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八荒》 序章 黄粱一梦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村子崎岖小路上,有个少年背着笨重的箩筐艰难前行。 “姓史的,你怎么背了一箩筐屎啊,是不是要带回去吃啊?要实在没吃的了,跪下给小爷磕个头,小爷施舍你嘛,何必活的这么艰难呢?” 墙头探出个脑袋,不怀好意的说道。 “哈哈哈……姓史的不喜欢吃屎,谁喜欢吃?” 另一边的墙头上,有五六个少年并排而坐,使劲嘲笑背着箩筐的少年。 背筐少年一言不发,低着头快步向村里走。 突然,有颗石子砸在他的头上。 最先说话的墙头少年斜眼道:“你聋了吗?小爷跟你说话呢!” 背框少年依旧低着头,只是加快了步伐。 墙头那少年跳下来,快步跟上背框少年的步伐,扯住他的衣服,骂道:“你个小畜生,小爷问你话,你装听不见?” 说着,一拳砸在背筐少年面门上。 另一个墙头的少年也纷纷跳下墙头,一拥而上,将背筐的少年推倒在地。 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少年的身上。 一阵拳打脚踢后,临走时,还将箩筐中的牛粪倒在少年的身上。 良久,少年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蹲下身子去捡牛粪。 显然是个挨惯了打的。 少年用手将牛粪揽进箩筐中,这些牛粪是填炕用的。他在入秋时就已经开始拾牛粪,在天气冷下来之前就要储存够过冬的,不然他会被活活冻死在这个冬天。 将牛粪装满箩筐后,少年向着村子深处走去。 他停在一处破烂不堪的柴扉前,使劲推开门,等门檐上的灰尘抖落后,背着箩筐走了进去。 院中有一间房,一个牛棚。 牛棚早已荒废多年,堆积着少年捡来的牛粪和干树叶。 少年将箩筐里的牛粪倒在牛棚后,推开唯一的一间房门,坐在门槛上看着西边的日落,发呆。 在他六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离他而去了,他的亲戚没有人愿意收养它,一个小孩,孤零零的靠着邻里的施舍长大。 别的小孩七八岁的时候在田埂上疯玩,或是在河畔嬉戏。而他却扛着锄头在地里帮忙,或是背着箩筐在山上拾粪。 然而他却并无怨怼,穷人有穷人的活法。 正如书上所说: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他一直从日落坐到了月上枝头,才回到屋子,准备今夜的饭食。 少年的生活很简单,吃完饭便躺在炕上睡去,准备面对明天的劳作。 夜里,少年做了个梦。 他梦见有个白衣飘飘的男子推开柴扉,男子太干净了,就像天上下来的神仙。他走到少年跟前,告诉少年:“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跟着我练剑,以后,你不用再受欺负,也不用再捡牛粪,你会像我一样,仗剑天涯,斩尽人间不平事……” 少年睡的香甜,只当这他苦难生活中唯一的甜了。 ———— ps:这是一本仙侠小说,其中包含人神鬼妖。 有“修道之人”和“习武之人”之分,修道之人又称“修士”、“炼气士”、“修行者”,从低到高有十二个境界,分别是: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渡劫之后就是地仙。 习武之人并没有明确的境界划分,寿命也只比正常人长一点。 相对来说,习武比修道更容易些,成长速度也相对比较快,只是习武的方向是为了杀敌,修道的方向是为了长生。 ps:后续有看不懂的可以在这里评论,我会标注或者修改,新人写书,不求成绩,只求完本,感谢支持! 第一章 问剑一人 问剑天下九洲。 寒气纵横八荒。 凛冬。 雪飘落,鸦孤鸣。 白雪皑皑山巅之上,站着一人,白衣胜雪,仿佛与这世间冬色融为一体。 他嘴角噙着笑,却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与他的儒雅格格不入。 他掌中有剑,亦是雪白剑鞘,纹有古朴花纹。剑柄镶嵌明珠,墨色宝石。 剑与他的主人一般盛名天下,他曾是名满九洲江湖的天才剑客,二十几岁时已位列天下最强十人之列。 如今,他年近四十,已是天下公认的最强剑客。他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在他心中,有一人的剑术,远胜于他。 申时,大雪依旧。 山野小道上有一人登山。青色袍子,面容俊朗,身后斜挂一柄长剑,左顾右盼,信步闲庭像是路人。 山上白衣却知道,此人才是今日的主角。 一袭黑袍停在三丈外,看向白衣,问道:“天下第一剑,韩千叶?” 白衣点头:“是我。” 黑袍问道:“当得住天下第一?” 白衣摇头:“不能。” 黑袍突然笑了,笑容玩世不恭。他拔出长剑,剑指白衣,道:“今日天下第一便要易主。” 白衣面不改色:“我清楚。” 黑袍问道:“你知道我?” 白衣望向远方:“早就知道,也早就知道有此一劫。” 黑袍挑眉,问道:“不认命?” 白衣点头,左手拇指按在剑柄,出剑寸余,道:“不甘心罢了。” 黑袍手腕翻转,挽了个剑花,负剑身后,说道:“我问剑,只分生死。” 白衣淡然道:“出剑吧。” 黑袍嘴角一抹冷笑,剑光一闪,一剑刺出。只见一抹残影,带起地面雪花。 ...... 酉时,日落时分。 一袭黑袍负剑下山。 他身上血迹斑斑,面上笑容却未减。 翌日,便有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街角酒楼皆是关于昨日天开山一战的传闻。 “听说了吗,九剑门韩千叶死在了散人剑客李潇的剑下。” “可不是嘛,那李潇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想竟有如此能耐。” 有人咂舌。 “这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听说那李潇只出了一剑!” “一剑?假的吧?便是当年韩千叶问剑何璐,也是大战了一夜才分出胜负啊!” 何璐是当初剑术仅次韩千叶的天下第二人。 “我看呐,定然是那李潇使诈偷袭,不然以韩大剑客的本事,怎么可能一剑都接不住?” 有人站出来维护韩千叶,想必不是九剑门弟子便是与之交好之人。 立马便有人站出来反驳:“本就是韩千叶技不如人,便是多出几剑又如何,还不是死!” 酒楼众人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窗边,有黑袍男子独自饮酒,桌上有一碟佐酒小菜。 男子吃完小菜,喝干壶中酒,起身离去,走时问掌柜拿了一壶酒。 暮色中,黑袍男子背着落日拐进一处巷弄,小巷另一端有人怀揣着剑等候多时。 黑袍止步,又有人在身后现身,堵住了他的去路。 也是剑客。 两个人,两柄剑,一老一少,一前一后。 揣剑的年轻人率先开口:“李潇,果真一剑杀了韩千叶?” 黑袍正是天开峰问剑天下第一人的李潇。 李潇没见过这两人,却听过两人的名号。都是江湖上盛名的高手。 身后的老人真名不知,江湖人称老九剑,因杀敌最多出九剑名动九洲江湖,是整座天下能排进前十的剑客。 这次他来青城镇,本是想问剑韩千叶的,谁知韩千叶竟死在了李潇剑下,他便将目标换成了李潇。 年少一人名叫谢灵,是古剑山庄的少庄主。他是江湖中有名的天才,自幼苦练剑术,年仅十八就已经跻身天下剑术十人之列。 李潇很清楚,他们来,都是想掂量下新的天下第一人的分量。但是李潇有他的规矩,于是说道:“与我问剑,只分生死。” 谢灵跃跃欲试,望向李潇身后的老头,问道:“谁先来?” 老九剑冷笑道:“不如咱俩先分出胜负?” 李潇道:“不如一起上。” 老九剑皱眉道:“一起上?” 李潇点头道:“我赶时间。” 谢灵怒道:“你太狂妄了,以多欺少便是赢了也不光彩!” 李潇笑了,说道:“你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何谈输赢?” 谢灵已经没了废话的耐心,冷冷道:“出剑吧!” 李潇问道:“当真?” 谢灵点头:“当真!” 李潇的剑已出鞘,出剑如风,眨眼间便掠到谢灵近前,一剑挑掉怀中剑,剑尖已抵上年轻人的额头。 谢灵手脚冰凉,好快的剑! 即便是对上韩千叶,他也自问能走上几个回合,在这个男人手中竟输的如此干脆。正如他所说,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谈何输赢。 李潇漠然道:“你输了,但我不杀你。” 谢灵问道:“为何?” 李潇嘴角挂着讥讽的笑,说:“我再给你个出手的机会,不过只有一次机会。” 谢灵攥紧拳头,这对一个榜上前十的剑客来说,无疑是种羞辱,可他又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李潇说道:“回到古剑山庄,练剑十年后再来杀我,兴许还有机会。” 谢灵咬紧牙关,忽然盯着李潇问道:“若是十年后你死在别人剑下当如何?” 李潇笑道:“那你去杀那个能杀我的人,一样是天下第一。” 他这种自信,非天下第一着,皆不可杀我! 谢灵眯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说道:“那你最好别死。” 李潇冷笑道:“如你所愿。” 谢灵转身就走,李潇回头望向老九剑,说道:“该你了。” 老九剑心知不妙,已率先出手,纵身跃起,凌空一剑刺出。这是他成名的九剑第一剑,禽跃。 李潇侧身躲开,轻描淡写。 老九剑抽身而起,回身刺出第二式,雁归。 李潇拔剑出鞘,挥剑挡下。 两剑不成,老九剑再出一剑,鹰击。 李潇仍旧闪避,未出一剑。 就在老九剑欲刺出第四剑时,李潇终于出手。 一剑破空,刺穿老九剑的喉咙。老九剑至死没能刺出第四剑。 李潇望向仍未死透的老九剑,冷冷道:“事不过三。” 收剑归鞘,老九剑倒在地上。 李潇望着地上的尸体,忽然笑道:“若你能活下去,会比现在出名,连韩千叶都只能向我出一剑,你却出了三剑,可惜你死了。” 李潇离开了巷弄,只留一具尸体。 很快,李潇连败谢灵和老九剑二人的消息传遍天下,坐实了他天下第一剑的名号。 然而名气对李潇来说轻如鸿毛,他问剑韩千叶也只是想试一下他的剑有多快,并非觊觎那天下第一剑的虚名。 ...... 九剑门,云上楼。 墙上挂着染血的白衣,桌上横放着一柄剑。是韩千叶的衣服和他的剑,剑名汲雪。 与剑一般儒雅。 面朝白衣,跪着一个少年,亦是白衣。 他是韩千叶唯一的弟子,名叫史煜,天赋平平,十五岁的少年比不过九剑门任何一个同龄人,好在他的师父是韩千叶。他便是身份尊贵的少门主,可如今韩千叶死了。 “史煜,你勾结李潇坑害门主,欺师灭祖,罪该万死!” 一声怒吼响彻云上楼,震得梁上尘土洒落。 说话之人负剑而行,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史煜,说道:“你身为门主的弟子,竟勾结李潇,给门主下药,你才是门主身死的罪魁祸首!”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云上楼的九剑门弟子面面相觑,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怪不得那李潇只一剑便能败了门主,原来是你个小畜生捣鬼!” 有九剑门弟子站出来指责史煜,满腔怒火。 九剑门弟子如梦初醒,各个情绪激动。一时间,谩骂声此起彼伏,恨不得当场剁碎史煜。 史煜冷冷的看向来人,问道:“动机呢?” 那人说道:“谋权篡位!” 史煜讥笑道:“小小门主之位?” 来的人史煜很熟,是九剑门的长老朱哲,平时除了师父,便是此人对他最好,没想到到头来带头泼脏水的竟是此人。 世态炎凉! 朱哲沉声道:“好大的口气!若不是门主之位,莫非你另有所图?难不成是门主的剑?” 更大的一顶帽子扣在了史煜头上。 史煜漠然道:“等师父仙逝,剑与门主之位皆是我的,何须多此一举?” 朱哲冷笑道:“就你这废物?就算你死了门主还活的好好的,若不是怕这个,你怎会这般着急?” 史煜忽然笑了,说道:“朱哲,你不就是想要门主之位吗,给你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朱哲剑指史煜,大义凛然道:“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龌龊?” 史煜大笑出声,亦是拔剑出鞘,指向朱哲,豪迈道:“说得好!那么你想如何?问剑于我?” 朱哲啐了口痰,嘲讽道:“你也配?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欺师灭祖的小畜生!” 话罢,一剑刺出。 史煜万念俱灰,让他与朱哲厮杀,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他还是出剑了,不求杀人,但求问心无愧。 他想起了当年在村里苟活的日子,那个穷苦的少年郎,能过上五年锦衣玉食的日子,还能奢求什么? 好像死在这里,也不错了? 第二章 饮血之剑 朱哲的剑毫无意外的刺穿了史煜的肩头。 史煜自是不甘心,不甘被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不甘就这样死去。 不甘又如何?朱哲能一剑刺穿他的肩,就能一剑刺穿他的心。 朱哲冷笑道:“如何?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你以为你是韩门主?也配对我出剑?这一剑是让你知道你有多弱,下一剑送你归西!” 史煜咳血,突然对九剑门的弟子说道:“我并未坑害门主,我死后,恳请诸位证我清白!” 朱哲冷哼道:“如何证明?谁能证明!” “我能证明!” 突然,一剑破空,插在朱哲与史煜之间。一人随后而至,一掌击退朱哲。 史煜望向来人,那人一袭黑袍,背影宽阔,并非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那么他为何救人? 朱哲一语道破:“李潇!” 黑袍拔剑在手,望向朱哲,笑道:“正是。” 四方骇然! 败了门主的李潇,拿着剑找上门来?他来干什么? 有人惊呼:“史煜果然与李潇暗中勾结!” 一众哗然,议论纷纷。 更有九剑门弟子提剑而出,指向李潇,骂道:“杀了这两个卑鄙小人,替门主报仇!” 李潇心中冷笑,不知天高地厚! 朱哲算是半个明白人,皱眉问道:“你为何来此?” 李潇道:“有人坏我名声,我不该来管管吗?” 朱哲厉声道:“事实如此,还在掩饰!” 李潇道:“你心知肚明。” 朱哲色厉内荏,指着李潇问道:“你终究只有一人一剑,我九剑门每人一剑,出剑如雨,你不怕死在这里?” 李潇踏前一步,剑指八方,说道:“尽管出剑!” 朱哲俯身前掠,以九剑门的独门剑法起手。九剑门的剑法本就是以快著称,朱哲是以此夺得先机。 李潇的剑却更快,一剑封喉。 朱哲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从他出剑到倒地,不过眨眼间,其他人甚至连李潇如何出剑都没看清。 李潇视线横扫,目视众人,问到:“谁还要出剑?” 无人应答,偌大的云上楼落针可闻,九剑门弟子寒蝉若禁。先前一剑杀了韩千叶,如今又杀了朱哲,也是一剑。 九剑门还有谁能与之匹敌? 李潇从桌上取下‘汲雪’剑,交到史煜手中,说道:“以后勤练剑,人心难测,不要忘了今日种种,更不要负了韩千叶的剑。” 史煜望着手中长剑怔怔出神,沉默片刻,却忽然将剑抛向九剑门众人,自有人接在手中。 史煜目光坚毅,说道:“今日留剑在此,他日亲自登门取剑,到时定要尔等双手奉上!” 李潇笑了,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就是看到一个与他一样性格的少年,便笑了。 李潇握住史煜的手,带着他大步离开了云上楼。 无人敢拦! 街上,史煜紧握双拳,跟在李潇身后。 李潇没有回头,却问道:“想杀我?” 史煜紧盯着面前人,脱口而出:“想!” 李潇笑道:“如何杀?” 史煜道:“练剑!” 李潇问道:“怎么练?” 史煜脸色苍白,忽然停下,说道:“你教我!” 李潇转过身来,饶有兴致的盯着史煜,笑问道:“我教你练剑,让你来杀我?” 史煜点头:“对!” 李潇笑道:“那我是你师父?” 史煜摇头道:“不是!” 李潇还在笑,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少年了。不过还是想逗一逗他,便说道:“你对我连个称呼都没有,我凭什么教你练剑?” 史煜想了想,说道:“李潇。” 李潇哈哈大笑,手放在少年脑袋上,抓乱了少年的头发,他说道:“好,我教你练剑,希望你早日杀了我。” 史煜没有接话,李潇便又说道:“以后你练剑得下苦功夫,你的仇人可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别大仇未报,你先死了。” 史煜嗯了一声,说道:“我会的。” 暮色沉沉,小镇已被夜色笼罩,有月光洒在街上,仍有许多月亮照不到的角落。 李潇突然问史煜:“你想出名吗?” 史煜摇摇头,说道:“不想。” 李潇笑道:“我也不想。” 史煜说道:“可你已经很出名了。” 李潇便说道:“名声对我来说是个包袱,甩也甩不掉,总有人想杀我成名,可我觉得出名并不是件好事。” 史煜看向李潇,李潇却看向阴暗处。 李潇突然说道:“出来吧!” 