杯酒见底,他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状似闲逛般,慢悠悠绕去了沈烟昙离开的方向。 两刻钟后,找到极佳的隐蔽之处,且四周探查过确定无人的沈烟昙,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陆灼。 “陆公子。”派了叠锦去放风,沈烟昙独自上前,和陆灼简单见了礼。 陆灼笑笑:“这个时候,我以为,沈小姐应当没空来这儿才是。” 沈烟雨闹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以沈夫人的性子,此刻怕是只想着赶紧带人离开,断不该有将沈烟昙留下的道理。 沈烟昙一叹:“母亲遇上了闻讯匆匆赶去的楚夫人,便留下寒暄了一番,我不便在场,便被派来寻二姐了。” 且说事发之时,楚夫人尚在这边赏花,还是先前目睹了楚义和沈烟雨偷情的夫人们回来说起,她才知道惹了大事。 此番匆匆赶去,半道碰上沈夫人,瞬间便激起了沈夫人憋闷隐忍许久的火气,砸下了一通劈头盖脸的问责。 那种场景,沈烟昙这个刚被退婚的原定儿媳可不便在场,加之沈烟然同姐妹游玩不知人在何处,回府之前务必是要把人找到的,是以沈烟昙就先一步被派了过来寻人。 路上借故崴了脚,沈烟昙以自己需要休息片刻为由,打发了紫鸢去找沈烟然,这才带着叠锦偷偷来见陆灼。 陆灼听完解释,却是眉头一挑:“沈小姐的夙愿已经达成,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走这一趟?” “自是为了答谢。”沈烟昙说着,冲着陆灼福了福身,神色也变得极为认真,“此番,多谢陆公子出手相助。” “沈小姐不必如此。”陆灼道,“沈小姐此番出的力不比在下少,在下不过稍作配合,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不,若非公子,小女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沈烟昙抿了抿唇,“只是,我以为,在上次坦明身份之时,陆公子便不会再帮我了……” 陆灼:“何以见得?” 沈烟昙:“陆家显赫,宁国公更是皇上极为信任之人,我以为,事关公主府,陆家上下必不会插手破坏。” 陆灼眉心一跳,险些没被沈烟昙这倒打一耙的说辞给气笑了。 他审视地看了沈烟昙好几眼,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此言差矣,正是因着事关公主府,我才更要帮你这个忙。” 沈烟昙不解地看着他,就听他解释道:“此事,说白了是你们沈家欲行欺瞒之举,然则纸包不住火,若等亲事定下了才闹出这档子事,公主府的颜面何存?更何况,你自己不愿意,若是强求,之后怕也不会安宁。” 他顿了顿:“尤其,你的性子如此刚烈,若来个什么鱼死网破之举,才真真要坏事。我若不知道便罢了,但既然已经提前知晓了其中细则,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要顺势阻止此事,而非冷眼旁观坐视不理。” 第18章 信了你的邪 沈烟昙:“……”我信了你的邪。 而且…… 她无语半晌,道:“陆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不过一个弱女子,何谈鱼死网破。” 陆灼定定瞧着她:“沈小姐才是在说笑,若你当真只是个弱女子,就不会多方走动以图反抗了。” 说着,他话音一顿,竟饶有兴致地又问道:“况且,单凭此次之事,足以看出沈小姐聪明果决,只是不知,为何这么些年,沈小姐却丝毫不显,甚至一味忍受欺负呢?” 沈烟昙先是目露震惊,随即便是轻轻一叹:“陆公子,女子之身本就处处艰难,若我不事事忍让,说不定都活不到今日了。” 陆灼不置可否,静静看着她胡说八道。 沈烟昙却丝毫不受影响,心道你自己方才瞎编理由一套一套天衣无缝的,都把为公主府着想这等离谱的说辞搬出来了,还不允许我给自己加点戏么。 是以,她毫无心理负担,继续给自己的“人设偏差”找着合理的理由:“你或许不知,很小的时候,姨娘便去世了,只留了我一人在府中,又不得父亲喜爱,只能仰仗着母亲讨生活。” “为了日子好过些,我尽可能的乖巧听话,从不忤逆母亲之意,也不与家中姐妹起争执,偶有冲突,为了不被责骂,我都会选择忍让。” “我多年小心过活,本是为了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可没想到,母亲居然狠心至此,不惜做了此等安排……我若再一味忍让下去,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可是凭什么呢?我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难道就因为我没有娘亲护着,便连活下去都成了奢侈不成?” “既然无人庇护,我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了,所以这才不得不放下一贯的处事方式,为自己全力一搏。只是可惜,我在邺京并无依靠,为数不多的好友也都帮不上忙,若非侥幸遇到陆公子,任我如何不甘认命,此刻也只怕是走投无路了吧。” 陆灼看着沈烟昙,一时词穷,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如此好的口才,自圆逻辑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几乎找不出什么漏洞。 