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大明朝》 第一章 退婚 天启元年,泉州府同安县。 已近深秋的街道上依然熙熙攘攘,已现颓势的大明国运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座南方小城的繁华。 城关街,永宁卫指挥使杨名义府邸。 朱红漆的大门,黑亮的锡环,门中两座绘着猛兽的抱鼓石无不显示着府邸主人的身份。 只是,此时门楣上高高悬着的一条条白布,却显得有一些格格不入,与同安县那些热闹的街道不同,城关街居住的大都是县城里有些身份的人,因此这条街平时也就少了些许人气。 “听说,杨指挥投了鞑子被杀了?” 此时两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正挑着扁担从门前经过,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货郎颠了颠身上的扁担一边望向挂着白布的大门一边冲另一个货郎说道。 或许是走得街巷太多,二人有些累了,索性便停下脚步,在附近寻了个避风的墙角,将扁担放在一边,二人蹲下身哈了哈手。另一个身形有些佝偻脸上挂着两撇小胡子的货郎朝挂着白布的大门忘了几眼,转过头对小个子货郎神秘道。 “你说的这事啊,我还真知道内情,我小舅子就在永宁卫当小旗!”小胡子说着得意的扬了扬眉毛,仿佛自己也是个卫所军官。 “我听我小舅子说,去年冬天有从辽东逃回来的溃兵说杨指挥兵败投了鞑子,朝廷便下旨夺了杨大人后人世袭指挥使的官职,杨家连丧事都没敢办,杨大人的独子悲痛过度,据说差点也跟着去了,这不到今年才敢办丧事。”小胡子说着叹了口气。 “听我小舅子说,这杨大人平时为官还不错,从不苛责下属,没想到却投了鞑子!” 小胡子说完又是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感叹这位杨大人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带着五六个壮汉面色不善的朝杨府的方向走来,两个货郎见气氛不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连忙抬起扁担,小跑着离开此处。 ……........ 杨府灵堂,大大的一个奠字正挂在正堂的中央。 永宁卫指挥使杨明义的独子杨应乾此时正独跪在灵堂守孝,堂中除了两个小厮,再无他人。 杨应乾往面前的火盆里又扔进一叠纸钱,纸钱坠入盆中飞起一串纸灰,又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一年前。 他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本来趁暑假去海边旅行,没想到在玩摩托艇的时候不慎坠海,摩托艇倾覆之后砸到了他的头顶,一阵剧痛过后他便陷入了昏迷。 醒来之后他便回到了这个时代,多次确认之后,杨应乾终于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不过有些倒霉的是,自己刚有些庆幸好在穿越到一个同名同姓的官二代身上,至少可以衣食无忧的时候,就被老管家告知,当官的爹投了鞑子被乱兵杀了,自己也因此丢了本来能世袭的官职。 “我们是来找杨家人说清楚的,叫杨家小子出来!”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打断了杨应乾的沉思……. 紧接着,老管家杨福一脸慌张的从门外小跑了进来。 “少爷,沈府的沈鹤大公子找上门来了!” 这几个月杨应乾已经慢慢地适应了在明朝的生活,也了解自己这个前世的事情,杨应乾出生后父亲杨名义就给他和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的千金定了娃娃亲。 杨沈两家本来从太爷那一辈就交好,虽然现在的大明文贵武贱,但是沈家一向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自从杨家出了这件事后沈家那边对婚事态度就有些暧昧了。 听见是沈家人上门,杨应乾心里大概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了,当下便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带着老管家杨福和堂上的两个小厮迎了出去。 杨应乾赶到门口的时候,杨府的两个小厮已经和五六个欲闯进门来的人推搡在了一块,为首的一个正是沈府的大公子沈鹤。 沈鹤见到杨应乾出来,冲着几个壮汉挥了挥手,门口的几人立即停止了推搡,沈鹤掸了掸衣带,一脸不屑的看向杨应乾。 “我还当你不敢出来了。” 杨应乾并未接话,而是冲沈鹤拱了拱手。 “今日是为家父治丧之日,不知沈世兄来此,可是为拜祭家父?” 听到杨应乾的问话,沈鹤仿佛是听到了一件天大的笑话,随即仰头大笑了起来,沈鹤身边的几个家丁也跟着一阵大笑。 “杨应乾,我爹堂堂南京礼部主事,我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秀才官身,怎么会来祭拜一个叛国投敌的败类。” 虽然杨应乾是穿越而来,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爹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既然已经继承了这具躯体,为人子的义务还是应该尽的,不管杨明义做了什么,始终是他的父亲。 虽然沈鹤如此的大言不惭,但今日杨应乾并不想多生事端。 “沈兄带着这么多人来到我府上,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风凉话的?” 听到杨应乾的问话沈鹤又是一声冷笑,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红色的纸帖。 “这次来,主要是家父有话要我带给你,我们沈家不敢高攀你们杨家,你和家妹的婚事就算了吧,婚书还给你们!”沈鹤说着便将婚书甩在杨应乾身上,杨应乾没有去接,红色的婚书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飘落。 站在杨应乾身边的杨福赶紧俯下身将婚书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拭去上面的灰尘紧着着愤怒的看向沈鹤。 “沈公子,我家老爷才刚刚下葬,尸骨未寒,你们就来退婚,简直欺人太甚了!” 沈鹤见一个下人竟然敢对自己出言不逊,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对我出言不逊!”当即抬手便向杨福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只是沈鹤的手刚落到一半,便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拿住了手腕,一阵剧痛顿时让沈鹤哀嚎起来。 “沈兄,有话好好说,不要对老人家动手,令尊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制住沈鹤的人正是杨应乾,杨应乾虽然不是历史专业,但隐隐也知道,天启年间的大明朝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过不了多久便将是一个乱世,乱世之中,一个强横的身体是保命的本钱。 杨应乾前世也跟着几个老师傅练过几年的拳脚,穿越之后,也开始有意识的开始锻炼自己的身体,这几个月下来,虽然比不上一流的高手,但对付沈鹤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公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鹤身边的几个壮硕的家丁见到主人吃亏,立刻就要撸袖子上前帮忙,杨应乾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射向那几名家丁,五六个健硕的家丁竟然不敢再上前半步。 被握住手腕的沈鹤此时已经疼的半蹲下了身子,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杨应乾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当下便松开了手,沈鹤顿时如蒙大赦,身子向后一仰跌坐到了地上,一众家丁赶忙将他扶了起来。 “你们走吧,从此以后,我们沈杨两家,再无瓜葛!” 杨应乾面无表情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沈鹤,从杨福手中拿过那封大红色的婚书三两下撕成了碎末,扬向了半空,一旁的杨福看着被撕成碎末的婚书脸上露出了痛惜的神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眼见杨应乾如此的不好惹,沈鹤也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捂着被攥的黑紫的手腕怨毒的盯着杨应乾看了片刻,随后一言不发的带着一众家丁离开了杨府。 一场闹剧结束,杨应乾返回到灵堂继续跪下。 “少爷,小的相信老爷肯定不会做出这种背弃祖宗的事,您要停住啊!” 杨福见杨应乾回到灵堂后仍然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赶忙出言宽慰,他在杨府已经干了半辈子的管事,对杨府的忠心是发自肺腑的。 “杨伯,我没有事,只是有些思念父亲了,你先去忙吧!”杨应乾冲杨福微微一笑道。 杨福又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冲站在堂上的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三人便都轻轻地退了出去,偌大的灵堂就只剩下了杨应乾自己。 杨应乾当然不是在思念他的父亲,经过刚才的这场闹剧,杨应乾更加意识到,想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就必须要有强横的实力,否则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只是,究竟应该怎样提升自己的实力,杨应乾搜遍了自己前世的知识,目前还没能想出对策........ 城北,沈府老宅..... 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正端着一盏明前龙井闭目养神,微蹙着的额头似乎能让人感受到他此时内心的挣扎。 沈杨两家本是世交,他和杨名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莫逆,这桩婚事他本是十分看好的。 可是身为礼部主事,东林党清流,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父亲背叛大明的人,想到此,沈从周的内心不禁有些烦躁。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正堂轻轻地说道,生怕打扰到正在闭目养神的沈从周。 沈从周没有说话,管事轻轻退了出去,不一会,一脸阴沉的沈鹤便走了进来。 “事情说清楚了?”沈从周依然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仍旧用手摩挲着手中的紫砂茶盏。 “说清楚了爹,杨家那小子把婚书撕了。” 想到白日在杨家门口遭遇的羞辱,沈鹤依然满心的怨毒,摸着手腕上的淤青,不禁又恨恨的攥紧了拳头。 沈从周似乎并没有发现沈鹤内心的变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如此,以后我们和杨家也就没有什么纠葛,我已经和泉州温家订好了,将君怡许配给温家的长子成钧,明年尽快完婚。” 沈鹤听到此,心中不禁微微一惊。 “父亲,这温家虽是泉州名门,却是商贾之家,是不是........” 此时沈从周缓缓地睁开眼睛,面上依旧没有一丝波动。 “悔婚之女,形同再嫁,能寻到温家这样的,已是不错了。” 其实沈从周或许还有另外的心思没有和沈鹤讲,泉州温家和礼部尚书温体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能和温家联姻,对沈从周仕途的发展也是有所助益的。 “可是,妹妹会同意吗?我听妹妹的贴身丫鬟说,自从她知道了退婚这件事,已经好几天食欲不振了。”沈鹤瞧着父亲的脸色说道。 听到此沈从周的脸上闪过片刻的不忍,随之脸色再次恢复到古井无波。 “长痛不如短痛,这件事已成定局,君怡以后会明白的,这是为了她好!” 说罢沈从周将茶水递到嘴边,却发现,茶盏在手中端了许久,其中的茶水早已没有了一丝热气......... 而退婚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对杨应乾产生多大的影响,拜祭完父亲之后,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前几个月的样子,每天就是跑跑步,锻炼身体。 这天杨应乾又是起了个大早,正准备一会吃完饭出门看看县上有没有什么武馆之类的,管家杨福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爷,门外来了十几个官兵,说是来找你的!” 第二章 一封家书 杨应乾暗自忖度是不是那个沈鹤找了帮手来寻自己晦气,当下便带着杨福走出了院门。 刚一出院门,杨应乾就看到自家门前正站着十几个身着卫所军服的官兵,为首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汉子,看衣着应是军中的低级军官。 魁梧汉子看见杨应乾出来,忙上前一步问道:“您就是杨大人的公子应乾少爷?” 杨应乾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名汉子答道:“我就是,不知各位军爷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得到杨应乾肯定的答案,魁梧汉子竟是突然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在杨应乾面前,汉子身后的十几个卫所兵也跟着齐齐的跪了下来。 “小的是杨大人亲兵队长孙大勇,特来向公子请罪!” 孙大勇说完便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地面随着孙大勇的这一磕也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突然看见孙大勇跪在自己面前,杨应乾毫无心理准备,也是吃了一惊,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和杨福一同将孙大勇搀了起来,并将一行人让进了府中。 杨应乾见来的人不少,怕正堂拥挤,便让杨福带几个小厮在院中支了几张大桌,沏上几壶茶,招呼孙大勇等人落座。 几碗茶水入肚,孙大勇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看着杨应乾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忽的看向半空,似出神又似是在回忆什么,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去岁末,鞑子进逼沈阳,朝野震动。朝廷急调各省精兵支援辽东,杨大人接福建都司军令率永宁卫三千兵马会同浙兵一部一同出关。” 说到这里孙大勇又是轻叹一声:“没想到行军月余,刚刚赶到沈阳城外的浑河,我们便遭遇了前来攻打沈阳卫的鞑子前锋。” “可叹浑河边大明各地援军虽众,但各不从属,有的相互之间还存在一些旧怨,因此我们很快就被鞑子击溃了,蓟镇的戚家军和秦帅的白杆兵全军覆没,我们护着杨大人突围,最后被鞑子冲散了。” 说到此处孙大勇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等到我们再寻回去的时候,鞑子已经撤了,那场景我到现在忘不掉!” 孙大勇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浑河两岸满地的尸首啊,太惨了,河里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我们最后在河边找到了大人,大人身上插了足足五支羽箭,配刀也卷了刃,大人是力战到最后啊!”说到此孙大勇又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上官战死,我们这些亲兵却逃了回来,是我们的罪过,愿听公子发落!” 虽然杨应乾和他此世的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听闻他的壮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孙大勇,这个铁血汉子的真情流露,杨应乾的心中也不免有些触动,当下忙俯身搀起孙大勇。 “孙大哥快快请起,战场形势本就瞬息万变,你们也不要过度自责,至少你们让我知道了家父不是卖国求荣之辈,只要人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 孙大勇点头称是,擦了擦泪痕起身坐好。 “回京之后,我们便听说了大人被人诬陷投敌被杀的消息,心中焦急万分,无奈人微言轻,难为大人辩驳,万幸在京中遇到了大老爷!” 听到孙大勇提到大老爷,杨应乾心中不免一跳,他的父亲本是兄弟二人,还有一个兄长名仁,两兄弟一文一武,杨名仁数年前外出游学,一直杳无音讯,没想到孙大勇竟然在京城遇到了他。 细问之下,杨应乾才明白事情原委,原来孙大勇几人本来去五军都督府为杨名义鸣冤,结果被当作逃兵抓了起来,本来要退出府门直接处决,却巧遇了到都督府为弟弟讨公道的杨名仁。 此时的杨名仁刚刚考中进士,授督察院监察御史,前往都督府也是为了弟弟的事情,正苦于没有证人证词,就遇到了孙大勇等人,当下便说情暂时留住孙大勇等人性命,又辗转到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田尔耕处,这才还了杨名义一个公道。 听到孙大勇说出田尔耕的名字,杨应乾心里不禁微微一沉,虽然他不了解历史,但魏忠贤阉党的恶名还是知道的,大伯为了给父亲洗脱冤屈求到阉党那里,难道...... 不等杨应乾想下去,孙大勇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杨应乾面前。 “公子,离开京师前,大老爷特修家书一封,托小的捎给您。” 杨应乾也很好奇自己这位大伯会在信中说些什么,当下便拆开了信件。 家书中倒没有写什么特别的东西,前一部分主要是感怀了他和杨名义的兄弟之情,好不容易进士及第,却无法和兄弟分享喜悦,字里行间里可以看出杨名仁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封建士大夫。 而家书的后半部分则是关于杨应乾的前程,杨名仁在信中说左都督田尔耕答应为杨应乾解决被削去的世袭军职,最后则是一番对杨应乾的勉励,要他以先父为榜样,尽心为朝廷效力。 看完杨名仁的信,杨应乾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如果解决了军职的问题,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便有了一份依仗,他也可以逐步的实现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梦想,做一番事业。 可是通过阉党的路子起家,未免也是给将来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但目前这种情况,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紧要的是需要考虑搭建自己的班底,毕竟乱世中手里有枪才是硬道理。 想到此杨应乾将家书塞回了信封,转过头笑眯眯的看向面前的孙大勇。 杨名仁在信中说,这孙大勇和手下的十几个人都是当年杨名义从莆田南少林招收来的武僧,孙大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身橫练的硬气功,等闲四五人难近其身。 “孙大哥,我大伯在信中说,过段时间朝廷将恢复我世袭的的军职,不知孙大哥可否在我左右助我一臂之力啊?” 听到杨应乾如此说,孙大勇当下站起身冲杨应乾抱拳施礼,身后的十几个官兵也都站了起来齐齐看向杨应乾。 “我们这十几个弟兄当年都是杨大人带出来的,这么多年大人待我们恩重如山,如今大人以身殉国,我等自当誓死追随公子,有朝一日为大人复仇。” 沈府,内宅…… 淡淡的檀木香味弥漫着房间各处,镂空的雕花窗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打在一袭淡绿长裙的背影之上。 乌黑的长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插着一支珠花,珠花上垂着流苏,随着窗外的微风吹过,流苏摇摇曳曳。 屋内的铜镜之上映出一个女子的面庞,容色极美,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只是原本湛湛有神的双目此时却有些微微泛红,双颊也略显苍白之色。 一个丫鬟推开房门端着一个托盘轻轻的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白饭。 丫鬟走到桌前看着桌上原封未动的午饭,轻轻的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在了桌上,走到女子的身后。 “小姐,刚才我路过正堂,听到老爷和大少爷说话,这几天料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要带小姐去南京了。” 这个坐在梳妆台前的秀美女子正是沈从周的女儿沈君怡,也是杨应乾曾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对于杨应乾,她并没有见过几面,要说有多深的感情,倒也不至于,只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从小就将自己当成了杨家的未过门媳妇。 这次杨家遭受变故,父亲撕毁两家的婚约,这几日沈君怡的内心一直在遭受着煎熬。然而,在这个时代,女儿家的心思又被谁重视过呢?想到此,沈君怡不禁又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眼前的烛光似乎都跟着黯淡了许多...... 没过几天,兵部的行文就通过驿站送到了杨应乾的手里,行文中说准许杨应乾袭父亲军职,任永宁卫指挥同知,收到行文之日即刻赴任,不得有误,行文末尾还印着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大印。 看着行文上的大印,杨应乾心情很好,这就是发家的本钱啊,眉眼间不禁也带了几丝笑意。 身旁的孙大勇看出杨应乾脸上的喜色,也忙给杨应乾道喜:“恭贺大人荣升指挥同知!” 按照朝廷的世袭制度,虽然杨应乾可以世袭指挥使一职,但大抵只能做个虚职,向杨应乾这种可以能够世袭实职卫所军官,虽然只是指挥同知,但怎么说也是卫所中的第二把交椅啊。 况且杨应乾还这么年轻,将来的发展不可限量,主官前程光明,他们这些跟着当兵的自然也能鸡犬升天,所以孙大勇的内心也是非常激动的。 杨应乾微微一笑道:“去了永宁卫,同安这里的宅子短期怕是回不来了,你去知会一下杨管家,让他收拾下府中的家资细软,打包装车,后日我们阖家迁往永宁卫。” 两日后,两架满载木箱包袱的马车缓缓的驶出了同安县城,马车周围还有十几名骑马护卫的官兵,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杨应乾,孙大勇则稍落后半个马头护卫在左右。 杨应乾通过这几个月的锻炼,体能上虽然有了很大提升,但骑马还真是第一次,孙大勇足足教了他小半天杨应乾才稍微能骑,但是速度上还不敢骑得太快。 走了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驾马车,杨应乾看了看车上之人,竟是前几天被他修理的沈鹤,沈鹤也看见了杨应乾,杨应乾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几眼,沈鹤看向杨应乾的目光中仍然充满了怨毒。 微风吹过,马车车厢的挂帘被吹开,一个清丽的容颜在杨应乾的眼中一闪而过,未及细看,已到了一处分岔路口,马车调转方向折向北行去。 杨应乾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心中不知想着什么,终是轻叹口气,拨转马头,一行人走向另一条岔路........ 第三章 海外来客 洪武二十七年,福建都司为治理东南沿海倭患,设永宁卫。下辖福全、崇武、中左、金门、高浦五个千户所,配给兵额七千人,与当时北方的天津卫、威海卫并称三大海防卫所。 嘉靖年间,永宁卫地处抗倭前线。名将俞大猷率兵多次在永宁卫附近大败倭寇,并在卫城南门的朝阳山上留下由他亲自手书的镇海石一座。 然而,这种风光自从万历年开始就每况愈下了,随着税收逐年增加,再加上收成不好,穷军户每年的收成还不够交租的,根本就填不饱肚子,随之而来的就是大批逃兵的出现。 等到了杨名义调任永宁卫指挥使,这种情况虽然有所缓解,但兵员缺额仍有两千余,剩下的卫所兵能战者不足四千。 辽东浑河之败,杨名义及三千永宁军覆灭,现在的永宁卫,可以说就是个烂摊子。 在去往永宁卫的路上,杨应乾听着孙大勇对自己讲述着永宁卫的情况,内心中不禁笼罩了一片阴云。 明末卫所制度糜烂他是有所了解的,但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如果想要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手里必须要有兵,但如果靠这种烂兵,恐怕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必须要建立一支新军才行,杨应乾暗暗在心中想道,但练兵要有钱,钱从哪里来? 杨应乾现在还真是毫无头绪,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主人公一个个都好像开了挂,挣钱就像喝水一样容易,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没有那么多的好点子了呢,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无语。 同安县距离永宁卫城也就半天的路程,杨应乾一行在午后便已经远远的望到了永宁卫的城楼。 杨应乾等人经南门进入卫城,守门的小旗见到孙大勇刚忙上前打招呼,听说来人是新任的同知大人,赶忙上前行礼,并打发一名兵士回去通报指挥使大人。 入城之后众人便下马步行,一条青石铺就的大街作为中轴线贯通了永宁卫,街道两侧的商户正余条不紊的做着生意,一派热闹的景象。 杨应乾刚才从守门的小旗口中的得知,新任的指挥使是原来的指挥同知曹弘先。 这曹弘先是永宁卫的老人了,万历二十五年袭父职任永宁卫金门千户,后因军功升至指挥同知。 年轻的时候也是敢杀敢拼,近几年随着年岁渐增,也没了心气,基本就是熬资历等退休了,所以浑河之役杨名义就安排曹弘先留守,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躲过了这次杀身之祸。 听着孙大勇如数家珍般的说着曹弘先的履历,杨应乾等人很快便来到了永宁卫指挥使司衙门外。 和杨应乾想象中威武的官衙不同,眼前这座衙门有些破败,衙门口的立柱和匾额上的红漆已有些斑驳,衙门口站着的两个卫所兵也是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红缨枪随意的杵在地上,仿佛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 杨应乾嘱咐管家杨福先去寻一处客栈暂时安顿下,自己则带着孙大勇去拜见曹弘先。 门口的兵丁通报过后,杨应乾便和孙大勇走进衙内,孙大勇带着杨应乾穿过前堂往后堂走去,一般在没有军务的时候,指挥使是在后堂处理事情和休息的。 进到后堂,杨应乾看到了刚才来传信的那名卫兵,卫兵也看到了二人,赶忙迎上前来抱拳道:“指挥使大人正在堂内等候杨大人!” 杨应乾挥手示意卫兵退下。孙大勇上前半步道:“大人,小的就不陪您进去了!” 杨应乾点点头便走进内堂,进堂之后杨应乾便看见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正坐在正堂的位置上品茶,正是现任永宁卫指挥使曹弘先。看见杨应乾进来,曹弘先缓缓将茶盏放在桌上,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严肃的表情一扫而空。 “没想到你小子长这么大了,小的时候老子还抱过你呢,那次你小子尿了老子一脸!”说着大步走过来,蒲扇似的巴掌在杨应乾的肩膀上啪啪的拍了几记。 杨应乾正想着该怎么进行开场白,着实被曹弘先这个举动吓了一大跳。 还未等杨应乾答话,曹弘先就将杨应乾按到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回到主位坐下,又是上下的看了杨应乾一遍。 杨应乾被曹弘先看的浑身发毛,当下清了清嗓子抱拳道:“家父生前每每教诲下官都要以大人为楷模,今日见到大人,家父所言非虚!” 吃到杨应乾一记马屁,曹弘先脸上不仅没有露出一丝喜色,反而浮起一丝怅然。 “我比你父亲年长,虽然有上下之分,却是十几年袍泽的老弟兄,浑河一战,咱们永宁卫的老底子都打光了,咱们卫所除了我这个老朽和两个留守千户,其余的高级军官全都跟随你父亲一起尽忠了。” 说到此,曹弘先再也不似刚见面时的开朗,几滴浑浊的老泪从他的眼中滴落,人老多伤怀,杨应乾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堂中顿时一片安静。 终究还是杨应乾打破了堂中的气氛:“大悲伤身,大人要保重身体啊,重振永宁卫雄风,离不开大人啊!” 听到杨应乾的话,曹弘先不禁叹了口气:“贤侄啊,谈何容易啊,浑河一战,整个永宁卫剩不到一千人,尽是些老弱病残,能扛动枪就不错了。” 明末卫所糜烂,土地兼并严重,卫所兵都变成了佃户和农民,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嘉靖年间十几个倭寇追着几千明军跑的千古奇谈了。 这次永宁卫官兵和指挥系统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也可以说是一个破而后立的机会,自己或许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在永宁卫先尝试一下自己的构想。 当下杨应乾冲曹弘先一抱拳:“大人,家父在世时,常和下官谈起和大人当年一起整饬永宁卫的峥嵘岁月,当年的永宁卫能够在您的手下成为和天津、威海二卫齐名的海防重卫,今日,下官愿和大人一起重振永宁卫!” 听到杨应乾的话,曹弘先浑浊的眼中放出一丝神采。 “好、好、好!” 曹弘先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老了,你放手去干吧,老子在后边给你撑着!” 几句话说完,曹弘先就又恢复了之前的说话方式,杨应乾不禁有些无语。 正在此时,一名卫兵进堂参拜。 “大人,永宁巡检司刚才来报,在白沙屿海边发现一艘搁浅的弗朗机商船,上面还有十几个红毛鬼,现在巡检司的人已经把他们扣下了!” 卫兵说完后便站立一旁等候曹弘先指示。 为了防止倭寇骚扰沿海,大明自太祖时就开始禁海,虽然到了隆庆年间逐步放开海禁,但是还是很少有外国商船明目张胆的进入大明海域的,顶多就是和大明海商搞搞走私。 杨应乾感到事情很新鲜,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真没见过这个时代的外国人,当下便向曹弘先说道:“大人,我带人过去看看把!” 曹弘先点点头:“也好,我们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红毛鬼了,你多带几个人过去。” 杨应乾冲曹弘先拱拱手便走了出去,叫上等在外面的孙大勇,回到客栈,叫上几名亲兵便骑马出南门赶向白沙屿。 白沙屿海边,二十几个手持腰刀和长枪的巡检司官兵将十几个红发碧眼的葡萄牙人围在了中间,不远处的浅滩里搁浅着一艘中型的三桅商船,船头的部分还破了一个不小的洞。 此时蹲在这群人中间的商船船长克里斯正用他精明的眼睛悄悄地打量着面前围住他们的这支大明军队。 他的商船从满剌加出发,本来是想去日本做些贸易,没想到半道上遇到了风暴,不少船员都被吹到了海里。船也吹到了大明的疆域,还被明国的军队给俘虏了。 不过看着面前围住他们的这些人,好像并不很强壮,大部分脸上都带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军服也比较陈旧,跟传说中大明的强大军队并不相符,不过自己是个商人,而且商船的火器昨夜都掉到海里了,倒是没有必要和明国的军队发生冲突。 正在克里斯在心里盘算着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克里斯循着声音望去,一支二十余人的官军马队正向着他们的方向奔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着便服的年轻人,围住他们的这群官兵的头目看见马队赶忙迎了上去。 这只马队的官兵干练威武,看着就比眼前的这些明军有威慑力,克里斯不禁收起了刚刚对大明军队的一丝轻视。 来人正是杨应乾和孙大勇等一众亲兵,曹弘先怕杨应乾初来乍到不方便,特意又让他的亲兵队长钟义率几个亲卫追了上来,一起赶到了白沙屿。 远远地杨应乾就看到了那条搁浅的商船和被巡检司官兵围在中间的一群西洋人,看发色应该是葡萄牙人,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弗朗机人。 杨应乾一行刚下马,巡检官麻五便一脸讨好的迎了上来,看着杨应乾有些眼生,便试探着向钟义问道:“钟头,这位是?” 钟义看了麻五一眼,淡淡道:“这位是新任的指挥同知杨应乾杨大人,特来勘察这些红毛鬼!” 得知眼前这位是新任的指挥同知,麻五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小的眼拙,永宁巡检司麻五,见过大人!” 杨应乾淡淡的点了点头。 “麻大人,带本官过去看看这些弗朗机人吧!” “是是是,大人您这边请!” 说着麻五利索的转过身将杨应乾等人引向海滩。 看着不远处那艘搁浅的商船和那些葡萄牙人,杨应乾的心里不禁有了计较。 第四章 收获两个火炮专家 “尊敬的官员阁下,我们是前来大明贸易的葡萄牙商船,昨夜遇到风暴触礁搁浅在这里了,希望能的到你们的帮助!” 克里斯看见被一众官兵簇拥着的杨应乾向自己走过来,脸上赶忙挂上谦逊讨好的笑容,从一众人堆里挤出来踉跄着几步跑到杨应乾身前说道。 孙大勇怕有什么闪失,想要挡住这个红毛鬼,却被杨应乾示意不用阻拦。 葡萄牙人自从武宗朝就开始逐步的对南洋诸国进行殖民,随着満剌加等大明在南洋的附属国一个个被消灭,马六甲海峡附近的大片海域及海上通道随即也被控制在葡萄牙人手里。 无奈朝廷向来对于海权缺乏重视,这也就导致了明朝在南洋建立的朝贡体系逐渐崩坏,以致于后期澳门和台湾相继被殖民者染指。 一个国家想要真正的强大,辽阔的海洋和一支强大的舰队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此时的大明已被辽东的鞑子拖入了泥潭,短期之内无暇南顾。 待到后期东印度公司染指南洋,鞑子的闭关锁国,使得华夏彻底失去了中兴的机会,也就为三百年后的那场浩劫埋下了伏笔。 杨应乾也知道凭自己现在一个小小的卫所同知,这根本不是自己可以做到的,他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先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有可能在将来拯救这个国家于水火。 看着自己眼前这个满脸奉承的的葡萄牙商人,杨应乾收起心思,冲他微微一笑:“你们是来自葡萄牙的商人吗,里斯本的斗牛比赛还是经常满员吗?” 克里斯听到杨应乾的问话心中不禁一惊。 “尊敬的官员阁下,您到过我们的国家?” 杨应乾微微一笑:“本官没有去过你们的国家,我大明乃天朝上国,想要知道哪个国家的风土人情简直是易如反掌,本官还知道,你们葡萄牙并非在欧罗巴洲一家独大,西班牙和英吉利都是你们的强力对手,尤其是西班牙,因为満剌加的航线,近几年和你们起了不少冲突。” 克里斯心中不禁暗暗吃惊,他是第一次率领商队来到神秘的东方,来之前就听说东方的帝国神秘而且强大,没想到竟然恐怖到这种地步,难道大明已经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欧洲和南洋建立了庞大的情报系统。 杨应乾见这个葡萄牙海商被自己唬住了,心中不禁暗笑,当下又是轻咳一声。 “船长先生,不知道你们来到我大明所谓何事啊?” 杨应乾的话将克里斯从震惊中拉回了现实,顿时想起了这次的倒霉经历,这次算是白跑了,不仅船坏了,货物也都损失了。 当下一张脸便垮了下来,愁眉苦脸的说道:“尊敬的官员阁下,我们来到遥远的东方本来是要做生意的,可是我们没有得到大明的政府的准许,只能去日本碰碰运气,没想到却在海上遇到了风暴。” 看着克里斯唉声叹气的模样,杨应乾又是微微一笑:“不知道船长先生想不想在大明做生意?” 听到杨应乾的话,克里斯的眼里顿时有了光彩,如果不是大明海禁,谁愿意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和那些小矮子做生意,当然还是和物阜民丰的大明做生意有赚头啊。 可是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大明官员,克里斯的心里不禁又有些怀疑:“无意冒犯阁下,据我所知,大明是严禁海商的,您难道不怕受到处罚吗?” 杨应乾心中不禁一笑,这红毛鬼还挺了解大明国情,要是时间再前推个几十年,杨应乾还真不敢擅自通商。 可目前光是后金鞑子就已经把朝廷搞得焦头烂额了,哪还有心情整天盯着山高皇帝远的永宁卫,只要行事低调些,各方面的关系都照顾到,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况且,重振永宁卫,还有杨应乾一系列的构想的实现都需要大笔的资金支持,不通过做买卖,杨应乾真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这个葡萄牙商人的误打误撞也算是杨应乾的及时雨了。 随即杨应乾微微一笑道:“船长先生,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别的地方本官不敢给你保证,但在永宁卫,本官担保无事。” 此时站在一边的孙大勇也开口道:“这是我们新任的指挥同知大人,他的保证你完全可以相信!” 虽然不知道指挥同知是个多大的官,但克里斯看着杨应乾身边这一帮彪悍的侍卫心中的疑虑便去了九成,想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这个地方是有一些话语权的。 见克里斯心中还有些疑虑,杨应乾又是微微一笑:“不知道船长先生这次带到这里来的是什么货物啊?” “尊敬的同知阁下,这次我带来了一船的吕宋烟,可惜大部分都被海水给打湿了。”克里斯说完心疼的叹了口气。 听到吕宋烟这个名字,杨应乾不禁心中一喜,这不就是香烟嘛,作为一个资深烟民,前世他还真了解过,烟草大约是在万历末年传入的中国,大致也就是这个时间,没想到被自己赶上了。 想到这里,杨应乾清了清嗓子道:“船长先生,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会让我的人帮你把船修好帮助你们回到満剌加,至于你这一船的货物,不管还剩多少,本官都以一千两白银买下来了!” 杨应乾从同安来永宁卫时杨福曾向他说过目前的家产,除了同安和永宁卫有二百多亩地,还有八千多两的白银,大小也是个小地主。 听到杨应乾愿意接盘,克里斯不禁大喜,这次他是压上全部家当才置办了这一船货,如果血本无归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了这一千两白银,他至少不用投海了。 当下克里斯激动地朝杨应乾鞠了个躬。 “尊敬的阁下,您真是个品格高尚的人,克里斯以我家族的荣誉向您起誓,从今日起,我想永远都是您最忠诚的朋友!” 杨应乾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葡萄牙商人的名字,当下哈哈一笑:“克里斯先生不必客气,本官也愿意成为你的朋友!” 之后杨应乾便打发孙大勇带两个人回卫所找杨福取钱,自己则和克里斯商量下一次的合作。 杨应乾打算以烟草生意达成原始积累,可是不知道这个新生事物能不能在大明迅速打开市场,而且克里斯也需要再回南洋筹措货物,二人便将下次合作定在了半年之后,这样双方之间就需要一个联络人。 可是克里斯手下的水手除了他没有人再会汉话,正当他犯愁的时候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他们两个一定可以!” 克里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随即转身跑回了还被围着的那群人里面。 杨应乾这才发现在那一群葡萄牙水手里,还蹲着两个穿着黑袍的传教士,克里斯正是跑到了他们两个身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冲着杨应乾这边指指点点一番。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克里斯带着两个神父来到杨应乾身边。 “尊敬的阁下,这两位是来自日耳曼的神父,他们或许可以帮到我们!”克里斯高兴的说道。 听到是来自德国的传教士,杨应乾不禁对眼前的二人有些重视,那个时候的传教士可不都是神棍,有很多都是掌握着当时西方最前沿的科技和知识的人。 这两个传教士一个大约在五十岁,身着一身天主教徒的黑袍,留着长长的灰白色的胡子,一直垂到胸口的位置,另一个则要年轻很多,从对这个中年传教士的尊敬来看应该是他的徒弟。 “克里斯先生,既然我们是朋友了,就不要这样称呼我了,以后我直接称呼你的名字,你也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杨应乾可好。”杨应乾一边笑眯眯的打量着两个传教士一边说道。 克里斯自然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杨,你是我见过的绅士里最平易近人的,相信我,这两位神父一定能帮助我们!” 看着杨应乾正在打量着自己二人,两个传教士也礼貌的向杨应乾微微一鞠躬。 杨应乾也回以微笑:“二位神父来我大明也是为了做生意?” 听到杨应乾的问话那个留着长胡子的中年传教士友善的一笑:“尊敬的阁下,我和我的徒弟南怀仁神父向往大明已久,想要将上帝的福音传到大明的每一寸土地,让大明的子民都感受到天主的恩惠!” 听到这个大胡子传教士这么说,杨应乾心中不禁一笑,心道你那个上帝估计在大明不怎么好使。 突然,杨应乾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大胡子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丝惊喜,看着大胡子传教士急急问道。 “神父这位高徒叫南怀仁,不知神父尊姓大名?” 大胡子神父疑惑的看着杨应乾,不知道眼前这个明国官员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尊敬的阁下,我得名字叫汤若望。” 杨应乾内心之中不禁一阵狂喜,这是上天要助他成就一番事业啊,给他送来两个机械专家和火炮工程师。 当下杨应乾稳了稳心神,轻咳一声道:“两位神父初来我大明,对我大明的风土人情想必不是很了解,正巧本官对于贵教派的理念很是好奇,两位神父不如就跟在我身边,传教之余也好替我与克里斯沟通消息。” 汤若望他的徒弟南怀仁本来是打算到南洋传教的,但赶到吕宋之后听说大明的人口与疆域更加广阔,便搭上了克里斯的便船,想让克里斯去日本的时候顺便将他二人送到大明。 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然遇上了这位貌似对天主教很感兴趣的大明官员,如果能把他收为信徒,那么在大明传教的阻力或许将大大减少,想到此,汤若望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便欣然接受了杨应乾的邀请。 杨应乾当下大喜:“他日本官定当为两位神父盖一座最宏伟的教堂,让二位神父将上帝的福音传至大明。” 商量妥当一应事宜之后,孙大勇等人也带着银两赶了回来,杨应乾将银两交给了克里斯,克里斯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随后杨应乾嘱咐孙大勇安排工匠帮助克里斯修好商船,本来想让克里斯随自己进城等候。 无奈克里斯放心不下自己的船和水手,杨应乾只好让亲兵回去准备一些食物和帐篷以保障克里斯等的生活,随后便带着两名神父和一众亲兵返回了卫所。 私自和洋人通商不是小事,他必须要向曹弘先这个主官汇报清楚,不过这个事情无论对他还是永宁卫都是好事,他有把握得到曹弘先的支持……. 第五章 餐后一支烟 杨应乾一行回到卫所,老管家杨福已经在南门等候,见到杨应乾后杨福迎上前替杨应乾牵住缰绳,告诉杨应乾刚才曹弘先派人来说已经将杨名义之前居住的宅院收拾停当,让他们直接将行李搬去了那里,杨福怕杨应乾回来后找不到他们便来南门等候。 听到曹弘先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杨应乾心中不禁微微一暖,心想这个小老头对自己还是挺不错的。 当下杨应乾一拨马头对杨福道:“杨伯,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和大人商议,你先回府吧,一会我自己回去便是。” 杨福听后称是,杨应乾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杨福。 “杨伯,这几日无事你看看城中有没有中意的店铺,价钱合适的话就盘一个下来。” “少爷买店铺做什么,可是要置办家业?”杨福奇怪的问道。 “少爷我马上就要做买卖了,对了,一会我让军士带你去白沙屿,你去白沙屿接批货,大勇正在那里忙活,货接回来就先放到新宅子里吧,货物的数目等我回府后告诉我!” 随即杨应乾吩咐身边的一名卫士交代他一会带杨福去白沙屿找孙大勇,说完轻轻一挥马鞭,留下了还在原地一头雾水的老管家杨福向指挥使司衙门而去。 行到水关街,杨应乾看见路边一间售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文轩堂,思虑片刻,便将马交给身后的亲兵自己进入店内。 店老板见生意上门忙笑脸相迎:“不知贵客光临小店要买什么呀?” 杨应乾看了看摆满货架的文房四宝道:“我要买纸!” “说起纸啊,贵客可来对地方了,咱们文轩堂是这永宁卫唯一的专营文房四宝的店铺。” 店老板一边夸赞着自己店铺的专业,一边转过身,将货架上一卷卷的宣纸拿下来摆在面前的柜台上,然后一样样的向杨应乾介绍。 “贵客请看,这是上好的澄心堂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这是水纹纸,你看这花色多漂亮啊,用它手写作画再好不过了!” 杨应乾一边听着老板兴高采烈滔滔不绝的推销一边仔细的看着眼前的这些纸张,抽出一张颜色雪白质地较为坚韧的纸在手中捻了捻问道。 “老板,这是什么纸?” 听到问话老板的脸上又好像张开了一朵菊花。 “贵客好眼力,这是朝鲜国产的高丽纸,咱大明可是没有这种的,贵客看这纸色如白绫、坚韧如帛乃奇品也,只是这价格嘛,要比其他品要稍稍……..” 店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搓了搓手指。 杨应乾不想再听这老板啰嗦,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 “有多少我包了,这是定金,稍晚些我派家人来取,全部高丽纸都给我裁成手掌大小的方形纸片!” 随即杨应乾抽出一张纸,用货柜上放着的小刀将一张纸割成了大小相等的二十张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纸片,向老板扬了扬便揣进了怀里。 老板看着杨应乾的一顿操作是满头雾水,看着上好的高丽纸被这样糟蹋不禁感觉眼前这年轻公子是个神经病,不过人家既然付了钱,他也懒得管人家怎么处理这些纸了。 出了文轩堂,杨应乾再次上马,一行人直奔指挥使司衙门而去。 赶到后堂,曹弘先在院里正在逗弄着鸟笼里一只虎皮鹦鹉,看见杨应乾过来,停下手里的动作,笑眯眯的看着杨应乾道:“怎么样应乾,白沙屿那边什么情况?” 