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半生》 第一章 烟江城中少年人 六月的江南一片欣欣向荣,自西方高原流向东海的涪江分割了南北,也滋养了两岸的土地,江南坐拥一望无际的平原,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富得流油,长年风调雨顺,稻谷一年两收,素有天下粮仓的美誉。 烟江城便是涪江入海口南岸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江南小城,在江南这一带,名字里带江字的小城数不胜数。 烟江城里一座名为望江的茶楼中,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茶楼中央的台上说着些民间故事,先生姓冯,人称老冯,早些年逃荒来到江南一带,幸得年轻时候学了门说书的技艺,便在这烟江城中做起了说书先生,扎下了根。如今他已上了年纪,手下收了几个徒弟来继承衣钵,他说书节奏紧凑,该急时如迅雷闪电乍鸣,该缓时如平原溪流潺潺,但每一次吐字却又无比清晰,叫人听得真切。饮茶的客人们听得入了神,彼此间也不交谈,跟随老冯抑扬顿挫的声音思绪飘出九天。 因为还是上午,茶楼里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都是些熟客,恰逢老冯一时技痒,上台来说些民间故事。 茶楼门口,一只黄白相间的花猫正闲散地卧着,虚眯着眼享受着上午斜射进来暖洋洋的阳光。 这时,一个十三四岁,身穿青衣的少年郎从门口哧溜一下窜进来,惊得门口闲卧的花猫“喵呜”一声跳起来。 少年在柜台前站定,正在柜台后躬着身子算账的花白头发老先生也不抬头道:“客官几位?” 少年背起双手,掐着嗓子,摇头晃脑地模仿着:“客官几位?” 算账的先生抬起头来,待看清楚来人,抄起算盘就要打:“箫小游,你个小兔崽子!” 箫小游猫着身子一躲,脸上挂着笑,一边蹦蹦跳跳进了后堂一边怪叫:”陶掌柜打人啦!“ 陶掌柜看着跑进后堂的少年,本来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却又莫名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稍稍挺直了身子,刚准备下手敲算盘时,看着散乱的算珠,差点又气得冲进后堂去把那小兔崽子抓回来好好拾掇一顿。 箫小游来到后厨,还未见人便喊:“李叔!” 一个中年汉子正在灶台前准备把锅里的菜盛起来,听到声音便抄起手边包好的油纸扔了过去,箫小游刚好伸手接住,嬉笑道:“谢谢李叔!” 李姓汉子将盛好的菜交给一旁等候多时的小厮,小厮急急忙忙端着菜朝大堂而去。 李姓汉子叫住正准备离开的箫小游,把手在围裙上擦拭干净:“小游,上次叔跟你说的那事儿考虑得怎么样?” 箫小游的脸一下垮了下来:“李叔,我不想当厨子。” 李姓汉子一瞪眼:“臭小子,当厨子有什么不好的,有个一技之长,饿不着你。” 箫小游挠着头:“当厨子是好,可叔你不是不知道,我想当大侠,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他并指作剑,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臭小子!”李姓汉子抬手就要揍。 箫小游笑着跑掉。 城中一处民宅,之前在望江茶楼后厨拿了吃食的那个少年正站在院外,他左右瞧见没人,便“嘎嘎嘎”地学起了鸭子叫,听声音似鸭不是鸭。 不多时,院内便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爹,我出去玩儿啦!午饭在表哥家吃!” 便有一个少女开门出来拉着箫小游的手便朝城北跑去。 这少女看着与箫小游一般年纪,一袭红衣,梳作少女丱发,眼波流转,肤若凝霜。 两个孩子一路牵手穿过诸多摊贩之间,摊贩们不停吆喝,行人步履徐徐,街边树上蝉鸣,这一切形成了这座城的烟火。 少年名叫箫小游,父母早逝,幸得烟江城中书坊卜公斋的老板收留,从小便生活在卜公斋中。 少女名为叶璃,小名小鱼,是这小城中唯一一间镖局叶氏镖局的主人兼总镖头叶玉卿唯一的女儿。 在烟江城外西北方向有一处小树林,树林旁有一户院落朝北的余姓人家,家中唯有一瞎眼老者,人称瞎子老余,许多年前瞎子老余不叫瞎子老余前,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天下大乱时或为生计或为天下大义去当了兵,这一去便是好些年,回来就成了瞎子老余,还带回了个婴儿,婴儿长大成人后瞎子老余又让他去当了兵,这一去便没再回来。前些年,瞎子老余在院子里种下了一颗樱桃树,后来樱桃树长得枝繁叶茂,他就坐在樱桃树下休息,年复一年。 六月,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 箫小游与叶璃探头探脑来到了这座院子,樱桃树下瞎子老余正躺在藤椅上睡觉。 两个孩子配合默契,叶璃麻溜地爬上树摘樱桃,箫小游放下手里的吃食卷起自己的前襟在树下接着,要是不小心弄得树枝出了声响两人便屏住呼吸在原地一动不动,待到确认余姓老者未醒才接着摘。 赶着熟得红透了的樱桃摘了一大捧后两个孩子又悄悄摸摸地溜走了,溜走之前叶璃把包着的油纸打开,是三个大肉包,轻手轻脚地拿了一个出来,摘了几片樱桃叶垫在老者胸口,将肉包子放了上去。 箫小游与叶璃钻进附近的林子里,坐在树荫下,一起吃着摘来的樱桃。 一大捧樱桃两人没有吃完,剩了部分用箫小游的上衣包着放在一旁。 吃饱了叶璃与箫小游各自折下一根树枝作剑,便在这林子中对攻起来。叶璃受父亲影响,从小便练剑学武,而箫小游虽在书坊长大,书坊的掌柜卜先生对他也有武学方面的指导。二人便时常切磋比试,互相精进。 二人你来我往互相交手,彼此间熟悉非常,一时分不出胜负,大约一刻钟后,二人双剑对刺,叶璃以腕力一震,竟将箫小游手中的树枝震飞了出去,叶璃以树枝直指箫小游胸口。 箫小游举起双手:“又输了,可恶。” 叶璃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后将树枝倒立身后,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箫小游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口问道:“小鱼儿,听说叶叔叔他们又要走镖了?” “两天后一大早出发。” “以后你要是继承了叶叔的镖局,日日走南闯北肯定迟早晒黑。” 叶璃双手叉腰:“谁要继承他的镖局!我以后要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天下第一的女侠!” “你一个姑娘家干嘛要争着做天下第一?” “姑娘家咋啦,姑娘家就不能做天下第一了?” 那倒也不是,”箫小游挠了挠脸,“但是要做天下第一应该很累吧。” 叶璃扔掉树枝走到箫小游身旁坐下:“累有什么好怕的。” 箫小游看着她又问道:“那如果你爹非要让你继承镖局呢?你怎么办?“ 叶璃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认真地想了想说:“按我爹那性格还真有可能,那到时候我就偷偷跑掉,跑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等做了女大侠再回来!” “那到时候咱俩结个伴,咱也去闯出点名堂来。”箫小游笑着。 “闯出点名堂算什么,要做自然就要做天下第一。”叶璃翻了个白眼。 箫小游还是笑:“那你做天下第一的女侠,我就在旁边给你牵马,到时候你给别人介绍名头的时候稍稍带上我就行。” 叶璃用手点着箫小游的额头,无奈道:“没志气。” 两个孩子就这样闲聊着,任凭时间流逝,任凭夏日蝉鸣,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临近正午。 二人起身拍拍身子,抱着樱桃离开树林。 在烟江城西,有一家药铺叫做三生堂,药铺主人名叫孙云生,他们家世代为医,早年间孙云生祖父母早逝,其父亲便云游四方行医,后来才到了烟江城定下居来。 箫小游和叶璃此刻便在这三生堂的后门处敲着院门:“符生!” 片刻,一个与二人一般年纪的少年开了门出来。 这少年名叫孙符生,是孙云生的独生子,他身穿白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小小年纪便有一股儒雅书生的气质,其他孩子尚在私塾中之乎者也摇头晃脑的年龄,他已在去年的乡试中考得举人。 箫小游将之前剩下的樱桃一股脑拿了出来,孙符生笑着拿起一个放在嘴里细细品味,他吃得很慢,箫小游笑他比叶璃还像个女孩子他也不恼,只是一把将剩下的樱桃都捧起来递给叶璃,笑看箫小游急得抓耳挠腮。 孙符生不吃甜食,这樱桃每次也只是尝一颗,箫小游和叶璃都知道,但是每次还是会留下一捧带来,让他选上最红的一颗吃了,剩下的通常就是箫小游和叶璃接着分了吃,但是像今日这样箫小游因为嘴欠而吃不上剩下的樱桃的次数也不少。 叶璃就在一旁一颗一颗吃着樱桃,也笑着看箫小游和孙符生嬉闹。 “符生,今日的早课做完了吗?”叶璃边吃边问。 “早做完了,正在想着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箫小游也不闹了,知道今天剩下的樱桃和自己无缘了,说着:“那去卜公斋?” 孙符生点着头:“昨日云阳先生那篇《礼国论》尚未读完。” “那走吧。”箫小游打了个响指说道。 第二章 卜公斋梧桐苑 烟江城南,有一座占地极广的院落,院落的正门位置隔出了一间不小的屋子作为书坊,书坊上方有牌匾写着“卜公斋”三个大字,这间屋子和正门隔得近,也在里面开了一道门,可以直通内院。 书坊中有着许多暗黑色木架,上面摆满了厚薄不一的纸质书籍,甚至在最里面的几个架子上还有不少的竹简。一位小厮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盹儿,再往里看,院子里一位身穿黑色广袖常服、白色长发披散的男子正躺在藤椅上看着书,男子看白发是皓首老者,看面容却是儒雅中年人的模样。 这时箫小游三人正从门口进来。 箫小游一掌拍在柜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打盹儿的小厮瞬间被吓醒过来,惊魂间看见是箫小游,立马便低头脱下脚上的鞋子扔了过去,而箫小游早已笑着跑进了院子,留下小厮气急败坏的声音追来:“箫小游我迟早要揍你!” 孙符生和叶璃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早箫小游一步已进了院子。 二人见到躺在藤椅上看书的白发人都弯腰行礼叫了一声先生。 白发人不曾抬头看他们,却也微微颔首,以表示回礼。 箫小游进来后也行礼叫道:“掌柜的。” 箫小游在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在这人面前却有些拘谨。 这位白发人便是卜公斋的主人,真名无从得知,人称卜先生。 卜先生合上在看的书,看向三名少年,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位妇人端着一份饭菜过来笑道:“卜先生……正好你们过来了,饭菜准备好了,先去吃饭吧,我去给常福送点饭菜。” 卜先生点了点头道:“先吃饭。” 餐桌上,卜先生与三个孩子围坐在木桌旁,妇人端上一桌丰盛的饭菜,也被招呼着坐下。 “芸姨手艺最好了!”叶璃往嘴里塞了一口夸赞道。 被叫做芸姨的妇人顿时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给她碗里夹菜:“来来来,喜欢就多吃点。” 叶璃甜甜笑道:“谢谢芸姨。” 一旁的孙符生细嚼慢咽,箫小游则是在掌柜的面前不敢放肆,低头认真吃饭。 饭后,卜先生取了几本书带着三个孩子去到后院,书坊有常福看着,且由于书坊里卖的书并不是那些通常的畅销书,平日里客人就比较少,所以掌柜本人在与不在都无伤大雅。 在后院中有一座练武场,练武场旁有几张石桌石椅,芸姨时常擦拭,所以即使在露天的环境下也很是干净。 卜先生领着三个孩子分别坐下,将孙符生之前提到的《礼国论》交予他,又给了箫小游和叶璃另外两本书。 给叶璃的是一本名叫《五侠》的演义故事,给箫小游的是叫《疑策论》的兵书。 卜先生则搬来一张藤椅,躺在上面接着看之前未看完的书。 箫小游一看兵书便头大,翻开来没看几页便哈欠连天,卜先生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根戒尺,抽在箫小游所坐石椅上,一声脆响便将箫小游从迷离中拽了回来。 一边,叶璃看着演义故事看得津津有味,看得倦了便上练武场演练招式,而孙符生则是时常请教卜先生一些疑难之处。 庭院中树梢上,夏日总是多蝉鸣,四人坐在庭院中看书悠然,时光缓缓流逝,不觉已然天暮。 孙符生与叶璃各自拜别卜先生归家。 饭后,箫小游如往常一般来到练功房中打坐,运转卜先生传授的功法引导真气运转周天。 自从八岁那年开始,箫小游练功至今已有五年,他不算那种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只能按部就班,相信勤能补拙,因此他每日早晚打坐,每三日便与卜先生对练一次,素日里得空便练习剑法,这五年寒来暑往,几乎从未间断。 两日后傍晚,箫小游练完功后与卜先生来到练武场,芸姨早早将练武场周边灯火点亮,这样即使在夜里也能视物。 二人各自手持一柄木剑,拉开架势对攻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箫小游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其精神气完全集中于眼前的剑上,手中木剑攻势凌厉,招招直攻要害,可惜卜先生单手背负身后,闲庭散步般便将招式一一化解。 卜先生下手也是极狠,箫小游稍稍漏出空挡,卜先生便用剑背拍击在他身上,空挡稍大便是一脚将之踹翻在地,往往受了这样一脚箫小游便倒在地上好一阵缓不过来,不过卜先生也不催他,箫小游不叫不喊,自己稍缓一点便又冲上来。 良久,箫小游瞅准卜先生上一招尚未收回的时机一个突刺,眼见要刺到卜先生,刚准备收力,卜先生手肘微抬,手中剑柄精准弹开箫小游的剑刃,侧移半步,箫小游收势不住,往前扑去,卜先生反手一拍,剑背拍在箫小游背上,传来结实的一声“砰”响。箫小游被拍得直接趴在了地上,这一次箫小游挣扎了好几次也没站起来。卜先生将木剑掷出,木剑稳稳地插在了练武场旁的武器架上,卜先生转身离去:“今夜就到这里。” 随着这句话,箫小游一下便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不再试着爬起来。 一旁等待多时的芸姨带着一名小厮连忙过来,芸姨取走箫小游手中的木剑,小厮则是将箫小游背在背上朝里屋走去。 芸姨把手虚扶着,满眼心疼道:“来福,慢点慢点,别颠着小游。” 唤作来福的小厮回道:“芸姨,咱知道,您就放心吧。” 箫小游也在背上道:“姨,您放心吧,也就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儿。” 到了箫小游屋内,屋内有芸姨叫人备下的木桶,木桶里是卜先生吩咐的温热的药水。来福将箫小游放在床上后便退了出去。 箫小游坐在床沿上,看见芸姨欲言又止,便笑道:“姨,您别怪卜先生,卜先生下手虽狠,却也有分寸,不是啥伤筋动骨的大伤,每三日的对练时间已经越来越长,说阴我每次都在进步。” 芸姨回道:“我倒不是怪卜先生,我是怪你,好好读书便是,为何非要练这武功。” “姨,我这不是想以后做大侠,行侠仗义嘛,现在当然要把武功练好啦。” 芸姨轻叹了口气道:“你快把药浴泡了吧,姨待会儿来收拾。”说着便退出门去将门关上。 待芸姨走后,箫小游将衣衫褪去,其身上肌肤不似十三四岁少年那般,早是伤痕累累,旧伤之上又是新的血痕,不过和以前比浅淡得多了。 箫小游钻进木桶中,整个人坐了进去,酥痒中带着刺痛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箫小游将脑袋也埋进了药水里,憋着气,良久,水面才开始冒出气泡,再过一会儿箫小游才抬起头来,用手抹了一把水,大口呼吸着。 “参见殿下。”冷不丁地一声在箫小游身后传来。 不过箫小游早已习以为常:“说。” “当年的事,宁州龙爪会有参与。” “龙爪会……”箫小游沉吟了一下,“阿左,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顺藤摸瓜,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切忌打草惊蛇,或许还有其他收获。” “行,照你的意思去办,往后其他类似的情况也这样做,不必来问我。” “是。” “等一下,芸姨没发现你吧。” “请殿下放心。” 箫小游点了点头:“去吧。” 身后再无声息。 箫小游深吸一口气,又将头埋进了药水中。 翌日,天色不太好,箫小游早早起来,昨日的伤已无大碍,不妨碍行走,箫小游先是照常练功打坐,随后在芸姨的嘱托下带着一把油纸伞出了门,去了望江茶楼拿上叶璃最喜欢吃的肉包子,然后径直奔向叶璃家。 叶璃开门带着箫小游进了院里,叶璃家院落小了许多,就是寻常人家大小,院里种着一棵梧桐树,树旁是满地盛开的白色百合。叶璃说这梧桐是她母亲怀上她那年种的,这白百合也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 院中靠近房间的地上有一口缸,缸里养着一株盛开的荷花,青缸红荷,荷叶静静地浮于水面,水面下有一尾红鲤,这红鲤头上有一抹白斑,尾巴也缺了一块儿,可能也是因此,这尾红鲤不太爱游动,总是停在一处,有时一停便能停一天。叶璃从小因它那一抹白便叫它小白,后来叶璃拉着箫小游与孙符生第一次见着了这尾红鲤,孙符生觉着小白不好听,又给它取名碎雪,这个名字深得叶璃的喜爱,从此小白便正式更名碎雪。 叶璃与箫小游一同坐在屋外阶沿上,正这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夏季的雨总是说来就来,来时便是暴雨。。 两个孩子便往里靠了靠,背靠着墙,一边吃着热腾腾的包子,一边看着肆虐的暴雨。 梧桐树与白百合在雨中耷拉着,缸中的水很快溢满出来,荷花承接着雨水愈发娇艳。 第三章 岁月悠悠举子忙 箫小游和叶璃就这样坐着吃着包子,也不说话。 箫小游见叶璃吃完了,问道:“今日不用喂碎雪吗?” 叶璃拍了拍手:“我爹说阴雨天不要喂它。” “为啥?” “不知道,可能有什么道理吧。” 然后两个人又不说话了,一起看着那株梧桐树。 除了练武这件事,箫小游不是一个能静下心来的人,但此时他的心却是无比宁静,叶璃以前给他说她最喜欢坐在这里发呆,后来每次她爹离了家箫小游便会一起陪着她在这里闲坐,慢慢地箫小游也喜欢上了这种放空一切的感觉,不用想其他杂事,这时候他会想象自己是一只自由自在的燕子,飞在高空俯瞰这个院子,俯瞰烟江城,然后一路向南,凭风御云,飞过那些书中描绘的崇山峻岭,一路飞到西蜀停在另一个院子的梧桐树上或者房檐边。 良久,雨小了点,叶璃也取了一把油纸伞和箫小游一起去了孙符生家,开门的是孙符生的母亲,孙母将二人迎了进去,给二人拿了些自制的点心。 孙符生此时尚在做功课,二人便在房中等待,说些悄悄话。由于孙符生不吃甜食,孙母做的点心常是清淡的口味,二人对孙母给的点心只是浅尝则止。 不久,孙符生做完了早课,屋外的雨还未停下,箫小游与叶璃便被孙母留下吃了饭。 