无言半晌,他只能放弃套话:“不论如何,此事总算终了,你也可以安心了。对了,东西换出来了吗?” “嗯。”沈烟昙从袖中取出香囊,“回头我便将它处理了,以免留下后患。不过我很好奇,楚义身上是有什么东西,能和这香料产生反应吗?” 先前的计划里,沈烟昙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把这香料放到沈烟雨身上,至于其他,便由陆灼安排。 可这香料单独佩戴并无作用,想必是要和某种特定的东西混合才会产生药性,既如此,那催化药性之物,必然只能出现在楚义身上,且只他一人独有。 “我来处理吧。”陆灼从沈烟昙手中拿过香囊,而后才回答了她的问题,“着人给他送了味香薰。” 那香薰难得,千金难求,又是男子喜好的味道,能接触到沈烟雨的男子里,唯有楚义穿了熏过那种香薰的衣物,只要事后沈烟昙把香囊从沈烟雨身上换走,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太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方法知道的人甚少,陆灼并不担心暴露,而且为了防止沈烟昙另有目的,借此机会反过来陷害他,他从香囊到香薰,都拐了好几个弯子,便是顺着线索查,也不可能查到他的头上。 正是自信这事跟他扯不上任何关系,他才敢“将计就计”,一切依着沈烟昙的所求办事,打算引出沈烟昙的“狐狸尾巴”,只是没想到考虑了这么多,最后却压根没能派上用场。 第19章 婚事 沈烟昙不知道陆灼此刻的想法,关于香薰之事也点到即止没有过问细节,只点点头道:“此番,多谢陆公子了,小女无以为报,日后若公子有需要,定当全力以赴,以答谢今日之恩。” “沈小姐客气。”陆灼指尖勾着香囊,轻巧一转,便把东西收入了宽袖中。 谈话到此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沈烟昙正思索着该如何切入正题,就听陆灼突然又问了一句:“你不好奇吗?” 沈烟昙抬眸:“好奇什么?” 陆灼好整以暇:“不好奇,我为何对公主府、甚至对今日宴会的情况如此了解?” 今天的一场布局,说穿了并没有太多技术含量,但想在公主府这个皇亲贵胄的地盘上成事,就必须确保每一个环节都精准无误。 陆灼一个外男,却能这般轻易做成此事,难道还不值得怀疑? 沈烟昙听完却笑了:“不好奇。人生难得糊涂,左右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这便足够了,至于过程,又何必刨根问底。” “你倒是通透。”陆灼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生活所迫罢了。”沈烟昙道,“若好奇心太重,凡事都要问个究竟的话,于我的处境而言只会是雪上加霜,既如此,倒不如收起不必要的好奇,专注自身便罢。” “嗯。”陆灼淡淡应了一声,便没了其他的话题。 沈烟昙见此,作势就要告辞离开,只是都走出去几步了,又忽然折返回头:“陆公子……” 陆灼微顿:“还有何事?” 沈烟昙抿了抿唇:“实不相瞒,此事虽已圆满解决,可我心里……却始终难以平静。” 陆灼静静看着她:“为何?” 沈烟昙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口气说道:“身为女子,婚姻之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尤其我这样的身份,便是躲过了这一次,也还会有下次、下下次。” “我不知道以后母亲会给我安排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可,我不想把自己的命运全权交托运气。” “陆公子,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该再叨扰,可我着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不知公子能否帮我解惑,我该如何去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陆灼眸子微微眯起,这一瞬,他脑子里突然就闪出了陆夫人拐弯抹角给他相看女子的画面。 他如今的年岁,换做旁人家的公子不定都已经做爹了,婚事确实也不好继续拖着。 而他那个“嫡母”崔氏,一门心思想把远房侄女嫁给他,美其名曰亲上加亲,其实就是想塞个亲信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以防他在背地里做些什么威胁到他那好大哥陆荣的地位。 陆灼烦不胜烦,现在又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加之崔氏也不知给他父亲宁国公陆衡吹了什么耳边风,陆衡竟也像是被说动了,隐隐有了施压之意。 陆灼尚需蛰伏,便不能公然反抗陆衡的意思,因此,他直觉过不了多久,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还是会落到他头上,哪怕他设法摆脱了崔氏那个所谓的侄女,也还会有别的安排等着他,此事对他而言,将会变成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20章 不见不散 此刻经沈烟昙这么一问,陆灼没来由心念一动,忽地生出了一个堪称荒诞的想法。 