杨应乾冲着曹弘先神秘一笑:“大人,请移步内堂,下官有件稀罕物要给大人看看。” 曹弘先呵呵一笑:“你这小子,还在这里卖起关子了!”说着便带着杨应乾走进了内堂。 曹弘先在上首做好,然后就看到杨应乾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又从腰间摘下一个小布袋。 只见杨应乾将纸片从中间折出一个痕迹,又从布袋里抓起一小把类似干草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洒在纸上,然后又将纸片卷成了柱状。 “我说你小子这是搞什么呢?红毛鬼商船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 杨应乾神秘一笑:“大人,商船的事不急,你先尝尝这个!”说着杨应乾便将卷好的烟卷塞到了曹弘先的嘴里。 刚才从白沙屿回来的时候杨应乾特意找克里斯先要了点烟丝,作为一个烟民,杨应乾很明白只有让曹弘先尝过这个他才会更加支持这个事情。 见杨应乾将这个奇怪的东西塞到自己嘴里曹弘先不禁大骇叫道:“你小子这个给我吃什么,想要加害于我吗?” 杨应乾忙笑着解释:“大人,此乃海外消遣之物,名叫烟草把它含于口中点燃,吸入体内,感觉颇为奥妙,夷人曾有云,餐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 听到杨应乾说此物是由海外传来,曹弘先当下也是十分感兴趣,忙不迭将烟卷叼在嘴上道:“来,快给本官点上!” 杨应乾心中暗笑,从袖中掏出火折子便将曹弘先嘴里的烟卷点燃,刚想告诉他第一口要慢慢吸,曹弘先的莽夫本性就发作了,憋足气猛地吸了一口。 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杨应乾不禁一脸黑线,忙上前拍着曹弘先的背道:“下官忘记提醒大人了,此物初次尝试需要缓缓吸入,否则会被烟气呛到。” 杨应乾本以为曹弘先会受不了将烟丢到一边,没想到曹弘先缓过劲之后哈哈一声大笑:“这东西够辣、够痛快!合乎本官的性子!” 说着曹弘先便又将烟卷放在嘴里抽了起来,不一会便抽完了一支。 “小子,再给本官点一支!”曹弘先冲杨应乾招招手道。 杨应乾微微一笑,又给曹弘先卷了一支道:“大人,此物虽别有一番风味,但多用会伤身,大人每日小抽几支解解乏味即可。” 曹弘先又是抽了一口,随即玩味的看着杨应乾说道:“你小子,还有别的事要说吧。” 杨应乾冲曹弘先抱拳一笑:“大人英明。” 随即杨应乾面色一正:“下官这几日一直在思考如何重振我永宁卫的威名,思来想去,无非是练兵、整军,有朝一日若朝廷再召用我等可一雪浑河之耻,报效朝廷。” 曹弘先并未接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杨应乾又抽了一口烟。 随即杨应乾话锋一转:“然而无论练兵还是整军,都需要大量的军费,可我大明先是历经大行皇帝一朝三大征,金又逢辽东鞑子屡屡进犯辽东,国库早已空虚,万万不可能有多余的军饷给我们练兵。” “你想说什么?”曹弘先的眼中射出几道光芒,完全不似一个粗鲁莽夫,而像一只活在世上多年的老狐狸。 此时堂中一片宁静,只有院中的那只虎皮鹦鹉还在叽叽喳喳的聒噪着。 “今日白沙屿的这艘商船乃是一艘触礁搁浅的佛郎机商船,船上载运的便是这烟草,商船船长克里斯非常想与我大明通商,下官想凭借通商之利助我们重振卫所。” 杨应乾一口气说完,曹弘先却没了动静,紧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沉默良久才道。 “朝廷官员私自通商,罪过可不小啊,如果被朝廷知晓了.......”后面的话曹弘先没有说出来,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杨应乾。 杨应乾再次抱拳:“下官将假托府中管家杨福的名义在卫所中开办商行,掩人耳目。” 其实这个办法还是比较可行的,明末虽然依然还有海禁政策,但不少南方官员的家属都赶着海运走私的勾当,从这一点,到还说的过去。 见曹弘先依旧没有表示,杨应乾又道:“通商后的获利,下官准备五成用来发展卫所,一成用来维持商行运转,剩余四成,全都交由大人用于朝廷中各种关系的周转。” 杨应乾知道,面前的曹弘先可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从他刚才的眼神中就已经看出眼前的这个老头子绝对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在聪明人面前,还是直来直去比较好。 曹弘先仍旧没有说话,盯着杨应乾看了一会,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性子还真像你爹!” 随即曹弘先轻笑一声,起身在杨应乾的肩膀上又是拍了一记。 “我已经老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把我那一份也用在卫所里吧,我看看你小子到底能干出个什么样,只是有一点.......” 杨应乾听到曹弘先的话先是一喜,可听见曹弘先留了半句话,不禁又愣愣的盯着他,等着他下半句话。 “以后老子这每月的烟草,你小子得给我包了!” 听到这句话,二人同时相视一阵大笑,笑声只吓的院中的那只虎皮鹦鹉一阵乱扑腾。 和曹弘先商量好通商的事情后,杨应乾便告辞离开了指挥使司衙门去向自己的宅子。 在永宁卫的新家就在距离指挥使司衙门不远的北门街,倒是个热闹的地段,只是此时天色渐暗,行人大多已经回了家,街道倒有了些孤寂的味道。 不多时杨应乾就来到了自己的新家,院子不算很大,但也有二进的院子,自己现在又是个光棍,就自己和十几个下人亲兵,绝对能住开了。 门前孙大勇正指挥着七八个亲兵和下人往院里搬着一个个的木箱子,看样子都是烟草。 看见杨应乾回来,孙大勇忙赶上前将杨应乾搀下马来。 “大人,那些没被打湿的货都已经搬进府里的库房放好了,小的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有个二三百石吧。大人,这玩意真能赚钱啊?” 孙大勇狐疑的问道,从白沙屿开始杨应乾就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还花了一千两白银买下这些货物,实在是让他想不明白。 杨应乾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起汤若望二人。 “杨管家把他们安排到东厢房了,我和弟兄们住西厢房,那两个红毛鬼太吓人,弟兄们都不敢和他们睡一个房间。”孙大勇一边说着一边还心有余悸的咧了咧嘴,仿佛汤若望二人真的成了吃人的罗刹鬼。 杨应乾微微一笑,并没有将孙大勇的话放在心上,对待新生事物他们总要适应一段时间。目前来讲一切的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杨应乾阿心情也不禁大好,当下笑着拍了拍孙大勇的肩膀道。 “今天乔迁新居,和弟兄们多喝几杯,明日把卫所的军户都召集到校场,本官要点兵!” 第六章 巴掌和甜枣 已近深秋的永宁卫此时已经颇有了几分凉意,福建的冬天虽然不似北方那样天寒地冻,但冷冽的风依然会顺着人的骨头缝钻进去,让人浑身难受。 永宁卫城南门外,一群身穿鸳鸯战袄的卫所军汉正排着松散的队形站在校场上。今日的风有些大,吹得军汉们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他奶奶的,老子大早晨起来连口热乎饭都没吃就到这里来喝西北风,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人!”一个瘦的颧骨高突,满脸菜色的军汉嘟囔着骂了一句。 “说是新来的指挥同知大人要检阅我们的军备,整饬卫所呢,听说指挥使曹大人已经应允了!”另一名瘦削的军汉吸了吸已经快滴到嘴边的清鼻涕悄悄的说道。 旁边满脸菜色的军汉闻听此言不屑的一笑,用手紧了紧自己身上已经四处破洞的鸳鸯战袄。 “整饬个球,老子祖爷爷那辈就是永宁卫的军户,从我爹小时候就没吃过几顿饱饭,就咱们穷军户种的那几亩地还不够给朝廷交租的,这几年刚过几天安生日子,又出了辽东这档子事,咱这穷军户是别指望能好好活着了。” 我听说新来的这个同知是老杨大人的儿子,十八九岁的雏,他能整饬个屁!您说对吧百户大人?”军汉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一边表达着他的不满一边对站在身边的百户胡二。 胡二狠狠的瞪了这两个嘴碎的军汉一眼,并没有回话,其实内心之中他也并没有将这个新来的同知大人放在眼里,铁打的卫所流水的官,不管谁来他也是一样混。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山文甲的年轻将官在十几个亲兵的簇拥下赶到了校场,身边还跟着两名金发碧眼的夷人。 来的正是杨应乾和孙大勇等人,昨日处理完商船和烟草的事情后,杨应乾便准备着手练兵的事,在这之前,他需要看看永宁卫剩下的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虽然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杨应乾赶到校场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面前的这些人,大多骨瘦如柴满脸菜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上的鸳鸯战袄也都破破烂烂,不知道已经穿了几年了,满是补丁,这样的一群人,说他们是丐帮也有人信,这样的军队,如果遇上后金鞑子,真的很难指望他们有什么战力。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棉甲的低级军官从众多军官中走出,崭新的棉甲并不能掩饰住他微凸的肚腩。 “下官城关百户所百户暂代巡城千户胡二,见过大人!”胡二来到杨应乾身边随意的拱了拱手参拜道。 杨应乾似乎是没有看见胡二轻视的眼神,而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胡千户辛苦了,永宁卫所有的军户都在这里了吗?” “回大人,卫所下辖的五个千户所的所有军户共八百二十四人全在这里了。”胡二的回答依然是十分的随意。 杨应乾并未在意,而是扫视了面前的人群,发现其中还有四个身着百户服饰的将官,想来现在眼前的这些军户就是永宁卫目前所有的班底了。 想到此,杨应乾踏前一步,高声说道:“弟兄们,我是新任的永宁卫指挥同知杨应乾,指挥使曹大人有意重整永宁卫军备,特命我来操练诸位!” 杨应乾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涌起一阵窃窃私语,站在人前的胡二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杨应乾好像并为听见这些窃窃私语,朝身后的孙大勇递了个眼色,孙大勇会意叫来身后两名亲兵,两个亲兵分别背着口沉重的口袋,口袋墩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碰撞声。 “本官知道,军户苦啊,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地里刨食,辛苦一年也攒不下多少粮食不说,老婆孩子还要跟着挨饿!” 军户们不知道这位同知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顿时校场上变得鸦雀无声。 杨应乾踏前一步将身前的两个布袋解开,白花花的银子顿时从里面露了出来,现场的众军户顿时都看呆了。 “这是白银二百两,是本官今天拿来犒劳诸位的!但是,想拿这个银子,有一个条件!” 杨应乾顿了顿,眼前的众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眼珠子早就被地上的两布袋白银给勾走了。 “条件就是,从此地围着卫城跑一圈,最先回来的二百人,每人一两银子!” 杨应乾话音刚落,军户们之间就炸开了锅,都在说这位同知大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闲的没事撒钱玩儿。 “大人,你莫不是消遣我们吧?”此时一旁的胡二突然阴恻恻的说道,永宁卫城一圈下来少说也得十几里地,自己这些人久未锻炼,跑这一圈估计半条命都没了。 杨应乾闻听此言并未生气,而是呵呵一笑:“如果诸位不放心,那本官就将此作为上任后的第一条军令,自千户一下,全部围绕卫城奔跑一圈,我会让我的亲兵队长骑马跟随,偷奸耍滑者,军法处置!” 就在这时,一个粗壮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我说你们这些人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同知大人都下令了,还磨蹭什么!大人,俺先跑着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如铁塔般的粗壮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杨应乾抱了抱拳,还没等杨应乾仔细的看清他的模样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有了这个壮汉带头,其余的军户也都陆陆续续的跑了起来,只有胡二还有他身后的两个百户带着十几个铁杆的军户纹丝未动,杨应乾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并未做理会。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跑了回来,领头的仍然是刚才那个魁梧大汉。 这时候杨应乾总算看清了他的模样,身高大概九尺,倒三角的身材活脱一座小山,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生了一圈络腮胡,活脱一个李逵再世。 不多时壮汉已经跑到了杨应乾身前,杨应乾细细观察,壮汉的胸口只是微微起伏,额头也并未有太多汗,杨应乾顿时感到了眼前这个壮汉的不一般。 “大人,俺回来了,可以给钱了吧?”壮汉一脸憨笑的看着杨应乾道。 杨应乾哈哈一笑:“当然可以!” 随即从布袋中摸出一锭一两的小元宝递到壮汉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可会武艺?” 壮汉接过银子笑的合不拢嘴,本来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跑了跑,没想到这新来的同知大人如此讲信用,当下对杨应乾的观感好了不少。 “回大人,小的永宁卫小旗刘大牛!家父生前是卫所的总旗,小的从小跟随父亲学过几手拳脚,不是小的吹牛,朝阳山上一百斤的大石头,我能抱起来两个!”刘大牛憨憨的笑着说。 杨应乾倒是很喜欢眼前这个刘大牛的性格,当下微微一笑:“大牛啊,可愿跟在本官身边做个亲兵啊?” 刘大牛低头沉思片刻,为难的说:“可是大人,俺可是吃的多,杂粮饼子放开吃俺能吃两三斤,你有这么多粮食吗?” 见这活宝的样子,杨应乾不禁哈哈大笑:“放心,你跟着本官不禁能吃饱,而且每月有饷银拿!” 听见杨应乾如此说刘大牛的嘴都快咧到天上来:“自打俺娘去世后俺就没吃过饱饭,这下好了,以后俺不怕挨饿了!” 跟刘大牛说话的这段时间,军户们都陆陆续续的跑了回来,这些军户平时就营养不良,骤然剧烈运动,一个个是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如牛,有几个严重的甚至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但是跑在前面的二百个人里,也有相当一部分身体素质好的,杨应乾嘱咐孙大勇将他们的名字意义记了下来,并给跑在前面的二百名军户每人一两白银。 拿到银子的军户们非常高兴,纷纷向杨应乾抱拳谢恩。 杨应乾抬起双手微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随即他清了清嗓子道。 “今天本官做这个事情,就是想要告诉诸位,只要听从军令,本官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兑现,今天没有拿到银子的弟兄也不要灰心,本官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你们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从今天开始结束了!” 听着杨应乾的慷慨陈词,仍然有一部分人的眼里还在半信半疑,但相当一部分人的眼里,消失已久的希望似乎又重新的燃了起来。 “不过,我们既然是官军,就要遵守军法!” 杨应乾说到这里眼光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寒冷的眼神射向了站在前排的胡二。 “胡千户,自本官站在这里,你就阳奉阴违,丝毫没有把本官的军令放在眼里,你当真以为本官治不了你!来人啊!” 随着杨应乾一声大喝,胡二还没缓过神来就和身后的两名百户一起被孙大勇和五六个亲兵按在了地上。 “胡二等三人蔑视军法,给我重打五十军棍,削去三人军职,赶出永宁卫!” 眼见杨应乾要来真的,胡二也慌了,当下大喊:“姓杨的,你敢动我,曹大人不会放过你的,永宁卫就剩我一个管队千户了!” 听着胡二渐渐远去的身影和随之而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杨应乾冷笑一声看着刚才跟随胡二三人没有听令的十几个军户道。 “今日念你们初犯,权且将责罚记下,若以后还敢再犯,定当严惩!”随即便挥了挥手,那十几个军户连忙哆哆嗦嗦的站到了一旁。 看着眼前这些军户脸上的神情,杨应乾心知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果。果然,巴掌和甜枣,都是很重要的! 第七章 谁是大姐? 适闻有客金陵至,见说江南风景异。 自成祖迁都北京之后,南京就已经没有了它最初的骄傲与荣耀,但作为这个帝国曾经的国都,还是存续着这个国家的威严和宏伟,远远望去,顿生苍穹豪迈之感。 官道上,三名骑士正不紧不慢的赶往南京,中间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三支细如笔杆长如手指的东西,一支以一种非常潇洒的姿势叼在嘴上,另外两支分别丢给了左右两人。 那两人也同样娴熟的将那细长之物叼在嘴上,随后三人先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那东西点燃,顿时一阵散发着异香的烟雾蔓延开来,三人脸上顿时浮现出满足的神情。 “大人,这烟草里面加入薄荷的精油,没想到竟然别有一番滋味了!比干烟丝更有味道了!”骑马行在年轻人左侧的一个侍卫模样的汉子吐了口烟圈说道。 “做生意嘛,就要推陈出新,老卖一种,时间长了老主顾就没有新鲜感了,还怎么赚钱?”行在中间的年轻人同样吐出一口烟圈笑着说道。 说话的年轻人正是杨应乾,此时距离他到永宁卫此时已过去了两个月。 不得不说杨府的老管家杨福是个被耽误的经商人才,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把烟草店铺经营的风生水起,还取了个附庸风雅的名字叫凌烟阁。 不知道李世民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他煞费苦心建造的供奉忠臣高阁的名字被杨应乾拿来卖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帝陵里蹦出来。 烟草一经问世便受到了众人的追捧,看来烟民是不分时代的,这段时间凌烟阁的生意是异常火爆,不仅卖到了永宁卫周边的镇海卫和平海卫,甚至连泉州府这样的大埠市面上都开始出现凌烟阁的烟草。 杨应乾抓住时机,又推出了加入薄荷精油和各种名贵药粉的高端产品薄荷烟和百草烟,应用精美的红木盒包装,一盒三十支,售价白银二十两。又是在永宁卫周边的官绅圈子里狠狠的赚了一把。 当然,烟草的大卖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曹弘先在周边府县的影响力,如果不是曹弘先积极联络周边府县的官绅,仅凭杨应乾自己吆喝,是不会这么顺利的,毕竟现在还不是后世那种信息大爆炸的年代,一个新生事物从出现到被人接受是需要时间的。 曹弘先果然信守了他的承诺,售卖烟草的利润他分文未取,只是让杨应乾仍然是塞给曹弘先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按照杨应乾的说法,曹弘先可以不要,但他必须得给。 最后曹弘先也只能是笑骂几句很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银票,随后曹弘先告诉杨应乾他的族侄曹润在金陵经商,颇有些实力,要杨应乾去金陵与他联络,或许可以将凌烟阁的买卖开到金陵。 于是杨应乾便带着孙大勇和刘大牛二人一起赶往金陵,这次除了谈生意,主要还是杨应乾想见识见识这大明故都的无限风光。 杨应乾三人在官道上又是行了一会,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卖吃食的小店,说是小店,其实也就是在官道旁用几根竹竿搭起的一个简易茶棚,卖些茶水小吃之类的,供赶路的行商歇脚吃饭。 “大人,眼瞅着日头越来越高了,小的这肚子都开始叫了,咱们在这吃点东西歇歇吧,”一旁的刘大牛咽了口唾沫对杨应乾说道。 听到刘大牛说话,一旁的孙大勇不禁笑道:“大牛,你个夯货,早晨不是刚吃了三斤肉包子,怎么又饿了,你那肠子不拐弯吗?吃下去就拉出来了!” “吃的多拉的多力气大,你倒是想这样还没有我这副好肚肠!”刘大牛鼻孔朝天反唇相讥道。 看着自己这俩手下的话是越来越重口味,杨应乾赶忙结束了这个话题。 “正好我也有些饿了,咱们便在此处歇歇脚吧。” 说罢三人将马拴在了茶棚前不远的木桩上,走进茶棚找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方桌坐了下来。 店老板是个年过六旬的老汉,见有客人上门,忙上前招呼,杨应乾见这里实在简陋,怕是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便只要了三大碗粗茶和五斤大饼。 因为没有别的客人,所以他们的饼很快便送了上来,店老板还贴心的上了两碟油汪汪的小咸菜。 “哈哈,出了军营,可是自在多了,大人,俺先吃了!” 看见吃的,刘大牛的眼里顿时就没有别的了,也忘了上下尊卑,卷起袖子抄起一张大饼就吃了起来,对于大牛这个实心眼的夯货,杨应乾还真没法子生他的气。 “大人,有个问题小的已经憋在心里两个月了,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杨应乾刚想拿起一张饼往嘴里送的时候,孙大勇突然开口问道。 杨应乾微微一笑将饼又放回原处,目光灼灼的看向孙大勇。 “你是想问练兵的事?” 孙大勇缓缓地点了点头。 “自收服这八百军户之后,大人您一不教练他们武艺,二不让他们习练兵器,而是每日让他们在山野中奔跑,站在太阳底下站……”说到这里孙大勇好像忘记了该说什么。 “站军姿,”杨应乾笑眯眯的说道。 “对对对,大人此等练兵之法,小的闻所未闻,实在不知道大人是何用意!” 杨应乾又是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孙大勇的问题。 前世的杨应乾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哪里懂得古代的练兵之法,不过在他看来,古代作战,对军队最重要的就是军纪,一支军队只要有了严格的军纪和战友间默契的配合,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就会很强大。 这种纪律性的训练,对于参加过无数次军训的杨应乾来说没有比站军姿和队列训练更有效的了。 永宁卫的这些军户平时散漫惯了,身体差而且毫无纪律性可言,后世军队的这种队列训练再加上五公里负重越野和常规的体能训练,几个月后,永宁卫这些军户的精神面貌肯定会有很大改观。 只是这些东西现在和孙大勇他们说也理解不了,杨应乾也能假装高深莫测的说道。 “这段时间,再让亲兵队的弟兄们带着众军户练练,等咱们从南京回去,你们就知道了!” 见杨应乾不想细说,孙大勇自然是不会再多问,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刘大牛已经将五斤大饼吃了一半,孙大勇笑骂一句饭桶赶忙也去抢来吃。 杨应乾无奈的看着这两人笑了笑,只得招呼老板再上一份。 这时,一个身着桃红色比甲的小姑娘的挎着一个篮子走进了茶棚,看着装束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婢。 小姑娘大约二八年华,面容清秀,颇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杨应乾不禁多看了几眼。 “爹爹,我来给你送药了!” 杨应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俏丽的小姑娘是这店老板的女儿。 看见自己的女儿来给自己送药,老汉自是非常高兴,当下接过女儿手中的篮子嗔怪的说。 “多年的老毛病了,吃药也没用,这几日你又是告假回来的吧,今天下午你就赶紧回去吧,千万不要让眉生姑娘生厌。” 听到爹爹的嗔怪和话里的关心,小姑娘嘟了嘟嘴不高兴道:“郎中说了这药得才多吃几副爹爹的病就能除根呢,眉生姑娘也很关心爹爹呢!” 老汉欣慰感叹了一声:“咱们家多亏了眉生姑娘平时的照拂才能三餐无忧,你平时可得好好的照顾眉生姑娘,她是咱家的恩人” 小姑娘莞尔一笑:“当然了爹爹,眉生姑娘待我就像亲姐姐一般,我自然要处处维护姑娘啦!” 听着父女二人温情的对话,杨应乾不禁心生感慨,自己在前世也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疼爱他的父母,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杨应乾正想着,那个小姑娘端着一盘饼来到了杨应乾三人桌旁,将饼轻轻的放在桌上轻轻一欠身道:“各位客官请慢用。” 转身的瞬间一阵清香飘进了杨应乾的脑中,想必是这个小姑娘用了什么香粉之类的物品。 一旁一直埋头吃饼的刘大牛似乎也闻到了这股香味,忙停下了吃饼的动作,耸动了下鼻子,注意到香味是从小姑娘身上飘来。 “好香的香粉啊,不知道是南京哪个铺子的,好容易出来一趟,回家得给俺娘带点金陵的时兴物件回去才是。” 只见刘大牛一边咕嘟着一边站了起来,冲着刚走回去的小姑娘喊道:“哎,我说这位大姐,你用的是这是啥香料啊,在哪里买的?” 谁知道小姑娘转过头并没有回话,而是狠狠的白了刘大牛一眼。 小姑娘的回应搞的刘大牛一头雾水。 “我说大姐,俺问你话呢!你的眼睛咋啦,上火啦?” 听着刘大牛的问话,杨应乾不禁一头黑线,刘大牛这货,要是放在后世,肯定打一辈子光棍,妥妥的钢铁直男啊! 小姑娘似乎也是被刘大牛接二连三的迷之提问惹恼了,也顾不得刘大牛是客人了,一提裙摆大大的眼睛盯着刘大牛,似乎要喷出火来。 “你才是大姐,你全家都是大姐!” 第八章 盈盈秋水自横波 看见小姑娘发了怒,杨应乾心里不禁暗自发笑,当下站起身打起圆场。 “这位姑娘请息怒,我这位随从是个夯货,还请姑娘千万不要介意,我代他想你赔礼了!”杨应乾笑呵呵的冲小姑娘抱了抱拳。 店老板这时也赶紧过来赔不是,他们这种升斗小民,打开门做生意,可是谁都不敢得罪,来往的行商客旅人员驳杂,他们惹不起的人太多了。 “各位客人,小女出言莽撞,实在是不好意思,各位客官这餐吃食,小老儿请了!”老汉神态极其谦恭,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眼前几人,尤其是女儿刚刚冲撞的那个壮汉,满脸黑髯,形似钟馗,模样甚是骇人。 杨应乾又是哈哈一笑:“无妨无妨,老汉不必如此惊慌,本来就是我这随从的不是,言语冲撞了这位姑娘!”当下冲刘大牛又是一瞪眼。 “还不赶紧给这位姑娘道歉!” “俺又没说错什么,在俺老家俺都是这么叫的……” 刘大牛口中嘟嘟囔囔的还有些不情不愿,但看见杨应乾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终究还是耷拉下了头冲小姑娘一抱拳。 “俺错了,对不起,给你赔不是了!” 看见这个糙大汉服了软,那个小姑娘也不好意思再揪着不放,冲着刘大牛轻哼了一句便转身去忙了。 杨应乾和孙大勇看着刘大牛吃瘪的表情也是感到一阵好笑,看着老汉依旧赔着笑站在一旁,杨应乾冲着老汉和善一笑:“老人家,此处距离金陵还有多少路程啊?” 老汉见眼前这位年轻人跟旁边两个大汉比起来和善了不少,当下有些忐忑的心也稳了下来,提起一旁的茶壶替三人又续上了一碗粗茶。 “这位公子想必是第一次到金陵吧,小老这个地方名叫十里铺,从此地到金陵仅十里,公子几位骑马的话,小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外城了。” 杨应乾听后点点头,三人将桌上的粗茶喝完之后,便走出了茶棚,牵过马后准备继续赶路,只是几人临走结账时,那个小姑娘依旧是一副气哼哼的模样盯着走远…….. 三人在宽敞的官道上又行了半个时辰,金陵外城的厚重城墙就已经触手可及了。 金陵的山水格局,可以用龙盘虎踞来形容,北部依托长江与淮河为天然的防御屏障,又有将军山、牛首山、幕府山、紫金山为依托,再配以宽厚高大的城墙,这座城市可谓固若金汤。 杨应乾几人自神策门入城,行至城下,杨应乾再一次被这座宏伟的故都城墙所震撼,一块块巨大的城砖用石灰和秫粥混合着浇筑在一起,坚固无比,朱老爷子为了这座城也是下了血本了。 进城之后,粗粗一看,四处尽是人头攒动,街道两旁是茶楼、酒馆和药铺,还有一些行走的卖杂货的、卖小吃的小贩不停地向身边的人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在已近黄昏的照耀下,此时的金陵城,依然可以给人一种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 曹弘先的族侄曹润在南京有家曹氏商行,就在石城门大街附近,惯做的就是走南闯北的行商生意,这次杨应乾来找他也是想通过曹润的商路,将烟草生意扩展出去。 曹润的宅子就在大名鼎鼎的乌衣巷,这乌衣巷自南北朝以来便是达官贵人的聚居地,不过唐宋以来就逐渐没落,这才有了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千古名作。 三人穿街过巷,很快便来到了曹润的宅外,这个宅子给杨应乾的唯一一个印象就是——大!真的是应了财大气粗那句话。 孙大勇上前敲门,给门子递上名帖,三人便在外等候。 不多时,院门再次打开,一个身穿员外服的青年人走了出来,正是曹弘先的侄子曹润。 “让贤弟久等了!” 曹润行至门下拱手说道。 杨应乾上下打量一番,这曹润的年纪应是比自己稍长几岁,文质彬彬的样子不像个商人,倒像个秀才。 “这几日怕是要叨扰曹兄了!”杨应乾回礼道,初次见面,曹润给他的感觉还是很舒服的,并没有普通商人身上浓浓的铜臭味。 曹润将杨应乾三人请进府中,二人在正堂分宾主落座,孙大勇和刘大牛则分站于杨应乾左右两侧,曹润打量了二人一眼,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杨应乾带来的这两名亲兵的干练。 “大伯在信中已经和我将事情交代清楚了,贤弟这烟草为兄也已尝试过了,颇有一番风味!”曹润一边说着一边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 “这南京城,为兄虽说不上手眼通天,但士绅名流为兄还是结识了一部分的,贤弟且在为兄处宽住几日,为兄各处活动一下,尽快给贤弟联络几条路子,”曹润抿了口茶微微一笑说道。 “如此小弟就先谢过兄长了!”杨应乾冲曹润抱拳谢道。 曹润听后微微一摆手,“贤弟先别着急谢我,为兄可是有条件的!” “兄长但说无妨!” “虽说大伯待我如亲生,我与贤弟也是一见如故,于情于理,为兄不能再向贤弟提条件。”曹润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杨应乾。 “可是我毕竟是个生意人,手底下几百张嘴等着吃饭,所以,贤弟之后每出一批货,我得商行都要抽取一定的分成,不知贤弟可否同意?”曹润说完之后便紧紧地盯着杨应乾的眼睛。 杨应乾却是哈哈一笑:“我当曹兄要说什么,就是曹兄不说,小弟也是要提这件事的,正该如此!只是不知曹兄认为如何分成才妥当?” “每笔生意我要三成利!”曹润竖起三根手指说道。 “成交!” 杨应乾当即同意了曹润的想法,大明虽然官府和百姓都比较穷,但是各地的士绅可是肥的流油,不然后世也不会出现流寇洗劫官绅动辄就能获得几十万白银的事情。 只要曹润的路子够广,卖的多了,利润也就多了。区区三成利,杨应乾还是舍得给的,况且克里斯往大明运的烟丝是论斤,而自己卖烟草是以根计算,怎么着也是有赚头的。 曹润却是没有想到杨应乾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不禁有些愕然。 “贤弟,你不还价吗?” 杨应乾又是哈哈一笑:“我与曹兄一见如故,曹大人在卫所又对我多有照拂,曹兄只要三成,小弟还感觉曹兄吃亏了!” 说到此处,二人相视哈哈一阵大笑。 曹润道了声好将手掌拍在桌上:“没想过贤弟如此痛快,贤弟这个朋友我曹润交定了,以后贤弟的事情就是为兄的事情!” “今夜晚晴楼,我为贤弟接风洗尘,正好我得表弟尚政今日也来了,他可是个武举人,你们肯定有很多共同的志趣,今晚,咱们来个不醉不休!” 青楼是古代夜生活文化极其重要的一环,大明立朝之后建立教坊司,官方的承认进一步推动了这一行业的发展,金陵地区的青楼产业更是异常迅猛。 十里秦淮河,两岸遍布着无数的秦楼楚馆,而晚晴楼正是这秦淮两岸牌子最响的五家青楼之一。 明代的文人士子大多喜欢流连青楼,吟诗作画,怀抱佳人,醉谈风花雪月,以此为雅事。 曹润虽不是文人,但却时常来这晚晴楼,一来是因为平时生意上的应酬,二来曹润自己闲来无事也常来此地消遣。 今日为了给杨应乾接风,曹润包下了晚晴楼最大的雅间,还特意让表弟谢尚政请来相熟的几个好友作陪,一行九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了晚晴楼。 晚晴楼是一座三层的装饰极其奢靡的建筑,内部是回廊式的建筑,中间有一处宽大的院子,三层楼的挑高使得院子有了极大的空间,院子中间有一处木质的舞台,想来是歌姬妓表演所用。 这三层楼上分布着若干的雅间,每个雅间都可以看清楚舞台上的表演,曹润包下的这个雅间在一楼,正对着舞台的中央,正是整个晚晴楼视野最好的雅间之一。 众人分宾主落座之后,曹润站起身笑吟吟的看向杨应乾。 “杨老弟,初次见面,哥哥给你介绍介绍这几位贤弟!” 不自觉间,曹润已将与杨应乾之间的称呼改为了“老弟”“哥哥”,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拉的更近了一步。 “这是我的表弟尚政,这两位是洪安澜贤弟和湛濯之贤弟,两位贤弟和尚政都是武举出身。” 杨应乾笑着冲三人拱拱手,三人也都微笑还礼。 “这两位是秦六郎和陈子龙贤弟,二位贤弟也俱是举人出身!” 听着曹润的介绍,杨应乾不禁心中暗暗吃惊,举人在明代就已经是官员身份了,这个曹润一介商贾,身边的朋友竟有这么多的后备干部,此人的能量,当真不可小觑。 曹润又是给众人介绍了杨应乾的身份,众人闻听杨应乾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卫所的实职同知,当下也是对杨应乾多了几分重视。 以酒为媒,几杯酒下肚,桌上的众人气氛便热烈的起来,席间杨应乾拿出烟草给众人品尝,更是将气氛推向了一个高潮。 “杨兄,这烟草吸入腹中确实别有一番滋味,以美酒佐之,竟有飘飘欲仙之感!”一旁的秦六郎吐出一口烟圈,醉眼蒙眬道。 “我看六郎这飘飘欲仙不光是因为烟草,还因为眉生姑娘今晚要登台献艺吧!”同样已是醉醺醺的洪安澜面色促狭地调笑道。 听见眉生这个名字杨应乾不禁有些熟悉,好像在那个十里铺的茶棚中听那个俏丽的小姑娘提起过,那个小姑娘应该就是这位眉生姑娘的侍女了。 “不知这位眉生姑娘是?” “这眉生姑娘姓顾,芳名横波。乃是这晚晴楼第一花魁,色艺双绝,号称南曲第一!”谢尚政接过话头说道。“也是咱们六郎倾慕的姑娘!” 见被说中心事,秦六郎本就因饮酒而泛红的脸显得更红了。 “哎哎哎,快看快看,眉生姑娘姑娘出来了!” 一旁的洪安澜和湛濯之兴奋的喊道,众人忙向外看去。 一个庄妍靓雅,鬓发如云,桃花满面,腰肢轻曼的女子身着一袭粉红色纱裙,款款自秀楼走出,明亮的眸子,恰如一泓秋水,雅间中的众人,在这一瞬间竟是全都失了神......... 第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顾横波如仙子般移步院中,对着看台的诸多宾客微微做了一个万福,却并未在院中多做停留,只是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又从另一边的楼梯进了一间纱帘遮盖的雅间。 虽只是短暂的露面,却也已经将杨应乾周围的这些年轻才子们迷了个七荤八素。纵使杨应乾在后世见过那么多的明星,竟也是有了片刻的失神。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听到眉生姑娘唱曲,当真是粘了扬贤弟的福气啊!”湛濯之在一旁拍了拍杨应乾的肩膀一脸享受的说道。 杨应乾不禁感到奇怪,原来似顾横波这种花魁,是有选择客人的权利的,而且也仅限于唱唱曲,谈谈诗词,至于其他的,想都别想。 不过晚晴楼为了利用顾横波这块金字招牌,也会不定期的让顾横波在那间挂有纱帘的雅间唱几首曲子。 没想到,虽然看不到顾横波的容颜,但是晚晴楼的生意却更好了,在杨应乾看来,这也就是后世常用的饥饿营销的商业运行模式。 此时,朱唇轻启,声音也如清泉般,涓涓细流。清脆明亮却又婉转柔和,听入耳中,沁人心扉。一阵吴侬软语自纱帘后传出,钻进众人的耳朵里,仿佛让人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杨应乾细细的听了听,有几分后世苏州评弹的调子,确实十分悦耳,不过对于听遍了电子音乐的杨应乾来说,也只是觉得顾横波的声音确实是悦耳动人,倒不似身边几人那般听的如痴如醉。 “要是能和眉生姑娘对面而坐谈谈诗词歌赋该是一件多么雅致的一件事啊!” 湛濯之左手托着脸,右手夹着烟草,一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样子。 “那还不简单,眉生姑娘向来钟情诗词,只要你写一篇诗作,托人递进去,没准眉生姑娘就约你对面长谈了。”一旁的谢尚政促狭道。 “没用的,我不知写过多少诗词了,全都是泥牛入海!眉生姑娘的眼光高着呢!”一直在一旁喝闷酒的秦六郎长叹了一口气情绪似乎是有些低落。 见秦六郎情绪不高,坐在主位的曹润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便提议道。 “我看今日到场的都是青年才俊,不如这样,你们各自写一首诗词,我托人给眉生姑娘递进去,看看哪位贤弟有幸得姑娘青睐,成为眉生姑娘的入幕之宾也说不定啊!” 闻听此言,一旁的谢尚政也起哄道:“表哥这个提议不错,我看我们就都写一写好了,权当是行酒令了!” 经谢尚政一鼓动,洪安澜和湛濯之不禁也有些意动,毕竟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当下谢尚政便唤来门外的杂役要来笔墨。 看见这些才子要现场作诗,杨应乾心里还真有些打怵,虽说自己小时候练过几天毛笔字,但自己这水平和在场这几位比就拿不上台面了。 可是在场的这些都是举人身份,只有自己是世袭来的官职,若是不写,未免又显得有些露怯,杨应乾的心思飞快转动,思索着应对之策。 很快杂役就拿来了几套笔墨纸砚在众人面前。 谢尚政和洪安澜几人首先兴致勃勃的在纸上写了起来,杨应乾苦笑一声,也只能在纸上写下一首词,而秦六郎和陈子龙却一直未动笔,只是默默的喝着闷酒。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众人就都写好了,谢尚政又是促狭的一笑将自己的诗稿对折起来:“今日有美酒相佐,我这首诗作必得眉生姑娘青睐!” 众人只是笑笑,也相继将自己的诗稿对折了起来,曹润却是没有参与这件风雅之事,只是唤过一旁的杂役,递给他一锭银子,让他将众人的诗稿送去顾横波所在的雅间。 杂役走后,众人正待谈论一番,湛濯之却咦了一声。 “六郎和子龙为何没有做诗啊?” 经湛濯之一说,众人才发觉,秦六郎和陈子龙面前的纸笔确实未曾动过。 谢尚政在一旁哈哈一笑:“六郎怕是最近被眉生姑娘拒绝了太多次,心灰意冷了。只是子龙为何不做一首呢?我记得你的笔锋还是颇有些犀利的!” 就在这时,自打一开始就一直未怎么说话的陈子龙叹了一口气,喷出一口浓浓的酒气,将酒杯重重放在了桌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如今鞑子犯边,辽东国土沦丧,数万大明将士在前线流血。庙堂之上又有奸佞意图祸乱朝纲,而我等不思如何为君分忧却还在这里沉迷酒色,这又怎么对得起朝廷对我们多年的栽培……..” ……...... 方桌上,红色的蜡烛哔哔啵啵的燃着,烛光照耀着顾横波那张晶莹如玉的脸庞。 她本是出身平民之家,奈何家中贫困,父母将她买入了青楼,老鸨见她姿容出众,自小邀请名士教授她琴棋书画。 她也没有辜负老鸨对她的期望,长大后不仅有了一副绝世容颜更是精通琴棋书画,二八年华就已成为了秦淮花魁。 老鸨特意为她在后院单独起了一座秀楼,她将秀楼命名为眉楼。那之后她便将本名顾媚改做了横波,似是要与之前的人生做个告别。 只是,虽然受万千风流名士追捧,她所居住的眉楼每日门庭若市,可又有几人又真懂得她的内心呢? 就像桌上放着的这几份诗稿,这些自称才子的写诗之人,冠冕堂皇的美其名曰想要与她对坐论诗,可是他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的心里很清楚。 顾横波百无聊赖的翻着面前的一堆诗稿,每次她在前厅唱完曲之后,回到居住的眉楼总要看一看这些送来的诗稿,也许是当作一种消遣,也许是她想在这一堆纸中找到一个能看懂她的人…… 一个瞬间,顾横波的眼睛好像瞬间亮了起来,她从面前的一堆诗稿中抽出了一张。 字有些丑,可是,这一个个丑字连在一起,却让她的眼睛再也无法从纸上挪开。 这是一首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晚晴楼二楼雅间里的气氛,在陈子龙说出那一番话后就降至了冰点,众人全都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应乾发现这位陈子龙仁兄还真有点愤怒青年的意思,当下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兴趣。 陈子龙却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拿起桌上的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喝完后将酒壶丢在一边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嘴。 “国家养士三百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陈子龙确实有些醉了,只见他站起身一只脚踏在锦凳之上。 “给我一万人,我保证一年之内解决辽东边患,收复开原铁岭诸卫所,将那野猪皮的头颅斩于剑下承至御前!” 说着陈子龙便有些癫狂的大笑起来。 一旁的湛濯之和洪安澜连忙起身拉住陈子龙。 “子龙、子龙,你醉了!” 陈子龙打飞二人的手:“我没醉,今年的恩科诸兄务必高中,届时我等众正盈朝,也好与朝中诸公与那些阉竖斗上一斗,还我朝政清明!” 陈子龙此话一出,坐在诸位的曹润终于忍不住了,赶忙让谢尚政几人将陈子龙强行按下给他灌了几杯茶水。 南京虽然远离朝廷,但有些风吹草动还是传到了这里,新帝登基,专宠魏忠贤。魏忠贤与其党羽飞扬跋扈,干预朝政,隐隐有霍乱朝纲之势。 厂卫密探遍布两京十三省,可谓无孔不入,万一陈子龙的酒后之言传到魏忠贤的耳朵里,难保不会影响他日后的仕途。 被灌了两大碗茶水之后,陈子龙顿时安静了下来,眼睛半眯着似乎是要睡着了。 曹润见气氛有些沉闷,忙打了个哈哈:“子龙怕是吃酒吃的太多了,说的这些胡话!” 陈子龙此人,虽是莽撞冲动,书生意气,但确实一颗拳拳的报国之心,经受些磨砺,未必不能成为国之栋梁,随即杨应乾淡淡一笑。 “子龙兄也是肺腑之言,报国之心,让我等汗颜,他日若能与子龙兄一起报效大明,当为人生大幸!”听闻杨应乾此言,湛濯之等人纷纷出言应和。 因陈子龙已是醉如烂泥,众人也不好再继续喝了,未到子时,众人便在晚晴楼门口相互拱手作别,相约改日再聚。 曹润本想要杨应乾搭自己的马车一同回去,但杨应乾觉得今晚喝的太多,便谢绝了曹润的好意,与孙大勇二人步行回去。 孙大勇和刘大牛因为护卫杨应乾的职责所系今晚倒是没有饮酒,早早的便下楼等在了门口。 “可算是结束了,俺是真的受不了这里的环境,乌烟瘴气的,真不知道这种地方有什么好,这些才子举人老爷都争着来,那个什么眉生姑娘俺觉得也没有多俊俏啊!” 刘大牛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杨应乾一阵苦笑,这夯货真是不解风情,随即便要带着二人离开。 “杨公子请留步,我家小姐请公子入楼一叙........” 三人正欲离开,一个俏丽的小姑娘从晚晴楼追出来喊住了几人…….. 第十章 可以教我写字吗?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杨应乾下意识回头望去,竟然是白天在十里铺茶棚里和刘大牛斗嘴的那个小姑娘。 “姑娘叫住我可是有事?”杨应乾疑惑的问道。 小姑娘冲着杨应乾微微道了个万福,却是冲着杨应乾身边的刘大牛抛了个小小的白眼,刘大牛的鼻子顿时气歪了,碍着杨应乾在场,不好发作,只好生生将那口气憋回了肚里。 小姑娘见自己占了个小小的上风,得胜般的轻哼一声。 “公子的诗作我家小姐已经看到了,特意让婢子来请公子过楼一叙。” 原来眼前这个小姑娘正是顾横波的贴身侍女夏荷,杨应乾听到顾横波的邀请心里着实是一阵发慌,倒不是因为佳人相邀的受宠若惊,而是因为心虚。 本来就是怕在人前露怯才临时拿这首诗来应付谢尚政他们,谁曾想弄巧成拙了,自己大学学的又不是汉语言文学,会的诗词拢共就那么几首,就这么去顾横波面前,聊不到几句肯定露馅,当下便打定主意,这顾横波是万万不能见的。 当下杨应乾忙用手扶住额头:“这位姑娘,实在不巧,今日和几位好友相遇,实在高兴,多喝了几杯水酒,现在还真是有点头晕了!怕是要弗了眉生姑娘的美意了。” 听到杨应乾的话,夏荷不禁掩嘴轻笑。 “公子好生奇怪,若是其他的才子知道是我家小姐相请,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公子却百般推脱,即是如此,却又为何将诗作递给我家小姐。” 纵是杨应乾两世为人,脸皮够厚,此时也被夏荷说的是一阵尴尬,此时一旁的孙大勇看出了杨应乾的尴尬,忙上前一步道。 “公子,我看你就跟这位姑娘进去吧,我跟大牛先回去,明天再来接你!” 说着孙大勇便拉着刘大牛朝远处走,刘大牛被孙大勇拉着还有些不情不愿。 “大勇哥,咱们走了谁保护大人啊,那个丫头这么凶,她那个小姐保不齐也是个凶神恶煞的婆娘,咱们还是跟大人一块进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啊!” 可是刘大牛对杨应乾的拳拳关心只换来了孙大勇在他脑袋上的一个脑瓜嘣。 “你个夯货,真傻假傻,快跟我走,莫要坏了大人好事!” “好事儿?啥好事,大勇哥你快说给我听听……..” 看着二人拉拉扯扯的渐行渐远,杨应乾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尴尬,转过头发现小姑娘夏荷依旧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当下也只好冲夏荷微一抱拳:“还请姑娘前面引路。” 跟着夏荷穿过喧嚣的前厅进入晚晴楼的后院,一幢独栋的小楼出现在杨应乾杨应乾的面前。 夏荷将杨应乾引导小楼的楼梯前停住脚步,转过身又是冲杨应乾甜甜一笑。 “公子,我家小姐正在楼上恭候,婢子就不跟您上去了!”说罢夏荷便转过身静静的侍立在了楼梯一侧。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杨应乾也就不作他想,大不了就是丢个人嘛。 拾级而上,木质的台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的清楚。 走到门外,杨应乾轻轻地敲了敲房门,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不多时,屋门打开,顾横波那张柔美如玉的脸庞出现在杨应乾的视线里,无暇的脸上还挂着两个动人的梨涡。 “眉生在此恭候公子多时了!” 与刚才从房间内远远地望着顾横波不同,当她如此近距离的站在杨应乾面前的时候,顾盼间展现出的婉约竟是让杨应乾的内心不禁微微的一跳。 顾横波微微侧身将杨应乾让进屋内,杨应乾进屋后稍稍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置,房间虽是不大,但是却充满着女儿家的整洁和素雅。 房间的正中是一张圆桌,材质应是价值不菲的红木,桌上此时正摆着一套笔墨纸砚,最上的一张纸上写着几行字。 