良久,果真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佝偻身子,黑袍黑发,背负宽大剑匣。铁青着脸,面无表情。他走得很慢,却很沉稳。 李潇眉头一皱,问道:“赊刀人?” 那人说道:“是,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兀鹫。” 李潇长叹口气,说道:“真不是个好名字。” 兀鹫食腐,有它的地方,必有死物。 兀鹫说道:“知道我的都这样说。” 李潇沉声问道:“你是来杀我的?” 兀鹫摇头,说道:“我喜欢你的剑,但我不杀你。” 李潇问道:“是不杀还是不敢杀,或者是杀不掉?” 兀鹫说道:“杀不掉。” 李潇笑了,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兀鹫说道:“赊剑给你。” 李潇摇头道:“我不需要。” 兀鹫指了指旁边的少年,说道:“他需要。” 李潇看着史煜沉思片刻,便问兀鹫:“有好剑?” 兀鹫取下背后剑匣,打开后便有七柄剑呈现眼前。他看向李潇,说道:“都是好剑。” 李潇随便抓起一柄剑,指尖划过剑身,看也不看兀鹫,说道:“看来你杀了不少高手,为何不向我出手?” 兀鹫已经收起了剑匣,重新背在身后。李潇的眼光很好,一下就挑中了七柄剑中最好的,他一定会要这柄剑。 兀鹫说道:“现在还打不过。” 李潇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兀鹫道:“我喜欢你的剑,可你的剑不是宝剑,名气再大也没用,我没必要为了一把普通的剑以身犯险。” 李潇看了兀鹫一眼,说道:“你很聪明,你的剑我要了,需要我做什么?” 兀鹫直视李潇,说道:“替我杀一人。” 李潇问道:“杀谁。” 兀鹫神色冰冷,一字一句的说道:“云梦城,祁真。” 李潇突然笑了,却并不是因为好笑,他说:“杀这种人你只给我一柄剑?这买卖一点都不值当。” 兀鹫早有预料,说道:“事成之后,我可以再送你一柄剑,随便哪柄都行。” 顿了下,兀鹫又说道:“除了祁真那柄。” 他做这个交易就是为了祁真那柄剑,那是天下剑榜排第三的宝剑。正如他的主人一样,很有名气。 李潇将刚从兀鹫剑匣中取出的那柄剑丢给史煜,便掉头离去。 史煜握剑在手,紧跟在身后。 李潇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买卖,我接了。” 但是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兀鹫一直跟在他身后。 李潇扭头问道:“你只管等我好消息便是,不一定非要跟我去。” 兀鹫说道:“一定要去的。” 李潇问道:“怕我带走祁真的剑?” 兀鹫摇头道:“你们这样的剑客交手,一定要看看的,我能看出你出剑的路数,以后若是对上了,至少不至于死得很惨。” 李潇挑眉看着兀鹫,说道:“你一定没什么朋友。” 兀鹫蓦然笑了,他很少笑,笑起来阴森恐怖。他说道:“你说对咯。” 李潇便牵着史煜离去,兀鹫仍旧跟在后面,始终与前者保持七尺距离。 亥时,夜已深。 一行三人找了处客栈休息,吃了饭也喝了酒。却在结账时犯了难。 李潇和兀鹫都喝了不少酒。李潇满面通红,剑术高,酒量不高。他对兀鹫说道:“你若现在出手,我会让着你点。” 兀鹫也一个劲打嗝,摇头晃脑地问道:“让我什么?” 李潇说道:“让你请客。” 兀鹫脸立马黑了,回敬道:“你太客气了,这个不用让的。” 李潇便说了句很不要脸的话:“这次一定要让,因为我没带银子。” 兀鹫无语道:“你平时出门都白吃白喝的?” 李潇却说道:“平时怎么结账不重要,现在不是有你吗?” 兀鹫指了指李潇的剑,说道:“你剑上的宝石可以抵账。” 李潇低头望去,他的剑鞘上确实有颗青色宝石,但是他却笑容古怪。 兀鹫便问道:“有什么可笑的?” 李潇压低声音说道:“确实很好笑,因为宝石是假的,不然我早就拿去换钱了。” 兀鹫呆立当场。 史煜也是神色尴尬,他开始怀疑跟着此人练剑的决定是对是错。 兀鹫问道:“作为一个剑客,你就这么对你的剑。” 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使剑的高手拿着一柄普通的剑也就罢了,为何还不爱惜一起出出生入死的剑?剑客都是很爱剑的。 李潇斜眼看向兀鹫,笑着说道:“可我还是天下第一不是吗?” 兀鹫皱眉,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 李潇打断了兀鹫的话,说道:“我的剑饮敌人之血便很开心了,它跟我一样不会在乎这些虚的东西的。” 第三章 风中落叶 兀鹫是个赊刀人,也是个穷鬼。他最终还是结了酒菜的帐,却没更多的银子请李潇和史煜住客栈。所以三人只能露宿荒野。 余下的碎银不够住客栈,却能买一壶劣酒。兀鹫手里便提了一壶酒,与李潇轮流一口一口地饮酒。 今日冬至,寒气逼人。 李潇和兀鹫浑然不觉,史煜却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打架不停,揣着袖子依然觉得冷。他的肩头还有伤,在这股寒风下,更是刺骨疼。 李潇看出了史煜的煎熬,便将酒壶递给他,说道:“喝口酒,就不冷了。” 史煜抬头望着他,没有接。 李潇又说道:“剑客,杀人与喝酒,缺一不可。” 史煜接过酒壶,猛喝一口。由于喝的太猛呛到了,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李潇大笑,从史煜手里夺过酒,豪饮一口,突然大声说道:“我辈江湖人,生死如草芥,如风中落叶,如水中浮萍,饮酒当豪迈,杀人且随心!” 说完这句,便倒在雪中。 史煜坐在李潇身旁,看着这个醉倒的男人。竟没有生出乘人之危的念头,他心里反而有种念头,若是李潇真是他的师父了,似乎也不错? 史煜使劲摇头,将这种念头甩出脑海,目光便又坚毅。 兀鹫躺在李潇旁边,醉醺醺的说道:“那你为何在客栈不杀人?随便杀谁,我们就可以住在客栈。” 李潇已经睡去,却仍有声音细不可闻:“剑是用来杀人的,却不是用来滥杀的......” 兀鹫说道:“你跟我有一点相似。” 李潇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鼾声。 兀鹫便又嘀咕了句:“唯美酒与女人不可负。” 不久,兀鹫也打呼噜。 史煜手里握着剑,盯着李潇的脸,背后冷汗直流,他此时的内心无疑是煎熬的。 杀了眼前人,就能替师父报了仇,可他却下不去手。就像李潇说的,杀人随心。此时史煜心里却并不想杀李潇,他想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的问剑,再一剑杀了他。 哪怕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他也不愿做卑鄙小人。 史煜放下剑,重重叹了口气,躺倒在李潇身边。放下剑的一刻,他竟感到无比轻松。一股倦意袭来,他便闭上眼睛。 史煜没有看见,在他放下剑的时候,李潇脸上有笑意闪过。 巳时,天已大亮。 史煜被马蹄声吵醒,他坐起来,揉揉眼,就看到不远处有人纵马而来。 史煜赶紧摇醒了李潇和兀鹫。 有一队裘衣锥帽的汉子纵马而来,围住了三人。这帮人武器各异,佩刀佩剑皆有。 一个怀抱陌刀的大冉汉子拍马而出,刀尖指向三人,说道:“把身上值钱的玩意都交出来,爽快的可以留条小命。” 兀鹫站起来,将剑匣背在身后,说道:“今天天气不错,运气也不错。” 李潇也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说道:“正愁怎么去云梦城呢,这就有人送马来了。” 片刻后,山间小路上,三骑纵马离去,只留一地尸体。 云梦城距离青城镇不远,却也不算近。 云梦城是大夏国与大晋国边境上的一座城,不属于任何一国。它的主人是天下最强十位剑客中的第三位。 云梦城城主祁真,佩剑名惊鸿,与它的主人一样亦是天下剑榜第三。祁真与大晋国交好,曾凭借一人一剑挡下了大夏国南下的大军,足可见其实力恐怖。 云梦城中心有一座湖,冬至仍未结冰。祁真的府邸就在湖中一座山上。建筑古老恢弘,高高的飞檐一直延伸出来。湖上没有桥,想去山上便只能乘船。当然对祁真这种高手而言,有没有桥都不重要。 祁真的府邸也很少有访客。 今日,却有三人乘船渡湖。 船夫是个蓑衣斗笠的白胡子老人,他很费劲的撑船。 李潇问船夫:“祁城主如今在山上吗?” 船夫摇摇头,笑呵呵道:“城主向来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在不在。” 李潇不再言语,那船夫却又说道:“三位既然没有与城主约定,不如回去吧,就算城主在山中,也不一定见你们的。” 李潇笑了笑,说道;“他如果在的话,就一定会见的。” 船夫便叹了口气,默默撑船。 湖对岸有人负手而立,静静看着缓缓靠近的渡船。 这个人非常普通,穿着也很朴素,一袭布衣,踩着布鞋,腰悬佩剑。他就像个散步的老农,随意踱步到湖边,又随意找了处风景不错的地方站着。只是他的视线却明明白白的告诉那叶船的人,他在等人。 船夫情绪激动,李潇就已经猜出了老农的身份。 等船靠岸了,李潇看向老农,笑道:“祁真?” 老农点点头,说道:“是我。” 李潇饶有兴致,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祁真长叹口气,说道:“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他会来。” 祁真看向兀鹫。 李潇问道:“你认识他?” 祁真眼神晦暗,沉声道:“一个不详的人,有他在的地方就有死人。” 李潇笑了,说道:“你是没想到我会和他做生意?” 祁真点头道:“他身上没有值得你出手的东西。” “他给了我一柄剑。”李潇指了指史煜手上的剑,说道,“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一柄。” 祁真皱眉道:“就两柄剑?” 李潇道:“顺带的事,能挣两柄剑,不是更好吗?” 祁真看向李潇,问道:“我的剑给你,能换我的命?” 李潇漠然道:“你知道我的目的并不是你的剑。” 祁真叹息,不再言语。他心里很清楚,李潇问剑韩千叶,韩千叶死了。老九剑找上门去,也死了。他祁真也逃不过的,下一个应该就是白璐。谢灵没死,但是迟早的事。 李潇这是想杀光十大剑客! 不过他确实错怪李潇了,对李潇而言,老九剑、谢灵之流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想问剑的,唯有前三人。老九剑死了,纯粹是他自己找死。 听着两人的对话,史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初他还奇怪李潇为什么会答应用祁真的命换两柄剑,现在看来这两柄剑就是额外的彩头。 李潇很可怕,史煜暗自庆幸,幸亏李潇醉倒那晚他没有出手,不然现在他可能与那帮山贼一样,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兀鹫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他只要祁真的剑,至于李潇怎么想的,他不在乎。 祁真开始登山,李潇紧随其后。 沉吟良久,祁真突然说道:“若只是问剑,不用生死相向的。” 李潇冷笑道:“你怕死?” 祁真叹息道:“人活一世不易,走到今天更不易。” 李潇停下脚步,冷哼道:“我辈剑客,谁不是剑上沾满鲜血?如此贪生怕死,出剑都不纯粹,你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祁真沉默不语。 李潇怒道:“杀你都脏我的剑,今天你若弃剑,我不出手。” 祁真果真解下腰间佩剑,远远抛出,丢进湖中。兀鹫见状飞奔下山,一跃入湖,去捞那柄惊鸿。 李潇面色铁青,转身就走。 史煜急忙跟了上去。今日所见所闻让他大开眼界,他怎么也没想到,像祁真这样的高手竟然不战而退。 李潇其实也没想到,他在问剑韩千叶之前没有接触过其他高手,便以为天下十人便都像韩千叶一般坦然。 可祁真让他失望了,一个剑都不敢出的人根本不配他出手,更不配天下第三的名号。 本就对韩千叶观感不错的李潇,便觉得韩千叶是真与天下第一般配了,他的从容刺激着李潇。 李潇越走越快,到湖边后抓着史煜踏水而过。他急着离去,因为他怕忍不住回头给祁真一剑。 心情不好就要喝酒。 李潇已经喝了一壶酒,但他还在喝,没有醉意。 史煜看出来了,李潇酒量不好是假的,他平时好喝酒,却不愿喝多。今日才要喝多了。 兀鹫也在喝酒,他喝的不多。因为他怕李潇喝多了拿他出气。 兀鹫的剑匣中如今多了一柄剑,天下第三的名剑。 李潇问兀鹫:“江湖中怕死的人多吗?” 兀鹫看向李潇,叹息道:“人在江湖,生死自负,怕死反而是死的早的。” 李潇又问道:“你怕死吗?” 兀鹫说道:“我不怕死,但也不找死。” 李潇突然想到了很多,他想起了小时候师父逼着他练剑,告诉李潇打败他才可以下山。 他想起师父告诉他,剑客出剑,要身外无物,唯有一剑。所以他一剑刺穿了师父的胸膛,当时的他在江湖小有名气,却远不及天下第一。 他误杀了师父,他愧疚,他出剑不再纯粹。即便师父告诉他不怪他,他也无法说服自己。 然后他就从江湖消失了。 等他打破心中关隘,重出江湖时,他出剑就已经身外无物,所以他败了韩千叶。 李潇突然看向史煜。 这个少年还没向他出过剑,却已经背上了仇恨,而且,他不怕死。 敢在李潇面前说要练剑杀他,肯定不怕死的。 和李潇经历不同,心境却一样。 李潇突然就想通了,他看向史煜,笑道:“明日你跟我回断魂崖,我教你练剑。” 史煜愣了下,问道:“不去找白璐了?” 李潇点点头:“不去了。” 第四章 有神有鬼 江湖人的聚散,皆是萍水相逢,聚也匆匆,散也匆匆。 李潇这次真的喝醉了,兀鹫却没喝多少酒,所以李潇醒来的时候,兀鹫已经离开多时。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柄剑。 史煜早就醒了,一言不发的坐在李潇身边。 李潇问也不问兀鹫的去向,将兀鹫留下的剑抛给史煜,说道:“这也是你的了。” 兀鹫给的两柄剑品相都不差,是宝剑,却不是名剑。 一柄雪白剑鞘,剑身光洁如镜,剑柄刻着‘寒承均’三字古篆。另一柄青色剑鞘,镶有七颗豆大明珠,剑柄束着青色剑穗。 史煜默默给两柄剑起了名字,本名寒承均的白剑叫‘霜降’。青色宝剑叫‘惊蛰’。 兀鹫这次还是很厚道的,走的时候将喝酒和住店的帐都结了。 李潇也带着史煜离开了客栈。 出客栈时,李潇告诉史煜,这次回断魂崖,要慢慢走回去,一路上碰到的麻烦都要史煜自己解决,遇上处理不了的他才会出手。也只有安全到了断魂崖他才会教史煜练剑。 史煜只是答应下来,也不问原因。一来觉得李潇这么做有他的道理,二来他也想历练一番。 断魂崖在大夏国腹地,离着云梦城要千里路,徒步而行便是一刻不停也得一旬。所以两人并不着急赶路。 出了云梦城向北而行,要爬过一座大山,此山是大夏附属国金潘国的南岳,山名昆武,是金潘国最壮阔的山岳。过了昆武山有座小镇,可作休整。 山上唯有崎岖小路,行走艰难,且有各种光怪陆离的神鬼故事,寻常人自是绕行,李潇和史煜却选择登山。 李潇在离开云梦城时就买了壶酒装在酒袋中。他一手握剑,一手提着酒袋,边走路边饮酒,怡然自得,十分潇洒。 史煜紧跟着李潇,两柄剑都斜差在肩后,倒像是个行走江湖的游侠儿。 这一路游历去断魂崖,他并没有太多的顾虑。 史煜的剑术其实不算差的,只是与同龄的其他天才比起来就稍显逊色,对上一般的江湖人还是绰绰有余,不过在李潇这些人眼中还是不够看的。 至于到了断魂崖,李潇是一剑杀了他还是教他练剑,对他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一剑杀了,他也不怨恨,能教他练剑当然更好。不全是为了跟李潇打一架,眼下他还有件事更想做。 重回九剑门,取回师父的剑。比问剑李潇要简单。 沿着昆武山的小路从清晨走到日落,才走到山顶,最难走的上山路走完了,接着就是相对容易的下山路。 偏偏这时乌云压顶,有雪花飘落。 李潇抬头望天,说道:“这场雪会来的很快,也很大。” 史煜也看向天,没有说话。 李潇喝了口酒,继续赶路。 果然如李潇所说,雪越下越大。走出不过二里路,便行走艰难,加上是下坡路,更容易打滑。 李潇说道:“我们得找地方避一避了。” 史煜点头表示认同。 两人顶着风雪前行,直到黑夜降临。 史煜忽然停下脚步,指向黑暗中,说道:“那里有房屋。” 他有些惊奇,在这荒山上竟有间屋子。他有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李潇顺着史煜所指的方向定睛望去,果然有一处檐角隐隐约约收入眼中。 李潇大笑一声,说道:“走!” 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一大一小在雪中艰难前行。终于在一刻钟后赶到了那处房屋。 原来是一座废弃的庙。 一扇庙门已经倒塌,只有一扇门孤零零的敞开。 李潇说道:“应该是这座山原先的山神庙,据说新的山神庙在山脚,离着小镇不远,香火更盛。” 史煜说道:“都一样的,香火再旺,山神总是看不到的。” 李潇笑问道:“你如何知道?” 史煜说道:“世上又不是真的有神。” 李潇一本正经道:“有的。” 史煜一愣,看向李潇,问道:“真有山神?” 李潇没有回答,率先进了山神庙。史煜只得跟进去。 