或许…… 他骤然敛了心绪,像是单纯在回答沈烟昙的问题:“既不想一味被人摆布,不若自己主动出击,寻一个合意且合适的人选,如此,至少可以免于被动。” “主动出击……”沈烟昙咂摸着这几个字,沉思半晌,不由苦笑,“可惜,找到合适的人选本已是万分不易,如今加上名声受累,怕是更不可能找到这样一个能令家中满意的人了。” 陆灼指尖微顿,轻笑着开口道:“不知沈小姐觉得,在下如何?” “!!!”沈烟昙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陆灼挑唇笑道:“看来,你对我似乎不是很满意?” “当然不是!”沈烟昙脱口而出,“我只是没想到!以陆公子的家世身份,再好的女子都能娶,又何必……” “的确,我是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可说来也巧,我和沈小姐一样,不太喜欢被人安排。”陆灼说得轻巧,“加之家里属意的人我并不是很喜欢,如今又和沈小姐颇有同病相怜之意,我便想着,或许合作一番,便可彻底解决了这麻烦事。” “合作?”沈烟昙一愣,“你的意思是……?” “正是你想的那样。”陆灼说着,竟漫不经心凑近了几分,“还是说,沈小姐其实……” “没有!”沈烟昙一惊,连忙后退了一步,道,“我明白自己的身份,还不至于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陆灼便笑着退了回去,神色郑重了几分:“那,我的提议,沈小姐以为如何?” 沈烟昙抿抿唇:“你所言,可是认真的,不是在寻我开心?” “当然是认真的。”陆灼看着她,“我是诚心觉得,你我合作,能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你可以安生过你的日子,无需再担心今后命运难料,我也可以应付家中催促,不必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这样不好吗?” 沈烟昙思索了一番,尤有犹豫:“可是,陆家那样的门第,便是没有今日之事,怕也看不上沈家的家世,如今,又如何会答应让你娶我过门?” 对此,陆灼只是轻松笑道:“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办法,只要你敢应,我便能说服陆家人,同意聘你做我的正妻。” 沈烟昙眨眨眼睛,看了他良久,而后直接点了头:“好,我答应!” “果然爽快。”陆灼想了想,“再过半月,便是乞巧节,届时你借口出门,到我们初见的茶楼等候,其余的我自会安排。” “我记下了。”沈烟昙应道。 陆灼:“那便一言为定,你回去也可好好斟酌一番,如若你改了主意,便无需再来赴约,可如若那日你如期来了,便代表应承了此事,届时便不可再反悔。” “好。”沈烟昙笑了笑,向他福身告辞,只是在转身之前,又轻声补了一句,“乞巧节那日,不见不散。” 第21章 何乐而不为 沈烟昙走后,陆灼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也全然没了方才的兴致勃勃。 “公子,您这是?”慕青走上前,一脸不理解。 方才二人说话的时候他虽然站得不近,但以他的耳力,却足以听清他们的对话。 陆灼却没回答他,只淡声道:“走吧。” 提出要和沈烟昙“合作”,陆灼承认一开始确实有冲动的成分在,但话出口之后,他就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确实还不至于为了应付崔氏随便寻个女子回家,可事情偏偏就是赶巧了,沈烟昙主动引出了这个话题,他又对沈烟昙存疑难消,如果沈烟昙进了陆家,不仅可以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在不用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查清沈烟昙的情况,还可以顺势应付崔氏,一次性绝了她想往自己身边安插亲信的念头。 其实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果陆家强行施压,实在不行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顺着崔氏的意,以此来换取些有利的东西。 毕竟,若是找个别的女子来当挡箭牌,他总不能无旧无故和人家“各取所需”,既然娶了人,就算他另有目的,在不知情的“妻子”面前,他也不得不和对方相敬如宾,还得费力遮掩自己行止的异常。 既然都要演戏,与其这样拐弯抹角,还不如直接接受了崔氏安排的人,至少双方各有算计,他以后也就不必对她客气了。 可没想到,没有等到最坏的打算,中途就闯出了一个沈烟昙。 沈烟昙全身上下都是迷,他本就不放心让她在外面乱晃,更别提如果她以后嫁了人,有了夫家庇护,他就更难弄清楚她身上的谜团了。 既然两件事误打误撞碰在了一起,沈烟昙自己主动凑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另有目的,何不就一举两得,用一桩假意的婚姻,既解决了他的麻烦,还能时刻掌控沈烟昙的动向。 就算以后证实了沈烟昙没问题,她一个只想好好生活的庶女,想解决也非常容易,事成之后许以平安富贵的生活,便能将她好生安置了。而在那之前,她或许还能用她的小聪敏,帮他和陆家那一大家子各怀鬼胎的人周旋一二。 仔细一想,这事可谓是好处颇多,那又何乐而不为? 陆灼打算得很好,而另一边,沈烟昙同样心情极佳。 