杨应乾上前一看,正是刚才自己写的那首诗,不过字迹却不是杨应乾的狗爬体,几行小字娟秀方正,跃然纸上,煞是好看,想必是顾横波的字迹。 “公子的这篇诗实在精妙,方才眉生忍不住临摹一份,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顾横波见到杨应乾盯着桌上的纸张,浅笑一声道。 杨应乾哈哈一笑:“眉生姑娘过谦了,我虽然不擅书画,却也能看出,姑娘的字,没有数年的功夫是练不出的。” 杨应乾说着走到桌前坐下,将那张字拿在手中看了看,似乎是再次确认一番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好字,好字,不知姑娘可愿割爱,将此墨宝赠与我!” “一幅字而已,公子喜欢拿去便是。” 顾横波盈盈一笑,缓步到杨应乾对面的座位,轻轻地坐了下来。 “眉生闻听公子说话不似金陵口音,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 “福建永宁卫杨应乾!” 顾横波微微颔首,脸上又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公子的这首诗,直抒性灵,虽不事雕琢,却颇有唐后主遗风,虽情真意切,却又痛彻肺腑,想来杨公子也是有真性情之人。” 听着顾横波的夸赞,杨应乾的脸上不禁有些暗暗的发烧,心想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干为好,要不然容易损阴德,当下便打了个哈哈。 “不瞒姑娘,这首诗是我抄的!” 闻听此言,顾横波不禁掩嘴轻笑:“公子莫要说笑,哪有抄诗的人自己承认的,莫不是公子已经知道眉生有事相求?” 闻听顾横波此言,杨应乾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冲顾横波拱手道:“姑娘有事请讲,但说无妨!” 顾横波此时却突然有些俏皮的看了杨应乾一眼:“这件事对于公子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似乎是看到了杨应乾脸上的不解,顾横波没有再继续卖关子,起身给杨应乾面前的茶盏添了些茶水继续说道。 “今日公子所做之诗眉生十分喜欢,想要将它谱成曲在晚晴楼传唱,可这等诗作只一首未免有些意犹未尽之感,所以想请公子再赋诗一首,与此诗配为一双。” 听到顾横波此话,杨应乾不禁一个头两个大,虽然说这时候纳兰性德也不能从地里爬出来掐自己脖子,但总是抄这位老兄的诗也说不过去啊。 这要是穿越到唐朝以前还好说,可明代以后成器的诗人掰掰指头也就那几个,自己能背出来的,还真只有纳兰性德的。 见杨应乾默不作声表情怪异,顾横波还当是杨应乾不乐意当下又是微微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推到杨应乾面前。 “这些银两,权当是公子的润笔之资,公子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面前守着这样一个绝色佳人,杨应乾要是伸手去拿这钱,那可真是人神共愤了。 左右一首也是抄,两首也是抄,杨应乾索性也就放飞自己了,当下哈哈一笑。 “眉生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一时想不到该写什么,因此有些神游天外,左右一首诗,我这便写来送与姑娘。” 说罢杨应乾便站起身,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顾横波此时也走到了杨应乾身后,看着杨应乾别扭的握笔姿势,不禁掩嘴轻笑,可是,随着一个个的字跃然纸上,顾横波的眼神渐渐的有些失神,樱唇轻启,不自觉将纸上的字一个个的读了出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姑娘可还满意?” 一盏茶的功夫,一首新词写完,杨应乾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笑吟吟的说道。 顾横波似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清明。 “这词自然是缀玉联珠,只是公子这字,眉生实在不敢恭维。”顾横波竟是难得的调笑了一句。 “如此,不如姑娘以后教我写字吧!” 杨应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或许是今晚酒确实喝的太多了,亦或是…….. 而顾横波却只是有片刻的发愣转而那两个好看的梨涡再次出现在脸上。 第十一章 金陵六杰初聚 杨应乾回到曹润府上的时候众人都没起床,只有几个曹府的下人在打扫院子,下人们见到杨应乾回来,都知道这是老爷的贵客,都是赶忙停下手里的活计给杨应乾打招呼,杨应乾都一一微笑回应。 走进正堂,杨应乾坐到下首一张椅子上,或许是昨夜的酒劲儿还未消尽,杨应乾觉得口中有些发干,看看旁边的茶案上放着一壶茶,也不管是不是隔夜茶,倒进茶杯里仰头就喝了一杯。 茶是温热的,杨应乾咂咂嘴品了品,感觉不错,便又喝了一杯。两杯清茶入腹,身体的不适缓解了一些,杨应乾又不禁回想起昨夜种种,仿佛在梦中,不禁有些出神。 正在此时,伸着懒腰的谢尚政从正堂前经过,看见了正在屋内发呆的杨应乾。 “杨兄,你回来了!昨晚感觉如何?”谢尚政几步走进屋内拍了拍杨应乾的肩膀一脸促狭道。 “嗯?”杨应乾被谢尚政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的愣住了。 谢尚政又是轻轻拍了拍杨应乾的肩膀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 “昨夜我和表哥回来后便想等你回来我们兄弟几人再小酌几杯,可是等来等去只有你那两个亲兵回来了,你那个姓孙的亲兵队长还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要不是刘兄弟坦诚相告,兄弟我还不知道你被眉生姑娘请去了!” 谢尚政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杨应乾道。 此时杨应乾已经在心里将刘大牛这个夯货骂了几百遍,当下苦笑一声:“谢兄莫要误会,昨夜眉生姑娘只是将我邀去谈论一下诗词!” 而谢尚政却是不信,仍然一副兄弟都了解的贱笑:“杨兄放心,此事兄弟会给你保密的,断不会说与六郎知晓!” 杨应乾鄙视的看了谢尚政一眼,这年头举人就这思想觉悟?怪不得打不过野猪皮,当下也不再解释,而是又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 哪知身边的谢尚政幽幽一叹:“只是眉生姑娘这身份只能当你的妾侍,成不了正妻啊!” 杨应乾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随即一口茶水喷出老远,无奈的瞪了谢尚政一眼,站起身便要走出正堂。 见杨应乾要离开,谢尚政忙紧走几步拽住杨应乾的衣袖。 “杨兄且慢,兄弟有一事要与杨兄相商!” 杨应乾转过身,谢尚政脸上的戏谑之色已全然不见,当下杨应乾的脸色不免也郑重起来,谢尚政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便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谢尚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杨应乾的茶杯续上茶水,转而坐到杨应乾的对面定定的看着杨应乾。 “杨兄,昨晚我们在晚晴楼时,我无意间听到孙兄弟谈起你在永宁卫做的一些事情。” “杨兄到任不过数月,便行雷霆手段,裁撤冗员,整合军户,就连练兵之法也是兄弟闻所未闻,我想杨兄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可能只是为了区区烟草生意吧?” 谢尚政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应乾,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答案。 “不知谢兄想说什么?”杨应乾看着谢尚政说道。 谢尚政似乎是有些说累了,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杨兄应该知道,还有数月便是春闱之期,六郎和子龙再有几日便要动身进京赶考了。” 听着谢尚政的话,杨应乾不禁有些奇怪。 “洪兄、湛兄你们不也是武举人的功名在身吗?为何不同子龙他们一起赴京呢?” 谢尚政轻叹一口气:“现今我大明外有强敌,内有奸佞,实在是内忧外患。但魏阉现在气焰甚嚣,子龙昨夜的义愤之言怕是难以实现,就连当朝首辅叶大人现在对魏阉都毫无办法,不得不避其锋芒,子龙他们就算考中进士在朝中怕也是难有作为。” 杨应乾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谢尚政的话,从他的话中,可以感觉出谢尚政此人是一个眼光长远之人,比之陈子龙的书生意气更多了几分谋略。 见杨应乾在打量着自己,谢尚政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所以昨晚我同安澜和濯之二人商议,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与其弄个难有作为的进士头衔,不如投身军伍,血洒边疆,也对得起朝廷多年的栽培了!” 话到此谢尚政的情绪不禁有些激动,脸上也泛起一阵潮红,杨应乾似乎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 “本来我们三人商量好去辽东,奈何没有门路,正巧结识杨兄,听闻杨兄在永宁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就知道杨兄定是个做大事的人,所以我三人想去永宁投奔杨兄!” 听到这话杨应乾还是稍微有些吃惊的,毕竟以他们武举人的身份,高中之后少说也是个三四品的武官,小小的永宁卫,指挥使也才是正三品的武官,他们到自己手下,恐怕连个五品官都混不上。 “三位兄台如此厚爱,应乾受宠若惊,只是若去永宁,怕是给不了三位太高的官职。”杨应乾看着谢尚政微笑道。 闻听此言谢尚政哈哈大笑:“杨兄且宽心,若为官职,我们就去投魏阉了,只要能为国效力,就算为一马前卒又如何!” 听到谢尚政的这番豪言,杨应乾的心里不禁也有些激动,当下站起身:“此番来南京,收获实在颇丰,得几位兄台相助,我永宁卫重振军风指日可待!” 见杨应乾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谢尚政非常兴奋,忙起身说将洪安澜他们几人找来,大家一醉方休。 当日中午洪安澜等人齐聚曹府,六人再次喝的酩酊大醉,席间陈子龙的愤青之力再次爆发,非得拉着几人效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几人扭过不只好照做。 几人分别报出生辰,谢尚政年岁最大排行第一,杨应乾次之,洪安澜行三,陈子龙行四,湛濯之行五,秦六郎年龄最小,排行最末,倒是应了他的六郎一名。 结拜完之后谢尚政笑称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兄弟六人金陵六杰聚首也算是效法古人了。 那天之后,陈子龙和秦六郎二人便返回家中,没过几日便赴京赶考。临行之时与杨应乾几人约定若高中必回南京与众兄弟相会。 之后的几天,杨应乾跟着曹润见了他商行下面各分号的掌柜,杨应乾才真正的感觉到曹润的生意做得确实不小,不仅在山东、湖广、河南多省开有分号,就连蒙古诸部都有所联系,看来自己的烟草以后是不愁销路了。 安排好生意的事情之后,杨应乾还特意去晚晴楼和顾横波告别,约定下次来南京再来向她请教写字,随后杨应乾就准备返回永宁卫了,谢尚政三人也早就打点好了行装,和杨应乾一同返回。 或许是归心似箭,几人返回永宁的时候比来时快了很多,只小半天的功夫,就已经赶到了离永宁卫不远的惠安县。 进入惠安县境之后,六人便放缓了马速,让人和马都有休息一下。 谢尚政三人从未到过福建,对福建的人文倒是很感兴趣,一路上左顾右盼看个不停。 “二弟,刚才去向眉生姑娘道别,我观眉生姑娘神情,可是颇有不舍之意呢,似眉生姑娘这等角色,二弟可要好好把握呀。”谢尚政一边欣赏着周边的风景,一边似不经意的和杨应乾说道。 杨应乾当然明白谢尚政的意思,只是顾横波与他只见过一次面,加上今天才见了第二面,要说这就对他情根深种,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 顾横波此时对他更多的应该只是敬佩吧,毕竟那两首诗还是挺唬人的。 况且金陵繁华之地,达官贵人不在少数,有才学有功名的更多,况且自己又远在永宁,或许下次再来南京时,她以嫁做人妇也说不定,自己当务之急就是迅速让永宁卫形成一定的战斗力,杨应乾模糊记得,天启年间大明的对外战争就没停过。 杨应乾还未从沉思中缓过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混合着兵器碰撞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的树林中传出来。 突然,一个手持长剑的年轻人从树林中奔出,年轻人似乎是受了伤,浑身是血,脚步有些踉跄。五名身穿黑衣腰缠红带的大汉手持钢刀紧跟着年轻人窜出了树林将他围在了中间。 或许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年轻人的抵抗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刚才突发变故时孙大勇和刘大牛便抽出佩刀将杨应乾护在身后,谢尚政三人也是拔出了佩剑警惕的看着前方。 孙大勇还未从军前在莆田南少林出家,走南闯北,对各地的武功流派颇有见地。 “那个用剑的小子功力不低,应该是个内家高手,放在平时就算是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应该之前遭了暗算才会被这几个人缠住。”孙大勇紧锁着眉头说道。 说话间,年轻人又是中了一刀,随即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其中一个黑衣人正欲补刀,被另一个黑衣人拉住并向杨应乾他们的方向指了指。 这些人似乎是很怕暴露行踪,在发现自己的行为被人看见之后便迅速的钻进了树林,只留下那个年轻人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第十二章 厨子换炮 “大勇,救人!” 见那伙行凶之人遁进树林而去,杨应乾等人赶忙跑到近前查看年轻人伤势,因怕树林之中还藏有伏兵,杨应乾并未让刘大牛等人进树林追击。 刚才几人离得距离较远,只看见年轻人浑身是血,走到近前细看之下发现年轻人确实伤的不轻,除了衣衫尽皆破烂,露出的伤口大小更是十余处,最重的一处在后心,似被宽背刀所伤,伤口入肉极深几欲见骨。 孙大勇看了看年轻人的伤势,脸色十分凝重。 “他这身上新伤旧伤十几处,看来那伙人已经追杀他很久了,我只能替他简单处理一下,还是得抓紧赶回卫所请郎中为他医治才稳妥。” 听孙大勇如此说,当下众人便马上行动起来,杨应乾让刘大牛回卫所叫人和郎中,并找一辆马车来。孙大勇则就地给年轻人简单的包扎伤口,而谢尚政则带着洪安澜和湛濯之在周边警戒,以防那伙人再杀回来。 不远处的树林中,几个黑衣人借着树木的遮挡正朝着杨应乾他们所在的方向张望。 “香主,趁他们现在没有防备,咱们冲出去做了他们!”其中一个黑衣人跃跃欲试道。 “不可!”被叫做香主的黑衣人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年轻人。 “那几个人都是硬茬子,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好像是官府中人,现在教主大业未成,不能让官府发现我们的行踪。” 黑衣人说着又是恨恨的看了年轻人一眼:“血剑门已经被圣教灭了,剩下这一条小鱼料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走,我们回去复命!” 树影微动,几名黑衣人的身影很快便在浓郁的树林中消失了…….. 此地距离永宁卫已是很近,不多时刘大牛便带着四个骑马的士兵和一驾马车赶来,马车上还载着一个卫所的郎中。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年轻人抬上马车便飞快的赶回了永宁卫。 回到卫城之后,杨应乾嘱咐孙大勇将年轻人安顿在自己家中,交代郎中务必要将年轻人救回来,随后便带着谢尚政三人赶往指挥使司衙门拜见曹弘先。 对于谢尚政他们三个武举人能够加入永宁卫,曹弘先自然是十分欢喜,去年的浑河之战,永宁卫的指挥系统基本上报销了,就剩了个胡二还被杨应乾给废了。 杨应乾去南京的这段时间曹弘先一直在物色中下级军官的人选,也给福建都指挥使司去了行文,可各地的卫所军备都是废弛已久,哪有多余的军官调给永宁卫,所以这篇行文也就如泥牛入海了。 这次杨应乾带回了谢尚政三人,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当即就决定亲自去都指挥使司活动,给三人分别委以指挥佥事的职位。 按朝廷官职,卫所一级,除指挥使一人外,还设有指挥同知二人,指挥佥事四人,镇抚二人。只不过自嘉靖朝开始,各地卫所武备废弛,军户逃散严重,卫所军官的编制也基本达不到满额的配置了。 不管怎么说,谢尚政三人还是十分高兴的,指挥佥事好歹也是朝廷承认的正四品武官,对于他们几个来讲,起点已经很高了。 和曹弘先汇报了在南京和曹润见面的详情之后,杨应乾便带着谢尚政三人来到城外校场。 几人还未走进校场远远便听到了校场上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 刚到校场门口,就见一名百户样子的军官带着一支百人左右的官兵方队持着长枪小跑着跑出校场门口,百户口中还喊着“一二一”的奇奇怪怪的话语。 洪安澜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有些惊奇。 “二哥,此为何意啊?” 杨应乾微微一笑:“估计是下面的百户官在带着下面的官兵进行十里的长跑训练吧,进行这样的训练,有助于加强士兵的耐力和体力。” 洪安澜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那为何口中还喊着一二一的口号啊?” “这是为了训练士兵步伐的一致性,战阵之上,靠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战阵整体的战力,只有平时将士兵们训练的默契如一人,大战来临之时,才能发挥他们最强的战力。” 那队士兵跑过之后,杨应乾带着三人进入校场,校场之上,除了正在两两进行技击练习的官兵,也有拿着长枪对着木桩练习刺杀的,满眼望去,整个校场充满着肃杀之气。 谢尚政三人见后频频点头,更加坚定了在永宁卫待下去的信念。 杨应乾见此情景也是十分欣慰,头一个月的时间,他凭着前世的记忆先是对孙大勇及手下的十几个亲兵进行了训练。 这些亲兵都是南少林出来的武僧,领会能力极强,不到十天的时间便将其中精髓全部参透,此后杨应乾将十几名亲兵全部提拔为百户和总旗,将中下级的军官体系大体恢复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些官兵的精气神,杨应乾知道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 几人在校场转了一圈,便回到了杨应乾的府中,进到府中却未见到老管家杨福,杨应乾拉住一个下人询问之下才知道这几天杨福正在凌烟阁忙活着泉州府分号的事,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凌烟阁这几个月的发展倒是有些出乎杨应乾的意料,老管家杨福也是年过六旬的人了,以后烟草买卖这一摊子肯定越来越大,得找个人帮他才是。 只是这永宁卫会耍刀的军汉好找,经商的人才可是不好找,杨应乾也只能暂时将这个事情记在心里,转头吩咐那名家人去通知厨房准备晚宴,给谢尚政兄弟三人接风。 不多时,一桌精美的菜肴就准备停当,杨应乾招呼谢尚政等人入席。 四人坐下之后发觉人有些少,喝不痛快,便想将孙大勇和刘大牛喊来,可是孙大勇现在在照顾那个重伤的年轻人,刘大牛回家去看望老娘了,左右寻人不得,杨应乾一拍脑袋,差人将此时正住在杨府的汤若望和南怀仁两位神父喊了来。 两位神父被杨应乾和谢尚政半请半拽的拖到了正堂的酒桌上,汤若望一边拽着杨应乾的胳膊还一边拒绝着。 “奥,尊敬的杨,我们的教义要求我们神职人员不得饮酒,这是对天父的亵渎!” 杨应乾笑着将汤若望按到椅子上坐下,一本正经的对汤若望说道。 “汤神父,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汤若望眨动着蓝色的眼珠看着杨应乾,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句话叫,酒肉穿肠过,天父心中留!”说罢朝身边的谢尚政打了个眼色,两人一人拿一个酒碗半强迫着将酒灌进了两个神父的口中,一大碗酒下肚,汤若望顿时被呛的咳嗽起来,几人顿时一阵大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地上已是横七竖八躺了五六个酒坛,刚才还正义凛然滴酒不沾的汤神父,此时正捧着一个酒碗大口的喝着。 喝完之后学着杨应乾等人的样子将酒碗重重的放在桌上。 “杨,大明的菜肴是我吃过的全世界最棒的,酒也是!”汤若望动作生涩的用筷子往嘴里夹了一块东坡肉满眼醉态的说。 杨应乾闻言也是哈哈一笑,将胳膊随意的搭在汤若望的肩膀上,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近了一些。 “老汤,我大明乃天朝上国,物产丰富,菜系繁多,你没吃过的珍馐美味多了去了,明天我差人去泉州最大的酒楼给你请个厨子,专门负责你和南神父的饮食!把大明的美食给你做个遍!” 听见杨应乾的话,汤若望喜出望外,在自己的国家,每天除了吃那该死的又黑又硬的全麦面包,就是吃那些没有任何烹调技术的蔬菜,就连牛肉也只是在锅里简单的煎一煎,简直毫无享受可言。 来到大明短短的几个月,他就发现酒楼的大师傅甚至可以将一棵简单的白菜烹调的色香味俱全,这里简直就是吃的天堂。 “奥,尊敬的杨,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朋友!”汤若望兴奋之余,又是将一碗酒咕咚咕咚的灌进了肚里。 “可是,有件事情,你得帮我!” 转瞬间杨应乾面上的酒意似乎全都消失了,一双理智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汤若望。 汤若望却没有发现杨应乾神态的变化,大着舌头说道:“杨,你是我最忠诚的朋友,我很乐意帮你!” 听到汤若望的话,杨应乾叹了一口。 “老汤,你知道的,我们国家的北方正在遭受着一群落后的野蛮人的侵略,他们侵占我们的土地,抢掠我们的财富和人口,屠杀我们的百姓。” 见杨应乾说的郑重,汤若望也收敛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桌上其他几人也停下了谈笑,静静地听着杨应乾说话。 “作为一名军人,在国家有难的时候,我应该英勇的站出来将这群野蛮人赶出我的国家,我和我的士兵都愿意为了这个目标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打仗就要死人,虽然我的士兵都不怕死,但他们每一个都是别人的父亲、丈夫和儿子,我无法面对他们的家人伤心欲绝的眼泪。所以,我需要用犀利的武器来保障我手下士兵的生存几率。” 说到这里,杨应乾直直的盯着汤若望突然一言不发。 “杨,你的意思是?” “我需要更加精良的火铳和大炮装备我的军队,你能帮助我吗?”杨应乾目光灼灼的看着汤若望。 汤若望摆了摆手,打出一个酒嗝。 “当然没有问题我的朋友,我的国家也曾被异教徒侵略过,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汤若望说着轻轻的拍了拍杨应乾的肩膀。 “这段时间我研究过你们的火炮,大部分的问题都在于制作的过于粗糙,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相信我们,不久的将来,你会有一支强大的火器部队!” 杨应乾眼含笑意的拍了拍汤若望的肩膀,并将他眼前的酒碗倒满。 就在众人准备共饮一杯的时候,孙大勇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第十三章 准备扩军 “大人,那个年轻人醒了!” 孙大勇跑进门来满脸喜色的道。 听见孙大勇的话,众人皆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杨应乾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自己则和孙大勇过去看看情况,杨应乾离开后,谢尚政就接替了杨应乾揽着汤若望继续喝起来,而那位南怀仁神父此时已是不胜酒力,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纵使杨应乾酒量不错,和几个人喝了两三个时辰,此时脚步也是有些飘忽。 那个年轻人暂时被孙大勇安排到后院的厢房中,杨应乾推开门走进房间内,一股浓烈的金疮药的味道扑面而来,地上还散落的丢着一团团满是血污的纱布。 “叶兄弟,我家大人来看你了!”孙大勇冲正躺在床上的年轻人说道。 “小人叶长青,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叶长青醒来的时候,孙大勇就已经告诉了他救他的人乃是永宁卫的同知大人,本以为是个中年人,没想到如此年轻,见到救命恩人来看望自己,叶长青忙强撑起身子就要下床行礼。 见他虚弱的样子,杨应乾赶忙上前几步将叶长青按住。 “莫要乱动,你身上的伤的很严重,这样伤口怕是要崩开了!” 将叶长青按回床上躺好,孙大勇从一旁搬来个锦凳放到杨应乾身后,杨应乾顺势便坐在了叶长青床边。 “叶少侠,那日你为何会被那些人追杀,是你的仇家吗?” 听见杨应乾发问,叶长青微微叹了一口气,眼神之间有些哀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小人本是山东曹州人士,自小跟随师父在涂山学艺,上月一个自称是闻香教护法的人找到我师父,要我们解散门派加入他们共举大事,我师父知道他们并非善类,亦不愿与朝廷为敌,便严词拒绝了他!” 说到这里叶长青的眼里溢出了几行泪水。 “没想到他们见我师父不从,便纠集一帮人马彻夜偷袭了我们的山门,我们血剑门是个小门派,从来都是与世无争,没想到却遭此横祸,门派上下二十余人全都惨遭屠戮,我因下山采买躲过了一劫,却被他们一路追杀到此,幸遇大人,才保住一条性命。” 说到这里,叶长青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杨应乾听完叶长青的描述,眉头不禁紧紧的锁到一处,叶长青口中的闻香教应该是属于白莲教的一支。 白莲教由来已久,自唐宋以来便流传于民间,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南宋绍兴年间,昆山僧人慈照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白莲宗,即为后世的白莲教。 明初时,朝廷严禁白莲教。洪武、永乐二朝山东等地多次爆发白莲教的武装暴动,虽然最后都被镇压。但仍有余孽流窜各地,成立了各种分支教派,这闻香教就是其中一支。 似这等邪教,整天将“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挂在嘴上。以造反为家常便饭,谁当政他便反谁,宋朝在时他反宋朝,元朝在时便反元朝,等到老朱家坐了天下便又跳出来反朱家。 如今大明辽东边患严重,如果后院再被闻香教烧起来,可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不过目前自己还顾不上山东那么远,现在卫所的那八百兵丁虽然已经训练的有些起色,但八百人还是太少了。 杨应乾拍了拍叶长青的肩膀:“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会向指挥使大人禀报,上承福建都司。这些天你先好好养伤,后面的事再做计较。” 又是对叶长青一番安慰,杨应乾便带着孙大勇走出了叶长青的房间。 站到院中望着天上的月亮,杨应乾突然觉得酒意有些上涌,心中想着卫所的现状,不禁自言自语道:“说到底啊,八百人还是太少了,太少了!” 站在杨应乾身后的孙大勇闻听此语,似乎是有话想说,踌躇良久,终于是上前几步。 “不知大人是不是在为卫所的兵额为难,如果大人想要补齐卫所缺额的话,小的倒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杨应乾顿时来了兴趣,转过身看向孙大勇让他说来听听。 原来大明立国之初,太祖为便于国家管理,创立了前无古人的户籍世袭制度,将天下万民分为匠户、军户、民户等籍,各色户籍世袭职业,不容更改,这样在国家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很短的时间根据户籍从而征收到所需要的人员。 而卫所的官兵就是世袭的军户,军户的儿子世代为兵,军官的儿子世代为军官,杨应乾自己的官职也是这么来的。 可是事有例外,这种军户的世袭往往只能由一个儿子继承,而很多的家庭往往会有两个甚至更多的儿子,这样就只能由长子世袭户籍,剩余的丁口则被称为“余丁”,只能自谋生路了。 孙大勇的主意就是采用募兵的方式招收这些余丁以充实永宁卫的兵员缺额,其实这种募兵制在本朝并不新鲜,威震天下的戚家军采用的就是募兵制。 不过这种方式最大的一个弊端就是费钱,卫所兵的生计主要是靠屯田,而募兵就得用真金白银了,孙大勇摸不清杨应乾的想法,所以一开始也就没敢开口。 听完孙大勇这个主意,杨应乾不禁茅塞顿开,抬起手拍了拍孙大勇的肩膀笑道:“大勇啊,以前我还没发现,你还真是个人才!”孙大勇愣了愣,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搞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在这时,这时老管家杨福匆匆忙忙的从凌烟阁赶了回来,他从小看着杨应乾长大,自是有着很深的感情,月余未见少爷心中还真有些想念。 所以得知少爷回府的消息后,处理完手头的生意就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一进后跨院就看见少爷正拍着孙大勇的肩膀哈哈大笑。 杨应乾此时也看见了赶来的杨福,便走到杨福身前笑呵呵问道:“杨伯,你来的正好,咱们的烟草生意这段时间进展如何?” 杨福听到杨应乾问话,忙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账本。 “老奴急着从店里返回,也是想向少爷说一下近况,咱们的烟草生意这几个月进展十分顺利,除去雇佣卷烟工等各项支出,老奴粗粗估计,仅仅第一个月咱们就获利三万五千两白银。” 杨福低着头仔细的翻看着账本,生怕漏掉了一行。 “第二个月根据少爷提供的方子,咱们又推出了薄荷味和百草味的烟草,利润直接翻了一番,所以粗粗合计,这三个月…….” 杨福又是来来回回翻了翻账本确认了一下。 “一共是十五万五千两白银!” 虽然早就知道烟草这玩意很赚钱,但是听到杨福报出具体数目的时候,杨应乾还是被吓了一跳。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狂喜,这样一来,募兵的启动资金就够了。 随即杨应乾转过头对孙大勇说道:“大勇,去前厅把谢大人他们几个请来,今天晚上加班!” “大人,这个时候,谢大人他们几个可能已经喝醉了!”孙大勇讪讪道。 “那就搞一桶井水泼醒他们,明日,我要在卫所张贴招贤榜!” 第十四章 邵武知县袁崇焕 随着明代商品经济的发展,集市贸易已经成为了一种重要的经济形式。永宁卫靠近沿海,这种贸易形式的则更为兴盛。 永宁卫的集市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定期举行,在这两天,周边府县和村镇的商贩或肩挑或赶车都会带着货物赶往卫城,场面相当热闹。 又到了本月十五集市的日子,今日却是和平时有些不同,除了依旧熙熙攘攘的商贩之外,永宁卫的南门多了几个临时搭建的棚子。 棚子里摆着几张木桌,每张木桌后都坐着两名卫所的军官,棚子旁竖着一块高高的牌子,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一些官兵维持着周围的秩序。 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掂着脚尖想要看清榜上的内容,无奈身高有限,始终无法看见前面的情况。 “敢问这位公子,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啊?”小贩左右看看,身边正好站着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的读书人,便开口问道。 读书人仿佛正在出神,被小贩一唤之下才回过神来。 “这是永宁卫指挥使司发布的招贤榜,凡是认为自己有一技之长的读书人、或是有手艺傍身的匠户和民户,都可到此处报名,如被卫所选用,便可入卫所军籍,月给饷银五两,米两石!” “老天爷,五两银子,我卖货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银钱和粮米啊!”小贩惊叹之余眼睛里冒出艳羡的神色,可是转瞬便化成了满脸的失落。 “可惜了,我不识字,也没有什么手艺,这好事是落不到我头上了!” 读书人看着榜文哈哈一笑:“这位小哥倒是不必自轻,这上面倒是也有适合你的!” “真的?”小贩的眼里瞬间又燃起了希望。 读书人点点头,继续看着榜文。 “榜上说了,如果是军户余丁也可报名,同样加入卫所军籍当军,月给饷银三两,米一石。若日后不幸战死,另发抚恤十两。” 读书人一字一句的读着榜文,周围的人都在仔细的听。小贩听完之后不禁在心里打起了合计。 他本身就是永宁卫附近镇海卫的余丁,家中大哥世袭了军户,他便只能做起这货郎的营生,如果真如这榜上所言,可就比他大哥在卫所里给千户大人种那几亩军天强多了。 “别是骗人的吧!”这是旁边一个黑脸汉子出言说道。 “不能吧,这上边盖着官府的大印呢,而且我刚看见我家隔壁的王老汉也带着他的小儿子来报名了,当场画押给现银!” 另一个经常在集市上卖油炸臭豆腐的名叫豆腐张的小贩插嘴道,他已经打算收掉摊子去报名了。 众人听见豆腐张的话,往棚子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里面的地上摆着几个木箱,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正有几个刚刚画押的年轻人揣着银子喜笑颜开的从里面走出来。 见此情景,众人赶忙肩摩踵接的涌向了不远处的招贤棚,一个青衣小帽小厮模样的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小跑几步赶到不远处一个身着圆领大袖衫的青年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青年人大概三旬上下,身材虽然算不上高大,但目光炯炯,颊有美髯,神情气度颇为不凡,青年人听到小厮探听的消息,脸上不禁又多出几分若有所思。 “大人,从开市到现在,报名的军户余丁画押在册的已有一千五百余人,会打铁的匠户和医户也招了五十几人了。” 湛濯之拿着一叠报名军士的花名册来到杨应乾身边,在来到永宁卫之后,他们兄弟几人便已约定,众人私下以兄弟相称,但若在军中便以官职相称,所以此时湛濯之没有叫杨应乾二哥而是称之为大人。 听着湛濯之的汇报,杨应乾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缺去的兵额便可补满,而且还多了许多的技术兵种。 只是人员一多,这每月的花费就增多了,自万历年开始,朝廷每年给各卫所的拨款少的可怜,所以卫所的军官想要发财就只能盘剥手下军户的土地成为地主,这也是军户大量逃亡的一个原因。 现在杨应乾要练兵,就只能自筹军饷,这以后的花费只会越来越多,杨应乾不禁挠了挠头,下个月克里斯的商船应该就到了,得多要些烟草才是,目前想要筹集军费,只能靠这个了。 这时洪安澜也从招贤棚那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洪安澜走到近前冲杨应乾一抱拳。 “大人,这个小子非要见你,说想要预支一年的饷银,赶他也不走。”洪安澜一边说着一边没好气的转过头瞪了年轻人一眼,要不是当着杨应乾的面,恐怕早就上手了。 杨应乾闻言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身型有些瘦弱,但浑身上下似乎充满着力量。 “你为何要提前预支饷银啊?”杨应乾问道。 年轻人向杨应乾微微一拱手,不卑不亢的看向杨应乾。 “小人是火器匠人罗立,听说大人在招人特来投奔,因家中老父缠绵病榻多年,无钱医治,所以想先预支些饷银给老父看病。” 闻听罗立的自我介绍,杨应乾的耳朵不禁微微一跳。 “你说,你是火器匠人,火炮可制得?” 罗立的面上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杨应乾会问出此话。 “小人乃是世袭的火器匠户,家父当年便是造炮的好手。只要精铁管够,火炮小人制得,鸟铳小人也制得!不仅能制炮,小人还能使炮!”罗立自豪的说道。 杨应乾一边听着罗立的话一边压抑着心中的兴奋,这哥们活脱就是一个火炮专家呀,还能兼职干火炮教官。 当下杨应乾微微一笑看向洪安澜:“安澜,给他一年的饷银!” 罗立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如此容易,当下便一脸感激的拜倒,杨应乾伸手将罗立扶起笑着说:“不用谢我,应该谢你这一身的好手艺,假以时日,若你能造出品质上乘的火器,莫说这区区六十两白银,便是再多,我也能给你。” 看着拿着银两离去的罗立,杨应乾仿佛是看见了一堆行走的火炮和火铳。 虽然说汤若望他们也可以帮助杨应乾打造火炮,但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何时,核心科技还是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才最保险。 这时,又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到杨应乾面前:“可是杨应乾杨大人?” 杨应乾点了点头,不知眼前的这个小厮要干什么,只见小厮拿出一封名帖双手呈到杨应乾面前。 “我家老爷想要请大人到前方的茶棚一叙,还请大人随小人前往!” 杨应乾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名帖打开,名帖的内容倒没有什么稀奇,只是名帖的主人让杨应乾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见名帖下方端端正正几个蝇头小楷赫然写着:福建承宣布政司南平府知邵武县,袁崇焕…….... 第十五章 茶棚论兵 杨应乾拿着名帖的手不禁微微有些颤抖。 作为明末少数几个曾经有机会也有能力改变大明命运的人,袁崇焕,绝对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只是他最后的结局太过让人唏嘘。 “你家老爷在哪里,还请这位小哥头前引路。”杨应乾将手里的名帖递给一旁的湛濯之。 “你们先去招军处看顾着吧,我去见见这位袁大人。” 湛濯之和洪安澜冲杨应乾一抱拳后便转身离开,而杨应乾则是跟随着这个小厮来到了距此不远的一间茶棚。 远远的杨应乾便看见靠窗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身着圆领士人长袖衫的中年人,正自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在招兵处排队的人群,看见杨应乾过来,中年人忙起身相迎。 “下官还想着能做出此等有魄力之事的杨大人会是一个及艾之年的持重卫将,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位翩翩少年,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袁崇焕微笑着抚了抚颌下的胡须眼含深意的看着杨应乾,虽然杨应乾现在是从三品的指挥同治,袁崇焕只是区区七品知县,但当下大明风气文贵武贱,二人又互不统属,因此袁崇焕也只是冲着杨应乾微微一揖手。 “本官也久闻元素大人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杨应乾拱手道。 听到杨应乾竟然可以叫出自己的表字,袁崇焕不禁有些惊讶。 “下官从未见过大人,也很少出邵武走动,不知杨大人为何对下官如此熟悉啊?” 杨应乾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笨蛋,一时放松竟然说漏了嘴。 “我虽未见过大人,却是和大人神交已久,大人身为七品正堂,却爬上百姓屋顶助其灭火,这件事情可是已经被来往的客商传扬数遍了!”幸好杨应乾反应快,及时编了个谎将此话圆了过去。 袁崇焕确实仰头哈哈大笑:“些许小事,却是让大人见笑了!” 不过这简单的几句话却顿时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袁崇焕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杨应乾引进茶棚,杨应乾坐下后,那个小厮端上一碗茶水放在杨应乾面前,袁崇焕微微点头,小厮便识趣的退下了。 “不知袁大人来我永宁卫所为何事啊?” 杨应乾端起眼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微笑问道。 “下官此次本是进京参加岁末的京察,路过永宁卫正巧看见大人在治下进行的这场招贤盛况,此事本官闻所未闻颇感新奇,当下便遣小厮带名帖前去邀大人一会。” 京察乃是朝廷针对朝中官员的的一种考核方式,官员的省钱和罢黜往往以京察的结果为准。 一般来讲,京官是每六年一察,各地方官则是每三年一察。每到将要京察的时候,下面各省的知府和知县需要前往当地的布政使司衙门集合,由本省的布政使带队一同进京参加京察。 这次袁崇焕便是要前往福州的布政使司衙门,中途经过永宁卫,却恰邂逅见了永宁卫的事情。 “下官心中有些疑惑,想要请教杨大人!”袁崇焕脸上依旧是挂着淡淡的笑。 “袁大人但讲无妨!” “下官虽然入仕便来了邵武,但多少也知道当下我大明各地卫所的情况,可谓糜烂日久。卫所军户逃散,不堪使用已是常事,各卫所的主官更是喝兵血以自肥。” 说到此袁崇焕眼含深意的看了杨应乾一眼。 “似杨大人这般行事,下官倒是第一次看见!” 听见袁崇焕的疑惑,杨应乾微微一笑。 “不知袁大人可知去岁辽东浑河之役?” “下官看过朝廷的塘报,令尊大人也是在浑河殉国的吧?”说到此袁崇焕的语气之中还带了一些惋惜。 杨应乾点了点头,眼神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悲伤。 “家父死后,幸睐圣上天恩,我得以世袭父亲官职,自那日起,我便在心中立下重誓,此生必报此国仇家恨!为此,我自筹军资,编练新军,希望可以早日杀回辽东!” “不知杨大人对现在的辽东局势有何见解?”袁崇焕目光灼灼道。 杨应乾沉思半晌,轻轻的用指节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当前镇守辽东的熊廷弼大人,虽素有韬略,作战勇猛,有熊蛮子之称。虽然熊大人经略辽东后,朝廷颓势未减,但辽阳沈阳的失陷,恐怕难以避免,”杨应乾忧心忡忡道。 “哦?杨大人此言是否有些杞人忧天,如今朝廷内外可是对熊大人复辽颇有希冀呢!” 杨应乾微微摇头:“当前辽东局势虽貌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在我看来,至少有三大隐患”。 “哦?下官愿闻其详!”袁崇焕脸上的神色不禁郑重起来。 “熊大人虽有韬略,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随熊大人驻守辽东的官兵主力大多是浙江、四川和蓟镇等地的客兵,远离家乡异地作战,官兵必然不会全力抗敌,稍遇强敌便会萌生退意,此为一患。” 杨应乾看着袁崇焕竖起一根手指。 “辽东客军来自全国各地,官兵之间语言民俗各不相同,难免会互生摩擦嫌隙,各地援军之间因矛盾进而引发两军械斗的事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两支互有仇怨的部队,战阵之上怎么会互相支持呢?最后只能是被逐个击破,此第二患!” 说到此杨应乾顿了顿,拿起手边的茶碗一饮而尽,将空碗放于桌上。 “这第三患便是粮饷,客军作战,一日所废粮饷何止千万,辽东之事,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一旦无法速胜,朝廷必被拖入泥潭,日久必不能保证粮饷,粮饷一旦不济,军心必乱,则辽东局势崩矣!” 袁崇焕闻言沉思良久,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他虽只是区区一知县,但平时却对辽东之事十分关注,每有塘报传来,必通宵研读。 杨应乾所虑,他也曾想过,只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靠父荫世袭上位的卫所军官也能有此等见识,不禁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心中已是起了结交之意。 “若有一日,杨大人可经略辽东事,会从何处入手呢?”袁崇焕抚了抚颌下的胡须略含深意的问道。 “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沉吟半晌,杨应乾缓缓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袁崇焕在心中细细的咀嚼一番,觉得此言虽短,但言中之意却十分深刻。 当下看向杨应乾的眼神之中满是赞许:“后生可畏啊!杨大人虽年少,却有此见识,实在是我大明之幸啊,奈何袁某只一区区知县,虽有报国之志,却是报国无门啊!”说完便是轻轻摇头一叹。 杨应乾却是哈哈一笑:“以袁大人之才,此次京察必会被朝廷重用,到时袁大人便可一展胸中抱负了!” 袁崇焕仰头大笑:“借杨大人吉言,希望你我二人有朝一日可以在辽东聚首,共谋国事!” 说罢二人俱是相视一笑…….. 第十六章 泉州来人 泉州府,温家。 家主温应举正坐在堂中闭目养神,一壶上好的苏州碧螺春放在手边,茶水的热气如仙雾一般袅袅升起。 温应举的指间还夹着一支最近泉州非常时兴的烟草,那特殊的烟雾吸入肺腑间仿佛有着独特的吸引力。他也很喜欢这个东西,尤其是在他沉思的时候,这幽幽的薄荷味似乎能够让他更加的平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温应举的独子温成钧从外面走了进来。温应举年轻时跑海船,年近四旬才有了温成钧这棵独苗,因此对自己这个儿子可谓万分溺爱。 温成钧穿着一身紫色的圆领衫,一副书生打扮,面色白净,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进门后朝温应举喊了声爹便施施然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爹,那个凌烟阁的幕后东主儿子已经查探清楚了。” “是谁?”温应举微闭的眼睛缓缓的睁开看向了温成钧。 “就是前些时日被沈家退婚的那个杨家的小子,不知道谁替他打通了关节,得了场造化,竟然世袭了永宁卫的指挥同治,还以自家管家的名义开了这家凌烟阁,据说近几日还要在泉州开分号呢!” 温成钧不以为然的说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语气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满是不屑。 温应举的眼角却是微微一跳。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就能世袭一个实职的卫指挥同知,这个造化可真不小呢!”温应举意味深长的说着将烟草再次递到口中抽了一口,吐出一阵长长的烟雾。 一旁的温成钧却又是不屑的一撇嘴:“造化再大,指腹为婚的女人还不是归了我!” 前不久,沈家和温家已是互递了婚书,定下了名分,沈君怡此时已经算是温成钧名义上的妻子了,想到沈君怡那张素美清净的脸庞,温成钧的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激荡。 “成钧,为父说过你很多次了,得意不要忘形,这件事切勿到处宣扬,传出去对君怡的名声也不好!” 看见老子有些生气,温成钧不禁悻悻然的闭了嘴。 见温成钧吃了瘪,温应举的态度也有些缓和。 “明日你拿着我的拜帖,备份厚礼去趟永宁卫!”温应举淡淡的说道。 “去永宁卫干什么?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能帮我们什么忙!”