两人各自找位置躺下,李潇从腰间解下酒袋喝,喝了一口后抛给史煜。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只是小口饮酒,入喉苦涩。史煜便还给了李潇,说道:“真难喝。” 李潇笑道:“喝多了就好喝了。” 史煜又问了遍之前的问题:“世上真有神仙?” 李潇喝了口酒,说道:“神和鬼都有,更多的是妖物。” 史煜问道:“真有人们说的那么可怕?” 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李潇的表情,只听见他语气平淡的说道:“有些厉害的,很可怕,尤其是神,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山神。” 史煜又问道:“你也打不过?” 李潇说道:“全力出手的话,可以一战。” 沉默片刻,史煜问道:“那么鬼和妖呢?” 李潇道:“鬼是没什么好怕的,山上那帮牛鼻子有的是办法,有些大妖就有点难对付了。” 史煜苦笑道:“那碰上岂不是要遭殃。” 李潇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碰上,那些修道的想找都不容易找到。” 史煜便放下心来。 夜深了,雪依旧在下。 史煜没有睡意,李潇已经半醉。 史煜怀里抱着‘霜降’‘惊蛰’两柄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道:“李潇,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李潇想也不想便说:“没有名字。” 史煜惊讶道:“没有名字?” 李潇说道:“我的剑没有名字,但它已经与我心意相通,它甚至比我更喜欢杀人,有时候连我也不能控制。” 史煜愣了下,问道:“连你也不能控制?” 李潇点头道:“它沾染了太多人的血。” 李潇没有说谎,他全力出剑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他的剑在颤鸣,就像是在兴奋地叫喊。 史煜突然笑了,说道:“你的剑就叫‘无名’好了。” 李潇略一考虑便说道:“是个好名字,那就叫它无名好了。” 史煜愣了,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李潇竟然当真了? 李潇又肯定道:“真是个好名字。” 史煜便不再说话,抱剑睡去。 庙外,积雪已经盖过了台阶,风雪肆掠。 在史煜和李潇熟睡之际,大风吹倒了另一扇门。史煜猛然惊醒,转头望去,只见白雪映衬的夜晚也不那么黑了。 李潇仍在熟睡,鼾声传来。 史煜没了睡意,便起身走出庙门,站在屋檐下看雪。 突然,细微的声响传进史煜耳中,他一个侧身。有一根银针擦着他的脸颊划过,插在墙上,嗡嗡作响。 “谁?” 史煜拔剑出鞘,紧盯着一棵枯树。 一袭红衣从树后探出,披散头发,看不清容貌。只传来阵阵阴森恐怖的笑声。 “装神弄鬼!”史煜眼神冰冷,踏雪俯冲,临近红衣时一剑刺出。 红衣却蓦然消失。 史煜眉头一皱,他突然想起了李潇说的话,顿时头皮发麻,不会这么背吧? “咯咯咯......” 身后传来渗人的笑声,史煜连忙转身,便看到那红衣女鬼坐在房檐上,面朝远方,嘴里哼唱怪异的歌谣。 “妹妹抱着木娃娃,哥哥背着小箩筐,爹爹拿着小斧头,娘亲住在小箩筐,娃娃两眼泪汪汪,娃娃她为什么哭?哥哥背着小箩筐......” 史煜悚然。 李潇还在睡觉。 史煜剑指向红衣,颤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红衣突然转头,厉声嘶叫,一头长发突然散开,终于露出真容。 看到那红衣的脸,史煜倒吸一口冷气。 血肉模糊的面容上露出森森白骨,一边面颊已经腐烂,没有眼珠,唯有一处空洞。 那红衣女鬼尖叫着扑向史煜,转瞬即至。 史煜慌忙后撤,一剑横劈,砍掉了女鬼的脑袋。 女鬼的躯体轰然倒地,半晌没有动静。就在史煜准备上前查看时,那具无头躯体却突然站起来,抓向史煜。 史煜翻滚闪避,却在起身的瞬间懵了。他碰到了传闻中的鬼打墙! 史煜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不由心惊。此时他在一条空旷的街道,有阵阵阴风传来,街道两侧店铺家家大门紧闭,有红色长条随风飘荡。 远处有吟唱声,史煜便循着声音走去。 他停在一处宅院前。宅院大门半开,门上挂着红灯笼,闪着幽光。 史煜推门而入,便立刻毛骨悚然。只见院中有个花圃,花圃中不种花,种着两颗头颅! 一颗中年人模样,有胡须。一颗少年模样,脸上挂着惊恐。 那红衣女鬼蹲在花圃中,给两颗头颅浇水。它的头已经回到躯体上,与史煜刚看到时一般无二。 它好像没看察觉到史煜的到来。 院中有间房,房门半开,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只是看了眼,史煜便不想看第二眼。因为那房中正中的桌上赫然也是一颗人头! 那是一个女人的头颅。 与其他两颗不同的是,这颗前方有个香炉,插着三炷香。 史煜深吸口气,仗剑而行,走向那女鬼。 如今不知被女鬼带到了何处,李潇能不能找到都两说,他唯有靠自己。 第五章 出剑百万 世间阴物邪祟,皆是虚无,若怨念极深,就会凝成实质在人间游荡。这类鬼物本身的实力不算强,却因本身就是死物,常人便无可奈何,即便杀它十次百次,它仍能复活。 就像此时史煜所面对的红衣女鬼,他已经斩了数次,红衣女鬼始终能恢复如初。这样下去,耗死的还是史煜。 可史煜怎会甘心死在这里。他还要回九剑门取回师父的剑,还要问剑李潇。 于是史煜的出剑一次比一次凌厉。 九剑门能出一个天下第一的韩千叶,当然不是靠运气。九剑门有一门江湖盛名的剑谱,名《剑九决》,共九式,每一式都有一字精髓,分别是:招、轻、韵、劲、利、气、稳、重、快。 每后前一式都是为后一式的基础。 史煜作为韩千叶的弟子,当然可以练这剑法。只是史煜练剑天赋实在太一般,如今只能算入门。 招,是剑招。轻,是在剑招的基础上能做到出剑轻松写意。这两式是入门。史煜就是空有其形,不得其神。 如今跟女鬼缠斗,史煜在生死关头出剑竟带了几分神韵。 原本生涩的剑招已出剑流畅,随心所欲。 只是女鬼太过难缠,一次次刺穿喉咙,一次次砍下头颅,依旧能站起来。让史煜心力交瘁。 按这样耗下去,那花圃中,终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突然,有人一剑劈开阴暗的天幕,飘然而至。一袭黑袍,右手执剑,左手抓着酒袋,落地后喝了口酒。 见到此人,与史煜对峙的女鬼嘶叫后退,像是在恐惧。 史煜喊道:“李潇!” 李潇一言不发,一剑辟出,竟有剑气横扫而出,打在女鬼身上。 女鬼发出凄厉嘶吼,身躯随即化为灰飞。 有一缕幽幽的魂魄仓皇出逃,李潇正欲出剑,忽然听到身后有浑厚的声音传来。 “剑下留魂!” 史煜和李潇齐齐转头望去。看见街上有个披着袈裟,提着禅杖的秃头和尚飞奔而来。 临近宅院时,一步跃起,从宽大袖口中掏出一个钵来,一手抓住逃窜的魂魄,拍进钵中。这才落在院中,佛唱一声,行礼道:“贫僧崇普,见过两位施主。” 李潇收剑入鞘,一言不发,只是看向那僧人,等他解释。 崇普和尚便说道:“我将女鬼魂魄拘出,听她讲完她的经历,到时是否打散她的魂魄,二位再做决定,如何?” 李潇点头。 崇普和尚便将女鬼魂魄抽出,悬在手心,盯着那缕飘忽不定的魂魄,说道:“将你的经历如实道来,可为你争取一个转世轮回的机会。” 女鬼使劲点头,拜谢了和尚,便有幽幽的声音传来: “我本是山下昆石镇的普通农家女子,我有个哥哥,与我爹嗜赌成性,没钱了就会向我娘亲伸手,我娘亲也从无怨言。直到有一天,我的娘亲也拿不出前给他们还债,我爹竟然......竟然......” 才说一句话,那女鬼便想到伤心事,‘泣不成声’,魂魄剧烈摇摆,随时都会消散。 崇普和尚一指点在魂魄上,魂魄便又归于平静。 不多时便有声音传出,带着哭腔:“我爹竟然捡起斧头砍死了我的娘亲!” 说完这句,那抹幽光又开始剧烈晃动。崇普和尚便只能再次施法稳固魂魄。 沉默片刻,女鬼接着说道:“最可恨的是我的哥哥竟没有指责我爹,甚至帮着我爹将我娘的尸体背进山埋了,而我因为目睹了一切,也被我哥活活掐死,丢在后山。” “可我最后活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再次复活的我感觉我有无尽的力量,但是每当日出时我的身体便灼痛,我才知道我不是复活了,我只是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孤魂野鬼。” “可我复仇的念想却越发强烈,于是我在一个夜晚下山,却被山脚下的山神差点打的魂飞魄散。回到山上后,我发现这座废弃的山神庙依旧有山神遗留的灵根,我便在此潜心修炼,只求有朝一日能神鬼不知的进到小镇,杀死那两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终于,我找到了机会。” “他们不知是良心难安还是善心大发,竟来山上祭奠我的娘亲。我对他们的恨意远不是这点小事就能弥补的,所以我杀了他们,将他们的头颅割下种在山中,用阴沟之水浇灌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那缕魂魄沉默良久,才又开口:“可我只害过这两个人,从没有残害无辜啊,我知道我该死,可我不想灰飞烟灭啊,求大侠饶我性命!” 最后几句话是对李潇说的,却不想李潇冷哼一声,指着史煜问道:“你既然没有残害无辜,为何又对他生出杀念?” “我...我...”女鬼语无伦次。 李潇望向史煜,说道:“要不要杀它,你来决定。” 史煜眼神冰冷,只是打量魂魄一眼,便让其如深陷冰窖。 史煜突然一步跨出,以剑九决的起手式递出一剑。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竟有丝丝缕缕的剑气溢出,让魂魄如下油锅,发出滋滋的响声。 女鬼的声音更是凄惨至极,一声接着一声,断断续续。 片刻后,剑气消散,女鬼也不再惨叫。 史煜冷冷道:“你再可怜,也不能掩盖你行凶的罪行,既然已经生出行凶的念头,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我不杀你,适才剑气荡魂之痛,便是想杀我的代价了。” 魂魄幽幽闪闪,传出女鬼的声音:“谢剑仙不杀之恩。” 崇普和尚双手合十,说道:“善哉。” 祭出陶钵,将魂魄收入其中。 随后一挥袈裟,史煜只觉天旋地转,三人便回到那座破庙前。 此时,天已大亮,雪已停歇,红日高悬。 崇普和尚左手禅杖,右手执钵,躬身行礼,佛唱一声,说道:“贫僧还要远游晋国,就此别过,二位施主且慢行。” 史煜和李潇同时抱拳。 待和尚走远后,史煜两人也向山下而行。 李潇酒袋中的酒已经喝干,所以他走的很快。史煜要边跑边走才能跟上。 经历了山上这一糟,史煜情绪低落。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鬼物,确实对他造成了不小心理阴影。 李潇便放慢脚步,率先打破沉默,问了个毫无根据的问题。 “你知道你练剑天赋其实很好吗?” 不知是不是再安慰史煜。 史煜愣了下,说道:“从没有人这样说过。” 李潇问道:“九剑门的剑法,你练了多少年?” 史煜想也不想便说道:“五年。” 他十岁就跟着韩千叶练剑,如今十五岁。 李潇又问:“练了多少遍?” 史煜说道:“不下万遍。” 想了下,又补充道:“师父说,勤能补拙。” 李潇笑道:“天下万般武功,有大成者,少有天才,大毅力者居多。” 史煜不解,便问道:“为何?” 李潇问道:“你师父韩千叶是天才吧?” 史煜点头。二十多岁就是天下最强的十位剑客之一,当然是天才。 李潇突然笑了,笑的十分狡黠,他说道:“可我杀韩千叶只需一剑,我却不是天才。” 史煜眉头紧皱,抿嘴不语。他很不爱听李潇说的话,可这是事实。 李潇见少年不说话,便不再挑逗,自顾自说道:“你师父成名的时候,我在江湖上连名字都没有,没有人知道李潇是谁,更没有人会觉得我李潇能成天下第一,我知道连我师父都没这么想过。” “你知道我最难熬的是什么时候吗?” 史煜摇头。 李潇便说道:“是我在江湖消失的那十年。” 史煜望向李潇,面露疑惑,他并不知道李潇以前的事情。 李潇苦笑着摇头,说道:“我误杀了我师父,心头有个坎一直过不去,于是我去了晋国南方的大海之滨,在海中巨石上日复一日的练师父传给我的剑法。” “脚下便是浩瀚沧海,隐藏着蛟龙大妖,我每日除了练剑便是与它们缠斗,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直到我的剑气荡平了那座巨石,我才打开心结。” 李潇神采飞扬,他说道:“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何谓师父常说的身外无物,唯有一剑。” “我便回了这座江湖,一路从南海之滨杀到了大夏国,始终没有人能接我一剑。” “我想知道我的剑究竟有多快,我便问剑韩千叶。” “我带着必死的决心而去,没想打却一剑杀了韩千叶。” 李潇突然转头看向史煜,苦笑着问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史煜点头,说道:“我信,但那仍不是让我放下杀你的决心的理由。” 李潇这次笑的很洒脱,他揉了揉史煜的头发,说道:“所以练剑并不一定要天赋的,等你出剑十万次、百万次,你总会让天下人看到你出剑有多快!” 李潇说的豪迈,却不见史煜面容愁苦。 他不是觉得他没法出剑百万,他只是觉得,他练了五年剑九决,才堪堪递出第三式,若练剑百万,真的能问剑天下吗? 难! 但他还是愿意听李潇的,正如师父所说,勤能补拙。 又一天日落。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踩着夕阳走进了昆石镇。 大的左手提剑,腰悬酒袋。小的肩头斜插两柄剑,一柄剑的剑穗左右摇晃。 第六章 栽赃诽谤 昆石镇是金潘国最南端的小镇,也是金潘国面向大晋的门户。 小镇偏居一隅,镇上土生土长的居民不多。更多的是江湖游侠,可谓鱼龙混杂。 李潇和史煜选了一处酒楼休整。 昆石镇还有个特点是没有宵禁,已值亥时,酒楼仍是人满为患,热闹哄哄。 李潇和史煜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是李潇的一个小习惯。 桌上的饭菜很丰盛,李潇视而不见,只管看着窗外默默饮酒。 史煜正在对付一只烧鸡,耳朵却竖的老长,听着附近几桌人高谈阔论当下的实事。 当然最受欢迎的仍是李潇问剑韩千叶。 对于此事,众人各执己见。 有人说:“韩千叶的剑术江湖人尽皆知,却也没几个人真见过,我看啊,就是传的太玄乎,不然也不至于一剑都接不住。” 有人反驳:“我看不是,李潇败了韩千叶之后,又接连败了谢灵,杀了老九剑,只能说李潇太强了。” 立马有人附和道:“是啊,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前几日连云梦城的祁真都败在了李潇手上,最后连剑都丢了,让一个叫兀鹫的占了便宜。” 有人对此表示疑问:“不会吧?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人神秘一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史煜倒对此有些好奇,李潇去找祁真就是前两天的事,当时除了李潇和祁真两个当事人,目睹此事的就只有他和兀鹫以及那个老船夫,所以是谁散布消息?兀鹫还是老船夫? 史煜觉得兀鹫的可能性大一点,以那老船夫见到祁真的表现,断然不会拿这种事到处去说。 在史煜想此事时,那帮酒客便已经议论到了九剑门,甚至提到了史煜。 史煜便竖耳倾听。 “那九剑门真是倒了血霉,本就只有韩千叶一人支撑整个门派,如今没了韩千叶,怕是连三流门派都算不上了吧,以后麻烦可不会少。” “说到九剑门,我倒是听闻一件密事。你们想不想听?”有人打了个哑谜。 立马便有人催促道:“快说,快说!” 那人便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韩千叶有个弟子的?” 有人怒道:“烂大街的事谁不知道?你要说便说,不说拉倒,再卖关子,老子可要揍人了。” “急啥?”那人摆摆手,笑眯眯地喝了口酒,才慢悠悠的说道:“听说李潇能一剑杀了韩千叶,与他那个弟子有关!” 有人问道:“什么意思?” 那人说道:“是他那个弟子给韩千叶下药了!”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立马有人嚷嚷起来:“我就说李潇一个从没听过的怎么可能一剑败了韩千叶,原来是勾结小人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可耻!” 有人比较冷静,说道:“这种无根无据的话谁信?” 捅出此事的那人便说道:“当然有根据,九剑门长老发觉此事逼问韩千叶弟子的时候,也是李潇出手救的他,要说这李潇跟那叫啥来着?哦...史煜,没有关系?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说完这句,他又补充道:“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去九剑门求证,听说史煜那小子跟着李潇去了,如今九剑门已经没这号人了。” “真是养不熟的畜生!