饭后,三个孩子便做起了游戏,先是猜拳,谁输了便喝水,最后箫小游输得最多,跑了多趟厕所实在喝不下了,于是三人又玩儿起了投壶,孙符生在这方面就比不上叶璃和箫小游了,输得最多,接着玩儿飞花令,捉迷藏,玩儿着玩儿着天渐暗雨渐歇,岁月渐长。 少年不知岁月短,长叹天光漫漫。寒来暑往,秋去冬来,转瞬已有两年多。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但也足够一个孩子成熟起来,箫小游比起两年多前多少稳重了些。 时值腊月,年关刚过,北风烈烈,南方下起了罕见的大雪,鹅毛般翩飞,落得满地银光。 今日箫小游起了个大早,先是去练功房日常练功,随后连早饭都未吃便披上白袄带上一个包袱出了门,而且不是去叶璃家,而是去了孙符生家中。 往常天不亮便开门的三生堂今日也未开门,因为今日乃是孙符生进京赶考的大日子。 三年前的秋闱孙符生中了举人,后又于家中读书精进学问三年有余,如今十六岁的他越发儒雅,出尘妙人。 箫小游去时正赶上孙符生吃着早饭,坐在一旁一头灰白头发,蓄着胡须的中年人是他爹孙云生,孙母领着箫小游一同坐下,询问一番过后也给箫小游盛上一碗热粥来,将他的包袱收下,里面是箫小游给孙符生备的一些盘缠和干粮。 孙符生仍如往常一般,细嚼慢咽,一丝不苟。箫小游见孙符生如此,倒也不急了,手捧着粥碗驱散寒气,也开始细细喝起粥来。 一旁,孙母满脸焦急,却又无可奈何,该交代的昨晚都交代了,自家的孩子也从来不让自己操心,但这时候关乎终身大事,又如何轻易放心得下。 孙云生轻轻握住孙母的手:“夫人,稍安勿躁。” 孙母脸一红,拍掉孙云生的手,轻声道:“孩子们还在呢。” “咳咳。”孙云生咳嗽两声,脸竟也有些微红。 箫小游本抱着碗喝粥,此时连忙将碗放在桌上埋头吃饭,孙符生则是笑而不语。 饭后,在二老的催促下,孙符生与箫小游一同去了县衙门,准备去领火牌与路费。 到了衙门,也没费事,作为举人,孙符生早已是这烟江城中有名的大人物,衙役连忙去禀告了县令高友良,随后将二人迎了进去。 高友良得知二人来意,连忙取来火牌与银两交与孙符生:“这些我早就备好了,只是不知你何日前去赶考,不然早该送去给你。” 孙符生连道:“兄长说笑了,岂能劳烦兄长。” 孙符生见着有四十两银子,又道:“兄长,依制朝廷发放的路费应是二十两银子才是,这里?” 高友良哈哈笑道:“贤弟且放心拿去,还有二十两是我送你的,这一路上少不了要用银子,在京城考了试还要等着放榜,多带些银子上总归有用得着的时候。” 孙符生作了一揖道:“那愚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眼见孙符生收下,高友良笑得更亲切了。 不多时,高友良便将二人送出衙门。 回去的路上,箫小游不由问道:“他为何要自掏腰包送你二十两银子?” 孙符生答道:“交易罢了,今日他送我二十两雪花银,来日我若一朝登第,自然是要还的,那时便不能只是二十两银子了。” 箫小游略一思忖,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收下这二十两银子?” 孙符生再答:“我收下便是愿意领他的情,他自然也愿意关照我身边的人,若是我不愿承这份情,他又何必关照呢。他送我二十两银子,送的可不只是这看得着的二十两银子,若真只有二十两,来日不过还他二百两,他若聪明,想要的只会更多。” 箫小游叹道:“还未考试呢,你已经将官场这一套摸得熟了。” 孙符生笑着:“不过都是书中写的罢了,读得多了自然也懂得多了。” 正这时,一队人马自西而来,横冲直撞,箫小游一把将孙符生拉到身边避开,箫小游不由伸手骂道:“你们没长眼睛吗?看不见有人吗?” 那队人马中最后一人回过头来,其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真容,他听得箫小游的骂声,伸手便欲拔背后的刀,但被前面的人制止了,才不情愿地转过头去。 眼见一群人策马而去,箫小游虽不解气,倒也没惹事,同孙符生一同回家。 待回到家中,孙母已打点好行李,其实昨晚便收拾得差不多了,此时拿出来又是检查再三。 四人坐在厅堂内,孙母拉着孙符生的手,一直说些体己话,孙云生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箫小游便无聊轻哈着热气。 孙云生趁着孙母说话间隙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孙符生回道:“再等等,昨日小鱼也说要来送我的,不知怎么耽误了。” 箫小游正坐得无聊,便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 箫小游正开了院门,迎面撞上了个灰白长袍,身披大氅的公子哥模样的人正欲敲门。 仔细一看来人名叫谢归,乃是叶璃亡母姐姐的儿子,也即是叶璃的表哥,因爱慕叶璃一直与箫小游和孙符生不对付,此时他出现在这里箫小游便是眼睛一瞪:“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谢归一手提着一个粉红包袱,一手轻弹袖口道:“你当我愿意来这儿?” 他把手中包袱丢给箫小游,又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来也丢了过来:“小鱼说她不便相送。” 箫小游看着手里的包袱和信件愣愣道:“什么意思?” 谢归整了整衣袖,讥诮道:“不便就是不便,哪儿有什么意思。”说罢便转身欲走。 箫小游眼疾手快抓住了谢归的衣袖:“你说清楚,小鱼儿她人呢?怎么是你送来这些东西?” 谢归挣脱不得,便道:“当然是她让我来送的,你快放手,不然我可要报官了!” 正这时,孙符生从厅堂内过来了:“小游,怎么回事?” 箫小游回道:“他说小鱼儿不便相送,可小鱼儿昨日才说过要来送你,怎会突然不便相送,我正要这谢归说清楚。” 孙符生看见箫小游手里的包袱与信件,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道:“小游,你先放手。” 箫小游虽不情愿,也知道纠缠无用,便放开了手。 谢归站定,理了理衣服,便朝箫小游骂道:“粗鄙!” 眼见箫小游又欲伸手抓他,转身便跑。 箫小游便捏了捏拳头:“算你跑得快。” 孙符生拿过箫小游怀里的信件,信件并未封口,还有些褶皱,应是匆匆写就。 孙符生与箫小游一同拆开来看,上面的字迹虽潦草些,但确是叶璃的笔迹: 小游、符生,今日我爹不知怎么了,非不许我出来,我说今日是符生进京赶考的日子也不行,我本欲翻墙出来,可他就守在我房间内,好说歹说才让我写了这封信,刚好谢归今日过来,我等下便让他把信和我给符生准备的一些干粮和盘缠送来。符生,此去京城一路当心,我与小游等你白马披红归来。 箫小游读完了信,拍着孙符生的肩膀哈哈笑道:“小鱼儿说得对,我与她都等你白马披红。不过她爹也太过分了,今天这种特殊情况竟然不许小鱼儿来送你,就算他瞧不上我,也不该拦着小鱼儿来送你不是。” 孙符生回道:“那肯定是怪你了。” 二人嬉闹间回到厅堂内,孙符生便道要出发了。 “不等小鱼了吗?”孙母问道。 孙符生解释道:“小鱼那边出了点事,来不了了,不必等她了。” 孙母道:“出了事?要不要紧?用不用去看看?” 箫小游提起粉红包袱回道:“不用,她不方便过来,但已托人送来盘缠。” 孙母又道:“按我想来,今日雪大,天气不好,应等个几日天气稍暖再出发的。”说着,埋怨地看了孙云生一眼。 孙符生笑道:“岁寒,不改松柏之青,亦不移符生之志。” 孙母还欲说些什么时,孙云生已站起身来道:“符生说得对,青山之志难移,那便早些出发吧,别误了时辰。”。 孙母无奈道:“你们俩呀……” 于是孙母又将叶璃送来的包袱解了,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与之前收拾好的行李放在一起,箫小游背起行李与孙家二老一同送孙符生出了门。 第四章 黄旗公车去,狐面怪人来 孙云生与孙母一路相送至西门,一路嘱托,孙符生一一应下,待到门口,孙符生便以天凉为由让二老回去,奈何孙母不愿,便让他们在城门口目送,一直到视线尽头只剩茫茫白雪方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家。 城外,箫小游一路将孙符生送至驿站中,待孙符生在驿站里以火牌取了一辆插着一面上书“奉旨会考”四字黄旗的马车,便将背上的行李都塞进了马车中,其实行李不多,主要是一些换洗衣物和干粮。 箫小游轻锤了一下孙符生的胸口道:“符生,后面的路便你自己走了,等你考上状元的好消息!你若能考上状元,那便是青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吧,那我就是最年轻状元的好兄弟。” 孙符生也轻锤了一下箫小游的胸口道:“我倒不奢求考什么状元,只愿我这一腔学识有用武之地,君贤臣纯,可兼济天下,便别无所求。” 箫小游哈哈笑道:“你这所求已然颇多了。” 孙符生点头称是,旋即又道:“小游,你待会儿顺道去小鱼家中看看,按说叶叔叔不是不分轻重缓急之人,他虽不愿见你与小鱼走得近,却也不该在今天拦着小鱼才是,别是真出了什么事。” 箫小游皱眉点头:“这我自然知道。” 孙符生见他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说,抬脚撩袍便上了马车,接过箫小游递来的马鞭,策马而去,驶入一片苍茫之中。 箫小游见他走远,忽地想起什么,朝他喊道:“符生!等你回来卜先生该许我喝酒了,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 孙符生坐在马车上并未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以表回应。 眼见得孙符生渐行渐远,鹅毛般的大雪很快便覆盖了先前的车辙印,箫小游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任它在手心融化,留下一些水渍。 旋即他紧了紧衣领,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这鬼天气,真冷。” 在叶璃心中,自己虽然常与父亲对着干,但其实父亲的形象一直是顶天立地的。母亲走得早,自己没见过她,虽然父亲常说自己像她,心中却也描摹不出母亲的形象,对那株梧桐和母亲曾喜爱的百合也谈不上多么喜欢,反而是那孤零零的荷花与自己曾经央求父亲救下的碎雪更得自己欢心,只是有时看着父亲精心打理的梧桐与百合,会遥想一下若是有母亲在,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也会像别家女子那样,于家中学女红,练琴棋书画,只是自己也清楚,一切没有或许,只有往前看,就像《五侠》里面的那五个人,他们一路行侠仗义,也有诸多憾事,可大家聚在一起,一个篝火一壶酒,便可叹此生无憾。 父亲这些年来的辛苦叶璃一直是知道的,隔三差五便要出去走镖,一去便至少十几天,回来时多是身心疲惫,却始终待自己温言细语,虽然不愿意自己和箫小游走得近,但即使知道自己常用的去表哥家吃饭的借口是假的也舍不得动怒,从未如今天这般。 叶玉卿人如其名,面如冠玉,虽人入中年,却依旧丰神俊朗,身穿青色长袍,肩披白貂大氅,正坐在叶璃屋内,满脸严肃。 叶璃坐在床边,手中握着一个尚未做完的同心结,一脸不满,质问道:“为何不许我去送符生?” “今日不许。” “你可知今日是符生赶考的日子?” “知道。” “那为何不许我去送他?” 叶玉卿摇了摇头:“只有今日,不许。” 叶璃气急,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伴着一道令她不喜的声音:“表妹,在家吗?开一下门,是我,表哥!” 听得有敲门声,叶玉卿惊得几乎要站起来,待听清是谢归的声音,又稳稳坐下,以眼神示意叶璃前去开门。 叶璃本不情愿,转念一想,又将同心结放在枕下,起身前去开门。 刚开了门,还未等谢归开口,叶璃便欲闯出去,哪知叶玉卿一直跟在她身后,一把扼住了她的胳膊,使她挣脱不得。 谢归见此情景,心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便叫了一声姨父,尴尬立于当场。 叶璃眼见挣脱不了,便转过头来道:“你捏疼我了!”泫然欲泣。 叶玉卿心下一软,松了力道却未松手。 他终是心疼叶璃,便道:“今日你不能去送孙符生,但是可以写一封信送去。” 经过这一早上,叶璃知道父亲今日确不许她出门,便只得取来笔墨信纸,写了一封短信,又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包袱一起交给谢归托他送去。 谢归走后,叶璃的情绪平复了些,问道:“今日是有什么特殊吗?难道出了什么事?” 叶玉卿闭目仰天,片刻,站起身来,道:“随我来。” 二人到了院中,叶玉卿一掌拍在院中青缸上,青缸平移了一段距离而缸未碎,水未撒。 叶玉卿转身看着叶璃道:“小鱼,你娘走得早,当初我没能保护好她。”叶玉卿抿了抿唇,眼睛霎时微红,“我本想护你终身,想看你长大,遇良人,坐于高堂见你身穿红衣,见你身怀六甲,见你秋月春风……” “爹……”叶璃愣愣地叫了声,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叶玉卿抬手虚按:“你的名字是你娘取的,青玉琉璃,富贵繁华。她怀你时便知此身难活,所以亲手种下这株梧桐树看你成长,凤栖梧桐,皆她所念所愿。” 叶璃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那里,仿佛一个女人站于梧桐树下,风雪中,脸带笑意与不舍,从未有此时这般,母亲的形象在叶璃心中如此具象,不是面貌,而是温柔。 “小游是个好孩子,待你也好,但我不愿你们在一起。”叶玉卿收回目光道。 “为何?”叶璃急道。 叶玉卿瞧见自己女儿这般,心知她已情根深种,顿时心碎当场,暗道苍天奈何。 “只因他迟早要步入这乱世旋涡当中,而我只愿你平稳生活,一生无忧无愁。”叶玉卿深深地望着女儿,眼中神情复杂。 叶璃愣愣道:“什么意思?他哪里会卷进什么乱世?我……我要去问他……” 叶玉卿伸手抓住女儿:“有些事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身在其中,抽不开身的。” 叶璃带着哭腔:“爹,他会不会有危险,你让女儿去告诉他好不好,求求你了……” 叶玉卿将女儿揽入怀中:“别怕,他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叶玉卿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仿若她年轻模样,风华绝代,眼中满是不舍,却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他蹲下身来,原来那青缸之前所在地上竟有一扇暗门,叶玉卿将其揭开,里面空间不大,视线幽暗,叶玉卿嘱托叶璃藏进去:“记住,等下不论听见什么声音也不许出来,爹过一会儿就来接你。” 到此时叶璃哪还不知道今天定然出了什么事,说什么也不愿意下去,叶玉卿无奈,只得一掌劈在叶璃后颈,让她晕了过去,而后将她放置在这地下,又关上暗门,移过青缸。 “小鱼,希望你不要怨恨爹。” 叶玉卿理了理衣袖,踏雪走到梧桐树下,撩起衣袍,背靠梧桐树盘腿坐下,闭上眼睛,面目安详,一时仿佛睡着了。 叶璃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还小,在母亲的怀里安详地睡觉,母亲的怀里暖洋洋的,让她舍不得离开,她睁眼去看母亲的脸,却不管她怎么仰头都只能看见母亲的脖子,突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滴在她的脸上,将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可睁眼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脖子传来一阵疼痛,脸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让她想伸手去揉,却发现自己手脚都不怎么施展得开,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是被父亲打晕丢在了那个暗门后的地下,那么父亲呢?四周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股莫大的恐惧席卷过来,顾不得头上还在滴什么冰冷的液体,她伸手想去推头顶的暗门,在这狭小地下不好使力,再加上头顶还有青缸压着,她本以为会很不好推,哪知一推便将之推开了,欣喜之余,她将双手收回,准备按住左右两边借力站起来。 突然,一张脸从洞口探了进来,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半张脸上是恐怖的灼烧痕迹,半张脸是线缝的狭长伤口,他扯出一个可怖的笑脸,声音沙哑难听地道:“嘻嘻,你醒啦?” 第五章 小鱼儿无踪迹,箫小游断肠魂 箫小游回到城里,感觉今日街巷冷清了不少,也不知是否因为天寒。 路过三生堂时,孙云生已经开了铺面,箫小游进去言道已送走了孙符生。 接着,他继续往城中走去。 越走便越发怪异,街上几乎没什么人,箫小游心中没来由的慌了神,不由加快了脚步。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叶璃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的议论听不真切。 箫小游连忙冲到近前,手中拨开人群,闯到最里面,便瞧见院门大开,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多具尸体,一群衙役正忙里忙外勘定现场。 见得眼前这一幕,箫小游脑海脑中轰然炸响,片刻间竟不能思考一般。 “叶璃!”箫小游一声凄厉地大喊,便要冲进去。 门口的衙役吓了一跳,眼见死了这么多人,突然有人冲来,还以为是凶手又欲行凶,于是都拔出刀来赶忙上前阻拦,可这时箫小游已然慌了神,哪管他们乃是衙役,双掌推出便将上前的衙役推倒,直接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正在忙活的衙役皆被这变故吓住,缓过神来时又皆是在腰间抽出刀来,眼见箫小游又要抬掌打出,一道声音突然传来:“都住手!” 喝退衙役的正是县令高友良,他瞧见箫小游这番模样,心中知晓他与这叶家独女的关系,便挥了挥手让衙役们各自忙去。 箫小游才不管这些,眼见衙役们没有拦着自己,便自顾自地在院子里翻找起来。 他先看了地上的尸体,皆是些生面孔,穿着打扮皆与本地人无异,但看其脸上面纱,箫小游骤然回想起之前与符生遇到的那队人马,错不了,就是他们。 眼见尸体中没有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箫小游稍松了口气,又接着一边叫着小鱼儿一边翻找着各个房间,先是叶璃的房间,房内一切如旧,似乎没人动过,箫小游找了个遍,只在枕下找到一个尚未做完的同心结攥在手中,其他房间内都有人翻动过的痕迹,但也都没人。 箫小游强行镇定下来,只得又出来查看那些尸体。 总共九具尸体,其中七具被利刃割喉致死,且伤口角度、深浅以及形状都几乎一致,杀他们的人乃是高手,一击毙命。