温成钧对温应举的话颇感不解。 温应举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将手中的烟草熄灭放到了桌上。 “这个东西,将来肯定会万人追捧,我们虽然无法和杨应乾争抢各府县的生意,但是咱们温家可是做海商出身,这东西要是运到琉球、朝鲜和日本诸国,利润肯定大为可观,他的手里没有海船,要想将烟草卖出海外,还有比咱们温家更合适的吗?” 温应举说出这话还是有几分底气的,福建的海商本来除去温家还有其他五家颇有势力的大海商,六家海商本是平分天下。 可后来他抱上了南京礼部尚书温体仁的大腿,借着他的权势,又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有四家大海商被温家吞并,仅余同为泉州名门的周家还在苦苦支撑,不过接连被温家打击,现在也是日薄西山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子会不会同意啊!”温成钧看着自己的老子邪邪的一笑。 温应举听懂了儿子的言下之意,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扣了扣。 “一个女子而已,难道还能抵得过成千上万两的白银,杨应乾说到底也就是个毛没长齐的孩子,能济的什么事,他卖这个东西不也是为了银子吗?” 温应举说完又是沉思片刻。 “万一他不同意,倒是可以提一提你的叔父,他的仕途才刚开始,如果将来想要再进一步,咱们对他也是有大助益的!” 温应举的神情越发的深沉,却没有注意到一旁温成钧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 自那日在茶棚一叙后,袁崇焕便赶去了福州,二人虽只浅叙数言,而且年龄差距较大,却隐隐有些忘年交的意思,临行之前袁崇焕还将自己贴身佩戴的一块螭虎玉佩送给了杨应乾留作纪念。 之后又过了数日,招贤和征兵的事情暂告一段落,湛濯之将这几日的情况对杨应乾做了一个详细的汇报,这几日永宁卫共招收军户余丁两千八百余人,匠户医户八十余人,还有一个名叫吴谦的落第秀才前来投奔。 永宁卫原有经过整训的官兵有八百人,再加上这两千八百多新军,卫所的兵员就达到了三千六百人。 杨应乾将洪安澜等人一同召来,最后商议决定,将现有的兵员重新编为三个千户,原有已经经过整训的八百老兵打散到这三个千户中,千户由孙大勇亲兵队中三个较为得力的亲兵担任,而谢尚政三人则以指挥佥事的身份下到各千户,亲自督促新兵的操练。 杨应乾深知一支军队是否有战斗力除了要注重操练外,严明的军纪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历史上很多战争,都是因为军纪的松散最后导致的全军大溃败。 所以他任命孙大勇为永宁卫镇抚,允许他在军中挑选二百忠勇正直的士兵成立军法队,专责督查军中风纪,严肃军法。 对于有读书人能来投奔卫所入军籍,杨应乾还是很感到新奇的,毕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以科举入仕为正道的。 不过,自己这里除了谢尚政他们三个武举算是粗通文墨外,其余都是一水的大老粗,能有个秀才来投奔总是一件好事。 杨应乾便给吴谦委了个卫所师爷的位子,负责卫所钱粮支出等需要写写算算的事情,另外也帮衬着杨福凌烟阁的生意。 一方面是为了帮杨福减减担子,一方面也是让杨福对其进行监视,毕竟刚刚进入卫所,对其品行还不甚了解,若不是实在缺人手,杨应乾断不会让一个新人掌管永宁卫钱粮这么重要的事的。 安排完这些事,杨应乾不禁愁闷的挠了挠头,永宁卫一下子多出几千张嘴,每月仅军饷和米粮的支出就得一万多两银子。 自己这几月赚的银子也就刚刚够一年的花费,如果再加上打制军械军服,尤其是杨应乾还想给卫所列装一部分火器,那样花费则更是巨大,自己这点钱也就只够小半年的花费。 都说打仗打的是钱,以前自己还没有很直观的理解,通过这段时间对永宁卫的经营,杨应乾现在对这句话是深有体会。 正在杨应乾暗自咋舌的时候,杨福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爷,府外来了一个年轻人,自称是泉州的海商,想见见您。” 杨应乾心中不禁微微一跳…….. 第十七章 心生怨毒 谢尚政带着众人离开后,杨应乾便让杨福将门外等候的那个自称泉州海商的年轻人带了进来。 不多时年轻人便在杨福的带领下来到堂中,此人约莫有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着一件紫色圆领袍,眼神之中闪动着商人惯有的精明和灵活。 此人见到座于上首的杨应乾忙上前深深做了一揖。 “草民泉州海商周广文拜见同知大人!” 杨应乾微微一笑,示意周广文就座。 其实杨应乾近期一直在考虑将烟草走海路运出大明到周边的附属国销售,尤其是日本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岛国,却是盛产银矿,如果烟草能卖到那里,一定可以获得大量的白银。 所以,杨应乾也一直派人探查着福建有实力的大海商,经过手下人的多方打探得知,目前福建有实力的海商总共只有两家,全都在泉州府。 这两家中温家的势力要大一些。 而周家,虽也是世代靠海吃饭的,只是苦于朝中没有强有力的后台,全凭着数代积攒下的老底子和温家抗衡,只是到了周家现任家主周继祖这一代,面对温家的压制,周家也是渐渐有些力不可支了。 所以这次周继祖派长子广文来到永宁卫一是想要和杨应乾谈谈利用周家的船队将烟草销往海外的事,第二也是想通过这件事为周家找一个靠山。 “不知周公子此次到我永宁卫有何贵干啊?” 虽然杨应乾的心里大概知道周广文的来意,但还是要等着他先开口。 “草民此次前来是想代表家父和大人商洽一下烟草生意一事,此事本应家父亲自前来,奈何这几日家父旧疾复发,所以只好由草民代劳了,还望大人见谅。”周广文拱手道。 杨应乾微微一笑,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 “这凌烟阁的生意乃是我的老管家杨福的产业,朝廷可是严令四品以上官员不许经商的,周公子和令尊若想商洽烟草事宜可以找我的老管家商议。” “大人说的是,草民本来也是想找杨管事的,奈何寻到店铺,店中伙计说杨管事来了衙门,草民这才寻到这里!” 周广文的脑筋自是转的飞快,赶忙转了话头。 杨应乾见这周广文倒是十分上道,心中对他的观感顿时好了不少,当下哈哈一笑。 “既然周公子找到本官这里了,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这样吧,我将杨管事叫到堂中,你们自行商议吧!” “如此便谢过大人了!” 周广文的眼里露出隐藏不住的笑意,本来还以为想要拿下这档生意如要颇费些口舌,没想到杨应乾竟是如此轻松的便应承了下来。 杨应乾自是有着自己的想法,这海外的烟草贸易,自己目前还没有实力染指,就算自己不做,克里斯或者别的洋商也会做。 与其将这块市场拱手让给外国人,倒不如自己和国内的海商合作,这样不仅可以赚些外汇,将来还可以利用周家的船队从海外引入一些对自己发展有利的东西,也算是一个对外交流的小窗口。 杨福到场后,很快便和周广文谈定了合作的事宜,约定由凌烟阁提供足量的各式烟草,然后由周家的船队将烟草运至朝鲜、日本、琉球等国,所得利润和凌烟阁五五分成。 周广文本以为杨应乾能给他们三成的利润就是烧高香了,没想到能给这么多,对此周广文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当然这么多的分成也不是白拿的,杨应乾要求周广文在行商的过程中要多注意大明周边附属国及南洋诸势力的动向,如果发现什么风吹草动要立即向杨应乾汇报,周广文对此自是满口答应。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从门外走进来,冲杨应乾抱拳施礼。 “大人,泉州海商温成钧现在门外求见!” 听到温成钧的名字,一旁周广文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杨应乾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当然知道沈家已经和温家联姻的消息,所以才会给周家这么优厚的条件,一是想要拉拢周家,第二则是他根本不想和温家合作,所以只能选择周家。 “让他进来!”杨应乾淡淡的说道。 “大人,这温家与我周家向来有嫌隙,草民是不是先行告退?” 周广文试探的问道,他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担忧,温家这时候来找杨应乾肯定也是为了这烟草一事,这温家实力雄厚,万一杨应乾的态度有所摇摆…… 杨应乾似乎是看出了一旁周广文的担忧。 “周公子,不必忧虑,我们谈好的事情是不会变的!”听到杨应乾的保证,周广文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时温成钧已是神情倨傲的走了进来,看见坐在一旁的周广文脸上先是微微一惊,随即便是轻蔑的一笑,也不参拜坐在上首的杨应乾,自顾自巡了个座位大马金刀坐下之后冲杨应乾随意的拱了拱手。 “杨大人有礼了,这次我是来跟你谈笔生意的!” 杨应乾丝毫没有介意他的无礼,颇有些玩味的问道:“不知道温公子要和本官谈什么生意啊?” 温成钧又是挑衅的看了对面的周广文一眼,周广文也是厌恶的看着温成钧。 “大人凌烟阁的生意最近风靡各州府,家父认为我们可以和大人强强联手,我们温家的船队可以把大人货远销到我大明周边诸国,到那时,大人自是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温成钧说完颇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大笑了几声。 一旁的杨应乾依旧是淡淡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咂了咂嘴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真是感谢令尊对我的抬爱,这个提议确实不错。” 听见此话,温成钧以为杨应乾是要应承下来了,当下大喜过望,站起身就要向杨应乾拱手行礼。 不料杨应乾话锋一转。 “可惜,在温公子来之前,我已答应了周公子,与他们周家合作了,温公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说罢杨应乾笑眯眯的看向温成钧。 温成钧刚想拱起的双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一张脸涨得通红,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杨大人,我温家可是带着诚意来跟您谈生意的,来之前家父还给我的叔父去了信,专门提到了这件事!” “哦?尊叔父是?”杨应乾淡淡的睨着温成钧。 “南京礼部尚书温体仁大人便是我的叔父!”温成钧倨傲的报出了温体仁的名号,似乎以为这样便可以让杨应乾乖乖的就范。 哪料杨应乾只是微微一笑:“我想贵叔父既然掌管南京礼部,就更应该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我既已与周家谈妥了诸项事宜,就不会再随意更改了!” 此时一旁的周广文也是忍不住愤怒的站了起来。 “温成钧,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周家已经接下了生意,岂有再让与你的道理!” 温成钧却是没有理会周广文,而是阴恻恻的看着杨应乾。 “至于吗杨大人,不就一个女人吗?你金口一开,我还给你就是了!” 温成钧话音刚落,一只茶杯便摔碎在了他的脚下,门外呼啦啦涌进来八九个在外值守的兵丁,一直在外面听着里边动静的刘大牛更是冲进来一把揪住温成钧的衣领将一把雪亮的腰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奶奶的,阴阳怪气的像个兔相公,也敢来寻俺们大人的晦气,老子劈了你!” 刘大牛说着作势便要挥刀批下来,紧跟着一起冲进来的孙大勇赶忙拉住了刘大牛的手。 杨应乾示意让众人退下,刘大牛气哼哼的将温成钧的衣领松开,已是面如土色的温成钧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 杨应乾又是换了一个茶杯,拿起水壶缓缓的将茶水倒进茶杯中,此时的堂中一片宁静,只听得见茶水落进茶杯中溅起的水花声。 “温公子,人有的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是真的会死的!”说着眼神冰冷的盯着温成钧道。 温成钧早已没了刚才的嚣张,刘大牛的刀横在他脖子的那一刻,刀刃上那冰冷的寒意差点将他体内的五谷轮回之物都吓出来了。 “我也给温大人留个面子,今天这件事就当给温公子上节课了,希望以后温公子管好自己的嘴,如果再有下次,刚才那柄腰刀可是不长眼的!” 温成钧早已是吓得面如土色,哪里还能回上话,见他一副怂包的样子,杨应乾也是摇头叹了口气,给孙大勇递了个眼色,孙大勇便指挥着身旁两名军士一人架住温成钧一侧手臂拖死狗似的将温成钧架了出去。 虽说杨应乾和沈家的千金并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什么感情,可是被人当面拿这件事说事儿杨应乾的心里依然是有些不舒服,刚刚他差点真的忍不住就把温成钧给剁了,幸好最后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阿情绪。 让人将温成钧丢出去后杨应乾又是对周广文进行了一阵宽慰,并与他约定三日后先往琉球国走一批烟草试试水。 温成钧被两个军士像丢死狗一样扔出了指挥使司衙门,刘大牛还不解气的在他屁股上狠狠的踹了几脚。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温成钧的眼神中已是充满了怨毒......... 第十八章 杀人越货 江南殊气候,冬雨作春寒。 进入十一月,冬天就到了。南方的冬天虽不似北方一般大雪漫天让人心很畏惧,但绵绵的冬雨浇到人的脸上也是割的脸生疼。 泉州府灵源山附近的官道上,一支由五辆马车组成的商队正艰难的在官道上行进,马儿颈上摇曳的铃铛声、赶车人沉重的喘息声和周围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似乎形成了一首独特的乐曲。 “大公子,眼见这雨是越下越大,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一个护院模样的人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在身旁同样艰难行走的一个年轻商人说道。 听到护院的问话,原本专心赶路的年轻商人微微一分神,脚下打了滑,身体前倾着就要倒去,好在身旁的护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年轻商人这才稳住了身形。 “今天黄昏前我们必须将这几车货送到围头码头,咱们的商船已经等了两天了,况且这灵源山山高林密,易于藏人,不太安全,还是让伙计们再坚持一下吧。” 年轻商人抬起头甩掉蓑衣上的雨水机警的望向四周的山林,但周围除了雨水和树叶碰撞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这个年轻的商人正是泉州周家的大公子周广文。 自一月前在永宁卫与杨应乾商量好烟草生意的诸项事宜后,周广文便返回了泉州,父亲周继祖得知消息后自然也是十分高兴,当下便吩咐众人筹备出海事宜。 纵是周家是实力雄厚的海商,也是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 进入冬季本来已是不便出海,但是为了向杨应乾展示自己的实力,周家依然是决定出海,只是第一次出货不知道能否畅销,所以这次只带了五十石的货。 只是周广文的心里却是一直都不踏实,自从那日温成钧被杨应乾赶出门之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温家却是表现的出奇的平静,似乎是硬生生的将这口气给咽了。 不过,为了路上的平安,周广文还是带了二十几个护院,至少心里可以安稳一些。 身边的护院头目虽是心中有些不愿,但依然是转过身将周广文的话传达给了身后众人。 商队继续在官道上艰难的前进着,因为此地正处于灵源山中,官道顺着山势而修,路也就显得曲曲折折。 周广文带着众人转过一道大弯,眼见着再走上一会就能走出灵源山了,出了山再走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围头码头了。 突然出来几声巨响,将周广文和一种护院吓了一跳,众人转头望去,身后的官道已是被几块巨石堵得严严实实。 周广文身边的一个护院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的干笑两声。 “无事的大公子,想来是近几日连日大雨,将这附近的土地冲刷的松软了,这才…….” 这护院话还没说完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似乎是什么东西突然将他的嘴忽然堵上了一般。 周广文转过头一看,一支长长的羽箭正钉在这个护院的脖子上,尖锐的箭头已从护院脖子的另一侧突了出来。 护院瞪着大大的眼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鲜血已是如泉涌般从他的口鼻之中淌了出来,护院的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很快便没有了声息。 “保护大公子!” 护院头领李义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早年跟着周继祖走南闯北,练就了一身霸道的功夫,激变之下,迅速的拔出腰刀将周广文护在了身后。 短短一瞬,又是十余支利箭破空而来,七八个周家的护院当场被射翻在地。 一阵疯狂的喊叫声响起,一个挥着柄鬼头刀的光头带着几十人从两旁的树丛中杀出,看样子已是在这里埋伏了许久了。 “大公子,咱们被算计了,这些货要不得了,小的带着您突围!” 见对方是有备而来,人数远远多于己方,李义凭着他多年的江湖经验深知此时万万不可恋战,唯有集中力量突围才有一线生机。 当下便大吼一声,带着剩下的十几个护院将周广文护在中间,拼命的向官道前方冲去,后路已是被人堵死,此时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如果能逃到围头码头就有救了。 在又付出了几名护院伤亡的代价后,李义带着剩余的护院保护着周广文冲出了包围钻进了树林中。 只是刚才的一阵冲杀,虽是冲了出来,但周广文身边的护院也冲散了几人,此时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了护院头领李义和两名护院。 此时三人身上都已经带了伤,尤其是李义,刚才为了保护周广文背上中了一刀,此时鲜血顺着衣襟流到地上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公子,我们先在此处躲藏片刻,等到外面的贼人散去了,咱们再寻出路,码头不能去了,他们必然有埋伏,咱们走小路转回去,除了灵源山转道去永宁卫,那里有官军,必然……” “打的倒是好主意,只可惜你既然已经进了爷爷的口袋,你爷爷我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让你们逃出去呢!” 李义话音未落,一阵阴森的大笑从不远处传来,李义和身边的两个护卫连忙握紧了手中的钢刀,紧张的看向前方。 ……...... 跳动的火苗灼烧着碳炉上的砂锅,一块块羊肉混着几样菜蔬在砂锅中不停地冒泡翻滚。 杨应乾从砂锅中夹出一块滚烫的羊肉吹了吹便放入了口中,砂锅中虽然只放了简单的葱姜蒜和少许的食盐,但羊肉的鲜味却被大大的保留了,吃在嘴里别有一番风味。 前世生在北方的杨应乾有些不太习惯南方的湿冷,这几日身上一直紧的难受,今日实在受不了了,便让府中下人去集市割了几斤羊肉,在桌上摆上一个小碳炉,生上火吃起了涮锅。 感觉一个人吃太没有意思,便将孙大勇、刘大牛和叶长青叫来一起吃。 一直在府上养伤的叶长青此时也已痊愈,无奈山门已灭,无处可去,便留在杨应乾身边做了亲卫,这一来也正好补上孙大勇的缺。 水还没有烧开,湛濯之又提着两坛酒找上了门来,这几日天寒,卫所也是给军士们放了几天假期,湛濯之闲的乏味,便来找杨应乾喝酒,正所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几人随即推杯换盏的喝了起来。 酒至酣处,湛濯之瞪着迷迷瞪瞪眼睛,手中拿着酒杯向杨应乾敬酒,不知是不是喝多了,湛濯之的手颤颤巍巍的,杯中的就洒了一半,众人不禁是一阵大笑。 看着眼前的场景,杨应乾的心中晃过一阵不真实的感觉,前世的自己,不是一个很幸福的人,虽然家境不错,但一直到上了大学,身边都没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 来到大明之后,自己身边慢慢的有了这么多知心的朋友和兄弟,还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想到此,杨应乾的心中不禁淌过一阵热流,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倒入喉中。 很辣,很冲....... 就在这时杨府的大门猛烈的被人砸响,隐隐还能听见有人在外头哭喊得声音。 杨应乾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示意孙大勇去外面看看。 不多时,孙大勇和一个府中的下人搀着一个混身湿透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年轻人大致十七八岁的年纪,似乎是走了很远的路,混的污水不说,脚上还沾满了淤泥,身体在外面寒风的鞭笞下也是冻得瑟瑟发抖。 年轻人被孙大勇二人搀进正堂,看见了坐在桌旁的杨应乾,连忙挣开二人的手臂,几步跑到杨应乾面前便跪了下来。 “杨大人,您快去救救我大哥吧!” 第十九章 追凶 杨应乾将眼前的年轻人扶到了座位上坐好,不知是因为惊慌还是恐惧,年轻人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着。 “不要惊慌,慢慢讲!”杨应乾轻轻的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示意孙大勇给这个年轻人乘碗热汤驱寒压惊。 年轻人似乎是跑了很远的路,捧着喝了几口热汤,身体的颤抖才稍稍平复了些。 “大人我是泉州周家周广文的胞弟周广武,求求您快去救救我大哥吧!”一碗热汤恢复了体力后又是跪在了杨应乾的面前。 杨应乾闻言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广文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此时周广武的情绪又是有些激动,他咽了几口唾沫试着稳了稳心神。 “自从大哥将那五十石烟草运回泉州后便和家父开始着手出海事宜,虽然这几日雨水较多,但大哥怕误了行程仍然坚持押着货物赶往围头码头。” “谁知商队在灵源山却遭遇了劫匪,大部分护院和伙计都被杀了,我们周家的护院头目李义护着我大哥突围逃进了山里,现在音讯全无,一个被冲散了的护院逃回家中通报了消息,家父这才让我快马来向大人求救!” 此时杨应乾的脸色已是阴沉如墨,灵源山紧靠安平县城,距离永宁卫也不过二十里路的路程,又是在官道之上,伏击一支有着二十多个护院的商队,需要有多大的胆子,又需要多少人手! “灵源山一带向来风平浪静,没听说过有商队被劫掠的事啊?”谢尚政皱眉说道。 杨应乾忽的站起,转过头对孙大勇说:“大勇,在卫城驻守官兵里边抽调五百人,随我去灵源山!”孙大勇得令后转身跑了出去。 “大人,我跟你一起吧!”一旁的谢尚政说道。 杨应乾点点头转头看向周广武。 “可还能骑马?” “能!”虽然已累的几近虚脱,但是为了去营救兄长,周广武依然是强撑着站了起来,这周广武的性格倒是比他哥哥还要坚韧一些,杨应乾不禁暗暗记下了这个年轻人。 五百劲卒很快便在校场集合完毕,随着这几个月军费的不断充裕,杨应乾不仅给全卫官兵更换了新的军服,而且给大部分的士兵都装了棉甲和皮甲。 尽管雨水仍然在下,校场的上的众军却没有一人妄动,这是数月以来的队列训练养成的纪律性,这支数月之前还如散沙一片的卫所兵,此时已经隐隐有了一些铁军的影子。 杨应乾和谢尚政几人飞马赶来,伤已痊愈的叶长青也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跟了来,腰上还悬着一柄狭长宝剑。 杨应乾见队伍已齐整,也就不再耽搁,当即命令众军即可赶往灵源山。 由于目前永宁卫官兵主要以步卒为主,所以平时杨应乾要求要经常进行十里地以上负重的越野拉练,所有永宁卫士兵的耐力还是比较强的。 饶是如此,这小半个时辰跑下来大部分官兵也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于是杨应乾命令队伍放缓行进速度。 看着士兵疲倦的样子,杨应乾不禁在心中感叹,还是得有一支骑兵队伍啊,打这种快速仗,步兵的劣势太明显了,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 杨应乾带领队伍顺着官道一路走去,不多时便进入了灵源山腹地,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堆巨石挡住了队伍的去路。 孙大勇见状赶忙招呼后面的士兵上前疏通道路,几十个官兵赶到巨石前面或搬或撬的忙活起来。 “此处一路行来,我观此山势虽不险峻,但却是个两边高中间低的山谷,官道正好被夹在中间,如果有贼人事先埋伏在两处高地,官道上的人怕是难有活理啊!” 谢尚政坐在马上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状况,忧心忡忡的对杨应乾说道。 杨应乾并未回话,而是同样紧锁着眉头注视着前面正在清理土石的官兵。 此时距离商队遇袭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追击盗匪已是不可能了,不会有这么傻的盗匪在原地等着让他来抓的,现在只能希望,周广文已经摆脱了盗匪的追击,藏在了某个地方。 一路没有说话的叶长青此时却是翻身跳下马背,踱步到两侧的山体来回的看了几遍,还蹲在地上用手敲了敲地面,行为十分怪异。 “长青,可是有什么发现?” “小的看这两边山体并未有松动的迹象,而且土石硬实,不可能被一场雨一冲就滚下来这么多的土石,而且里面还掺杂着几块重愈百斤的巨石。” “你的意思是?” “或许,等通开眼前这条路可能就知道真相了,”叶长青道。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士兵们在坠落的土石中清出了一条道路,但也仅可容两人同时通过。 一个小旗官拔出腰间的佩刀,带着五六名官兵小心翼翼的顺着清理出的道路摸索了过去。 不多时一个官兵回来慌慌张张的跑到杨应乾面前,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这个官兵紧张的连行礼都忘了。 “大....大人,全是死人!” 听到官兵的回话,众人大惊,杨应乾几人皆是下马,一旁的周广武听见这名官兵的话,当即便跌下马来,跌跌撞撞的哭喊着朝那边的官道跑去。 杨应掐则吩咐孙大勇带着刘大牛领一队官兵在周围警戒,以防有人偷袭,自己则和谢尚政带着叶长青穿过刚被清理出来的那条通道来到对面的官道。 来到这边,一具具的尸体或仰卧、或趴到在马车上,有的尸体上还插着数支羽箭,场面十分的惨烈和血腥。 杨应乾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生理和心理上都有些不适应,但他却是强迫着自己看着眼前的一切,因为他知道,跟自己以后将要经历的比起来,现在的这些只是稀松平常。 地上的尸体基本都是周家的护院,从现场的情况可以看出,周广文的商队根本没有来的及反应,大部分的护院就已经被格杀了。 后面的官兵陆续赶了上来,看见周广武正失神的站在一旁,杨应乾轻轻地叹了口气,便让叶长青带着一队官兵到附近搜索一下,看一看有没有周广文的尸体。 谢尚政蹲在一个护院的尸体旁,伸手将尸身上的羽箭拔下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杨应乾也顺势蹲在了谢尚政的旁边,见杨应乾也凑了过来,谢尚政赶忙将那支羽箭递到杨应乾近前。 “大人你看,这羽箭的箭头偏重,箭杆为竹制,前后粗细一致,此等羽箭并非是我大明军中制式羽箭,也非寻常猎户所用,倒像是........” 说到这里谢尚政似乎是觉得不太可能,当下便有些迟疑。 “大哥但说无妨!” “倒像是倭寇用的大弓所发射的重箭。” 听到倭寇两字,杨应乾的心里不禁是微微一跳,大明沿海的倭患自立朝之初便没有消停过,也是因此才设立了这么多的沿海卫所。 不过经过嘉靖朝戚继光十几年的剿杀和日本国内局势的变化,近几年已是鲜有听到倭寇侵犯东南沿海的事情了。 即使是有倭寇流窜到了灵源山附近,可是倭寇又是怎么得知周广文的商队经过的消息的呢,从官道的滚石和现场的战斗痕迹来看,这次事件很明显是有人事先设计好的,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杨应乾的眉头不自觉的拧在了一处。 “大人,这边有发现!” 叶长青带着几名官兵从不远处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第二十章 敲山震虎 听见叶长青的喊声,杨应乾便带着众人赶了过去。 “大人,里面发现了几具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周家大公子,”叶长青面色沉重的说道。 一旁的周广武闻听此言忙是推开众人跑了进去,失魂落魄的跑进了树林,不多时里面便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杨应乾众人也紧跟着走进了树林,往里走了十几步地上便出现了两名护院的尸体,致命伤一个在咽喉,一个在前胸,被砍在咽喉的那个护院脖子和身体仅仅只连着一丝皮肉,可见出手之人手段之狠毒。 越过这两名护院的尸体,众人继续向前走去,便看见了正跪在地上伏在一具尸身上正失声痛哭的周广武,护院首领李义的尸体正歪歪斜斜的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看来周广文确实已经遭遇不测了,杨应乾微微的叹了口气,他对这个富家公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有着商人的精明,但却没有商人的市侩。 正伏在兄长尸身上痛哭的周广武看见杨应乾前来,一头扑倒杨应乾面前将头磕得咚咚作响。 “大人,我大哥死的太惨了,这肯定是温家做的好事,请您为我周家做主啊!” 杨应乾赶忙将周广武从满是泥泞的地上扶了起来。 “快快请起,你放心,这件事本官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周家一个交代,现在二公子你的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回家,大公子罔死,令尊必定方寸大乱,此时周家的重任可就全压在你身上了,二公子万万不可失了心智啊!” 听着杨应乾的劝说,周广武总算是恢复了神志,在两个卫兵的搀扶下出了树林。 叶长青带着官兵又是一阵搜索,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杨应乾便只能先差几名官兵先将周广武护送回泉州,集合队伍返回永宁卫再从长计议了。 返回永宁卫的路上,杨应乾陷入了沉思,这次周家商队被袭击,货物全部被劫,除了一名护院外其余人尽数被杀,手段过于残忍,而且极像是经过缜密谋划后的行动。 一旁的谢尚政此时也是紧皱着眉头。 “大人,我刚刚查看现场,发现这伙贼人来去的十分从容,地面上没有丝毫的痕迹,好像一切都计划好了一样。” 见杨应乾微微点头,谢尚政心知二人想到了一处,便接着说道。 “能干这件事的人,必是可以从中得到巨大的好处,要说自从周家接了咱们永宁卫的生意,就算有了咱们在后面的支持,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和实力来做这件事呢?” “自然是干掉周家后可以获得最大利益的人!” 杨应乾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杀气,周家刚刚和他达成合作,第一笔生意就被劫了,这不单单是在打周家的主意,也是在打他的脸,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以后谁还敢和他做生意。 想到此处杨应乾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了,沉思片刻后他转过头看向谢尚政等人。 “大勇,你和大牛带人先回卫所!” “大人,您不回去?”孙大勇奇道。 杨应乾并未回话,而是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向谢尚政:“大哥可敢陪我前往泉州一趟。” 谢尚政先是一愣,转而便明白了杨应乾的意思,两人并没有再做其他的交流,将马鞭在马背上狠狠一抽,几骑快马瞬间便消失在了灵源山的雨幕中。 泉州府,温宅祠堂。 温成钧正屈膝跪在祠堂下首,温家历代祖宗的排位正一排排端端正正的摆在祠堂那张宽大的供桌上,仿佛是正在审视着眼前这个温家的后世子孙。 一只上好的官窑茶盏飞到地面上,精美的瓷器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瞬间在温成钧的面前变得四分五裂。 “以前你不是挺稳重的吗?这次怎么能干的出这么蠢材的事情来!” 温应举暴怒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震得温成钧的耳膜都有些微微发疼。 “他周家刚刚和杨应乾做成生意,你就找人把周家老大杀了,还把他们的货给带回来了,你是想死吗?” 温应举脸上的皮肉因为情绪的失控已经快要纠结到了一起。 早年在海上讨生活,虽也是刀口舔血,他却是从未敢和官府起过冲突,因为他知道自己再厉害也就只是个海商,万不可能和官府对抗,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搭上温体仁,逐渐转成了个正经商人。 可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儿子,竟然敢近似明目张胆的找人去劫了周家的商队,还把人都杀光了,要不是自己就这一根独苗,非得打杀了这个逆子不可。 “爹,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茅十八他们这个活计已是轻车熟路了,做的很干净,再说了你不一直想要灭了周家吗?这次正好就顺道把事儿办了!”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温成钧的脸上,他那对于男人来说有些过于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你当周家和杨应乾是傻子吗?这事一处,他们首先怀疑的就是你!”温应举的胸脯仍是剧烈的一起一伏着。 “儿子倒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的嫌疑越大,他们就会越认为不是我们!” 温成钧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笑着:“那些烟草我也派人放到了城外隐蔽的地方,等这阵风声过了,让咱们的商队顺道买了,还能趁机赚一笔。” 温应举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温成钧一眼,正欲再说些什么,一个下人低着头走进祠堂。 “老爷,门外有一人要见你,说是从永宁卫来的!” 听到永宁卫这三个字温应举的眼角不禁微微一跳。 “只有一个人?” “是的。” 温应举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将两根手指放在眉头上按了按随即睁开眼对还在等着回话的下人说:“将贵客请到前厅等候,我随后就到。” 下人退下后,温应举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温成钧。 “我回来之前,就在这里好好的跪着!” .......... 温应举来到前厅,看着一个身着大明官军服饰的年轻官兵正坐在座位上喝茶,赶紧满面春风的迎上前去。 “这位军爷,冒雨前来,所谓何事啊?” 年轻官兵笑了笑,站起身冲温应举微微一抱拳道:“小人是永宁卫指挥同知杨大人的亲随叶长青,代表我家大人特来探望温老爷!” 温应举又是哈哈一笑,示意叶长青坐下。 “有劳杨大人挂念了,老朽这身子骨可是好得很啊!” 叶长青并未接话,而是笑眯眯的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上次贵公子去到我们卫所,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这段时日我们大人心里也是越发的过意不去,今日也是让小人来向温公子表达一下歉意。” 说着叶长青似无意的转头看了一圈,并未看见温成钧的人影。 温应举将叶长青的动作看在眼里,眼中不禁厉芒一闪,转而又恢复了正常。 “那次的事情确实是老朽教子无方了,成钧从卫所回来之后老朽就打了他一顿,谁曾想这逆子身子骨如此不济,竟是得了风寒,直到今日还在躺在床上养病呢!” 听见温应举的话,叶长青不禁呵呵一笑,随即意味深长的说道。 “在床上养病好啊,这段时日泉州可是不太平,温老爷也要注意啊!” 温应举听着叶长青意有所指的样子,两个眼睛顿时充满了疑惑。 “叶军爷此言何意啊?” 若不是事先知道温家这老头子当年行事的很辣,叶长青差点就以为这真的只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头,当下清了清嗓子。 “今天周家往围头送货的商队被劫了,周家大公子和二十几个护院全部被杀,抢匪不知去向。” 叶长青说完后便盯着温应举的眼睛,希望可以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惜他只从温应举的眼里看到了惊恐和震惊。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广文这孩子我从小就喜欢,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温应举痛心疾首道。 并没有从温应举的脸上发现端倪的叶长青不禁有些失望,当下只好说道。 “整个福建最大的海商除了周家就是温家,现在周家出了事,我家大人十分担心,所以要我来提醒温老爷,温家近期务必要提高警惕,以免重蹈周家的覆辙!” “大人日理万机还要惦记着我们的安危,实在让人感动,请务必转告大人,我们温家一定谨遵大人的忠告,这段时间加强府上的护院力量,出海的生意暂停一段时间!”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真诚的老头,叶长青竟然有些怀疑杨应乾是不是分析错了。 谈了半天,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叶长青只好起身告辞,温应举竟亲自将叶长青送至门外,眼见他骑马离去。 看着叶长青走远后,温应举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阴霾和深邃........ 第二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将叶长青送走之后,温应举阴沉着脸回到祠堂,看见温成钧仍在祖宗牌位前规规矩矩的跪着,温应举冷哼一声走到温成钧面前的桌子上坐下,又是重新沏了一杯茶。 “看来姓杨的那小子已经盯上我们了,刚才派了个他的亲兵来到府上来装模作样的探听了一番消息。” “爹,要不要派人去南京和叔父打个招呼,让叔父出面给永宁卫施加一些压力。” 听到温应举的话,温成钧抬起头,试探着问道。 温应举冷哼一声:“那样就相当于告诉了人家这件事是你做的,这些事情你别管了,一会你派一个心腹去告诉茅十八,这段时间不要再活动了,等过去这阵风头再说。” 此时的雨势较之刚才已经小了很多,但依旧是淅淅沥沥的下着,距离温家不远的一处小酒馆中,杨应乾和谢尚政的面前各自烫着一壶酒,桌上摆着两盘下酒的小菜,只是二人都未动筷,眼神都在盯着温家的方向。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视野中,正是前去温家打探的叶长青。 叶长青走进酒馆脱下身上的蓑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将其搭在门口的晾干上便坐到了杨应乾身边。 杨应乾拿起酒壶给叶长青倒了一杯,叶长青也不客气,端起来便是一饮而尽,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怎么样,温家人有什么反应?”杨应乾一边说着一边将叶长青面前的酒杯再次倒满。 “这个温应举是个老狐狸,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叶长青再次将酒一饮而尽,不知是酒太辣,还是喝的太急,嘴里发出几声嘶嘶的声音。 杨应乾闻言指节在木桌上轻轻地扣着,不知在想着什么,一旁的谢尚政轻轻地抿了口酒。 “我觉得,如果这件事真是温家所为,就算他表面再怎么风平浪静,内心也不可能毫无波澜,毕竟他温家再厉害说到底也只是个商贾,被我们盯上不可能不畏惧。” 杨应乾轻轻地点头,觉得谢尚政说的很有道理,所谓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现在山也敲了,草也打了,就看温家这个假老虎什么时候蹦出来了。 想到此杨应乾看向叶长青道:“长青,我留三个亲兵给你,这几日在这里给我盯紧了,温家这几日肯定有所动作,看看能不能摸出那伙盗匪的藏身之处。” 现在还不知温家什么时候会有所动作,而杨应乾和谢尚政毕竟不能久离卫所,所以只能让叶长青在此蹲守,二人先返回卫所向曹弘先禀报此事,杨应乾隐隐感觉,温家这几日肯定会有所动作。 安排好蹲守的事宜后,杨应乾便和谢尚政返回了永宁卫。 果不其然,曹弘先在听完杨应乾说完这件事后勃然大怒,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年轻时的血勇和闯劲早就消磨的差不多了,但是被别人踩到头上他也不会就这么硬生生的忍下来。 “你想怎么做?” 曹弘先盯着杨应乾说道。 杨应乾没有说话,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曹弘先。 虽然杨应乾没有说出口,但曹弘先毕竟是老油条,从杨应乾的眼睛里他已经看出了杀意,只是温家背后的关系还是让他有些顾忌。 “南京礼部尚书温体仁,据说是温应举的远房堂兄,这些年温家能在福建风生水起,和温体仁的扶持脱不开关系,如果你想抹掉温家,恐怕会遇到很大的阻力。” “大人,如果别人打上门来我们都没有反应,那以后的生意怕是也不用做了。而且有些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一次性的解决问题,如果留下隐患,它日也必成大祸,”杨应乾目光灼灼道。 听着杨应乾的话,曹弘先沉默良久。 终于,曹弘先似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注视着杨应乾,眼神之中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热血的样子。 “你去做吧,小小一个温家,还能捅破天不成,大不了老子就压上这身官服跟他斗一斗!” ......... 永宁卫南城根下两月前新起了一个院子,占地还不小。院墙也比寻常的院落要高,足足有一丈高,院墙上还竖着铁丝网,大门口没有挂匾额却有一个小旗的官兵驻守,院内此时正传出一阵阵的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 汤若望今日却是没有穿着他那身传教士的衣服,自从杨应乾建了这个火器工坊,这一个多月来他基本上每天都泡在这里,指导着这里的工匠打造火铳。 最近他的心情很不错,除了每日能够吃到精美的菜肴之外,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收了一个明国的年轻人做徒弟。 这个叫罗立的年轻人有着很高的制造火器的天赋,基本上很多的数据和技术,汤若望说过一遍之后他就能烂熟于心,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最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对天主教亦是表现出了极大地兴趣,汤若望正打算忙过这几天就给他受洗,成为天主的信徒。 杨应乾从一早去衙门点卯后便来到了火器工坊,工坊已经成立了两个月了,他还没有来过几次,正巧今天想起来来,便顺道来看看工坊的研究进度。 看见大金主上门,汤若望自是喜出望外,兴致勃勃的向他说起了近期的成果。 前段时间永宁卫招收的那几十名工匠大多都是熟手,虽然有的不会制造火铳,但打铁的技术还是很娴熟的,所以经过汤若望和南怀仁的培训后,很快便形成了生产力。 再加上杨应乾在工坊实行了底薪绩效制,即工匠每打造一杆质量精良的火铳便在原有底薪的基础上多得一两白银,如果有技术创新被工坊采用,则一次性奖励白银一百两。 在这种制度的激励下工匠们的积极性被极大地激发,现在工坊每月可以稳定产出火铳四十杆。 杨应乾听后赞许的点了点头,现有规模下,能够达到这个速度已是很难得了,这样一来火枪兵的训练就该提上日程了。 看见杨应乾似乎心情不错,汤若望继续滔滔不绝的讲着。 “杨,罗立这个小伙子真是个天才,最近他正在试图复原噜密铳,如果能成功,我们火枪不禁在射程和精度上有所提高,而且还能摆脱掉火绳的限制,击发将更加便捷!” 听见汤若望如此说,杨应乾想起来当日向自己请求预支薪俸的年轻人,没想到还真是一个可造之材,杨应乾将这个名字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杨应乾在工坊里转悠了一圈,对目前的发展速度还是很满意的,等到火铳造出了经验,就可以制造火炮了。 当然单凭目前的火器威力远远不足以对抗鞑子骑兵,但如果加上其他兵种的配合以及相应的战法,杨应乾觉得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就在杨应乾正在沉思将来如何才能将火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的时候,孙大勇出现在了杨应乾面前。 孙大勇看见杨应乾忙小跑几步走的近前凑到杨应乾耳边小声道:“长青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以德服人 杨应乾回到家中的时候,叶长青正在前厅坐着喝茶,见到杨应乾回来,赶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人,果然如您所料,那日你们走后我便带着几个兄弟在温家附近蛰伏监视,那夜子时,果然有一个温家的家丁偷偷的出了城。” “为了不打草惊蛇,小的几人悄悄的跟在这个家丁后面一路尾随到了距离灵源山不远的宝盖山,眼见着他进了山腹深处一处依山势修建的寨子,远远的看去,寨中得有个百十号人,应该就是那伙贼匪的老巢。” 听着叶长青的汇报,杨应乾沉思着点了点头:“这个家丁应该就是温应举派去通风报信的,没想到这伙贼匪竟然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安营扎寨,简直不把官军放在眼里!” 杨应乾说着重重的哼了一声。 其实也不能说是这群盗匪胆大包天,只能说近几年福建各卫所兵备荒废严重,对于周边地区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了。 只是在山中修一座山寨,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几年当地官府竟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也没有接到过商队或行人被劫的消息,这上百悍匪是怎么生活的呢? 除非..... 杨应乾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家丁现在何处?” “那个温家的家丁并未停留很长时间,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小的觉得这个人肯定知道些事情,便把他抓回来了!”叶长青边说着边看着杨应乾的脸色,似是怕他怪罪自己擅自行动。 没想到杨应乾却是哈哈一笑:“你做的很好,没想到你还真有点做特工的潜质,把那人单独关到一间屋子里,我先去让大勇准备些好东西,一会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个人!” 