史煜那小崽子一点练剑的天赋都没有,韩大剑客收他为徒已是天大的恩情,他竟作出这等禽兽不如的勾当,真是气煞我也!” 有人义愤填膺。 “何止,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那人仍在火上浇油。若是有细心的人多注意两眼,便会发现,散播祁真败在李潇手上之事的,也是此人。 史煜拳头紧握,咯吱作响。正欲起身,却被李潇按住肩头。 李潇漠然道:“由着他们说去吧,现在你站出来,只会被他们的唾沫淹死。” 史煜叹了口气,重重坐下,桌上的烧鸡也没那么可口了。 片刻后,李潇和史煜离开了酒楼。 他们还是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事情。比如金潘国唯一的一处洞天福地即将开启,天下人都可进进入寻宝。 金潘国国土很小,依附着大夏才能堪堪生存。却是这样一个小国,偏偏拥有东洲唯一一座洞天福地——鱼池口。 鱼池口是天下十六座福地之一,虽名列末端,却也是实打实的洞天福地,但凡运气好点的,机缘都不会小。 李潇提出要去看一看,史煜没有异议。如今史煜还太弱小,他比李潇更需要各种机缘。 走在街上,李潇对史煜说道:“我去鱼池口,是去拜访一位故人,到时你自己去寻宝,给你一旬时间,我会在出口等你两日,若是两日后你没来,我就不等了,到时生死自负。” 史煜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潇的酒袋又装满了酒,他将酒袋递给史煜,笑着说道:“想跟我练剑不是那么容易的,其中一条便是要学会喝酒。” 史煜接过酒喝了一口,便立马还给李潇,说道:“可我现在没钱,若是染上酒瘾,买不起酒会很难受。” 李潇在史煜额头敲了下,笑道:“钱是最容易得来的。” 史煜便鄙夷道:“那你为何没钱?” 李潇忽然笑的很奸诈,对史煜说道:“我这就挣钱给你看。” 史煜疑惑不解。李潇也不解释,一把提起他拐入一处小巷。 小巷中,有个山羊胡的邋遢汉子蹲在角落,脸上堆满笑意。他手中提着一个布袋,摇一摇,便有撞击声传出。 山羊胡解开布袋,手伸进去,掏出一块碎银,举在眼前借着月光打量,又放在嘴边咬了一口,这才满意的放进布袋。 这一袋子足有百两,山羊胡子眉开眼笑。这些钱,可够他花好久了。 旁边突然有醇厚的中年人嗓音传来:“好多银子,这位大哥真是富有。” 山羊胡想也没想便说道:“是啊,这些银子都够我喝半年酒了......” 这时,山羊胡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抱起钱袋仓皇后退,警惕地盯着来人。 是一个穿黑袍子的中年人和一个白衣少年。 山羊胡将钱袋护在身侧,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史煜一眼就认出了山羊胡,正是酒楼散播谣言的那人! 李潇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放心吧,我不抢,你自己交过来。” 山羊胡立马怒了,问道:“凭什么?” 李潇挑眉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山羊胡说道:“我管你是谁,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打我钱的主意!” 李潇冷哼道:“我是李潇!” 山羊胡当然不信,讥笑道:“我还是李潇他爹呢,就是李潇他爷爷来了也不好使......” 但是很快他便闭嘴了,因为李潇的剑已经顶在他的脖子上。 山羊胡惊出一身冷汗,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山羊胡颤声问道:“你真是李潇?” 李潇道:“现在信了?” 山羊胡看了眼旁边的史煜,慌忙点头,求饶道:“李大侠,我上有老下有小......” “憋回去!” 李潇瞪了一眼,山羊胡立马闭嘴。 李潇道:“说说吧,酒楼内所说,是谁告诉你的?” 山羊胡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是一个戴斗笠的黑袍人,戴着面罩,看不出长相,他很厉害,一见面就给了我一掌,然后给了我一袋银子,告诉我酒楼内所说的话,让我散播出去,不然就杀了我。” 说完,他立马跪倒在地,头磕的邦邦响,声泪俱下的说道:“李大侠,求你饶过我这一回吧,我也是被逼的啊,不这样干我会死啊。” 李潇沉声道:“你不怕我找上门?” 山羊胡依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说道:“我也不知道李大侠你在镇上啊,知道的话,我是打死都不会这样做的。” 李潇冷冷道:“我不在镇上你就做的心安理得?反正我也不知道是你说的,对不对?” 李潇看向山羊胡。 山羊胡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摇头道:“不敢。” 李潇漠然道:“可你已经说了。” 山羊胡大气都不敢出,就在他以为他必死的时候,李潇突然挑起地上的钱袋,抓在手中,掂了下重量,说道:“银子归我,就当买你的命。” 说罢,带着史煜转身离去。 山羊胡松了口气,刚站起身,便看到一点寒芒闪过。一柄剑刺在他的心口。 “你......”山羊胡嘴角溢出鲜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临死前只听见那一洗黑袍说了句:“我答应放过你,可我的剑不答应啊。” 在山羊胡倒地的瞬间,房顶有一抹黑影闪过。 李潇掠到山羊胡旁边,拔出剑,踩着墙壁跃上房屋,朝着那黑影追了过去。 史煜也赶忙追上去。 李潇一剑递出,出剑如虹,一剑击落黑影。 史煜赶到的时候,李潇蹲在地上。 地上有件黑袍,李潇的剑便插在袍子上。 李潇站起身,拔剑入鞘。对史煜说道:“让他逃了。” 史煜眉头一皱,在李潇的剑下还能逃掉的,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李潇拍了拍史煜的肩膀,说道:“走吧。” 待二人走远后,从角落中拐出一人,那人头戴斗笠,一手捂着胳膊。他看着李潇和史煜离开的方向,喃喃道:“不愧是能败了韩千叶的人,不简单啊。” 第七章 仙路尽头 辰时,日头刚刚爬上山头,昆石镇的居民秉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矩生活。镇上的店铺已经开张,卖早点的粥铺掌柜在门口吆喝。 李潇和史煜没有在镇上逗留,各自喝了一碗粥,在行囊中装满日后所需的吃食,李潇的酒袋也装满了酒,不再是最便宜的劣酒,而是换成了陈酿的花雕。 用李潇的话来说,就是爷现在有钱了,买啥都要买好的,便宜没好货嘛。 史煜也不好多说,毕竟钱是李潇的,该怎么花也是李潇的事,他现在吃喝也都是李潇买单,他就更没有意见了。 跟着李潇的日子远比不上在九剑门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这对史煜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没有被韩千叶带进九剑门之前,他也是个农家出生的泥腿子,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吃百家饭长大。 韩千叶看中了他,无疑是让他这个土鸡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同龄人有羡慕有嫉妒。当然也让他一下成了同辈天才剑客的公敌。 他在九剑门的五年虽说衣食无忧,却也过的不尽如人意。韩千叶收了他这个外人做弟子,九剑门的同辈自然而然疏远他。所以他在九剑门几乎没有朋友。 唯一说的上朋友的,还是没什么练剑天赋,整天拿着扫把打扫书房的同龄少年。 只是那个少年的身份太低了,导致史煜离开九剑门的时候都没能在人群中看到他。 李潇拍了拍史煜的肩膀,将愣神的少年思绪拉回来。 一大一小迎着日出离开了昆石镇。 出了昆石镇,便不再翻山越岭。去往金潘国的管道平坦,偶尔有行人和马车经过,多了几分人烟。 “金潘国并不大,我们走快点,晚上就不休息了,争取赶在明早天亮之前能到京城。”李潇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喝一口酒,他的酒瘾很大。 史煜抖了抖行囊,点头嗯了一声,快步跟上李潇的步伐。 两人沉默无言,走了二里路。或许是太过尴尬,史煜率先开口打破:“李潇,你朋友多吗?” “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以前没成名的时候,交了些酒肉朋友,算得上真朋友的,没几个。”李潇头也不回的说的。 史煜问道:“那金潘国这个呢?” 李潇略一思考,便说道:“算是比较要好的一个。” 史煜又问道:“他是谁?” 李潇喝了口酒,笑道:“是个读书人,也喜欢喝酒,酒量比我差远了,而且酒品不好。” 跟李潇熟了之后,史煜的话也多了,他说道:“能跟你做朋友的,那他一定很厉害咯?” 李潇浅笑着摇头,说道:“功夫一点都不厉害,倒是嘴皮子很厉害。” 史煜点点道:“读书人都这样。” 李潇没有说话,短暂沉默。 史煜问道:“现在的你,放在江湖上,自然是拔尖的剑客,如果跟修行者比起来,大概能到什么境界?” 李潇摸着下巴想了想,才说道:“大概能稳赢太虚境,对上大乘境应该能打个平手。” 史煜愕然,便是李潇这种顶尖的剑客,也只能与大乘境的修士打个平手,如此说来,修道之人被人称作山上神仙也不无道理。 史煜在九剑门五年,对修行者自然不会陌生。 世上除了李潇、韩千叶这种纯粹的习武之人,还有一种人是踏上了修道之路,这类人通常被称为修行者或是炼气士。 他们多在灵气充沛的山上门派修行,很少行走世间,因此被世间凡人当做山上神仙。 与习武之人不同的是,他们有境界划分,由低到高依次是: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 修道十二境,每一境都是一道门槛。 据说炼气士到了金丹境,就可以御风飞行。这点是寻常武人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做到的。 轻功好的武人,如同李潇,是可以短距离踏空而行。但是如同炼气士一般御风飞行,是万万不行的。 但李潇终究是名动天下的剑客,竟只能与大乘境打成平手,那么如此说来,武人似乎比炼气士矮了一截,这倒是让史煜有些惊奇。 “没想到像你这样天下第一的剑客,竟也只能与大乘境炼气士打成平手。”史煜喃喃道,他莫名有些失落。 谁知李潇一板栗敲在史煜头上,疼得史煜龇牙咧嘴。 看着史煜捂着脑袋不明所以的样子,李潇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道:“天下第一其实就是个笑话,世人愚昧,见识短浅,殊不知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哪里是一座天下?不过是一洲之地罢了,我所谓的天下第一,也不过是这一洲之地的第一罢了。” 史煜愣了下,问道:“什么意思?” 李潇长舒口气,说道:“我们所在的这天下,其实不过是海上的一座大洲,也有名字,叫‘东胜神洲’,除了我们这座大洲,与这座大洲一样的大洲,天下还有八座,所以啊,你说我算不算的上天下第一?” 史煜呆在原地,他怎么也想不到,现在所处的天下这般大。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结论,之前在九剑门的时候,连韩千叶也未曾说过。 李潇随手从路边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抱着脑袋边走边说:“天下比你想象的大了去了,但是现在你也不必想那么多,多少人终其一生连这座大洲都走不出去,这些对你来说,还太遥远了,等你啥时候能败了我,再想着去别洲看看吧。” 史煜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道:“那你去过别洲吗?” 李潇撇撇嘴,摇头道:“没有。” 史煜追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李潇嘿嘿一笑,说道:“是我那个读书的朋友说的,他应该是去过。” 史煜有点发懵,便问道:“你不是说他功夫不厉害吗?” 李潇满不在乎道:“我又没说他修行的本事不厉害。” 史煜眼前一亮,问道:“他是修道之人?” 李潇喝了口酒,叹息道:“是啊,而且修为还不低。” 然后李潇便有些懊恼,他继续说道:“当年他御剑跨海而去的时候,我就应该死皮赖脸的跟着,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东洲都没走出去过。” 史煜挠了挠头,问道:“他也用剑的?” 李潇点头说道:“不光我们剑客使剑,他们炼气士也有使剑的,这类人被人称作剑修,与我们不同的是,他们的剑不握在手里,而是在天上飞。” 史煜眼中异彩连连,小小少年立马对能御剑飞行的剑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李潇一巴掌拍在史煜脑门上,笑骂道:“这还没学会走呢,就想飞了?” 史煜尴尬的挠挠头。 李潇便又说道:“以后跟着我练剑,只能是剑客,想去修行,当那剑修,先败了我再说。” 史煜只得苦笑着点头。 此时的少年心中,又埋下了一颗种子。有朝一日,他定要与那剑修一般,御剑跨海而去,到别洲看看。 当然,前提是要先练剑,仗剑走遍本洲才行。 李潇的话最近少了很多,史煜不问他便不说话。于是每次都是史煜打破沉默。 史煜问了个他之前一直想知道,却没有人能告诉他的问题:“李潇,世上既然有神有鬼有妖,那炼气士真的能修炼成仙吗?” 本来之前他是不相信鬼神的,但自打在昆武山碰到那红衣女鬼后,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当然!”李潇点头道,“不然炼气士最后一境为何叫渡劫?渡劫做什么?不就是为了蜕变成仙吗?” 史煜皱眉问道:“那真的成仙的人多吗?” 李潇摇摇头,怅然道:“渡劫破关之时,六道天劫从天而降,过的了是仙,过不去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这道天堑,阻断了多少修行者的登天路,何其难也,别说成仙,便是到达这一境的,天下又有几人?” 史煜漠然。 一入仙途登天路,不进天门便成灰。 却偏偏有多少人,终其一生,连天劫的边都见不到。 修道之人的一生,好像活的比习武之人要累太多了。 “所以啊,修道有什么好的?剑修又如何,成仙又如何,都不如我等剑客出剑随心,杀人随心,喝酒随心。”李潇走在前方,大口饮酒,衣摆飘飘,潇洒快意。 看到这样的李潇,史煜心头惆怅也散去几分。 快步追上李潇,从李潇手中夺过酒袋,痛饮一口,豪迈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李潇一脚踹在史煜屁股上,笑骂道:“指望你杀人,还不是指屁吹灯?少学那读书人拽文嚼字,不过你还别说,这两句诗是真不错。” 史煜挠头而笑,说道:“这不是在李大剑客的熏陶下有所感悟嘛。” 李潇哈哈大笑,大手覆在史煜的脑门上,说道:“不错不错,都学会拍马屁了,有长进,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嘛,朝气蓬勃的多好,成日死气沉沉的算怎么回事?” “不过话说回来,到了金潘国京城,得给你买个酒袋了,不然你小子总抢我酒喝算怎么回事?” 史煜笑道:“我更喜欢葫芦。” 李潇牵起少年的手,大笑不已,仰天灌了口酒,说道:“那就葫芦。” 第八章 一个道士 云梦城。 祁真的府宅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个身穿黑袍,头戴斗笠之人。腰间有一柄青色宝剑,脸上覆着面巾,看不清真容。 祁真坐在石亭中饮茶,对于此人的到来,他丝毫不感到意外,仍是喝完杯中茶,才问道:“你来做什么?” 黑袍斗笠之人坐在祁真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来你这取经,想问问祁大剑客跟李潇过招的感悟。” 斗笠下传出来的是个女人的声音。 祁真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你是来取笑我的,那你可以走了。” 黑袍女子放声大笑,说道:“堂堂云梦城城主,天下剑客第三人,面对一个之前听都没听过的人,连剑都不敢出,你真是丢脸。” 祁真没有搭理她的嘲讽,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李梦,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跟李潇的那点恩怨,李潇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是你庸人自扰罢了。” 