她做这么多,弯弯绕绕搞了一大堆,解决沈夫人给她安排的那些麻烦的婚事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环,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借此和陆灼更进一步,徐徐图之,最终能成功入主陆家,留在陆灼身边。 这次故意在陆灼面前提及婚事,正是因为沈烟昙清楚,在原剧情中,崔氏已经开始了她的花样逼婚之路,甚至不惜在陆衡跟前吹枕边风,就为了防止陆灼暗中使坏,阻碍陆荣顺利请封世子。 原书里,陆灼对此烦不胜烦,不过碍于重重考量,最后还是接受了崔氏的安排。偏巧那个侄女跋扈又嚣张,闹得鸡犬不宁,好几次险些坏了陆灼的事,虽然她最终付出了代价,下场十分凄惨,但总归还是给陆灼惹了不少麻烦。 陆灼答应娶这人,纯属是无奈之下的决定,却不代表他不抗拒这门婚事,如果在那之前能出现更好的选择,沈烟昙相信,陆灼应该不会拒绝。 她原本只是想埋下一颗种子,至于陆灼的回应,估计要等到崔氏变本加厉之后才会有,可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试探性的一开口,就得到了这样令人惊喜的答案! 第22章 家丑 沈烟昙不是不知道,陆灼之所以对她如此关注,必定还在怀疑她有问题。 其实以陆灼一贯的行事准则,在确定有人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的时候,多半会选择一劳永逸,简单粗暴直接灭口。 沈烟昙之所以不怕他对自己动杀心,就因为拿捏住了陆灼的心思,知晓陆灼多疑,在把她的背景身世翻过一遍后,多半会怀疑她背后有人,而就算为了把这个人抓出来,他也不会对她动手。 聪明人的谨慎,很多时候往往容易把事情想复杂,因此,在陆灼达到目的以前,沈烟昙都是安全的。 而沈烟昙周围干干净净,身子不怕影子斜,陆灼根本不可能查到任何东西,这个调查的过程,也就会被无限拉长。 这个时间,便会是沈烟昙最好的机会,都说日久见人心,沈烟昙有自信,能抓住待在陆灼身边的每一刻,来向他证明自己的无害,甚至还能尽己所能地帮他,成为他的助力。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实现,但能嫁给陆灼,就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至于剩下的,慢慢来便可,沈烟昙不急。 * 刚走出去没多远,就碰上了匆匆而来的沈烟然,她的身后,还跟着紫鸢。 沈烟昙定了定神,低下脑袋快步走过去:“二姐。” “母亲她们呢?”沈烟然脸上带着愠怒,对沈烟昙说话的语气也极为不客气,“你不是伤了脚,能走了?” 沈烟昙头垂得更低了:“就、就崴了一下,歇了这会儿便好多了。” 沈烟然也不是真的关心她,敷衍地点了下头:“行了,既然没事,就赶紧带我去找母亲,还有今天的事,仔细跟我说说,你这丫鬟怯懦胆小的,话都说不清楚。” “是。”沈烟昙声音低低的,但终是不敢耽搁,连忙按照沈烟然的意思,带着她去了方才遇到楚夫人的方向。 这会儿功夫,人早就不在原地了,半路上几人便迎面撞上,楚夫人和楚义也早已经离开。 一见到人,沈烟然便快步走了上去:“娘!” “来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沈夫人心情极差,但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软和了态度,“那就走吧,赶紧回去,此事得立刻告诉你父亲。” “嗯。”沈烟然说着,狠狠瞪了沈烟雨一眼,“你可真是能耐了,这回捅了这么大篓子,全家上下都被你害惨了!” 沈烟雨木木的,像是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被沈烟然责骂了,也没有半点反应。 沈烟然被她的态度激得更生气了,刚准备理论一番,就被沈夫人拉住了:“好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沈烟然还是懂的,方才不过是气急之下的一时冲动,这会儿被沈夫人一提醒,便连忙收了声。 出府的路上,不出意料收获了无数异样的眼光,在沈烟雨身上打量的视线更是犹如实质,偏偏沈烟雨丢了这么大的脸,沈家人根本没有理由发作,一行人只能加快脚步,憋屈无比地离开了公主府。 第23章 动怒 沈毅还没回家,就已经知道了今日公主府发生的事。 因着赏荷宴的性质,邀请的多为夫人小姐,以及年轻适龄的青年才俊,是以,像沈毅这种身居要职的大人们是不参与此类宴会的。 沈毅处理完公事,刚准备回府,便隐约听到了些许议论,不过他毕竟身份摆在这儿,闲言碎语到底不敢真的舞到他面前,还是一个相熟的属下得知了始末,他才得以弄清楚来龙去脉。 听说自己的女儿被公主郡主亲自抓奸,消息甚至传遍了整个宴会场,但凡邺京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了此事后,沈毅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没被气撅过去。 脸上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大耳光,里子面子都丢光了,沈毅一刻都待不下去,直接怒气冲冲回了家。 