叶长青见杨应乾并未生气便放下心来,只是对于杨大人刚才所说的“特工”一词,叶长青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许是大人家乡一种赞美人的方言吧,叶长青在心里悄悄的嘀咕了一句。 在古代,很多达官贵人的府邸里都设有私狱,用以惩罚府中犯错的下人,杨应乾现在住的这个宅子的后院西南角也有一个这样的屋子。 只不过杨应乾向来对待府中的下人宽厚,这间小房子便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 可是今日,向来安静的这个小房间却是十分的热闹,里面不断传出鞭子抽打皮肉的脆响声和一声声的惨叫声。 杨应乾和叶长青进到屋内的时候,一个光着膀子的小旗正审问着那个被叶长青抓来的家丁,家丁看样子已经被抽了一顿鞭子,身上布满了伤痕,鲜血顺着衣服流下已经在家丁的脚边汇了一滩。 “大人,这小子死能抗,除了承认自己是温家的家丁其他的只字不言!” 审问家丁的这个小旗是孙大勇从军纪队派来的,叫赵三。以前在府衙做过几年衙役,使得一手好鞭法。 赵三平素练习皮鞭,一鞭子能抽碎一块砖头,遇上审问犯人时将皮鞭在辣椒和盐巴混合的水里浸湿,一鞭子就能要人半条命,可今天却遇上了个硬骨头,硬抗了小半个时辰,就是不招,赵三感觉自己的手腕都有些微微发酸了。 杨应乾走到这个家丁面前上下打量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温福,是温家的家奴,不知道这位军爷为什么将小的抓来,小的未曾犯法呀!”温福虚弱的回答道。 “好忠心的家奴啊,那我问你,大半夜的去宝盖山干什么了?”杨应乾盯着温福问道。 温福目光躲闪,似乎是有些心虚。 “小人自小有个犯癔症的毛病,有时不知道为何就爱大半夜的跑出去,这次许是又犯病了,没想到一醒来就被这几位军爷给带到这里来了。” 听着温福嘴里胡说八道没有真话,杨应乾冷冷一笑。虽然已经知道了那些悍匪的藏身之处,但那五十石烟草是不是在宝盖山不能确定。 而且自己目前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温家和这件事有直接的联系,所以眼前这个温福的证词十分重要。 当下杨应乾意味深长的一笑。 “这么说,倒是我的人冤枉你了?” 未等吴福反应,杨应乾转过身对叶长青递了个眼色。 “长青,去吩咐后厨做几个菜,咱俩陪这位温兄弟喝几杯!” “大人,这等死硬泼皮,您给我半个时辰,小的保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叶长青满脸厉色道。 杨应乾闻言不置可否的笑笑。 “长青啊,暴力虽然能解决一些事情但解决不了所有事情,身为朝廷命官,我们必须要以德服人,这样才能让百姓们感受到朝廷的恩典。” 叶长青听杨应乾如此说也就不再坚持,转身出去吩咐厨房准备菜肴了。 杨府的后厨倒是很利索,不到半个时辰便炒了两荤两素四个菜,还送来了两壶酒。 杨应乾施施然的走到座位坐下,然后吩咐人将吴福松绑坐到了桌子的对面,并让一旁的叶长青和赵三作陪。叶长青叹了口气,不知道杨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也坐在了旁边。 赵三很有眼色的给杨应乾和叶长青倒上了酒,杨应乾笑眯眯的朝吴福努了努嘴,赵三会意,给吴福也倒了一杯。 “赵小旗,本官听说你之前在府衙做过差役是吗?”杨应乾轻轻地咂了一口酒问道。 “是的大人,小的之前在惠安县当过几年差役,后来咱们卫所招军,小的便来投了,还是蒙孙大人的提携,上一月将小的提拔为小旗官,”赵三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杨应乾喝光了杯中的酒却不将酒杯放下,而是拿在手中把玩了起来,嘴角微微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知道这府衙之中审问犯人一般会动用什么刑罚啊?” 赵三迟疑了一下,好像是有些疑惑杨应乾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回大人,这县衙之中审问犯人若遇到死不认账的,大多会用杖刑和鞭刑,几十下一招呼,那些愚夫愚妇也就服帖了!” 赵三陪着笑脸说道,可转念又想起了眼前这个死不认账的吴福,不禁觉得有些失了自己的脸面。 杨应乾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颌,似说给赵三听也似说给对面的吴福听。 “这杖刑和鞭刑虽然表面上的打的轰轰烈烈,可是骨头硬的真汉子挺一挺也就过去了,我倒是听说过锦衣卫里有几种刑罚,专门克这种硬骨头,”说着眼睛有意无意的看向吴福。 此时的吴福似乎已经意识到杨应乾想干什么了,但仍在强装镇定。 叶长青此时已经看出了杨应乾的用意,便开口加了把火。 “小的还真是从未听说过锦衣卫的刑罚,还请大人说与我们听听!” 杨应乾清了清嗓子,又是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这锦衣卫的刑罚可谓是千变万化,精彩至极。你像这涮洗,弹琵琶,烹煮,灌铅,抽肠,哎呀呀,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杨应乾风轻云淡的叙述着一个个刑罚,一旁的赵三和叶长青听着不禁脊背发凉,自家大人年龄不大,怎么知道这么多狠毒的东西,一旁吴福的身体也是颤抖的越发的剧烈。 这时此杨应乾突然和蔼的看向赵三。 “赵小旗,咱们卫所缺乏这方面的人才啊,你得空研究研究!” 赵三听到后面露难色:“大人,非是小人懒惰,只是没有几十上百的犯人练手,这手艺练不出来啊!” 杨应乾闻言又是和蔼的一笑,眼睛瞟了对面的吴福一眼:“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我想这位吴小哥肯定愿意让你练练手。” 赵三闻言转过头阴森森的看向吴福,仿佛他已经是一块砧板上的肉了。 吴福终于还是承受不住,扑通一声如烂泥般跪倒在地上不住的冲杨应乾磕头。 “大人,求您别说了,小的招了.......” 第二十三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看着跪在地上体如筛糠的温福,杨应乾无奈的冲着赵三笑了笑:“赵小旗,看来你这用刑技艺的练习得再缓上一段时间了。”随即转过头踢了踢在面前跪着的温福。 “早这么痛快不完了吗,非得逼着我以德服人,说说吧,去宝盖山干什么了?” 温福似乎在沉浸在刚才杨应乾的话中,听见杨应乾问话,又是不自觉的浑身打了个寒颤。 “是大公子让我去宝盖山给山寨的茅大头领送一封书信,但是上面具体是什么小的也不知道。” 杨应乾闻言心想果然是温成钧这个小子搞的小动作,竟然敢算计到自己的头上,上次让人把他丢出去简直太仁慈了,想到此杨应乾又是踢了踢温福。 “那这个茅头领和你们温家是什么关系?” “这个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老爷从五年前开始每月都会派人往宝盖山送一些银两和粮食。” 五年前正好是温应举开始兼并福建其他几个海商家族的时候,看来这个温家确实在背地里培植了一批武装力量以供驱策。 对温福的询问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温福是竹筒倒豆子般的把知道的信息全都交代了,包括那批被劫走的烟草,现在就藏在温家在泉州府城外的一处仓库中,并且温福本人表示十分乐意给官军带路。 宝盖山,山腹一处无名山寨的大厅中…… 几张摆满了酒肉的大桌前围坐着几十名山匪,山匪们一手拿着热气腾腾的肉块,一手端着酒碗,嘴里操着些不干不净的荤段子嬉笑怒骂,倒是真有些梁山泊聚义厅的喧闹景象。 山寨中的大头领茅十八此时正坐在上首,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搂着前几天刚从附近村中掳来的一个妙龄少女,正自快活着。 他本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一个海匪,因为势力太小不断被人追杀,整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其他的势力给吃掉。 后来泉州的一个大海商找到了他,表示可以在内陆替他找一个容身之所,帮助他扩充实力并按月拨给他钱粮,条件就是必须听从他的调遣。 茅十八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大志向的人,也不想当什么海上巨寇,整日被人追杀,现在有钱粮主动送上门,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再说了,刀在自己手上,到时若是干的不爽利,脚底抹油就是了。 这个海商便是温应举,来到宝盖山之后,温应举不知从哪里招来一批日本浪人充实他的队伍,这批浪人战斗力十分强悍,靠着这些人茅十八很快便吞并了周围的大小势力,手下的悍匪人数也增加到近二百人。 从那天开始,茅十八的日子就渐渐的滋润了起来,周边没有了敌对的势力,又没有官府的威胁,还有每月丰厚的钱粮,宝盖山简直就成了他的世外桃源。 当然这些年茅十八也没少替温应举出了力,福建的那几家海商势力也都不小,要不是有他的帮助,温应举也不会在短短五年时间就吞并掉那几家大海商。 想到此茅十八便回想起前几天做的那次买卖,心中不禁暗叹这温应举胃口够大的,这才消停了多长时间就对周家下手了,这是准备干掉福建所有的海商一家独大啊。 茅十八喝了口酒撇撇嘴,他才不管心温应举有多大的野心,只要有银子拿,他就接着给他温应举卖命。 这时一个在外面放哨的喽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大当家,刚才温家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您亲自过目。” 茅十八大剌剌接过喽啰递过来的信封撕开信封随意的看了几眼便将信胡乱的塞进了油乎乎的袍子里随即轻蔑的笑了起来。 “要说这温成钧比他老子可是差多了,就卫所那几块料,能把咱们怎么样,借他几个胆都不敢来宝盖山,更别说老子山寨建的这么隐蔽!” 想到此茅十八将一旁的少女又是往怀里搂了搂,一双不安分的手在少女身上摸索起来,少女虽然很抗拒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外面的雨此时已经停了,浓重的水汽和这漆黑的夜混合在一起,显得更加阴冷。 一队身披棉甲手执长枪和盾牌的官兵队形严整的行进在前往宝盖山的官道上。 “娘的,早知道这山里这么冷,俺就在棉甲里边再套上一件夹袄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官军朝手中哈了口热气抱怨道。 “行了大牛,别抱怨了,一会到了那寨子,找几个山匪活动活动就好了。” 说话的正是湛濯之和刘大牛,那温福经过杨应乾的以德服人后便说出了全部的事情,杨应乾便召集谢尚政等人议事,决定集合卫城的兵力,利用一晚的时间,打掉宝盖山的土匪夺回被抢走的烟草。 众人商议后决定,由谢尚政带着湛濯之和刘大牛率领卫城官兵主力一千二百人利用夜色掩护剿灭宝盖山的土匪。 而洪安澜则带着孙大勇的军纪队让吴福引路去温家在泉州城外的仓库。 今晚的夜,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又隐藏着无尽的杀意....... 一个喽啰兵捂着胸口的伤口跌跌撞撞的传进了宝盖山寨的大厅。 “大当家的,不好了,官兵打进来了!” 这个喽啰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变故突起,茅十八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他将怀里的女子猛地推到一旁,从虎皮交椅下抽出一柄鬼头刀跳到了面前的桌案上,杯盘顿时撒了一地。 “娘的,这是哪里的官军,怎么打上山门咱们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弟兄们抄家伙跟老子杀出去!” 说完茅十八便带头朝外冲去,大厅里几十个早已喝的不知东南西北的土匪,今晚来喝酒多数都没带兵器,不过久在江湖拼杀,凭着一股凶厉,一些手中没有兵器的土匪操起手边的板凳就跟着冲了出去。 然而,战场并不是江湖斗殴...... 武举出身的谢尚政指挥战阵还是可圈可点的,他率军赶到宝盖山寨后,听着山寨里传来嘈杂的喧闹声,里面还掺杂着喝酒划圈的狂笑,立即意识到这是进攻的好时机。 在派人解决掉山寨外围的几个暗哨后,官军便将山寨团团围住,然后便由刘大牛和湛濯之率官军冲入了山寨。 这次参与围剿土匪的永宁卫军还没有上过战场,冲进城寨后面对嘶吼着冲过来的土匪,尤其是里面还掺杂着一些嘴里喊着叽里咕噜鸟语的日本浪人,新兵们普遍有些慌乱。 好在日常严苛的队列训练磨炼了他们的意志和服从性,在本队小旗和总旗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新兵们排成数排,将盾牌挡在身前,长枪突出,喊着口号一步步向着冲来的土匪压去。 第一轮突刺,就有二十几个悍匪被长枪捅了个透心凉倒在了地上。其余土匪见这伙官兵不好对付,气势便已矮了一头。 谢尚政在不远处看着战局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经此一战,这些见了血的官兵才真正的成为了一个老兵。 宝盖山寨的土匪本来就没有很多,加上那些浪人也就二百多号人,一阵拼杀下来,等到茅十八带人冲出来就悲剧的发现,他的身边就剩下这几十个拿着板凳和酒罐子的醉鬼了。 一众官兵涌上来将他们围的跟粽子一样严严实实。 “茅十八,你已经被包围了,降了吧,我们知道你不是主谋,现在投降或许还有一条活路!”湛濯之冲茅十八喊道。 看着身边围的一层一层的官军,再看看自己身边这几十个东倒西歪的手下,茅十八深知大势已去,将手中的鬼头刀往旁边一丢叹道:“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第二十四章 对峙 天刚蒙蒙亮谢尚政便一脸欣喜的赶到了杨应乾的府上,还未见到人便在院中喊了起来。 “大人,宝盖山拿下来了!” 杨应乾也是一夜没睡,毕竟这是永宁卫新军的第一次战斗,自己的训练方法有没有用,经过这次剿匪过后就会有答案了。 此时的杨应乾就像是高考前的学生,虽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紧张的,直到听见谢尚政在院中的喊声,杨应乾微微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杨应乾走到院中正好迎上谢尚政,谢尚政满面笑容的冲杨应乾拱了拱手:“大人,咱们永宁卫这次是出风头了,宝盖山二百余悍匪当场绞杀一百多人,还活捉了四十多个,其中包括头目茅十八和十几个日本浪人。” 听到这个战绩杨应乾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围剿倒是算得上麻利,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战斗,我军仅有十几人负伤,无一人战死。” 说到这里谢尚政不仅是从内心里佩服杨应乾,其实若论单打独斗,永宁卫的新军恐怕没几个能和这些悍匪正面硬刚的。但是这队列一排,盾牌严丝合缝,任凭这群悍匪怎么骁勇始终无法突破防线,最后一个个都被永宁军手中的长枪了结了性命。 欣喜之余,谢尚政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杨应乾面前。 “这是从匪首茅十八身上搜出来的温成钧写给他的亲笔信,另外刚才安澜差人送来消息,泉州那边也已经得手了,他让大勇带一队人马看护货物,自己亲率一个百户赶往泉州温家监视了。” 杨应乾打开信封扫了几眼,却是温成钧的亲笔信无疑,杨应乾将薄薄的两页信纸用手指弹了几下。 “咱们一晚上搞了这么多动作,不告诉人家一声总归是不礼貌,走,去温家……..” 泉州温家。 温应举此时正在前厅来回的踱步,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开始没来由的心绪不宁,几十年江湖厮杀的经验告诉他,可能要出大问题。 这时温成钧阴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爹,恐怕是出事了,昨天我让温福去宝盖山给茅十八传递消息,可是这已经过了快两天了,温福还没有回来。” 温应举闻听此言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泉州距离宝盖山不远,温福是他的心腹,一直都是由他负责和茅十八的联络,之前传递消息最多半天就能打个来回,这次确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而且......” 温成钧犹豫了片刻。 “从今天早晨开始,我就发现咱们家周围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温应举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了,如果只是温福失踪,还有可能是出了别的岔子导致他不能按时回来,可是自己宅子附近出现陌生人盯梢可就不能等闲视之了,这说明有人盯上自己了。 在泉州能和温家硬碰硬的也就只有周家了,可是经过灵源山那一次,周家已是元气大伤,现在正是乱作一团,不可能这么快就缓过来找自己报仇,而且他们也没有证据。 不是江湖仇杀,那就只能是官府的势力了,想到此温应举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前几天来过温家的那个永宁卫官兵。 想到此温应举赶忙走到书房,从墙壁的暗格中拿出一封信,自从灵源山那件事后他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温应举唤来一个亲信家丁,将书信交给他。 “你现在马上换上杂役的衣服,带着这封信去南京,一定要亲手送到温体仁大人手中!” “爹,现在怎么办?”眼见温应举如临大敌的样子,温成钧不禁也有些慌神,他本就是一个仗着老爹的势力横行无忌的二世祖,现在他爹似乎有些不灵了,他也便慌了手脚。 看见温成钧六神无主的样子,温应举恨铁不成钢的重重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你派人截杀周家商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 正在这时一名护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差点撞在温应举的身上。 “慌什么!”温应举色厉内荏道。 “老爷,不好了,一大队官兵闯进来了!” 温应举不禁暗道来的好快,当下转过头冲着那个拿着密信的亲信喊道:“赶紧换上衣服从后院走,务必要将密信送到南京。” 那个家丁刚刚跑出前厅不久,一队永宁卫的官兵就冲进了大厅,杨应乾寒着脸走进来。 温应举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枭雄做派,迎上前冲杨应乾一拱手:“不知同知大人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杨应乾呵呵一笑:“温老爷子不是一直惦记着本官吗,本官这就不请自来了!” “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啊?” “温应举,你派人袭杀周家商队的事儿已经败露了,这次就是专门来拿你的!”谢尚政打断了温应举的话,怒斥道。 只是温应举似乎是早就有所准备,听到这话倒是不慌不忙的转身坐回到正厅的太师椅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位大人看着倒是有些眼生,我温家乃是谨守朝廷律法的商人,虽说和周家向来有些摩擦,但远没到要买凶袭杀他们的地步,况且就算老朽犯了事,似乎也应该归属泉州府管辖吧?” 温应举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众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杨应乾却又是呵呵一笑。 “你买凶杀人卫所自然是无权管辖,但你温家胆敢私蓄武装,勾结倭寇,残害我大明良善商贾,本官便要将你绳之以法!” 听到这里温应举的脸色已是大变,早已没有了刚才的从容。 “什么私蓄武装勾结倭寇?没有证据还请同知大人不要血口喷人,我温家虽是一介商贾,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杨应乾冷冷一笑:“冤没冤枉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随即使了个眼色,身后立马跳出两个如狼似虎的官兵将温应举的双手缚于背后用麻绳绑了个结结实实。 而温成钧早在杨应乾带人进来之前就已经被吓的楞在当场,当永宁卫的官兵将上前绑他的时候,温成钧已是浑身瘫软似烂泥,最后是被两个官兵给生生的架出去的。 就在永宁军押着温家父子和一众家丁护院出来的时候,一顶红色小轿被四个轿夫抬着挡在了杨应乾众人的面前,轿子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提着水火棍的衙役,似乎是来的路上比较匆忙,这个十几个衙役和轿夫俱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个身着绯红色官府的中年人掀开轿帘从轿子中走了出来,中年人官服的补子上还绣着一直栩栩如生的云雁。 温家能在泉州风生水起这么多年,除了有温体仁的支持外,泉州的大小官员每年也是时常收到温家的孝敬,其中拿的最多的自然是知府姚一桂。 这姚一桂自任泉州知府以来可是没少得温家好处,再加上温体仁的这层关系,姚一桂对温家更是多有照拂,所以一得到温家被大批官兵包围,姚知府马上就火烧屁股般的赶过来了。 “本官泉州知府姚一桂,不知哪位是你们的上官啊?” 因为卫所平时和地方州府很少打交道,杨应乾上任没多久这次来温家又未着官服,所以姚一桂才有此一问。 谢尚政向前一步说道:“本官是永宁卫指挥佥事谢尚政,这位是我们的同知杨大人!” 姚一桂见面前这个年轻人便是永宁卫的指挥同治,不禁是微微一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自然。 知府是正四品文官,而指挥同知是从三品,从官职上看杨应乾比姚一桂高了半级,但此时文贵武贱,在京师往往一个六七品的文官都敢对着二三品的高级武官指手画脚,在地方上虽然没有这般过分,但姚一桂也只是礼节性的对杨应乾做了一揖。 “不知杨大人为何带这许多兵丁进入府城,此举是否有向巡抚衙门通禀啊?”开口第一句姚一桂便咄咄逼人道。 大明立国时,太祖朱元璋为防止地方权力过于集中,出现藩镇割据的情况,便将地方各省的司法、民政和军事的权利由按察使司、承宣布政司和都指挥使司分别行使以为制衡。 但到了大明中后期,倭患和边患严重,为了能够集中各省的力量剿除匪患,便在各省设巡抚,统一调度各省军民事务,但凡省内大规模军队调动必须得到巡抚衙门的同意。 见这姚一桂拿巡抚衙门来压自己,杨应乾当即微微一笑:“军情紧急,为防贼人得到风声逃脱,未曾来得及向巡抚大人禀报,但本官来之前已向指挥使曹大人禀报,曹大人也已将此事上报了都指挥使司。” “贼人?”听到这个字眼姚一桂的三角眼瞬间便瞪了起来。 “杨大人怕不是搞错了吧?温老爷可是我们泉州府有名的大善人,每年都要资助贫困乡里,怎么可能触犯王法,杨大人可有证据?” 见姚一桂摆明了要袒护温应举,杨应乾也不再啰嗦,随即冷笑一声:“姚大人,事涉军情机密,以你的官阶怕是不便知悉啊!” 见杨应乾藐视自己,姚一桂的脸不禁瞬间涨得通红。 “杨大人,若是你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温家的人你不能带走!” “嗯?”闻听此言杨应乾不悦的重哼了一声,身后瞬间传出一阵钢刀出鞘的铮鸣声,姚一桂瞬间感到无数道杀人的目光射向了自己........ 第二十五章 要变天了 眼见杨应乾身后的一众兵丁眼神不善的看向自己,姚一桂的心里也不禁打了个突。 “反正人本官是一定要带走的,姚大人如果有本事让我身后这些兵勇把人放了,就请自便吧!” 杨应乾不再理会姚一桂,杨应乾上前将姚一桂拨到了一边,不再与他搭话,径自离开。 身后的永宁卫官兵押着温家父子和一众家人浩浩荡荡的离开,瞬间将姚一桂和他身边那十几个衙役挤到了一边。 温成钧在经过姚一桂身边的时候突然像疯了一般的喊叫:“知府大人,救救小民父子啊,我们冤枉啊!” 而一旁的姚一桂虽然脸色涨的铁青,却还真的不敢上前阻拦,只是喊了一句本官要到巡抚大人那里去参你一本,不过喊得声音却是不大,说是喊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永宁军押着温家众人浩浩荡荡的除了泉州城,杨应乾和谢尚政几人骑着马行在队伍前列。 今日这动静着实闹的大了些,虽说杨应乾有凭有据,但是这个事情也确实是没有知会泉州府,虽说是为了防止有人向温家通风报信,但在程序上确实是有些不妥。 “大人,今日这件事如果那姚一桂真的捅到巡抚衙门,只怕曹大人也弹压不下啊!”谢尚政的一脸忧虑的说道。 杨应乾则是一脸无所谓的笑着打了个哈哈。 “无妨,大哥且宽心便是,咱们手中人证物证齐全,不怕那姚一桂寻晦气,至于巡抚衙门那里也是无须担心,到时我自有计较!” 见杨应乾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谢尚政也就没再往下问。 不多时众人浩浩荡荡的回到永宁卫,杨应乾吩咐手下将温家众人押进卫所大狱,随后便去了指挥使司衙门,今日之事必须尽快写成行文递交福建都指挥使司,在对温家父子的罪名还没有明确之前,必须将他们控制在永宁卫。 杨应乾刚刚走进指挥使司衙门的大门,便看见一个穿着吏员服饰的年轻人低着头行色匆匆的朝着自己走来,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完全没有看到杨应乾走过来。 “吴书吏行色匆忙所为何事啊?”杨应乾笑着朝那年轻吏员打着招呼。 “哎呀,方才学生正自神游天外,倒是没有看到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听见杨应乾的声音,吴姓吏员猛然回过了神,见到同知大人已是走到自己面前,赶忙见礼告罪。 此人正是前几日来应征的秀才吴谦,永宁卫武人虽多却是缺乏能用笔杆子的文人,这吴谦经过这几月的历练,已是有隐隐成为永宁卫后勤大总管的角色。 不仅要协调卫所的各项杂务,还要协助杨福打理凌烟阁的生意,每日是忙的脚不着地,不过虽然忙,吴谦却是干劲十足。 吴谦自小虽是饱读诗书,也中了秀才,但是近几次的乡试都名落孙山,虽是想憋足力气再试一试,无奈家中实在贫寒,已是支撑不起他的读书之资,正巧见到永宁卫的招贤榜,踌躇良久,便想着且来一试,积攒些薪酬再继续参加乡试。 来到这里以后,吴谦发现书吏这个职位非常适合自己,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读死书的人,平素也喜欢钻研一些数算之类的旁门左道,没想到他的八股文写的不怎么样,却是在这里混的如鱼得水。 后来杨应乾特意嘱咐杨福又分了些凌烟阁的股份给他,一年少说也得千两白银以上,面对如此好的待遇,吴谦也就绝了再考举人的念头,一心一意的为永宁卫做事了。 吴谦冲着杨应乾做了一揖:“方才卫城的店铺掌柜派人来通知学生,那位满剌加的海商克里斯又是运来了几船的烟草,杨管事这几天去了南京和曹员外商洽南京分号的事未在卫城,学生正想去查验下货物。” 眼见着吴谦如此勤勉,杨应乾心中甚是满意,果然只要开出的价码够高,就能招揽到人才。 做生意是这样,练兵也是如此,粮饷不到位,当兵的怎么会拼命。只有让当兵的吃饱了,口袋里有了银子,再以家国大义加以感化,才能练就一支强军。 不经意间,杨应乾的思绪又是飘了好远,吴谦见杨应乾迟迟没有反应,不禁小声的唤了一声。 “大人,可是想起了什么?” 被吴谦这一问杨应乾瞬间回了神。 “无事,本官只是忽然想起了别的事情!” 吴谦微微一笑便要告辞离去,杨应乾又突然叫住了他。 “吴书吏,你的身边如果还有一些才华无处施展的好友,可以一起引荐到咱们卫所来,永宁卫要发展,离不开你们这些才子鸿儒啊!” 吴谦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答应:“学生倒是还有一些同年好友,过些日子小生写几封书信给他们,邀他们来永宁一叙……” 北京,紫禁城。 此时的皇宫已是笼罩在秋风的萧瑟之中,宫城内养心殿司礼监值房内,身着蟒袍的秉笔太监魏忠贤正悠闲的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嘴中还叼着一支烟草,薄荷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值房内。 “呈秀啊,这次进宫有什么事啊?” 魏忠贤的眼睛并未睁开,似乎是在享受着口中烟草所带来的舒适感,但正躬身在他面前的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崔呈秀依旧不敢抬头直视。 “公公,福建道御史杨名仁的侄子这几日有了些麻烦,昨夜他到我府中想要下官替他侄子代为说项,下官想了想这个事还是要禀与公公知晓,”崔呈秀恭敬的说道。 榻上的魏忠贤眼皮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回想着崔呈秀说的这个名字。 “这个人咱家倒是有些印象,前些日子不是才刚替他这侄子求了个世袭的军职,听说这烟草便是他这侄子研制的,好像叫杨应乾吧,想必也是个机灵人,他侄子惹上什么麻烦了?” 随着话音一道烟雾从魏忠贤的口中喷出,值房内薄荷的香味又是重了几分。 “前几日这凌烟阁的一批烟草被山匪劫了,要说这杨应乾也是个狠角色,带着永宁卫的官兵就把这帮山匪给灭了。” “这是好事啊,让福建都司给报个军功不就得了!”魏忠贤微微有些不耐。 “坏就坏在,这帮山匪是泉州温家背后指使的,下官估摸着应该是这温家想要插手杨应乾的生意两边没谈拢从而引发的此事,这温家可不简单,南京礼部尚书温体仁与他们是远方亲戚,礼部主事沈从周的女儿更是刚与温家的独子结下姻亲。” 听到沈从周这个名字,一直半眯着双眼的魏忠贤忽的睁开了双眼并从榻上翻身坐起,眼中射出一道厉芒不知想起了什么。 想他魏忠贤本是市井一泼皮,为了改变他穷苦潦倒的人生,他告别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背上整个家族拼凑的一些散碎银两,将男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忍辱负重来到北京,进入皇宫成为了一个宦官。 熬了二十几年不人不鬼的日子,熬着他的小主子朱由校做了天子,他也终于鸡犬升天坐到了这秉笔太监的高位。 原想着终于可以享受一下自己的奋斗成果,可是外朝这群整日自诩国之栋梁的文官,似乎是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他这个不完整的男人,整日向皇帝上书罢黜他,仿佛他魏忠贤就是国之巨奸。 这些人里,尤其以首辅叶向高为首的那群东林党蹦跶的最欢,而沈从周便是叶向高最得意的门生,平素里这沈从周也没少上折子骂了他。 想到这里魏忠贤的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将烟草放进口中猛吸了几口,似是要发泄心里的不忿。 崔呈秀微微抬头悄悄看了眼魏忠贤的脸色,思索片刻又说道。 “下官还听说,劫掠杨应乾的那伙山匪里面还有不少倭寇,据匪首交代,他这伙人俱是温家豢养的私兵,真是其心可诛,这沈从周竟还敢与他们结为姻亲,当真是昏了头。” 崔呈秀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魏忠贤的脸色,他特意加重了私兵和倭寇这些字眼,就是提醒魏忠贤可以抓住这次机会做些文章。 魏忠贤虽然是个文盲,却不是智障,他敏锐的抓住了崔呈秀话中的重点,一张阴沉的老脸瞬间浮起一丝阴笑。 “呈秀啊,你还真是咱家的小诸葛啊!” 得到魏忠贤夸奖的崔呈秀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全赖公公的栽培。” 魏忠贤一边抽着烟草一边摸着自己那没有一丝胡须的下巴,脸上满是笑意。 “杨家这小子这次还真是给咱家递了一把好刀,这次的事要是成了,咱家少不得要好好奖赏他一番!” “能得到公公的夸奖是这小子的福气,下官这便回府将这个消息告诉杨名仁!”崔呈秀继续奉承道。 “这个杨名仁也是个识时务的,过段时间咱家给他挪挪位子,一会咱家去向皇上请个旨意,你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福建,也不好让人家久等了。” 崔呈秀得到魏忠贤指示后便躬身退下,而魏忠贤的眼里则又是闪过一道寒光…….. 秋风在紫禁城上空狂扫,似乎是要变天了…….. 第二十六章 克里斯示警 一声脆响,一只精美的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沈从周铁青着脸,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是在强忍着怒火。 刚才温家的一个亲信家丁给沈从周送来消息说温家被永宁卫抄了,这个家丁本来拿着温应举的亲笔书信去温体仁府上求援,可谁知温体仁闻听此事非但不帮忙反而将他赶了出来。 好在这家丁对温家够忠心,想起自己东家的姻亲也在南京为官,便又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沈从周,这次倒是没有吃闭门羹,沈从周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直接将手中的茶盏丢到了地上。 其实在杨应乾世袭了军职之后,沈从周便动用了京中的关系打听了此事,当得知杨应乾的叔父是走了左都督田尔耕的门路才得以让他世袭的军职当即就在心里将这对叔侄划入了阉党一派,同时也庆幸自己和杨家及时的解除了婚约保住了自己的清名。 “爹,温大人为何对温家的事如此态度,好歹这温应举也是他的远方亲戚啊!”见到沈从周如此愤怒,沈鹤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沈从周只是冷冷的笑了笑并未答话,对于这位尚书大人,自己一直都觉得是一个公忠体国的清官,可最近朝中清流尽皆合力对抗阉党,可这位尚书大人却是没有丝毫表示。 恩师叶向高多次来信表示此家国存亡之际,希望温体仁可以与朝中众位同僚站在一起,可是温体仁依旧是隔岸观火默不作声,再加上这次这件事,沈从周更加确定这温体仁即使不是阉党,也是个胆小怕事心机深沉的奸邪小人。 将那名温府的家丁安顿好之后,沈从周便回到书房写了两封书信,一封是写给福建巡抚朱一冯的。 这朱一冯乃泰兴名门,其父朱述乃秦王府长史朱昶的七世孙,后来家道中落,到他这一代才算是再次光耀了门楣,朱一冯虽不是东林党,但为官也颇为凛然。 沈从周从内心之中便认定温家此事必是杨应乾栽赃陷害,所以特意给朱一冯写信希望其可以秉公处理。 另一封却是沈从周弹劾永宁卫指挥同知杨应乾私自经商,伪造证据栽赃陷害良善商贾的奏折,写完之后沈从周唤来家人让其将这两封信送往官驿分别送往福州和京城。 做完这一切的沈从周坐在椅子上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刚才的两封信已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杨应乾这几日也是没有闲着,将温家一锅端了之后,杨应乾马上对温家人进行了突击审讯,毕竟温家背后的靠山不小,等反应过来必定会插手此案。 虽然他在捉拿温家众人之前就提前给叔父杨名仁去了信,但是叔父能不能帮上忙现在尚未可知,他必须在温家的靠山作出反应之前就将此案办成铁案。 正当杨应乾沉思之际,湛濯之拿着一叠纸喜滋滋的走了进来。 “大哥,都招了!” 杨应乾闻言不禁眉头微微一挑:“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招了?” 在他的印象里,这温应举也是个狠人,虽然自己被杨应乾抓了,但自持靠山够硬,应该不会这么痛快就招供的,想到此杨应乾笑眯眯的看向湛濯之。 “你小子是不是用刑了?” 湛濯之闻言哈哈大笑:“大哥,小弟经大哥的点拨,现在可是咱们卫所里出了名的以德服人,我只是将大哥上次对那温福说的话又给温成钧说了一遍,这刀还没架到脖子上,这小子就拉稀了!” 说着湛濯之还嫌弃的捂了捂鼻子,仿佛刚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温成钧没想到如此胆小,还没怎么着就全都招了,说这事都是他一个人策划的,温应举全不知情。” 杨应乾闻言冷笑一声:“倒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只不过三十几条人命,这连坐之罪他爹也是逃不过去的。” 湛濯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之后,这温家算是完了,周家却是因祸得福,以后这福建的海商贸易怕是没人能和他们相争了。 短暂的安静片刻,两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杨应乾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换头看向湛濯之问道:“火器工坊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湛濯之听到杨应乾问他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兴奋之色。 “说起这个,罗立那小子太厉害了,单是这个月便造了一百杆鸟铳,还造了五门大将军炮,那天试炮的时候我和安澜去看了,比朝廷之前拨付火炮不知厉害了多少,咱们的炮现在至少能打中三里开外的目标,连汤神父都夸奖罗立呢!” 杨应乾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罗立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有了火炮和鸟铳,永宁卫火器营的建设就得提上日程了,想到此杨应乾便对湛濯之说道。 “五弟,咱们既然有了火器就得有人用,大哥交给你个任务,在军中挑选精干力量,成立火器营,由你亲自统领!” “大哥,真的吗?”湛濯之惊喜的站了起来,那天在看了罗立试炮之后他便想以后定要向大哥讨要几门配给自己军中,没想到这个愿望这么快便达成了。 见到湛濯之一脸兴奋的模样,杨应乾笑着摇了摇头。 “五弟啊,这事可不是孩童之间的耍闹之事啊,这火器对我永宁卫的意义十分重要,火器营必须尽快形成战斗力,咱们的火器每厉害一分,将来到战场上咱们就能少死一个弟兄!” 见杨应乾说的郑重,湛濯之的脸色也不禁严肃起来,他郑重的向杨应乾一抱拳。 “大哥请放心,我在此立下军令状,一个月之内,定当将火器营建立起来并成为咱们永宁卫的一把尖刀!” 杨应乾哈哈一笑,在湛濯之的肩膀上拍了拍,两人坐到椅子上再次喝了一杯茶。 这时一个卫兵从门外走了进来,冲二人拱手道:“大人,吴书吏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弗朗机人!” 杨应乾闻言不禁感到奇怪,这卫兵口中的弗朗机人应该是克里斯的人,只是自从双方做生意开始,都是在白沙屿附近交易,克里斯的人从未进过内陆,想到此杨应乾赶忙让二人进来。 不一会吴谦便带着一个弗朗机人走了进来,竟是克里斯。 “尊敬的杨,终于见到你了!”克里斯见到杨应乾一副终于见到亲人的表情,上来就给了杨应乾一个大大的拥抱,搞的杨应乾有点不适应,一旁的湛濯之也是一脸的尴尬。 一旁的吴谦轻咳一声:“克里斯先生说是有重要的情况要当面告诉大人,卑职便将他带回了卫所。” 听到吴谦的话克里斯似乎也响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赶忙松开杨应乾,脸上充满了焦急的神色。 “杨,你的军队要赶紧备战,东印度公司的舰队马上要进攻厦门港了!” 听到这个在后世历史课本上频繁出现的名词,杨应乾的心里不禁微微一跳,他突然意识到,其实大明的敌人除了北边的鞑子,在海上也有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此时世界上殖民贸易已是逐渐兴起,这个东印度公司就是荷兰在南洋搞殖民贸易的一个代言人,没想到竟然已经开始打起大明的主意了,只是此时的弗朗机和荷兰人可是对头,克里斯又是怎么知道的。 看出杨应乾的疑惑,克里斯便向杨应乾说明了原委,原来早在今年年初,南洋便来了一支自称是东印度公司的船队。 这支船队本来要前往满剌加,但满剌加此时已为弗朗机占领,自然不想与荷兰人分享这块地盘,荷兰人暂时不想和弗朗机人爆发冲突,便掉转航向占领了澎湖,并想进一步染指大陆的厦门港,克里斯在满剌加港口装货的时候听到另一个弗朗机船长谈起此事,便急急地装上船赶来永宁卫通知杨应乾。 听完克里斯的话杨应乾陷入了沉思,一旁的湛濯之说道:“若澎湖失陷,澎湖巡检司当有人回来报信才是,怎么我们会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杨应乾闻言心道此时荷兰人的战舰已是十分犀利,若以有备打无备,就凭澎湖巡检司那几条破船,怕是很难有人能活着回来通报情况。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应乾开口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厦门港已不是我永宁卫的防区,此事须得马上上报巡抚衙门,由巡抚大人统一调配!” 说完杨应乾转过身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谢谢你我的朋友,你送来的这个消息可以拯救很多百姓和士兵的生命。” “哦,不用客气杨,咱们是朋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自从这些该死的荷兰人来了抢了他不少生意,克里斯当然是希望大明的军队可以狠狠教训一下他们。 杨应乾将克里斯送走后便赶到指挥使司衙门将情况告诉曹弘先,曹弘先意识到事关重大,便让杨应乾亲自去福州一趟,当面向巡抚朱一冯禀明此事....... 第二十七章 镇海卫遇袭 福州福建巡抚衙门,巡抚朱一冯正在书房内来回的踱着步子,似是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来回走动的间隙朱一冯的目光一直未能从书案上离开。 朱一冯的幕僚陈敬此时正坐在一旁悠闲的喝着茶水,似乎是看出自家东翁内心的急躁,陈敬不禁微微一笑。 “学生观东翁今日心绪似是有些急躁,不知是否是桌案上的两封书信让董翁如此的心绪不宁?” 这陈敬乃是朱一冯上任福建巡抚时所招募的乃是浙江名士,已是在朱一冯身边呆了近两个春秋,平日里为朱一冯参赞事务也是十分得力,所以朱一冯对陈敬也是十分的尊敬。 朱一冯闻言叹了口气将桌案上的两封信拿在手里冲陈敬扬了扬。 “这一封是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给我写的书信,说的是福建都司前几天报上来的灵源山的那件案子,说永宁卫指挥同治杨应乾勾结阉党,嫁祸栽赃良善商人,制造冤案,要我为温家洗刷冤屈。” 陈敬闻言沉思片刻。 “福建都司前几日呈送的行文学生细细看过,人证物证齐全,而且还有人犯的画押,而且昨日永宁卫已将相关人犯及证物移交按察司复审,想必屈打成招的可能性不大。” 听到陈敬的分析颇为中肯,朱一冯不禁微微一笑:“以先生之才在我这巡抚衙门当真是埋没了!” 陈敬听到朱一冯的夸赞笑着摆了摆手,他是举人的官身,以他的才学,若是参加科考有很大的可能考中进士。 但是随着万历的龙驭殡天,朝政的情况并没有得到好转而是被三大案等一系列事端搞得更加乌烟瘴气。 他渐渐的便对入朝为官丧失了兴趣,转而返回了绍兴老家寄情田园,直到朱一冯三顾茅庐请他出山做了自己的幕僚。 “只是,这个杨应乾行事也着实有些孟浪,不通过泉州府就敢进城拿人,确实有些坏了规矩。” 陈敬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昨日泉州知府姚一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跟朱一冯告状的情景。 朱一冯也不禁陷入沉思,姚一桂来告状后,他倒是马上找来下属去永宁卫查探,这杨应乾将通商赚的钱全都拿来做了军饷,仅能做到这一点,这杨应乾至少不是个只知道喝兵血的庸才。 只是又想起沈从周信上所说,其叔侄二人谄媚结交魏阉……. 朱一冯虽然不是东林党,但同样憎恶阉党祸国殃民,想及此,内心之中又不禁在杨应乾姓名的后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正在此时,一个侍从自门外走了进来,见到朱一冯拱手施了一礼。 “大人,永宁卫指挥同知杨应乾求见,此时正在衙门外等候!” 听到侍从的通禀,朱一冯和陈敬相互看了一眼,二人眼中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叫他进来!”朱一冯吩咐道,随即转过头冲陈敬微微一笑道:“没想到,我还未找他,他倒先来找我了,先生以为这杨应乾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啊?” “或许是来找大人讨赏的吧!”陈敬看着朱一冯二人相视一笑。 不多时,杨应乾便在侍从的带领下走了进来,此时朱一冯已是坐到了书案之后,杨应乾进来之后他便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这个指挥同知很年轻,棱角分明的脸上透露着干练,倒是有一点军人的模样。 “卑职永宁卫指挥同知杨应乾参见抚台大人!” 此时杨应乾正穿着一身山文甲,便向朱一冯行了个郑重的军礼,刚才进门时他偷偷的瞄了一眼这位巡抚大人,只见这位巡抚年纪大约三旬上下,面色略黑,眼神刚毅且透露着威严。 “杨大人,这几日你的名字在本官这里可是如雷贯耳啊!”朱一冯淡淡一笑说道,言语中听不出太多的感情色彩。 杨应乾眼见朱一冯一开口便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奇怪,自己之前与巡抚并无交集,应该没有得罪过他,不知为何刚一见面的问话便充满了火药味。 转念一想杨应乾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巡抚主管一省军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想必是那泉州知府姚一桂到这里告自己黑状了。 见杨应乾并不回话,朱一冯又是淡淡一笑,眼含深意的说道:“杨大人,你今日到本官这里,是来讨赏的或是也是来告状的?” 听到这句话杨应乾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不禁在心里将那姚一桂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当下杨应乾又是深施一礼:“抚台大人,卑职此次前来,并非前来讨赏,更非告状,而是有一桩紧急军情急需抚台大人定夺。” 听到杨应乾,朱一冯倒是有些意料之外,只是自从倭患肃清之后福建沿海已是承平多年,不知这杨应乾的所谓军情是从何而来。 见朱一冯只是看着自己并未回话,杨应乾便继续说道。 “卑职今日得到可靠消息,自满剌加方向而来的一批人数不明的红毛鬼前几日攻陷了澎湖,这几日正在图谋进犯厦门港,不日既达!” 杨应乾此话一出口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不禁将朱一冯二人吓了一跳,说起红毛鬼,朱一冯并不陌生,几年前就有一伙自称西番商人的红毛鬼想要和大明通商,他见这伙红毛鬼不似善类,便严词拒绝了。 “此等军情,杨大人是如何得知的?”朱一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杨应乾说道。 杨应乾当然不能说是和佛郎机人做生意的时候知道的,眼睛一转编了个瞎话。 “回大人,几月前一艘佛郎机商船在永宁卫附近触礁搁浅,卑职为了宣扬我大明天朝上国的仁义,便帮助这艘商船脱困,并给他们补充了淡水和粮食,这次是这艘佛郎机商船的船长为了报当时卑职的援助之恩特来相告。” 朱一冯当然知道杨应乾的那些事,倒也不点破,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可能只能杨应乾的一面之词便大动干戈。 “你说的这些情况,本官已经知晓了,你先行返回永宁吧,稍后本官自会派人出海前往澎湖打探!” 见朱一冯似乎并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话,杨应乾不禁有些急躁:“抚台大人,红毛鬼火器甚是犀利,应尽快通知沿海各卫所尤其是镇海卫尽早做好防范,以防措手不及!” 朱一冯闻言脸上微微有些不悦:“军机大事,怎能仅凭一个夷人的话便大动干戈,岂不是失了体统,你且回去,本官自有计较!” 杨应乾还想再劝,朱一冯却抓起书案上的一个信封丢了过来。 “这是兵部的行文,魏公公对你这次在灵源山所做的事大加赞赏,好好干吧!” 杨应乾接过文书,这才稍微品出点味道,感情是把我当成阉党了,杨应乾不禁在心里苦笑一声,见朱一冯没有再理他的意思,杨应乾也只好拱手告退。 朱一冯不信他,他也只能先返回永宁卫准备,永宁卫距离厦门港也不远,如果有事,也只有他能第一时间支援。 