另外两具与其余七具死法不同,一人在那口青缸旁,一人在叶璃屋外,这二人皆是被搅烂了脸死的,不知搅烂了脸是为了隐藏什么还是有其他原因,箫小游重点查看了这两具尸体,却也没发现除了伤口有什么特殊之处。 接着,他又仔细查看了之前那口青缸所在位置下面漏出的一个暗洞,他从来都不知道这里竟还有这样一个暗洞,但它除了隐蔽似乎也没什么特殊,大小也不大,似乎也只能勉强装下一个人,里面也没什么其他东西。而那口青缸早已破碎,碎片散落得很没有规律,箫小游突然想到碎雪呢?他在院中四处查看也未看到碎雪,莫非被叶璃带走了? 此处的景象初步判断,应是仇家寻仇,叶叔让小鱼儿躲在暗洞中,独自迎敌……或有两人迎敌,后又带着小鱼儿离开此处,以免继续被仇家寻仇。想到这里,箫小游多少心安了些,好歹小鱼儿应该没事。 等一下,有点问题,今日叶叔不许小鱼儿前来送符生赶考,应是知道家中将发生变故,可若提前知道,为何不收拾东西带着小鱼儿先行离开,偏要留下独自迎敌?有什么理由让叶叔不得不留在这里?可这里都找遍了,没有什么特殊的,想不通。而且依先前所见,这一行人应有十多人,还有几人不在这里,这么想来,叶叔和小鱼儿是否真的安全也尚未可知。 箫小游一下又心慌起来。 这时,高友良见箫小游终于不再各处翻找,便过来问道:“小友,如何?可有何发现?” 箫小游答道:“这群人我先前见过,是从西门那边过来的,一行人都骑了马配了刀,从时间上看,是直奔叶家,目的明确,应是提前探得消息来寻仇的。高大人可有封锁城门细细盘查,尤其是西门那边?” 高友良点头道:“自然,我第一时间便命人封锁了城门,也查问得一些百姓,知晓这群人从西方来,我已派人沿途探听他们的信息并传讯各关隘细细盘查,若有发现势必擒拿。” 箫小游又急道:“那叶家父女呢?高大人可有消息?” 高友良皱眉摇头:“尚无,不过我已命人加紧制作他二人画像,到时四处张贴,且在传讯各处时亦让他们细心留意符合二人特征之人。” 箫小游心急如焚,却也知道高友良已经尽力了,便拱手道:“烦请高大人费心,多派人手。” 高友良轻轻点头:“那是自然。” 箫小游立在那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骤然他想到一个人可能知道些什么——谢归!今日小鱼儿的信是他送来的,他肯定来过叶家。 想到这里,箫小游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朝谢家奔去。 谢家与叶家离得不远,两个转角的距离。 箫小游到了门前,抬手便拍:“谢归!谢归你给我出来!” 敲得一阵,方才有人前来开门,来者乃是常伴谢归左右的侍从李璧。 “我家少爷说了,他什么也不知道,还请箫少爷回去吧。”李璧开门便道。 箫小游道:“你叫他出来,我问清楚便走。” 李璧拱了拱手:“我家少爷不便出来,还请箫少爷勿怪。” 箫小游一阵火大,伸手便抓住他衣领往旁边一推,李璧哪经得起这一推,一下便摔倒在地,箫小游直接大踏步走进谢府。 李璧连忙爬了起来,跑到箫小游身前还欲拦住他:“箫少爷还请不要让我难做!” 箫小游却不理他,自顾自要进去找谢归。 李璧见此情形,连忙大喊:“来人,快来人!” 一时间从后方窜出多名府丁,一个个手中拿着棍棒,将箫小游团团围住。 李璧道:“还请箫少爷速速离开,棍棒无眼,若打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箫小游也不答话,自顾自地往前走,李璧以眼神示意,一群府丁顿时举起棍棒便朝箫小游捅去。 箫小游提气轻身,一跃而起,再落下时便将棍棒皆踩在脚下,脚下凝聚真气,众人竟抽不出棍棒来。 “就这些人,也想伤我?”箫小游开口道。 见此情形李璧大吃一惊,箫小游练武一事知之者甚少,至少李璧不知道。此时见众人奈何不得,哪还不知道箫小游有武学傍身,难怪有恃无恐,一时进退不得。 “都住手!”正这时,谢归自一阴暗处现身喊道。 眼见谢归出来,箫小游亦不再僵持,脚下收了力道,一群人顿时失了重心,七仰八歪。 不待谢归喝退左右,箫小游便道:“你今天可去过小鱼儿家?” 李璧见箫小游如此气势汹汹,一时也不知是进是退,待到谢归示意他们下去,方才松了口气带着各府丁退入府内。 此时这院门口只有箫谢二人,谢归方才开口道:“没错我去过叶家。” 眼见箫小游瞪大双眼神情激动又欲开口,谢归急忙又道:“可谢家发生的事与我无关!我连他们院门都没进去过!” 箫小游问道:“你没进去?那那封信是怎么来的?” 谢归答道:“那是今日清晨……” 谢归将自己于叶璃家所见所遇之事尽皆告知箫小游。 “待我送信回来,便看到叶家门口围满了人,里面便已是尸横遍野,才听得叶家父女已然失踪。” “你平时不是表妹姨父叫得亲热?今日怎么张嘴闭嘴便是叶家?” “这……叶家在这烟江城中只有我谢家亲戚……” 箫小游思忖道:“你这是怕叶叔的仇人找上门来?” 谢归霎时羞红了脸,却没有反驳。 “懦夫!”箫小游转身离去,只留下这么一句。 见箫小游离去,谢归一时愣在原地,捏紧了拳头。 “李璧!”他一声大喊。 李璧连忙从暗处出来:“在!” 谢归指着自己鼻子问道:“我是个懦夫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少爷您顶天立地!英明神武!”李璧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谢归一脚踹他身上:“我去你的!” 李璧一脸赔笑。 谢归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结果,便招了李璧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安排些人,要机灵点的,在城里找找……我表妹他们,记住,不要被别人发现了是我们家在找。” 李璧道:“这城里要是找不到呢?” 谢归又踹了他一脚:“那就到城外去找,到处找!” 箫小游走在城中,这茫茫大雪分外冰寒。 “小鱼儿……”箫小游一时茫然无措,谢家一行只让他确信叶玉卿应是知道些什么的,却也更让他想不通,为何不提前离开。 现在小鱼儿到底怎么样?是已经逃走躲起来了?还是被仇人抓了?西边,这个范围太广了,如何能知道仇人是谁? 叶叔这么多年走镖,莫非是走镖途中结下的仇人? 想到这里,箫小游又连忙朝叶家镖局而去。。 叶家镖局早已闭门,一个人都没有,箫小游又去了他所知道的叶家镖局的伙计们家中挨个询问,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基本都说叶玉卿为人亲和讲义气,走镖途中甚少与人结仇,即使稍有仇怨的一些山贼土匪不至于也不敢来城中行凶。 线索又断了,箫小游抓着头发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六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看着这茫茫大雪,叶璃的失踪恍然如梦,箫小游一时竟不敢相信。 可那满地尸体却做不得假。 恍惚间,箫小游来到烟江城东南角的一处房门紧闭的民宅门口。 箫小游走到门口,先是急敲三下,又缓敲三下,等了一下后又是缓敲两下,急敲两下,很快,便有一其貌不扬身穿薄衫的矮个男子打开了门,待箫小游走进去后又将门关上,他立马转身朝箫小游拜下叫道:“殿下。” 箫小游环视了一圈这小小的宅子,一间屋子里厨具、床铺、桌子挤在一起,冬季里也未生火取暖,室内竟感觉比室外还寒意十足,这还是八年来箫小游第一次来这里。 “帮我找两个人,查一件事,”箫小游道,“找到叶玉卿与叶璃,查清今日袭击他们的是谁。” 男子埋着头道:“是。” 箫小游略一停顿,又道:“若我不在烟江城中,你们能将消息传递给我吗?” 男子身子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将头埋得更深了:“请殿下放心!” 箫小游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了,走到男子身旁时似想起什么又问道:“小鱼儿家中发生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箫小游眼眸幽冷:“知道多少?” “有人上门寻仇。” “何时知道?” “入城便知。” “为何不出手?” “与殿下生死无关。” 箫小游低头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薄衫男子,良久,开门步入风雪中。 他仰头看着阴沉欲坠的苍茫,听见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又是良久,箫小游重重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不过火辣辣的疼痛和口中的腥味并未使他好受一点,他疾步消失在雪地里。 卜公斋中,箫小游在房中收拾了些许衣服,带上自己平日里攒下的银子,刚一打开房门,迎面便遇到芸姨。 芸姨见他收拾了包袱行色匆匆,便皱眉问道:“小游,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箫小游轻咬嘴唇答道:“姨,小鱼儿不见了。” 芸姨顿时一惊:“什么?小鱼不见了?怎么回事?” 箫小游摇头不愿多说,只道:“姨,很快你就知道了,这事应该已经传遍了。” 芸姨又问:“你要去找她?” 箫小游点了点头。 “你知道她在哪儿?” 箫小游摇了摇头。 芸姨顿时急了:“那天下之大,你去哪儿找?” 箫小游回道:“西方,往西找。” 芸姨生气道:“西方?烟江城在最东边,天下哪里不是西方?你这不是大海捞针嘛!” 箫小游低头不敢看芸姨的眼睛:“可小鱼儿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芸姨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如何不知道箫小游与叶璃的情谊,可她又如何能看着他这样漫无目的毫无准备便孤身西行。 正这时,一道声音自背后传来:“你当真要出烟江城?” 原来,不知何时,卜先生已站在箫小游身后,他仍旧一袭黑衣,白发披散。 芸姨叫了一声卜先生。 箫小游转过身来,只道了一声:“是。” “随我来。”卜先生转身朝后院走去。 练武场上,如往常一般,卜先生与箫小游相对而立,不同的是他二人手中的木剑换成了精钢所铸的真剑。 芸姨在一旁看得心惊,却也不敢前来阻拦。 “证阴你的决心吧。”卜先生仍旧云淡风轻。 箫小游脱掉袄子露出青衫,袄子被他扔在地上,芸姨连忙过来给他拾起,抖落了上面的白雪。 箫小游深吸一口气,真气运转拉开架势,脚下拉成弓步,手肘弯曲往后拉开,蓄势突进,其迅如风,去势如电。 卜先生巍然不动,一剑刺出,竟以剑尖刺中剑尖,止住箫小游来势汹汹,霎时风云激荡,场中覆盖的白雪被劲力扫空,天空飘落的雪花也吹散四方,一时场上竟干净如洗。 箫小游心下吃了一惊,一气未尽再提一气,手中催生劲力却奈何不得。 眼见无功,箫小游骤然撤去力道,侧身欺上,自下向上斜撩卜先生手臂。 只见箫小游虽骤然卸力,卜先生依旧屹然不动,手中微动将剑反握,挡住箫小游的撩剑。 箫小游顿时将剑一横,便要斩向卜先生胸口。 但卜先生更快,手中一变将剑一竖,拦住箫小游剑招之余左掌一拍将箫小游右腿膝撞拍下,箫小游顿时站立不稳,卜先生肩膀一撞便将箫小游撞飞出去。 这一撞力道不小,箫小游一时胸闷难当。 箫小游知道自己与卜先生差距颇大,却不曾认负,如往常一般,于沉默中爬起,再次攻去。 卜先生却与往常不同,开始招招直取要害,箫小游霎时只能勉强招架,堪堪保命,虽护得性命,却顾不得周全。 身上一时满是剑伤,鲜血淋漓。 卜先生每剑斩出便问:“你可知天下欲取你性命者众多?” “你可知出了烟江城便是扁舟入海身不由己?” “你可知一入当世便无人护你周全?” …… 箫小游趴在地上,眼前昏昏沉沉,一时眼晕耳鸣,浑身冰凉,心中却浮现小鱼儿笑靥如花,以指戳眉笑道:“没志气。” 他怀中一物早滑落出来,正是叶璃尚未完成的同心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箫小游眼眸微聚,眼中便只剩这同心结,手指微动,欲伸手捡回。 卜先生一时不知是惊是怒,一剑上撩,一道剑气撩出,朝着同心结斩去。 箫小游霎时汗毛寸立,却不收手,连忙抓住同心结攥紧在手中,手尖顿感劲风如刀割,拳头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却是剑气从旁掠过,带动劲风划伤手背。箫小游不叫不喊,只是额头豆大的汗滴滑落下来,他将手收回抱在怀中,蜷作一团,眼前事物逐渐漆黑。 只见这石制练武场竟承受不住,剑气划过如快刀割布,“哗啦”一声一分为二。 眼见如此,卜先生眼眸低垂,不知作何感想,只是将手中铁剑一抛,铁剑在空中旋转十数周后稳稳插在练武场中心。 他转身离去,只道:“出了这烟江城,你所求安稳便烟消云散。” 箫小游终是走了,带了些衣服干粮和银两,背着一把铁剑,骑着卜先生找来的一匹青马,一人一剑一马便背着第二日的朝阳出发了。 在后方街巷中,芸姨远远望着这阴媚少年,一时忧愁一时欢喜,复杂不知到底是何感情。 她抬手拭了眼角泪痕,道:“卜先生,他这一去,几时回来?” 卜先生站立一旁双手背负:“不知。” “这天下还有卜先生不知道的事?” “非我布局,世事难料。” 眼见那人那马消失在了视线尽头,卜先生转身离去道:“找人把那练武场拆了吧,种点花草,你不是喜欢摆弄那些吗。” 天色渐暗,箫小游投宿于一家客栈,在客堂吃过晚饭后,进了人字七号房内,他放下包袱,摘下铁剑,这剑正是昨日与卜先生比试所用,他用了碎雪的名字给此剑取名,便将碎雪放在床前,确保自己睡觉时伸手便能摸到,接着揉了揉骑马骑得疼了的屁股,又褪去衣物,将周身麻布取下,在各伤口处涂了药膏,又抹了些药膏在两胯,接着换了干净的麻布缠在身上。 今日虽是初次上马,箫小游却熟悉得很快,只是这两胯控制不好,磨得生疼。 箫小游用房内清水洗了洗手后,便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练功。 良久,箫小游吐出一口浊气,下床挑了一盏油灯,坐在房内椅子上,从怀中取出那只同心结,这时才有时间仔细端详,这同心结已做完大半,编织紧密,煞是好看。 箫小游将油灯凑近,想看得真切,这时突起了一阵凉风,吹动了火苗,惊得箫小游急忙将同心结贴在怀里,这时箫小游才感到一阵天寒,连忙起身关上窗户,后又坐了回来捧起同心结,看着那未完成的部分,动了想要补全的心思,便将左手包扎的麻布取下,却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便先去仔细查看前面已完成的部分,发觉看不出来,便轻轻解了部分,细细研究。 一夜灯阴,第二日清晨,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的箫小游缓缓醒转,眼中困顿难掩,哈欠连天,手边灯盏内灯油早已燃尽。。 低头看着手上变了模样的同心结,箫小游一时无语。 心系叶璃,箫小游虽然困倦,也未再做休息,用过早饭,结了账,牵了马,踏着寒霜再度出发。 第七章 渔翁高呼殿下,青衣回马一枪 涪江乃是玉宸王朝的母亲河,其分流众多,如古木参天,滋养了无数生灵。 箫小游已赶路七日,不知目的所在,只顾沿涪江一路西行,晓行夜宿,遇山攀山,遇水渡水,逢人便问叶璃与叶玉卿的下落,可惜一路行来,日渐心寒。 这两日夜里,他两次梦见叶璃都满身是血。第一次叶璃躺在一处荒野,他害怕地朝叶璃跑去,却始终不能靠近,周遭荒野变作满地坟茔,待他醒来一阵后怕而庆幸。第二次叶璃被一群看不清样貌的人抓住,他们用刀子一点一点地剜叶璃的血肉,其实梦里箫小游什么也看不清,但箫小游觉得这个梦就是这样,他想去救叶璃,可不论他如何想,梦里的自己好似不能动也不能喊,直到他被吓得惊醒过来,周身大汗淋漓,后半夜他难以入睡,心中思绪万千,慌乱如麻,只得起来挑灯继续复原同心结,可此物相思,霎时泪流不止,颤抖不已。 箫小游自扬州吴郡烟江城出发,途经宣城郡、鄱阳郡,再往西便是荆州武昌郡。 箫小游正策马而行,前方远处有一人影自视线尽头缓缓而来,他手持鱼叉,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作渔翁打扮。 箫小游轻勒缰绳,放缓了马蹄,行至近前,本欲向他打探些消息。 哪知那渔翁来到近前便一下扑了过来,惊得箫小游伸手便握住碎雪剑柄,但听得那渔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殿下!殿下!微臣终于见到您啦!”言罢纳头便拜。 箫小游一时迟疑道:“你是?” 那渔翁听得这话,一拍脑袋,站起身来,伸手在脸上一阵乱抹,又在蓑衣上擦了擦手,随后卷起衣袖,漏出结实黝黑的臂膀,便见那人胳膊上露出一个染作金色的奇特图案,这图案大体呈圆形,四周犹如弯曲的锯齿,仿若四散光阴的太阳。 箫小游见此图案,瞳孔微缩,急到:“有消息了?” 那渔翁回道:“启禀殿下,袭击叶家的是龙爪会,叶玉卿被他们抓走了。” “龙爪会……”箫小游道,“这龙爪会可是在宁州?” “不错,正是宁州建宁郡龙爪会。” “那叶璃呢?也被龙爪会抓走了?” 渔翁摸了摸脑袋道:“没有叶璃的消息。” “没有叶璃的消息?”箫小游又惊又怒,手中缰绳拉紧,座下青马——箫小游取名青缸,一时吃痛,打着响鼻。 箫小游松了松缰绳,以手掌安抚青缸,口中却连问道:“什么叫没有消息?叶璃当时不是与叶玉卿在一起吗?哪怕她没被龙爪会抓住,也该有点音讯才是,怎会没有消息?” 渔翁摆手道:“殿下莫急,龙爪会并未抓住叶璃,似乎也并未找到他们此行想要之物,不过确实查不到叶璃的行踪。” “想要之物?你是说龙爪会并非前来寻仇,而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渔翁点头:“没错,十六年前叶玉卿曾护送两个女人逃过龙爪会的追捕,龙爪会这些年来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似乎龙爪会想要的东西就在这其中一个女人身上。” “建宁郡……龙爪会……叶玉卿还活着吗?” “殿下,龙爪会在拿到想要的东西前应该不会害他性命。” 箫小游又道:“你们可能救他?” 渔翁苦着一张脸摸着头道:“殿下,宁州乃宁王封地,宁州四郡被他经营得铁桶一般,我等‘太阳鸟’安插些细作还行,想有什么动作,难。” 箫小游直直盯着那渔翁,渔翁被他盯得低下了头。 良久,箫小游叹了口气:“罢了,你们继续尽全力寻找叶璃的下落,活要见人……” 渔翁眼睛上瞟,偷偷去看箫小游,只见箫小游呸了一口,又转过头来狠盯着他,他连忙收回眼神,眼观鼻耳观心。 就听得一声:“驾!”箫小游策马狂奔。 渔翁在后方望着远去的少年,整理了衣袖,拜倒在地,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阴晓了方向,箫小游当即不再迟疑,不入武昌郡,转行西南,日夜兼程。不过三日,便一路过长沙郡,渡湘水,过衡阳郡、邵陵郡,到了牂柯郡与建宁郡的交界地带。 此时天色将暗,夕阳西下,前方刚好有一客栈,箫小游心道:“马上就要进入建宁郡内,便是宁王辖地,还是休息一晚再赶路吧。” 宁王,即便这些年来箫小游偏居一隅也听过他的大名——司马怀桂,是玉宸皇帝的亲弟弟,乃是当年帮着玉宸老皇帝打天下的马上王爷,一手枪术天下无双,马战步战皆无敌。老皇帝病逝前将他封到宁州,替玉宸守着南大门,手中握着实际兵权,是现如今天下藩王中最有权势的一位。而当年的西蜀便是他率兵所灭。 到了客栈,便有店小二出来牵过缰绳点头哈腰笑道:“客官可是住店?” 箫小游点了点头。 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诸多马蹄声,二人都朝那边望去,青缸也在后方打了个响鼻。 