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的异世界求生指南》 第一卷 蒲公英 第一章 关于穿书 优质的油画颜料不仅颜色鲜明饱满，连气味都和普通颜料有天壤之别，林衍墨浅吸了一口画室里浮动着的金钱的芬芳，挂上一张毫无灵魂的笑脸。 “哦，我亲爱的lynn，你看你笔下的色彩是多么的美丽，物体造型是多么的精确，你的基本功十分具有你们国家的特点，扎实的无可挑剔，可怎么就是……”就是一点灵气都让人感受不到。 高鼻深目的外国艺术家alex苦恼地看向他的学生。 事实证明，一个人的形象与气质真的是有着唇亡齿寒般的密切联系。 林衍墨此人有一副中了基因彩票般的好皮囊，身材高挑，发量惊人，黑发及腰，肤色白皙，远山秀眉，凤眼微挑，是种种影视作品中冷美人的经典形象。 可长了这张脸归长了这张脸，林衍墨强烈的个人气质明显掩盖了长相上的优势，稀薄的存在感和无时无刻不透露出的倦怠完美地让这个东方少女成为，成为了……如果alex的中文足够好，他一定能精准的说出这个形容词——一条咸鱼。 然而这名外国友人对于汉语的理解显然没有那么深刻，他很快放弃了思考，痛心疾首地对着他唯一的学生毫无感情的笑脸，重重摇了摇头。 “lynn，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我会愿意收下你当我的学生吗？” 因为‘我’爹妈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林衍墨在心里腹诽道，然而面上还是收起笑容，详作不知。 “你父母给的报酬的确是足够丰厚，可对我而言，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alex那张总是做出浮夸表情的脸上终于严肃起来，蓝眼睛沉沉看向她，不怎么流利的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有某种硬邦邦的力度。 “就如我刚刚所说，你的基本功扎实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对物体造型的把握力和对色彩的感知力也远比常人更为敏感，可是现在你的画面也只能体现出这些内容，你抛弃了你自身原有的更深刻的东西……lynn，你要知道，我会选择你做我学生的原因是我愿意相信你不该只拥有这些才能，你是一个天才。” “是这样吗？”林衍墨重新毫无感情地笑了起来：“原来‘我’是个天才。” ‘林衍墨’确实是个天才，是个在励志青春言情小说《梦想之色》担任天之骄子系反派女二兼‘平凡’励志小白花系女主对照组，命中注定伤仲永的绘画天才。 可林衍墨不是。 林衍墨与‘林衍墨’同名同姓不假，可两者一个在书里一个在书外，一个是世家小姐绘画天才，一个是工薪家庭卑微社畜，性格和家世背景截然不同，两人性别之外唯一的相似点在于两个人都称得上是绘画艺术工作者，只不过一个江郎才尽前是如日中天的新锐画家，一个从始至终是打卡上班的末流室内设计师。 估计就是用两根平行线来形容这两人，‘林衍墨’都会觉得林衍墨在跟她套近乎——毕竟两个人那压根就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 直到那一天。 林衍墨在上班摸鱼时看完了《梦想之色》，随后就在她按时踩点下班回家的路上被异世界传送门之失控的大卡车撞击，达成了穿越成就。 说实话，林衍墨在看小说的时候对这个与她同名的配角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亲友调侃她这是“全文背诵警告”的时候也就是一笑带过，毕竟这本小说文笔稀烂不说，剧情还带着几分“加油，x小葵！”式的尴尬，支撑林衍墨把它跳着看完的动力一是那该死的全文订阅，二是晨会上上司飞喷的吐沫星子，然而…… 他妈的这什么年头了还真搞穿越剧本啊？！ 刚穿越时的林衍墨非常崩溃，所幸这家伙虽然身无长物，但一肚子从咸鱼学生时代到废物大人时代攒下的一肚子历久弥新的女频文存货还是帮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当时这具身体只有六岁，小说里并没有详细描写‘林衍墨’的童年，所以林衍墨是在成为‘林衍墨’之后才能深刻地感受到‘林衍墨’在遇到女主苏千缘前过得究竟有多么顺风顺水。 充分体现出书中后文的剧情是多么的不合理乃至扯淡。 且不说‘我’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在家风宽和父母慈爱的林家里被养歪成恃才傲物借势欺人的经典反派，就单说这比‘我’大四岁，‘我’指东他不打西的温柔款妹控哥哥，是得经历过什么现代社会里不可描述的事才能进化成后期对亲妹心狠手辣，对原女主爱而不得愤然黑化的病娇男配啊？ 林衍墨吐槽一番后在脑海里迅速整合了现有信息跟女频文里的经验，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经典穿书打脸流女配变女主剧情上。 不会吧，难道要我走这条路线吗？ 林衍墨被动戴上痛苦面具，尝试着把女频文前辈们的剧情按在自己头上，不由起了一身恐惧的鸡皮疙瘩。 我这条入味咸鱼一无特长二无外挂，要我打女主脸那还得在线等一个系统。 林衍墨迅速排除了这个选项。 那我就走另一条路线？先按着标准剧情走，然后根据种种套路化误会来抢掉女主番位，赢得happyending？ 她设想了一下反派大小姐的台词与戏份，更想在线等一个系统了。 因为没有系统和特技傍身，排除了两个传统选项的林衍墨沉思了三秒，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提前走完‘林衍墨’伤仲永的剧情。 俗称开始摆烂，简称开摆。 假设这个世界存在所谓世界意志，她选择现在开始摆烂变成废人，与原文‘林衍墨’最后颓废度日的结局殊途同归，那么即使是世界意志也不能找她的茬，因为这都是放弃打脸流和打脸流失败以及原文中既定的命运，她只不过提前达成了结局而已。 即使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世界意志，那她林衍墨也没吃什么亏，只不过是从一个世界当咸鱼换成在另一个世界当咸鱼而已——基于这个世界她的家庭环境，她甚至还能咸得更享受，腌得更入味一点。 想通了的林衍墨心安理得地开始躺平，她倒是没有崩人设到拒绝学画的程度，反而是靠着自己艺考生的经验开始了咸鱼的美好日常，天天躺着享受生活，小日子过得乐不思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年，直到她十五岁时，林衍墨按照剧情被艺术家alex收做学生。 现年十六岁的林衍墨心情复杂地背着画具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想起刚才与alex的对话，这座名字分外草率的n城的八月底骄阳似火，晒得林衍墨心烦意乱。 失策了，应该让司机来接的。 林衍墨叹了口气。 按照原文剧情，下个礼拜她就要升入这座城市某重点高中的某重点班，随后就要开启与女主的正面交锋，而大概一个月后，现在依然坚定地相信自己是个天才的老师alex就会发现此文设定中真正的天才，苏千缘。 剧情真的无法改变吗？ 林衍墨在脑海中又回忆了一下，这本小说的主线很简单，就是偏远小城少女苏千缘因为其出众的绘画天赋被国际化大都市n城的重点高中破格录取之后一路实现绘画梦想，爱情与事业双收，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 重点不在剧情线上，林衍墨心想，就绘画技术上而言目前的我对女主没有丝毫威胁，所谓天赋我更是一点没有，只要苏千缘女士不主动来碰瓷，‘林衍墨’成为追梦路上的阻碍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要特别注意的是感情线。 千万注意不要跟女主与男一男二男三男n扯上任何私下关系 林衍墨在脑内笔记上标注了一个星号。 《梦想之色》从本质上来看还是一本玛丽苏言情小说，原文中的‘林衍墨’担任了剧情上的反派，而现在的她提前防范了剧情内容，那么感情线上就很可能被添加反派女二被动buff，由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尚不明晰，如果不去特别关心这一点，现在的林衍墨很容易在感情线上沾一身腥。 其实她并不关心也不好奇这个世界的规则究竟是什么，林衍墨向来是个精力不旺盛的人，她在大部分时间都透着一种万事不过心的疲惫感，在这个世界呆了十年以后更甚，对她来说，现在的局面已经足够消耗掉她的大半精力，她没有被卷入未知的奇怪事件的兴趣，所以面对主角团之间的感情问题，对她而言的最优解就是采用回避战略，能避则避。 林衍墨边走边默默盘算着开学后的诸般事宜，首先已知原文中关键事件不会变更，那么就要首先梳理出几个女二必须出场的局面…… 等一下。 她就在这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向前的脚步猛然一顿。 ‘我’在原文中有一段感情戏。 林衍墨瞬间冒起了冷汗，她看书时并不仔细，‘林衍墨’尽责地担任了女主事业线上的反派兼最后boss，感情戏上的反派另有其人，‘林衍墨’与女主的男不知道几号的感情纠葛只是一笔带过且be结尾，林衍墨当时扫了一眼就算过去了，穿书后做人生规划时更是直接忽略了这一因素。 林衍墨轻轻抽了一口气，皱起眉，眼睁睁看着人行道前的信号灯由绿变红。 ‘我’是跟谁有感情戏来着？ 林衍墨强行回忆着那本十年前看过的小说，死活想不起来具体内容。 “林……衍墨？” 声音从左边传来，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生迟疑着喊了一声。 林衍墨猛然扭头，看到一张长相优越又十分熟悉的脸。 啊，对，是他。 女主的男二号，‘我’的天降系竹马。 第一卷 蒲公英 第二章 关于本作男主 林衍墨看着眼前的少年，陷入了一种时光倒错的古怪感觉中。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像到她差一点就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庄常卿。 林衍墨前世高中时期唯一的好友，也是当年促使她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情去读这本小说的原因——这本小说的男二也叫‘庄常卿’。 但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林衍墨强行让自己清醒下来，他绝对不可能是他。 他绝对不能和她一样成了‘他’。 “不好意思啊……”林衍墨惯性地拖长了语调，露出咸鱼招牌温和笑脸：“你认识我吗？” 