然而,从沈夫人口中确定和公主府的婚事告吹了以后,最后一点希望破灭的沈毅更是直接进入了暴怒状态,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顷刻间崩塌,他彻底控制不住脾气,狠狠一耳光打在沈烟雨脸上,直把人打得摔在地上,嘴角都溢出了血。 沈毅很少动这么大的怒,这会儿半点不留情的样子,愣是连沈夫人都被吓了一跳。 沈烟昙低垂着眉眼,故意瑟缩了一下,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却无人看见,她的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半分惧怕,有的只是无尽漠然。 她可不是圣母,沈烟雨和王姨娘先前那般算计她,如今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可不会因为沈烟雨可怜就心生同情。 毕竟,如果不是这壳子里换了个人,按照原本的剧情,“沈烟昙”成功被她们送去公主府,不过八个月就被虐打惨死,从成婚的第一天起就深陷在了无尽的噩梦中,被折磨了整整八个月,绝望而凄凉。 可即便都这样了,也不见沈烟雨有半点不忍,甚至还为着自己风光嫁入楚家而得意洋洋。 就这样一个人,凭什么得到同情,又凭什么得到原谅? 打骂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是吗?那简单,自己亲身体会体会,总能“感同身受”了吧。 知道此番触了沈毅逆鳞,王姨娘一开始也不敢为沈烟雨说话,就怕适得其反,可没想到才刚进门,连辩解都不容辩解,沈烟雨就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这下她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扑上前去,几乎是趴在地上抱住沈毅的腿,阻止沈毅打算继续责打的动作:“老爷!老爷息怒!你这样会打死她的!” “打死她?”沈毅脸色黑沉,挣了几下没挣动,直接狠狠一脚,把王姨娘踹出去了好远,“早知她如此不知廉耻,我宁可一开始就掐死她,也省得她辱我沈家门楣!” “老爷……”王姨娘被踢得身上疼,但她不敢吭声,只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眼泪无声的掉,看着沈毅的眼神满是乞求。 沈毅深吸了口气,抬起手指着王姨娘和沈烟雨,半晌没说出来话,还是沈夫人适时上前劝了一番,才勉强将人给安抚下来。 第24章 泡汤 之后的事情,沈烟昙就不知道了,在沈毅恢复冷静之后,沈夫人又劝了几句,他便发话打发走了无关人等,只留了沈夫人王姨娘和沈烟雨。 虽说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刻意遮掩,但身为一家之主,让儿女看见自己怒急的丑态也着实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而且事情已经发生,总得拿出个解决的办法来,这些善后的章程,就不适合其他人在场了。 沈烟昙乖乖退下,悠然回了自己的沐槿院,左右以她那好父亲虚伪又自私、且极好面子的个性,压根不可能让沈烟雨好过,她只需等结果就好,过程如何不用她操心。 果然,当天晚上,沈烟雨就被关进了暗室,连带着王姨娘,也被勒令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得踏出一步。 第二天午后,楚家人便上门了,当然,是被沈毅特意派人去“请”来的。 虽然楚义和沈烟雨都咬定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但那日公主府里已经查的足够清楚,根本没叫人发现一丁点问题,是以,哪怕王姨娘极尽可能的试图给沈毅洗脑,沈毅也半点没动摇。 毕竟,被这事害得丢了和公主府的亲事,没人给他作保,他入阁一事估摸着又得泡汤。 多好的机会呢,好容易有个阁老致仕空出位置,原本是想着借这个关头攀上公主府,哪怕这关系无法维系长久,只要关键时候杨家肯给他推荐作保,他入阁的把握也就更大了些。 至于事成之后沈烟昙是死是活,甚至在沈烟昙死后公主府不再照拂沈家,沈毅也不在乎了,他一门心思就想入阁,若搭进去一个女儿就能达到目的,怎么算都是万分值得的。 可没想到,一切进展顺利,都到最后一步了,却偏偏被沈烟雨给搞砸了!明明,只要安稳待到赏荷宴结束,此事便是板上钉钉,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这点时间,沈烟雨也能给他捅出个这么大的篓子来,这叫他如何不生气! 因此,听到沈烟雨和楚义的辩解,他非但没能消气,反而觉得是这两人在故意推脱责任。 不止如此,考虑到姑娘家脸皮薄,闹出这么大的丑事楚义必定“功不可没”,他甚至开始阴谋论,觉得是楚家和他的劲敌早已沆瀣一气,这才故意为之。 楚家必然不可能认下,还一味表忠心,甚至里子面子都丢尽了,还愿意早日迎沈烟雨过门。 要知道,哪怕是名门世家的小姐,在成婚前和外男发生苟且,都是会被人看不起、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像这种被当场捉奸的,为了保全颜面,要么直接送女方去家庙,要么就是低调送去男方家做妾,还得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 就算是高门嫡女都逃不过这个,更别提沈烟雨一个庶女了。 这会儿楚家若照旧娶她做正妻,少不得被笑话,旁的不说,以后子孙的仕途说不定都会受到影响。 