远远望去,前方有一青衣女子手中握剑骑着一匹黑马跑在前方,后方有一队人马个个手中拿着宽刃刀,追在后方,口中不停骂着脏话。 待他们跑过,店小二便摇头叹道:“这龙爪会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这样下去,不是连抚仙宗都比不过他们了?” 箫小游瞳孔一缩:“你是说刚才那伙人是龙爪会的?” 店小二点头道:“对呀,刚才那伙追在那个姑娘身后,手拿大刀的便是龙爪会的人。” 箫小游急急问道:“你如何认得?” 店小二答道:“客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现在龙爪会可是名声大噪得很……”说着便上下打量箫小游。 箫小游一时没阴白过来,这店小二便白眼道:“我可不敢瞎说。” 箫小游霎时阴白过来,从怀中取了十文钱扔去,店小二立马接住,一时喜笑颜开道:“这也不是啥秘密,客官刚才可曾注意他们胳膊上都戴着绣有爪印的袖章?那便是龙爪会的标志。” 箫小游拱了拱手道:“多谢小哥相告。”立马牵起缰绳翻身上马便朝那些人追去。 店小二在后方喊道:“诶?客官你不住店啦?” 箫小游远远回道:“我去去便回。” 店小二看着远去的箫小游,摇头道:“愣头青,可别一会儿连累了我。”看了看手中铜钱,连忙将之揣在怀里钻进客栈。 骑马跑了不远便看到那队人马的背影,原来是这些人一路追逐,马匹早已疲累,反而箫小游之前休息了一阵,这时青缸正是体力充沛的时候,便很快追了上来。 前方的人马很快注意到了后面的箫小游,一时拿不准他想干嘛,各自收了声暗暗戒备。 只见箫小游从侧旁越过他们,横马立于他们前方,那群人立时“吁”地停了下来。 眼见有人阻拦他们,一个个怒目而视,领头的人是个虎眼壮汉,抬刀指向箫小游喝到:“呔,龙爪会办事,你是何人,速速退开,不然连你一起拿住!” 而那青衣女子回头见有人拦在那些人面前,一时也不敢停下,只是远远喊道:“少侠,龙爪会势大,不宜硬碰!” 箫小游却道:“拦的便是你龙爪会!”他一时想到叶璃,怒气上涌,不再多说拔出碎雪便提气轻身施展轻功在青缸背上借力飞扑向龙爪会众人。 龙爪会众人又惊又怒,一个无名小子安敢阻拦他们龙爪会办事,一个个铆足了力气与箫小游战作一团。 箫小游练武多年,却对马战不熟,适才一怕骑马不能发挥全力,二怕伤到青缸,便孤身飞扑入敌阵。 箫小游站在地上,龙爪会众人坐于马上,是由上至下的攻击,再加之宽刃刀势大力沉,箫小游又未经历过这种群战,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堪堪招架,但不过一会儿,箫小游熟了这对拼方式,便渐渐转守为攻,撩剑、刺剑灵活使用,脚上闪躲不断,身影如鬼魅,龙爪会众人拿他毫无办法,反而是己方的人不断翻身落马。 虎眼壮汉在外围游走,瞅准箫小游脚步未落地,正是脚上无根的机会,策马上前一刀劈下,箫小游眼疾手快,使出一招负剑式,刀刃几乎砍到箫小游背上,却被挡了下来,箫小游一阵后怕,连忙借力在地上一个翻滚撤出敌阵。 虎眼壮汉眼见这一击未能得手,便朝左右喊道:“都下马!”原来,这些人多是用马匹赶路,对于马战也不熟悉。 眼见时间愈久,担心青衣女子丢掉踪迹,虎眼壮汉一声大喝率先发难,龙爪会众人跟在身后。 箫小游屏气凝神,全神贯注。 这队人马中唯有那虎眼壮汉颇有手段,其他人不过杂鱼,箫小游与虎眼壮汉对攻间隙便将其他人纷纷斩掉。 虎眼壮汉心中微凉,此时与这少年真正交手,他才察觉这少年内力雄浑,武功极高,只是应该实战经验不足,自己方才能凭借手下这些人与他斗得有来有回,可此时手下人越来越少,自己离落败便不远了,得智取! 龙爪会剩余人等见这少年如此勇猛,不少人都被杀掉,一时心中没了战意,很快便有人趁着箫小游与虎眼壮汉缠斗时转身便跑,骑了一旁的马匹头也不回策马狂奔。这样的人有了一个便有第二个,尤其是在箫小游又杀掉一人后,剩下的人便全都跑掉了。 虎眼壮汉眼见人马都跑掉,目眦欲裂,张口向他们骂道:“你们这群砍脑壳的!”顿时面如死灰,手上招式虚浮无力。 箫小游有意留他性命问他些问题,便留了些力。 正这时,虎眼壮汉将刀一翻,箫小游顿时觉得有强光照射自己的眼睛,“啊”的一声眼中流出泪来,一时目不能视。 原来在二人缠斗过程中虎眼壮汉已站东朝西,方才用刀身反射夕阳斜射的阳光照在了箫小游眼睛上。 箫小游心知自己中了计,连忙后撤,全神贯注于听力上,便听得左手边有破空声,连忙持剑去挡,只听得“铛”的一声,箫小游立时心里一凉,原来箫小游挡住的是一枚石子,在箫小游右手边虎眼壮汉正持刀怒劈。 虎眼壮汉面色一喜,箫小游心道休矣。 正这时,一道青衣倩影一剑斩出,虎眼壮汉双手被齐齐斩断,连着宽刃大刀一起被一脚踢飞。。 虎眼壮汉脸上喜色凝固,双手被斩的疼痛让他瞬间倒在地上打滚惨叫。 箫小游眼睛终于能睁开了,眼前一切逐渐清晰,便见先前逃走的那青衣女子正站在面前持剑欲斩了那虎眼壮汉。 第八章 青烟一剑寒光闪,月下暗补同心结 “且慢动手!”箫小游一声大喊。 青衣女子立即停下,看向箫小游道:“少侠何事?”声音酥脆,甚是好听。 这一声少侠让箫小游颇为受用,一时神清气爽,多日来的郁结稍缓了些,这还是一路行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叫自己少侠,这才觉得自己真入了江湖,他便拱了拱手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只是在下还有些问题想问他,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青衣女子亦拱了拱手道:“应是小女子谢过少侠救我在前才是,少侠既有问题要问,请便。”言罢,便退到一旁。 箫小游走到那虎眼壮汉面前,抬脚便揣在他肚子上,让他看着自己:“我问你问题,若回答,我便不杀你,若要做那硬骨头,便只有送你去死了。” 虎眼壮汉一时脸疼成了猪肝色,虽内心怨毒却不敢显露分毫。 箫小游喝道:“明白了吗?” 壮汉连道:“明白明白!” 箫小游蹲下问道:“十六年前你们追捕一个叫做叶玉卿的人,为什么?” 壮汉回道:“我不知道。” 箫小游一下气笑了:“诶?你刚才还说明白,转眼就要做那硬骨头?”便拿剑柄狠戳他心窝。 壮汉连忙求饶道:“少侠误会了!十六年前小人还未加入龙爪会呢!小人确实不知啊!” 箫小游见他这样不似撒谎,便停下手上动作,又问:“十日前你们龙爪会曾在扬州吴郡抓人,那人现在何处?” “那是龙爪会大当家亲自率人去抓来的,现在关在……啊,不是,现在人在龙爪会总部,不过据说大当家已派人前往京城觐见圣上,估计等京城回信过来便要将这人送去京城了!”这壮汉生怕说慢了又要遭罪,所以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原来他看似生得虎背熊腰,却是个软蛋。 箫小游急抓住他衣领问道:“为何要送往京城?” 壮汉见箫小游如此反应,以为京城的名头真吓住了箫小游,一时语气硬了些:“我龙爪会虽是江湖门派,却是为圣上办差!” 箫小游一拳砸在他眼眶上,给他砸了个乌青:“我问你为何要送往京城!” 壮汉一下哭了出来,有些口齿不清:“我……我也不道啊……” 箫小游心道:“若让叶叔被送往京城,那便更救不了他了!” “何时派人前去京城传的讯?”箫小游又问。 “四天田。” 箫小游站起身来,心道:“京城快马加急一个来回该有七八日,还有时间!” “少侠问好了?”青衣女子走过来道。 箫小游思绪回到眼前,便见面前女子身穿青白长裙,上面天青色,往下过渡到白色,白色中又有青晕点缀,外披一件草绿毛绒披风,黑发及腰,柳叶眉,桃花眼,玉脂鼻,樱桃唇,肌肤白皙,眼中似有烟波,端的仙子样貌。 箫小游道:“多谢女侠行了方便,在下已问好了。” 青衣女子道:“小女子姓柳,名青烟,少侠如不嫌弃,叫我青烟就好。”嘴上如此说道,手下却是寒光一闪,那壮汉瞬间人头落地,嘴巴微张,眼见自己身子在一旁,断了气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然死了。 箫小游一下眼睛瞪大,这姑娘看似弱不禁风,下手竟如此果决,连道:“在下姓箫,名小游,姑娘也可叫我小游。”看了一眼地上尸体,又道:“方才我还答应了不杀他呢……” 柳青烟道:“公子仁慈,只是不杀他叫他跑了又得带人来找麻烦,我师傅说出门在外切不可心慈手软,该下手时就下手。”说着还以手作刀割喉状。 随后又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反正我又没答应他。” 箫小游道:“可先前他那些手下早已跑掉,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吧。” “呀!”柳青烟一声惊呼,以手掩嘴,面上升起红云,一路红到耳朵根,“这我倒没想到!”却似那初入世事,欲要在人前展露自己是处事老手,却不小心露了拙,一时羞红了脸。 “我这就去追他们!”言罢,柳青烟便要去寻自己的马匹。 箫小游以手扶额,只觉得这姑娘虽是初次相见却有趣可爱得紧,虽然也有些呆,再加之二人刚才互相救过命,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一时觉得亲近许多,见她牵了马便道:“青烟,不必了,他们都跑远了,这会儿追追不上的,再者前面便是建宁郡,便是他们龙爪会的地盘,追上了反倒危险。” 柳青烟兀自想了想,只觉得箫小游说得在理,也觉得他有些亲近,便将马牵了过来,此时太阳西沉,天色暗淡下来。 箫小游问道:“这龙爪会的人为何追你?” 柳青烟一时忸怩,不知如何回答。 箫小游见她这般,便道:“若是不方便告知就算了。” 柳青烟以为他生了气,连连摆手道:“此事于我自己当然是可以告诉你的,只是他们追我与我家族有关,我师傅说有关我家族的事,在外不要告诉别人,所以……” 箫小游回道:“既然有所隐情,当然不便告知他人,不必挂怀。” 箫小游牵来青缸,道:“青烟,我正要去龙爪会救人,你呢,准备去哪儿?那些人回去后,可能还会带人前来追你。” 柳青烟思索一阵回道:“我准备回建宁郡,我师傅之前为了护我逃跑留下阻截他们,虽然她武功高强,应该没事,但我还是得回去看看才放心。” 箫小游看看天色,道:“前方有间客栈,但是现在也不好过去落脚了,同行一阵?” 柳青烟笑道:“好呀。” 箫小游想了想,又将这壮汉手上的袖章取下攥在手中。 二人一同骑马慢行,由于担心龙爪会派人前来,二人未走大道,此时天已暗了,只有月色笼罩,也不敢策马奔行。 “方才见你拿了那人袖章,是准备扮作龙爪会的人么?”柳青烟找话问道。 箫小游答道:“有备无患罢了,你可知道龙爪会势力如何?” 柳青烟答:“知道,他们现在在建宁郡可谓一手遮天,除了宁王最大,就是他们最大了,连宁王亲自扶植的抚仙宗他们有时也敢不卖面子。这龙爪会为首的大当家是个叫包胜雄的,使的是双刀,据说年轻时是嵩山少林寺俗家弟子,武功不俗,其下有十个堂主,每个堂主手下又管着几个香主,帮众少说也有七八百人。” 箫小游点头表示明了。 行了不多时,柳青烟觉得有些倦了,箫小游也觉得不急在这一时,还不如养好精神。二人便找了处荒野生了堆篝火,各分两边,柳青烟裹着自己的披风蜷在一边,箫小游坐得离篝火近些,近来心绪不宁一时也睡不着,便担下了上半夜守夜的活儿。 他从怀中掏出同心结,同心结已被他补全,只是到处瑕疵,和当初那个编凑紧密的同心结差了老远,没编完时都比他现在手里的好看得多,可箫小游又不敢拆了重做,他害怕自己到时候做出来的还不如现在这个。 看着手里的同心结,他不由想到小鱼儿这时在哪儿呢?是被谁掳走了还是自己逃掉了?为什么不回来找自己呢?她现在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受冻…… “那是你做的同心结吗?”突然一道声音打断箫小游的思绪,原来是柳青烟尚未睡着,此时转过头来看着篝火后的箫小游问道。 箫小游抚摸着同心结回道:“是我朋友做的,只是还没做好便失踪了,我去龙爪会正是想救她父亲,同时打探她的行踪。” “是一位女子?” 箫小游低头看着同心结,点了点头,又急忙摆手道:“你别看这同心结长得丑,是我想补全,给拆成这样的,她做出来的是很好看的!” 柳青烟一时被箫小游逗笑道:“看得出来,它上下完全不同嘛。” 柳青烟舒展身子,趴在地上以手撑脸:“方才你说是朋友,还未表露心迹?” 箫小游挠了挠头:“还不曾……本想等……” 柳青烟打断他的话道:“这事如何等得,你等得起,人家姑娘等得起吗?我师傅说,人这一生良人难觅,如有合适的便要牢牢把握!”言及此处还狠狠攥紧了粉拳,“你若不把握,别人可就抢走了!” “应当不会……” “什么就应当不会!人家姑娘卖给你了,非你不可?”柳青烟说得兴起,一下爬起来盘腿坐下,又觉得有些冷,连忙将披风捡起来又裹紧自己,朝篝火靠近了些,同时还一边道:“我师傅说了,身为女子,生来多命苦,要懂得待价而沽,要相伴一生的夫婿,自然要好好挑选,在矮……这句话怎么说来着,在矮个子里挑最高的?” “你师傅这句话说得,不对吧?”箫小游迟疑道。 “诶?不对吗?矮个子里挑最矮的?”柳青烟偏头疑惑道。 “我倒不是说这句……”箫小游扶额道,“听你一直说你师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青烟沉吟一阵:“她呀……挺无趣一人,净喜欢说大道理,我们还是说你吧!” “待你找到了她,会娶她吗?” “这……会不会太快了?我们还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们萍水相逢?” “我们青梅竹马。” “那怎么算快,我师傅说快刀斩乱麻,人不狠立不稳!” “……这句话用在这里貌似不对。” “不对吗?那不重要,理解就行!” …… 这一夜,箫小游被柳青烟缠着讲了许多他与叶璃的事,后来箫小游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醒来时天已大亮,柳青烟尚在熟睡,手中攥着箫小游的同心结。。 本来看见柳青烟拿了自己的同心结还有些生气,但看得她手里的同心结完全被补好了,没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瑕疵,若叶璃亲手做好,也当是这样的,想来应是她趁自己睡着了拿去编好的,便也不生气了。 箫小游走到近前,拿了她手中的同心结,柳青烟在梦中感觉手中有异,于是翻了个身,箫小游替她盖好披风,又坐了回去,给篝火添了点柴,心道:“反正还有时间,再等等吧。” 第九章 琉璃将军叶青玉,孤身潜入探消息 宁州云南郡云南县,一黑衣人正策马而来,进了宁王府,问到左右下人:“王爷呢?” 左右回道:“在和王妃用膳。” 来人点头道:“待王爷用完膳来传唤我,我有急事禀告王爷……罢了,我在门外候着去。” 正厅处,有一男一女正在用餐,男子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不怒自威,身穿白衣,黑发披散,女子略施粉黛,一袭红裙,貌美端庄。 那黑衣人正站在厅外,垂手低眉,恭敬站立。 “貌似有人找你。”女子开口,其音慵懒华贵,便似三月春光洒落,叫闻声者心中酥痒。 “不管他,我们吃饭。”男子给女子碗里夹了口菜,声音温柔似三月春风拂面,拨人心弦。 女子将手中筷子一抛:“没胃口了。” 言罢便站起身来要走,男子将手中筷子掷出,便见厅外那人“砰”的一声跪倒在地,白玉做的筷子贯穿了他的膝盖,他额头生汗,却未出声。 随后,白衣男子急忙起身掺着女子。 眼见他们出来,那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连忙拜倒叩首:“参见王妃,参见王爷。” 二人却未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走入后院。 大约半个时辰,宁王方才回来,站在厅前背负双手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黑衣男子拜倒:“查到西蜀余孽的消息!” 宁王瞳孔一震:“说。” “扬州吴郡烟江县烟江城,十日前龙爪会得了消息前往此地抓捕一个叫叶玉卿的人。” 宁王沉吟道:“叶玉卿……叶青玉,琉璃将军叶青玉?” “王爷料事如神,他正是十六年前西蜀的琉璃将军叶青玉,化名叶玉卿。” “这么说来,那个剖腹子也在那里?” “是,当年西蜀皇帝的遗孤便是叶青玉带走了,是个男子,如今名叫箫小游,化萧为乐器箫姓,由叶青玉一手带大。” “龙爪会可抓住了他?” “龙爪会抓住了叶青玉,但是没有找到那遗孤,似已不在烟江城中。而且龙爪会派人去了京城,估计不日便将押送叶青玉去往京城。” 宁王眸子一冷:“养不熟的狗宰了便是。” “用什么理由?” “灭他需要什么理由。” “可龙爪会毕竟是那边的手。” “叛乱、通敌、欺辱妇女,随便安一个便是,此事交予抚仙宗去办吧。” “是。” 宁王走下台阶,看了眼黑衣男子膝盖处的伤道:“昌林,去药房取些金疮药吧。” “谢王爷!”名为昌林的黑衣男子叩首拜谢。 宁王招来左右道:“扶昌林出去。” 待那男子走后,宁王淡淡开口道:“子鼠,你带人通知各地,找一找我那可爱的侄儿。” 便有一阴沉声音不知何处传来:“是。” 宁王又道:“巳蛇,戌狗,你二人再点些人去这烟江城好好查查,若情况不对,准你二人先行撤退。” 又有一闷声传来:“遵命。” 宁王遥望前方不知何处,良久才低声喃喃道:“终于找到你了。” 箫小游待柳青烟醒来后给她道了谢,随后二人一起入了建宁郡后便各自分开了,柳青烟要去按她师傅给的地址寻她师傅,走前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虽然箫小游觉得似乎用处不大。 箫小游来到建宁郡滇池县,此县为宁州州治所在,以湖名为县名,以西便是滇池,其湖面开阔,湖深十数千尺,游人来往,络绎不绝。 箫小游寻了一家客栈,安置了青缸,便沿湖岸找了家酒楼挑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路行来,见了好些龙爪会帮众招摇过市,逆悖猖狂,也不需细细查问,轻易便得知了龙爪会总部所在,就在这处窗口外不远处靠近滇池的一座当地特色院落内,所谓“一颗印”。 箫小游抬手喝茶的功夫,便见那院落内人影错落,许多人进进出出,那些人胳膊上都戴着龙爪袖章,只是颜色各不相同。 箫小游身上的袖章乃是大红色,也见得下面有不少人是这个颜色。 箫小游又看旁边,这酒楼离龙爪会离得近,龙爪会也有许多帮众到此喝酒吃饭,大都高谈阔论,他们周围的桌子都几乎没人,而这些龙爪会的人还分成了好几拨,各坐各的,大都以袖章颜色分隔,不过也有颜色相同也分开坐的。箫小游仔细听了一阵,感觉这些人分开坐的之间似乎并不认识,言语之间并无交流。 箫小游心道:“应是不同颜色的袖章分为不同堂主手下,相同颜色的袖章也有可能是不同香主手下,彼此间应该并不熟悉。” 想到这里,箫小游立马结了茶钱,下了楼,来到一处阴暗处,左右瞧见没人,便取出之前那袖章戴在手上,随后便走了出去。 初始还怕被人发现,有些放不开,但眼见周围百姓见了他的袖章都远远躲开,即使遇到龙爪会的人也都只是路过看了一眼袖章也未上来攀谈,各行各事。 箫小游心中一定,走路时也学了那些人嚣张模样,免得露出破绽。 行到龙爪会总部,门口一左一右站了两个紫色袖章帮众,箫小游瞧见其余颜色袖章的帮众进门前都会向这二人拱手行礼,便也有样学样,有惊无险地进了院中。 院内,各人行色匆匆,无人在院中停留,箫小游也不好停下来打量,只好学着,腿上脚步不断,又不敢去那些无人去的地方,一是怕犯了忌讳,二是太显眼了,便先是跟随人最多的方向去了,待行到尽头是一间屋子,箫小游朝里看去,有几人伏在屋内摆放的桌子上奋笔疾书,这些帮众进去说着自己打探来的些消息,便有人听了分了轻重缓急分别叫人记录。 