杨应乾走出门后,朱一冯的目光闪烁不定,一旁的陈敬却是从一旁走上前来。 “东翁,刚刚那杨应乾一说,学生才想起,昨日学生送泉州知府姚一桂出门时隐约听他喃喃几句说澎湖巡检司已是数日没有前往泉州通报消息了。” 闻听此言朱一冯的眼睛微微一跳:“有此等情况,昨日为何不报?” 陈敬惭然道:“姚知府也只是随口一说,本以为是因近期有风浪,澎湖的船受了影响……..” 朱一冯挥手打断了陈敬的话:马上派人前往澎湖打探消息,另外传檄文告知福建沿海各卫所,务必小心提防!” 镇海卫厦门港中左所....... 太阳早已经藏进了海里,大海周围已是变得黑漆漆的,除了可以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 镇海卫中左所的军户谢老九拖着一团破旧的渔网从浅滩里费力的走了出来,这几年光景不好,地里没有收成,得的那点粮食还不够给千户大人交租的,忙碌一年,倒是有半年都吃不饱。 好在他还有个祖传的打渔的本事,虽然没有船出不得远海,但靠着他爹传下来的本事,在浅海赶个海抓些小的鱼虾还是能给家人填填肚子的。 今日早早的干完了地里的活,想着晚上再给家里的两个孩子弄点荤的,谢老九便又拿着鱼篓和网子来了海边,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好歹是有了些收获,看着手里小半娄的鱼虾,谢老九不禁得意的笑了笑。 正当谢老九想要回家的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阵划水的响声,五六条小舢板趁着夜色的掩护划到了海滩上,舢板上还影影绰绰的坐着一些人。 谢老九连忙趴下将身子藏在了一处灌木后面,借着月光的照明看向那些舢板,很快,五六十个穿着怪异的人跳下舢板在沙滩上列好了队形,谢老九仔细一看,这些人鸿发碧眼,而且全都拿着火枪。 “红毛鬼!”谢老九心中大骇,之前他倒是人说起过,传言这红毛鬼不仅火器犀利,而且还生吃人肉。 谢老九的腿微微打着颤,眼见着那几十人简单的列队后便向千户所的方向摸去,谢老九不禁心中万分焦急,倒不是担心所城陷落,而是因为他的一家老小现在还在城中。 想到此谢老九的心里忽的涌出了一阵胆气,跳起身便冲着所城的方向疯狂跑去,他要尽快赶回家带着一家老小逃跑。 “砰砰!”几支火铳的枪管在黑夜中蹦出一团火星,谢老九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很快便没有了声息,几条鱼从他的鱼篓中掉在了沙地上,不停地挣扎着。 “该死,暴露了,命令炮舰开炮,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消灭这伙明国人..........” 第二十八章 大战在即 阳光如往常一样照在厦门港的海面,海水依旧波光粼粼,只是此时厦门港前的海面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停靠着各式的渔船,取而代之的是遍布海面的战舰残骸,水面上漂浮的旗帜隐隐还可以看出大明福建水师的字样。 四艘形制全然不同于大明船型的荷兰战舰耀武扬威的漂在距离那片战舰残骸不远的海域,战舰一侧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岸上。 两个身着荷兰海军军官制服的男人正站在甲板上用手中的望远镜眺望着岸上的情况,一队队的士兵正在岸上打扫着战场。 “指挥官阁下,前些年听那些葡萄牙人说明国军队的战斗力十分强悍,可是昨夜他们的表现简直太糟糕了,简直像是一群农民,我们的士兵根本就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打下了这座城市。” 被称作指挥官的人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看向身边说话的军官,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 “夏佛莱,永远要尊敬你的对手,明国就像一只巨兽,就算是几十万个农民,也不是我们这击败士兵可以征服的,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让明国见识到我们的实力,可以开放港口让我们的商船可以在明国自由航行。” 夏佛莱听到司令官的话不禁轻蔑的一笑:“相信这一次他们肯定会同意我们的建议,否则我们就用舰炮像打碎他们这些破船一样打碎他们的城堡!” 司令官并未理会自己这位自负的手下,只是又拿起望远镜观察起了岸上的情况。 突然他发现岸上不远处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小黑点,好像是一支明国的军队,因为距离比较远,他也只能依稀看见这支军队身上铠甲所反射的阳光。 望着这支军队严整的队列和鲜明的铠甲,作为司令官的菲尔伯格顿时感到了这支明国军队和昨夜那支农民军队的不同。 杨应乾昨日刚回到永宁卫便听见了镇海卫方向传来的隐隐的炮声,镇海卫毗邻永宁卫,从永宁卫城到厦门港的中左所也就五十多里的路程。 福建沿海承平多年,密集的炮声让杨应乾意识到必是荷兰人已经对厦门港动手了。 杨应乾当即命令卫城和下辖几个千户所做好戒备并抽调各千户所驻屯军两千人到卫城集结准备前往镇海卫。 此时已经来不及向朱一冯禀报了,虽然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但据杨应乾对此时殖民者规模的了解,这群荷兰人应该不会超过五百人,此时他距离厦门港最近,快速的赶过去虽然不一定能击溃荷军,但至少能够暂时控制住局面防止恶化。 “大哥,我的火器营这次也随军开拔!”湛濯之眼见卫城之内兵马调动,又听得耳边不断传来的炮声,料想必是有事,便赶忙跑来找杨应乾。 火器营组建至今还不满一个月,官兵之间各式战法的配合还有些生疏,想到此杨应乾不禁有些迟疑。 “五弟,你的火器营组建仅二十余日,强行出战……” “大哥!”湛濯之打断了杨应乾的话。 “虽然咱们永宁卫的兵士经过这数月的训练已是十分悍勇,但以血肉之躯硬抗红毛鬼的火枪我永宁卫将士必伤亡惨重,火器营虽组建时日尚短,但在汤神父和罗立的调教之下对火器的使用已是十分熟练,必能派上用场。” 看着湛濯之神经激动的模样,杨应乾也不禁为之动容,当下便同意了湛濯之的火器营随大队前往镇海卫。 不到半个时辰永宁卫两千官兵外加火器营四百火枪兵便集结完毕,随着杨应乾下达出发的军令,永宁卫各部有条不紊的向城外行去,临出发前杨应乾派洪安澜前往福州向朱一冯示警。 出了卫城之后永宁卫便进行了急行军,这个时候训练严苛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平时训练永宁军每天都会组织士兵进行十里路的负重越野,一开始的时候官兵们还不理解,但现在就体会到杨应乾的良苦用心了。 两千多人的队伍高举着火把奔跑在官道上,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只有官兵们的脚踏在官道上整齐的沙沙声。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杨应乾已是带着永宁军赶到了厦门港外围。 虽是距离厦门港尚有一段距离,但已经可以远远地望见厦门港中左所。 所城城墙的防御力较之卫城城墙是差了很多的,仅是在夯土外包了一层青砖。现在的中左所正对港口的一面城墙已是被轰的百孔千疮,所城也是浓烟滚滚,想来大部分房屋也已是被损毁了。 看见眼前的情况,中左所已是沦陷了,杨应乾现在所处的位置为一处高低,正好可以俯瞰港口的情况,此时一队队的荷兰士兵正在从船上往岸上搬东西,似乎是想在港口建立据点。 一旁的谢尚政看了看在港口附近活动的荷兰兵,似乎是在打扫着战场,队形十分散乱,似是还未发现他们的到来。 “大人,此时港口内的红毛鬼至多不过百余人,我军居高临下,若我们趁其不备摸过去,必定可以予以重创!”谢尚政提议道。 “不可!”杨应乾打断了谢尚政的话。 “红毛鬼岸上虽然只有百多人,但海面上还有他们的四艘战舰,我估计他们的总人数不会低于四百,我军人数虽众,但昨夜的急行军五弟的火器营被落在后面,港口附近地势开阔,虽利与我军冲锋,但也便于红毛鬼的火炮瞄准,这样下去,咱们的弟兄便会成为活靶子!” 谢尚政闻言也看向了那几艘战舰,这几艘战舰的火力明显要强于大明水师的战船,仅面向港口一侧便不下二十门大炮,若是强行进攻,永宁军还真有可能损失惨重。 此时湛濯之气喘吁吁的从后边赶了过来,他的火器营终于追上了大队,倒不是火器营的官兵跑的慢,只是他们这次还携带了十五门新打制的红夷大炮,每一门都重逾千斤,全靠牛拉着炮车,因此行进的速度便慢了许多。 看见湛濯之赶来,杨应乾的腰杆子也觉得硬气了一些,不禁庆幸带来了火器营,要不然这一仗还真不好打。 自己这边来了两千多人,肯定是藏不住,早晚会被对面的红毛鬼发现,必须尽快的占据有利地形,伺机进攻。 当下杨应乾便命令湛濯之将十五门红夷大炮分三组从三个方向以布置阵地,以一个大得弧形将荷兰人的战舰及岸上的军队包围其中。 两千战兵和火器营的火枪兵也分为三路以炮兵阵地为依托建立阵地,将这些荷兰红毛鬼死死的压制在港口,谢尚政和湛濯之分守左右两处,而杨应乾则坐镇中路。 一道道军令下发,永宁卫各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部署,杨应乾也是紧张的看着港口的情形,正在这时,一阵纷乱分马蹄声自杨应乾身后不远处响起…….. 第二十九章 那你来打头阵吧 马蹄声渐进,杨应乾回身望去,一支十几人的骑兵队正朝此地奔来。 行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个人杨应乾看着有些眼熟,一个是巡抚衙门的幕僚陈敬,另一个竟然是巡抚朱一冯,洪安澜正带着马队跟在二人后面一脸的焦急。 不多时,马队便来到了杨应乾面前,虽说上次朱一冯对待杨应乾的态度不是很好,但他毕竟是福建最高军政长官,因此杨应乾快走几步上前替朱一冯牵住缰绳,扶着他下了马。 当朱一冯接到洪安澜的禀报时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前去打探澎湖消息的官差还没回来,红毛鬼竟然已经打上门来了。 从万历朝开始福建已是多年没有战事了,各地卫所的军备是什么情况,朱一冯的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的是红毛鬼子打过来,凭一个镇海卫根本挡不住。 身为福建最高的军政长官,如果祖宗疆土在自己的手里丢了,自己这个福建巡抚难辞其咎,辽东那些丢了城池的地方督抚最后是什么下场,朱一冯的心里很清楚。 因此,虽然洪安澜告诉朱一冯永宁军已赶往厦门港支援,但他还是不等驻守在福州的三千营兵集结完毕,便带着幕僚陈敬和十几个亲兵骑快马先期赶来厦门港。 “杨大人,情况如何了?”朱一冯下马后看见现场的永宁卫官兵军容严整,一队队的官兵在下级军官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分成三个方将厦门港包围其中,除了一队队阵形整齐的战兵竟然还有用牛车牵引的红衣大炮和火枪兵。 见此情景朱一冯的心中不禁稍稍安定了一些,这杨应乾行事虽是有些孟浪,还有结交阉党的嫌疑,但仅从带兵这一点来看,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 看着朱一冯眼中转瞬即逝的赞许,杨应乾冲朱一冯微微一抱拳:“回禀大人,我军赶到时中左所已沦陷,目前红毛鬼正在打扫战场,卑职观察这群红毛鬼似是想在此建立据点,卑职便先安排众军将此地围起来,探明他们意图后再等大人定夺。” 见杨应乾处置的颇为条理,朱一冯对杨应乾的赞许更加多了几分。 “这红毛鬼的火器颇为犀利,来时我已命福州左路参将鲍先勇率三千营兵及二十门佛郎机炮赶来增援,此刻先将他们围住,等到增援赶到之后再剿灭他们也不迟。” 杨应乾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他手下的官兵大多是新兵,火器营更是刚刚组建,如果此时朱一冯下令进攻,虽然杨应乾有很大把握能干掉这些红毛鬼,但难免会徒增伤亡,此刻朱一冯如此安排杨应乾心里倒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见这位巡抚大人只带着十几个亲兵便敢连夜来到战况不明的前线,却也是个狠角色,杨应乾在心里也不禁对朱一冯有些佩服,明末的文官,贪生怕死、夸夸其谈的酒囊饭袋太多了,这位朱巡抚倒也算少有的干吏了。 此时船上的荷兰兵指挥官似乎也发现的岸上的动静,冲着海滩上的荷兰兵叽里咕噜的大喊一通,岸上的荷兰兵便开始收缩防线,变为战斗队形,只是此时的明军在舰炮的射程之外,他们也没有搞清楚明军想要干什么,双方竟是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正在这时,一队官兵盔歪甲斜的自镇海卫城方向跑来,一个身着锁子甲的武官骑马跑在最前头。 朱一冯转过身看见了这支军队,刚刚有些缓和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下来。 武官似是认出了站在山坡上的朱一冯,连忙从马上下来,差点被马镫绊倒,随即连滚带爬的跑到乐朱一冯的面前。 “卑、卑职镇海卫指挥使徐立,参见抚台大人!” 不知是因为赶路赶的太急还是心中忐忑,徐立的声音此时有些微微发颤。 昨夜中左所刚一遇袭他就接到了消息,只是镇海卫这十几年来兵备废弛,兵员缺额严重,五千六百人的卫所编制现在只有不到两千的老弱。 昨夜被袭的中左所堂堂一个千户所只有不到三百人驻守,平时疏于操练,又是突然被袭,面对突然而来的红毛鬼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屠杀殆尽。 侥幸逃脱的两名官兵将中左所的情形告诉了徐立,徐立得知消息后本想立即召集卫城内官兵前去支援。 无奈卫城之中仅有不足八百兵丁,而且还没有火器,响起那两名幸存的官兵描述的红毛鬼火器的威力,徐立便打了退堂鼓。 料想红毛鬼兵舰入侵内陆,福建水师必有所动作,天明之后或许水师的援军就将红毛鬼消灭了。 只是天明之后迟迟没有等到水师的消息,又听探子说永宁卫方向来了援兵,徐立这才集合了不到一千人的队伍赶来了中左所,却不曾想赶到这里就见到了一脸怒气的巡抚朱一冯,徐立瞬间感觉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徐大人,你知不知道中左所昨晚遇袭?”朱一冯面色不善的看着徐立问道。 “卑职知道,只是集合部众需要些时间,所以.......”徐立拼命的想着借口,额头上的汗珠已是起了密密的一层。 “哦,徐大人还真是勤勉啊,看来我和杨大人来的太快了!” 朱一冯冷笑一声,看着徐立身后站立的一群镇海卫官兵,军服破旧,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呆滞,和在一旁严阵以待的永宁卫官兵一比,徐立带来的这些兵简直就像乞丐。 朱一冯为官刚正,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尸位素餐喝兵血的庸才,见徐立只是涨红着脸并不接话,便又是冷冷一笑。 “怎么,不说话了?本官看你就是怕死!” 眼见朱一冯动了真怒,徐立顿时吓的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这朱一冯的性情他是也是有所耳闻,曾经因为手下一名游击将军缉拿盗匪不力,致使数十名百姓被杀,他便将那位游击将军斩首示众。 这次中左所损失如此严重,自己怕也是难逃这位巡抚大人的重罚,如果想保住头顶上的乌纱自己就必须有个态度。 当下徐立便咬了咬牙,单膝跪在朱一冯面前拱手道:“禀抚台,卑职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实在是昨夜事出突然,卑职贻误了战机,但只要抚台一声令下,卑职立时率军灭了这群红毛鬼!” 看着徐立慷慨激昂的样子,朱一冯意味深长的看了徐立一眼,随即淡淡一笑。 “徐大人既是有如此决心,本官怎能不给你这个报效朝廷的机会?” 随即朱一冯又是转过头看了看徐立身后的那群兵丁说道。 “既如此,就由你镇海卫来打头阵吧!” 第三十章 被炸懵了 “卑职遵命!” 话说到这份上,徐立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当下也只能咬咬牙向朱一冯抱拳施礼,喊来自己手下的几个千户,准备强攻,收回中左所。 杨应乾此时在一旁却是没有说话,徐立手下的这些兵的战斗力恐怕都不及一些健壮的民壮,就这样冲上去,恐怕就是给荷兰人送菜的。 朱一冯如此安排,当然是有着自己的考虑。 此时福州的三千营兵也在福州左路参将鲍先勇的率领下赶来支援,此时集结在此的明军加上徐立的队伍已是有了近六千之数,在人数上已是有了绝对的优势。 但朱一冯虽是担任福建巡抚多年,也指挥当地的官军剿过几次匪,但还是第一次和红毛鬼作战,对于这些红毛鬼的作战方式也不甚了解,所以这就需要有人带兵上前试探一下红毛鬼的战力。 朱一冯是绝对不会动用他手下的营兵去执行这种明摆着是给敌人送人头的任务的,自他到任福建后便发现各地卫所糜烂整治艰难,便在福州招募建立了一支六千人的部队由两名参将统领,以此维持福州周边府县的治安。 这六千人是朱一冯的老底子,他自是不舍的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让自己手下这些士兵去送命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镇海卫指挥使畏战的行为让他感到厌恶,这也是朱一冯并未让永宁卫直接上的原因。 杨应乾也大致猜出几分朱一冯的想法,可是就让这样的一群人冲上去除了白白送命根本起不到别的作用,当下便走到朱一冯面前说道:“大人,眼下红毛鬼已是有了准备,官军就这样冲上去……” 朱一冯盯着杨应乾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随即看着不远处的中左所似乎在想着什么。 “杨大人,慈不掌兵,这徐立身为一卫指挥,将卫所经营到如此地步不说,外寇入侵竟敢临敌怯战,既然他怕死,本官就偏偏让他带人冲在前头!” 听着朱一冯的话,杨应乾不禁在心中暗道这朱一冯看着文质彬彬,做起事来也是个狠角色,果然能做到巡抚这个位置的都不是一般人。 此时镇海卫已是完成了集结,近千名镇海卫官兵在永宁卫搭建的三个炮阵地后也组成了三个松散的方阵,大多数镇海卫官兵的脸上都带着惊恐和不安,如果不是被永宁卫和福州的营兵夹在中间,怕是早就一哄而散了。 见手下官兵已是集结完毕,徐立又是来到朱一冯面前单膝拜倒。 “抚台大人,镇海卫所辖千余官兵已集结完毕,请大人示下!” 朱一冯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开始吧!” 徐立用力一拱手站起身便朝身后挥了挥手,几个穿着千户军服的将官俱是朝着自己的队伍里说了些什么,似是准备进攻了。 “徐大人,中左所前方乃是一片开阔地,大军这样冲过去怕是少不得损伤,我看先有我的炮对向岸上的红毛鬼轰击一阵,贵军在乘势攻击吧!” 见杨应乾竟然主动帮忙,徐立自是十分高兴,巡抚让镇海卫打头阵明显的就是要让他长记性,这一仗非打不可,但镇海卫无炮无铳,就这样让手下往前冲,就是活靶子。 虽然徐立平时对卫中军户也是多有苛责,但心中也是不忍,如今杨应乾主动帮忙,倒是能保全卫中很多兵丁的性命,徐立心中不禁对杨应乾生出几分好感。 “杨大人,如此便多谢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摆着六面大的堂鼓,此时一面鼓前后分别站了两名健壮的士兵,只见朱一冯身后的传令兵令旗一挥,十二名官兵挥舞着鼓槌由缓到急,鼓点如闷雷般的响起。 战鼓响起,此时正站在炮阵上的罗立也挥起了令旗,现在罗立除了负责火器工坊铳炮的制作外,还是火器营的首席教官,这次是火器营的首次出战,罗立放心不下手底下这些生瓜蛋子,便也一起跟了来。 这次火器营带来的十五门红夷大炮都是能打五里以上的重炮,而且罗立在原有的造炮技术上给每座炮都加装了瞄准具,进一步的提升了打炮的精度。 以此时和中左所的距离来看,直接命中荷兰人的战舰有些困难,但轰击中左所和滩头上的荷兰人还是可以办到的。 “实心弹,装填!” 随着罗立的指令,各炮位上的两名装填手娴熟的将药包塞入炮口夯实后又将一枚七八斤重的实心铁弹放入炮口。 火炮装填完毕后,各炮校准手开始校准目标,随后罗立猛地将令旗挥下,随着一声“开炮”的大喊,十五门红夷大炮顿时发出一声巨响,数里之外的中左所瞬间淹没在炮火中。 红夷大炮发射的虽是实心弹,但威力仍是不可小觑,十五颗弹丸飞入荷兰人的阵地。 这群荷兰兵经过昨夜的战斗显然是没将明军放在眼里,更没有想到明军会有威力如此巨大的火炮,炮弹飞入人群中,瞬间便有数十人被砸的骨肉分离,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炮声响起的时候,在不远处观看的朱一冯等人顿觉地皮猛地一颤,然后便远远的望见不远处中左所的一段城墙和几十个红毛鬼被轰上了天。 朱一冯不禁大吃一惊:“这是何炮?炮的威力如此巨大,竟是远超佛郎机!” 杨应乾也是第一次见到红夷大炮的发射,也是惊讶不已,当下微微一笑:“这是卑职手下火器营教官罗立和两个西洋神父仿制的红夷大炮,今日也是初试锋芒!” 朱一冯满眼赞许的看着杨应乾微微点头:“杨大人接手永宁卫首次之短的时间便有此等作为,难得啊!” 只是这句话听在一旁的徐立耳中则是无比的刺耳。 谈话间,罗立又是指挥着发了两炮,仍是给岸上的荷兰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海面上的那四艘荷兰炮舰此时也开始发炮还击,只是舰炮的威力和射程明显不如明军的火炮,完全够不到明军的阵地。 几次轮射下来,中左所到海岸的区域已是被轰的一片狼藉,杨应乾便下令停止炮击。 镇海卫的那几名带队千户见永宁卫的几轮炮击下来,对面的红毛鬼好像已是没有还手之力,此时冲上去没准还能抓几个活的,当下便纷纷拔出腰刀高喊一声,冲着荷兰人的阵地冲去。 经过几轮炮击,岸上幸存的荷兰兵只剩下不到三成,而且还大都在刚才的轰击中没有缓过神来。 同样被震惊到的还有舰队的指挥官菲尔伯格,他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如一群绵羊一般的明国军队,只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便拥有了如此强大的火力。 “指挥官阁下,这些明国人所使用的火炮威力远比我们的舰炮要强大,难道现在向我们进攻的是他们皇帝的禁卫军吗?” 站在一旁的夏佛莱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实在是想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了。 “东方果真是充满了神奇!费尔伯格此时已是有些忧心忡忡,他现在已是有些后悔如此冒失的来来招惹大明了。 不远处已是出现了明国的军队,看来炮击过后明国已经准备进行近战了,或许昨夜与自己交战的并不是明国的正规部队,毕竟像刚才那种威力的大炮若是装在战舰上,对于他们来讲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想到此菲尔伯格不禁混身打了个冷战,急忙转过头对身旁的夏佛尔说道:“该死的,这场战争在打下去将严重损害我们的利益,夏佛尔立即让各船挂白旗,我们要谈判........” 第三十一章 准备和谈 看着海面上的四艘荷兰战舰统统挂起了白旗,站在山坡上观战的朱一冯等人不禁有些诧异,就连已经要冲至荷兰兵阵地的镇海卫官兵也是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眼见着旗舰上放下了一条小舢板,一个荷兰军官模样带着两个荷兰兵坐到舢板上向岸上划来。 朱一冯看着海面上划来的舢板,转过头向杨应乾问道:“杨大人觉得,红毛鬼此举是何用意啊?” 杨应乾微微沉思片刻,这伙荷兰人毕竟不是大批的正规军,很大程度上只是跟随东印度公司来这里搞殖民贸易的。 这种殖民者的德性就是这样,如果他比你强很多的话,这群人就是弑杀的魔鬼,动不动的搞种族殖民屠杀,但如果你比他强,或是与他势均力敌,他便又会转变嘴脸,坐下来跟你谈判。 肯定是刚才火器营的几轮齐射,让这些荷兰人感觉到明军的实力并非羸弱,如果再死人他们很可能就承受不起了,毕竟他们从欧洲往这里调兵也并非易事。 想到此,杨应乾便对朱一冯微微一拱手。 “卑职大胆猜测,昨夜那一场突袭战,使这群红毛鬼错判了我大明军队的战力,所以才敢堂而皇之的登岸建造据点,可是刚才的一阵炮击,加之徐大人所部官兵刚才忘死的冲锋,必是让这群红毛鬼心生惧意,舢板上的众人必是前来停战和谈的!” 杨应乾在分析的时候不忘捎带着夸了徐立一句,一旁的徐立不禁向杨应乾投来感激的目光,本来他是豁着把老本子拼上要在巡抚面前挽回些颜面,这下一停战,倒是保住了他这千多官兵,当下不禁也是微微的松了口气。 听到杨应乾的分析,朱一冯也是深以为然的微微点头,舢板上的三个荷兰人下了船,很快便遇上了镇海卫的官兵,三个人立马便被捆成粽子一样被带到了朱一冯众人面前。 朱一冯看着被捆绑着的三人,向一旁的几个官兵示意了一下,几名官兵会意,便将三人身上的绳索解了开来。 “尔等红毛夷人,为何侵我海疆,杀我边民,难道以为我大明无人了?”朱一冯目光如炬,对着三人断然喝道。 三个荷兰人被朱一冯的大喝吓了一跳,不禁浑身一颤。 一旁的徐立也是大喝一声:“尔等蛮夷忒也不懂礼数,见到巡抚大人还不跪下行礼!”说着便向三人身后的几名官兵使了个眼色。 那几名官兵会意,解下腰上刀鞘瞄准三人的膝盖便狠狠砸了下去,这几个官兵都是镇海卫的,这次因为这群红毛鬼让镇海卫死了这么多人,还让大人在巡抚面前丢了大人,当下也是下了死手。 膝盖遭到重击,三个荷兰人吃痛,顿时龇牙咧嘴的跪到了地上。 为首的荷兰人挣扎着撑起身子操着口音怪异的汉语说道:“我们是使者,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们!” “使你个头,老实点!”身后的一个镇海卫官兵又是对着这个荷兰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这个荷兰人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摔到地上吃了个狗啃泥。 屁股上挨了一脚,顿时老实了许多,再直起身子时已是老实了许多。 朱一冯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荷兰兵,轻哼了一声:“尔等的首领让尔等至此是何用意?” 为首的那个荷兰人感到膝盖上传来的剧痛又是咧了咧嘴,但也知道眼前这个明国官员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强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说道:“尊敬的大人,我是荷兰远东舰队上校韦麻郎,我们的司令官阁下想要和大明建立友好的贸易关系,特意让我来传信。” 杨应乾闻言不禁一阵冷笑,昨夜还是万炮齐发,今日见到明军的实力,就要觍着脸来建立友好关系,这些殖民者脸皮是真的够厚啊。 朱一冯也是一阵冷笑,正欲出言拒绝,杨应乾却似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说道:“抚台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朱一冯奇怪的看了杨应乾一眼,但碍于众人在场,便随着杨应乾往僻静处走了几步。 直到周围没了人,杨应乾才开口说道:“抚台大人欲如何回复这红毛使者?” 朱一冯不知道杨应乾打的什么算盘,听到他如此问,心中更是奇怪:“我大明怎能与这种蛮夷和谈,何况这些红毛鬼昨夜杀了我们这么多军民,本官为任一方,当然是要剿灭这些红毛鬼!” 杨应乾微微一笑:“据下官所知,这些红毛鬼在南洋还有数千之数,若是此次抚台大人剿杀了他们,从而引来红毛鬼的主力来攻,以我福建一省之力能否抵御红毛鬼的进攻呢?” 听到杨应乾的问话,朱一冯不禁陷入沉思,虽说这次靠着永宁卫的大炮唬住了红毛鬼,但是福建全省的可战之兵目前可能也就只有杨应乾的永宁卫和他手下那几千营兵了。 若真是打起来,明军还真不一定能讨着好,而目前朝廷也是各处用兵,恐怕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支援福建。 想到此朱一冯看了看杨应乾:“杨大人以为应该如何处置?” 杨应乾微微一笑:“据下官所知,目前南洋形势极为复杂,除了这些红毛鬼,还有盘踞在满剌加的佛郎机人以及占据小琉球岛的大明海盗,再加上我大明水师,可以说是四分天下。” “然而,我大明自前朝起便深陷辽东,朝廷现在根本无力经略南洋,与其我们灭掉这些红毛鬼从而引来其主力的报复,不如放他们回去与佛郎机人和海盗争地盘,以此给我大明争取时间,等到来日我朝中兴,再一举荡平南洋!” 朱一冯听完杨应乾的一席话,点头认可的同时也不禁微微有些惊奇:“杨大人如此年少,怎会对南洋之事如此了解?” 杨应乾微微一笑道:“回禀抚台大人,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用心啊!” 朱一冯细细的咀嚼着这句话,竟是觉得颇有一番道理,又想起杨应乾还有个佛郎机的商业合作伙伴,当下也就释然了。 “难道你让本官就这么放他们回去?”朱一冯问道。 “当然不行,这帮红毛鬼,越是给他们好脸色越是蹬鼻子上脸,咱们现在虽然是无力剿灭他们,但是在气势上绝对不能弱了他们!” 朱一冯看着杨应乾半开玩笑又似认真的说:“杨大人,本官见你年纪不大却有些老成谋国之才啊!” 二人不禁相视一笑,像极了两个忘年交,此时朱一冯的内心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这杨应乾绝非阉党。 片刻之后,二人回到那三名荷兰人面前,朱一冯依旧是绷着脸,杨应乾看了朱一冯一眼,心中暗笑一声踏前一步走到那三个荷兰人面前道。 “本来抚台大人已经调集了大军准备剿杀尔等,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大明乃天朝上国,既是你们已准备悔过,便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马上带着你们的人后撤十里,明日我军将在中左所与你们的首领见面,谈谈饶恕你们的条件……...” 第三十二章 净身出海 镇海卫中左所,为拱卫厦门港的一个重要军堡,此时已是变的残破不堪,先是被荷兰人的战船轰塌了近乎一半的城墙和堡内的房屋,后来明军反攻又是被永宁卫的红夷大炮轰了一遍,此时已是没有几段完整的城墙了。 此时荷兰人的战舰已是按照约定后退了十里,所城内已经没有了荷兰人的踪影,巡抚朱一冯带着大军进入了所城。 走在所城的街道上,望着两边的断壁残垣,杨应乾不禁在心中百感交集,一个好好的城堡,在两三日内便毁于战火,再想重建又不知要耗费多少民力。 见到杨应乾自进入所城后便沉默不语,朱一冯不禁有些奇怪。 “杨大人自进入城中便不发一语,可是有什么心事?” 见朱一冯发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杨应乾便索性说出心中所想。 “如此繁华的一座小城,只是经过如此几日便化为了一片废墟,数千百姓流离失所,国家军备废弛,给百姓们带来的就只有无尽的煎熬和折磨,这次我们和红毛鬼的争斗并不激烈且造成这样的后果,辽东边患已绵延近十载,百姓的生活岂不更加的水深火热,这都是我们这些朝廷官员的错啊!” 杨应乾的一席话不禁让朱一冯有些刮目相看,宦海浮沉这么多年,朝中官员能有这等见识的实在是太少了,这杨应乾如此年纪便能有这等见识,假以时日,必成大明的股肱之才。 当下看向杨应乾的眼神里便又多了几分惜才之意。 “等这次事了,本官将会如实的向圣上禀报此事,想来朝廷必会对你大加重用,如果能将你派往辽东,或许也可施展胸中的抱负!” 杨应乾并未回话,而是仰头望向略显灰白的天空,若想在这个乱世有所作为,便得尽快的扩军,虽然永宁卫现在已经初具战力,但区区几千人,难以影响大局。 现在自己已经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扩军的压力不会很大,但区区一个卫所最多五千官兵的编制,若想扩军,便要有更大的平台,只是现在朝政皆为阉党把持,若想有更大的发展,是绕不过阉党的,想到此杨应乾不禁有些头疼。 朱一冯一行人来到中左所的中央,一个长形的木棚出现在众人面前,昨日朱一冯决定要和红毛鬼和谈,便提前让亲兵进城搭了这间木棚以供双方会谈时使用。 此时几个红发碧眼的荷兰人已是站在棚前等候,正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费伯格和手下的几个军官。 见到荷兰人已经在等候,朱一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凑到杨应乾面前低语道:“本官见你对这些夷人之事颇为了解,一会谈判之时,你就在本官旁边协助!” 杨应乾闻言心中不禁微微一震,看着朱一冯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随即朱一冯便走进长棚在长桌一侧坐下,身后则站着杨应乾和徐立一众武官,对面的费尔伯格身后也是站着五六个荷兰军官。 费尔伯格见对面的明国官员到来,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弯腰向朱一冯行了一礼。 “尊敬的巡抚大人,我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菲尔伯格,对于前天晚上发生的这场误会向您表示真诚的歉意!” 听见费尔伯格的话,朱一冯不禁一阵冷笑:“将我大明中左所回怀城这样,杀害我数百军民,竟然说是误会,你们这些夷人的眼睛都瞎了吗?”说着朱一冯拍案吼道。 听到这个明国官员上来就骂,费尔伯格的脸皮不禁尴尬的抽了抽。 “这次我们东印度公司来到南洋,其实是想来和大明国建立友好的贸易关系的!”费尔伯格不想再在前天的事情上纠缠,继而顾左右而言他道。 杨应乾看出了这红毛鬼的小计俩,看着费尔伯格道:“司令官先生,今天你们是来投降的,通商的事还是先往后放放吧。” 费尔伯格的脸上又是一阵尴尬,这时坐在他身边的一个荷兰军官突然不屑的说道:“司令官阁下能来跟你们谈判是你们这些明国人的荣幸,我们在澎湖还有一支舰队,如果你们不识好歹,我们将毁灭掉你们的城市!” 这个荷兰军官的话一出口,明军跟随而来的一众武将顿时大怒,这些武将平时虽然读书少,但骂起人来却是一个字不带重复的。 杨应乾却是冷冷一笑:“那得看看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旁的湛濯之一挥手,道路两旁的房屋废墟和屋顶上顿时冒出一个个明军火枪兵的身影,数百杆火铳顿时将这群荷兰人围在中间。 杨应乾早料到这些荷兰人会出幺蛾子,便早早让湛濯之带领手下的火枪兵埋伏在谈判地点周围,一旦情况有变立即就可以作出反应。 荷兰人显然没有料到明国人会在这里设下伏兵,顿时一个个被吓的睁大了眼睛,刚才那个口出狂言的荷兰军官这时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费尔伯格转过身狠狠的瞪了那个军官一眼,随即脸上又挂上谦恭的笑容向朱一冯说道:“尊敬的巡抚大人,我再次为我们的这次冒昧的行为感到抱歉,我们是真诚的想和大明建立友好的关系,不知道怎样才能平息您和您部下的怒火。” 费尔伯格不是傻子,从昨日明军的火炮威力和现在周围这些精锐的火枪兵来看,大明的实力远远在他们国家之上,和这样一头巨兽硬碰硬肯定是得不偿失,还不如有个好的认错态度,没准这个明国官员心情一好,还能同意他们的贸易请求。 见这红毛军官服了软,朱一冯满意的抚了抚胡须,沉思片刻道:“我大明乃天朝上国,既然你等夷人以知晓自己的错误,本官倒是可以代你想皇上求情,也可以让你来我大明贸易,不过你得答应本官三个条件!” 费尔伯格见朱一冯同意了通商,不禁一阵惊喜,连忙道:“尊敬的大人,您真是一位开明的官员,请说出您的条件。” 朱一冯不紧不慢的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似乎是想调调费尔伯格的胃口。 “这第一点,你们的舰队需要立即离开我大明澎湖列岛,否则一切免谈,而且本官还将调集精锐舰队剿灭你们!” 朱一冯说完之后定定的看着费尔伯格,费尔伯格听到这个条件后只是稍微一迟疑便答应了下来。 本来他们是想永久占领澎湖建立据点的,可是这次见识了大明的实力,澎湖便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了,小琉球岛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免不了要消灭岛上盘踞的海盗,不过一群海盗的战斗力应该是可以忽略的。 这红毛鬼答应的如此痛快,朱一冯倒是有些意外,便说起了第二个条件。 “至于和我大明朝廷通商,本官没有这么大的权利答应你,不过你可以和本官手下的这位杨大人联络,他可以帮你在我大明民间寻找贸易伙伴。” 听到这句话,杨应乾倒是微微一吃惊,这一点朱一冯事前并没有告诉他,但是看到朱一冯眼中的笑意,他顿时明白这是朱一冯送他的一份人情,想通这一点,杨应乾不禁感激的看向朱一冯。 这一点费尔伯格也是满口答应下来,只要能在明国贸易,和官方和私人又有什么分别呢?而且这个杨大人似乎也是一个地位很高的官员,应该可以保护他在明国的利益。 “这第三点吗,这次你们侵扰我大明海疆,致使我大明损失了如此之大,本是应该万炮齐发剿杀你们,念在你们尚有悔过之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这次带来的四艘战舰需留下三艘,剩余一艘战船上的火炮和武器也要全部留下,权当是此次的赔款吧!” 听到这里,费尔伯格不禁大惊:“上帝啊,这万万不可!” 这次东印度公司派来的舰队总共才二十几艘战船,少了这四艘无疑会让舰队的实力严重下降。 看见费尔伯格反对朱一冯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不愿意,那就准备开战吧!” 随即便作势要站起来,见朱一冯要翻脸,费尔伯格不禁大惊,这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一拜了难道要前功尽弃。 见朱一冯就要离开,费尔伯格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喊道:“我同意!” 第三十三章 沈家危急 十一月的北京城已是十分的寒冷,这几年的冬天似乎来得要比往年早一些,只是刚进十一月,北京城已是下了几场大雪,给这座帝国的中枢平添了几分萧瑟。 跟外面的寒冷不同,司礼监的值房内此时摆着几个烧的通红的火盆,让屋内的温度暖如初春,只是魏忠贤却依旧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不禁又将身上狐裘的披风又紧了紧。 “唉,这人老了啊就是身子容易虚,受不得冷了!”魏忠贤端起桌前的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才感觉身上多了一丝热气。 正在一旁翻阅奏折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闻听此话,将手中的奏折放下,脸上浮起一丝谄媚的笑意。 “公公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您可是朝廷柱石,咱这大明朝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您啊,咱家那里还有棵百年的老参,等下了值啊,我差人送到您府上去!” 按皇宫内监的职司来说,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的职权差不多,甚至掌印太监职权还在秉笔太监之上,但是魏忠贤深得圣宠,手里又掌着东厂,权柄便压了王体乾一头。 王体乾也是甘居其下,魏忠贤不识字,每次通政司送来百官的奏折,王体乾必逐字读给魏忠贤听以做定夺,所以魏忠贤也将其视为一大臂助。 “体乾啊,你这嘴可是越发的甜了!”魏忠贤得这一记马屁心情似乎是好了许多,半眯着眼睛夸了王体乾一句。 得了主子夸奖的王体乾心情也是大好,当下便觉浑身都舒坦了许多,翻看奏折的速度也是快了起来。 “公公,福建巡抚朱一冯发来报捷奏折!” 听到这个名字,魏忠贤的眉毛跳了跳,这个朱一冯是个难搞的人,自他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以来,东林党便拉了一众官员对他不停的进行口诛笔伐,意图将他拉下马。 吏部尚书赵南星曾给朱一冯修书一封邀他一同上书弹劾,但朱一冯并未回应,魏忠贤得知了这个消息,以为是朱一冯有意向他示好。 正巧他手里这时也缺乏地方大员的支持,便也派人给他送去了书信和银两拉拢,但这朱一冯书信和银子都收下了却是没了音信,不禁让魏公公大为光火。 此刻闻听朱一冯报捷,魏忠贤又不禁想起了前段时间朱一冯放他鸽子的事情,当下不禁便有些阴阳怪气。 “福建又不是辽东,这几年挺消停的啊,这朱一冯报的什么捷!” 王体乾又是前后将朱一冯的奏折翻看一番然后说道。 “这奏折里说,半月前南洋红毛鬼率战舰四艘入侵我福建沿海,趁官兵不备偷袭我镇海卫中左所,杀我沿海军民数百人,后亲率福州官军及永宁卫官兵增援镇海卫,指挥同知杨应乾身先士卒率军痛击贼寇,斩杀红毛鬼二百余,缴获战舰三艘,枪炮甲仗无数。” 听到这里,魏忠贤睁开眯了许久的眼睛,嘴角挂着一丝玩味:“这个杨应乾,倒是个能打仗的!” “若不是公公慧眼识珠,提携他当了这个指挥同知,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哪能得了这等造化!”王体乾在一旁又是不失时机的拍了一记马屁。 魏忠贤却是摸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 “那杨名仁也是个妙人,前些时日咱家奏请皇上给他升了个右佥都御史,这杨名仁竟是半夜提了两篮子福建芦柑到咱家府上要感谢咱家的提携之恩,倒是个有意思的!” 此时魏忠贤虽已有权倾朝野之势,但手下多以宦官和武官为主,文官集团目前还由东林党把持着半壁江山和魏忠贤作对,其他文官也大多持观望态度,所以此时能有文官向他靠拢,魏忠贤倒是颇为高兴。 王体乾在一旁观察着魏忠贤的脸色,见魏忠贤对这叔侄二人似乎颇有兴趣,眼珠一转说道。 “这叔侄二人一文一武倒非凡人,尤其是这杨应乾,应该是个知兵的,公公若能将这二人收入囊中,说不定将来也是一大臂助!” 王体乾此话倒是说进了魏忠贤的心坎里,现在投靠他的这些人,大多是些平庸之辈,武将里也没几个能打的,也就许显纯的锦衣卫尚堪一用。 若将这杨应乾拉拢过来,也许还真能成为自己手里的一把好刀,当下便是朝王体乾投去满意的目光。 “体乾此话甚合我意,那咱家这几日便写个条子报与圣上,过段时间便将这杨应乾和他麾下兵丁尽数调入京城!” “公公英明!”王体乾又是一记马屁送上,魏忠贤的脸上顿时也挂上了一个菊花般的笑容。 王体乾这时又是拿起了下一封奏折看了起来,没读几句脸上便浮起一丝诡异的表情。 魏忠贤见王体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可是有何不妥?” 王体乾见魏忠贤问起,便支支吾吾的说道:“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弹劾杨应乾伪造证据,迫害良民,结交阉党…….” 魏忠贤听到阉党这两个字,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段时间他已是对这些东林党恨之入骨,最恨别人喊他阉党。 还没魏忠贤说话,王体乾继续读着奏折:“沈从周在奏折中还向皇上进言要求朝廷诛杀阉党,还朝政清明…….” 茶杯碎裂的声音打断了王体乾的声音,魏忠贤的脸色已是阴沉到极点。 “好啊,现如今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也敢跟咱家叫板了,还真把咱家当成病猫了,温家那档子事咱家还没找他呢,既然他沈从周这么想死咱家就成全他!”魏忠贤阴笑道。 “公公,这沈从周是叶首辅的门生,若是动他……”叶向高毕竟还是当朝首辅,门生故旧无数,真要和他作对,王体乾的心里还真有些发虚。 魏忠贤却又是阴森一笑:“谁让咱家不舒坦,咱家就让他一家都不舒坦,叶向高那老匹夫若是敢多事,咱家连他一块收拾,学生私通倭寇,他这个老师就没有责任吗?” 王体乾一听魏忠贤连罪名都给沈从周想好了,当下也不禁感叹魏忠贤行事的狠辣,当下也就不再言语了……. 紫禁城,乾清宫。 魏忠贤拿着王体乾刚刚写好的折子进了宫门准备面见皇帝,来之前他特意找一个小黄门前来打探,得知皇帝此时正在忙碌,正是前来禀报的好时机。 魏忠贤人还未走进乾清宫便已经听见一阵叮叮当当敲击木头的声音自殿内传出,听见声音魏忠贤心中不禁一喜,当下快走几步进入了殿内。 此时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天启皇帝朱由校正着一身明黄色棉袍,右手拿着一把铁锤,左手拿着一把凿子正在一扇屏风前叮叮当当的敲着。 见魏忠贤进来,天启转过头看了一眼笑道:“大伴快来看看朕做的这扇屏风如何?” 见皇帝招呼自己,魏忠贤自是赶紧走到近前,眼见天启皇帝打制的这扇屏风虽还未完工,但是精美的雕工和设计已是初见形制,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已是跃然屏风之上。 “皇上的技艺真乃巧夺天工,若叫那些工匠看了,岂不汗颜!”魏忠贤大大的一个马屁,拍的皇帝不禁一阵大笑。 “大伴此言怕是有吹捧之嫌啊!” 魏忠贤却是眼睛骨碌一转:“奴才可不敢诓骗皇上,皇上若不信,过几日等这屏风做好了可差人匿名送到宫外,看看能卖多少钱,就皇上这手艺,那些达官贵人必会趋之若鹜!” 此话却正是搔到了朱由校的痒处。 “此主意神妙,那朕倒是的抓紧赶工了!”朱由校说着便又转过身神情投入的继续敲打起来。 魏忠贤的嘴角此时却是露出一丝得色,微微向前跨了一步道。 “皇上,奴才此番前来是想向您禀报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勾结倭寇一事……” 还未等魏忠贤说完,朱由校头也未回的冲他摆了摆手。 “朕知道了,你去好好处理就是了!”说罢便又专心的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屏风。 魏忠贤得到朱由校的回话便恭敬的退出到殿外,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第三十四章 阉党的帽子 自镇海卫与荷兰人一战之后已是过了一个月的时间,福建沿海再次恢复了平静,费尔伯格果真遵守了自己的承诺,离开福建后便率领残余舰队退出了澎湖。 据福建水师侦报,荷兰舰队离开澎湖后便转向了小琉球方向,并未在福建水域逗留。 据杨应乾所知,此时的小琉球岛应是大海商颜思齐的势力范围,荷兰人此时若要去插一脚,双方少不了一番狗咬狗,正好省了朝廷的事,为他日朝廷分出精力经略南海,也少了些阻力。 为了防止澎湖再出状况,除了澎湖巡检司之外,朱一冯特命福州营兵一部一千五百人镇守澎湖,并将那群荷兰人上缴的三艘战舰和一半的火器交给他们使用。 另外的一半火器却是交给了杨应乾作为此次战役的战利品,这群荷兰人使用的火枪已经有了燧发枪的影子。 这段时间罗立一直在研究燧发枪,只是有些技术难点始终无法突破,得到这些火枪之后,杨应乾便都给了罗立去研究,这个火器痴不禁一阵大喜,回到永宁卫后便一头扎进火器工坊忙碌了起来。 回到永宁卫后,杨应乾着实过了一段惬意的时光,每日便是逛逛凌烟阁的生意,去校场看看官兵操练的情况。 这时候永宁卫的各项事务均已是上了轨道,指挥使曹弘先早就乐得清闲退居幕后把一切都交由杨应乾操办,虽是每天十分忙碌,可是每到深夜,杨应乾却总是回想起那日在眉楼与顾横波相谈的场景。 这一日清晨,杨应乾吃过饭早早的来到衙门,点过卯后便想着去卫城中转一圈,还未出门,湛濯之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大人,外面来了一队锦衣卫!” 听到湛濯之的话,杨应乾心中不禁一惊,锦衣卫上门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是因为自己和佛郎机私自通商的事,可是杨应乾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朱一冯应该不会在奏章里上报这件事,再说了虽说朝廷禁海,但是官员亲眷私自经营海商的也不在少数,不可能因为这个便让锦衣卫来抓自己。 杨应乾心里正是奇怪的时候,一队十几人的锦衣卫已是来到衙门院中,为首一个锦衣卫千户的手中还托着一卷黄绸。 见到杨应乾和湛濯之站到院中,这一队锦衣卫径直走到二人面前。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看了看二人说道。 “二位哪位是杨应乾杨大人?” 见这两个锦衣卫还真是来找自己的,杨应乾的内心不禁微微一动,不过看这锦衣卫千户的表情倒不像来找茬的,当下杨应乾上前一步说道。 “下官永宁卫指挥同知杨应乾,不知上差到此有何差遣?” 那锦衣卫却是面色一正,将手中的黄绸展开:“杨应乾接旨!” 见这锦衣卫竟是来宣读圣旨的,杨应乾赶忙和湛濯之跪在了地上,随即那锦衣卫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有永宁卫指挥同知杨应乾公忠体国,战阵之上奋勇争先,念其攘红夷有功,特许带所部精锐编入京营,擢升永宁营参将,即刻入京,钦此!” 