林衍墨穿来的那年男二已经完成了竹马的使命，搬家去了其他地方准备天降，也就是说她并没见过小时候的‘庄常卿’，所以她现在其实不能确定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男二‘庄常卿’，也许只是偶然认识她，且长得和庄常卿很像的路人而已…… “你不认识我吗？”疑似‘庄常卿’的少年顿了顿，看起来有点失望：“不好意思。” “我是庄常卿。”少年又不死心似地补充道。 “……庄常卿？”虽然我是女配，但倒也不必如此打我的脸。 林衍墨忍住脏话，装出实在没有印象的样子，尽力瞪大眼睛，诚恳道：“我真的不记得我有认识过叫庄常卿的人啊。” 心下却微微一突，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必须要避免和关键剧情人物的接触，林衍墨默默提醒自己。 “不是，是我不好。” 面前的‘庄常卿’挠挠头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左侧脸颊上有个小酒窝，这个时候他少年的肉感还没有有完全消退，再加上精致的五官，颇有点日漫男主的味道。 “其实我也是一时冲动才过来打招呼的，我也是前几天刚看过相册才能认出你，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一段时间，你从小就很漂亮，一直没变，很好认。” “……” 怎么说呢……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听到庄常卿说出这么符合他长相的台词。 为什么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庄常卿，性格还能有这么大差别呢？为什么明明有正统美少年款的庄常卿，我遇到的那个偏偏就是个手欠嘴更欠，一天不怼我八百回就浑身不畅情商常年欠费的死直男呢？ 林衍墨又看了一眼这个笑的春光明媚的庄常卿，一时说不上来是心里是什么感觉……硬要描述一下的话，大概就是那种偶然发现关注了很久的某r级女装博主素颜和隔壁班老板着脸的帅哥班主任长得一模一样的心情。 林衍墨心情复杂地避开“庄常卿”的目光，停顿了三秒，故意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啊这……这……那还真巧呢，哈哈哈。” 根据社畜林衍墨多年的经验，这个反应足够让现在的局面快速陷入尴尬……然后她就可以施施然挥手，从容退场。 然而这个‘庄常卿’可能是人设如此，硬是若无其事地挂着张甜滋滋的笑脸凑了过来，指了指林衍墨背在背后的巨大画包：“你这个包感觉挺重的，我要回锦江苑，小墨你要是还住那的话，我帮你背回去吧？” “……” 视听体验过于惊悚了，真的。 林衍墨强行搓掉了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行吧，林衍墨苦中作乐地想到，最起码不用怀疑这是真正的庄常卿穿过来了。 “不麻烦了哈，这里面就是几个要带回去的画框，看着重而已，再说，锦江苑才多远的路啊。”林衍墨耸耸肩，笑出了一种看淡红尘的气质：“我真没有看起来那么虚。” 其实她真的不想在这个危险人物面前暴露个人信息，然而由于这本书原作者极不合理的设计，这座国际化大都市n城居然仅有锦江苑和乌山阁一南一北两个别墅区，林家和庄家别墅都在锦江苑颇具规模，所以现在林衍墨要是摇头否认，显然就极度不合理，她只能先答应着走一步看一步。 林衍墨极快速的吐了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呻吟。 庄常卿盯着面前大脑cpu显然在飞速运转的林衍墨，同样吐出一口气，强行克制住狂笑出声的冲动。 如果说他开口跟林衍墨搭话前只有30％把握能确定此‘林衍墨’就是彼林衍墨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可能性就直接上升到了80％及以上——她的行为模式实在过于熟悉而又戳人笑点了。 庄常卿轻轻咳了一声，强行避免了自己的表情走向扭曲，挤出一张更甜美的笑脸，接着夹起嗓子道:“是吗？可能是因为你真的太……咳，太漂亮了，所以……哈，算了。”他眨了眨眼，缓解一下面部肌肉酸痛又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回家了，不对吗？” 所以什么？为啥不说了？嗓子不舒服？眼皮抽筋了？ 林衍墨一边再次抬手搓起胳膊上持续掉落的鸡皮疙瘩，一边投以疑惑的目光：“对……吧？” “那小墨答应跟我一起回家了？”庄常卿面上不显，心里却露出了老阴比的微笑。 “……”凎啊，该说这家伙不愧是也叫庄常卿吗？林衍墨一瞬间陷入对这三个普普通通排列组合起的汉字的怀疑之中。 尽管林衍墨意识到自己掉坑后使尽了浑身解数推脱，但由于庄常卿对此人的社交套路说的上是了如指掌，三分钟的极限拉扯之后，两人还是带着截然不同的表情，走上了相同的回家路。 生动形象地演绎了没头脑和不高兴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两个人并肩上了人行道，庄常卿习惯性地往林衍墨的方向看过去，谁知道看见她的手还在隔着长袖外套无意识地搓来搓去。说时迟那时快，他当即就有一种喉头抽搐的感觉，憋了半天的狂笑险些破功。 为了保证自己给林衍墨的重逢限定恶作剧不前功尽弃，两人尬聊着过了马路后，庄常卿就自然地绕到道路外侧，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并肩走了一段时间，慢慢拉开了一些距离。 庄常卿又悄悄看向刻意加快脚步走在前方的林衍墨，她现在的身体比原来要矮上一点，但还是保持着走路时微微低头的习惯，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几乎垂到腰际，显出一种冷淡的疏离感。 林衍墨是个乍一看没什么特色，但实际上个人气质相当鲜明的人。 很久以前庄常卿就设想过，如果林衍墨换了一副样貌，他还能认出她来吗，当时的庄常卿自信地在脑内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只是庄常卿其实并不想证实这件事。 重逢时上头的狂喜很快被一种难言的感觉冲淡，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要不然…… 庄常卿抿了抿嘴唇，准备说点什么。 林衍墨就在这时趁着转弯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陌生的上挑眼里闪烁着冰冷的估量，扎得庄常卿心里一凉。 他可以确定林衍墨就是林衍墨，但林衍墨呢？庄常卿忽然意识到。 如果这个林衍墨失去了所有记忆，无知无觉地在这个世界里幸福地生活了十几年，刚才以及现在的反应只是潜意识里难以更改的习惯呢？ 如果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什么限制，强制引导林衍墨，有意识地把前世，把他忘了呢？ 如果…… 庄常卿把话咽了回去，只对林衍墨笑了笑。 林衍墨自以为偷窥被发现，略带尴尬地对冲自己‘嫣然一笑’的庄常卿点点头，面上一片淡然地转回去自顾自向前走，两人依然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斑驳的树影投在下来笼罩着他们，居然也有种静谧的美感。 庄常卿上高中的时候长这么可爱来着？ 林衍墨难得有股冲动，很想再回头看一眼。 如果他真的是…… 林衍墨极力收回了这个念头，苦笑了一声。 怎么会。 眼前的‘庄常卿’有很大的可能是这个世界对她这个外来者微妙的恶意，十年之后方才图穷匕见罢了，她没有学飞蛾扑火的道理。 当梦女风险是真高啊，上次斗胆看个小说yy都要了她一条小命，再说yy是一回事，搞真人就又是一回事了，林衍墨承认自己曾经对庄常卿是有那么一点想法，不过还没重口味到宛宛类卿替身文学上面……何况虽然货车撞击的过程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有什么想法当然就断了个一干二净，这次还是让她当一条没有爱情的快乐咸鱼吧。 林衍墨看着通向林家大宅与庄家大宅的分岔路口，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想与始终慢了她几步的庄常卿告别。 然而庄常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才还笑嘻嘻的脸上面无表情，直到看见她转身，方才顿了顿，快步走到她面前。 两人此时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林衍墨内心警铃大作，连忙后退了两三步，面上依然无波无澜地抬头，细细的眉头一拧，做出一副大意为“莫挨老子”的表情。 “林衍墨，你……” 庄常卿此人一旦开始联想就一发不可收拾，层层设想堵在胸口，越堵越难受，再控制不住嬉皮笑脸的表情，更没心情搞什么恶作剧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准备直接挑明。 可是如果……如果话问出口，他的猜想成真了怎么办？庄常卿难得犹豫了起来。 此时日暮西斜，僻静小道的树荫给庄常卿本就不太正常的欲说还休镀上了一层更难以言喻的气氛。林衍墨心里一动，眯起眼，乘着这个机会，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 高中时期的庄常卿长了一张标准的阳光型日漫男主脸，偏浅的发色，白皙的皮肤，一旦板起脸就有种浓重的违和感，大概是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即使是林衍墨也很少能见到他如此认真的表情。可能正是因为庄常卿少年时代少有的正色，她眼前的‘庄常卿’此时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显得成熟了许多，林衍墨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个庄常卿因为年龄而产生了细微差别的相貌开始在她的脑中混淆，而她居然没感觉到一丝排斥。 脑中的警铃和胸中的心脏一起没来由地开始狂跳。 “……” 刚刚熄灭的某种妄想死灰复燃。 林衍墨拧起的眉头缓缓放平，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嗯，你说。” 庄常卿冷不防看到林衍墨的笑脸，鼻子一酸。 因为这是自一年前庄常卿收到林衍墨意外去世的消息以来，他见到的最温暖，最美丽的笑容。 