这个女人祁真不算熟,却也有所耳闻。 李潇是被他师父收养的,名字也是师父起的。他师父是有个亲生女儿,曾因师父更器重李潇而负气出走,与李潇势不两立。 当年李潇误杀师父,未必没有这个女人的暗箱操作。 李潇那个名义上的师妹,便是如今站在祁真面前的李梦。 李梦冷哼一声,说道:“你一个剑都不敢出的人,也好意思说我?” 祁真针锋相对,说道:“你能在李潇的剑下留条命再说吧。” 李梦眼神冰冷,没有说话。 祁真站起身,拱手道:“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李梦也站起身,说道:“你真的不打算与我联手?若能杀了李潇,你不仅能找回颜面,名气也要比现在大很多,一举两得,为什么不做?” 祁真讥讽道:“若不是你雇人到处散播我败在李潇剑下的事,我的颜面又怎么会丢?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呢,在我还不想对一个女人出手之前,我劝你早点离开。” 李梦握紧拳头,她很想一拳打烂祁真不开窍的脑袋,但她只能忍住。哪怕祁真在李潇跟前连剑都不敢出,可他仍是天下第三人,不是浪得虚名。 祁真快步离开石亭,在走出几步后,他突然驻足,转头说道:“你不要以为你这些事做的很隐蔽,李潇的头脑不比剑术差,他早就知道是你在捣鬼,不然以他的本事,早就一剑要你命了,而不是刺伤手臂这么简单,他不杀你,大概是怕脏了他的剑吧。” 说完,祁真看了眼李梦左臂上的伤口,头也不回的离去。 李梦盯着祁真远去的背影,眼神晦暗难明。 …… 金潘国,京都。 金潘国京城的城楼修的气度恢宏,一眼望去,皆是青砖墙,白玉阶,琉璃瓦。五十步一城楼,十步一守卫。 金潘国的京城如今格外热闹。 进出城门的,皆是平时很难见到的“山上神仙”和江湖豪客。 有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哥,有大刀阔马的粗壮汉子,更有气质出尘的山上仙子。 一个小国的京城,能聚集这么多人,都要归功于离着京城不远处的鱼池口福地。 再过三天,便是鱼池口福地对外开放的日子。 城门外,有腰间悬剑的黑袍中年大步而行,身边跟着个背负双剑的白衣少年。 正是从金潘国最南端的昆石镇赶来的李潇和史煜。 “这金潘国国土不大,京城倒是气派。”史煜驻足城门前,眯眼看向城楼。 “气派是气派,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个花架子,挨不挨得住我一剑。”李潇不以为然,悠哉悠哉的向城中逛去。 史煜快步跟上。 进了城,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街上商贩成群,不同于其他城镇,这里的商贩卖绸缎点心的不多,反倒是卖宝甲宝剑、秘籍符箓的居多。 史煜驻足在一处符箓摊位前,捻起一张左右打量。在九剑门的时候他就听说过符箓,是道家一种玄之又玄的学问。只是此时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符文,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客官真是好眼光,您手里这张符箓,是‘百符经’里记载的一种上等符箓,名‘御风符’,贴在脚底便可御风而行,实在是外出远游的必备之物啊。”摊主立马眉开眼笑,指着符箓给史煜介绍其作用,十分殷勤。 史煜看向李潇。 李潇喝了口酒,不以为然。对他来说,这种品质的符箓,如同鸡肋。 史煜便问摊主:“怎么卖?” 摊主两只手摊开,放在面门两侧,说道:“十两银子,童叟无欺!” 史煜嗤之以鼻,不动声色的将符箓放回原处,看也不看那摊主的眼神,起身就走。 身后传来了摊主的声音:“客官,诚心要的话可以便宜……” 史煜并未回头。 就在史煜和李潇一前一后在街上瞎逛时,街上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 李潇拉着史煜的胳膊闪到一边。 只见不远处烟尘滚滚,一个佩刀的女子带着扈从纵马狂奔。 街上行人纷纷向两侧散开,有闪避不急的,便被撞倒在地。 不远处有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背对着骑马人的方向缓慢前行,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很快整条街上的行人都靠向两边,等老太太察觉异样的时候,为时已晚。 佩刀女子的马离着老太太不足十步,那嚣张跋扈的女子也没有勒马的意思。 老太太被吓得瘫坐在地。 史煜正欲动手,却被人抢先一步。 有个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凭空出现,挡在二者中间。只见他双臂伸展,道袍无风自动,两袖鼓鼓,如有乾坤。 佩刀女子非但不收敛,更是咧嘴而笑。她一鞭子抽打在马背上。在她眼里,这个不知好歹的道士,已经是她马蹄下的肉泥。 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那道士一掌覆在马面上,轻轻一按。 却是这轻飘飘的一掌,生生将那匹马按倒在地,屈膝跪在道士身前,膝盖已然碎裂。而那道士纹丝不动。 佩刀女子被惯性带出,擦着道士的身子而过,在地上翻滚两圈,才稳住身形。 她站起身,拔刀指向道士,喝道:“牛鼻子,你找死?” 她的一众扈从将年轻道人团团围住。 “没点眼力见的东西。”李潇摇头叹息,在他眼中,那佩刀女子已是死人。 果不其然,那道士一瞬间便来到女子跟前,一掌握住她的脖子,生生将她从地上拔起来。 “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你也配活在世上?”年轻道士目光如炬,声如洪钟,一字字敲在佩刀女子心头。 佩刀女子脸色涨红,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一旁的扈从急了,沉声喝道:“快住手!她可是当朝皇帝最疼爱的三公主!” 众人了然,金潘国三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皇帝的溺爱让她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自幼便视人命如草芥。 年轻道士面色讥讽,看向扈从,问道:“那又如何?” 说着,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金潘国三公主痛苦哀嚎。 扈从脸色阴沉,厉声喝道:“你想与我金潘国为敌吗?” 年轻道人讥笑道:“你以为我不敢?一个大夏的狗腿子罢了,以为我会怕?我倒要问问你们皇帝老儿,这些年我不在,胆子怎么这么肥了?” 说完,便提着金潘国的三公主拔地而起,向着金潘国皇城的方向御风而去。 街上,那老太太尚未回过神来。三公主的扈从也顾不得老太太,匆忙上马,向皇城追去。 李潇拍了拍史煜的肩膀,说道:“走,带你看出好戏。” 史煜点点头,李潇便一手抓住他的后领,纵身跃上城楼,踩着屋檐向皇城的方向奔去。 李潇和史煜停在一处高高的飞檐上。 史煜说道:“为了一个老太太,那道士就杀进皇宫,有些太不讲理了吧。” 李潇微微一笑,说道:“山上人做事,哪有道理可言?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武当山的某位高人,武当山与金潘国皇室渊源极深,怕不是为了一个老太太那么简单。” 史煜挠挠头,便不在说话,这世上的恩怨情仇,不是他这个小脑瓜子能想明白的。 皇宫中。 年轻的灰袍道士破空而至,一掌砸下。 金潘国皇室重金请人打造的剑阵自行开启,一柄柄剑气凝成的长剑冲天而起,如雨点般飞向年轻道士。 灰袍大袖一挥,又是一掌砸下。 这一掌声势浩大,竟是凭空出现阵阵波澜。 轰然一声在皇宫炸响,震耳欲聋。竟是一掌破开了金潘国花费百年时间打造的剑阵。 皇宫中顿时陷入恐慌,太监、宫女乱成一片。 “赵之秉,滚出来见我!” 一声爆喝在皇城中炸响。 皇宫中人纷纷抬头望去,想看清是何人直呼皇帝陛下名讳。 不久,便有一个穿着儒衫的老人现身屋顶。却不是金潘国皇帝,而是皇帝最器重的相国。 儒衫老人一手负后,一手抚须,对宫中惨象视而不见。他笑眯眯的看向年轻道人,说道:“王勉前辈,好久不见。” 第九章 裤子脱了 人有百年寿,国无百年宁。 今日的金潘国就迎来了百年来的第一场大灾难。 有人闯入皇宫,废了皇宫中的护城剑阵。 灾难因金潘国皇帝而起,那最小的公主,不过是爆发的节点罢了。 山上的修道之人,一般不过问人间世。当然也有例外,而这金潘国与武当山便是这样一个例外。 金潘国的皇帝也是个修道之人,至今已掌政过百年。而他自己的年龄,也不能以常理论之。这一切,都要从武当山收了一个皇子修道开始说起。 百年前,武当山掌教收了个天资出众的徒弟。此人天赋力压当时所有同辈,成了武当第一个年仅二十岁的金丹修士。 那时,没人知道,这个少年其实是金潘国的小皇子赵之秉。 金丹境的赵之秉没多久就叛出师门,回到金潘国,凭着一身修为,蛮横的将他的皇兄从皇位上逼了下来。 等他在武当的恩师发现此事的时候,为时已晚。 武当那位掌教,便亲自下山走了趟金潘国。没有知道那个皇帝跟他的师父说了什么,离开金潘国的时候,赵之秉还好好的坐在皇位上。 只是不久武当便传出消息,掌教已经与这位曾是山上修士的世俗皇帝达成一致。他可以继续做他的皇帝,但是不可再修行,若是辖地民生哀怨,掌教会亲自出手打杀。 赵之秉自然不敢,也没有任何异议。 武当山掌教的决定看似是对赵之秉的一种约束,实则也是一种袒护。 东胜神洲的天下,是儒家的天下。规矩都是儒家定的,在这个规矩内,世俗间的皇帝不可踏上修行路便是一条重中之重的戒律。 如赵之秉这般情形,落在儒家圣贤手中,唯有一死。 可武当山那位掌教横插一手,硬生生将这件事变成了武当山的家事。便是儒家圣贤再强硬,也不可能对早已大乘境的武当山掌教出手,便只能默认了他的做法。 这也便是坐拥一座福地的金潘国附庸大夏,却一直没有被野心勃勃的大夏铁骑踏平的原因。 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了解武当山那位掌教的便知道,这位掌教真人,对赵之秉这个不孝徒弟真是喜欢的紧。 掌教的大徒弟是当时东洲第三的天才,当时便已是合体境修士。便是这样一人,却被那掌教派来盯着赵之秉,可谓相当大材小用。 说是监督,实则更有护佑之嫌。当然也有人猜测,这与那金潘国境内的鱼池口福地脱不了干系。 更有人放出言论,武当山是想将鱼池口福地变成自家的福地。 武当对此没有回应,由着他们说去了。 十五年前,这位大师兄瓶颈松动,有破镜的迹象,便赶回武当山闭关。 谁知这一去便是十五年,如今再回来时,便看到了街上被人称作三公主的少女纵马行凶一事,怎能不让他气愤? 武当山这位名叫王勉的大师兄,虽看上去年轻,实则已经是活了二百载的老妖怪。 当然,与他师父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修道之人的寿命远不是习武之人能比得上的。 金潘国皇宫的上空,那位灰袍的年轻道人悬在半空,一手提着个少女,一手负在身后,看向屋顶出站的那个儒衫老人。 此人名叫董子淳,是个儒家门生,也是金潘国如今的相国大人。 王勉丝毫不将这个元婴境的相国大人放在眼里,冷笑道:“怎么?赵之秉做错了事,不敢来见我,让你来顶缸?” 儒衫老人说道:“前辈说笑了,圣上身体有恙,才没能出来迎接。” 董子淳看着年迈,实际上才王勉的一半,便以前辈相称,旁人听起来却有些别扭。 “你放屁!”王勉骂道,“赵之秉什么德行我不清楚?你下去告诉他,不亲自出来迎接,我就将他这心爱的女儿从这儿摔下去。” 董子淳面露难色,在他为难之际,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让他松了口气。 “师兄何出此言呐,你喊一声,我来了便是,难不成我敬爱的大师兄来了,我还能缩在宫中?那岂不是大不敬?” 一袭黄袍的中年人落在房顶,头上带着金冠。此人面容干净,横眉剑目,袍子上绣着龙纹,不用想便知是金潘国的皇帝,王勉的师弟。 董子淳拱手作揖道:“见过陛下。” 一袭黄袍摆摆手当是应答。他满脸笑意,目光始终落在王勉身上。 王勉一步踏出,瞬间便来到赵之秉面前五尺处,手仍揪住少女领口,问道:“你是怎么教的女儿?想让我替你清理门户?” 金潘国的小公主面色惊恐,显然给吓得不轻,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向她的父皇投去求助的目光。 赵之秉面露苦笑,躬身说道:“养不教父之过,婧儿变成如今这般,都是我的责任,请师兄责罚。” 王勉拽着小公主走到赵之秉面前,说了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 “裤子脱了,教你做人!” 赵之秉面容愁苦,却又不敢不从。只得将裤子拽下来。 皇宫之上,便发生了令人忍俊不禁的一幕。 堂堂一国之君,光腚站在屋檐上,任由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一脚脚踹在屁股上。 相国董子淳在一旁憋笑,面色涨红。 不远处,与李潇并肩坐在檐上的史煜满头黑线。本以为跟着那道人过来,定然会看到一场惊世大战,至少也能看到高手之间的捉对厮杀,谁知却看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恶趣味。 李潇笑得合不拢嘴,喝了口酒,差点呛个半死,指着那处屋檐说道:“这个道士真有意思,对我胃口,有机会一定要跟他做朋友。” 史煜不管是在九剑门,还是之前孤身一人的时候,都算比较懂事的,又性格严谨。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便觉得不忍直视。 “走吧走吧,无甚意思。”史煜摇头叹息,没有看到一场高手大战,令他甚是惋惜。 李潇大笑着拍了史煜脑袋一巴掌,便提着他的领口离开了皇宫。 接下来便是人家的家事了,再看下去实在不礼貌。 回到街上,李潇将酒袋递给史煜。 史煜便接过喝了一口,他已经不排斥喝酒了。果然就如同李潇所说,喝多了就习惯了。 将酒袋还给李潇,史煜问道:“为何那道人不下手重一点,以我来看,这样的教训,不痛不痒,不见得那皇帝能放在心上。” 李潇没有回答史煜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在在这样一个皇帝的统治下,金潘国民生当如何?” 史煜摇摇头,叹息道:“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潇却说道:“恰恰相反,金潘国民众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少有人对这个皇帝有怨言。” 史煜瞪大眼睛,看向李潇,问道:“这是为何?” 李潇喝了口酒,说道:“赵之秉的皇位虽是篡权得来的,但事实上此人不论治国还是利民,都做的滴水不漏。而且这个皇帝从不仗着武当山这座大靠山开疆扩土,自赵之秉当上皇帝至今,没有发生过一场战争,既然没有战争,百姓能有什么怨言?人们所追求的,不就是一个天下太平?” 史煜略一思索,便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李潇继续说道:“赵之秉做的一件错事,便是对操劳一生,生出了寻常老人都会有的那种心思,对他最小的这个女儿太过溺爱了,导致她在京城肆无忌惮,这也是金潘国的百姓唯一能诟病这位皇帝的了。” 史煜立马就想通了,微微皱眉,摸着下巴说道:“如此说来,那老太太便是给那小公主真撞死了,也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澜,本就是个将死之人,若是皇帝因此给了笔钱财,说不定老太太的家人还会对皇帝感恩戴德。” 李潇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感慨道:“身在九剑门这种山上宗门,能有这种觉悟,不容易啊。” 史煜轻声说道:“在被师父带到九剑门之前,我的命比那个老太太还要低贱。” 李潇看向这个目光坚毅的少年,突然心头酸涩。他也想起了被师父收养之前的日子,与这个少年的经历何其相似。就像水中浮游,任谁都能轻易捏死。 路边有摆摊的商贩在卖酒具。 李潇突然想起史煜想要个喝酒的葫芦,便牵起少年的手向那摊位走去。 史煜不明所以,等走到跟前,李潇指着地上的一排葫芦,对他说道:“挑一个吧,都不满意的话,我们再去附近的铺子里看看。” 史煜顿时了然,他随口说的一句话,李潇竟放在心上。 这一刻,十五岁的少年竟鼻头一酸,险些有眼泪落下。 多少年没有人关心过他?史煜记不清了,在他的记忆中,除了很小的时候关心他的父母,便是师父韩千叶。 如今多了个李潇,反而有些不适应。 许久没有的到回应,李潇低头看去。见少年在愣神,便一个板栗敲过去,笑道:“怎么?不想要了?那我可能省下一笔银子了。” 史煜赶忙挑了个样式古朴的葫芦抱在怀里,嘿嘿傻笑。 第十章 伴生飞剑 昆石镇。 鱼池口福地结界即将解开之际,昆石镇已经没有几人留下。 这一日,有两名背剑女子踏进了小镇。 前面一人青衣覆甲,暗色长发,马尾高高扎在头顶,英姿飒爽。 