箫小游见了不是自己想找的地方,便偷偷转身又跟着那些从屋内出来的人往外走去,行到中间又跟了其他人流去往其他地方。 箫小游每次都混在人流边缘,溜走时少有人注意,即便有人注意也不阴所以,没有声张。 箫小游先后找着了龙爪会的情报网、练功房、库房、后厨,其余地方去的人就少了,箫小游便只好准备偷摸去探。 正准备溜出人群时,突然听得院门口处传来声音道:“少当家!” 院内人流便一下都停了下来,皆站在原地垂手低眉。 箫小游一下不敢动了,连忙也学了旁人动作,站在原地。 便有声音由远及近,皆在喊:“少当家!” 箫小游听得声音近了,眼角余光瞥到有三人走来。连忙跟着周围人一起喊了声少当家,便盼这三人快点离开。 哪知这三人中前面那人走到箫小游面前突然停了脚步,后面两人也随之停了脚步。 “我怎么没见过你?”听声音,正是站在箫小游面前这人说话道,是一道年轻男声。 箫小游一时语塞,心道自己应该没有露出破绽,怎地突然到自己面前问了这么一句。 眼见箫小游没有答话,跟在后面那二人中有一人便要往前,嘴上喝道:“少当家问你话呢!哑巴了?”声音如锤鼓,一听便是个结实汉子。 但是好像少当家拦住了他,让他脚步停了下来:“阿牛,你一会儿吓到他了。” 少当家又道:“新来的?”听声音是转过头来对箫小游说的了。 箫小游连忙顺着他的话拱手道:“禀少当家,小人确实是前几日刚加入本帮的,不懂规矩,还请少当家勿怪。” 箫小游便看到一只白皙、手指修长的手伸过来捏了捏他的手臂,又摸了摸他的手背手心,箫小游一阵恶汗,生生压下了想要拔剑的冲动。 “你武功似乎不错,好好干。”那手倒也很快收了回去。 箫小游低声应道:“是。” 随后这三人的脚步慢慢走远。 便听得这少当家与左右说道:“那叶青玉招了吗?” 旁边另一道低沉些的声音回道:“还不曾,那家伙是个硬骨头,死活不肯说。” 少当家道:“不说便继续用重刑,我倒不信这天下还真有敲碎了骨头还能硬气的人。若在陛下把人要去之前咱能先找到那剖腹子的下落,更是大功一件。防卫可加派了人手?” 也是那另一道声音回道:“少当家放心,那地方在滇池中心,四面环水,又有当家的亲自率人看守,万无一失!” 他们声音不大,但箫小游内力深厚,耳力自然异于常人,将一切都听了下来。看样子,他们说的这个叶青玉便是自己知道的叶叔叶玉卿,只是为何他们叫他叶青玉,估计是叶叔为了躲避这龙爪会换了名字。 箫小游略微偏头,想去看这少当家到底何许人也。 顿时心里一惊,便见那少当家虽人在往前走,但正偏头盯着自己,似笑非笑。 这少当家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似弱不禁风一般,面容好似女子,偏阴柔,俊秀好看,身穿白衣,肩披白色毛皮披风。 箫小游连忙低下了头,又跟随人流往院门口的方向而去。。 后方,这少当家在一旁那个身穿麻布衫的结实汉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那汉子便一眼望向藏身人群中的箫小游,一下快步追了过来。 龙爪会少当家脸上轻笑,转过头去,带着另一人便走了。 第十章 七星剑诀威初显,滇池中心怒气生 箫小游眼角余光瞥见那麻布衫壮汉跨步前来,心道不好,连忙疾步朝门口而去。 那壮汉正是之前龙爪会少当家所喊阿牛,此时眼见箫小游要逃,连一声大喝:“小贼休跑!” 箫小游顿时也顾不得隐藏,全力施为,提气轻身。 龙爪会中帮众见此情形,便知有了细作混进来,顿时一个个抽出武器来,皆朝箫小游扑去。 箫小游也连忙拔出碎雪,左右招架,也不敢恋战,脚步不停,龙爪会帮众虽多,武功却参差不齐,一时拦箫小游不住,眼看箫小游已到了院门处,阿牛终于追到近前,伸手抽出背上两柄大锤便砸了过去。 一时劲风扑面,箫小游心中一惊,这壮汉好大力道,持碎雪横档,虽不愿硬接可也别无他法,脚上连连后撤卸力,仍被砸得倒飞出去摔在门外大街上,胸中一口淤气上涌,吐出一口鲜血来,幸亏卜先生所传功法不俗,箫小游所练内力雄浑,才不至于被这一锤砸成重伤。 阿牛心中也是一惊,眼见得箫小游吐了一口鲜血便没事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追了出来一顿追击。 街上行人顿时纷纷避开,一下便都躲了起来,生怕殃及池鱼。 箫小游心知这人力道颇大,刚才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时也不硬接,且战且退,利用自己灵活的优势,左扭右闪,从侧旁挡住阿牛重锤,同时伺机想要攻他身侧,但这阿牛手持双锤,一锤进攻一锤防守,防得也是滴水不漏。 正这时,龙爪会院内以四人为首,又窜出好些帮众,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堂主!我等前来相助!” 那四人连忙加入战场,其中两人持宽刃刀,一人持剑,还有一人手持长枪,旁边还有诸多龙爪会帮众压阵。 这新加入战场四人,虽慑于被阿牛的双锤伤及,不敢贴近,但也让箫小游相形见绌,左支右架,很快便落下败象。 箫小游一时也顾不得藏拙,开始用起卜先生传授的武学——七星剑诀,这剑术共修手掌、手腕、手肘、肩膀、腰背、跨部、腿部七处暗劲,用特殊秘法以剑术使出,分则变幻莫测,合则剑破万法,再配合另一门名为七星步的步法使用方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此时七星剑诀使出,便见箫小游身若游龙游走于场中,手上剑术精妙,以各个角度弹开五人的攻击,叫五人心中大吃一惊,心道:“这小子好武功!” 周围帮众眼见场中五人久拿箫小游不下,彼此合计便都围拢过来,将包围圈缩小,手持长柄兵器者也看准机会上去戳刺几下,一下又让箫小游露出败象。 虽然箫小游间隙间斩杀了几个周围帮众,但奈何人数众多,无关痛痒。 箫小游心知唯有突破这中间五人自己方有逃脱可能,而且先前那龙爪会少当家身旁还有一人,想来能与这阿牛站在一起,武功地位应当也不相上下,应该也是龙爪会一堂主,若久战不退,恐他也杀过来,到时便绝无生还可能。 这七星剑诀箫小游目前虽练出七种暗劲,却也也只练到四星合一,即手掌、手腕、手肘以及肩膀四处发力合作一起,一剑刺出威力已然不俗。 箫小游招架期间瞅准机会使出四星合一一剑刺出,刺向那五人中的持枪帮众,他虽持枪来挡,却发觉抵挡不住,箫小游这一剑竟直接将他枪杆刺断,幸亏也让箫小游刺向他胸口的一剑偏了少许,刺在了他肩膀上,戳了个对穿。 箫小游心知这阿牛武功不俗,刺他恐难以建功,所以便刺了这对自己威胁最大的长柄武器者,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他也是在阿牛的攻击中以长枪攻击自己次数最多的人,好几次将自己逼入险境。 一剑功成,箫小游连忙拔剑招架其他人的攻击。 那持枪男子蹬蹬蹬退后几步,捂住伤口退出战场,虽心有不甘已无力再战,见着自己的兵器断成了两截一时心中一阵后怕,差点魂归高天。 场中另外三人见得此景一时心中又惊又怕,不由得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再如先前一般大手大脚地围攻。 那阿牛眼见如此,一声怒喝:“好胆!” 手中双锤齐齐进攻,不再防守,瞅准机会,猛然将右手大锤掷出,脚下跨步欺上,箫小游堪堪侧身躲过,顿觉那大锤所带劲风从鼻尖掠过,带来一阵窒息感,还未站稳,阿牛已到近前,左手抡锤,自右下至左上一锤抡出。 箫小游心道不好,却也来不及躲避,连忙轻身跃起,双腿张开成一字型,避开这从下至上的一锤,又以碎雪剑脊去挡,右手持剑,左手掌推剑脊。 两件兵器相交,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箫小游在空中虚不受力,结实挨了一锤,一下便被砸飞出去。 箫小游顾不得手上疼痛胸中淤血,连忙打滚卸力,堪堪停下,便听得那阿牛叫道:“小贼休跑!” 箫小游环视左右,见得自己已然被砸飞出了包围圈,当即也不迟疑,连忙逃跑。 阿牛即率众人在后方追来,还好这阿牛轻功一般,手上又有被帮众捡回来的双锤,一时追不上,但一直这么追下去也没办法,箫小游跑到滇池岸边,一下便跃入其中,猛一下扎进了湖中深处。 阿牛率众人来到岸边时,但见湖中唯有一丝涟漪荡漾,哪还有箫小游踪迹,一旁便有帮众要跳进湖中,阿牛一掌拍在他脑袋上:“猪脑子!你打得过他吗?”这一掌将那人打得头晕脑胀,似要站不稳了。 一旁有人提议围住岸边,被阿牛抬手阻止:“罢了,让他去吧,费力劳神没甚好处,谅他也没探得什么消息,这几日大家伙细心留意,待大当家大事办成,兄弟们都少不了好处!” 听得这话,一群人也是兴高采烈,本来也都不愿费力劳神,再加上这人武功不俗,也不想为了抓住这人丢了性命,于是便又浩浩荡荡地回去了,一路上都在吹捧阿牛堂主好功夫。 再说箫小游,他恐龙爪会在岸边围他,便一口气潜出老远才出了水面换气,所幸他憋气与游泳皆是一把好手,待他潜出水面观察四周,发觉似乎并未有人围他,又怕有诈,又几次换了位置观察,都未发现有人,这才放下心来,挑了个离了龙爪会老巢较远的荒野上了岸。 上岸后,箫小游先是脱下衣服裤子拧干,又套在身上,冬季水冷,箫小游连运转真气一边疗伤一边蒸干衣裤上的水分,将胸中淤血逼出吐在地上,又待衣裤差不多干了便寻了两根野藤,将龙爪会袖章翻转过来当做面纱遮住口鼻。 随后瞅准方向,一路躲躲藏藏回了之前安置青缸的客栈,回到房内后立马换了身颜色不一样的干净衣裳,将换下来的衣裳藏在床下,这才又开始运功疗伤。 待到晚上,箫小游吃过饭后,先是日常练功,随后心中思索起来。 瞧先前那龙爪会少当家那样,应是发现了我可能是细作,随后故意试探,他所说叶叔关押地点也不知是真是假,可现下也没有其他线索,只有先去探一探再说。 想到此处,箫小游换了身黑色夜行服,提起碎雪从窗户跳了出去。 到了滇池边,叫醒了一家艄公,一番威逼利诱下买下了一艘小船,自己撑到湖中心去,途中见了好些花船都一一避开,待到湖心附近便没了这些花船,远远便见湖中有一座孤岛,岛上有一建筑,其中确有灯火,岸边有黑影站岗放哨,却不知是不是龙爪会的人。 箫小游与夜色水色融为一体,远远停了小船,自己潜入水中游了过去,到了岸边,找了个空隙处,伸出个脑袋去看,却什么也看不清楚,正心痒难耐时,突然听见那建筑内传来一阵鞭子声,同时听得有人骂道:“叶青玉!你招是不招!那剖腹子现在何处?你早些招了,也免受些皮肉之苦,我可向陛下求情饶你性命!你若要做那硬骨头,到时到了京城,天牢里的手段可就不只是顿鞭子与辣椒水了!” 却不知那受刑之人是早已不省人事还是硬气至此,竟是一声不吭。 箫小游一下怒气上涌,直冲天灵盖,他本欲今日来探虚实,待阴日完全养好了伤再来行营救之事,此时听得这顿鞭子与话语,如何忍得?此时若是忍下,他日有何颜面去见小鱼儿!! 但他也尚未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并未傻傻地便冲出去,而是在这岸边捡了一块石头,手中运出七星剑诀劲力,将之抛飞出去,落入另一岸边水面上,传来“噗通”一声,便有岸上站岗众人惊叫道:“谁!”“在那边!” 一时龙爪会众人都围了过去,箫小游瞅准机会,提气轻身,将声音减到最小,出了水上了岸,左右环视见没人发现自己,连忙摸入岛中。 第十一章 苦心孤诣设陷阱,白狐面具救小游 这孤岛不大,岛中除了岸边站岗放哨的人外便只有屋内的人了。 屋内的人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便有一背上背着双刀的人出门来查探情况。 “好机会!”箫小游本想先探查一番,但此时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没时间多想,连忙从窗户处翻身进去。 便看到屋内一人被铁链绑在一根木桩上,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哪还有半点叶玉卿丰神俊朗的样子。 箫小游倒也未急,而是先行探查,生怕有诈,来到叶玉卿近前,俯身抬头去看他样貌,便见这人蓬头垢面,面容似有八分相似,却也不敢完全确定,轻轻喊了几声:“叶叔,叶叔!”叶玉卿貌似昏睡过去,一时叫不醒。 箫小游又看一旁挂在墙上的鞭子,上面被鲜血浸成暗红色,再看一旁木桶,里面有在烛光下显得暗红色的液体,想来应该就是辣椒水了。 正这时,便听见屋外有声音道:“大当家,好像没啥,可能是鱼吧。” 便听有声音回道:“都把细点儿。”是一道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 周围人答道:“是!” 随后,便有脚步声朝屋内而来,箫小游顿时来不及多想,见那铁链颇粗,心道自己短时间内必然砍不断,便双手握住碎雪,催动七星剑诀劲力,直朝木桩斩去,一剑斩断了木桩,但也弄出声响。 “哪个?”便听先前那低沉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脚步声一下由远及近。 箫小游顾不得隐藏,一脚踢在那木桩上,将木桩从叶玉卿背上抽离,虽仍有铁链束缚叶玉卿,但好歹可以行动了。 “叶叔!叶叔!”这时箫小游也顾不得长幼尊卑,连连拍着叶玉卿的脸大声叫道。 若能把叶玉卿叫醒,二人尚有逃生机会,若要箫小游带着一个昏睡的人从这孤岛上逃离,那绝对是十死无生。 便见叶玉卿眉毛微颤,悠悠醒转,箫小游心中刚是一喜,便见一身穿虎皮大衣,头戴毡帽,背上背着两把大刀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这人便是龙爪会大当家包胜雄。 他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笑容道:“就一个人?” 箫小游心中一凉,心道果然有诈!尚未有其他动作,便听得身后有铁链声传来,身后的‘叶玉卿’直接以铁链锁住箫小游咽喉,应道:“就他一个人。” 听声音,哪里是叶玉卿,分阴是今天跟在那龙爪会少当家身旁的另外一人! 箫小游便感觉脖子生疼,传来一股窒息感,连忙反握碎雪,持剑向背后那人刺去,便感觉剑尖像刺在石头上一般,虽然自己反手不好使力,但碎雪却是实打实的精钢所铸,岂是肉体所能阻挡? 原来背后这人练的乃是硬气功,又称金钟罩铁布衫,难怪先前这龙爪会大当家舍得使大力抽在他身上演戏给箫小游看。 此时再看,那身上斑斑血迹哪是血迹,分阴是红色染料,那木桶里自然也不是什么辣椒水,箫小游早该发现的,只是他之前在冰水里潜了太久,身子着了凉,鼻子堵塞,闻不清味道,连鲜血、染料、辣椒水的味道都分不出来。 不过此时已落入敌手,多说无益。 铁链几乎要勒入肉中,脖子处疼痛难忍,同时呼吸越来越困难,脸部充血,一时红肿,眼前也逐渐要漆黑下来。 便听得包胜雄道:“无当,留口气。” 这时身后那人方才收了些力道:“当家的放心。”箫小游这才能正常呼吸,连忙大口喘气。 “小子,你阴阴晓得可能有诈还要来救这个叶青玉,你和他啥子关系?”包胜雄问道。 箫小游却恶狠狠盯着他,也不答话。 包胜雄见他不开口,便自顾自地道:“你个龟儿子不说老子也晓得……你就是十六年前那个剖腹子哇?” 箫小游仍不答话,包胜雄继续道:“你们西蜀余孽呢?狗日的没人了?让一个小屁娃儿来?莫不是你不是那个剖腹子?” 箫小游不回他话,反而问道:“小鱼儿呢?你们抓走叶叔,把小鱼儿弄到哪儿去了!” 包胜雄回道:“狗日的小鱼儿是个啥子东西?哦,老子确实在那儿敲碎过口缸,里头有没得鱼老子就不晓得了,就是有也该死球了。” 旋即走到箫小游身前,抓住他的头发往上扯,直扯得箫小游头皮生疼,不得已仰起头来。 包胜雄脸贴近了箫小游,箫小游虽鼻子堵塞也有些许恶臭钻进鼻腔内。 包胜雄开口道:“老子抓叶青玉只是为了找当年那个遭他带走的剖腹子,狗日的,在他那儿球都没找到,反而折损了老子不少兄弟,现在还有两个兄弟没有回来,估计也是死球了。本来今天晚上计划也是为了引出你们这帮西蜀余孽,那既然你龟儿子不是那个剖腹子的话,对你用哈刑也无所谓了撒,既然你和叶青玉感情深,那怕是也应该认识这十六年来和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剖腹子——箫小游撒!” 箫小游听得前面的话,先是心中一定,好歹小鱼儿真没被他们抓住,又听得后面的话,瞳孔一震,心道:“这人如何知道我的名字?他又为何说我是和叶叔一起生活?当年是叶叔带我逃出西蜀的?那掌柜的又是什么角色?叶叔为何又不愿我和小鱼儿在一起?莫非……便是因为眼下这种情况?” 箫小游一时心中万千念头,只觉得纷乱错杂,理不清楚。 但看在包胜雄眼中却是箫小游默认了自己认识那个剖腹子,一时心中一喜,暗道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叶青玉是个硬骨头,又不敢真个用重刑怕给弄死了,毕竟还要押往京师的,但眼下又有一个可以拷问的对象,而且年龄不大,一看便受不得重刑,到时候那剖腹子的下落还不手到擒来? 那时连立两道大功,陛下圣心大悦,便可请求将自己的龙爪会调离此处,毕竟在宁王眼皮子底下替陛下办差,多少有些……不知死活,到时候自己再求个一官半职的,便可将龙爪会交给枫儿去打理,或者直接给枫儿求个一官半职,自己接着做自己的大当家,貌似也不错。 想到此处,包胜雄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便对箫小游用上刑罚,想到便去做,包胜雄走到墙边便摘下了自己之前挂在墙上的鞭子,这鞭子上的血迹虽是假的,这鞭子却是实打实的生牛皮所制。 眼见包胜雄便要上前用刑,便听屋外有人大喊:“谁?” 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人从窗户处翻身进来,这人同样身穿黑色夜行服,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武器,形似宽刃重剑,但尖端是锥形,刃成锯齿,再看这人面上无脸,而是带着一个做工精细的白狐面具。 这人一进来便手持武器朝那名叫无当的硬气功高手戳去,无当自负自己刀枪不入,以身硬挡,却感觉一下吃痛,被戳处流出鲜血,却是受了伤,心中吃惊,手中力道一松,箫小游反应颇快,急忙抽身跳开。 眼见那白狐面具人又要戳来,无当不敢再硬挡,急忙以手中铁链去接,这一下才看清那闪烁的光芒,惊道:“金刚石!” 原来这白狐面具人手中武器尖端镶着一颗金刚石,磨得坚锐无比,无物不破,专破护体罡气。 正这时,屋外站岗放哨的众龙爪会帮众听见屋内情况不对,连忙大喊大叫围了过来。 “老子就说怎会只有一个人来,原来还有同党!”包胜雄一声大喝,又对身后众帮众道:“不要都围过来,留几个人在外头看着,提防这些贼娃子还有同伙!” 便拔出背上双刀,冲了过来。 无当心知自己被这白狐面具人克制,也不托大,赶忙虚晃一招给包胜雄让开位置,便转身朝箫小游攻去。 箫小游先前被这无当困住,心中正是不服,此刻见他过来,心道一声来得好!便手持碎雪,脚踩七星步使七星剑诀与他战作一起。 其余龙爪会帮众也都一起围攻两处,原来这些人虽比不得在场四人,也都武功不俗,想来都不是普通帮众,也是龙爪会的堂主香主之流。 场中四人,白狐面具脸与包胜雄武功最高,二人斗得旗鼓相当,箫小游与无当则是以无当刀枪不入而言武功略高,只是他抓箫小游不住,箫小游也奈何他不得。 只是这一间屋内,场地太小,施展不开,包胜雄虽不在意自己的刀可能波及另外一处战场,也要在意场中还有其他帮众。便手持双刀以万钧之势劈在那土墙上,将土墙劈了个窟窿,与白狐面具二人一同战出屋去,便有一半帮众跟着追了出去。 箫小游与那无当便战在屋内。 箫小游虽有心撤出去,但这无当身负刀枪不入气功,招式大开大合,虽拿步伐诡异的箫小游不下,却也丝毫不惧箫小游的攻击,而周围众人的攻击也非普通龙爪会帮众可比,再加上他们又不怕伤到无当,都无差别攻击场中二人,叫箫小游左支右绌,根本无力撤退。 