第一卷 蒲公英 第三章 关于女主哥哥 林关砚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大脑宕机的情况。 今天是周天，他照常从大学回家报道，本来打算顺路去接妹妹，结果扑了个空，又急着往家赶，特意抄了条近路……然后就目睹了这个场景。 他年方十六的妹妹林衍墨现在被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小子堵住了回家的路（哥哥视角），而他可爱美丽但向来对陌生人毫无兴趣的宝贝妹妹居然还笑了起来。 因为角度问题，林关砚看不见男孩的正脸，只感觉气氛越发危险。 “小墨！” 眼看着那明显图谋不轨的小子马上要上手（并没有），林砚宣一个箭步冲到林衍墨旁边，盯住庄常卿。 庄常卿差点咬了舌头。 林衍墨一颗心好悬没把自己跳死。 三个人面面相觑。 “林……关砚……哥？”庄常卿不确定地回忆起从庄家旧人那里打听来的信息，略有心虚地加了一个‘哥’字。 才二十岁啊…… “啊，哥，你回来了。” 相比之下，林衍墨这声哥喊得就自然淡定的多，庄常卿不由得用“乖乖，您可真不要脸”的眼神瞄了一眼目前真实年龄打底二十六的林衍墨一眼。 “你是小墨的同学？她跟你提过我？” 这小子还敢当着我的面偷看我妹妹？ 林关砚对林衍墨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隔开她和庄常卿，推了推细框眼镜，轻声细语地向庄常卿问了一句。 林关砚其实和现在的林衍墨长得不像，但却莫名其妙地有点眼熟……庄常卿想了想，可能是有三分像原来的林衍墨。 林关砚比庄常卿还要白一个色号，头发很黑，刘海偏长，五官纤细，眼睛和原先林衍墨尤其相似，眼皮很薄，眼角既不上挑也不下垂，初看给人一种温和冷静的印象，个子比现在的庄常卿稍高一点，按说这种相貌很难给人压迫感，他却莫名有种在庄常卿看来令人发怵的气场。 “……” 按时间来算很快我就长得比他高了，怵什么怵什么。 “关砚哥你不记得我了？”庄常卿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熟练地扯出一张营业笑脸：“我是庄家的那个……庄常卿。” 庄家那小鬼头？林关砚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是有点眼熟:“哦，原来是常卿啊。” 好像妈前几天的确是提了一嘴小时候爱缠着小墨玩的庄家大少爷回n城上学的事。 “怎么不记得?小时候就你喜欢欺负小墨，不过那个时候小墨还小，估计没什么印象了。” 林关砚弯起眼睛笑了笑，拍了拍林衍墨的脑袋。 林衍墨左右看了看，象征性地勾勾嘴角，欲言又止。 庄常卿这时才注意到林关砚右眼眼角还有一颗和前世林衍墨一模一样的泪痣，因为被方圆框的细腿眼镜挡住，弯眼笑的时候才比较明显。 不是他说，要不是他先见到了林衍墨，他还真可能会怀疑林关砚其实是林衍墨穿越性转后改了名字。就冲这长相，这泪痣，还有这云淡风轻撇清关系的话术，和林衍墨那厮二十出头的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嗯？“见庄常卿没答话，林关砚保持微笑，歪头示意。 “我感觉也是。”庄常卿嘿嘿一笑，开始角色扮演：“不过我倒是对衍墨和关砚哥印象蛮深的啦，毕竟我小时候只有小墨一个朋友。” 庄常卿收回上文他觉得林关砚可以做性转版林衍墨的话，这两人也许外貌和处事方式有一定的相似点，但气场气质差别却非常大，文艺一点来说，从庄常卿第一次见到她开始，林衍墨就像一方静潭，平淡无波，只是随着年龄见长而愈发让人看不出深浅，极具迷惑性。林关砚则全然相反，虽然庄常卿只是跟他初次照面，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小子虽然脸上写着温良恭俭让，但背地里肯定不是个善茬。 还是太年轻啊，资深老阴比庄常卿利用年龄和身高优势眉眼弯弯地抬头与林关砚对视，内心一哂。 能叫人看出来的城府叫什么城府？ “哥，庄……常卿，你们真的觉得喂蚊子很有意思吗？“被打断和庄常卿的交流后旁观了半天的林衍墨终于如画外音一般插了句嘴，伸头瞥了一眼被林关砚挡住的庄常卿，打破了莫名焦灼起来的局势。 “也是啊”，林关砚条件反射地附和妹妹，有些抱歉地冲林衍墨笑了笑，才面向庄常卿客套道：“现在正好我们爸妈都在家，小卿也来坐坐吧，两步路的事。” 庄常卿显然读懂了林衍墨递来的眼神，笑眯眯地打了套太极推了过去，挥挥手走了。林家两兄妹则转身回家。 其实林衍墨很难去警惕林关砚，尝尝不自觉地在考虑危险情况时将他排除在外，毕竟她林衍墨只是性格惰怠了一点，感情层面上暂时没有脱离正常人的范畴，做不到冷情冷肺地去防备一个朝夕相处了十年，从孩童时代起就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少年。 她对林关砚的感情很难界定，首先如果从理智的角度上来说，在原文中作为戏份不轻的黑化病娇角色的林关砚毫无疑问是个危险角色，但林衍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林关砚只是个斯斯文文的十岁小男孩，那个时候的林衍墨和现在不同，几乎每天都是草木皆兵的状态，而林关砚小时候和她一样，不太爱说话，只喜欢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书，跟周边的成年人比起来毫无威慑力，林衍墨在他身边反而最能放松下来。 其次从感性的角度上来说，林衍墨前世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刚上大学的妹妹，乍然来到这个世界，早就成年的林衍墨不可能再认一对爹妈，对自己亲人的情感不可避免地有一部分移情到了林关砚身上，是真有几分把他当弟弟看的意思在。 可是即使如此，对林衍墨来说，这个世界中的现实还是格外脆弱，丝毫不能与她确信真实的过去相对峙。 如果他，如果林关砚对真正的庄常卿不利——原文中的确出现了林关砚为爱伤害‘庄常卿’的桥段，不用思考都知道林衍墨会做出什么选择。 林衍墨主观上愿意相信林关砚做不出来这么没品的事，但由于刚刚某个极其荒诞的可能性，现在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还能跟她开出什么黑色玩笑来。 也许她应该重新检查一下自己的计划了。 林衍墨侧头看看拿过她画包的林关砚，发现林关砚正用一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看向她。 “？”林衍墨知道他要问什么，懒得张口，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 “那……常卿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林关砚略显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告诉哥哥吗？” “什么都没说。“林衍墨摊开手：“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 庄家和林家一样大得吓人，庄常卿拉上窗帘，坐在书桌前往后一仰，呼出一口气来。 他刚刚的确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了，但他知道林衍墨向来是个极度敏锐的人，不出意外的话此时估计多少也发现了一点苗头，不然刚刚也不会给自己打那个眼色……思及刚刚的那个眼神，庄常卿稍稍放松了些，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笔记本。 先把林衍墨明显有意隔开自己和林关砚乃至林家人的原因放在一边，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庄常卿边思考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他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六个月，先是从一群莫名其妙的保姆园丁口中听说了所谓“青梅竹马的林家大小姐林衍墨”，中间还不知所谓地经历了一场中考和一堆诡异的事件，随后就像是触发了什么任务一样马不停蹄地被陌生的父母送到这个城市——最后在今天，全然换了一张面孔的林衍墨和三分像林衍墨本貌的‘哥哥’林关砚轮番出现……但他自己却除了年轻了几岁之外丝毫未变……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毕竟是书中的世界啊。 林衍墨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向对面那座终于亮起灯的大宅，原文中她跟庄常卿重逢的地点应该是在一中a班的教室，现在局势不清，保险起见，在开学之前最好避免和庄常卿碰面。 傍晚的错乱一瞬间打乱了林衍墨计划好的步调，庄常卿的出现让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就仿佛她自顾自地在赌局开始前摆好了一桌牌九，结果发现这里其实是一个麻将馆那样的既不太聪明又略显傲慢的错误。 假设庄常卿真的也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还来得及。 从现在算起到赌……不是，开学还有三天，林衍墨掰着指头数了数，心里大概有了成算。 如果我能用新到手的麻将打出个杠上开花，那……开学之后，我是不是可以有所期待？ 林衍墨带着一点愧疚又难以抑制住欣喜地想到。 第一卷 蒲公英 第四章 关于林衍墨与双向暗恋 林衍墨背着书包下了车，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高中校园，略带惆怅地扯了扯连帽衫的下摆。 “小墨，你一定要这个时间点来上学吗？”林关砚把车停在路边，跟着下了车，揉了把脸，抬手看了一眼表。 早上六点整。 “这才开学第一天啊。”林关砚扶了扶眼镜：“这是什么意思？开学新人设？” 林衍墨上挑的双眼里此时略显呆滞，天生咸鱼的气场里混入了一丝ai的气息——俗称慢半拍。 新晋人工智能林衍墨反应慢半拍地白了林关砚一眼。 林关砚：“……”困成这样了还要白我吗？图什么呢？ 林衍墨当然不是脑子抽了要立什么的开学新人设，这个时间点能让她来到学校当然只有一个原因——回避非必要出场情节。 这是女主角和女反派的第一场正面交锋，按照原文剧情，如果她按照正常时间走进校门，就会在广大同学面前触发女主苏千缘女士无意之间的热豆浆袭击，成为男主顾玮舟先生上线护妻的导火索。 首先她对正面刚女主不感兴趣，其次大早上的被泼一身热豆浆的感觉估计是不甚美妙，林衍墨自诩脾气不差，但还没到活菩萨的地步，最好还是能躲就躲。 