可为了洗脱自家故意坑害的嫌疑,不被沈家记恨,楚大人都顾不上这些了,宁可被世人耻笑,也不得不咬牙认下沈烟雨这个“儿媳”。 第25章 为妾 只是,楚家不要脸了,沈毅还要呢! 自家女儿干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还闹得人尽皆知,他甚至都想直接把人送去家庙,还能为沈家挽回一点名声,哪儿还有那脸让沈烟雨嫁去做什么正妻。 奈何,王姨娘被禁足前哭哭啼啼,求了他许久,甚至把从前的情分都搬出来了,一张脸上眼泪涟涟,让他看了忍不住生出几分心软来。 也正是如此,他便犹豫了,渐渐打消了送沈烟雨去家庙的念头,不过即便这样,也最多就是把人低调送去楚家,也算是赶紧让这事有个交代。 是以,商量了一下午,两家达成一致,草草定了个日子,让楚家派一顶小轿来接人。 当然,楚义不可避免的挨了好一顿痛骂,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沈毅心中再不爽,也没法真的把楚义怎么样,发泄一通,便也只好憋屈着认了。 楚家人走后,沈毅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疲态尽显,他捏了捏眉心,止住了沈夫人欲上前来的动作,挥退其他人,独自在屋中呆坐了良久。 因着是纳妾,还是遮羞一般不宜大肆宣扬的情况,沈烟雨的婚事准备的很仓促。为了赶紧解决这桩麻烦,日子都没顾得上好好瞧,直接定在了十天后。 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凤冠霞帔,甚至连身上的喜服,都是临时购置的。 王姨娘跪在自己院门前求了一日一夜,好歹让沈毅松了口,把沈烟雨放了出来,也让她帮着打点一二。 出嫁这日,沈烟昙一早就到了沈烟雨的住处,此时,沈烟雨已经穿戴妥当,正由着人给她上妆。 这几天的事情,像是把沈烟雨的心气都彻底磋磨没了,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底却一片空茫,根本没有半点喜色,更没了平日的傲气张扬。 见着沈烟昙过来,她抬了抬眼,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四妹说的哪里话。”沈烟昙神色漠然,“从始至终,这事都是父亲的意思,可没有我掺和的份,满不满意的,四妹该去问父亲才是。” 沈烟雨骤然攥紧了衣袖,恨恨盯着沈烟昙,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没人比她更清楚,公主府的事,就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陷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什么痕迹也查不到,从里到外,根本没人愿意相信她! 沈烟雨也不确定是谁要害她,但琢磨了好几日,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沈烟昙……她又突然想起之前沈烟昙突变的态度,这让她更加肯定,此事多半和沈烟昙脱不了关系。 然而,她没证据。 哪怕是王姨娘,在听闻她的猜测后都没表态,这会儿她已经彻底遭了沈毅厌弃,若能咬死沈烟昙倒还好,可无凭无据的,沈烟昙轻易就能给自己开脱,到时候哪怕让沈毅存了些许怀疑,对沈烟雨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与其如此,倒不如安安分分嫁去楚家,不节外生枝,以后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否则要是不小心弄巧成拙,再次惹怒沈毅的话,沈烟雨可就真的完了! 第26章 乞巧节 在沈烟雨不甘愤恨、王姨娘隐忍不发的眼神中,吉时到了。 纳妾不用新郎官亲自来迎,楚家人不敢坏了规矩,但还是顾忌沈家的地位,派了最受看重的大管家来接亲,一应流程都按着纳妾的最高规格,想讨好沈家的意图分外明显。 奈何,沈毅和沈夫人连面都没露,只有王姨娘,并沈烟雨的同胞兄长沈瑜去送了亲。沈烟雨的嫁妆更是少的可怜,别说尚书府小姐了,这般寒酸,就连普通的官家小姐都比不过。 沈烟雨心里酸涩极了,上花轿的时候咬紧牙关,几乎都要落下泪来,幸得有盖头遮面,才没叫人瞧见她如此落魄不堪的模样。 轿子很快离开了沈府,往楚家的方向抬去,沈烟昙远远地瞧了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过不了多久,楚家就会发现沈烟雨已经被沈毅放弃,而楚家一门心思想借着沈家庇佑高升的打算也将彻底落空。 到了那个时候,沈烟雨的日子,只会比想象中的还要难过。 不过这并不值得同情,楚义那样的人,贪权恋色,偏沈烟雨和王姨娘当他是个香饽饽。自己做的选择,不论好坏,总也得受着,沈烟雨和王姨娘不安好心,技不如人之下,便也只能自作自受了。 沈烟雨已经付出了代价,沈烟昙便也懒得再管,把分出去的心思收回来,认真琢磨起了即将到来的乞巧节。 两三天一晃而过,乞巧节这日,邺京的大街小巷都出离热闹起来。 街上人声鼎沸,沿街的铺子商贩叫卖声不断,各色饰品吃食应有尽有,到了晚上,更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热闹又漂亮,人来人往一点不比白日少。 