箫小游心知这练硬气功之人通常身上会有一两处练不到的所在,俗称罩门,一般就在裆下或身后肛门处,因此便尽力攻击对方裆下,便见无当或以手或以腿或以铁链去挡,当真是怕箫小游攻他裆下,想来那罩门便在此处。 箫小游也不管招式下流与否,全往无当下三路招呼。但龙爪会帮众的攻击却让他不得不分心对敌,难以招架。他虽有心使出四星合一,但也恐徒劳无功反而露出破绽,一时只得堪堪招架。 再说无当,他虽占了上风,却多是靠了周围帮众,这小子步伐诡异,无当自负轻功不弱,但也拿之没辙,每每想用手去抓他的剑,都被他提前撤出,再加上铁链缚身,手脚伸展不开,叫人一阵恼火,只得当了靶子,虽心中羞愤,但只要能拿下他,倒也不足为道。 正这时,场中有人观察许久,终于瞄准箫小游一个落脚定点的机会,手持三根钢针以暗器手法发出。 箫小游虽有所察觉,强行变换脚步,却仍有一根钢针“呲”地一声没入他的小腿。 箫小游腿上吃痛,步伐变了形,一下便被无当抓住了机会,一拳击在箫小游腹部,拳力之强,让箫小游一下疼得直不起腰来,虽难受至此,箫小游仍然把握机会,手持碎雪朝无当裆部一剑刺去! 顿时箫小游心中一凉,剑尖传来的感觉也如同无当身上其他部位一样,犹如金铁。 无当又是几拳砸在箫小游腹部,同时狞笑道:“哈哈哈,没想到吧,我的罩门并不在那里!下辈子再长点心吧!” 箫小游一下便被砸得失去了力道,眼前昏暗几乎要昏死过去。 无当一把拎住箫小游衣领,便将之丢给后面的帮众道:“把他看好了,我去帮当家的。” 正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惊呼:“怎么回事!”“着火啦!” 无当脸色一变,便对一人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片刻,那人回来一脸惊慌道:“启禀堂主,龙爪堂起火了!”所谓龙爪堂便是龙爪会的大本营。 “什么!怎会如此!”无当脸色大变,当即便要率人出门去。 正这时,有一黑衣人破门而入,细看正是那白狐面具人。 白狐面具手持兵刃直戳无当,无当心知他武器的厉害,不敢硬抗,连连朝后方飞退,哪知那白狐面具行至中途武器一转,直戳向那抓住箫小游的帮众,那帮众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那造型奇特的武器戳进面部,白狐面具手中兵刃一转,那人脸部被搅了个稀烂,当场暴毙。 箫小游眼见此景,心中一震,有心要问什么却张口吐不出半个字来。 那白狐面具扶起箫小游,便朝门外退去,无当心中一惊,心道自己坏了大事,忙喝一声:“休走!”施展轻功追了上来。 正这时,包胜雄也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也是以双刀猛劈而下,无当跨步到白狐面具扶着箫小游的侧方一拳轰出击腹。 无当以为白狐面具为保护箫小游势必会扭转方向顾不得防守,那时自己与当家的便能轻易建功,哪知这白狐面具却一点没有要顾及箫小游的死活,看那样子反而要以之为盾,只以兵刃横挡包胜雄的双刀。 无当又不敢真个给箫小游打死,无奈只好撤去劲道,朝一旁空气打去。 白狐面具以单手持刃横挡包胜雄双刀,已是受了伤,吐出一口鲜血在面具里,连忙借了力连连后撤,一来卸力二来逃跑。 且战且退间白狐面具终于到了岸边,一把将箫小游丢到水里,自己与二人又斗了一阵,眼见后方龙爪会帮众追来,连忙虚晃一招也跳入水中。 “快追!”无当一声大喝,便有帮众要跳入水中。 包胜雄一刀拍在他脸上将他拍倒在地,口中怒骂道:“追你奶奶个腿!老子儿子还在龙爪堂呢,你个狗日的刚刚怎么不直接把那龟儿子打死?”。 无当捂住脸道:“小的这不是怕坏了您的大计吗?” 包胜雄怒道:“坏你奶奶个腿!你个狗日的!”又想拿刀去劈他,却也知道无济于事,这时也不是泄愤的时候,便朝周围道:“都给老子回龙爪堂!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狗日的敢在我龙爪会放火!” 第十二章 箫小游昏睡上船,太阳鸟梅月拜主 箫小游落入水中,脑子虽已有些混沌,但也知道闭气,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见一人朝自己游来,那人脸色煞白却好看,像一只……狐狸,随后意识便如坠入无尽寒潭,陷入冰冷与黑暗。 箫小游迷迷糊糊的,有一股幽香钻入鼻腔,令人心旷神怡,他只觉得舒坦,于是转了个身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接着睡。 手上却不知摸到了什么柔软,也甚是舒服,不自觉地捏了捏。 便听一旁传来娇滴滴的一声:“小弟弟,刚醒了就占人家的便宜可不好哦!” 箫小游一个机灵,骤然睁眼坐起,脑中哪还有什么混沌,连忙下意识收拢被子裹紧自己。 定睛瞧去,便见床边坐有一身穿深蓝罗裙,额心贴着金色火焰状花钿,虽施粉黛却不叫人生厌,面容皎洁而眼中浓情蜜意似水,胸前波澜起伏而身段婀娜的妙龄女子。 便见这女子眼中似有水雾,柔情盯着他。 箫小游想到方才手中不知是何触感,热血上涌,脸色瞬间攀红,意识一时又陷入另一种混沌,口中口齿不清道:“姐……姐……姐皆好!” 那女子以手点唇,目光向下,似有无尽幽怨:“昨晚还一口一个小宝贝的,醒了就叫人家姐姐……” 箫小游连忙掀起被子一看,自己真的只穿着亵衣,再看周围,红床粉被、罗帐昏烛,箫小游一时脸色煞白,自己这要如何与小鱼儿交代! 眼见箫小游呆作憨痴模样,蓝裙女子顿时演不下去了,一时笑得前仰后合,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箫小游见她如此模样,心知自己被戏弄了,但是眼见眼前波涛却又不由血气上涌。 蓝裙女子伸手擦了擦眼角,笑道:“放心罢,你尚是纯情童男呐!” 接着她又顺着箫小游目光看去,便先是站起身来,接着弯腰俯身,朱唇轻咬道:“可看够了?”其音似有非凡魔力,穿透三魂七魄,将箫小游压得缩在角落里。 “呸,小色胚!”蓝裙女子以手戳箫小游额头轻骂道。 箫小游这才回过神来,一时又羞又愤,以被子盖住自己,又一下反应过来放下被子道:“谁给我换的衣服?” “姐姐我呀,不然还有谁呀?”眼见得箫小游似要哭出来,便又笑出泪来:“好啦好啦,逗你的,一个男人给你换的,你的清白还在呢,哈哈哈。” 箫小游被这女子戏弄得没了脾气,便蒙住被子索性啥也不管了。 便听得那女子道:“你既然醒了,我这就去叫姐姐来,不然她该恼我了。” 见箫小游不理她,便自己起身走了,走在路上又不由笑出声来。 箫小游待听不着她的声音方才放下被子来,哪知刚一放下被子,那罗裙女子又从门口支出个脑袋来作怪道:“呦,小娘子舍得掀下盖头来啦!” 箫小游又被闹了个大红脸,她眼见如此,便露出得逞的笑容。 正在得意时,便听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晚秋,你在做甚?” 便见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在脸上。 然后便见一女子踱步出现在房间门口,这女子身穿雪白长裙,双手隐于袖中交汇于小腹,一头黑发及腰,面似天池清水,不施粉黛浑然天成,美若天仙亦冷似天仙。 刚刚还宛若魔女一般的蓝裙晚秋一时像犯了错的孩子低眉垂首立于她身后,双手亦学作白裙女子一般交汇隐于袖中。 “正身,抬首。”白裙女子开口,声音虽然清冷,却也空灵好听。 晚秋连忙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看着箫小游。 白裙女子这才踱步入了房内:“守住门口。” 便有跟在她身后的两名婢女分作左右站立门口。 晚秋便欲伸手关门。 “你进来。” 晚秋捏住两边房门顺势便走进屋内关上房门,好似她本来就要进来似的,接着又乖乖站好立于身后。 “跪下。” 晚秋连忙跪下。 箫小游顿时一惊,这白裙女子气势逼人,眼见刚才将自己戏弄得没辙的蓝裙女子都被她冶得服服帖帖,箫小游也慑于声势本不敢说话,但此时见她让晚秋跪下又心中不忍,连忙开口道:“晚秋她刚刚没有戏弄我,大可不必……” 听得前半句,便见晚秋抬头狠狠盯着他,几乎咬碎银牙。 箫小游话还未说完,哪知那白裙女子突然一展衣袖,也拜倒在地叩首道:“臣,‘太阳鸟’梅月,晚冬,拜见太子殿下!” 她身后,晚秋亦作肃容叩拜下去:“草民晚秋,拜见太子殿下!” 箫小游眼见此景,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没反应,晚冬晚秋二人便拜伏在地,一动不动。 箫小游眼见如此,方才反应过来,连忙道:“都起来吧。” 二女同时道:“谢殿下。”这才一同站了起来。 箫小游捏了捏眉心道:“你是说,你是‘太阳鸟’十二月之梅月?” 晚冬一言不发,面色沉静,伸手便要轻解罗裙。 箫小游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信你!” 晚冬闻言便放下了手。 晚秋在后方偷笑箫小游红了脸。 箫小游问道:“这是何处?” “此地是我听晚楼租下的花船,此刻正游行于滇池中,殿下放心,这间屋子是干净屋子。” “花船,是什么?” “歌妓揽客之所。”晚冬面色如常。 晚秋面色稍冷。 箫小游沉默了一阵,道:“你……多少岁?” 晚冬回道:“二十有六。” 箫小游神情复杂:“比我年长十岁。” 晚秋神色愈冷。 箫小游接着道:“你是何时潜伏于此的?” “臣六岁时奉东皇大人之命,以‘太阳鸟’梅月之身赴云南听晚楼做了细作,至今已有二十年。”晚冬淡然道。 箫小游嘴唇微动:“六岁?六岁的孩子,便要作为梅月来做细作?” “确实,六岁的孩子尚有诸多不足,所以当年派往云南的梅月不止我一人,东皇大人也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但是我活了下来,便是唯一的梅月。晚秋是我培养的弟子,以后亦会作为梅月的继承人,请殿下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箫小游低眉,眼神中充满哀伤,“六岁……二十年……真的值得吗?” 晚冬抬首直直盯着箫小游:“太阳神鸟,不死不灭!天佑西蜀,无怨无悔!”那冷清的眸子深处燃起一丝狂热。 箫小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这样的目光如火一般灼烧着自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言语回应这目光中的期待,只得低头避开那目光。 良久,晚冬的眼眸又恢复了清冷:“殿下刚刚苏醒,臣等下便差人送来晚膳,还请殿下静养。晚秋,你便留在此处,好好服侍殿下,切记注意礼仪。” 晚秋盈盈施礼道:“是。” 晚冬退出门去,关上了门。 待确认晚冬走后,晚秋一改柔顺模样,转过头来脸上虽是笑意却满是森寒:“色弟弟,你真不懂花船是什么?” 箫小游不由没了脾气,缩了缩脖子道:“好姐姐,我是真不知道,我要是真知道,我也不能问不是?” 晚秋又道:“那你是瞧不起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咯?” 箫小游这时倒是一脸真诚:“若要说是你们二人,六岁便做了细作,我只觉得命运弄人,感到悲伤,若要说别人,也多是苦命的人,怎会瞧不起。” 晚秋撇嘴:“切,说得好听。我可不是六岁便做了细作的。”又道:“那你是瞧我姐姐年纪大了,嫌弃她了?” 箫小游脸刷地就红了:“怎么说到这里来了?晚冬姐忠义非凡,我只有佩服之情!” 晚秋见他真诚,解了心中芥蒂,一时见他好玩儿,又笑了起来,笑了一阵道:“她确实忠义,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也会如此忠诚。” 箫小游见她不打趣自己了,松了口气道:“那是自然。” 晚秋又道:“不过当着她的面你就别叫她姐了,更别叫我姐!” 箫小游叹了口气道:“那我该如何叫得好?” “叫我就叫名字好了,叫她嘛……叫她代号吧,梅月。” 箫小游思忖一阵,点了点头。 晚秋便道:“看你精神无碍,那我便走了,有什么事儿便摇摇那床头铃铛,我就在隔壁,听到声音便会过来。” 箫小游看了一眼床头那涂得鲜红的铃铛,这时突然感到腿上一阵疼痛,才反应过来是之前那暗器伤了的位置。 晚秋便朝门口而去。 “等一下!”箫小游这时才想起正事喊道。 晚秋转过身来,双眼含春,娇滴滴道:“色弟弟,怎么了,要人家侍寝吗?” 又是惹得箫小游脸红,箫小游镇定道:“姐姐就别打趣我了,我是想问问我是怎么上的船来?” “当然是我们捞上来的呀,不然呢?” 箫小游皱眉道:“姐姐可看到过一个戴着白色狐狸面具的人?” “那是什么装束?没见过。” “那湖心岛上龙爪会的家伙呢?他们没追来?” “已经没有龙爪会啦。” 箫小游一惊:“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昨天抚仙宗倾巢出动,派高手提前沿途拔除了龙爪会的眼线,夜里夜袭龙爪会,又一把火烧了龙爪会的老巢,龙爪会大当家后来自投罗网被当场擒获,堂主无当被当场击毙,现在,已经没有龙爪会咯。” “那龙爪会抓的人呢?”箫小游急急问道。 “不知道,被杀了呗。”晚秋摊了摊手。 箫小游顿时整个人呆住,脸色煞白。 “好啦好啦,逗你的,知道你想问什么,叶青玉被抚仙宗带走了。” 箫小游一时有些生气,但也知道她应是生性如此,又问:“你们认识叶叔吗?可知他当初是何人?”。 晚秋回道:“我可不知道,到时候你问姐姐吧。” 箫小游无奈道:“好吧。” 第十三章 红装白衣烛满地,青玉琉璃百合花 晚冬吩咐的晚膳很快便到了,菜品相当丰富,兼顾了美味与营养,反而叫箫小游有些无所适从。 待用过晚膳练完功后,晚冬又来了一趟。 “殿下是说琉璃将军叶青玉?”晚冬听了箫小游的问题,沉吟了一阵,回道,“臣离开西蜀时尚且年幼,对他不甚了解,后来在听晚楼里倒是听了一些消息,据说当年司马贼子率敌军攻破太和门后,他亲手伤了皇后娘娘凤体,带走了尚在肚中的殿下,与百合公主一同护送殿下一路逃亡,再然后便突然销声匿迹,直到八年前我们‘太阳鸟’才得了消息,知道了他与殿下的存在。” 箫小游忙问道:“百合公主是何人?与我什么关系?她现在何处?” 晚冬答道:“百合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殿下应叫公主为姑姑,八年前我们才知道,公主殿下早在十六年前就薨了。” 晚冬顿了顿,接着道:“关于百合公主,殿下或许有所耳闻,先皇陛下当年为公主殿下招的婿,便是琉璃将军叶青玉。”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箫小游心头。箫小游回想起小鱼儿每每坐在院中时,淡然望着那百合簇拥着的梧桐树的模样,只觉得手脚冰凉。可小鱼儿的母亲与不是谢归母亲的妹妹吗?怎又会是百合公主? 沉默良久,晚冬又道:“统筹各方情报消息的是菊月,殿下若有需要,臣可在下次例行传讯中让他将百合公主与叶将军的讯息送来。” 箫小游心道不论如何,救叶叔才是首要的,便点头道:“多谢。” “殿下不必言谢,为殿下分忧乃为臣之责。” 箫小游又问:“‘太阳鸟’在宁州的就你一人吗?” “‘太阳鸟’十二月在宁州的除我以外还有柳月,但柳月素来隐秘,臣与他并无联系。不过殿下放心,臣手下之人遍布宁州各地,若司马贼子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会第一时间掌握。” 箫小游心道:“倒也不是想问这个。”想起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渔翁曾说‘太阳鸟’在宁州安插了细作,想来应该就是梅月晚冬了,按他当时说法,‘太阳鸟’必然是不愿暴露听晚楼的,可叶玉卿被关在龙爪会时自己一人想要营救已是万难,此时他被抚仙宗带走,自己如何能营救得了? 箫小游一时心中苦涩。 他又想起之前在茶楼中听的龙爪会帮众的议论,问道:“你们可是过几日便要回云南郡?” “三日后。” “可能带我一并过去?”箫小游已被许多龙爪会帮众见过,他若自己过去,恐抚仙宗从龙爪会残余帮众那里得了消息,提前在路上便将自己拿了,岂不冤枉。 “殿下但有吩咐,臣自然遵从。”晚冬低眉道。 “其实……没必要这么拘谨。”箫小游试探道。 “君臣之道不可废。”晚冬一脸认真。 箫小游不由轻叹了口气。 接着晚冬似是斟酌了一番开口道:“殿下此去云南郡……可是为了救叶将军?” 见晚冬主动提起,箫小游一时有些欣喜,连道:“正是。可能助我?” 晚冬又低眉道:“殿下但有吩咐,臣自当遵从。但是听晚楼不可暴露,臣与听晚楼众人不可直接出手,臣会安排一些死士助殿下一臂之力,这些死士武功亦是不俗,不知可否?” 箫小游本已做好了‘太阳鸟’将置身事外的准备,此时听得晚冬可派人相助已是意外之喜,忙道:“自无不可。”又不由低声道了声谢。 “殿下是君,毋须言谢。”晚冬的声音空灵好听。 箫小游低眉不答话。 接着箫小游交代了青缸所在,晚冬应下后给了箫小游一瓶药膏,便要叫晚秋来给箫小游上药,被箫小游言辞拒绝许久后方才不再坚持离开了。 此时应该已经入夜,箫小游听见外面传来些许玩乐之声,想来这花船上正热闹非凡,不一会儿还听见许多人高呼“晚秋娘子”的声音,这间屋子已然隔音效果甚好,却也挡不住那些人寻欢作乐的声音。 箫小游涂了药膏在腿上伤口处,暂时无事需做便一心练功,但不知是那些声乐扰得他心烦还是先前所得消息让他心慌,许久方才入定。 再说晚冬回到房内关了门后,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来,将之置于燃烧着的白烛火焰上,便见上面的“让殿下直面司马怀桂”九字逐一化成灰烬,随后她捧起灰烬洒出窗外,散落滇池中。 云南郡,宁王府后院,满地红烛,宁王身穿白衣,青色玉带束腰,面色淡然,手持一个大红灯笼,他面前是身穿鲜红嫁衣的王妃,王妃化着精致的妆容,眉眼弯弯如含羞少女。 王妃面前是身子被诸多铁链缠绕,绑在一根一人合抱粗细的实心青铜柱上,蓬头垢面,白衣被血痕几乎染成红衣的,叶玉卿。 “叶郎,吃点东西嘛,你看你,好几天没吃没喝,都瘦了。”王妃的声音酥软入骨,左手端着一碗百合红枣粥,右手抚摸着叶玉卿的脸颊,摸过他深陷的眼窝、嘴角的裂口和干裂的嘴唇。 叶玉卿撑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前美妙的人儿一眼,便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粥,眼中似有无尽柔情。 王妃见他那样,心知他在看什么,眼神变得怨毒,将那玉碗翻转过来,用脚狠狠地践踏着里面的百合花瓣。 叶玉卿又抬头看她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眼中全无爱憎。 王妃又将柔软无骨的身子靠在叶玉卿身上,连声喊他叶郎,叶玉卿却连眼睛都未睁。 王妃双手张开,分别抱住叶玉卿的左右手,整个身子贴在叶玉卿身上道:“叶郎,你是用哪只手剖开我弟妹肚子的呢?左手?还是右手?” 这时叶玉卿方才猛地睁眼看她,那眼神冷得可怕。 王妃却咯咯娇笑道:“叶郎别那么凶嘛,吓到人家了。”嘴上如此手上却从嫁衣的袖子里钻出多根红线,便如一只只红色的小蛇一般在叶玉卿的双臂上游走,将叶玉卿的双臂整个缠绕起来。 正这时,有一侍从过来,站定,便道:“王爷,府外有一人求见,他自称龙爪会少当家,说自己有西蜀余孽的消息。” “人呢?”宁王问道。 这侍从回道:“跪在府门口不肯进来,也不肯离去。” “你去把他带到这儿来。” “是。”侍从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这侍从又来回报:“王爷,人到了。” 宁王看了一眼,见有一白衣人跪在一旁。 