林衍墨冲林关砚挥挥手，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如果林关砚不执意要送她去学校的话，她其实也可以选择晚点再来，困得脑子直发蒙的夜猫子林衍墨眯起眼在这一众长得差不多的教学楼中寻找起自己要去的地方，越想越恨。 由于书中并没有给出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学校通知的报道时间是早上七点五十，据原文可知现场有大批同学围观，根据林衍墨个人推断，这出好戏应该上演在七点到七点半这个区间内，虽然也不排除有提前发生的可能性，但不大可能延后。按理说她推迟到校时间避开这个区间就好，可偏偏林关砚执意要亲自开车送她上学，考虑到她恶毒女二的硬件配置，再加上林关砚亲情提供的属性加成之帅哥与豪车，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校门，那简直就是顶着满头的g在风中摇曳。 她就算是条咸鱼，那也是条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日子鱼，当然不可能的若无其事地带着g过日子，刀尖上舔血可要不得。 所以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她赶着最早的开门点先溜进学校里面——毕竟别人她不知道，反正林衍墨上学的时候喜欢最早进班的那个人就挺容易被忽视的，经常会给其他同学一种“我去你什么时候来的”的震撼，那种飘渺不定的存在感一度让踩铃大师林衍墨啧啧称奇。 现在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复刻这种奇迹了。 唉。 终于找到教学楼正确方向的林衍墨在心里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往前走，发自内心地觉得刚才只白了林关砚一眼真是便宜他了。 这所高中非常具有青春小说的特色，校园里绿化的做得不错，高大的树影纤细的小花随处可见，该有的什么都有，老式教学楼墙体斑驳，却又不怎么显脏，总体上展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年代感，多一分略显破败，少一分不够文艺。 相当适合校园言情剧拍摄啊……前·末流室内设计师林衍墨一边点评一边晃到了教室。 林衍墨推开空无一人的教室门，站在讲台前面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到了当年上高中时坐的位置上。她打着哈欠把书包塞进最后一排角落的书桌里，转头看向窗外。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让她难得有些走神。 大概是这间教室和林衍墨上学时的教室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实木课桌，单人单座，林衍墨本以为早就忘得大差不差的和庄常卿那点少年往事隐隐有了点复苏的意思——她和庄常卿第一次见面也是高中第一天，只是阳光没有今天那么明媚，是个相当符合广大学子心情的阴雨天，她眼瘸搞错了时间，一个人正坐在教室里努力消化攒了一路的起床气，幸运观众庄常卿同学就在她气头上哼着小曲走了进来，……嘶，当时跟他说了点什么来着……应该没拿他撒气吧…… 林衍墨走着走着神，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起来，她几度挣扎无果，最后索性强撑着确认了一眼时间足够她再眯一小会，直接趴在课桌上睡了过去。 我记得是说了……直到林衍墨完全睡着之前，她依然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庄常卿从后门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毫无形象可言地倒在在桌上睡着的林衍墨，他微微一愣，旋即弯了弯眼睛，坐在林衍墨的前面的座位上，转过身，静静看着她。 这样的林衍墨反而让庄常卿感到更为熟悉，高中时期的她就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常常这个姿势趴在课桌上补觉——整个高一第一学期，庄常卿对他的固定后座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那个盖着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的后脑勺。 对了。 庄常卿想起来林衍墨跟他初次见面的场景。 当时也大差不差是这种情况，他向来起得很早，高中报道那天尤甚，他顶着濛濛细雨溜达到教室，却发现有人比他到的还要早，正托腮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学，来这么早啊？” 如果说现在的庄常卿只是个质朴无华的社交牛逼症患者，那因为各种原因在家憋了整个暑假的少年庄常卿就堪称社交恐怖分子，见教室里居然有能陪他聊天的活人，当即提着书包往少女林衍墨前面一坐，兴冲冲地转身准备大聊特聊个八百回合，就见少女林衍墨放下托着腮的手，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不早，记错时间了。” “……” 庄常卿当时虽然觉得林衍墨这人凉飕飕的有点瘆得慌，但不知道为啥就是想听她多说两句话，硬是没在意后来进班的大部分同学，跟她尬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老师进班开始登记名单才算罢休。 可能人就是贱的吧。 庄常卿无奈地笑了笑，鬼使神差地伸手拨了拨面前林衍墨的长发。 他看着这副熟悉又陌生的眉眼，渐渐出了神……高中时期的林衍墨是个游离于集体之外的人，倒也不是被人孤立了——相反她居然能做到跟每个人关系都不错，社交能力可见一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不和其他同学深交，反正就庄常卿所知，只有他一个死皮赖脸贴上去的例外。 思及此，即使脸皮厚如庄常卿也不由得耳根一热，要说庄常卿对林衍墨是纯纯友情，那估计当年私下里找他谈过两次话的班主任第一个不同意，天地良心，他单箭头粗得几乎人尽皆知，献殷勤也好撩闲找事也好种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只有林衍墨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少了哪根筋，硬是半点没看出来。 两人认识十来年，庄常卿不是没想过放弃，但到头来还是心甘情愿地在林衍墨身边十年如一日的找存在感，庄常卿也常常想直接告白，可对他来说，待在林衍墨身边越久，对她了解得越深就越难开口。 林衍墨是个矛盾的人，她的内心世界极为敏感温柔，对外界的刺激却显得迟钝冷漠，庄常卿几乎没见过她激烈的感情外露……他不能保证自己贸然告白可能会招致什么结果。说夸张一点，庄常卿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朋友这一步上。 但那也没关系，只要我还是亲人以外唯一在你身边的人，只要我还能这样看着你。 庄常卿定定地看向林衍墨，嘴唇微动。 只要你还在，我就甘之如饴。 不要让我再失去你了。 庄常卿叹了口气，再次感慨了一下人的劣根性，眼圈控制不住地发起红来。 林衍墨就在这时似有所感，悠悠转醒，随即对上庄常卿猛男落泪，震惊地瞪大了惺忪的睡眼。 “……” 这咋还哭上了呢？ 刚刚还在内心庄严宣誓的庄常卿：“……”凎啊 这泪点低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庄常卿狼狈地转身摸了一把眼泪，又硬撑着转了回来。 林衍墨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跟庄常卿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庄常卿泪点……好像……是挺低的，林衍墨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他们以前一起看电影时哭的稀里哗啦的庄常卿，有点想笑。 这时天空上不知何时飘来一块云，密密实实地挡住了大半阳光，给他们带来一片阴影。庄常卿堪称美丽的浅色瞳孔在这片交错的光影里展现的淋漓尽致，林衍墨却只在他的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真正的，自己。 “现在几点钟了？”她做梦般喃喃道。 “六点四十五。”庄常卿鼻音还很重，声音却轻，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哭腔还是笑意:“来得挺早啊，同学。” 现在不只庄常卿，林衍墨也想哭了。 第一卷 蒲公英 第五章 关于你死了但我没死这件事 “早你妹啊？” 林衍墨这时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深吸一口气憋回眼泪，站起来就下狠劲推了庄常卿一把：“要死啊你？你来干什么啊？” 庄常卿被林衍墨推得猛一后仰，直接撞在课桌上，疼得爬起来就是“嗷”一嗓子：“你才要死啊林衍墨!不对你已经死了林衍墨，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干得什么事啊？你自己救人救人把自己命都救没了你还推我！”我到底为啥会喜欢这玩意啊？ 庄常卿忽然觉得刚刚自己内心一通独角戏还不如去喂狗。 “我推你关我死了什么事！” 趁推了一把庄常卿的功夫做好表情管理的林衍墨突然有些心虚。 她默默把视线移向窗外，语速都快了一倍；“你要是没死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别告诉我是你修仙成功了返老还童打破次元壁就为了来找我？这高低得给我一个白月光剧本吧？” “我真没死。”庄常卿来不及细究林衍墨话里的槽点，反驳到：“我……”前一天去给你扫墓，第二天睁眼就…… “你什么？”林衍墨皱眉看向他。 “没什么。”庄常卿摇摇头：“反正我是真的没死，我头天还在家里好好睡觉呢，一醒过来就到这了。” 林衍墨愣了愣，刚想开口，就听到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插进来；“那个……两位同学……你们不要吵架啊，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呀……” 林衍墨难得体验了一把嘴咬舌头的感觉，扭头往门口看去，只见来人长了一双湿湿润润的小鹿眼，暖棕色调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不高不低的马尾，几缕碎发飘在额前，一派纯然无辜的样子。 “……” 林衍墨视线缓缓下移。 只见那双不知道为啥一大早就沾了点颜料的白皙小手上提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豆浆。 现在碰瓷还带全自动服务的？ 苏千缘见二人都没出声，锲而不舍地规劝道：“就当为大家着想呀……集体是大家的集体，我们不能那么自私的，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她走过来牵住林衍墨的手，晃了两下。 林衍墨感受着手上柔软的触感，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结结巴巴道：“不，我们本来就，就，没有，吵架啊。” 苏千缘赞许地点点头，又看向庄常卿，却是瞪大了眼睛。 “小猫哥哥！” 苏千缘惊喜地叫道。 “……”这人怎么回事。 庄常卿惊恐地瞪了回去。 林衍墨看到庄常卿宛若溜号被班主任提问那样拼命冲她挤眉弄眼，忽然放松了下来。 她拍了拍苏千缘的手背，轻轻挣开她，略带戏谑地冲庄常卿挑了挑眉毛，走到他身后若无其事地开始整理起刚刚被弄乱的桌子。 庄常卿无暇顾及林衍墨，只在内心里骂了一句娘。 好在苏千缘没有给他留出说话的气口，依然细声细气地笑道：“就是暑假里面的事呀，我们在c城一起救了一只小猫的!” “……啊。”庄常卿想起来了，在他初来乍到的那个暑假里每天都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非日常事件找到她，好像是有个见人就喊哥哥的小女孩哭着来找他救猫，可…… “那不是只老猫吗？”庄常卿偷偷退后几步扯住准备溜会自己座位的林衍墨。 林衍墨掐了庄常卿一把。 “这家伙理解力有点问题……” 她大概知道庄常卿应该也走了两段独立剧情，本来就没有放着他不管的意思，顿了顿，面向苏千缘正色道：“应该叫老猫哥哥。 苏千缘看看林衍墨又看看庄常卿，眨巴眨巴眼，顿住了。 第一卷 蒲公英 第六章 关于剧情线姗姗来迟这件事 苏千缘打量着眼前明显关系不浅的少年少女。 这两人的外貌条件毫无疑问都很优越，少年穿藕粉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少女则穿着乳白色的短袖卫衣和黑色工装裤，气质截然不同，却又微妙的和谐。 一个小灯泡在苏千缘的脑海中亮起。 虽然暑假里只是匆匆一面，但她自以为对老……算了，还是小猫哥哥吧，的为人已经很熟悉了。 所以…… 苏千缘忽然冲着庄常卿扑闪着大眼睛笑了起来。 庄常卿：“？” 又不是我说的冷笑话。 庄常卿略带惶恐地朝林衍墨看了一眼。 在此时这种紧张的环境下来，林衍墨强大的心理素质得到了显著体现，在讲完刚才的那个尴尬的让人脚趾扣地的冷笑话之后，此人居然淡定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若无其事打着哈欠地去看楼下寥寥无几的路人，一个眼神也不留给她造成的车祸现场，颇有当年顶着铃声和班主任的死亡视线进班的悠然风采。 庄常卿内心冲林衍墨比了个中指，但既然这个打眼一看就有古怪的人目标是他，那倒也没必要强行拉上她陪他一起尴尬，硬着头皮就开始跟苏千缘聊天。 其实庄常卿这次是真的误会林衍墨了。 林衍墨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头脑转得飞快，自从庄常卿意外出现到现在只过了三天，三天的时间不足以她把所有可能性都安排的面面俱到，起码她就没有想过正文开始后既定剧情会出现这么大偏差，的确是有些乱了阵脚。不过好在有庄常卿能替她拖延住了正面战场。 林衍墨偷偷呼出一口气，通过楼底下的零星几个来人，她可以推断出现在大概时间的确是早上六点五十前后，首先排除了自己和庄常卿的计时工具因为不可抗力而损坏的情况……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为什么应该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出现在众人目光下的女主角，会提前二十分钟提着关键道具来到理论上应该空无一人的教室。 由于信息量的缺失，林衍墨只能从她三天前那个过于大胆的猜想中整合了部分材料，做出了一个推测。 由于这个世界正常自然法则外的不可抗力不能直接对角色做出影响，所以各人物的行为具有高度随机性。 但是…… 林衍墨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目光状似无意地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坐在她旁边和前面开始聊天的苏千缘和庄常卿身上溜了一圈。 参考我的美术老师alex，不会改变的剧情就应该不会改变。 就比如，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泼在我身上的那半杯豆浆。 林衍墨想了想，顺手就扯了一把庄常卿的衣领。 庄常卿无端遭受二次暴击。 苏千缘左右看了看，又开始诡异地冲庄常卿微笑。 “你扯我干嘛？”庄常卿的背影颤抖了一下，随后惺惺作态地扭过头，那双漂亮的浅棕色眸子显然学到了苏千缘的精华，青出于蓝地塞满了古早言情小白花的千般委屈求全，万般欲说还休。 “你不是不认得我了吗？”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眉头微簇，大有不恶心死林衍墨不罢休的意思。 林衍墨在心里唱了句佛号，估计这回庄常卿是真有点恼了，没接他的茬，想着要不然还是自己受点委屈，忍忍算了，略带讨好地对庄常卿笑了笑。 其实就像庄常卿很了解林衍墨一样，林衍墨也相当了解庄常卿。庄常卿在别人面前看似大大咧咧嘴上没把门的，大部分时间也的确如此，但在面对他放在心上的极少数的问题时，他的神经就格外脆弱，很容易就能被他所在意的事物牵动情绪，流眼泪和生闷气都算家常便饭，颇有点大号少女内味——且此人双商奇高，演技堪比金马影帝，越伤心生气就越能摆出一副笑脸来耍宝，迷惑性极强。 要不是当年林衍墨一不小心撞见了他对着自己无端惨死的仓鼠抹眼泪的现场，估计是八辈子也发现不了此人的真面目。 我在他心里应该姑且还是比仓鼠重要一点的。 良心隐隐作痛的林衍墨观察了一下庄常卿此时的神态，斟酌了一下。 其实目前心态还算平和的庄常卿看着她的表情笑了起来，“啪”地抬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挑眉道；“好啦，你觉得这点小事我会跟你计较什么？现在有事说事，剩下的来都来了，慢慢说也不迟。” 不是扯你领子这件事好吧。 林衍墨在内心反驳到，不过庄常卿说都说了，此情此景她也不好一句话堵回去，不然庄常卿当场破防那就是名场面了，只好就坡下驴，坦诚道：“你应该带了外套的吧？一会可能有点麻烦，借我穿一下。” 顿了顿，又道：“你放心，脏了的话我给你洗。” 现在林衍墨的良心不只隐隐作痛了。 第一卷 蒲公英 第七章 关于豆浆与学生代表事件 现在是七点二十分，林衍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披着庄常卿塞在书包里以防万一的运动服外套靠在在课桌上。 说实话，其实她大可先下手为强，比如直接去把苏千缘的豆浆扔掉，因为十分钟前苏千缘和庄常卿因为转学籍的问题被班主任喊去填表，给林衍墨留足了空隙。但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这种乱糟糟的时候不少人都从她身边经过，虽然因为个人气质和外貌加成没人来搭话，但还是相当显眼。 这不是林衍墨自我意识过剩，‘林衍墨’这副皮囊可是货真价实的冷艳美人，即使壳子里的人是个不修边幅只懂卫衣卫裤的货也掩盖不住她发光体的本质。每当林衍墨准备有什么动作，都能收获一到数道目光如影随形，让她烦不胜烦。 说起来当年她本人其实长得也不差，起码能把庄常卿迷得五迷三道的，不过总体偏向细眉细眼的清冷挂，不算一眼惊艳型，没有这种因为美貌备受关注的经历，向来没有自认为是个美女的林衍墨一时居然显得有点束手束脚。 也罢。 何况现在那杯豆浆已经没有价值了。 本来按照她的性格，一杯豆浆而已，即使有可能泼在自己身上，也不值当费她那么多心神。事实上，在林衍墨选择了“躲避豆浆事件”这一明显违背原文的强主观性/行为，来试探如被意外泼豆浆这一事件是否一定会发生在‘林衍墨’这一个体的身上。 然而刚刚听到同样出现在剧情中，但与她无关的庄常卿和苏千缘的初遇却提醒了她，这个方法是她自作聪明，想当然了。 林衍墨复盘了发生在三十分钟前的事件的全貌，有点懊恼。她在这个世界待得时间太长，不可避免地被这个世界的高度拟真干扰了她的认知，把自己当成了主体，让她下意识的忽视了豆浆事件背后指向的故事走向不是“林衍墨被泼一身豆浆”，而是“苏千缘初识林衍墨”，只要站在这个角度想一下，就会发现豆浆其实并不是关键道具，真正剧情的安排是让苏千缘通过某种冲突认识或者触怒林衍墨，“劝架”显然也能代替豆浆发挥契机的作用，所以苏千缘出现在这里很大概率不是因为老舍人物行动高度随机性，而完完全全就是剧本的安排而已。 换言之，林衍墨白白忙活了一个早晨，得到了一个和一年前alex收下她当学生一样完全遵照剧情的结果。 林衍墨心情复杂地托起腮帮子，准备先把豆浆的失败放在一边，毕竟这毕竟只是辅助验证她猜想的一个一次性实验，接下来的剧情的重要性却堪比一个长期科研项目，至于那杯豆浆——反正外套是庄常卿的，泼就泼吧。 林衍墨这次在心里双手合十对庄常卿念了句阿门，开始试图在班里找到关键角色“方兰茵”，她皱着眉回忆起原文中对她稀少的外貌描写。 “少女微微鞠躬，微卷的短发往下滑落，堪堪遮住了还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和尖尖的下巴：‘谢谢大家。’” 短发，婴儿肥，尖下巴。这几个形容词很微妙，看似形容的很具体，其实非常笼统，林衍墨在班里环视一圈后找到了至少三个符合条件的女生，十分头疼。 “方兰茵”是原文中的正派女二，也是‘林衍墨’第一个下手的对象，成绩优异，性格开朗大方，因为入学测试第一名被选作学生代表所以成了活靶子，被林衍墨设计陷害陷入校园霸凌而后被女主救赎，前期是苏千缘与‘林衍墨’塑料友情破裂的导火索，后期是女主阵营的主要战力，危险指数不在男主团之下。 林衍墨没有提前去拉拢她的意思，在不准备与女主为敌的情况下，林衍墨决计不会插手主角团的任何对自己和庄常卿无害的行动。从某种角度来说，‘方兰茵’对林衍墨而言和苏千缘的豆浆没有本质区别，都是需要保持距离的重要观察样本。 