她身后背着一把宽大巨剑,剑身纹刻密密麻麻的古朴符字,粗壮的剑柄上镶嵌一颗硕大青色宝石。 她脸上有青色绸子覆住双眼,样貌年轻女子竟是个盲人。 跟在她身后的女子一袭贴身黑袍,体态婀娜,头戴斗笠,面上覆着青纱,眼中若有秋波流转。 正是离开云上城不久的李梦。 走在李梦前方的背剑女子,是她的二师姐。 当年李梦在离开断魂涯之后,便入了以女子剑修名动天下的玉剑宗,踏上修行之路。 李梦的修行资质不算差,虽没能入了宗主的眼,却也被一位长老收为关门弟子,在玉剑宗地位并不低。 玉剑宗除了那位女宗主,还有三人的名气极大,便是盛名天下的“玉剑宗三姐妹”。三人皆是宗主的嫡传弟子,也都在东洲最具天赋的剑修十人之列。 宗主大弟子林鸢霏,人称舞剑仙,驾驭六柄飞剑。与人战斗时,六柄飞剑扇形排开身后,如花绽放,井然有序,美不胜收。加上其独有的身法,更如翩然起舞。故而“舞剑仙”之名,实至名归。 二弟子周雯,身背一柄宽阔大剑,出剑大开大合。只是少时便双目失聪,仅凭双耳感知周遭环境,算是个不小的瑕疵,却丝毫不影响她练剑。因性格飒爽,被人称作“武剑仙”。 风仙子朱妗,在三姐妹中,无论年龄还是辈分都最小。却是三人当中姿容最出众的,剑术当然也不低,却远不及其容貌名气大。在修道之人当中,乃是公认的第一人,更是山上男子梦中女神。 有了这三人,玉剑宗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东洲修道种子前十人,玉剑宗独占其三。虽称不上东洲第一门派,却也名列前茅。 李梦这等姿容与天赋都一般的,与这三人比起来,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此时,走在李梦前方的背剑女子,便是玉剑宗大名鼎鼎的武剑仙周雯。 两人都是从大晋境内的玉剑宗而来,赶赴金潘国京都鱼池口福地。在这途中,李梦多次离开,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周雯性格简单,对于他人的是从不上心,只要没有误了进去鱼池口的时间,她自然不会说什么。 进了昆石镇,二人找了处酒楼稍作休整。 李梦便借口添置必需品,独自离开酒楼。 临别前告诉周雯,她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对此周雯只是喝茶,即无认同,也无异议。 实际上,周雯对这个心思极多的同门师妹观感不佳,以至于一路上都是惜字如金。只是师门的安排她也只得服从,不然她是段然不会跟此人同行的。 此番前去鱼池口,除了为自己争取机缘,更多的是帮助同门其他天赋过人的弟子,因此三姐妹没能同行,各自带了一位同门师妹。 周雯透过窗户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不由思绪万千。 她的宗主师父在她们离开前已经去闭关,冲击那玄之又玄的渡劫境,不论冲关成与不成,都会让出宗主之位。只是具体是谁接任,却没有明说。 最名正言顺的自然是她们三姐妹,可就她们三人的境界而言,却是差太多了,便是真将那宗主之位拿到手,也不一定保得住,保不齐还要搭上性命。 玉剑宗远没有表面那般平静,内部觊觎宗主之位的人不在少数,若是宗主顺利破关还好,若是破关失败,这波人便要坐不住了。 为首的,就是那李梦的师父,这位表面“德高望重”的长老,已是洞虚境的剑修。 而他们三姐妹中最强的林鸢霏,也不过是个元婴境罢了。 毕竟她们天赋再好,也只不到三十岁,与那些老妖怪比不了。 一个宗门若是有个元婴境的宗主,说出去也不会太好听。 周雯长叹口气。 她如今是金丹瓶颈,就盼着这次鱼池口之行能有所收获,早日破开瓶颈,境界上一分便多一分底气。 李梦离开酒楼后,拐进一处巷弄,早有一个蓑衣斗笠的白须老人等在那里。 见到此人,李梦抱剑行礼道:“弟子李梦,见过师尊。” 若有玉剑宗的弟子在此,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李梦嘴里的师尊,压根就不是玉剑宗那位长老。 白须老人摆摆手,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李梦躬身说道:“回禀师尊,李潇与韩千叶弟子暗中勾结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相信要不了多久,李潇便会千夫所指,只是拉拢祁真一事……” 不待她说完,白须老人便一瞪眼,骂道:“废物!” 李梦立马单膝跪地,寒蝉若禁,颤声道:“弟子无能,请师尊责罚。” 白须老人却摆摆手,说道:“算了,此事就此揭过,若我接下来吩咐的事你办不好,那你就为那玉剑宗的老婆姨养老吧,别再回来了。” 李梦身形压的更低,轻声道:“弟子领命,定不负师尊所托。” “起来吧。” 白须将一个小纸筒丢在李梦脚下,转身离去。 仍有声音在李梦耳边回荡:“按照纸上所说去做,给你三旬光阴,若鱼池口谢客之前还没做好,便不用来见我了。” 等到那蓑衣斗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弄,李梦才敢站起身来。 她看着老人离去的方向,神色复杂。 …… 金潘国京城。 有个背负玄色宝剑的年轻女子驻足城门前,抬头看向城楼。 在城楼的屋檐上,有个腰悬佩剑的白衣男子也在看着她。 女子一身素装,看似只有二十岁的容貌,却满头白霜,朱唇皓齿,面容动人,眼神却冷若冰霜。 城头上男子一头乌黑长发,面露张狂之色,率先开口道:“赫连雪,冤家路窄,早就知道你会来,没想到来的这么晚,让我一顿好等啊。” 素装女子冷哼一声,说道:“着急送死?” 白衣男子冷笑道:“谁死还不一定呢!” 名叫赫连雪的女子也是直爽性子,二话不说,心念一动,背后长剑便自行出窍,刺向城楼上的男子。 赫连雪紧随其后,一跃而起,一拳递出。 白衣男子狂妄至极,危难之际,大笑出声。 他双目通红,衣衫鼓鼓朗朗,如有风在衣中。他手捏法决,腰间佩剑出鞘,悬在空中,一化二,二化四,生生幻化成八柄剑悬在空中,有两柄剑迎上破空而至的玄色长剑,另外六柄皆是向着赫连雪而去。 赫连雪出拳如洪,将那六柄剑接连击退,却耐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攻势,逐渐有些力不从心。而她那柄长剑,被白衣男子幻化的两柄飞剑缠住,无法脱身。 若继续缠斗下去,必定是她输,但她不得不撑下去。 她赫连雪是玹机城城主嫡女,性格孤僻,一向独来独往。 那白衣男子是万兽山嫡系。玹机城与万兽山本就是世仇,加之二人皆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每次都有分出生死的趋势,只是之前每次出行都有长辈陪同,一直没能实现,今日却不同了。 赫连雪是偷偷跑出玹机城,孤身一人。 白衣男子有长辈跟随,虽不好直接出手,却也不介意放纵这个晚辈,杀了赫连雪最好,杀不掉恶心一下也是不错的。 赫连雪唯有寻找破绽杀了白衣男子,否则等着她的,唯有一死。 万兽山在东洲名声并不好,只因此地的主人是妖族,并且山中弟子皆是妖族,人族弟子寥寥无几。 而在众多妖族弟子当中,有一个天赋极高的剑道种子,年纪轻轻便进了东洲修道天赋十人之列,便是此时与赫连雪厮杀的白衣男子。真身是只白雕,本名白颂。 东洲妖族,唯有此人入了榜单,足可见其实力强大。 白颂的手段当然不止如此,除了一柄能幻化的飞剑,他的某处窍穴当中,还藏有一柄伴生飞剑,这是剑道种子的标配,也是判断能否称为剑道种子的主要依据。 这类剑道种子,出身的那时起,窍穴中便生出了伴生剑,只要不中途夭折,注定要名动天下。 与这种人为敌,当然不是件好事。可赫连雪却从出生起便有这样一个生死之敌,且次次平手,并无败绩。 这次却悬了。 之前她与白颂境界相当,几乎每次都是同时破镜。但是这次,白颂显然比她更早踏入金丹境。 确认了这一点,赫连雪终于不再藏拙,心念一动,另一柄玄色长剑凭空出现在白颂身后,一剑刺向白颂后心。 白颂背后一凉,急忙闪避。虽避开要害,却仍被刺伤肩头。 一击不成,长剑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在赫连雪身侧。最先飞出的玄色长剑也脱身而回,被赫连雪握在手中。 悬在赫连雪身侧的那柄长剑,与握在手中的长剑一般无二,只是手中所握之剑更有质感,悬空长剑却是个虚影,并非真实存在。 城头上,白颂心有余悸的看向赫连雪,沉声道:“伴生飞剑!” 第十一章 行侠仗义 金潘国京城中有个名气很大的书楼,名“林间书斋”,虽是私家书楼,却一直对外开放,准许外人进入,看上对眼的,价格合适,还可以收入囊中。 此时,李潇便带着史煜进了藏书楼,进去之后,两人便各自翻看。 书楼极高,有三层,第一层都是儒家典藏书籍,二层是剑谱,三层是对修士有用的修行法门。 圣贤书对史煜而言并无作用,他便直奔二楼而去。 左右翻看近一个时辰,没有找到合适的书籍。李潇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身后。 他手里带着一本书,塞进史煜怀里,说道:“这本剑谱虽不算上等剑谱,但是对如今的你而言最合适不过。” 史煜满脸疑惑的看了眼书籍,上书“双生剑术”四个大字。 翻开第一页,他便了然,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此剑术为双手剑,练剑前需准备两柄剑。” 简直就是为史煜量身打造? 他身后的霜降、惊蛰两柄剑,若是练习寻常剑法,便总有一柄剑闲置,不论闲置哪一柄,都是暴殄天物。 如今有了这剑谱,无异于雪中送炭。 史煜看向李潇,说道:“价格可能不便宜。” 李潇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说道:“我们现在有的是钱。” 史煜点点头,便不再说话,虽然一直吃李潇的,花李潇的,让他很不好意思,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不了以后长本事了还上便是。 书楼中的书籍没能入了李潇的眼,所以两人付了钱便离开了书楼。史煜那本双生剑术花了二十两银子,比预想的要好一点。 在走出书楼的一瞬间,李潇突然向着城门的方向望去。 突然,他笑了笑,对史煜说道:“走,带你去看场好戏。” 史煜不明所以。 李潇也不做解释,将少年夹在咯吱窝,便一跃而起,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两人落在一处城楼上,史煜顺着李潇视线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男一女二人在捉对厮杀。 皆是二十岁的模样,男的一身白衣,已经染血,驾驭八柄飞剑,出剑凌厉。女的头发霜白如雪,手中握着一柄玄色长剑,身畔悬着一柄虚化的飞剑。 正是玹机城的赫连雪和万兽山的白颂。 赫连雪的状况显然不如白颂,即便是祭出伴生飞剑,也仅能与白颂打成平手。况且,那白颂的伴生飞剑还没有祭出,若真逼的白颂全力出剑,死的也必然是赫连雪。 史煜向李潇投去疑惑的目光,这等境界的修士厮杀,对他当然很有吸引力,但是李潇见惯了大场面,为何会对这两人的争斗感兴趣? 李潇视线落在城墙上,史煜顺着视线望去,那里有个麻衣老人负手而立。 史煜问道:“这老头不对劲?” 李潇笑道:“是那白衣年轻人的扈从,我得看着点。” 史煜看向李潇,问道:“是你的熟人?” 李潇摇摇头,说道:“不是,不过与白衣少年厮杀的女子是我的一个...晚辈,我与他的父亲算是半个朋友。” 史煜又问道:“你要帮她吗?” 李潇摇头道:“晚辈之间的较量,我不好插手,若是那老东西暗中出手,我便教他做人。” 史煜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城下,暗中有不少人关注这处战场。更有些赌棍赌徒聚在一起,开始押注胜负。 赫连雪的伴生飞剑杀伤力不小,比之手上那柄剑要更加凌厉。白颂便不得不将八柄飞剑分出四柄来纠缠那柄伴生飞剑,而剩下的四柄,拖住赫连雪不让他近身。 赫连雪的剑术大开大合,那柄玄色长剑握在手中之后,便始终像习武剑客一般战斗。而那白颂虽是剑道种子,却没有太修行近身搏斗的剑法,若是给赫连雪近身,保不齐还真要输。 此时白颂不是不想祭出伴生飞剑,只是此时若是祭出飞剑,便是将压箱底的本事全都用了,若是杀不掉赫连雪,在让她逮住机会,怕是更加难缠。 赫连雪虽看上去狼狈,实则尤有余力。白颂是想消耗赫连雪的体力,再找机会祭出伴生飞剑,一击毙命。 这场大战持续了很久,赫连雪终于略显体力不支。 白颂抓住机会,终于现出了伴生飞剑。 与其说是一柄剑,倒不如说是一抹白虹。长三尺左右,耀眼刺目,并无实质剑体。 这柄“剑”出现的一瞬间,白颂脸上露出冷笑。 白虹速度极快,瞬间便刺向赫连雪的面门。 然而下一刻,城墙上那老人却突然惊呼出声。 “小心!” 城墙上麻衣老人一闪而逝。 原来那赫连雪的身影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却已在白颂身后。 她一剑刺向白颂后心。 麻衣老人蓦然现身,一掌打在赫连雪胳膊上,直接打的她横飞而出,重重摔在城墙上。 白颂额头渗出冷汗,若不是麻衣老人出手,他怕是已经死在赫连雪剑下了。 麻衣老人手中捻这一张黄纸,沉声道:“是破空符,怪不得。” 破空符是上等符箓,可瞬破虚空。 白颂面露狰狞之色,看向重伤跪地的赫连雪,说道:“好深的城府!” 赫连雪嘴角有鲜血溢出,但她的脸上依然挂着讥笑,嘲讽道:“万兽山的风气果真是好,小的打不过便有老畜生帮衬,我玹机城自愧不如。” 麻衣老人这一掌出手不轻,几乎是打断了赫连雪的左臂。更有内劲震到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那麻衣老人却皮笑肉不笑,说道:“那又如何?” 麻衣老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要再次出手解决了这个玹机城的嫡传。谁知却有一个中年人挡在赫连雪面前。 那人一袭黑袍,手握一柄剑,正笑眯眯的看着麻衣老人。 “老东西你要不要点脸,你一个活了百年的老畜生,欺负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你害不害臊?” 黑袍人斜眼看着麻衣老人,一开口便是讥讽。 “你是谁?”麻衣老人眼中闪过一抹杀气,冷冷的看向黑袍人。 黑袍人便说了句极为不要脸的话。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李行侠!” 行侠仗义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老子管你是谁!”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麻衣老人,他一瞬间便来到黑袍人面前,全力一拳递出,看架势是想一拳将黑袍人解决。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黑袍人竟不躲闪,不见如何动作,剑握在手中。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有鲜血溅出。 黑袍人剑已入鞘,看也不看那麻衣老人,径直向白颂走去。 麻衣老人轰然倒地,脖子上有一道血痕,一个剑客,杀了一名炼气士,一剑封喉! 围观之人目瞪口呆。 最惊讶的要数白颂,别人或许不知道麻衣老人的境界,但他一清二楚,那可是合体境的修士,竟被此人轻易手刃? “你...想干什么?”白颂看到黑袍人向他走来,慌忙后退。 黑袍人一巴掌过去,白颂便倒飞而出。 等白颂挣扎着爬起来后,黑袍人笑眯眯的说道:“这一巴掌,是替我那西玹机城的半个朋友,还上你家老畜生方才那一掌。” 说完,便向赫连雪走去。 早有一个白衣少年从城头跳下来,搀扶起重伤的赫连雪。 “你...你是李潇!”白颂突然指着黑袍人喊道。 他想起了山主告诉他的一件事,那玹机城的城主,与江湖剑客李潇些交集。 寻常剑客,能一剑杀了合体境炼气士的,也唯有李潇! 当然,榜上前十人或许都能做到,但决做不到这么干净利落。 周围观战之人瞬间了然,若是李潇,那便合理了。 有仰慕李潇的人激动不已,大声喊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李大剑客出剑,真是没有白活啊。” “也唯有李大剑客,不将这些所谓的山上神仙放在眼里啊。”有人附和道。 “这些山上人狗眼看人低,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真是解气啊!” 有人一句话惹得周遭围观的炼气士怒目而视,感觉到周围人的异样,那人又笑眯眯的赔罪。 而李潇,已经与那白衣少年,搀扶着赫连雪向城中走去。 李潇这次十分大方,在城中最好的客栈定了两间房。 将赫连雪搀扶坐在床上,李潇便做起了甩手掌柜,对史煜说道:“照顾她的重任就交给你小子了,这种细活我这种粗人实在做不来。” “可男女有别,怕是这位姑娘会不自在。”史煜微微皱眉,看向赫连雪。 李潇一巴掌拍在史煜脑门上,笑骂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怕什么?要是换成我那才会不自在。” 