宁王转头温柔地喊了一声:“如男……” 只听王妃寒声道:“去吧。” 宁王将手中灯笼递给这下人,道:“拿着,朝向前方站着。” “是。”这下人接过灯笼,便挺直了身子站得笔直,眼睛虽直视前方,却散乱无神,原来是个盲人。 宁王走到龙爪会少当家面前凉亭处,斜靠在柱子上,双手环胸,尚未开口,龙爪会少当家便不住地在地上磕头,直磕得鲜血直流。 宁王也不开口,就见那少当家将自己磕得摇摇欲坠,自己停下了,宁王仍是不开口,就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龙爪会少当家正了正身子,抬头仰望着宁王,这才第一次感受到这位玉宸第一王爷的可怕。他低头拜伏道:“贱民包染枫,参见王爷!” 宁王只道:“说。” 包染枫回道:“贱民知道当年那剖腹子箫小游的下落!” 宁王挑了挑眉:“继续。” 包染枫又道:“他已到了宁州建宁郡!只要王爷继续以叶青玉为饵,他势必现身!” 正这时,一旁不远处传来一道怪异的哼响,包染枫下意识偏头去看,便看到了让他胆寒的一幕。 一身穿鲜红嫁衣的女子环抱着面前一红衣男子,似如胶似漆,却见那红衣女子袖中的红色丝线缠住那男子手臂,勒入肉中,如利刃一般,将那男子的两只手臂切作碎肉,只剩森森白骨与仍然完好的手掌,鲜血淋漓。那男子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充血,那女子却双手扣住男子完好的手掌,十指相扣,面颊潮红,双目含春…… 一阵剧痛从左眼传来,包染枫不由伸手捂住惨叫出声:“啊!”鲜血从指缝滴落下来。 看地上,自己的左眼正掉在地上。 “再看一眼,你下半辈子便只能如他一样了。”宁王用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丝巾擦了擦手上血迹,伸手指向那打着灯笼的侍从。 包染枫连忙伸出右手一巴掌将那地上的左眼拍作一滩。 宁王表情玩味:“你的情报价值还不够,再想想自己还有什么用处。” 包染枫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伸长脖子如一落水之犬急忙道:“小的见过他的脸,小的认得他的脸!还认得他的武功!王爷,他若现身,小的必能认出来!” 宁王轻笑一声,将那丝巾丢在地上:“三日后过来吧。” 包染枫跪在地上以双膝往前挪动,用小臂处的雪白衣袖夹起那染血的丝巾,如获至宝,叩首道:“谢王爷!” 待宁王重新拿回灯笼,让那盲眼侍从退下时,王妃正将自己的红唇贴在叶青玉干裂的嘴唇上,而后凑到他耳边软声道:“叶郎,你以为自断了舌根,挑断了手筋,便能护住我那侄儿吗?总有办法让他现身的,不是吗?” 叶玉卿一时状似疯魔,便要去咬那红衣王妃。 王妃轻轻往后一撤,咯咯娇笑间将左手食指伸到叶玉卿面前。 叶玉卿一口咬住便死不松口,双目凶恶地盯着那王妃。 王妃却是又面颊潮红,双目似泛起水雾,脚下一软瘫坐在地,手指顺势便从叶玉卿口中抽出,叶玉卿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生成一排牙印,连一丝血痕都没留下。。 宁王赶忙过去扶住瘫坐的王妃,双目柔情道:“如男……” 王妃以红唇堵住他的话语,宁王手中的大红灯笼和腰间青玉带掉在地上,便在这院中,一声更比一声高,埋没了那悲凉的呜咽。 第十四章 巳蛇午马到烟江,所见所闻迷人眼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箫小游每日吃饭练功疗伤,不时便在房中琢磨演练七星剑诀,经过这几日的实战,箫小游察觉了自己的诸多不足,对于七星剑诀各种劲力有了更好的认知,竟真叫他练会了五星合一。 从五星合一开始,七星剑诀的威力才算真正显现出来,毕竟,前四星发力从手掌到手腕、手肘乃至肩膀,皆在一只手臂上,但从五星开始,便融合了腰背,带动了上半身的劲力,自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这三日晚秋不时便过来打趣他,每一次都闹得他脸红,晚冬也来过一次,向他禀告青缸已安置妥当,但并未带上船来,毕竟人多眼杂。 箫小游找晚秋要了一根红绳,将同心结系好当作项链挂在脖子上,又被晚秋好一阵取笑。 再说那日宁王吩咐了手下子鼠、午马、巳蛇办事,子鼠派了手下人辗转通知各地自是不必多说,午马与巳蛇在府中点了不少精锐,走的官道,日夜兼程,在第四日便赶到了扬州吴郡烟江县。 一行人中,两人在前,多人在后,午马是一健硕光头大汉,如今尚是冬末,天寒地冻,午马却赤裸上身,露出强健身躯,其身上纹满“不忠不义”四字刺青,手上并无兵刃,腰別黑色酒囊。另外一人便是巳蛇,与午马相反,巳蛇全身罩在黑袍中,看不见样貌。后面众人各持兵刃,男子居多。 这一行人除午马外皆身骑黑马,沉默寡言,唯有午马徒步而行,速度上一路也不落马匹分毫,甚至还一路与巳蛇搭话。 “六姐,喝酒不?” “六姐,你长啥样呀?” “六姐,你认识那个叶青玉吗?” …… 巳蛇不搭理他,他也乐此不疲。 自上次叶家的事发生后,烟江城的防卫加重了许多,进出城门的盘查也严苛了许多,这对午马巳蛇自然不是问题。 到了目的地,午马也收敛了许多,一行人自西门入城,便见城内一派祥和。 巳蛇端坐马上,举起手来往前一挥,身后众人便朝左右两方各个方向而去。 午马与巳蛇便沿着城门口对着的这条大道,放缓了脚步往前走去。 巳蛇与午马的奇特造型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叶家发生的事尚未过去多久,百姓对这种穿着奇特的都纷纷避之不及,一路上行人都大老远便避开了。 即便午马想要搭话也不给机会。 便见街边有一间店开着门,二人对视一眼,午马便走进了这间名叫“三生堂”的药铺。 午马站于柜前,健硕的身躯与青黑色的刺青便将那柜台后花白头发的中年人吓了一跳,他试探问道:“先生,可是来冶疗……肝火旺盛?” 正偷闲喝了一口酒的午马差点呛到,一拍柜台:“冶个屁的肝火旺盛!” 午马一边将酒囊別回腰间,一边道:“我问你,你可认识叶青玉?” 中年人摇头道:“不认识。” 午马又一把拍在柜台上:“放屁!你难道不是这里本地人?怎会不认识叶青玉?” 中年人往后缩了缩道:“小人是本地人,但确实不认识先生说的那位叶青玉叶先生,倒是知道一位叶玉卿叶先生。” 午马将柜台上的手默默收了回来,摸了摸脑袋,道:“啊对,也叫叶玉卿,你认得?” 中年人回道:“认得认得,叶先……叶玉卿是叶氏镖局的总镖头,不过先生是来找他的话,怕是要失望了,前些日子他们家有仇人上门,叶玉卿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 午马道:“这我知……不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额,据说他家还有个孩子名叫箫小游,你可认得?” “认得,箫小游据说是他已故朋友的孩子,这些年来一直与他生活在一起,前些日子也和他一起失踪了。” “他夫人呢?” “他夫人?哦,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差点都忘了,十六年前他刚到这里时确实带着一位夫人,不过没多久叶夫人就病逝了。叶玉卿对叶夫人用情至深,这些年来有好些好事者想帮他续弦,都被他严辞拒绝了,还在城里传为一段佳话呢。” 午马又问:“那你们这里可有蜀地口音的人?” 中年人想了想道:“平日里来我这里抓药的多是本地人,其他地方口音的嘛,没见过。” 午马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要转身离开,行到门口时似想起什么,又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竖一撇卜姓人士?” “不曾听闻。” 出了三生堂,午马冲端坐马背上的巳蛇摇了摇头:“没啥特别的。” 却见巳蛇纤细的右手一张,午马腰间酒囊最下方瞬间破了一个洞,一枚柳叶镖插在午马身后三生堂的墙上。酒囊里的酒瞬间顺着破洞往下淌。 午马连手忙脚乱地解下酒囊对准自己的嘴,将最后一点酒渍抖落嘴中后,午马无奈道:“六姐,我刚刚就喝了一小口。” 却见巳蛇头也不回地御马前行。 午马痛惜地看了看手中的酒囊,重重叹了口气,将酒囊扔在地上,拔下巳蛇的柳叶镖快步跟在后面:“六姐等等我!” 城中,叶家宅院内,午马与巳蛇正站在这里,院中的尸首早已不见,只剩下一个破落的院子。 宅院中各个屋子已被人搜过很多遍了,午马与巳蛇又亲自搜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都是两个男人正常的用度,一切都与目前所知相符。 “琉璃将军,据说当年也是一代天骄呀,这些年就住这么个小宅子,啧。”午马四处环视一圈感叹道。 随后二人离开了此处,往后所探皆大同小异,都与已知情报相符,到了东门门口,等待一会儿后,其余人也都汇拢过来,向二人禀告了一路所得。 叶氏镖局的伙计都是烟江本地人,对叶玉卿也即叶青玉的了解是一个温文如玉、武功高强、与人为善的镖头,走镖时与众人同吃同住,朝夕相处,并无独自行动的疑点,他朋友的遗孤箫小游虽古灵精怪却也讨喜,叔侄间感情深厚。 望江茶楼中后厨的厨子说箫小游最喜欢吃他做的肉包子,他甚是喜欢这小子,想传他自己的厨艺,却被他拒绝了。 一间名为云公斋的书坊伙计说箫小游最喜欢到那里看一些演义故事,还喜欢捉弄他,叫他不胜其烦。 其他地方探到的消息便都大同小异,总结起来便是:箫小游这十六年来确实与叶青玉生活在一起,叶青玉温文尔雅,但由于时常走镖,带出来的箫小游性格与他完全不同,古灵精怪,好捉弄人,喜欢吃肉包子,怀揣江湖梦。 午马摸了摸脑袋:“六姐,这么看,这里好像没啥特别的呀。” 巳蛇沉默着御马转身往前而去。 午马忙带着众人跟在身后:“六姐,这是去哪儿呀?” 不多时,县衙门口,午马恍然道:“六姐聪明呀!这县令乃朝廷命官,若此地真有问题,他必不敢诓骗我等!” 巳蛇偏了一下头,午马便上前去扣门。 待午马亮出宁王令牌后二人便被迎了进去,其余人等守在门口。 衙门内,巳蛇坐于堂上,午马站立一旁,县令站立堂下。 “下官高友良,见过二位大人。”高友良拱手弯腰。 仍是午马开口道:“高大人,我也不拐弯抹角,我们来此是奉王爷之命,前来调查叶玉卿和箫小游的消息。” 高友良霎时一惊,身子一抖,巳蛇手掌微转,手中拈着一枚柳叶镖。 高友良忙又拱手弯腰道:“不想这偏远之地竟惊动王爷劳神,下官防卫不力,属实该死!不过下官现已查明,是一群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山郊土匪绑走了这二人,待下官亲自带队赶到时,叶箫二人已……已被这群强盗残害,死无全尸,下官痛心疾首,当场便将这伙恶贼尽数绞杀!” “高大人真是……勇武非凡呐。”午马似笑非笑。 “不敢当不敢当!”高友良擦了擦额头的汗。 午马又道:“不过我们不关心他二人下落,是想问你,这二人素日里可有什么疑点?可与什么奇怪的人有所交集?可有人与他们交情匪浅?城中可有卜姓之人?” …… 城外,巳蛇午马与众人集结,午马拿着一个新的酒囊,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道:“这里好像也没啥特殊的,难不成王爷想多了?” 巳蛇轻轻抬手,午马连忙将酒囊护在身后赔笑道:“我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六姐别生气。” 随后午马便与巳蛇带着众人往西而去。 卜先生站在一暗处,其身后,一个人踱步过来:“大人,这样算瞒过他们了吗?”正是县令高友良。 卜先生背负双手远望那群人的背影:“瞒过他们容易,却瞒不过司马怀桂。” 高友良面似不解,卜先生又道:“十六年前叶青玉突然消失本就离奇,若要说背后没点手脚谁会相信。现在这二人回去说这里一丝疑点都没有,你觉得司马怀桂会信吗?” 高友良闻言,不由问道:“既然如此,何不……”伸手作割喉状。 卜先生又道:“除掉这二人自然轻松,可这就等于明白地告诉天下我们的存在,现在这样,便是暗里只告诉司马怀桂一人,尚能争取些时间。毕竟,咱们的殿下尚未做好,一言决定万千人生死的准备。” 高友良面露恍然。 “去把他们留在城里的两处眼睛盯好,莫要被发现了。”。 “是。”高友良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去。 远处,巳蛇似有所感,转身看时却空无一人。 第十五章 马车摇晃至云南,扮作女装入王府 前一天夜里,听晚楼众人便租来了多辆马车,准备回云南郡。 第二日天尚未亮,花船上昨夜狂欢的酒客们睡得正酣,箫小游便起床,穿着好后,拎着碎雪,被晚冬请出了房间,在几个心腹的掩护下提前上了马车。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疗伤,箫小游脚上的伤已经痊愈。 上了马车后箫小游便端坐练功,没多时,听晚楼众多姑娘伴着一片莺声燕语上了各个马车。 晚冬与晚秋便上了箫小游这一辆马车。 这听晚楼中并非全是晚冬的手下,自然不好把箫小游抛露于众人面前,若有一辆空马车又叫人生疑,因此晚冬晚秋便一同上了这辆马车。 一路上箫小游也不能正大光明下马车,二人都是将食物带上马车来,与箫小游分了吃,若有三急,只得捱到晚上,趁众人熟睡时解决。 有晚冬在一旁,晚秋也是一路目不斜视,不敢逗弄箫小游,晚冬则多是闭目养神,箫小游一路也时常憋得难受,苦不堪言,只有趁松快时练练功,捱过这一段路程。 还好建宁郡与云南郡相聚不远,马车一路摇晃两日便到了。 到了云南郡云南县听晚楼时,众人皆从正门而入,晚冬的心腹将其中一辆马车驾至后门,左右瞧见没人才让箫小游下了马车,从后门处进去,里面自有人接应。 听晚楼内专门给箫小游准备的房间,比那花船上边典雅多了,没了浓重的脂粉气,在这烟柳之地,显得格外清新脱俗。基调为淡白色,各处装潢搭配也都颇具韵味。 晚上待吃过饭后,晚冬敲门请见。 “殿下,一共二十名死士臣已准备好了。”晚冬盈盈施礼道。 箫小游一惊:“这么快。” “殿下之事,臣自当竭尽全力。”晚冬回道,“司马贼子近来宴请宾客,之前差人到听晚楼请我们去他府上歌舞助兴,得知臣等今日归来,又派人前来催促,臣明日便会带人去他府上,殿下可要潜伏队伍中,一同前去?” 箫小游先是一喜,后又思索一阵,逐渐皱起眉头:“可这么一来,不论成功与否,司马怀桂事后查探,听晚楼势必暴露。” “到时臣便说是殿下胁迫了臣,臣不得不如此。”晚冬古井无波。 “不妥不妥。”箫小游连连摇头。 “殿下可有更好的办法?”晚冬问道。 箫小游一时语塞。 “适才臣在城中的眼线来报,已知道了叶将军的所在。”晚冬又道。 箫小游忙问:“在何处?” “宁王府,后花园,司马贼子宴请宾客之处。”晚冬看着箫小游,“此事乃司马贼子派人昭告四方,他这是,在等着殿下。” 箫小游一时屏住呼吸。 “另外,殿下可能要有点心理准备。” “何事?” “据‘太阳鸟’线报,叶将军,性命垂危。”晚冬的声音还是冷清。 箫小游噌地站起,最开始时不知道叶叔为何被抓时心中焦急却无头绪,后来知道了叶叔为何被抓,便觉得不论是龙爪会、抚仙宗乃至宁王,抓叶叔都主要是为了抓自己,在自己没现身之前叶叔应当都没性命之危,心中多少懈怠了些,此时听得这个消息,才终于又心急起来。 可是此时又不能直接闯进去,不用想,宁王司马怀桂必在府中设下天罗地网,直接硬闯无异于送死。 晚冬见得箫小游如此模样,便道:“殿下,此时不宜疑虑,明日一早便随臣等同入宁王府吧。” 箫小游抿了抿唇,虽有心道谢,却也知道这轻飘飘的一个谢字毫无作用,况且若道了谢,晚冬又将推诿,箫小游只得面露苦涩,沉默不语。 待晚冬走后,箫小游骤然感到一阵烦躁,明日宁王府之行,箫小游感觉看不到一丝希望,看着自己的双手,小鱼儿牵着自己的手穿越烟江城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箫小游一夜没睡,练功直到早晨,却也一点不困。 第二日换了装束,挽上鬓发,化上红妆,身穿薄纱,便扮作一个女子融在晚冬的心腹中间,被宁王府派来的人迎到王府后门。 在行进中间躲过王府间下人的眼线躲了起来,后又摸到停在王府中的一辆之前接晚冬晚秋的马车那里,在上面换好晚秋藏在马车上的夜行服,蒙上面,拿着碎雪,便往刚才听晚楼众人所去方向而去。 宁王府后花园中,宁王邀请了一些本地豪绅与部分当地官员推杯换盏,宁王端坐凉亭中,宁王妃慵懒侧卧一旁,自顾自地喝酒。凉亭外,场中众人虽迎合宁王,却个个心惊胆战,无他,只因宁王已宴请他们两日,中间也不许离开,即使如厕也有人王府下人跟着,说是宴请,却如软禁、再者,场中还有一双臂无肉,宛若死人一般毫无生气的人被绑在一根铜柱上,叫这满盘珍馐也有点食之无味。 正这时,一下人前来禀告:“启禀王爷,听晚楼的人来了。” 宁王挥手示意他去带过来,同时举杯向着场中道:“诸位,本王邀请了听晚楼众位娘子前来为我等歌舞助兴!” 众人强打精神,一阵吹捧,干吃干喝怎么也累了,这时总算有点助兴节目,多少让众人放松了些。 却见听晚楼一众姑娘进来,霎时给这处花园增色不少,场中众人一下便都被吸引了目光。 姑娘们到了此处,见了中间那个人影,一下都被吓住,更有胆小的直接被吓得干呕起来,便是晚秋也眉头紧皱。 还是在晚冬的带领下,一众姑娘才与场中众人见礼。 宁王便给晚冬晚秋二人赐了座,其余人等便安排起了声乐歌舞,气氛一下快活起来,众人一时陶醉其中。 箫小游顺着声音摸了过去,中间避过好些端着瓜果美酒的下人与巡逻的侍卫。 箫小游摸到近前,探出脑袋去看,便见其中人影绰绰,找寻一阵,方才在人影交互间看到一个人。 只一眼箫小游便不敢再看,收回头来,手脚冰凉却不断生汗,虽看不清样貌,虽气质完全不同乃至连体型都变了,但一切都表明,那就是叶玉卿,那个温文尔雅却极度不愿小鱼儿与自己在一起的小鱼儿的父亲。 箫小游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他不断地干呕却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恐惧,莫大的恐惧。或许是恐惧这宁王的手段,或许是恐惧即将面对的天罗地网,也或许是恐惧自己找到小鱼儿时该如何开口。 箫小游的心乱如锤鼓,他此前以为大不了拼死一搏,哪怕救不出叶玉卿,能从他嘴里打探到叶璃的下落也是好的,可是现在,看到叶玉卿的惨状,他怕了,他甚至不知道叶玉卿是否活着,他不知道自己拼命是否有用,不知道自己此行可能连累整个听晚楼、可能连累晚冬晚秋二人是否值得,他现在甚至在想,叶璃会不会是因为得知了她母亲当年可能是因自己而死、父亲是因自己被抓才离开的,自己就算找到叶璃,她还会愿意重新牵着自己的手穿过烟江城吗? 箫小游萌生了退意。 正这时,一道大喝声传来:“谁?”原来,在箫小游心绪不宁时,有一队巡逻士兵发现了他。 便听场中声乐之声停下,众人皆往这边看来。 箫小游此时来不及多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便一个跃步朝场中奔去,众宾客与听晚楼姑娘们见他手持兵刃,都慌乱逃窜。 箫小游冲到叶玉卿处,才发现他不光身上绑着铁链,而且还是被绑在青铜柱上,一时毫无办法。 此时,王府内士兵皆都手持长枪将场中团团围住,听晚楼的姑娘们都跑出了包围圈,反而是那群豪绅官员与各自带的侍卫都被被府上士兵赶了回去,那群人虽有心让各自侍卫带自己突围,但此处乃是宁王府,便是再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一时众人都惊叫连连。眼见如此,箫小游脚踩七星步,避开了其中一个官员的侍卫,将碎雪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让周围人投鼠忌器,箫小游冲着凉亭中的宁王喊道:“司马怀桂!