但‘方兰茵’事件和前面两个事件有本质上的不同，这一段的剧情的起承转合都和‘林衍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她第一次有了剧情里的主导权。 林衍墨设想的赌局就应该从这里开始。 这一次可不能失误了。 这边林衍墨正思考穷举法的可能性思考得正入神，那厢庄常卿已经先填完了表，回了教室。他看着林衍墨穿着他外套一脸苦大仇深的坐在角落里的样子，略感疑惑。 “啪嗒。” 庄常卿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林衍墨面前弹了个响指：“想什么呢林女士？一脸别人欠了你钱似的样，说来听听呗？” 林衍墨仰头看他：“以你的智商应该是理解不了这个问题的，庄先生，回你位子上去吧。” 庄常卿得偿所愿的被冲了一句，安之若素地侧着身子往自己座位上一坐，背靠着墙，扭过脸刚准备开始死缠烂打，就看见林衍墨皱着眉头看向他，声音不大。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现在找不到我们的学生代表？” “啊？” 庄常卿不知道为啥林衍墨忽然对学生代表产生了兴趣，一头雾水地反问道：“你找他干嘛？” “……暂时不关你事。”林衍墨心说这里就不劳您大驾了，您老作为男二还有更重要的作用呢……啊，反正不是因为后期‘庄常卿’的cp是方兰茵。 “怎么不管我事啊？”庄常卿疑惑道：“我就是学生代表啊。” 第一卷 蒲公英 第八章 关于庄常卿 “你说什么？”林衍墨的表情管理险些再次失控。 “我就是学生代表。”庄常卿重复道。 “不是……”林衍墨皱着眉头：“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庄常卿一脸懵逼又理所当然地解释道：“因为按入学考试成绩来看我是第一名啊。” “……” 对了，虽然有点欠揍，但这家伙上学的时候确实是个ssr级做题家来着。 “算了。”林衍墨叹口气：“你今年多大了来着？” 林衍墨忽然意识到她和庄常卿其实存在着相当大的信息差，譬如在苏千缘插入他们对话之前的那个……死不死的问题。 看庄常卿的反应就知种种道他没看过《梦想之色》，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是书中世界，而且他甚至一见面就认出了外貌上和以前毫无相似之处的林衍墨，也就是说，她在他的记忆中的形象还算比较清晰的，所以估计庄常卿过来的时间没多久，过来的时间点大概也离她……意外身亡的比较接近。 如她所料，庄常卿表情一顿，稍稍多了一点正色，回答道：“二十七岁。” 果然。 “那……”林衍墨顾不上计较她现在跟庄常卿的年龄差，连忙发问，庄常卿却像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继续答道。 “我在这里待了四个月。”庄常卿抬头看向天花板，语调冷静：“我过来的那一天是二月十九号。” 林衍墨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没有说话。 二月十九是林衍墨的生日。 庄常卿记得那一天他们的家乡下了很大的雪，在林衍墨的墓碑上积了很厚的一层，他擦干净后撑着伞替她挡了很久，直到看见林衍墨的家人远远从雪幕中走来，他才放下伞离开。离开时雪依然很大，他抬眼向上，漫天的雪花让他想起了林衍墨葬礼上被风带起的蒲公英的种子。 庄常卿那时才意识到，林衍墨生于深冬，却死于初夏。 “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听人提到了你的名字。”庄常卿平静地讲述着：“但我看了相册，那不是你。” 庄常卿与林衍墨无关的事情上向来是个冷静的人，即使在面对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上也是如此。他极快速地就接受了现实，庄常卿父母在他少时意外身亡，他由暂时代管遗产的叔叔抚养，虽然叔叔婶婶尽到了把庄常卿好好养大的责任，但庄常卿终归不是亲生子，很难有放不下的感情——说来也怪，真正逢人不说人间事的林衍墨满身牵挂，少年走马入红尘的庄常卿却偏偏亲缘淡薄。 当时的身体已经是初中生的庄常卿比六岁的林衍墨要自由很多，他不动声色地收集周边各色信息，用极快的时间整理出了一张涵盖了这个世界从大到小种种信息的堪称可怕的清单，完美地扮演了‘庄常卿’这个原住民的角色。 “后来我根据‘庄家’父母的描述拼凑出了你现在的形象。”庄常卿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觉得他们口中的你就是你，但照片上的人明明和你长得完全不一样。我一开始以为只是巧合，但是随着我在这里待得时间越来越长，我发现一种违和感。” 他觉得他的生活变成了无数不怎么日常的日常堆砌在一起的非日常。庄常卿总觉得有莫名的推动力在他的身后促使他认识一些人，完成某些事，有一种浓重的，刻意为之的痕迹。 而他真正确信下来则是在向来对他不作要求的庄家父母希望他能报考这里——桐华中学加强实验班的那一天。 “……也是在那一天。”庄常卿终于重新面向林衍墨，笑了笑，林衍墨的视线在他左侧脸上的酒窝上停留一瞬，又转而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丝毫看不出刚刚哭过的样子：“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怀疑……‘你’是不是你。” 第一卷 蒲公英 第九章 关于故事背后 “但为什么你那么笃定‘林衍墨’就是我？”林衍墨想起两人重逢时的场景，直起身子问道：“从你怀疑这个世界乃至联想到我身上就有点牵强了，这点信息量不够你上来就自报家门的吧？就算加上当时聊的几句闲天也不够。” 庄常卿理工科出身，扣起细节来比林衍墨还要龟毛三分，她不相信他能根据三言两句就直接下定论，以他的为人，上来搭话有可能，但在这种地方面对明显不自然的人物直接冲上去一通输出这种就显得有点魔幻现实主义了。 林衍墨对熟人说话向来有种直不楞登的感觉，庄常卿认识她十年有余，答起来也很自然。 “说的对。”庄常卿组织了一下语言，肯定道：“我承认我最初的目的是以试探为主，但跟你说上话之后就基本能肯定了，因为我在跟你搭话之前就见过你。” 他微妙地顿了顿，补充道：“两次。” “什么时候？”林衍墨对这个说辞不怎么吃惊，但多少还是有点意外。 毕竟原文里可没有这个描写。 “第一次是六月三号。”庄常卿想了想：“下午四点半左右，桐华实验高中自主招生考试刚刚结束，我在考场后面看见了你。” 林衍墨是通过桐华的艺术生渠道被特殊录取的美术生，但同样需要去自主招生考试中走个过场——这一点由于原著中没有提及，她当时只觉得是世界观下的自动补全，没有额外留心。 她对那天的具体发生了什么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对出了考场后发生的事情倒是有点印象。 桐华实验选的考场并不是在本校，而是颇有牌面地借用了本地的一流大学的教学区。只能说一流大学不愧是一流大学，占地面积大得惊人，林衍墨当时难得有闲心在学校里转了转，看见花圃里种了一大片郁金香。六月份的郁金香花期已过，枝条和叶片都开始枯萎了，和生机勃勃的初夏格格不入。 庄常卿当时正好也在从楼上的窗户上远眺那一片花坛，于是就见到了现在的林衍墨。 可能是距离的问题，比起样貌，整体的体态才是让人先注意到的那个，虽然只是远远一瞥……但看到的那一瞬间，庄常卿几乎要以为是林衍墨诈尸了，连忙定睛一看，就看到了‘林衍墨’的脸。 庄常卿一直记得郁金香是林衍墨最喜欢的花朵。 “我本来当时就想跟你搭话来着。”庄常卿忽然有些遗憾：“但你当时走得太快了，我追到楼下的时候你就不见了。” 林衍墨把心头异样的感觉放在一边，先抓住了一闪而逝的灵感：“等一等，你先停一下，我大概猜到了为什么你是自主招生第一名了。” “你这个话题跳跃度是不是太大了一点？”庄常卿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被打断，但他显然有更在意的另一件事。 “再说了什么为什么，难道不是我不是第一名才不正常吗？” “......”死学霸。 整个高中时代数学从来没有及过格的艺术生林衍墨在桌子底下踹了庄常卿一脚，首先皱着眉头给庄常卿介绍起这个世界的背景故事。 林衍墨可能有独特的发声方式，且语速中等偏慢，虽然吐字很清晰，但不知为什么就是给人一种中气不足的感觉，反衬的她格外淡定理智。 说实话，林衍墨说的穿书大背景除去一些细节之外庄常卿基本都能猜到，所以也不怎么吃惊，甚至听着林衍墨的声音出了神，其实她现在的音色和以前区别很大，可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却还在——不是那种寒风刮骨似的冰凉，而是有种丝绸般冰冰柔柔的感觉，至少庄常卿听起来觉得很舒服。 “听懂了吗？”林衍墨许久没那么长篇大论，觉得嗓子有点干干的。 “大概明白了。”庄常卿点点头，面色不变。 “所以我怀疑......”林衍墨向来很相信庄常卿的理解能力，准备说出自己的推测之一。 庄常卿就在这时抓住了林衍墨说话的气口，接过了话头：“所以你怀疑我跟你的相遇才是这个世界线开始变动的契机？” 第一卷 蒲公英 第十章 伪修罗场（） “......”怎么抢我台词呢这人。 林衍墨装x未遂，只得高深莫测地点点头，仔细观察了庄常卿没有继续接话的意思，才正欲开口...... “哎，你小心点！” 本来笑嘻嘻地看着林衍墨尴尬的庄常卿面色忽然一变。 “怎么了......！？” 林衍墨的头被庄常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了桌子上，随即感到背上一热，连忙站了起来。 庄常卿从包里翻出纸巾递过去。 这间教室的座位没有漫画和电视剧里演得那么宽敞，庄常卿倒是想帅气地扑上去护住林衍墨，奈何这点空间根本就不够他发挥的，只能在把她往后推和把她往下按中二选一。 下意识地把林衍墨往身边护的庄常卿有点心虚地看向林衍墨，却发现林衍墨接过纸巾神色如常，慢悠悠地脱掉外套扔给他，抬眼看向对面。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是不小心，闹着玩呢没注意你们在后面。” 道歉的是一个三七分黑发女生，个子不高，长得还可以，化了点无关痛痒的淡妆，很干练的样子。 “没关系，这豆浆又不是我的东西，等苏千缘回来了你再找她道歉也来得及。”林衍墨笑了笑，却只是大概扫了她一眼，目光却投向侧后方没怎么出声的短发女生。 “我叫林衍墨，锦江一中的。”林衍墨从手腕上扯下一个发圈绑起长发——因为有庄常卿的外套承伤加上庄常卿本人的倾情掩护，她自己的衣服没怎么弄湿，只是头发上不可避免地粘上了一点，难受倒也谈不上，但林衍墨总觉得不太美观。 “你们呢？”林衍墨见她们没有答话，歪歪头问道。 “啊……”这时候反倒是短发女生先出了声：“我叫方兰茵，那个......也是锦江一中的，我认得你，还有菁菁也是。” 