随后转头看向赫连雪,笑道:“你说是吧。” 赫连雪强忍痛意笑着点头,对史煜说道:“先行谢过小公子了。” 而后她对李潇抱拳道:“谢过李大哥救命之恩。”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李潇摆摆手说道,“我与你爹投缘,况且那万兽山的老畜生实在不讲武德,任谁都看不下去。” 赫连雪颔首一笑。 李潇向史煜交代了些事情,便离开房间。 临走前对史煜说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去拜访我那位好友,鱼池口的结界也会开放半旬,可以先让赫连姑娘养几天伤,之后你带着赫连姑娘一同前去,没有我的陪同,多加小心!” 史煜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点头答应下来。 第十二章 不如练拳 鱼池口的结界开启,慕名而来的人便都赶往鱼池口,京城中便萧瑟了许多。 街上某处药铺,有个白衣少年提着一包药离开了铺子。 少年今日没有背剑,陪伴一路的两柄剑留在了客栈中。 史煜早上起来,去敲李潇的们的时候,久久无人回应,推门而入后才发现房中空无一人,被褥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铺上,床上有个布袋。 李潇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袋银子。 昨天夜里,赫连雪睡在床上,史煜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却也睡得香甜。 早早起来,拿了李潇留下的钱袋便离开了客栈,走了时候顺路问了声掌柜,才知道李潇走的时候将两间房又留了三日。 “少年,鱼池口结界已经放开了吗?”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史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背着大剑的目盲女子,和一个穿黑衣戴斗笠的女子并肩而立。 史煜点点头,微笑道:“已经开了,两位早些去吧,不然好些机缘给别人先得了去了。” “多谢!” 两人道过谢便向城外而去。 史煜背对二人,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进客栈的时候,碰到个奇怪的人。那是个灰衣束发的小道人,看上去跟史煜年龄差不多。 小道人在踏出客栈的时候看到史煜,与他素不相识,却点头致意。 史煜只得点头回应,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认错了人。 回房间的时候,史煜问掌柜借了个药罐,用来熬药。 停在房门口,史煜敲了敲门,听到屋内女子应了声“进来”。 这才推门而入。 赫连雪已经起来洗过脸,坐在床沿上,见到史煜进来后,朝他微微一笑。 史煜报以微笑,将药包放在桌上,说道:“你先休息下,我去熬药,好了叫你。” 赫连雪点点头。 史煜便将药包拆开,药材倒进药罐中。 熟门熟路的掏出火折子点燃火盆,对着火苗吹两口气,等火燃起来,便拿着药罐下楼接水。 上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根干柴。 将干柴塞进火盆中,又将药罐放在上面,这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 看着史煜熟练的操作,倒是坐在床上的赫连雪有些好奇了。 这少年无论穿着还是佩剑,都不像是穷苦出生,怎的对这等粗活做的这般熟练? 便忍不住问道:“你经常熬药?” 听到赫连雪问话,史煜转头看向她,笑了笑,说道:“很小的时候,母亲卧病在床,每天都是我在熬药。” 说到这个,史煜就想起了五六岁的时候,那时他的父亲走的干脆,可他的母亲却卧病在床好久,受了好多罪才带着不舍离开人世。 看到史煜心情有些低落,赫连雪便不再多问,转移话题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史煜。”史煜微笑道,“你呢?” “玹机城,赫连雪。”赫连雪两手拄在床沿上,视线落在少年的脸上。 玹机城,史煜听说过,据说最初是墨家为了抵御万兽山的妖族而建,后来东洲儒家的圣人与妖族达成某种协议,致使妖族与人族井水不犯河水,玹机城便起不到原有的作用了。 只是毕竟当初与万兽山厮杀最狠的便是玹机城,因此二者之间一直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史煜大概是想通了其中关节,便也猜出了城门口与赫连雪捉对厮杀的白衣男子大概身份。 见史煜不再说话,赫连雪便问道:“你与李大哥是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问题,史煜只能苦笑,怎么说呢?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是半个师父?好像都不对。 便说道:“是个......不算朋友的朋友吧。” 赫连雪微微蹙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不过却也没有多问。 赫连雪不说话,史煜便更加沉默,干脆从怀里拿出那本自林间书斋得来的剑谱,研读起来。 赫连雪见状,也不主动搭话,盘膝坐在床上运功疗伤。 修道之人的养伤自然比习武之人简单许多,只需运转体内真气,冲击淤血阻塞的静脉便是,而习武之人只能靠药物化掉淤血,等身体自然康复。 因此三天的时间对赫连雪来说已经足够了,即便不能恢复到巅峰状态,也能行动自如,不用他人照顾。 史煜眼角余光看向闭眼疗伤的赫连雪。 不仅发色雪白,肌肤亦是白皙,柳叶长眉,朱唇欲滴。闭眼时,密长睫毛忽闪,增添几分俏皮。史煜不知别人对其评价如何,但在他眼里,确实是个美人。 只是打量两眼,史煜便收回视线,自顾自翻阅剑谱。 这剑谱很奇怪,开始不教人练剑,却让人做一件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困难的事情。 一手画圆,一手画方。 类似的场景史煜倒不是没见过,却是在一本盛传的江湖侠义小说中所见,只是没想到此事真能用在练剑上。 史煜便从火盆中取出一块烧焦木炭,蹲在地上尝试,只是尝试多次,便只剩皱眉,画出来不两个圆,就是两个方,再就是歪歪扭扭,不圆不方。 他大概能猜到此举的意图,既然是双手剑,那必然要双手配合,才能发挥最大作用,若是双手剑出同行,那便有一柄剑没能起到太大作用了。 只是这一心二用之事,对史煜这种本就一丝不苟之人,更是难上加难。 练了小半个时辰,史煜便没了耐心,将木炭丢回火盆中,擦掉地上的歪歪扭扭的痕迹。 站起身,揭开壶盖,感觉熬的差不多了,便找了个碗将药倒在碗中。抱着药罐下楼重新装了水,又匆匆跑回房间放在火盆上。 一副药要熬两遍才能将药性全部熬出来,这是他自幼便知道的。 做完这一切,史煜看了眼赫连雪,见她仍在打坐,便拿起桌上两柄剑,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去了李潇房间。 进屋后,将白剑霜降放在桌上,抽出另一柄剑惊蛰,便开始练习九剑门的“剑九决”。 剑九决每一式的剑招都不难,史煜练习五年,早就烂熟于心,只是空有其行,不得其神。 走完九式对史煜来说并不难,难的是自第三式起,便很难抓住那一字精髓。 之前在昆武山与女鬼厮杀,虽领悟到了几分剑韵,却始终在那劲字上驻足不前,不论如何出剑,都有几分柔软,当不住这个“劲”字。 一炷香的时间,史煜汗流浃背。 “既然不得剑术精髓,不如练拳。” 不知何时,赫连雪依靠在门上,看着史煜练剑。 史煜收剑归鞘,看向赫连雪,笑着打招呼:“赫连姑娘。” “看你练剑,出剑流畅,虽有几分神韵,却缺乏劲道,切磋可以,杀人很难。”赫连雪走进屋内,一语道破了史煜出剑的弊端。 史煜点点头,面露苦色,无奈道:“我也苦于此事久矣。” “倒不如先将剑放一放,去练拳,拳法不同于练剑,更注重身体韧度,你练拳不为杀人,只为强身健体,等胳膊上力道足够了,再去练剑,劲道便够了。” 赫连雪说着,便蓦然笑了,说道:“我爹便是这样跟我说的。” 史煜略一思考,便觉得赫连雪说的极有道理。 他现在出剑没有劲道,并非是他对剑招的理解不够,而是他胳膊上的劲道有限,对他出剑是种限制。 可现在便是知道了问题所在,依旧无法改变。因为他既没有拳谱在身,也没有师父指导,若是盲目练拳,问题更多。 史煜便说道:“赫连姑娘说的在理,可我现在还无法练拳。” “是担心无人指导,练出岔子?”赫连雪一眼便看穿了所想。 史煜苦笑着点头。 赫连雪却突然笑了,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籍,说道:“我之前与你面临同样的问题,这拳谱是我爹给我的,算不上什么上乘拳谱,对你来说足够了,这几日我可以指导你一二,就当是还你个人情。” 说完,将书籍丢给史煜。 史煜接在手中,看了眼,只见上面写着“开山拳”三个字。 史煜没有直接收入怀中,而是面露难色,对赫连雪说道:“我所做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所赠之物太过贵重,我受之不安,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赫连雪却一挑眉,不屑道:“你个大老爷们怎么比我一个女子还扭扭捏捏?叫你收下你收下便是,这等拳法对如今的我来说如同鸡肋,带在身上还嫌累赘。” 史煜便只得收下,笑道:“那就谢过姑娘了。” 将拳谱收入怀中,便与赫连雪一同去了她那间房。 药已经熬好了。史煜便将药之前熬好的药倒回药罐中,又分成别倒入两个碗中。 用药勺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尝了一口,温度刚好,便换了个药勺放在碗中,给赫连雪端了过去。 赫连雪性格极为豪爽,也不客气,更不扭捏,将碗中药勺放在一边,端起碗一饮而尽。 喝完还伸出食指,擦净嘴角的药渍。 史煜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赫连姑娘真是人中龙凤,女中豪杰,喝药如饮酒,在下佩服。” 赫连雪怎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却也并未计较,只是白了他一眼。 第十三章 最是难消 在京城的客栈住了三天,史煜和赫连雪一同离开。去往金潘国那处福地。 这三天,史煜除了给赫连雪煎药,闲暇之余便会研究赫连雪给他的那本拳谱。赫连雪会在一旁指点一二。 开山拳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算不上什么上乘的功法典籍,却有一门强身健体的拳桩,除了锻炼手臂上的劲道,更多的作用是稳固下盘。 除此之外,有拳法三式,分别为:撼天式、搬山式、鱼跃式。 撼天式注重力道及拳速,前一拳皆是为之后一拳蓄力,至于能出多少拳,取决于自身。 搬山式是拳中带掌,自下而上做搬山状,是一防身式。 鱼跃注重身法,是一招出其不意的偷袭拳式。 其实这三式对史煜而言,并无太大的作用,他迟早是要练剑的。练习拳桩虽是可以强身健体,不过即便练了也迟早要抛掉的,不然落得一个拳不拳、剑不剑的架子出来就麻烦了。 但史煜还是练了,并非看中那套拳式,一是为了近期防身。决定练拳,便专心一事,彻底放下剑一段时日,否则更容易练茬。 二是光练拳桩太过无趣,便连着三式一起练了。 拿到拳谱第一天,他就按着上面所说,过了一遍拳桩。旁观的赫连雪只有四字评价:“不堪入目。” 史煜其实也知道,他练剑没什么天赋,练拳肯定也如此。 初次看到史煜拳桩的时候,赫连雪甚至觉得,史煜压根不是块练拳的料,现在一个立桩打成这样,若是以后练了走桩,那还得了? 好在史煜有一个良好的品质,便是不在乎别人所说,即便你说我是废材,我依然要练千次万次给你看。 所幸经过三天的练习,史煜的拳桩已经初具雏形,不再向最开始一样连个形状都没有。 晌午时分,一男一女出了京城,向着鱼池口的方向而去。 鱼池口离着京城不远,在一座湖中的岛上。 通往鱼池口的通道,除了修在地下的隧道,便是湖上的三根铁索。有点本事的,便是踩着索道而过,或是直接飞过去,自认过不去的,便只能老老实实走地下通道。 史煜和赫连雪停在索道前。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在这里。 有个白衣男子,脚下踩着一柄长剑,从众人头上飞过,稳稳地落在对面岛上,尽显剑修风采。 又有灰袍道人御风而行,手里还提着个小道人,落到对岸后,小道人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诸位且慢,容我先过!” 远处传来大汉粗犷的喊声,只见一个大胖汉子迈着大步冲过来,壮硕的身体踩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众人纷纷退让,叫骂人连成一片。 临近湖畔,胖子一跃而起,身躯庞大却速度极快,落在对岸的时候甚至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胖子回过头来躬身致歉,便向着小岛深处走去。 湖畔众人也纷纷展现神通,掠向对岸。 唯有史煜神色尴尬。 赫连雪还算稳重,抬脚踏上铁索,稳步前行,徒步走向对岸。 走出一段距离,不见史煜动静,赫连雪便转身望去。 却看到令她汗颜的一幕。 只见史煜倒挂在铁索上,像毛毛虫一般一伸一缩地向前移动,看见赫连雪向他望来,便扯着嘴角尬笑。 赫连雪捂着额头长叹口气,心念一动,背后长剑出鞘,停在她脚边,她踩上长剑,向着史煜的方向掠去。 停在史煜旁边,史煜便小心翼翼的踩在剑上。 赫连雪说道:“抱紧我!” 史煜神色不太自然,却还是将手放在她的腰上。 长剑“嗖”的一声飞出。 史煜脚下一个趔趄,下意识的抱紧赫连雪的腰。 纤细的腰肢抱在怀中,令正值青春的少年心头一阵瘙痒,加上脸紧贴在背上,闻见一阵芳香,更是心痒难耐。 好在距离不远。没给少年心猿意马的机会,长剑便悬停岛上。 史煜落在地上,脸色不太自然。 “走吧。”赫连雪收剑入鞘,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绯色,只是一直走在前方,少年看不见罢了。 到了岛上,还要走约莫一里路才能到鱼池口。 临近鱼池口,有一处飞瀑,瀑布源头探出半个鱼身,流水便是从鱼嘴中流出。 史煜知道,那鱼嘴便是福地入口。 身边有人拔地而起,掠向那处鱼嘴。 史煜便又面临之前的问题,当然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便是绕路登山,爬上鱼头之后再从鱼头跳下去。 只是会多绕许多路。 史煜苦笑着看向赫连雪,说道:“要不赫连姑娘先上去吧,我随后绕路登山便是。” 赫连雪白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我一个姑娘家家都不怕,你还怕我占你便宜?” 史煜连忙摆手,面露苦色,说道:“怎么会,只是......” “那就别废话。”赫连雪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也不驾驭飞剑,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将他搂在怀中,拔地而起。 史煜左臂挤在赫连雪胸前,少年只觉的软乎乎的,耳根不由多了一抹红晕。 鱼嘴之中是个洞穴,脚下流水中央有青石铺就的道路。 赫连雪与史煜一前一后而行。 “进去之后,我会先去寻找急切需要的东西,便是我此行的目的,在此期间,你自行寻找机缘,三日后,洞口集合,再一起行动。” 身后传来赫连雪的声音,史煜想都不想便点点头。 赫连雪孤身一人前来,必然有其隐私,史煜也不好过问。 通过山洞,视线豁然开朗。 脚下是一处大坑,坑底平坦,有八处通道通向八个方位。 “再会!” 赫连雪对史煜一抱拳,便一跃而下,向着一处通道飞奔而去,转眼就消失在视线中。 史煜深吸口气,也跳下深坑,落在坑底。 他并未着急进入通道,而是在坑底观察良久,确定看不出什么门道后,随便挑了个通道。 通道很深,走了很久才走到尽头。 入眼是一座宏大辉煌的宫殿。 进入这个通道的修士纷纷向宫殿御风而去。 史煜只是步行前往。他并不着急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进到这种洞天福地当中,对周遭事物都心存好奇,摸一摸阶梯两侧的栏杆,然后做了个惊掉他人大牙的举动。 史煜一口咬在金色的栏杆上,牙齿“咯噔”一声,牙槽生疼。 “居然真是金的。”史煜啧啧道。 而后他便爬上栏杆,试图将一颗金色珠子拔下来,只是使出浑身的劲,那颗珠子却佁然不动。 史煜从栏杆上跳下来,说道:“真是可惜了,不然出去了肯定能卖不少钱。” 若是有人在这边,肯定会笑话他是个土包子。 史煜左顾右盼,确定没有可以收进袖中的东西后,才不急不缓的向宫殿中走去。 走进宫殿,史煜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只见开阔的大殿中央,端坐着金色的披甲雕塑,高十丈有余。 