每年这个时候,养在深闺少有出门的小姐们都出来了,难得不用避讳,可以光明正大走在街上混入人群中散心玩耍,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是以,这几乎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凡自己愿意出门的,家中父母都不会刻意阻拦,只是小姐们到底比寻常人家的女子精贵,便是出门,也要戴着面纱,身边跟着一大堆丫鬟仆妇,为了不出岔子,也多由家中长辈或是兄弟领着出来,最不济,也得和姐妹或是好友结伴才能安心。 沈家刚经了沈烟雨的事,沈毅还在气头上,连带着沈夫人也没什么心情带着几个小姐出门玩耍。 只不过到底是这样的热闹,她自己不去,总也不能拦着别人不让去。 正好沈烟然也想出府,沈烟昙就和她结伴了,只是沈烟然向来以嫡女自居,不太瞧得上沈烟昙这些庶妹,在半途碰到几个交情不错的小姐后,更是不乐意和沈烟昙一起逛。 沈烟昙听出了她有意无意的排挤之意,故意拖了一会儿才怯怯开口,主动提出自己想去看河灯。沈烟然一听果然高兴了,推说她们要去的地方在另一侧,一来一回得耽误不少功夫,便顺势甩了沈烟昙,让她自己去看灯。 好在她也怕沈烟昙出事,临了还是挥手拨了两个仆妇两个护卫跟着,这才拉上好友转身走了。 第27章 以灯传情 沈烟昙对此自是乐见其成,原本她也是要找借口先走的,今天出来,本就是为了赴陆灼的约,沈烟然只是一起出门的借口,尽快甩掉才不妨碍她正事,如今沈烟然既主动提了,倒也省了沈烟昙的事。 就是这几个仆妇和护卫,还得想想法子支开。 沈烟昙盘算着,假意到河边转了一圈,看了一会儿河灯,便按约定朝那个茶楼去了。 沿路上,沈烟昙买了不少东西,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价格便宜,但胜在东西大,比如灯盏什么的,轻易就把护卫双手给占满了。 到了茶楼,沈烟昙没瞧见陆灼,便先进了雅间。 乞巧节不同往日,雅间不可能有闲置的,这间早就被陆灼定下了,前几日借着沈烟雨的婚事人多事杂,有人悄然跟她提了,她这才不慌不忙,直接报了信息上楼。 叠锦紫鸢以及两个仆妇跟着沈烟昙进了雅间,护卫按规矩是不能进去的,只能守在门外,不过沈烟昙借着他们手里提的东西多,便让他们去了大堂落座。 至于两个仆妇和紫鸢,也被沈烟昙先后以各种借口支使出去买东西了,等身边围着的人都弄走后,雅间门很快便被轻轻叩响。 叠锦一愣,看了沈烟昙一眼,而后便在沈烟昙的示意下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慕青,而他身后不远处,正是陆灼。 “叠锦姑娘。”慕青说着话,一边往旁边让了让,“方便进去吗?” “方、方便。”叠锦呆了片刻,连忙把门开大了些,“陆公子,快请进。” 陆灼略一点头,便抬步进了门,慕青拉住想跟进去的叠锦,非常自觉的守在了门外。 “你来了。”沈烟昙站起身迎了两步。 “有一会儿了。”陆灼笑了笑,抬手示意沈烟昙坐下,“猜到沈家可能会派人跟着你,我便在隔壁雅间等了会儿,待看到你把人都遣走后才现身。” 沈烟昙也笑了,给陆灼添了茶:“说吧,你打算做什么?” “也不复杂,演场戏给旁人看罢了。”陆灼握住茶杯浅啜了一口,“你不用做什么,露个面就好,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沈烟昙一顿:“露面?” “嗯。”陆灼看着她,“半个时辰后,天色黑透,街上也最为热闹,每年乞巧节,长乐街那边都会有灯会,一整条长街挂满灯盏,更有许多猜谜赠灯的彩头。” 真正的灯会,其实是在上元节,只是大邺百姓对灯会很是钟爱,其他热闹的节日也会有,只是规模不如上元节大。 不过乞巧节,于斗灯上是仅次于上元节的存在,不过猜灯谜的谜面多少都带了点情愫暧昧,倒是十分应景。 慢慢发展至今,乞巧节猜谜赢灯已经成了一种雅事,许多有情的男女之间,都会以灯相赠,倘若在这一日瞧上了喜欢的女子,更是会想方设法拔得头筹,以灯传情。 当然,这只是男女间初有好感的表示,就算女方接了灯,后续能不能成就佳缘,也得看双方家族的商量,不过因着乞巧节的加成,不管最后能不能成,都不会影响到男女双方的名声。 第28章 就这?! 沈烟昙对这个设定依稀有点印象,不由挑了挑眉:“陆公子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赠我灯盏?” 陆灼笑了笑:“乞巧佳节,以灯赠佳人,有何不可?” 沈烟昙一顿,不过很快便又神色自若起来:“自无不可。能得陆公子这等才俊赠灯,乃小女的福分。” 陆灼:“……” 他轻咳一声,收起玩笑的心思:“这其中的缘由我一时半会儿不好和你解释,总之,你半个时辰后过去长乐街那边,如无意外,今晚之后事情便能成。” 沈烟昙本也不是好奇心多重的人,陆灼都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再追问:“好,我知道了。” 怕被沈家的人发现,陆灼说完话就立刻离开了,沈烟昙又独自在雅间坐了好一阵,被使出去买各种糕点吃食的几个仆妇才拿了东西回来。 左右还有半个时辰,沈烟昙不着急出去,倒真拆开点心挨个尝了尝,等时候差不多了,也歇够了,才带着人慢悠悠离开茶楼,故作不经意地逛去了长乐街。 果然如陆灼所言,长乐街上热闹非凡,一眼看过去全是人,猜灯谜的地方更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轻纱遮面的小姐、衣着华贵的少爷,便占据了大半。 不过这也不奇怪,猜灯谜这样的雅事,对名门少爷小姐来说本就更具有吸引力,其他百姓来此则多是为了看灯,凑会儿热闹便走了,少有聚集。 