被称做菁菁的女生仿佛才反应过来一样，笑道：“我刚刚就还跟兰兰说呢，你怎么可能还记得我们，我叫陈晶菁，以前跟你一个大画室的。” 这个陈晶菁还挺了解林衍墨这人的哈。 几句话的功夫已经默不作声地收拾好现场的庄常卿坐回自己的座位，听见这话抬手给陈晶菁比了个赞：“同学你看人挺准的啊，林衍墨这家伙忒不是人了，你别说一个大画室的，我以前跟林衍墨就差住对门了，见了我还是认不出来呢。” 林衍墨只当庄常卿王八念经，看都没看他一眼，扯过尬住的陈晶菁，适时地放出一个吃惊的表情道：“真的假的，你别欺负我记性不好，我没跟你开完笑啊，你说啥我都能当真的！” 屁嘞。 被林衍墨熟练无视的庄常卿逐渐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一边看戏似地旁观，一边腹诽。 林衍墨这人要是愿意，连三个月前的晚饭是襄阳牛肉面加了个蛋这种小事都能记住，她惯常对身外人对身外事毫不关心，多半是以前在画室从没看过人家正脸一眼，而且......他心情略微妙地看着已经和陈晶菁手挽手咯咯笑起来的林衍墨。 她的对外人设真是犹如她的底线一样灵活多变。 这家伙指不定是憋着什么坏招呢。 “那个……同学？” 被林衍墨有意无意忽略开的方兰茵这时面向了庄常卿，她指了指庄常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太习惯跟男生说话似的移开视线，轻声问：“这件衣服是你的吧？” 庄常卿从林衍墨身上移开视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方兰茵摆摆手，很正经地答道：“我就是想问一下要不要我帮你洗一下。” 她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妥：“不对，我是说要不要送去干洗店，干洗费我来出就行。” “我去，这么大阵仗啊。”庄常卿赶忙拒绝，想了想道：“我借衣服给林衍墨之前就说好弄脏了她去洗。这说到底还是她就是不靠谱。” 庄常卿心说那个生活能力约等于零的林衍墨要是能洗就有鬼了，但还是昧着良心道：“让她洗去吧，她可会洗衣服了。” 第一卷 蒲公英 第十一章 林衍墨为何流泪？（乐） 林衍墨挽着陈晶菁的手，笑脸盈盈的表面下其实难受得想死。 首先她本人十分讨厌身体接触，一有人靠近就恨不得把全身的毛都炸起来，当年高考完出考场林妈妈想要给她一个热情的熊抱都被她躲开了，就算是她唯一的朋友，庄常卿，那么多年了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庄常卿有一次同学会喝多了耍酒疯给林衍墨打电话非要她去接他回家——费尽心思鸽掉聚会的林衍墨半夜打车过来扶着他走了一路，被沾了一身酒气后险些跟他决裂，丝毫不夸张——此人长年患有过敏性鼻炎，可能是心理因素所导致，即使换了一具身体也没有转好，任何刺激性气体或者粉尘都是挑战她生理极限的一种可能性，轻则狂打喷嚏，重则涕泗横流。 陈晶菁在身上喷了点香水，倒也不怎么廉价，就是成分中可能有点林衍墨极为敏感的一种香料，导致林衍墨老是想打喷嚏，生怕喷她一脸。 不过虽然难受归难受，高素质人才林衍墨的套话效率还是值得称道的，得益于陈晶菁小姐的健谈，她很快就套到了一堆质量上良莠不齐的情报，有用的譬如方兰茵的入学成绩，毕业于另一所初中的不同班男主顾玮舟的今日行程之类的原文相关内容，没用的则诸如陈晶菁最近换了什么护肤品偏爱哪个牌子的化妆水这种的林衍墨默认废话姑且一听的个人情报。 “哎呀，墨墨，我跟你说啊，这个盛路兰花的香水真的是，这个留香啊……” 越说越上头的陈晶菁索性直接喊起了墨墨，无视了马上就要走到七点五十的时钟，介绍起了自己好不容易抢到的限量版香水。 真·捏着鼻子在听她侃大山的林衍墨强忍着鼻腔到上颚的酸意，眼角微微泛起了水光，心说为了这三瓜俩枣的情报这么折磨自己实在是不值当的，决定今天先鸣金收兵。 林衍墨在腹中过了一遍台词，没想到陈晶菁反而先抛下一个跟香水完全不沾边的话题：“墨墨啊，我本来以为你是那种特别高冷，看不起我们这种普通的女孩子的那种……”她用食指绕了绕鬓边的头发，冲林衍墨眨了眨眼：“唉，你懂得吧。”又动员了所有五官的力量似地冲方兰茵努努嘴。 林衍墨很配合地顺着她的五官用余光瞟了瞟，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想进一步提问，。 陈晶菁却摇摇头撇撇嘴，转而换上一副笑盈盈地表情，兴味盎然道：“对了啊，墨墨，你听我说了那么多，不知道地还以为你是来套我的话的呢。” 她看着林衍墨适时摆出的无语表情，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用某种半文不白地腔调耍了个宝：“如此，林家小姐，就请你将那位公子的关系细细说与洒家一听罢！” 其实正常情况下，即使是一句玩笑话，林衍墨听到也会相对谨慎地应对，而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不一样，被过敏性鼻炎折磨的即将失智的林衍墨，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都已经算拼劲了全力，听到陈晶菁的问句，她努力地吸了口气，想随便扯几个字答了。 “没…没什么……”小时候的朋友而已。 林衍墨话只来得及说一半，鼻子就忽然一阵剧烈酸痛，忍耐到了极限，喷嚏没打出来，憋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先下来了。 刚刚结束跟方兰茵对话的庄常卿表面上在收拾他里面除了一些纸巾之类的常备品之外根本没什么东西的书包，实际余光一直关注着林衍墨那边的动向。他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还靠着柜子毫无异色的林衍墨不知道回答了什么问题，眼睛一眨，两滴眼泪扑簌簌地就从睫毛底下滚了下来。 庄常卿关心则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就发现那个好像是叫陈晶菁的女孩一脸义愤填膺地扭脸瞪向他，林衍墨不知道为啥捂住了下半张脸，拼命冲他打手势让他不要过去。 庄常卿略有尴尬地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结合起本来就不甚安静的教室，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所幸这个时候苏千缘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方兰茵跟着一位穿着黑白长裙的女士走了进来，林衍墨松了一口气，泪眼婆娑地冲陈晶菁笑笑，跟着大部队回了座位。 早上七点五十分，新生报道会正式开始。 第一卷 蒲公英 第十二章 或许是回忆（？） 刚才还十分嘈杂的教室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底下的学生坐得齐刷刷的，虽然都因为校服还未发放的缘故穿了便服，但还是有种秩序井然的感觉。 不愧是重点中学的实验班。 林衍墨尽量用最小的动静边擤鼻涕边抬起了头。 穿着黑白长裙的女老师正站在讲台上作开场白：“各位同学大家早上好，以后一年，我都会是你们的语文老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喻夏，大家可以叫我喻老师……”说来也奇怪，这个喻老师长了张御姐的脸，声音却甜甜的，让班里的同学都有一种微妙的矛盾感。 林衍墨揩了一把眼泪，对这个正文中没多少戏份的老师提不起兴趣，反而看着前面不知道在伏案疾书些什么的庄常卿微微有点疑惑。 干什么呢这家伙？ 庄常卿似乎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视线，匆匆转身递过去一张折了几折的方格纸。林衍墨一头雾水地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只写了三个字加一个标点， ‘怎么了？’ 他不知道我有鼻炎吗？啊…… 反应过来的林衍墨有点好笑，陈晶菁虽然算是高中生中打扮的比较成熟的类型，但还没出格到浑身香气扑鼻的地步，也就只有林衍墨这种过度敏感的狗鼻子才会注意到这点微弱的香气——就算庄常卿也注意到了，林衍墨之前没有跟他具体说过她到底是个什么过敏法，加上他们确实也挺久没见了，一时间很难反应过来，突然来这么一出属实是有点惊悚。 林衍墨想了想，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只水笔，慢吞吞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庄常卿和只要坐得舒服就什么都无所谓的林衍墨不一样，认真起来时的坐姿向来很端正，林衍墨上高中的时候每每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他的背影就总有一种借他的作业来抄的冲动，虽然和长相不太适配，但莫名给人一种格外靠谱的感觉。 靠谱的庄常卿眼睛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注意力却全在林衍墨身上，连林衍墨拆开纸条，薅开笔帽的声音都没放过，林衍墨写字的速度不快，但因为桌子上没有垫纸，笔尖划在薄薄一张方格纸上的声音却不小。 不会吧，她居然真的写那么多字啊。 怎么办。 从来没安慰过女孩的庄常卿现在紧张的要死，他以为她就是过敏性鼻炎突发啊！按他对林衍墨的了解，这个人对情绪的控制堪称可怕，这么多年了别说流眼泪，就连像模像样的生气也就只生了那么一次…… 只能说庄常卿跟林衍墨确实是有着十年老友该有的默契，居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庄常卿喝成二傻子撒酒疯的那个晚上。 打住。 坐得笔直的庄常卿突然抖了一下，不断片的缺点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合时宜地跳出来猛刷一波不被需要的存在感。 “衍墨啊......”二十四岁的庄常卿穿着休闲西装端端正正地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一边抬头看向林衍墨一边叫着她名字嘿嘿嘿傻笑。 “哎呦你可算来了！”记不太清长相的男同学一脸看到救星的表情冲林衍墨指指庄常卿，大着舌头道：“庄常卿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不愿意走，非要你过来接他......害，别说了，今天老同学见面喝的都不少，他算好的了，那边喝趴下好几个，我还得一个个送回去......” 