杨应乾听着圣旨心中不禁一阵翻涌,连忙高呼一声万岁随即双手高举过头顶将圣旨接到手里。 那个锦衣卫千户却是一反刚才的严肃表情,哈哈一笑将杨应乾从地上扶了起来。 “下官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骆养性,恭贺大人荣升参将!” 杨应乾之前是卫指挥同知,虽也是从三品的身份,但是卫所官本来就不值钱,况且杨应乾上面还有个曹弘先。 这参将虽只比指挥同知高了半级,但却是京营一营之主官,关键是这个参将据说是当朝魏公公亲自批的前程。 这魏公公现在仗着东厂,东厂有监察锦衣卫之责,就连指挥使许显纯都巴结着魏公公,眼前这个杨参将如此得魏公公赏识,骆养性自然也就对杨应乾客气了不少。 见这锦衣卫千户对自己如此客气,杨应乾自然也是对骆养性微微一拱手:“骆上差千里迢迢前来福建宣旨,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啊!” 这时湛濯之已是带着一个府中的杂役走了过来,杂役的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还覆着一块红绸。 杨应乾从杂役手中端过托盘,将托盘递到骆养性面前将红绸掀开,上面整整齐齐码着是二十个大银锭,这一盘就是二百两银子。 “小小敬意,给上差和诸位兄弟买几杯水酒解解乏!” 骆养性虽是锦衣卫千户,却少有出皇差的机会,偶然的出一次皇差竟是遇到出手如此阔绰的杨应乾,这两百两银子,就是分给手下的这些锦衣卫一些,自己少说还能有个百十两的剩余,骆养性当下高兴的嘴都有些合不拢了。 “大人何须如此客气,小的做的这都是分内之事!” 杨应乾却是微微一笑:“骆兄客气了,他日到了京城,还少不得劳你提点啊!” 简单几句,杨应乾便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见杨应乾如此说,骆养性也就不再客气,便将那托盘接过笑吟吟说道:“既如此,那下官便却之不恭了!”转身便将托盘中的银两交给身后的锦衣卫。 “还请杨大人尽快与曹指挥交接军务,魏公公还有一件急差等着咱俩去办呢!”骆养性说道。 杨应乾闻听此言却是有些奇怪,见杨应乾面有疑惑之色,骆养性又是呵呵一笑。 “本来这宣旨的差事一直是由内官负责的,不过这次我们锦衣卫要到南京抓个犯官,魏公公便让我们锦衣卫捎带着一块把事儿办了,公公特意交代,让咱们一起押解那犯官进京。” 听到这里杨应乾心中不禁奇怪,当下便问道:“不知是要抓谁,竟是惊动了锦衣卫?” 骆养性嗤笑一声:“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也是个不开眼的,竟敢上书弹劾魏公公为阉党,惹怒了公公,这次怕是免不了丢官破家喽!” 骆养性说着又是一阵幸灾乐祸。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杨应乾不禁又是想起了同安县的那些事情,世事难料,想到此,杨应乾的脑海中竟是忽然闪过了那个在同安县城外官道上的马车中那个一闪而过的美丽女子……. “杨大人,杨大人?” 杨应乾竟是一时失了神,看着正一脸不解的望着自己的骆养性,连忙打了个哈哈:“竟是听得入神了!” 骆养性随即也是一笑:“还请大人快些准备,等去南京办完差事,下官请大人在南京小酌几杯。” 杨应乾很快便拿着圣旨去见了曹弘先,对于杨应乾能够高升,曹弘先自是高兴,只是对于杨应乾要调入京师,曹弘先却是有些不舍得。 一是因为有杨应乾在这里,他的日子过得很惬意,二就是因为,现在永宁卫这一大摊子,该怎么交割。 二人商议许久,最后决定,凌烟阁的生意还是以南方为主,因为这里出海方便,距离南洋也近,杨应乾将杨伯和吴谦留在了这里,协助曹弘先打理生意和卫所的事务。 而军队方面,杨应乾则是将大部分精干的力量全部带走了,仅留下一千官兵镇守永宁卫,虽只一千,但以永宁兵现在的战斗力,保一方平安还是可以做到的。 谢尚政兄弟三人、孙大勇和刘大牛则带领剩余三千兵马随杨应乾进京,火器工坊也是整体搬迁,汤若望和南怀仁两位神父听说要去这个帝国最繁华的首都,也都是一脸的兴奋。 交代好一切之后,杨应乾便带着湛濯之和刘大牛率一千永宁军和骆养性前往南京,谢尚政则带着洪安澜等人在永宁卫打点行装,带着杨应乾的全部家当先期赶往京城。 一行人除了永宁卫城,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墙,杨应乾不禁在心中微微一叹,这一走,这阉党的帽子怕是戴定了……. 第三十五章 查抄沈家 初冬已至,南京行人的的天气已是变得有些湿冷,街道上虽然一如既往的热闹,街道上行人却都是拉紧了衣领,仿佛一个不注意便会被寒风钻了空子。 天上的日头虽是高高的挂着,却没有给人带来任何温暖的感觉,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的府上,这种凛冽的感觉此时更甚于外面寒冷的天气。 自从沈从周义愤填膺上了那封奏疏之后便向衙门告了假,每日饭后洗漱干净便是坐于中堂喝茶,仿佛是等待着什么结果的降临,日子倒是过得颇为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注定在今天就结束了,沈家人刚刚用完早饭,府门便被撞开。 随着一声巨响,府门碎裂开来,大批官兵鱼贯而入,其间还混杂着不少的锦衣卫。 骆养性带着手下的锦衣卫率先进入沈府,看着沈府内尚且处于震惊中的众人,脸上隐隐一笑,随即大手一挥:“全给我抓起来,缚于堂前接受圣裁!” 随即身后一众如狼似虎的官兵和锦衣卫便冲进院中,沈府中的众人顿时一片慌乱,人的喊声,杯盘的碎裂声,打破了沈府的平静。 杨应乾站在骆养性身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不多时,沈家上下三十几口便被带到了院中,俱是被绑缚了双手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沈从周也被两个锦衣卫驾到了院中,他的脸上倒是十分的平静,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今天这个结果,只是当看到杨应乾竟也在场时,眼中不禁浮现起一丝鄙夷。 沈从周的独子沈鹤也被绑在一边,看向杨应乾的眼中充满着无尽的怨毒,若不是双手被绑着,怕是早就扑上来撕咬了。 杨应乾也注意到了这对父子的目光,虽说不是自己害的沈家如今这个下场,但此时毕竟和自己有关系,当下便想转身离开,等骆养性宣完旨将他们押上囚车也就完了。 正当杨应乾想转身离去的时候,一阵女子的哭喊声从后宅传出。 “你们这些登徒子,放开我家小姐!” 杨应乾闻声转过头,正看到两个锦衣卫押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向院中走来,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子追着两个锦衣卫撕扯着。 看着那个女子的容貌,杨应乾的思绪又是回到那日同安县官道上的匆匆一瞥,这个女子正是差点成为杨应乾发妻的沈家千金沈君怡。 两个锦衣卫却是丝毫不懂的怜香惜玉,将沈君怡置于地上,本是梳的极其规整的发髻在这一惯之下也是散了开了,只是沈君怡此时的表情却是十分的平静,面上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只是在摔坐于地上之时眉头微微一簇,似是手掌被擦破了。 见到此杨应乾却是鬼使神差的走到骆养性身边说道:“骆兄,这些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想来也跑不了,就不要绑着了吧!” 骆养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观察着杨应乾的脸色,见到自这个女子出来的时候杨应乾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想当然的就以为是杨应乾看上了这个女子。 当下脸上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冲杨应乾哈哈一笑道:“杨大人言之有理,倒是下官考虑不周了!” 随即吩咐那两个锦衣卫将绑在沈君怡手上的绳索解开,一旁的小丫鬟赶忙扑到自家小姐的身上抽泣起来,沈君怡却是疑惑的看了杨应乾一眼,似乎是奇怪这个本是来抄家的武官为何替自己说话。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沈从周此时却是突然冷笑一声:“杨家小儿,既是已投了阉党,却又在这里装什么良善之辈,以为这样老夫便会感激于你吗?” 杨应乾心中却是一阵无奈,像沈从周这种典型的封建士大夫,可能不见得有什么经世致用的大才,却是非常看重所谓文人的气节和风骨。 虽说这种精神令人敬佩,但有的时候他们也会被这种东西蒙蔽了双眼,往往认为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也就造成他们性格之中多了一些偏执。 杨应乾刚想说些什么,一旁的骆养性却是冷笑一声:“沈大人,劝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犯官沈从周接旨!” 骆养性目光一冷,从怀中拿出一道圣旨又是瞥了一眼沈从周随后念道:“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为官多年,不思精忠报国,妄负皇恩,捏造谣言,中伤朝廷栋梁,更是唆使姻亲温家,结交倭寇,意图不轨,其心可诛!” 读到这里骆养性侧目瞥了跪在地上的沈从周一眼,嘴角又是泛起一丝不屑:“犯官沈从周削职为民,着锦衣卫押送进京入昭狱听候发落,家产充公,沈家上下男丁皆充军陕西,女眷皆没入南京教坊司为妓,旨到即行,钦此!” 骆养性宣完旨,一挥手,身后早已等候多时的官兵走上前将沈从周和一众家人准备押往府外的囚车。 沈从周却是突然仰天大笑,继而万目睚眦嘶吼道:“魏阉,你能杀我一个沈从周,你能杀得了天下人吗?我即使化作厉鬼也会在天上看着你,直到你死的那天!” “太吵了,来啊,把他嘴封上!” 骆养性不耐烦地抠了抠耳朵,身旁一个锦衣卫听到吩咐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狠狠的塞到了沈从周的口中,沈从周顿时就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呜声了。 官兵将沈家众人都锁上囚车之后,便又开始搬运沈家的家产细软,不多时,偌大的沈家便被抄没一空。 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杨应乾不禁在心中感叹,仕途之路实在凶险,这沈从周也是寒窗苦读多年才有的如今的地位,破家却也只是旦夕之间,不知道这家人今后的命运会如何。 想到此杨应乾的脑海中又闪过刚才沈君怡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向自己投来的复杂的眼神。 这是骆养性却是一脸淡笑的凑到了杨应乾面前神秘兮兮的说道:“大人且宽心,咱们今日拿了沈从周还需在南京修整几日,一会下官将他送往南镇暂押,晚上陪大人去趟教坊司,将那沈家千金买下给大人做个女婢!” 这骆养性在锦衣卫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炉火纯青,刚才沈君怡一出来,杨应乾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骆养性自是不清楚二人之间的事情,只道是杨应乾看上了这个犯官的女儿,当下便起了投其所好的心思。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单独将沈君怡扣下,只能等她进了教坊司再暗地里进行操作。 这犯官的女眷没入教坊司之后便是成了官妓,等闲不得赎买回家,只不过这些年,朝廷对教坊司的管束已是大为松懈,再仗着他锦衣卫的身份,向那教坊司奉銮使些手段,也就把人要来了。 “稍待片刻这些犯官女眷便要发往教坊司了,这教坊司每进新人,总会竞卖这些新入教坊司女眷的初夜,下官看那沈家小姐还是云英未嫁之身,必会很抢手,大人真是好眼光啊!” 闻听骆养性所言,杨应乾下意识便要开口拒绝,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那双微红的双目此时却又是出现在杨应乾的脑海之中....... 第三十六章 我出一千两 一张古朴的书案上摆着几张凌乱的宣纸,宣纸上字迹尚未干透,几句潦草的诗尚未写完便被潦草的涂掉,似乎昭示着作者此时凌乱的心境。 温体仁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前些时日与自己交往甚密的泉州温家突然出事,虽然这温家年年都给自己送上丰厚的孝敬,但为了不使朝中政敌抓住自己把柄,温体仁还是将前来求援的温家人拒之门外。 却不承想这温家又去求到了沈从周的头上,温体仁本以为沈从周不会趟进这淌浑水,但未曾想他不仅插手此事,还胆大包天上书弹劾魏忠贤。 温体仁虽不是东林党,却是对沈从周颇为赏识,一来沈从周办事颇为得力,二来他也想通过沈从周和东林党保持良好的关系,所以当今年南京的礼部侍郎空缺的时候温体仁马上就向朝廷举荐了沈从周。 可是这次沈从周触怒了阉党,温体仁的心里却又是踌躇起来,作为沈从周的直属上官。明知得力的下属被冤枉却作壁上观,传扬出去总是不好听。 可温体仁也不愿意为了沈从周而得罪阉党,而且就算是他愿意为了沈从周出头,一旦阉党对他群起而攻之,东林党未必会对他施以援手。 想到这里,温体仁的眉头不禁又是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十里秦淮,六朝烟雨。 碧城彩绚楼台,紫陌香生罗绮。夹在这十里秦淮笙歌市,杨应乾恍然觉得今日才真是见识到了金陵的旖旎风光,河岸两旁氤氲着薄薄雾霭,似是成了两侧楼台之上歌妓佳人面上的金粉,氤氲了杨应乾的双眼,让他颇有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缥缈心境。 昨日杨应乾和骆养性带人抄了沈从周的家后,便将沈家众人关进了锦衣卫南镇的昭狱,沈家除沈从周之外的男丁等着被发往陕西充军,女眷则是当天便被发往了南京教坊司。 骆养性和手下的几十个锦衣卫包下了一家客栈,永宁军的大部队则是由谢尚政和孙大勇带着驻扎在南京城外,杨应乾则是带着湛濯之和洪安澜和手下二十名亲兵和骆养性的人住在了同一个客栈。 杨应乾本是想叫谢尚政一同住在城内,可谢尚政担心永宁军初到南京,怕军中横生枝节,便和孙大勇一起住在了军营。 天色才刚刚暗下来,骆养性便兴冲冲的来到杨应乾房中,拽起杨应乾的袖子就往外拉,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骆养性已是和杨应乾颇为熟稔,言语行止中便少了很多客套。 想着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打仗便是拿人,确实也该放松放松了,再加上杨应乾的心里还有着一桩心事,索性便叫上了洪安澜和湛濯之一同随行。 入夜后的南京果然是比白天热闹了许多,秦淮河两岸亭台楼阁灯火通明,竟是将河水都照映的波光粼粼。 骆养性带着一行人顺着街道一路行去,很快便来到一处青楼所在,上书花月楼三个婉约大字。 几个青楼女子正站在门口和二楼的露台朝着过往的行人调笑招揽着。 骆养性在一旁嘿嘿一笑:“就是这里了,这花月楼乃是教坊司下属十四楼里除了晚晴楼之外最火的青楼了,沈家那批犯官家眷今晚便是在这里竞卖!” 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杨应乾引进了花月楼,正在门口揽客的老鸨见杨应乾几人衣着光鲜气度不似凡人,还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亲随,下意识便将几人当成了大金主,当下娇嗔着迎了上来。 “几位官人看着眼生,是第一次到花月楼来吗?可有相熟的姑娘!” 这老鸨已是年逾五旬,虽是在脸上涂抹了许多的香粉和腮红,惺惺作态的语调还是让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骆养性一脸嫌弃的丢了一锭银子给老鸨:“老爷们听说今夜这里有犯官的家眷竞卖,来见识见识,快些找几个好位置给老爷们坐下!” 老鸨惦着手里差不多十两重的银锭,心道这是遇上大财主了,当下一张老脸笑的更加灿烂,忙是招呼着众人来到厅中,给众人寻了两张视野最佳的桌子,杨应乾和骆养性四人占了一桌,刘大牛带着两个亲兵和骆养性带来的四个锦衣卫坐了一桌。 “老爷们赶了一天的路,乏累的很,好酒好菜的端上来,不缺银子!”骆养性坐到座位上之后便大剌剌朝老鸨子喊道。 老鸨子自是十分高兴:“几位大爷们稍坐,奴家这就给大爷们安排酒菜,这竞卖啊马上开始,几位大爷可以先听听小曲,咱们花月楼的姑娘们嗓子脆生着呢!” 说完便扭着水桶一般的腰肢款款离去,不禁又是让杨应乾几人身上生出一阵鸡皮疙瘩。 不一会,酒菜便流水般的端了上来,很快便摆满了整个桌子,骆养性哈哈一笑,伸手将酒坛的泥封拍开,往杨应乾湛濯之洪安澜身前的酒碗中分别倒了满满一碗。 “这几日忙碌于国事,还未恭贺大人荣升参将,下官就用这碗酒为大人贺喜!”骆养性说完脖子一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湛濯之和洪安澜也是端起酒碗将酒喝了个干净! 杨应乾微微一笑:“以后入了京,还少不得各位兄弟的鼎力相助!”说完也是将酒一饮而尽,众人皆是叫好。 这时不远处的舞台上已是上来了几名穿着艳丽的女子在台上翩翩舞了起来,骆养性和另一桌上的一众亲兵顿时都看的目光呆滞了起来。 湛濯之和洪安澜到底是举人出身,神态还自如一些,不过也是微微有些意动,杨应乾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倒不是说他是柳下惠,只不过是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比这更暴露的都见过,所以也就有些免疫了。 一曲终了,几个女子俱是笑吟吟的退了下去,骆养性咂咂嘴似乎是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时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躬着身子走到了台上。 “小的是花月楼的大茶壶王二,刚才姐姐们跳的这个曲只是个开胃小菜,下面就来到今天的重头戏,这几个月,又是来了一批犯官家眷,里面颇有几个极品,看看今天哪位大爷可以拔得头筹!” “行了,老子们花钱不是为了听你在这里瞎白话的,赶紧把人都带出来吧,只要品相好,老子们有的是银子!是不是兄弟们!” 一个衣着华贵肥头大耳的男子在台下叫嚣道,身旁坐着的十几个男子俱是大声应喝着。 杨应乾往男子的方向瞟了一眼,大概是个富家纨绔,带了一群狐朋狗友来喝花酒。 “好来马公子,这就给您上正主!”王二看见是这个马公子说话,本就躬着的身子压得更低了,神情中似乎是有些惧怕。 这个竞卖也就类似于后世的拍卖,同样都是价高者得,只不过后世拍卖的是东西,这花月楼拍卖的是这些犯官家眷中尚未出阁女眷的初夜罢了。 前面出来的两个女子都是南京周边府县触犯了律法的犯官的女儿,一个是县主簿的女儿,另一个则是州推官的孙女,都是被人以一百两左右的价格拍得。 “怎么都是这种货色,就这也值一百两?” 又是那个姓马的纨绔,指着台上的两名女子不屑的说道,台上的两个女子被他用手指着也是畏惧的向后蜷缩了几步。 王二的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但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马公子的眼界就是高,下面这一个保准你满意,今天刚送来的,前南京礼部主事沈从周的千金,那可是知书达理闭月羞花啊,沈主事的千金现今只二八芳龄,现要价五百两!” 台下众人一听见五百两的高价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五百两白银,在一般的青楼清倌人都能玩好几个了。 那马公子一开始听到五百两的高价也是有些嗤之以鼻,不过等到他看到那女子的容貌,眼睛不禁也是看的呆了。 只见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双目犹如一泓秋水,只是眉宇间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虽是衣衫有些凌乱,却仍是掩盖不住她姣好的身段。 “五百两我出了!”马姓纨绔急急站起来喊道,这等角色,纵是他玩遍花丛,也是第一次见到,而且还是个京官的千金,才五百两,太值了。 “马公子愿出银五百两,在场的各位大爷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啊!” 马姓纨绔喊出价格后,王二便继续诱导现场的客人继续出价,只是不知是价格太高还是其他人惧于这个马公子的后台,虽然有几个人跃跃欲试,但最后还是叹口气放弃了。 正当马姓纨绔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出一千两!” 第三十七章 我干爹是镇守太监 马姓纨绔正自洋洋得意,忽的听见竟然有人敢跟自己叫板,转过身冲着杨应乾众人的桌子看了一眼,见几人眼生,并不像是南京本地人。 “外乡人吧?”料想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便是冲杨应乾轻蔑几人的一笑。 “也不到外边打听打听,在这南直隶地界上,我马一看上的女人,谁敢跟我抢?”说着环视四周,对上马一眼神的其他客人都不禁缩了缩脖子,见众人的反应,马一脸上不禁一阵得意。 杨应乾却是微微一笑:“逛青楼本来看的就是银子,哪能只由得你一家竞卖,自然是价高者得之,若是你真有实力,出价就是了,我出不起自然也就不跟你争了!” “小子,没钱你逛什么青楼,还是回家找你婆娘去吧!”骆养性也是在一旁帮腔道,邻桌上的一众亲兵闻言也是哄堂大笑。 见对方这么嚣张,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马一也没敢轻举妄动,当下只是恨恨的看了杨应乾一眼,转过头看向台上的大茶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出一千五百两!” 见马一又是多出了五百两银子,台上的大茶壶顿时又是兴奋的喊了起来:“马公子出价一千五百两!” 杨应乾微微一笑看了一旁的湛濯之一眼,还没等大茶壶话音落下湛濯之便站起来喊道:“我大哥出价两千两!” 见杨应乾又是加价,马一旁边的两桌子狐朋狗友都是站了起来,冲着杨应乾这桌骂了起来,杨应乾和骆养性的一众亲兵也是不甘示弱,两帮人竟是对骂了起来。 老鸨子在后台却是看的眉开眼笑,本来以为这个女子虽是极佳,但她的心理价位最多也就是一千两上下。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却是一下子将价格哄抬上去了,看两帮人这个样子,价格还有的升,老鸨子的眼睛高兴的眯成了一条线,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摆到了他面前。 马一的脸色现在已经是阴沉到极点,阴毒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杨应乾,缓缓的抬起手臂张开五个手指。 “我出五千两!” 马一此言一出,场内的宾客皆是大惊,此女子虽是样貌气质皆为上品,但入幕之资断断要不到一夜五千两。 众人现在已是察觉出了场上的火药味,此时现场宾客虽有数百人,但却是鸦雀无声,只有马一和杨应乾手下的两帮人仍在怒视着对方。 台上的大茶壶此时也是看出了现场的不寻常,竟是不敢再报出马一的价格。 杨应乾却又是微微一笑,偏过头在湛濯之耳边耳语几句,湛濯之听后竟是坏笑一声,紧接着轻咳了一声冲看台上喊道:“我大哥出价五千零一两,不管对面下面出多少钱,我大哥都比他多出一两!” 湛濯之说完还挑衅的看了那个马一一眼,马一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对方这么干已是明摆着要跟他争到底了,自己要是再忍着,还怎么在南直隶混! 想到此马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掷于地上歇斯底里道。 “给我打死他们,打死一个,小爷赏银一百两!” 坐在马一身后的两桌人早就跃跃欲试了,听到马一的命令,当下抄起手边的锦凳和桌上的酒壶就冲着杨应乾他们冲了过来。 今天晚上骆养性本来就是单纯的请杨应乾来喝个花酒,顺便将那个被杨应乾看上的女子给买回去,众人都是没有带兵器。 不过刘大牛和永宁卫的这两个亲兵都是悍勇之辈,骆养性手底下那四个锦衣卫也都是在他手下拔尖的,杨应乾这边七个人对上对方近二十人竟是丝毫不落下风,一帮人瞬间在现场打成一片,周围的桌凳杯盘碎裂散了一地。 周边的宾客见有人打了起来,顿时作鸟兽散,唯恐被殃及池鱼,大厅中的宾客纷纷慌张的跑出了花月楼,还有好多人趁着此时的乱劲儿逃了单,急的那个老鸨子嗷嗷直叫,却没有一点办法。 马一那边虽是占了个人多的优势,但都是一些纨绔子弟要不就是府中的家奴之类的货色,实在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不多时,马一这边的十几个人便哀嚎着躺了一地,刘大牛将最后一个家奴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就这几个腌臜货,也敢跟俺们大人抢女人!”说着便走向了已是被吓得有些发呆的马一走去。 马一已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见到对面的一个大汉朝自己走来,马一顿时想跑脚上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一下子便被那个大汉薅住衣领扔到了杨应乾面前。 看着正一脸笑意盯着自己的杨应乾,马一不禁打了个冷战,不禁声音颤抖色厉内荏道:“你想干什么!告诉你,我干爹可是南京镇守太监洪英,你敢动我,我干爹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马一的后台是南京守备太监,骆养性前一秒还在幸灾乐祸的脸顿时僵住了。 镇守太监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能惹得起的,大明自永乐朝开始便在中都凤阳等重地设镇守太监,镇守太监的权柄极大,除了可以监察干预当地军事,有时甚至可插手刑名和民政。 南京镇守太监更是非皇帝心腹所能担任,南京镇守太监向来被称为“守卫留都,为三千里外亲臣”,地位甚至要赶上留守南京的勋贵了,大明朝第一位南京镇守太监便是大名鼎鼎的三宝太监郑和。 想到此,骆养性和他身后的几个锦衣卫神态之间不禁踌躇起来,这洪英可是魏忠贤面前的红人,得罪了他的义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马一似乎是看出了骆养性几人脸上的惧意,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又挂上了刚才那种不可一世的表情。 “怎么,刚才不是很厉害吗?不是我出多少银子都比我多一两吗!你们不是很能打吗?” 马一一边猖狂的叫嚣一边将脸往骆养性身前凑:“来啊,打我啊!怎么不打了?” 骆养性虽是一脸阴沉却是丝毫不敢动手,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人的后台就是他的顶头上司许显纯也惹不起。 马一见骆养性几人被自己逼的连连后退,不禁张狂的大笑,突然一个拳头噗的一声就打在了马一的鼻梁上。 马一的大笑戛然而止,瞬间便倒在了地上,拳头随即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脸上,不一会马一便没了声息。 看着已是晕厥过去如死狗般的马一,杨应乾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血迹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 “贱皮子,第一次遇见有人求打的……” 第三十八章 赎身 见马一被杨应乾一顿老拳打的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周围的众人都是楞在当场,骆养性的嘴角一抽一抽的似乎是犯了羊癫风。 骆养性内心已是天人交战,这位爷胆子也太大了,对方已经亮明了身份还敢下如此重手,当真不怕洪英事后找上门来吗? 似乎是看出了骆养性等人内心的焦灼,杨应乾微微一笑拍了拍手:“骆兄不必紧张,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前往京城了,南京镇守太监手再长,还能伸到京城?” 骆养性却是苦笑一声:“杨大人,这洪英可是魏公公的心腹啊,若是洪英写折子向魏公公告状,咱们可吃罪不起啊!” 杨应乾闻言朝着正在地上抽搐的马一又是踢了一脚:“骆兄,你刚才也听见了,是他自己将脸伸过来求打的,我这是助人为乐啊!” 见骆养性仍是一脸担忧,杨应乾哈哈一笑拍了拍骆养性的肩膀道:“骆兄请放心,若是那洪英当真敢找上门来,我与他扯皮便是,断不会连累你的!” 骆养性听到此言脸上却是一红,眼睛一瞪道:“大人这是哪里话,今日是下官带你来消遣才生出这些事端的,怎能让大人承担罪责,若是洪英不肯罢休,下官便和大人一起与他斗上一斗,我锦衣卫难道是吃素的不成!” 杨应乾哈哈一笑,又是在骆养性的肩膀上拍了拍,不管骆养性心中如何想,敢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这花月楼的一楼已是被刚才的一场混战波及的一片狼藉,宾客也已经跑的一个不剩了,老鸨子站在大厅中看着满地的桌椅残片欲哭无泪,今晚花月楼的损失怕是要超过五千两白银。 正在这时杨应乾却是朝老鸨子招了招手,见这个连凶名在外的马一都敢打的煞神朝自己笑容可掬的招手,老鸨子却是不敢怠慢,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小跑到杨应乾面前。 “大爷,这马公子既是已经退出了竞卖,台上这姑娘自然是归了大爷了!” 老鸨子可不是那种没眼力见儿的人,今天闹的这么大场面不就是因为这个女子吗。 “我要替她赎身,多少钱?” 杨应乾并未接老鸨子话而是指着台上的沈君怡说道,从刚才被人带到台上一直到刚才这场打斗结束,沈君怡面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此时听到杨应乾的话沈君怡的眼睛里却是露出一丝不解。 “大爷,这可不成,这姑娘可是朝廷下令打入教坊司的犯官家眷,等闲可是不许赎身的!” 老鸨子听见杨应乾的话不禁面露苦色,这么个极品,刚才只是一晚便拍出了五千两的高价,以后少不得要成花月楼的头牌姑娘,若是让眼前这个煞神给买走了,这以后每日肯定要损失不少银子。 一旁的骆养性看出了杨应乾的心思,上前一把将那老鸨子的衣领揪过来:“老家伙,别给脸不要脸,现在好好与你商量,你还能得些银钱,再要废话,老子把你丢进昭狱去陪那些钦犯!” 老鸨子听到昭狱二字,顿时感到一阵冷汗冲到头顶,这两个字在民间简直就是地狱的代表。 骆养性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将腰间锦衣卫的腰牌露出来让这老鸨子看到,本来就已是有些惧意的老鸨子见到腰牌后更是汗毛倒竖,当下双膝一软竟是有些站立不住。 杨应乾这时走过来拍拍骆养性的肩膀:“骆兄,不要这么粗鲁,咱们要以德服人才是!” 骆养性闻言将老鸨子的领子松开又是狠狠的瞪了那老鸨子一眼。 杨应乾笑吟吟的看着惊魂未定的老鸨子道:“你看,这事儿可否能商量啊?” “使得使得!”老鸨子忙不迭的点头,这年头谁敢得罪锦衣卫啊,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就算让这女子赎身了,至少还能落个五千两的赎身银。 见老鸨子如此配合,杨应乾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头对身边的湛濯之说道:“五弟,让人回客栈取五百两银子来!” “五百两,大爷,不是说五千两吗?”老鸨子惊讶道。 见老鸨子如此说,杨应乾的脸上不禁脸上一阵无辜。 “你那大茶壶一开始不就说是五百两吗?五千两是地上这个人许给你的,又不是我,你去找他要好了,我一向以德服人,不会计较的!”杨应乾说着朝昏迷在一旁的马一指了指道。 老鸨子看了看一旁不省人事的马一,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想想还是自己的命重要,便咬牙同意了。 骆养性在一旁不禁对杨应乾竖起大拇指:“大人,以后下官要好好向你请教这以德服人!” 不多时,湛濯之便带回了五百两银子交给了杨应乾,还带回了一顶小轿,杨应乾将银子丢给老鸨子,并亲眼看着她写了为沈君怡赎身的字据,将字据折叠后小心的放进了兜里。 做完这一切,杨应乾走大步跨上台子走到沈君怡身边,面色有些复杂,他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沈君怡并未答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跟着杨应乾走下台阶缓步向门口走去。 正当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小姐,救救我,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众人转过身,一个俏丽的小姑娘从看台后面跑了出来,身后还有几个花月楼的龟公追了出来,似乎是小姑娘刚挣脱了他们的束缚逃了出来。 “半夏!”沈君怡惊呼一声,朝着小姑娘的方向跑了几步,终是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杨应乾,眼神之中竟是有些哀求之色。 见沈君怡的反应,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她的贴身侍女,看着沈君怡望向自己的目光,杨应乾顿时动了恻隐之心,身子不禁朝小姑娘奔来的方向行了几步。 “杨大人!”骆养性看出了杨应乾的心思,赶忙一把拉住了杨应乾的衣袖制止了他。 “杨大人,花月楼毕竟归教坊司所有,虽然咱们不惧他,但沈家刚获罪,这事毕竟有违朝廷规制,若教坊司将此事捅到礼部,怕又生事端,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骆养性的语气有些急切,倒是真心为杨应乾着想,杨应乾虽是刚建新功,但毕竟也只是个三品的参将,虽然蒙魏公公提拔,但他刚刚得罪了南京镇守太监的义子,若再招惹礼部,魏公公未必会为他出头。 “大哥,算了吧,南京毕竟不是我们的地头!”洪安澜这时也在一旁劝道。 正在杨应乾沉吟不决时,那个名叫半夏的小姑娘已是被两个龟公捉住了双手往看台后拖去。 小姑娘一边被拖着一边仍是朝着沈君怡哭喊,眼中充满了绝望,沈君怡捂着嘴巴,两行清泪从两侧腮边滑落,即使是刚才自己站在台上时,她都未曾掉过一滴泪。 “给我住手!” 一声断喝回荡在此时已有些空荡荡的花月楼大厅……. 第三十九章 红烛对坐 杨应乾终究还是看不得女人的眼泪,返身走回到花月楼中,那几个正拉扯着小姑娘往后拖的龟公也被也被杨应乾刚才的一声大喝吓的楞在了当场。 一边的骆养性见杨应乾果然还是没忍住,也只能重重的叹口气跟了进去。 老鸨子看见杨应乾去而复返,心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急急的跑到杨应乾跟前拦住了他苦着脸说道:“大爷,这不合规矩,奴家不好跟教坊司交代啊!” 杨应乾却也不接话,只是冲着老鸨子冷冷一笑:“不管怎么样,那个姑娘我要带走,要么我让我的亲随一会再给你送两千两银子过来,要不就让我身后这个大人带你去南镇喝茶,你想清楚再说,我可从来不逼迫别人!” 看着杨应乾一脸要吃人的表情,老鸨子心里是天人交战,心道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今天遇到这个煞神。 老鸨子挣扎许久,心中终于还是对锦衣卫的恐惧占了上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就全凭大爷做主吧!” “这样最好,可若是有人问起,你却是要如何回话?”杨应乾又是斜眼看了老鸨子一眼。 老鸨子眼珠骨碌一转。 “明天奴家就报知教坊司,今夜有个犯官家眷不愿接客,趁看守不备在房中自尽了!” 见这老鸨子如此上道,杨应乾也就不再为难她,那个名叫半夏的小姑娘眼见自己得脱苦海,两个龟公刚松开手便是飞身扑到了沈君怡的怀中,主仆二人不禁相拥啜泣。 此间事了,杨应乾让湛濯之将二女安顿上轿子,一行人便离开了花月楼,直到一人离开许久,刚才在冲突中被痛打的马一的那十几个泼皮才哼唧着陆续站了起来,眼见马一还未醒,众泼皮慌忙将他抬了起来,也是一溜烟的离开了花月楼。 刚回到驿站不久,骆养性便神神秘秘的找到杨应乾,脸上还挂着暧昧的笑。 “杨大人,刚才驿丞又腾出来一间上房,下官差人将那个犯官之女也安置在了房里,大人今夜早些休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杨应乾闻言却是一脸尴尬,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含糊的应了几句,众人收拾停当后便都回了自己的房间,杨应乾在院中来回的踱着步子,心里却是有些复杂。 徘徊良久,杨应乾终于还是走到沈君怡所在的房间门口,轻轻的敲了下门,见无人应声,杨应乾便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十分的简单,官驿的布置肯定比不上外面的客栈,不过杨应乾他们选择官驿主要是为安全性考虑。 屋内的桌子上此时正摆着四个精美的小菜和一壶水,还有两个酒杯,想来是骆养性为了增添情趣所准备的吧,这骆养性倒是真会忖度上官的心思,杨应乾不禁摇头笑了笑。 桌上点着一支红烛正哔哔啵啵的燃着,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挂着红色帷帐的床边坐着一个女子,正是沈君怡,只是此时的沈君怡的手脚都被绳子紧紧的绑着,嘴里还被塞着一个布团,此时眼中还泛着泪光,看向杨应乾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恐惧。 杨应乾大惊,骆养性这是把自己当成人贩子了,当下赶忙几步走到床边将沈君怡口中的布条取出来,从怀里掏出匕首蹲下身将绑在沈君怡脚上绳子割断。 “这个老骆,真是乱弹琴,委屈姑娘了。” 杨应乾几下将绑在沈君怡手脚上的绳子割断后便尴尬的站在了一旁。 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后,沈君怡便站了起来,或许是手脚被绳子绑住太久血脉运行不畅,沈君怡眉头微蹙竟是向前扑倒,杨应乾眼疾手快一把将沈君怡揽在了怀里。 时间瞬间静止,沈君怡的脸上瞬间浮起一抹酡红,杨应乾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他虽两世为人,却是没怎么和女生打过交道,前世虽是已经上了大学,还没来得及谈个女朋友就遇到海难了。 昏黄的烛光打在二人脸上,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还是沈君怡打破了二人间的尴尬气氛:“你把我扶到桌边坐下吧。” 这是杨应乾第二次听见沈君怡说话,与刚才在花月楼中的悲切不同,此时听她的声音却是温柔细腻,之中还存着几丝羞恼。 杨应乾又是尴尬的干笑两声,老这么抱着人家姑娘确实不太好,便将沈君怡搀到桌前坐下,自己则坐到了她的对面。 又是片刻的安静,屋内此时只听得到蜡烛燃烧的哔啵声以及二人轻轻的呼吸声。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杨应乾终于是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问道,毕竟沈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或多或少有些他的原因在里面。 沈君怡却是微微摇头,这次事情的前后来龙去脉她是知道的,一切的根源都起于温家的贪得无厌,若不是父亲毁掉和杨家的婚约,也不会被温家的事情搅了进去,想到此沈君怡又是神情复杂的看了杨应乾一眼。 “父亲为官正直,就算没有这次事情,也会找寻其他机会弹劾阉党的,你不用心怀歉疚,终是我沈家负你在先,”说到此处,沈君怡的脸上又是闪过一丝红色。 对于沈从周先前悔婚的事,其实杨应乾内心之中还是有些在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拒绝和温家做生意了,也就没了后来的这些事端,只是现在沈家已经成了这样,自己也实在没有必要再计较这些了。 想到此杨应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却是那花月楼的老鸨写的赎身契,展开赎身契看了看,杨应乾便将它撕成了碎片,沈君怡的眼中不禁充满了疑惑。 “现在姑娘已是自由身,不知沈家在南京或是泉州还有什么亲戚,明日我派亲兵护送你离开。” 沈君怡闻听此言却是凄然一笑:“我们沈家全部的亲属已经全在这了。” “奈何杨某官职低微,无法解救姑娘的父兄于水火!” 见杨应乾的脸色有些尴尬,沈君怡又是苦笑一声:“你不要有何顾虑,此番是我沈家的劫难,你能将我和半夏救出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说到此沈君怡又是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杨应乾:“不管这封赎身契在不在,这救命之恩我都是要报的。” 这句话暗含的意思是个人都能听明白,杨应乾自是也听出了其中之意,只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打个哈哈。 “如此也好,姑娘便先随我进京,以后的事情再慢慢计较!” 说完杨应乾便站起身想要离开,这大半夜的,老在人家姑娘的房间里待着也不好。 “哎。” 正当杨应乾快要走到门口时沈君怡却是叫住了他,杨应乾停下身转过头:“姑娘还有事?” “能不能,带我见父亲一面…….” 第四十章 大人想讨媳妇了 清晨的南京城薄雾还未散尽,街边早起的小贩才刚刚将摊子支起来。 南京外城上元门,一队队官军排着整齐有序的队伍自街上经过,官兵整齐的脚步声打破了街道的宁静,街旁正支着摊子的小贩们好奇的打量着这支队伍,南京城已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官军自城内经过了。 这支军队正是北上入京的永宁军,昨夜杨应乾带着几人入城后,谢尚政便和孙大勇带着永宁军在外城扎营,等候第二天杨应乾众人出城后一同上路。 只是直到大军集结完毕谢尚政也没有等到杨应乾众人赶来,大军入京时间有限,必须限期将人犯押送至京城,谢尚政也只好令孙大勇率大军先行开拔,自己则在上元门再等一段时间。 没过多少时间,谢尚政便看见湛濯之洪安澜和骆养性带着几个人策马而来,却是没有看见杨应乾的身影。 “大人呢?”谢尚政一脸狐疑的瞪了湛濯之一眼问道。 “二哥他……”湛濯之嗫嚅了几句没有说话,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一旁的骆养性却是个人精,拨转马头行到谢尚政身边哈哈一笑道。 “谢大人,昨夜杨大人在花月楼赎了一个清倌人,那样貌真是没得说啊!”骆养性一边说着一边荡笑一声。 “杨大人有心陪佳人欣赏一下这路上的风景,跟随大军未免唐突了佳人,我等便先行押送犯官进京,与杨大人在京城会和便是!”说着便拍了拍谢尚政的肩膀。 “只是…….” 谢尚政在六人中年龄最长,做事也最是老成持重,觉得杨应乾这样做总是有些不妥。 骆养性却又是哈哈一笑:“放心吧谢大人,杨大人身边也带了五六个亲卫,不会有什么事的,咱们先行入京便是了!” 事已至此,谢尚政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瞪了湛濯之和洪安澜二人一眼,调转马头追赶前队而去。 一旁的骆养性正待拨马赶上,却看见了一旁囚车中的沈从周,此时的沈从周早已没了昔日朝廷官员的体面,此时已是一脸的憔悴,脸色也苍老了许多。 见到沈从周的样子,骆养性不禁出言讥笑:“沈大人,此间天地,可还宽敞?” 沈从周却是神色凛然并未理会骆养性的讥讽,骆养性不禁讨了个没趣,想到这个老头好歹也算是杨应乾的老丈人,便哼了一声并未再为难沈从周,轻挥马鞭,追着谢尚政去了。 南京城外,距离上元门不远的一处山坡上,沈君怡跪在地上冲着沈从周囚车的方向重重的叩了三首,两行清泪从她的腮边滑落。 昨夜杨应乾终究还是没有答应沈君怡相见父亲的请求,现在她毕竟还是犯官家眷的身份,虽然杨应乾将她从教坊司赎了出来,但毕竟是用了些手段。 况且军中人多眼杂,父女相见,难免情不自禁,若被有心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好,因此杨应乾便没有让她们父女相见,只带着沈君怡在这山坡上遥遥的跪拜她的父亲。 “昨夜我已嘱咐濯之和安澜二人在路上照看着沈大人,这一路上不会让沈大人受苦的。” 见沈君怡如此悲伤,杨应乾心中也颇不是滋味,连忙向一旁的小丫头半夏使个眼色,让她将自家小姐搀扶起来。 “大人,咱们也该上路了。”叶长青从一旁走过来说道。 这次杨应乾脱离大队带着沈君怡走小路入京,身边除了叶长青和刘大牛,还有两个亲兵,一行七人赶起路来倒是十分方便。 这样避开大路一方面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另一方面则是不想让沈君怡看见沈从周现在的样子,心里难受。 此时小丫头半夏已是将沈君怡搀扶起来,杨应乾招呼刘大牛将马车赶过来,半夏小心翼翼的将沈君怡搀扶上马车,见已准备停当,众人也就不再耽搁,沿着山坡下的另一条官道向北方行去……. 与此同时,南京镇守太监府,洪英正坐在正堂一脸戾气的看着一个跪在自己面前的泼皮,泼皮的脸上印着两个清晰的掌印。 “可打听清楚了,那厮是何来历?” 跪在地上的泼皮混身颤抖,捂着脸上的的巴掌印哆哆嗦嗦道:“那两个人,小的已是托人打探清楚,一个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骆养性,一个是魏公公特许加入京营的永宁营参将杨应乾,不过此时这二人已是率军离开南京了。” 洪英闻言心中不禁冷冷一笑,一个小小锦衣卫千户和一个京营参将竟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打伤他的义子,分明是不给他面子,就算是魏公公提拔的又如何? 想到此洪英眼神变得阴狠起来:“姓杨的,别以为出了南京城咱家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此时已是十一月,南直隶的天气尚还算平和,但越过淮河后,越向北行天气越是寒冷。 杨应乾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进入山东境内时已是过了十几天,又是在路上行了几日,便进入了曹州境内。 本想着此地距离北直隶已是不远,快行几日没准能赶到谢尚政他们的前头入京,却不承想一如曹县境内竟是天降大雪,堪堪赶到州城城下,眼见今日已是无法继续赶路,杨应乾也只好带领众人进入州城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赶到曹州时已是黄昏,众人腹中都已是有些饥饿,正巧这客栈的一楼可以点餐,杨应乾便带众人到楼下吃饭。 众人到楼下后分作两桌,叶长青刘大牛和那两个亲兵坐一桌,杨应乾则和沈君怡坐在一桌,半夏一开始碍于身份是不想和沈君怡坐在一桌的,可拗不过沈君怡,便只好与二人坐在一桌。 小二乐颠颠的跑到杨应乾身边一脸的讨好。 “客官,想吃点什么?” 杨应乾看了看外面纷飞的大雪,不时有寒风卷着雪花飞进屋里,此时虽是在屋内,气温却并不是很温暖。 若是在前世,这些天自己肯定是跟一群朋友出去吃火锅了,不过在这里是够呛了,虽然早在元朝便已经有了刷锅,但这个时候这种吃法应该还没有传到民间。 不过想到此,杨应乾却是心中一动,转头朝沈君怡神秘一笑:“今日天气如此寒冷,便让你尝个新鲜的吃食!” 这路上十几日的相处下来,杨应乾和沈君怡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和初见时已是有了些变化,杨应乾对沈君怡的称呼已经不自觉的从沈姑娘改成了你,而沈君怡似乎也并没有感到有何不妥,一种奇妙的感觉正在二人之间酝酿,只是二人都没有觉察。 “如此寒冬,菜蔬难寻,却是能吃到什么新鲜的吃食!”沈君怡抿嘴笑笑,似乎是在取笑杨应乾的作怪。 杨应乾却是神秘一笑并未回答,只是站起身拉着店小二去了后厨。 另一桌上的刘大牛却是一脸奇怪的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叶长青。 “叶哥儿,大人这神神秘秘干什么去了?” 叶长青轻笑一声:“大牛啊,这种事你少打听,说了你也不明白!” 见叶长青似乎是有些看不起自己,刘大牛顿时来了脾气,只见他脖子一梗像极了一头蛮牛。 “叶哥儿,你别看不起俺,俺啥不懂啊!” 见这夯货竟是认真起来,叶长青不禁感到有趣,当下说道:“那你说,大人这是干什么啊?” 只见刘大牛大嘴一咧,粗大的巴掌往桌子上一按洋洋得意的说道:“那还用说,俺们大人想讨媳妇儿了呗!” 