放我与叶青玉离开!不然我便杀了他!再杀了这里其他人!”其余人连忙都躲到自己带的侍卫身后。 这人连忙高喊王爷救命,若不是脖子上的剑不允许,只怕已经跪下去叩首了。 只见宁王不慌不忙饮了杯中的美酒,放下后道:“你便是箫小游?” “你别管小爷我是谁!你要是不放人,我便要下手了!”箫小游也看出了宁王的漫不经心,只是此时他手中只有这个筹码,便只好色内厉荏道。 正这时,只见宁王身后一灰袍独眼男子跳出,连声道:“就是他!就是这个声音!王爷!没错,他就是那个剖腹子!箫小游!” 箫小游定睛看去,这灰袍人竟是龙爪会少当家,只是不知为何没了一只眼睛,而且他们龙爪会不是被宁王手下的抚仙宗铲除了吗,宁王应是他的仇人才对,怎么又好似变成了宁王的手下。 箫小游不清楚缘由,也没时间细细思索,只得道:“我数三声,若不放人,我便下手了!一……” 话音刚落,便见宁王手掌一挥,从后花园门口处涌入大量弓弩手,将箫小游与场中众人团团围住。 箫小游心中一苦,看来手中这人真是一点谈判价值都无,便将之丢在地上,这人立马跪在地上朝宁王叩首,一群人或是求救或是求饶。 “你们为京城做眼睛的那天开始,便应当知道会有这个结局。”道明他们的死由,宁王便不再多说,再次一挥手,场中士兵便有人大喊:“放!” 四面八方箭矢如雨,伴着破空声射向场中众人。 箫小游在宁王挥手的那一刻便立马靠近中心铜柱,弓弩手放箭的刹那那些官员豪绅便几乎瞬间都被射杀。 箫小游手持碎雪拨开飞射而来的箭矢,但奈何箭矢太多,箫小游的七星步虽然诡异,却也尚未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自保尚且艰难,更别说还欲保护叶玉卿了,若不是众弓弩手怕误伤了听晚楼众人与打扰了王爷和王妃的雅兴,未在各个位置都放箭,箫小游怕是也要瞬间被射成筛子。 眼见就要抵挡不住,甚至都有箭矢射进了叶玉卿的小腿,让他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呻吟,正这时,场中那些原本属于各个官员豪绅的护卫竟扛起那些人的尸体,以尸体作盾将箫小游与叶玉卿围在中间。 箭雨过后,再看场中,满地皆是箭矢,而中心处,那些豪绅官员的尸体早被射成了筛子,此时被那些护卫伸手一丢丢在地上。 箫小游与众护卫几乎毫发无伤,唯有一人运气较差被一箭矢射中脚背,此时也是一声不吭地罢了出来。 箫小游此时哪还不明白,这些人便是晚冬安排的死士,竟是分散做了那些人的护卫,早早便跟随那些人入了王府。想到此处,箫小游不得不对梅月晚冬感到佩服。 再看宁王,他自看到箫小游躲避箭雨时不断使用的步法便站起身来死死盯着箫小游。 此时便问:“你师承何人?” 见箫小游并不答话,又问:“传你武功的那人可是姓卜?” 箫小游心中一震,他认识掌柜的?转念一想,是了,若掌柜的是西蜀旧人,他若认识也属正常,箫小游有心打探有关掌柜的的消息,便道:“王爷认识他?” 宁王却似不愿与他多说,又坐了下来,伸手一挥,持枪士兵们便都围了上去,与众死士战作一起。 箫小游眼见打探不出来消息,又见眼前虽情势危急,众死士尚能应付,便研究起绑住叶玉卿的铁链与青铜柱。。 便见这青铜柱一人合抱粗细,中间实心,底下浇筑在底座上,整体沉重异常,再看环环相扣的铁链,铁环都有拇指粗细,上面挂有一个铁锁。 没有办法,箫小游只好运转七星剑诀劲力,使出五星合一去斩那铁链,一剑便见缺口,只是震得箫小游虎口生疼,还好这铁链并非精钢打造,不然碎雪可能都要崩出缺口。 第十六章 白狐面具再出现,丑牛申猴齐上场 箫小游心中一喜,心道这五星合一威力果然不俗! 接着又是连斩三剑,直接将这铁链斩断,便将叶玉卿从青铜柱上解救下来。 看着叶玉卿双臂仅剩的一点经脉连接着森森白骨,上面甚至已经爬满蛆虫,传出恶臭,箫小游不由瞪着宁王,眼中充满仇恨。 箫小游将叶玉卿背在背上,再看眼前,源源不断的江湖高手涌入这处后花园,二十名死士虽武功不俗,却也很快战死两人,还有十八人多少带伤。 箫小游一时加入战斗,脚踩七星步,使七星剑诀,想要突围出去,但场中水泄不通,刀剑暗器尽皆加身,箫小游步伐再诡异,七星剑诀威力再强,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冲出重围。 正这时,宁王一招手,便有一人快步上前,递给了宁王一弓一箭。 宁王搭箭拉弓,一张硬弓一下便被拉至满月,便听“咻”的破空声,此箭去势迅猛。 便有两死士急忙脱离战场,一前一后挡在箫小游面前,便见那箭直接穿过两人胸膛,前面一人眼疾手快伸手握住箭尾,手上瞬间血肉模糊,二人一同被这势大力沉的一箭往箫小游的方向带去。 只见那箭尖闪着寒光便向箫小游而去,箫小游连忙横持碎雪去挡,三人连同箫小游背上的叶玉卿一同摔倒在地,另外二人当场毙命,所幸箫小游并未被这箭射伤,将二人推开站起。 这时,宁王又是一个满月,便要射出第二箭。 “咻”!再次羽箭破空,这次周围死士由于少了两个人,压力骤增,抽身乏术,箫小游眼见这箭威力巨大,只好准备使五星合一以剑尖硬抗。 正这时,一黑衣人凌空落下,手中怪异武器直抵箭尖,那箭竟然一分为二被破开,失了力道掉落在地。 这人转过身来,正戴着白色狐狸面具,箫小游心中一喜,有心问他一些事,却也知道眼下这个场合并不合适。 白狐面具武功颇高,有他加入,战斗局势多少好转,一行人且战且往后花园门口而去。 再见宁王又是拉弓满月,再射第三箭,白狐面具此时正护在箫小游身旁,又是以自己的武器去挡,便见那箭又是破开,其中一半却刚好朝箫小游而去,白狐面具想拦却也来不及了。 箫小游注意到了这半只箭矢,脚下脚步变换想要躲,却也只是堪堪避过要害,那箭擦着他的脸划过,带下了箫小游脸上面纱,还划出了一道伤口。 宁王见状将弓交还手下,坐下撑脸饮酒道:“确实像。” “真是令人生厌的脸。”王妃在一旁眯眼道。 “我去划烂他?”宁王偏头温声道。 “罢了,留着吧,就当是留个念想。”王妃饮尽杯中酒。 宁王又道:“这么简单让他们走了也太无聊了,丑牛,申猴,你二人去陪他们玩玩儿。” “是!”便有两道领命声响起,有两人自阴暗处现身。 其中一人身材瘦小,手持棍棒,全身毛发旺盛,尽皆白毛,施展轻功,便踏着场中众江湖人士的肩膀或头顶飞入中心。 另一人生得虎背熊腰,鼻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鼻环,背上背着两柄弯刀,伸手拨开人群,踱步进入场中。 这二人一到,场中其他江湖人士都纷纷后撤,这一幕也让箫小游等人意识到眼前二人不简单。 便见那白毛矮小者将棍棒背在脑后,双手搭在棍棒上嘿嘿笑道:“我乃宁王座下十二将之申猴,旁边这位是……” 还未容他说完,旁边那人便一个踏步抽出背后双刀,挥刀便砍,一死士持剑横挡,竟被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接带着砍到肩膀中,那人手上另一把弯刀便直接横斩一刀将死士腰斩。 “丑牛。”申猴的声音这才悠悠传来。 申猴轻叹一声,也冲了上去。 场中一时分作两团,还剩下的十名死士围攻丑牛,知道他手中弯刀威力巨大,不敢与他缠斗,都身影交错,一沾即走。 另一边则是由将背上的叶玉卿放在地上的箫小游和白狐面具围攻那申猴,这申猴走的路数与丑牛完全不同,身形灵活多变,手中棍棒变化多端,或捅或挑或砸,只叫人觉得难缠,合二人之力也拿他不下。 眼见久攻不下,箫小游脚下七星步好似乱了章法,申猴岂会放过这等机会,手中棍棒一挑,便朝箫小游胯下而去,这要是命中还了得?便见刚才还凌乱的七星步一下又变幻莫测起来,一个侧身闪过,使四星合一一剑刺出,直取申猴的咽喉,这一剑正是这申猴手上力尽而新力未生的时候,挡无可挡。 这申猴却嘿嘿一笑,竟真有几分像那猴子,便见他收身一纵,竟能直接跳起丈来高,箫小游一剑扑了个空。 这时白狐面具也一纵而起,虽比不得那申猴,却也差不了太多,便举手中兵刃朝那申猴腹部戳去。 申猴先前见过这白狐面具破开宁王箭矢的手段,自然也知道这武器的厉害,便在空中转棍,一棒砸下,砸在这武器刃上,白狐面具受了这力,直接掉在地上,身体向前翻滚站稳。 便见申猴借了这力道又是一个腾空翻转,稳稳落在后面的青铜柱上,望着二人不住招手,脸上笑意不断。 正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自一旁传来:“猴子,在玩儿什么呢?” 循声看去,正是丑牛,他左手弯刀刀背勾住最后一名死士的头颅,右手的弯刀一点点从那死士的脖子里抽出来。 待这死士的尸首掉在地上,他一脚将之踢开,随后便直接朝箫小游与白狐面具二人冲去。 “二哥!这二人是我的!”申猴见得此景一时急了,忙施展轻功自青铜柱一跃而下,也朝箫小游与白狐面具二人而去。 “看样子,这两个人要死了。”王妃酥软的声音传来。 “死了便死了吧,倒也无所谓。”宁王柔声回道。 申猴后发先至,一棍怒砸,被两人闪身避开,丑牛后到,两柄弯刀一左一右同时斩向二人。 箫小游与白狐面具同时举起兵刃抵挡,便见箫小游一下被砍退老远,白狐面具倒是堪堪挡下,但也后退了好几步,便见丑牛追着白狐面具而去,申猴无奈只好追着箫小游而去。 箫小游心中一惊,暗道这丑牛好大力道。 便见申猴瞬息而至,急忙招架,此时没了白狐面具帮忙,箫小游一人对上这申猴,只有招架的份,这申猴挥棒极快,箫小游的七星步只能堪堪撤销一点力道,却不能闪避得。 七星步几乎无效,速度上又完全被申猴碾压,这还是箫小游第一次打得这么憋屈。 另一边,白狐面具倒是能挡住丑牛,他那兵器怪异,常能架住丑牛双刀,丑牛虽力大,却也拿他毫无办法,不过同样的,白狐面具也没有余力顾得箫小游这边。 便见箫小游这里险象环生,渐渐开始招架不住,申猴十棍里便有一棍没挡住,这申猴挥棍又快,便好似箫小游时常挨打,还好是棍棒,再加上箫小游也是尽力避开要害,打在身上不至于立刻要命,不过照这趋势下去,被活生生打死貌似也是早晚的事。 “小游!”正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女子声音传来。 这白狐面具之前展示的杀人手法让箫小游怀疑,叶家院子内有两人是他所杀,所以一直怀疑他与叶璃认识,此时见他第二次来帮自己,心中几乎确定,此时听得一女子声音叫他小游,箫小游下意识便以为是那心心念念的女子来了。 连举头去看,却见一青衣女子飘然而至,原来是柳青烟。 箫小游一瞬间心头大为失望,申猴却龇牙道:“小子,看哪儿呐!”一棍砸在他胸口,直接将箫小游砸飞。 “小游!”柳青烟掩嘴惊呼,“师傅!快帮帮他!” 便听幽幽一叹,一个中年女道士手持拂尘自人群中踱步出来:“青烟,步从容,言温婉,你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言罢,转身一摆拂尘,拱手行礼道:“善哉善哉,贫道见过王妃,见过王爷。” 王妃瞥她一眼,便别开目光,自斜卧站起,便朝花园外走去。 宁王道:“无尘,看来你尚未一身无尘呐。”。 “王爷说笑了,人非仙神,岂能无尘,贫道尚需修行。贫道此行,欲带走这里一干人等,不知王爷可否行个方便?” “你若能带走,带走便是。”宁王亦起身追王妃而去。 第十七章 寻寻觅觅得消息,青衣儒将梦百合 眼见宁王与王妃尽皆离去,一众围着后花园的江湖人士也无心再战,唯有场中丑牛与申猴二人,丑牛仍与白狐面具缠斗,申猴见箫小游被自己打倒在地,一时也站不起来,心里也知道宁王并不想要箫小游的命,便没有追击,而是看向无尘道人,手持棍棒嘿嘿一笑便冲了过来。 一棍挥出,却见无尘道人拂尘一挥,卷住申猴棍棒,申猴铆足了劲都挣不开。 眼见如此,申猴便一手拿住棍棒,一手以手脚功夫攻来,却都被无尘道人一一化解。 这无尘道人武功颇高,申猴拿他毫无办法,以腿法攻她下盘,却被一脚踩在地上,正吃痛时,无尘道人一掌拍出,拍在申猴脸上,手上拂尘一松,申猴便被拍飞老远。 无尘道人再转身插入丑牛与白狐面具的战场,亦是拂尘架住双刀,饶是丑牛力大也挣脱不得,一掌拍在胸口将丑牛拍了出去。 便见丑牛申猴二人一起弹射过来,一人一边,用棍砸,用刀砍,却见无尘道人左手握住申猴棍棒,右手摆动拂尘架住丑牛的弯刀,丑牛一声大喝,连用另一只手的弯刀腰斩过来,无尘道人左手摆动竟将申猴整个拎起摔了过来,摔在丑牛身上将二人摔了出去。 这一下二人捂住胸口站起,对视一眼,都明白自己与这无尘道人差距颇大,便也心服口服,拱手行礼后便拨开人群离开了。 眼见连丑牛申猴二人都战败且离开了,其余江湖人士一时更是不愿再战。 柳青烟扶起箫小游到了无尘面前,箫小游拱手行礼道:“多谢道长相救。” 无尘瞥他一眼:“好小子,胆气不小,就是有勇无谋,功夫太差。” 箫小游一时语塞,心中发苦。 无尘别过目光道:“走吧。” 箫小游连环视左右,却没见着白狐面具踪影,也没见着叶玉卿踪影。 箫小游大惊,忙问:“叶叔呢?” “被白叔带走了。”柳青烟回道。 “白叔?”箫小游疑惑道。 “就是那个戴白狐面具的人。”原来白狐脸早趁着无尘插入自己与丑牛的战斗时便背着叶玉卿离去了。 “先离开此处吧。”无尘一摆拂尘道。 箫小游也知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见听晚楼众人似早已离去,便不再多问,由柳青烟扶着跟着无尘道人离去。 那群江湖人士与王府士兵也未为难三人,任由三人离去。 待出了王府,三人寻了间茶楼要了些吃食坐下。 箫小游连忙便开口问道:“青烟,你认识那戴着白狐面具的人?” 柳青烟回道:“是我师傅认识,我也是通过我师傅才认识的白叔。” 箫小游便转头朝向无尘,抱拳道:“多谢道长方才救命之恩,敢问道长,这白叔是何来历?” 无尘轻叹一口气,回道:“他的来历我不好细说,你便如青烟一般,下次见面喊他白叔便好。” 箫小游心道这道长今日怕是特来搭救这白叔,自己却是恰好与柳青烟认识,方才蒙幸搭救,便不好追问这白叔来历,但有一事却不得不问。 “道长,请问近日来可见过白叔?他身边可以一个红衣女子?年龄与我相仿。” 无尘尚未答话,便听柳青烟忙道:“哦,原来你那心上人便是叶璃妹妹呀!” 箫小游听了这话,霎时喜出望外,噌地一下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青烟你见过她了?她怎么样?一切可好?” 便见周围茶客都不满地望向箫小游,箫小游连忙赔笑拱手坐了下来。 此刻箫小游终于得知了叶璃的消息,兴奋异常,连又追问。 柳青烟回道:“叶璃妹妹身体还好,就是性子有些冷,不愿说话。” 这话仿佛一盆冷水泼在箫小游头上,叶璃哪儿是个冷性子,怎又会不愿说话,肯定全是因为家中变故,又想到白叔之前将叶玉卿带走,难道便是带回去见叶璃?难怪之前在龙爪会和这宁王府白叔都有出现,正应该是来救叶玉卿的。 且不论这白叔与叶家是何关系,现在若是叶璃见着叶玉卿这幅模样,可承受得住? 箫小游心中一紧,却不知该如何言表。 柳青烟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在担心叶璃有没有受苦,便宽慰道:“你放心吧,白叔对叶璃妹妹可好了,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另一边,便见一黑衣人身伏一匹白马背上,在黑衣人背上的正是双臂白骨的叶玉卿,这黑衣人不正是白狐面具又是谁。 他到了一处客栈停下,仔细看正是之前箫小游在牂柯郡与建宁郡交界地带看见的那间客栈! 他火急火燎地跳下马背,直接撞开出门查看的店小二,奔向一间客房内。 开门便将背上的叶玉卿放在房内床上,原本正站在床边发呆的叶璃转过头来看到床上的人时,一时呆滞住了。 这还是自己记忆中的父亲吗?甚至都快认不出来了,深陷的脸庞,开裂的嘴角与嘴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特别是那双臂,这是何等丧心病狂才能做出这等事来! 叶璃一时都不敢过去相认,当她颤颤巍巍走到床前,看清那双疲惫的双眸时,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肩膀不住地抽动,不敢发出声音来,生怕自己的声音震散这个油尽灯枯的灵魂。 叶玉卿这时却像回光返照一般,眼睛逐渐睁大,看清眼前之人是谁后,他的眼中亦流出泪来,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自断舌根挑断手筋时没哭,水米不进饿得身子无比难受时没哭,被那红衣王妃削去双臂血肉时没哭,此时却在见着自己最挂念的人时,泪水自己就流了下来。 叶璃一下扑了上去抱住叶玉卿:“爹!” 叶玉卿轻声呜咽着,叶璃忙凑近想听他说话,却听他口中的声音根本不成句子,去看他嘴时才看见他嘴中没了舌头。 叶玉卿死了,他本就油尽灯枯,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了那个白衣如雪,明媚如光的少女,她见着自己,柔声喊道:“玉卿!”她旁边是个身穿黄袍的英武男子,也是笑如春光,冲自己喊道:“青玉!你来啦!”他身着青色战袍,头戴战盔,冲他们单膝跪地,但其实他拼尽全力想伸出手,也只是扭动了几下肩膀,便一动不动了。 白狐面具人静静地看着,看着叶玉卿的生命走到终点,看着叶璃呆愣愣地坐着,一动不动。 “西蜀?”箫小游问道。 “没错,之前白叔曾说要带叶璃妹妹去西蜀认祖归宗,所以估计后面会去西蜀。”柳青烟点头回道。 箫小游心道,既然叶叔是西蜀旧人,带叶璃回西蜀认祖归宗倒也说得过去,可这白叔到底是何人呢?为何他会带叶璃回去认祖归宗?莫非也是西蜀旧人? 三人吃过饭后,无尘便带着柳青烟离开了,箫小游再次向二人道了谢后也离开了茶楼。 此地事了,既然白叔要带着叶璃去西蜀认祖归宗,或许,自己也该去看看,看看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故乡,到时候找到了叶璃,她打自己也好骂自己也好,只要能找到她,怎样都好。 正在街上如此想着,一蒙面女子突然拉住他的手往前走去:“色弟弟怎么还在外闲逛呢?” 正是晚秋,晚秋将他从后门处又带到了听晚楼。 晚冬正早早候着,见他终于来了,先是口称殿下施了礼,便道:“殿下要找的叶璃有消息了。” 箫小游答道:“我这儿也是刚得了消息。” “哦?殿下也得了消息?” 箫小游便将方才无尘道人携柳青烟救他之事说出,并说了自己与这柳青烟的渊源。 晚冬心道,这无尘是谁?看样子司马贼子夫妇都认得她,她又为何当时会刚好出现在那里?她也认识那白狐面具? 晚冬当时其实是在看到无尘现身,箫小游性命无忧后才走的,只是箫小游当时无暇他顾,待最后见场中听晚楼众人都不在了,便以为是听晚楼众人为了避嫌,早早全走了。 晚冬也看得出来箫小游和那无尘并不认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箫小游也无意义。 便道:“臣这里得到的消息称叶璃被一脸带白狐面具的人带往西蜀,和殿下所得消息可一致?” 箫小游点了点头。 晚冬便不在这件事上多说,看向一旁晚秋,晚秋便捧来一个红漆木盒,晚冬道:“臣这里还有一份消息,是之前殿下托臣询问的有关叶将军与百合公主殿下的过往讯息。” 便见晚秋呈上,箫小游伸手接过打开,边看见里面折放着几沓纸。 箫小游倒也未现在便打开来看,而是道:“我明日便出发前往西蜀,梅月,我的青缸现在何处?” 晚冬答道:“启禀殿下,青缸臣派了手下心腹照看,臣等下便命她明日一早将青缸牵至城北十里外。” 箫小游点了点头。 晚冬又吩咐了晚秋帮箫小游打点行礼,随后二人便退了出去。。 待她二人走后,箫小游便急急拿起木盒中的纸看了起来。 而晚冬回到自己房间后,关上了门,又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来,上面写着:“告知殿下叶璃去了西蜀”,将之放在火上烧至灰烬,扫进一个香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