沈烟昙放慢了步子,瞧着视线之内一眼就能看到的三四个猜灯谜的摊位,一时有些拿不准陆灼是要让她去哪儿。 不过这也不打紧,陆灼心思缜密,断然不可能忘记交代位置,既没特意指明,便表示他另有安排,最不济,也会找人来通知她给她指引。 想到此处,沈烟昙索性放宽了心,也懒得去琢磨陆灼的打算了,饶有兴致地赏起了灯。 一路往里走,眼见着长街已经过半,人也更多了起来,就在此时,一阵骚乱突然响起,沈烟昙原本正看着不远处摊子上挂着的那盏“头彩”仙鹤灯,听到动静回头,就见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挤开人群正向这边跑来,而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在追。 没等沈烟昙反应过来,本就离得极近的中年男子已经到了近前,只差一点就要狠狠冲撞在沈烟昙的身上。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连跟在沈烟昙后面的护卫都没来得及阻止,电光火石间,眼见着中年男子就要碰到沈烟昙,一只手突然出现,握住了沈烟昙的胳膊,稍一使劲,就把她往后拽了过去。 重心不稳身体微晃,下一刻,整个人就被半抱在了怀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已经回过味来的沈烟昙,脑海当中却只剩下了一阵近乎死寂的无语。 英雄救美、一见倾心、以身相许? 好家伙,这么土的吗?! 想到前不久在雅间,陆灼一副胸有成竹高深莫测的模样,她还以为陆灼是有什么厉害的主意,结果万万没想到,就这? 就这??! 第29章 赠与姑娘 陆灼并不知道沈烟昙内心的疯狂吐槽,他双手紧紧护着沈烟昙,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亲密的模样,其实却十分注意分寸,除了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掌,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的肢体接触。 在沈烟昙站稳后,他立刻松了手,语气关切:“没事吧?” 虽然陆灼这办法土到掉渣,但都已经这样了,沈烟昙也只能选择配合,她微微抬起头,声音也轻轻软软:“无碍,多谢公子。” 轻纱遮面,叫人瞧不见她的容貌,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却仿佛盈着一汪秋水,偏偏又十足清透,像是林间小鹿般的纯粹良善,让人见之怔愣,冷不丁就会被这样的眼神吸引。 离得近的一些世家公子都下意识滞了下,陆灼也给出了恰到好处的反应,短暂被惊艳,又很快克制地收回视线。 险些撞到人的中年男子已经被陆家的护卫制住,简单盘问,莫过于偷了东西被失主穷追而已,并没有什么新鲜的,陆灼直接让人将其扭送官府便算了了。 事情解决,沈烟昙又再次道了谢,看着陆灼的眼神,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假意提出了告辞。 陆灼点头应是,却在沈烟昙走出去几步后,突然出声叫住了她,似是怕旁人听到,连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敢问,姑娘可是沈尚书家的三小姐?” 沈烟昙愣了下:“公子知道小女?” 陆灼连忙解释:“姑娘别误会,在下并无冒犯之意!那日宴会,在下有幸和姑娘见过一次,今日再遇,有些不敢置信,便想冒昧确认一下。” 沈烟昙并无怪罪,反而轻笑了笑:“原是如此,那还真是巧了。” 陆灼一下子便笑开了,连手脚都似有局促:“姑娘赶路可急,若不急的话……可否稍留片刻?” 沈烟昙顺着他的意思摇头,语气带上几分疑惑:“不急。” 陆灼顿时松了口气,几步便到了旁边的小摊前,虽依旧端着世家公子的风范,可行止间的急切却早已暴露无疑。 他跟老板一番交涉,便见老板给他递了几个谜面,陆灼视线一扫,几乎不加思考就能立刻给出答案。 十个谜题全部猜对,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或震惊或遗憾,老板则面色不改,笑着夸赞了几句后,立刻便取下了挂在最高处的那盏灯。 ——赫然就是沈烟昙方才看的仙鹤灯。 陆灼托着灯盏,转身朝沈烟昙这边走来,有些小心翼翼地把灯递了出去:“方才见姑娘盯着这灯瞧了许久,若姑娘喜欢,便赠与姑娘了。” 沈烟昙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打量了陆灼片刻,在他神色越发忐忑后,才伸出手,轻轻接过了灯:“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说完福了福身,又微微弯了下眼睛,才带了丫鬟转身而去。 而她身后的陆灼,却是盯着沈烟昙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像是入了神,也入了心。 两人演戏演的投入,在沈烟昙没注意到的角落,已经迈出步子的闻辰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脚,脸上尽是说不出的失落,而另一边,目睹了全过程的陆家几人神色各异,陆夫人崔氏看着陆灼那几近痴迷的眼神,更是直接沉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