第四十一章 传法师兄 刘大牛此句话一出口叶长青和同桌的两名亲兵差点没将刚喝进嘴里的茶给吐出来,叶长青回头向沈君怡坐着的方向偷瞄了一眼,随即转过头狠狠的瞪了刘大牛一眼。 “闭嘴你个夯货,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刘大牛却是有些委屈的嘟囔着:“谁叫你说俺啥也不懂的,俺说的都是实话啊。” 面对刘大牛这憨直的性子,叶长青也是生出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当下也就只能低下头继续喝茶。 两张桌子本就靠的很近,刘大牛刚才说话的声音也不小,沈君怡自是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楚,当下颊上也不禁飞起两丝红晕。 她现在也不知道对于杨应乾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虽说父亲当日悔婚,她也曾极力反对,但那更多的是她自小所接受的教育对她行为的约束,并非对杨应乾有着多深的感情。 但通过这段时间这一路和杨应乾的相处,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是如父亲所说的那般一无是处,或许如果父亲当日若是没有悔婚,也就没有后面所发生的的一切了吧,想到这里沈君怡的又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小姐,可是身体不适?”半夏见自家小姐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不禁关切的问道。 “无事,许是赶路有些乏了!”沈君怡微微笑着说道。 这时候,刚才离开的店小二端着一个铁盘走了过来,铁盘中还放着一个小碳炉,炭炉上面还放着一个陶盆,陶盆中的汤水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上面还飘着一些红枣和葱段。 店小二小心翼翼的将这些东西放到了桌上,身后又跟上来一个后厨的伙计,同样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却是放了几盘切成薄片的肉还有一些豆腐和白菜,旁边还放了几小碟的腐乳和韭花酱。 看见一个个的盘子摆在桌子上,沈君怡却是有些疑惑,这些肉食和菜蔬都是生的,难道要这样吃下去? 这时杨应乾笑着从后厨踱了出来,坐回到沈君怡身边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不禁又是一笑。 “这冬天啊,吃几顿火锅涮肉最能暖身子了,这种吃法在前朝宫里比较盛行,在民间却是极少有人听过,我也是偶然从书中得知,今日正好尝试一番!” 沈君怡看着盘中那鲜红的肉色却是秀眉微蹙,自小到大她虽然算不得锦衣玉食,却是从未见过生肉上桌,因此便有些不适应。 见沈君怡似是有所顾虑,杨应乾又是微微一笑,用筷子夹起几片肉便丢进了火锅里。 这肉片切的极薄,入锅仅片刻功夫便已熟透,杨应乾将熟透的肉片夹出来在蘸料中蘸了几下便放入了口中,这时的猪羊还没有和后世一般用饲料和激素喂养,肉质极佳,杨应乾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羊肉性温,冬天里多吃一些对身体好!” 见沈君怡还是未动筷子,杨应乾索性又夹了一筷子羊肉片放到锅中煮熟,沾了些蘸料后放在了沈君怡面前的碟子里。 见杨应乾用热切的眼神望着自己,沈君怡只好拿起筷子在碟子中夹起一小块试探的放进口中。 咀嚼几下,沈君怡发现并无想象中的那种腥味,甚至连羊肉的膻味也被葱和红枣的味道掩盖了过去,再配上这几种蘸料竟是别有一番滋味,沈君怡不禁又是夹了一块放进了口中。 见沈君怡似乎很喜欢吃的样子,杨应乾脸上不禁泛起笑容,又吩咐店小二给叶长青他们那桌也上了个火锅,考虑到都是一些糙汉子,还特意嘱咐多给他们上了几份肉。 叶长青他们也是从未见过这种吃法,稍稍尝试便喜欢上了火锅的滋味,尤其是刘大牛,一筷子就能夹走半盘肉,几人除了叶长青的吃相较为斯文,其余几人俱是吃的满嘴流油。 一顿火锅入腹,杨应乾感到身上的寒意褪去了不少,正想再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三个行商打扮的男子走进了客栈,叫过店小二点了几个小菜两壶烧酒在离杨应乾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其中一个带着瓜皮帽行商就神秘兮兮的看着其余两个人道:“听说了吗,王师兄今夜要去李家峪传法,晚上哥几个要不要去见识见识?” “我听闻这王师兄的法术十分的灵验,此事可当真?”另一名颌下留着山羊胡的行商好奇的问道。 还未等刚才那个头戴瓜皮帽的行商回话,另一个右眼眉梢上长着一颗黑痣的行商拿起桌上的酒猛地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这个行商不由得咧了咧嘴。 “就这等江湖骗子的手段你们也信,我李俊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东西没见过,都是骗人的把戏!” 一旁头戴瓜皮帽的行商却是面色谨慎的冲那叫李俊的行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兄休要多言,传言这王道士的法身无处不在,小心被他听了去,你忘了前些时日郓城吴员外的事了?” 李俊虽然还是一脸的不屑一顾,但听到瓜皮帽提起郓城吴家的事情也是闭上了嘴,再也不多说一言只是闷头喝酒。 一旁的杨应乾却是将这几人的对话听在了耳边,心中不禁疑心大起,又是传法又是师兄,别是有什么邪教吧,这个年代的老百姓普遍没什么文化,很容易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现在大明正是多事之秋,北边正和鞑子连年征战,若是在后院起火,可就麻烦了。 当下便对叶长青使了个眼色,让他看顾好四周有无异样,自己则是走到前台跟小二要了一壶酒,提溜着酒壶走到那三个行商身边坐了下来。 “几位兄台,可否一叙?”杨应乾笑眯眯的看着几人,并未等到几人同意便坐到了几人旁边。 几人见杨应乾的穿着再看看另一桌坐着的几名护卫,便当是外出游玩的富家公子,当下也是客气的冲杨应乾拱了拱手。 “听公子口音,好像并不是山东人吧?” 那个名叫李俊的行商看着杨应乾问道,曹州虽是沟通南北的重镇,平时也有很多南来北往的各地商人,但此时已是寒冬,再加上这几日的大雪,北上的人本就不多,眼前这个贵公子带着两名女眷还有四个护卫,不禁让人感到奇怪。 听到李俊的问话,杨应乾微微一笑:“这位兄台好耳力,小弟乃福建人士,此次进京乃是投奔长辈而去。” 说着杨应乾随即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开来。 “刚才小弟听到几位兄台在谈论什么师兄和传法,小弟平日也喜欢钻研一些佛教的事情,不知几位兄台可否跟小弟讲讲?” 那个头戴瓜皮帽的行商似乎是特别爱聊这个话题,见杨应乾是想打探他们刚才的谈论之事,便主动说了起来。 前一段时间曹州来了个穿着道袍自称是无生老母弟子的道士,俗家姓王。 王道士来到曹州后便经常在下面的村子里活动,专门帮穷苦人消灾解难,寻常的头疼脑热,仅用灵符一张便可身体痊愈,而且分文不取,只要求被救治好的百姓跟随他一起念经,后来王道士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聚在王道士周围的这些人除了互称教友还尊称王道士为王师兄,后来随着王道士的名气越来越大,下面一些村镇的大户人家但凡家中有事必是得请得王道士登门。 听着瓜皮帽的讲述,杨应乾心中的疑虑更是大增,不会是白莲教作祟吧,便开口问道。 “这王师兄在曹州如此行事,难道就没有人对他有所怀疑?” 听到杨应乾此话,在一旁一直未做声的李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二章 李家峪传法 一旁的李俊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听到杨应乾的疑问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见李俊似乎是知道些什么,杨应乾便向李俊询问,李俊犹豫良久告诉了杨应乾一件诡事,便是刚才几人口中讳莫如深的郓城吴员外的事。 原来自从那王道士来到曹州之后,便去了郓城。可自打这王道士来到郓城之后,下面一个叫李家峪的村子里的百姓三更半夜便经常听到莫名其妙的敲门声。 在寂静的半夜里,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声音,这敲门声时断时续的非常吓人。有一家的男主人壮着胆子开门查看,却又总是不见半个人影,几次三番折腾下来,全家人都被折腾地无精打采、疑神疑鬼。 那一日王道士来到李家峪,恰巧经过这户人家的门口,然后突然停住脚步,面色肃穆地询问了这家人一番,而后一边摇头,一边长吁短叹地缓缓离开。 这家人本就疑神疑鬼,见到王道士这般表情,便着急着赶去求他施法,经过王道士一通做法、画符念咒之后,这家人才又重新恢复安宁,那家男主人感念王道士,便也拉着全家拜王道士为师,信奉无生老母。 后来经过口口相传,郓城地界乃至曹州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位王道士的神通,那些有实力的地方豪绅也纷纷邀请其登门与之结交。 可是,有的人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李家峪有个叫吴木的员外,家资甚厚,有一日这王道士登门吴家,告诉吴木他经过吴家时见到吴家黑云遮日,几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吴员外对此却是嗤之以鼻,仗着自家表弟是郓城县衙的捕头,根本不理会这王道士的胡言乱语,只是给了他几两散碎银子便将王道士打发出了门。 谁曾想没过几日这吴员外外出做生意还未出曹州地界便被匪人劫了,不光货物银两被劫掠一空,吴员外和两个伙计也被匪人杀了,事情惊动了曹州府,可是官府查探许久也没有找到匪人的踪迹,事情也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只是从那以后,这王道士吸纳的信众却是越来越多了,现在只要信众家中有婚丧嫁娶等重要的事情,必然会邀请王道士到场作法谓之祈福。 听完李俊这一番介绍,杨应乾的心里不禁对这个道士的身份更加怀疑,又不禁回想起当初在福建救回叶长青的时候,他所提到的闻香教。 这闻香教传承自白莲教,平日里的教义便是信奉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从李俊讲述的事情中来看,这个王道士必是闻香教中信徒,在此地妖言惑众。 根据叶长青那日的遭遇,这闻香教怕是早已包藏祸心,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必成大患。 想到此杨应乾哈哈一笑。 “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神的道人,难不成真的是仙人下凡,杨某倒真想去见识见识!” 听见杨应乾的话,一旁的李俊喝了杯酒说道:“杨兄若是有心前去看看,倒是可以住在寒舍,我家便在李家峪。” 这外出行商之人都长了一副好眼色,李俊见杨应乾的排场不像一般人,此时入京必是家中有人在京为官,若是结个善缘,没准日后还能用上。 见这李俊有心结交自己,杨应乾倒也不拒绝,当下便是一拱手。 “如此便谢过李兄了!” 当下杨应乾便先和几人告了个罪回到了自己那桌。 回到座位后,杨应乾便冲另一桌的叶长青招了招手,叶长青见杨应乾叫自己,便放下筷子走到了杨应乾面前。 “大人!”叶长青冲杨应乾微一拱手道。 杨应乾神秘的冲着叶长青一笑:“今晚你和大牛陪我去郓城李家峪走一趟,咱们去见见大师传法。” 叶长青闻听此言不禁一头雾水:“传法?” “对。”杨应乾眼含深意的看着叶长青。 “传的是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之法。” 听到这几个字,叶长青瞬间明白了杨应乾的意思,当下便想起了闻香教与自己的灭派之仇,眼中顿时冒起了仇恨的火焰,当下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李家峪可是有法师做法的道场?” 一旁的沈君怡却是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转过头好奇的看向杨应乾道。 “估计是个神棍吧!”杨应乾打个哈哈道。 沈君怡却是听出了杨应乾语气中的敷衍之意,当下叹了口气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我们离开福建已是多时,也不知父兄此刻身在何处,过得如何,若是李家峪有法师的道场,我想去请法师为父兄祈福保佑。” 虽然沈君怡没有明说,但是泛着雾气的眼睛却是望向了杨应乾,杨应乾却是最怕女生的眼泪,想想左右不过是一个神棍,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便只好答应沈君怡一同跟去。 吃罢饭后,众人见天色尚早,李俊便带着杨应乾众人赶往李家峪,瓜皮帽和另一名行商的家就在曹州州城,与李俊道别后便各自离开了。 郓城县距离州城也就三十多里的路程,而李家峪便在郓城外五里,距离曹州更近。众人在城中雇了两辆马车,赶路倒也不慢。 也就半个时辰的光景马车就到了李家峪,这李家峪周围有几座小山,村子虽然不大,却也有着几百户的人家。 这个李俊的家在村中应该是属于上等之家,所住的宅院虽不是很大,却也有着前后三进的院子。 李俊将众人热情的引进家中在正堂坐下,面上带着笑意给杨应乾倒上茶水。 “这王道士做法的道场得等到快子时的时候才开始,杨兄且先宽座,我先遣家人前去问问今夜是哪家做法事,一会我们先简单的用些便饭,乡野地方,些许粗茶淡饭还请杨兄千万不要嫌弃啊。” 杨应乾却是微微一笑:“李兄不必客气,此等天气能有碗热汤已是幸事啊!” 不多时,几样精致的小菜几碗热粥便端上桌来,李俊又是热情的将杨应乾引入主位坐下。 众人坐下后,李俊端过一只空碗亲自添了一碗小米粥放在了杨应乾面前。 “如此寒冬,公子入京却是有些着急了,夫人天仙之姿若是等春暖花开之时再进京,想必便不用受这等苦楚了。” 杨应乾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李俊是将沈君怡当成他的夫人了,沈君怡也是听出了李俊言中之意,脸上顿时升起一团红晕,只是却没有出言解释。 杨应乾看了看身旁沈君怡的表情,心中不禁微微一动,嘴上却是同样默契的没有解释。 “原本也是想等到开春再行进京,无奈家中长辈催促的急,也只能尽快赴京了。” 正当李俊还想聊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下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老爷,刚才小的出去打听清楚了,今天是村东头李老实的儿子娶亲的日子,晚上请了王道长给新人的洞房开光。” 这李老实是李家峪里一个本本分分的庄家把式,论辈分李俊还得管他叫一声三叔,据说年前这李老实的老伴得了癔症,最后是这王道士给看好的,从那以后李老实的一家便成了王道士忠实的信徒。 见今夜做法的地点已经打探清楚,李俊便带着杨应乾众人出门赶往村东头,离着村东头李老实的家尚有一段距离,便已远远的传来的喧闹声。 杨应乾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一处宅院前正围着一群人,人群中间点着一个不小的火堆,一个身着道袍披头散发的道人正跳着诡异的步子围着火堆来回转圈…….. 第四十三章 去你的真空家乡 此时围在火堆旁看热闹的李家峪村民少说也有七八十人,杨应乾几个从人群中找了个位置便分开眼前的村民挤了进去。 一个五旬上下道士打扮的男子此时正闭着双眼挥舞着双手围着火堆转圈,手中还持着一柄拂尘在口中喃喃自语,周边的十几个村民俱是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望着道士。 眼前这个正在做法的道人正是李俊口中的王道士,杨应乾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癫狂的王道士心中不禁一阵好笑,这架势跟跳大神的如出一辙,这人却又穿了一身道袍,这种混搭当真是有些不伦不类。 王道士又是围着火堆转了几圈才停下动作,缓缓将手放下,一挥浮尘脸上显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王师兄,如何了?”见王道士停下了动作,身旁一个老汉走到王道士身边一脸紧张的问道。 此人正是李老实,自从这王道士治好他老伴的癔症后他便开始信奉王道士,前几日王道士还说自己是信奉无生老母的闻香圣教中人,见他颇具慧根,想要发展他加入。 李老实自是十分高兴,今日恰逢自己的儿子成亲,便封了几两银子的红包将王道士请来,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王道士听见李老实的问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似是古井无波的眼中露出一丝慈祥的笑意。 “呜呼,方才贫道已奏请无生老母,今日后你李家必是顺风顺水人丁兴旺。” 听到王道士如此说,李老实自是满心欢喜,正待说什么那王道士却又说道。 “不过稍后我还要单独为小娘子布道传法,如此才能加持今日的祈福,届时新房需门窗紧闭且周边不能有人打搅,否则今日之功将会前功尽弃!” 闻听王道士说的郑重,李老实却是不敢怠慢,当下便唤过身边一人去告知新娘子知道。 这李老实虽是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平日里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但今日是儿子的大喜之日,李老实也是豁出老本,在院中摆了几桌酒席宴请同族中人。 此间做法结束,李老实便邀着王道士进家享用酒食,待酒足饭饱之后再为儿媳传法。 王道士又是仙风道骨的一笑便随着李老实走进院中,转身之际却是看见了杨应乾几人,确切的说是看见了站在杨应乾身边的沈君怡。 杨应乾几人的穿着与周围的村民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子弟,王道士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当下却是转过身来到杨应乾身前。 “这位公子怕不是本村人士吧?”王道士冲杨应乾掐了个指决笑眯眯说道,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见这道人注意到自己,杨应乾却也不回避,笑呵呵的冲王道士一抱拳。 “道长好眼力,小子乃是福建人士,本是进京路过曹州在客栈与李兄相识,闻听今夜这里有仙长施展神通,便来见识见识,果然不同凡响!” 听见杨应乾的夸赞,王道士矜持的一笑,又是看了一眼一旁的沈君怡。 “我观公子头顶有祥云环绕,近几日想必将有好事发生,却是公子身旁这位小娘子,怕是运势不顺啊!” 杨应乾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旁的沈君怡闻听这道人所言却是心中暗暗吃惊,只道是遇见了真有大神通之人。 “仙长果然好神通,内子娘家这几日却是发生了一些变故,不知仙长可有破解之法啊?” 见杨应乾满口胡说,将自己说成是他的妻子,沈君怡当下不禁大羞,只是不便出言否定,便只能暗暗在杨应乾脚上踩了一记,脸上飞起两朵红霞。 见竟真被自己说中,王道士又是仙风道骨的微微一笑。 “我既然能算出自是有破解之法,只是今晚我需先给李家娘子传法,待到传法结束再与这位夫人破解,几位可先到院中稍坐。” 杨应乾本来就想看看这个王道士想搞什么鬼,现在见他主动邀请自己去李老实家,自然是满口答应。 见识王道士邀请的客人,李老实自是十分重视,便将杨应乾和李俊二人请上主桌,沈君怡和小丫头半夏坐到了女眷那一桌,叶长青则是带着刘大牛和那两个亲兵坐到了村民那一桌。 众人坐定之后菜肴便一道一道的端了上来,一时间现场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李俊也是频频向杨应乾敬酒。 “杨兄也对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感兴趣吗?”李俊的眼中此时也是有了些醉态,眼色朦胧的看着杨应乾问道。 杨应乾打了个哈哈道:“这种事情本就是玄之又玄,权当是个稀罕事看看就是了!” “我观杨兄之气度非是一般贵家子弟可比,杨兄怕是有功名和官职在身吧?” 李俊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虽然眼中仍然满是醉态,但语气中却是多一丝意有所指,杨应乾目光灼灼的看向李俊。 就在这时,李老实从屋内走出来向院中的众人告罪说王师兄待会便要为自己的儿媳传法,为避免受到打扰,便请院中众街坊先行散去,改日再摆宴席相请众街坊。 王师兄传法是大事,院中坐着一众街坊自是不能不识趣,便纷纷起身告辞,而杨应乾几人却是被李老实让进了正房等候王道士传法结束。 此时王道士已是走进了李老实儿子作为新房的东厢房,而他进去之后,四个王道士的弟子把守在了新房周围。 见此情景杨应乾不禁往新房的方向看了几眼,李俊却是笑道:“据说这王道士传法时最怕打扰,每次都需安排弟子为其护法,杨兄莫要着急,咱们先进屋等候吧,等到他传完法自会为夫人破解。” 杨应乾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转身向叶长青递了个眼色,叶长青立刻会意,随即闪身走出房外……. 昏暗的烛光在房中摇曳,身穿着大红色喜服的新娘子规规矩矩的在床边坐着。 她和夫君本就是青梅竹马,如今终于喜结连理心中自然满是甜蜜,只是最近公公不知为何迷上了闻香圣教,整日里便是供奉无生老母,想着百年之后可以飞升到真空家乡。 这次成亲更是找来了那个王师兄,要为自己传什么法,她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却是从来不相信这种东西的,只是不好违逆公婆的意愿,便只能听从安排,只是不知道这传法到底要多久,自己的夫君这会也不知去了哪里。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随即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你们在此给为师护法,为师给李家小娘子传法期间不得让人靠近,否则将会前功尽弃!” 得到了门外人的应答之后,房门便被关上了,好像还上了门栓。 王道士此时的心中却是一阵窃喜,这几个月他借着传法的名目已是糟蹋了十几家的新媳妇了,这些人家本就是信众,再加上姑娘被糟蹋后顾及颜面羞于启齿,所以这王道士才会屡试不爽。 今天成亲的这李家小娘子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水灵姑娘,这么一只水灵的蜜桃,李家这小子倒是好福气,不过今日却要让他先尝这头一遭了。 外面那个姓杨的小子的媳妇长得也不错,等享用了眼见这个再去找那个小子的媳妇也不错,那小子看着傻乎乎的,想来也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王道士吹息了桌上的蜡烛,一边走一边将衣衫脱了个精光摸索着走到了新娘子身边。 “大师,这传法还要将烛火吹熄吗?”新娘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不妥,突然间坠入黑暗让她不禁心中紧张起来。 “不熄灯,道爷怎么给你传法啊?” 一声淫笑传来,新娘子瞬间便被王道士压在了身下。 感觉到危险的新娘子顿时下意识便想喊叫。 “你想让你的夫君和公婆都看见你现在的丑态吗?” 听到王道士充满威胁的话语,新娘顿时犹豫起来,身体的反抗也不似刚才那么激烈了。 见她放弃了抵抗,王道士满意的笑笑。 “正该如此,好好听话,让道爷仔细的给你传传法,带你飞升真空家乡!” 王道士淫笑着便去解新娘的衣带,突然屋顶一声巨响,随即一个人影从上面飞了下来。 王道士顿时感觉自己的屁股一阵剧痛,瞬间便被一阵大力击中朝着窗户撞去。 “去你的真空家乡吧!” 第四十四章 惊变 正在正堂中坐着的李老实正是一脸虔诚的和儿子等候着王师兄传法结束,见着在本庄颇有些实力的李俊等的兴趣缺缺,跟他一起来的那位贵公子也不知道东张西望的在看些什么,便赶忙让老婆子奉上茶水。 正想着如何跟这二人攀攀关系,以便日后能对他家照拂一二,突然便听见东厢房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窗户破碎的声音,一阵叫骂声自院中传来,正是为王道士护法的那几名弟子。 屋中众人顿时都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李老实更是蹦了老高,还以为是传法出了岔子,嗷的一嗓子便冲出了房门。 其余几个李家的亲戚也是急忙跟了出去看个究竟,杨应乾却是知道八成是叶长青动手了,便唤过刘大牛耳语几句,刘大牛点了点头转身便和一名亲兵嘀咕了几句,那名亲兵微微抱拳便闪身出了屋门朝村外行去。 此时院中已是一片狼藉,王道士这个时候已是捂着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那四名弟子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将王道士扶起来然后冲着屋内怒声骂着。 叶长青黑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目光扫视了王道士的那几名弟子一眼,习武之人惯有的杀气顿时将几个喽啰镇住,竟是再也不敢说话。 李老实见一个陌生男人从自己儿媳的房间里走出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便急了,眼见这男子是跟着李俊进来的,当下便朝李俊质问道。 “李员外,咱们好歹供着一个祠堂,你这朋友擅闯我儿的新房,还打伤了王师兄,这是何道理?” 李俊自然也是被眼前一幕搞的一头雾水,自是无法回答,便转脸看向站在身旁的杨应乾。 杨应乾却是施施然一笑:“这位老汉不要着急,且先听我这兄弟说一说。” 见杨应乾如此说,周边的众人也就暂时安定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站在门边的叶长青。 叶长青冷哼一声向前走了两步指着躺在地上哼唧的王道士说道。 “这个神棍假借传法之名欲行不轨,正好被我抓个现行!” 叶长青此言一出好似在人群中丢了个响雷,周边围着的十几个李家的亲属全都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站在一旁的李老实的儿子一听说自己的媳妇被侮辱了,赶忙推开人群跑进了屋中。 此时的王道士已是在身边喽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见周围站着的都是自己人,他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 “各位乡亲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话,贫道本来正在给小娘子传法,这个人突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欲对小娘子不轨,贫道本欲反抗却被此子重伤打出了门外。” 这王道士平日在周围这几个村镇招摇撞骗,颇是笼络了一批愚夫愚妇的心,在这附近有着不小的威望,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又是将怀疑的目光看向叶长青。 杨应乾此时却是呵呵一声冷笑。 “法师端的好手段啊,杨某对各门教派也都是小有了解,还是第一次听说要光着身子给人家传道的。” 杨应乾的一句话顿时又将院中众人的目光转移到王道士的身上,此时的王道士身上不着寸缕,活像一只被脱了毛的白条鸡。 王道士被杨应乾的一句话搞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是将身边一名喽啰的外衣拔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时李老实的儿子扶着自己的妻子从屋内走了出来,李老实见到自己儿媳妇出来,赶忙上前几步,也顾不得公公和儿媳妇之间的不方便了,抓住儿媳的手急切的说道。 “小珍你说,是谁要对你欲行不轨?” 被自己的公公当着这么多的人问出这种话,名叫小珍的新娘子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在这个男女大防的年代,这种事不管成没成,传出去都是一件伤风败俗的丢脸事,面对着众人的注视,小珍实在无法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小娘子,你只管说出来就好,你的公婆已经皈依我教了,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你无须害怕!” 小珍此时看向王道士,想起了刚才他对自己做的事情,下意识便想将事情说出来,可是却发现了王道士眼中浓浓威胁的意味。 是啊,自己的公婆都已经跟他入了教,这李家峪半数以上的村民都是他的信徒,自己就算说出真相又有谁会信呢? 想及此,小珍咬住下嘴唇,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衫,内心之中似乎经历着厚重的煎熬。 “哎呀,你倒是说啊!” 见自己的儿媳仍是不肯开口,李老实不禁急的跳脚,今天本是个大喜的日子,没承想却弄到了这步田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二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村民涌进了李老实家的庭院,本就不算大的院子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师兄,跟他们废什么话,废了他们得了!” 说话的是刚才在王道士身边的一个喽啰,眼见情势不对便跑出去喊人了,他们已是在李家峪待了许久,通过不停地洗脑已是吸收了不少的教众,此时仗着人多势众,将杨应乾几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李俊见事情已是有些无法收场,不禁有些慌张,毕竟杨应乾几人是他带来的,如果在李家峪出事,日后人家家里人找过来也不好交代啊。 当下便跨出一步对杨应乾说道。 “杨兄,今日之事如果真是你这位亲随所为,认了也就是了,把人交出来,为兄再为你说项几句......” 李俊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杨应乾的一声冷笑打断。 “李兄倒是为我考虑了,便听这妖道的胡言乱语便认为此事是我的人干的,不知可有证据?” 李俊被杨应乾说的顿时语塞,杨应乾又是转过身冲着王道士玩味的一笑。 “还真是小看了你们,没想到闻香教在此地已成如此气候,若是再任由你们发展下去,岂非要动摇我大明根基?” “你们是什么人?”王道士闻听杨应乾此言心中不禁一惊。 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年轻人他便觉得这个年轻人不是一般人,只不过当时他被沈君怡的相貌所吸引,并没有深思。 听到杨应乾说出此话,王道士心中不禁惊疑,如果眼前这人是官府众人可就糟了,圣教的大业目前尚在准备阶段,若眼前这人真是官府中人恐怕就麻烦了。 王道士环顾四周,现在院中的这些人,里面至少有十余名圣教的内门弟子,皆是敢杀敢拼之辈,眼前这人身边不过只四个护卫,看样子也就刚才踹自己的那个棘手一些,加上这些不明真相的村民,拿下他们应当不成问题。 想到此王道士大喝一声:“这人亵渎无生老母,纵容手下糟蹋良家女子,给我拿下他们,死生无算......” 第四十五章 院中激战 见王道士下令,那些闻香教的核心教徒立即将杨应乾众人围在一起跃跃欲试起来,有几个阴狠的还从怀里掏出了明晃晃的匕首。 叶长青见情势不妙,忙将杨应乾护在身后。 “大人,稍后你和沈姑娘退入房中暂避,我和大牛挡住门口,咱们的人已经去州城请援了。” 叶长青一边紧盯着眼前准备蓄势待发的众人一边悄声对杨应乾说道。 李家峪虽是距离州城不远,可来回少说也有五六十里地的路程,现在这种闻香教裹挟着几十名不明真相的百姓围了上来,少不了一番苦战,叶长青虽是可以施展轻功遁去,可他身为杨应乾的贴身护卫,又怎能舍他独自逃走呢。 杨应乾却是晒然一笑:“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和女人一道藏起来,现在这里就咱们这几个人,自然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随即转身看向一旁的李俊。 “李员外,此事与你无关,你现在退出去,这些人顾忌同乡之情应该不会为难你,你走吧!” 李俊眼见事情闹大了,确实是有些畏惧,此时看他的双腿也是在不停地打颤,不过却是强自镇定的冲着杨应乾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杨兄,你们是我带来李家峪的,如今出了这等事,我怎么能独自离开呢?” 杨应乾笑笑,这李俊虽是个小行商,没承想还挺讲义气的,当下踏前一步大声冲着院中的人喊道。 “尔等听着,本官乃新任京营永宁军参将杨应乾,尔等不要被这妖道的妖言所迷惑,他们俱是闻香教邪匪,再次蛊惑人心意图反抗朝廷,尔等不要被他们所骗从而助纣为虐!” 正在跃跃欲试的众人闻听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朝廷的官员,本欲冲上来的几人顿时变得有些踌躇。 听见杨应乾报出官名,王道士心中也是一惊,本来以为杨应乾只是个富家公子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参将,如此一来自己就更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了,一旦放他离开,圣教的大业就危险了。 当下王道士眼中厉芒一闪。 “大家不要听这人胡说,朝廷的大官怎么会来我们这小村子,赶快抄家伙干掉他们!” 见众人仍是不敢向前冲,王道士转身朝李老实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道:“李老实你个怂货,儿媳妇被人家玩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王道士一脚将李老实踹了趔趄,一旁李老实的儿子却是被这句话激的红了眼睛,大吼一声抄起手中的扁担便向着叶长青当头劈去,一边的小珍见丈夫突然暴起不禁一声惊叫。 面对突然打来的扁担,叶长青却是不慌不忙,以他的功力,这种攻击根本伤不到他,不过叶长青也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被蛊惑了,却也没下死手,只是用剑鞘将扁担隔开后点在年轻人的腰处,年轻人吃痛捂着腰后退几步踉跄的倒在地上,见丈夫受伤倒地,小珍慌忙呼喊着扑在了年轻人身上。 这一击虽是没能伤到叶长青却是激起了院中人的凶性,尤其是那几个闻香教的核心教众,纷纷叫喊着扑了上来。 眼见情况危急,杨应乾一把将沈君怡拉了过来,将她和半夏推入了屋内:“外面危险,我不让你出来千万不要开门!” 沈君怡从刚才的惊变中已是慌了神志,从小到大沈从周将她保护的太好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突然之下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李俊这时却不知为何,瞅着身边露出个空子,紧跑几步便翻上院墙跑出了院外,李俊毕竟是李家峪的人,院中的一众人倒也没有去追。 杨应乾正在心中恼火没想到这李俊是个银样镴枪头,面前便有十几个扁担和棍棒劈头朝他打来,叶长青忙是抽出长剑上前格挡,只听咔嚓一声十几根棍棒便被齐头削掉了一半。 见叶长青手中的宝剑如此锋利,冲在前面的几人顿时又是后退几步。 杨应乾却是找准机会将冲到身边的一个汉子踹倒在地,夺过了他手中的棍棒。 他在前世也是学过几年的拳脚,来到大明之后也是一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后来又是断断续续跟着孙大勇学了些南少林的枪棒功夫,虽然远远算不上一流,但是对付眼前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山野农夫还是绰绰有余的。 “长青,咱们几个守好门口,一会找机会把带头的那个假道士抓了,他在闻香教中必然有一定地位,通过他咱们也许能得到更多闻香教的消息!” 杨应乾低声对身边的叶长青嘱咐道,现在他们对闻香教的情况一无所知,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闻香教的势力虽然不一定蔓延到州府,但在下面的农村已是颇有了势力。 如果等到他们的势力糜烂到大的州府,朝廷才后知后觉的话,到时就算能够调集大军将他们平定,也势必会给朝廷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只可惜自己这次脱离了大部队,有没有在当地调兵的权力,只能寄希望于当地的官军了。 听到杨应乾的话,叶长青微微点了点头,放眼望去,此时在院中的众人大多是李家峪的百姓,虽然都是青壮,但战力毫无章法。 唯一有些棘手的便是围在王道士身边的四人,看身形步态应是有武功在身,想来是王道士的贴身护卫。 此时见院中的形势有些焦灼,王道士咬了咬牙又是蛊惑道:“大家上啊,先拿下这几人的贫道优先发展你们为内门弟子,再加五两白银!” 听到王道士这样说,院中众人的眼睛中顿时冒出了贪婪的目光,能够成为内门弟子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信徒是很有吸引力的,况且还有五两白银。 受到鼓舞大的众人瞬间又是朝着杨应乾几人扑了上来,因为眼前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叶长青几人不敢真的拔出利刃下死手,也只能带着刀鞘格挡。 往往是击退了眼前几个人又是有另外几个大喊着冲了上来,一时间数人竟是有些招架不住。 “快,给我上,打退这伙人,一人十两银子!” 正在这时,杨应乾却是听到了院外传来了一声高喊,紧接着二十几个手持锄头大棍的壮汉便嗷嗷叫着冲了进来。 当头一人竟是李俊,原来刚才他见自己这方人手太少,若是打起来必定吃亏,但是又不能撇下杨应乾众人自己逃跑,便瞅准时机翻墙逃了出去搬救兵。 李俊在李家峪大小也是个地主,家里也养着五六个仆人,再加上手里的佃户,竟也是凑出了二十几个壮劳力。 这二十几个人的加入,顿时就减轻了杨应乾这边的压力,见到李俊原来是去搬救兵,杨应乾不禁心中有些惭愧,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平白又多了二十几个人,本就有些拥挤的院中更是拥挤了起来,两方的这些青壮平时又没有习过战阵武艺,现场的景象便像是群架。 只见这些人有的互相掐着对方的脖颈,有的拽着对方的衣领不放,有的干脆就抱在一起在地上打起了滚,当真是好生热闹。 这一乱王道士的身边就有了空子,只见叶长青双腿在墙上一蹬,借着冲势犹如一支利箭飞向不远处的王道士。 王道士身边的四个护卫见叶长青冲来,忙是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迎上前来,只是匕首又怎能比得上叶长青手里的长剑,再加上此时这几人周围都挤着不少的青壮,就更是施展不开了。 只见叶长青腾身到半空踩着院中众人的肩膀几个呼吸间便已来到王道士面前,飞起几脚便将那四名护卫踹飞出去,这几人俱是撞飞到外墙上,其中一人更是将土墙撞出了一个大洞飞出了院外。 王道士还未反应过来,叶长青的长剑已是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全部停手!” 叶长青运足内力的一声大喝让院中的人顿时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些教众见王道士已是被人家制住了,顿时也就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李俊带来的那些民壮见形势转向了自己这边,立马冲上来将这些人手里的家伙都收缴了起来,将这些人全都用麻绳捆了堆在了墙角。 沈君怡在屋内听到院中安静了下来,便打开门走了出来,见院中一片狼藉,不禁心中又是一阵紧张,忙是环顾院中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眼见杨应乾正是一脸笑嘻嘻的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心中的担忧才稍稍平息。 “今天吓着了吧?”杨应乾走到沈君怡面前问道,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 沈君怡轻叹了口气,本来想着这里有个灵验的大师,想要跟父兄祈福,却没想到发生这样的变故,今天的遭遇怕是要在心里记一辈子了。 沈君怡莲步轻迈走到杨应乾面前,正想说些什么,一道寒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沈君怡想要大声的喊出来,嗓中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四十六章 闻香教主 “大人小心!” 叶长青的惊呼从杨应乾身后传来。 刚才在屋中的一脚让叶长青放松了对眼前这个王道士的警惕,没想到这王道士竟也是有武艺在身,就在沈君怡出来后,众人都认为已经控制了局面便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王道士此时却是从袖中掏出了一柄匕首猛地刺向了叶长青。 好在叶长青的武艺远在这王道士之上,虽是事发突然却也是避开了这抵近的一刺。 谁料这王道士却只是虚晃一记,逼退叶长青之后猛地转身紧握匕首便刺向了此时正背对着这边的杨应乾的后心。 叶长青马上做出了反应,怎奈王道士已是窜出了四五步的距离,叶长青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只能向杨应乾高喊示警。 杨应乾也是注意到了沈君怡目光中的惊恐,猛地转过身,王道士那张狰狞的面孔已是近在咫尺。 以杨应乾的反应,此时若要闪避也是来得及的,只是那样一来身后的沈君怡便要首当其冲了,想及此杨应乾挥起手中的木棍便迎向了王道士。 噗嗤一声,长剑自王道士的后背没入从前胸透出,看着胸前透体而过的长剑,王道士满眼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杨应乾手中的长棍还未挥出也停在了半空,终究还是叶长青救了他,跃起半空将手中长剑似标枪一般投掷了过来将这王道士串成了糖葫芦。 见着倒在地上已气绝身亡的王道士,杨应乾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刚才若是真的跟他硬碰硬,肯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公鸭嗓焦急的声音传来。 “快,给本官把这院子围了,其余人跟本官冲进去,务必不能跑了这群逆贼!” 随后便是一阵钢刀出鞘的声音裹挟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七品文官服的大胡子一手提着袍踞,一手拿着钢刀嗷嗷叫着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衙役和官兵。 只是冲进院中后,大胡子便愣住了,地上除了躺着一具被剑串成糖葫芦的尸体,就是二十几个被绑住双手蹲在墙角的乱民。 这个大胡子正是曹州府的推官屈宜扬,杨应乾手下的那名亲卫突围后便带着他的官凭骑马直奔曹州府求援。 曹州知府得知一个京营参将竟是在自己的治下被一群邪教乱民围攻,当下便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忙下令让曹州推官屈宜扬带着曹州府的衙役赶往李家峪救援,怕兵力不够,还从军营中调了四百官兵。 见院中的局面已经控制住了,屈宜扬大手一挥让手下的官兵将那些闻香教众押下去,正了正头上的官帽走到了杨应乾面前微微一拱手。 “下官曹州府推官屈宜扬,见过杨参将!” 这屈宜扬虽是文官,却是身形壮硕,再加上脸上生了一副长长的美髯,若不是身上穿着文官的服饰,便是说他是个将军也是有人信得,这屈宜扬虽是官职比杨应乾低,却是不归他节制,人家大老远来救援,杨应乾自然也要客气一下。 “屈大人客气了,今日若不是屈大人星夜救援,我怕是要陷在这李家峪了,只是可惜这賊酋死了,想要追查这背后的势力怕是有些困难了。” 屈宜扬闻言转头看了看躺在地上已是气绝身亡的王道士,脸上不禁挂上一丝愁容。 这闻香教此次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想必已是在曹州经营了许久,曹州上下的官员竟是没有丝毫察觉,若是杨应乾进京参他们一本,知府和他治一个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 似乎是看出了屈宜扬心中的顾忌,杨应乾微微一笑道。 “这些邪教妖人,未起事之前惯于伪装,官府难以发现,今日既是已经露出了马脚,屈大人还是得禀明府尊大人尽快将这些妖人连根拔起,以免酿成大祸!” 杨应乾毕竟只是路过这里,不能干预地方官的权力,这件事提醒到了也就可以了,只不过经过这一次,闻香教日后行事恐怕会更加谨慎,想要再抓住他们的马脚恐怕不会这么容易。 见杨应乾没有过分插手的意思,屈宜扬自是喜不自胜,忙又是一抱拳道:“杨大人放心,下官回到州城马上便向府尊禀报,明日便差人在全州协查妖人踪迹。” 收拾完这里的事情,杨应乾他们自然也是没有再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便和屈宜扬一起回了曹州,临走时杨应乾还特意向李俊表明了身份,这个行商还是够义气的,在刚才那种紧急的情况下他敢挺身而出还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李俊押对了宝,自是很高兴,尤其是杨应乾临行之前许诺他将由他参股曹州凌烟阁的生意,更是让他激动万分,烟草虽是新兴的东西却是有着极大的利润,能做上这个生意,他的家产又将翻上几番。 此时的雪已经停了,打着火把的队伍行在官道上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官兵的脚踩在积雪之上发出一阵阵的咯吱声。 沈君怡此时坐在马车上,心中却还是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尤其是杨应乾义无反顾的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好像让她对杨应乾的感情又多了一丝变化。 见沈君怡不发一言,杨应乾还以为沈君怡心中还有些害怕,便出言宽慰道:“今天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免得落下心结,以后有我在你身边,断不会再让你身临险境了。” 沈君怡闻听此言不禁心中一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脸上浮起的一丝浅笑却显露出她此时的心境。 此时,距离李家峪不远的一处山洞中却是透出了一丝火光。 一个黑衣蒙面人面壁而立,身后跪着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蒙面人。 “教主,这次王香主身死,咱们在李家峪发展的这些教众也都折进去了,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面壁而立的黑人闻言一声冷笑。 “这个王森仗着是我师父的儿子一向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早就告诫他色字头上一把刀就是不听,这次也是咎由自取!” 黑衣人说完转过身看着跪在眼前的黑衣人眼中厉芒一闪。 “如今我们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果让那个姓杨的死在这里必然会引来官府的围剿,今日若不是我见机的快,圣教的大业便要毁在这废物的手里了!” 见教主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愠怒,黑衣人又是将自己的身子往地上低了低。 “好在这杨应乾官职不高,又只是经过曹州进京,王森一死想来他也就无法再追查下去了,仅凭曹州府那些饭桶奈何不得我们!” 说到这里教主的眼中微微泛起一丝得色。 “眼下还未到我们起事的时机,告诉下面的弟兄们,近段时间不要再活动了,等到风声过去了再谋划大事,如今天子昏庸无能,若我们把握住机会,这天下必是我们的!” 此时黑衣人的眼中射出了一道贪婪且狠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