林衍墨裹了裹匆匆套上的针织毛线厚开衫，叹了口气，伸头往庄常卿的方向看了看：“那行，你先忙吧，我把他送回家去。” 男同学一脸抱歉中混着几分八卦的表情点点头：“行，我本来还担心你来不了呢，文科一班的人都说你工作忙得抽不开身，还好你还是来了啊，不然我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其实刚处理掉一份设计稿闲得要死的林衍墨尴尬一笑，目送那个自己也摇摇晃晃的热心同学上了电梯，心说我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硬着头皮过去想着姑且先扶他起来——谁知道庄常卿居然还自己四平八稳地走过来了。 第一卷 蒲公英 第十三章 你明明…… “你好好地作个什么妖？” 顿觉受骗的林衍墨义愤填膺地质问道，然而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庄常卿除了低下头跟她大眼瞪小眼之外什么反应都没有，林衍墨半天没有听到庄常卿答话，这才发现发现庄常卿虽然还能直立行走，但似乎是真的没有跟人正常交流的能力了，精致的美少年款面孔上那双因为喝了酒所以雾蒙蒙含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上挑的眼尾一点飞红，看起来不太能过审的样子。 “……”这家伙是什么古早言情小说的女主角转世吗？ 林衍墨败下阵来似地扭头叹了口气，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喃喃道：“等你酒醒了咱俩走着瞧吧，先打个车。” 也许是因为她当时的语气过于幽怨，即使过了三四年，庄常卿也对那几句碎碎念记忆犹新…… “哈——” 庄常卿低下头，长出一口气，他自己也觉得当年的那种行为属实是有点过于痴汉了，恨不得趴在课桌上强行给脸部降温——但清醒的庄常卿知道羞耻，喝醉的庄常卿可不知道。 “林衍墨。”庄常卿靠在出租车后座的椅背上，低着头，口齿异常清晰，就是有点微妙的鼻音：“你是傻//逼。” “……哈？” 不是，这“女主角”喝多了还带人身攻击无辜群众的嘛？ 林衍墨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皱着眉看了庄常卿一眼，心道不跟醉鬼一般见识，试探道：“那您给说说我干啥了？” “你……你……”庄常卿这时抬眼看向她，皱起了眉头，好像很费力地在想些什么，忽然伸手去捉林衍墨的右手。 出租车的后座当然宽敞不到哪去，庄常卿又手长腿长的，林衍墨避让未及，被抓个正着。 庄常卿一手握住林衍墨的手腕，垂下眼，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尖，她的手指很细，很白，但一点都不柔软，细看还能看见她因为长年画画而没有消去的老茧和细小的伤疤，薄薄的冰凉而干燥的一层皮包裹着坚硬却纤细的指骨，给人一种冷硬又脆弱的感觉。 和她这个人一模一样。 “你就是个傻//逼。”庄常卿握得并不用力，林衍墨反应过来之后轻轻一抽就把手收了回去，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后知后觉地蜷起手指，仿佛自顾自地说着：“为什么要放弃呢？我知道你明明不想……” 抽回手后的林衍墨本来只当庄常卿晕劲过去要开始耍酒疯了，嘴里还半开玩笑地念叨着“耍流氓啊你”之类的台词，都准备开始录像了，没想到庄常卿会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喝多了还学会揭人伤疤了啊。” 她卡了一拍，弯起眼睛，看向庄常卿身后的车窗玻璃上映出的她那张苍白又皮笑肉不笑的脸。 车子在夜晚的高架桥上开得不慢，林衍墨看见她的影子正在无声无息地试图融入玻璃外流光溢彩的世界，逐渐变得模糊、突兀又和谐。 “没有为什么。” 林衍墨坐得端正了一些，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上，尽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但视线却转向他的眼睛，声音轻轻的：“我和你不一样呀，有的时候不是我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的，你应该是清楚的。” “……” 庄常卿没有再接话，换了个姿势靠在车窗上闭起眼睛，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一路无话。 其实如果那天晚上的故事只到这里，以他庄某人的脸皮厚度来看，也不至于羞耻至此，顶多就是一次失败的越界而已，十年来什么大风大浪庄常卿没见过，这种小事顶多就是让他消沉一下子，三天后就又是一条好汉，然而…… 庄常卿实在是难以回忆他下车之后发生的事，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还在奋笔疾书的林衍墨——如果说下车之前发生的事还勉强算得上是青春伤痛加都市言情频道的诡异混合体的话，那庄常卿远离所有陌生人之后开始放飞的自我估计就是直接切到了某音土味喜剧频道。 “我能走！我知道你嫌我脏！你不喜欢！” 酒劲逐渐上头的庄常卿坐在路牙子上，一头自然卷的偏长卷毛在深秋的寒风中凌乱，人高马大的一帅哥愣是吼出了声泪俱下的x瑶剧女主的味道：“你别碰我！” 林衍墨本来还在因为他刚刚的醉话黯然出神，这会子也顾不上了，谁知道这小子睡了一路之后反而开始站不稳，林衍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搀到小区里，被酒气熏得打了个喷嚏，庄常卿就跟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神经似的死活不让林衍墨靠近他…… 然后华丽地摔成了现在这个大傻子。 “那你/他妈喊我来干什么？!”林衍墨恨不得用身上开衫裹住自己的头，生怕有个什么人从旁路过，心态破天荒地有点崩了,也使出了平生仅见的音量：“你/他妈不让我碰你你喊我来干什么？！” 音量大到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诡异的台词和上手就扯的动作吓坏了旁边楼道里拐出来的外卖小哥。 第一卷 蒲公英 第十四章 真实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啊？！！” 庄常卿强行让回忆定格在这句完全打消了他此前对林衍墨生理条件上发声系统的怀疑的震声质问上，假装自己已经想不起来是怎么被林衍墨半扶半拖回家的，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在座位上——如果忽视他本就挺直的脊背硬绷出的某种腰颈肩椎不太好的样子。 “……” 这家伙怎么了？ 林衍墨放下笔一抬眼，本想快点让庄常卿见识一下她缜密的计划，却被他那尊容吓得前世职业病差点直接发作，越看他的背影越觉得自己的腱鞘也在跟着隐隐作痛，忙不迭地回忆了一下原书中的庄常卿有没有什么躲不掉的隐藏设定，百思不得其...... 嘶。 林衍墨忽然顿了顿，难得尝试去共情了一把。 他……是不是有点紧张？ 也许该把是不是去掉。 林衍墨想起自己刚穿来的时候那种一言难尽的状态，以己度人，忽然想写点什么来安慰一下庄常卿。 她重新拎起笔，想了想，不自觉地在纸上顿了顿又放下，短短两分钟反复了三四次，然而却还是只在那张洋洋洒洒写着她林某人的长篇大论的方格纸上留下了几个颇为嘲讽的黑点——林衍墨还是高估自己了，指望她这张嘴说点好听的来还不如指望她把塑料磨砂笔杆用手出包浆，来个现代版的铁杵成针感动上天放他俩回家。 呵。 林衍墨在内心世界里对自己并不好笑的冷笑话付之嘲讽一笑。 那该怎么办啊？ 林衍墨换了个姿势，把笔夹在食中两指之间，手掌撑着头，两眼发直地把“老娘正在走神”这几个大字写在了那张存在感异常鲜明的美人脸上。 林衍墨其人，任谁来说看起来都是个天生感情淡漠，过得随心自由的人，然而她自己却从不这样认为。 她只是向来很少，或者说尽量避免思考某些问题，下意识地去积压由此诞生的负面感情，因为习惯性的逃避，所以她不会安慰自己。 她只是向来拒绝，或者说害怕与他人深入交流，下意识地去回避那些人主动向她释放的好意与求助，因为习惯性的忽视，所以她也不会安慰他人。 林衍墨把逃避和忽视当成自己的人生底色浑浑噩噩地过了很长时间，说来也是惭愧，林衍墨甚至有几分想苦笑的冲动，她的前半生——说成上辈子也行，不管在别人眼里过得有多么潇洒，多么率性，本质上却是一个不敢面对自己，也不敢面对他人的丑角罢了。 “……对啊。”林衍墨想：“反正这次不也是一样的吗？装作没发现好了，直接把纸条递过去……” 她把纸条折了三折，却始终伸不出手。 可这次，这次...... 林衍墨想起三天前和庄常卿的重逢，轻眨了眨眼，长睫微颤。 “这次我不想这样做了。”林衍墨忽然无声地喃喃道，缺乏血色的双唇带起一丝微弱的气流，就像有只蝴蝶在这里轻轻扇动了它的翅膀。 一股陌生的感情忽然上泛，她心中有说不上来的酸软和几分微妙的喜悦，却又忽然升起几分疑惑。 为什么会是现在呢？为什么现在我会认为这次我有资格不这样做了呢？ 林衍墨调整了一下坐姿，稍微坐得端正了点，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的天空。 来自太阳的光线在那里被大气中的水分子折射出澄明的蓝，包裹住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像一块遥远又空洞的画布，可偏偏就有一朵朵云开在上面，浓淡交叠，体积堆砌，无声充盈了这片天空的血肉，本来虚假的世界瞬间真实了起来。 云啊...... 对了，云！ 林衍墨呼吸一滞，恍然大悟，因为我有了那片云。 她以前听说过，虚拟与真实的区别其实只在于信息量的多少，就像此时此刻她眼前的云补足了她眼前的天空，庄常卿与她的重逢又何尝不是向她证明了，她的过去从来没有被抹消。 多年前的泛黄往事随着那个唯一走入她世界的人的到来而不再被尘封，她终于有勇气正视那个被她下意识忽略的事实——她现在依然想作为林衍墨而存在，从来没有成为想过那个生活在不知所谓的书中的“林衍墨”。 她不是某个作者笔下的几行文字，而是一个有来路，有归途的灵魂，曾经是，现在会是，未来将是。 林衍墨吐出一口气，抬头扫了一眼讲台上仍在说着什么的女老师，余光却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松了下来，正抬头听讲的少年版庄常卿，眼眶微微发热，从书包里翻出一本新的便签纸，往上面写了短短一行字，然后又重新在心中回答了一次刚刚自己提出的问题。 因为现在有他在，我才能找到我的真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