在大殿两侧,各立着两个金甲雕塑,怀中武器各异。 “最前方坐着的是光明神君的金身,殿下四人皆是他的扈从。” 身后有个慵懒的声音传来,史煜转身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道袍,束发的道士迎面走来。 道士十六七的模样,面带笑容,正是客栈门口与史煜打招呼的人。 史煜问道:“有说法?” “大有讲究。”道士便说道,“光明神君是天君敕封的正统神灵,金身当中必有一门品质不低的仙法传承,若能得此传承,成仙有望。” 史煜眼神漠然,对于鬼神之事他并不了解,更未踏上修行路,便不做置评。 道士见史煜没有回应,便笑问道:“道友独自一人?” 史煜点头,说道:“是一个人,不过不是道友,我乃一介凡人,并未踏上修行路。” 道士了然,笑道:“不如结伴而行?” 史煜眉头一皱,略一思考,便打算答应下来,有个人作伴,路上也不无聊。 这道士虽行事古怪,但史煜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觊觎的,要硬说有的话,也唯有那两柄剑了。但这道士不管怎么说都是个修道之人,想要的话直接出手便是,用不着跟他绕这弯弯肠子。 道士见史煜犹豫,便又说道:“道友不要误会,小道不过是孤身一人,想找个同伴而已,并无歹意。” “小道长多虑了,我是怕自己本事太低,拖道长后腿。”史煜赶忙摆手笑道。 “道友说的哪里话。”道士打着哈哈说道,“小道也不过是个小小开光境,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 “小道长过谦了。” 史煜抖抖肩,问道:“那便同行?” “武当张之臻。”道士伸出手。 “散人武夫,史......卜湘。”史煜握住道士的手,略一犹豫便用了个化名,出门在外,小心为妙。 张之臻心中了然,却并不揭穿,江湖中的散人行事都小心谨慎,他见过不少了。 “卜湘兄,既然你我结伴,我便再告诉你一桩秘事,这神君殿中最大的机缘,乃是一柄‘仙剑’,据说是剑仙遗物,价值不可估量!” 史煜愕然,惊讶道:“仙剑?” 第十四章 戏来就我 天下九洲,剑修所追寻,不过是境界与剑罢了。 伴生飞剑如剑修本身一般,有品阶之分,一般寻常剑道种子,身死道消。如若没有特别的手段拘出伴生飞剑,会与人一同消逝在光阴长河中,但却有一类例外。 这类人已不能以剑修相称。 渡劫境剑修破关成仙,是剑仙,伴生飞剑也会化为灵物,诞生剑灵。即便是主人死了,剑却存在,人是剑仙,剑是仙剑。 当然,成功渡劫之后完全身死的剑仙寥寥无几,因此无主的仙剑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张之臻却说,东洲这小小的鱼池口福地,竟藏着一柄仙剑,而且就在面前的大殿中! 怎能不让史煜惊愕? “此事卜湘兄也不必放在心上,小道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况且那可是仙剑,即便是我们能拿到手,又怎么守得住?”张之臻见史煜愣神,便苦笑着说道。 史煜点点头,不用张之臻提醒,他对剑仙也没有半点想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道理史煜还是懂得。 不说能不能拿到手,他现在连拳和剑都没练好,连修行路都没踏足,剑仙真落在他手里也是暴遣天物。 史煜率先向大殿深处走去,张之臻紧随其后。 边走,张之臻边向史煜讲解神君殿的诸多细节。 “神君殿总共五层,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地上三层都是寻常物,修士武夫都可自由进出,第一层是神君和扈从的金身雕塑,第二层是神君私藏物件,对寻常人而言比较珍贵,境界稍高些的就看不上眼了。第三层是修行法门及儒释道三家的经典藏书,运气好的能得到一两本上乘功法,也是不错。” 史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张之臻似乎没看见,自顾自说道:“地下两层就比较神秘了,据说设了禁制,解开禁制唯有靠运气,任你是大乘境、渡劫境的修士来了,也唯有干瞪眼的份。我猜测那柄仙剑,应该就在这两层其中一层。”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史煜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头疑问。 张之臻眼神怪异,从袖中掏出薄薄的一本书,竖在身前,说道:“来这鱼池口几乎人手必备一本的福地攻略,卜湘兄不会没听说过吧。” 这下尴尬的就是史煜了。 他突然想起前两天跟李潇刚来京城的时候,有人售卖这类书籍。还以为是小贩骗人赚钱的手段,没想到还是攻略。 史煜汗颜道:“惹张兄笑话了,我还以为这是小贩骗人的杂书,没敢入手。” 张之臻哭笑不得,将书本抛给史煜,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哄骗人的,还是我师兄让我入手一本,才去买的,但说真的,卖书人的生意真不错,也不便宜,多半假不了。” “那应该是前几次进入此地的人,多走了几处地方,将见闻写下来,装订成书,贩卖挣钱。” 史煜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他突然觉得此事可行,是个不错的赚钱机会。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等出去后将他在福地的所见所闻写成书,在下次福地开启前在京城贩卖,买账的自然不会少。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将这些日子花李潇的也一并还了去。 “卜湘兄,看那边!”张之臻指着一个方向惊呼。 史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视线所及之处围满了人。 人群中央有坐高台,台上有位婀娜多姿的粉裙女子翩然起舞,气质出尘,真像天上仙子。 即便隔着太远看不清容貌,心中却认定必然是个相貌动人的绝世女子。 张之臻笑着解释道:“这女子并非真人,而是福地灵气所化,没有意识,随便抽取凡人女子魂魄注入其中,便是个活生生的谪仙人,不管是修道资质,还是姿容音貌,都是天下一等一。” 史煜眯着眼,他想到了某种不耻的可能性。 却被张之臻率先道破。 张之臻嘿嘿一笑,说道:“当然,若是落入好色之人手中,便又是另一番际遇。比如注入世俗女子、或是贴身婢女的魂魄,伺候身边,倒也有人干的出来,修行路上好色的老妖怪还不在少数。” 史煜轻叹口气,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等灵物便是生的再俊俏,也入不了正人君子的眼。 张之臻向着人群走去。 史煜刚走两步,又停下来。 脚底踩了个东西。 史煜挪开脚。 是个漆黑丑陋的石头,丢在这不显眼的地方,还真很难被人注意到。 史煜捡起来,随手塞进怀中,不是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大玄机,只是当个纪念品罢了。 若是未来几天得不到任何机缘,好歹还有个压兜的石子不是。 “卜湘兄,快点!”已靠近人群的张之臻向史煜招手。 “来了!”史煜快步追了上去。 走近人群,史煜才看清台上跳舞女子的容貌。 瞬间看呆了,用国色天香、花容月貌等词语形容毫不为过,甚至还有些配不上。 但一想到这般容貌的女子,极有可能在未来的某天,被某个猥琐老头压在身下,便是一阵恶寒。 再不觉得姿容出色是什么好事了。 事实也果真如他预料的一般。 有个长相丑陋的矮小老头施展神通,轻易破开结界。 将那女子搂在怀中,手上扳指微微闪光,女子凭空消失,被他收入囊中。 老头站在台上,笑眯眯的对周遭抱拳道:“这等美人我周通笑纳了,感谢诸位道友相让。” “暴遣天物啊!” 人群中有人哀嚎。 但是下一刻他就死的不能再死。 能轻易破开结界的,定然不是寻常修士,而那周通之名恰恰说明一切。 “正灵宗供奉周通,听说早就是洞虚境,而且还是个散修,真没想到是这么个糟老头。”张之臻目视台上之人,笑着对史煜解释。 有了方才那人的前车之鉴,台下之人不再烂嚼舌根,有所怨言也只能憋在腹中。 名叫周通的老头,大笑着跳下高台,大摇大摆的离开此地。 “走吧走吧,真没意思,可惜了那动人的容貌。”张之臻拍了拍史煜的肩膀。 史煜点点头,随张之臻离开。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把第二层逛了个遍。 在这期间,有好些人为争机缘大打出手,史煜和张之臻便跟在后边捡漏。 却也得了不少好东西。 张之臻得了一页薄薄的金片,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撰文,不用想肯定是个好东西,至少能卖个好价钱。 除此之外,都是些小物件。 史煜除了最开始捡的那块丑不拉几的石头,又捡了一条金色绳索。是乘着别人打架的时候在台上顺的,偷偷绑在腰上,神不知鬼不觉。 二层逛遍,收获不小的两人去了第三层。 第三层比第二层争抢更加激烈。 最大的一处“战场”,甚至有数个境界极高的修士大打出手,金丹境以下的只能靠边站。 两人抱着看戏的心态靠了过去。 原来是在争抢一本仙家秘籍。 此时秘籍正在一位黑衣男子手中,这人境界不低,只是架不住众多修士狂轰滥炸,四处逃窜。 本来笑眯眯的看热闹的史煜和张之臻,下一刻脸色大变。 因为那黑衣男子突然调转方向,向他们所在的位置狂奔而来。 “跑啊!” 张之臻大喊一声,撒丫子狂奔。 史煜也不甘示弱,使出全身的力气跟上张之臻的步伐。 那黑衣男子却像是认准了两人,像跟屁虫一样吊在身后,甩都甩不掉。在他后面,是一顿法宝乱砸的修士。 两人欲哭无泪,没想到看戏看到了自己头上。 “分开跑!” 史煜大喊一声,换了个方向继续狂奔。 也只有如此,两人最起码还能有一人暂时安全。 可那黑衣人好像看出了他史煜更好欺负,不去追张之臻,就是追着他不放。 眼看着黑衣人越来越近,史煜心急如焚,脑袋飞速运转。 突然看到一处只能容纳一人的通道,便心生一计,向那处通道奔去。 在黑衣人追上他的一瞬间,滑进那处通道。 一众修士法宝纷纷落在黑衣人身上,当场打的黑衣人吐血。 史煜进了通道后不敢停留,继续向深处爬去。 在这处狭窄的通道中,那帮追杀的修士就算杀进来,也会前拥后簇卡在洞口。 即便是侥幸钻进来一两个,也只能跟他一样俯身向前爬,诸多手段都要受到限制。 况且那黑衣人没能追进来,想必后面那些修士也不会追杀他。 不过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清晰的听到洞口处传来黑衣人的喊叫声:“别打了,仙家秘籍在里面那小子身上!” 史煜顿时头皮发麻,伸手向后一摸,果然后腰上多了一本书。 “你真该死啊!” 史煜回头破口大骂。 肯定是黑衣人在即将追上他的时候塞到他身上的。 他这是想祸水东引,乘着那帮人追杀他史煜的功夫缓口气,反正史煜一个连修士都算不上的,他也能轻易抢到手。 只是没想到史煜给他玩了这么一出,让他也没办法短时间拿到秘籍,还要承受众人的围攻。 只好将此事抖出来,让那帮抢红了眼的人转移目标,他好休养生息,找机会再抢回来。 这样一来,史煜这个拳都没练明白的,就更加悲催了。 第十五章 情字伤人 史煜想都不想便将那本秘籍丢出通道,这种烫手山芋他还是不拿为妙。以他现在的实力,便是拿在手里也保不住,保不准还得搭上这条小命。 通道外不知是谁捡到了这本秘籍,通道口的声音越来越小,想必是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抢,不过都与史煜无关了。 现在他要担心的除了那个黑衣人会不会记恨上他,还有就是怎么从这个通道出去。 通道极为狭窄,如果想要原路返回,就要退出去,保不齐那黑衣人就在洞口等着,若是给他屁股上来一下,估计就要当场去世。 史煜并没有向后退,而是沿着通道向里面怕去。 起初通道内还能看见亮光,却越往后越黑,直至完全漆黑一片。 在这漆黑狭小的环境中,史煜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声。 而这个通达却像是没有尽头,史煜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只知道他爬了很长时间,甚至感觉到胳膊生疼。 长期在封闭狭小的空间中,史煜没来由一阵烦躁,但是他并不打算退出去。一来已经爬了这么长时间,此时放弃有些不甘。二来往后退比向前怕更加吃力。 史煜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 终于,他看见了一丝亮光。 “真是黄天不负有心人。”史煜打心底呐喊。 加快速度向前爬去。 亮光好似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很远,史煜又爬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接近亮光。 那是通道的另一个出口。 史煜从通道掉了出去,然后,呆立当场。 他置身一处洞穴当中,唯有刚刚出来的那一处通道。入眼有一汪水池,一条界限将水池一分为二,一边是耀眼的金光,另一边闪着幽幽的血光。 水池上悬着一颗坑坑洼洼的黑色石子,和一颗圆润的白色石子旋绕。黑色的亮着血光,白色的白金光笼罩。 史煜的心湖当中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响起。 “少年......走过来......走过来......” “我能给你力量......” 声音像是从九幽传来,却又像就在史煜耳畔。 史煜双眼呆滞,身体僵硬的向那半方血池走去。 靠近血池,史煜空洞的双眼“看着”池子上空悬浮的两颗“石子”,伸手去触摸。 “醒来!” 突然,一声暴喝将他惊醒。 史煜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收回手,后退几步,心有余悸的看向两颗宝石。 “你是谁?”史煜左顾右盼,寻找说话之人的踪迹,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有着了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仿佛刚才蛊惑他,以及将他惊醒的声音都不存在。 史煜眉头一皱,仔细打量起这个洞穴。 洞穴是土质的,除了地上诡异的池子,与寻常山洞并无二致。只是在这金碧辉煌的神君殿中,存在这样一个山洞,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 那这是什么地方?张之臻没有提起过,说明那本手册上没有记载,又或者,压根就没人来过。 后者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不大,毕竟那帮抢疯了的修士、武夫,甚至想将鱼池口翻个底朝天,没理由放过这么个地方。 就在史煜思考的时候,池子上方的黑色石头上有一抹清晰的血光闪过,钻出一抹魂魄,以极快的速度直冲史煜脑袋。另一个石子上也有飘出一抹金光,紧随其后。 等史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魂魄一前一后冲进史煜额头。 “啊——” 霎时间,史煜头痛欲裂,双目充血。 一个个杂乱的声音自脑海响起。 “魔剑仙,你残害生灵,屠戮三界,可曾将天君放在眼里。” “嘿嘿嘿......天君?三界都是我的,天君算什么东西?” “诸位剑仙,请递出飞剑,结伏妖大阵,助我除魔!” “本座早已超脱三界,不在九洲,天君在我手上也唯有一败,你张太虚能奈我何?” “魔头,受死吧!” “嘿嘿嘿......” “九天伏妖阵,一阵诛妖魔,太极生天地,八卦镇乾坤,阵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等我重生,定要三界俯首,尔等灰飞烟灭,啊......” 声音戛然而止。 史煜心湖中响起一声滴水声,他便昏死过去。 再次睁眼时,他置身清澈的湖面上,四周皆是虚无。 那颗黑色的宝石悬在不远处,闪着幽幽的血光。 在那颗宝石的更远处,有个周身覆盖白光的白发老者背对他站着。 “我在哪儿?你是谁?”史煜看向那个虚幻的背影,心中有太多疑问。 老者转过身来,看向史煜。 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须发皆白,一身暗紫色道袍,看上去真是个老神仙。 他抚须而笑,对史煜说道:“这里是你的心湖啊孩子。” 史煜愣住了,我的心湖? “那么我为何在这里,你又为何在这里?”史煜眉头皱起,对老者充满戒备。 对史煜来说,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由不得他不紧张。 “孩子,别紧张,贫道并无恶意。”老道人笑眯眯的看着史煜。 “那你为何要进来?”史煜并未放下戒心,不是长得慈祥的老人都是好人。 “别急,贫道给你看个东西再说。” 老道人一挥袖,有一条光阴卷轴自袖中飞出,悬在二人头顶。 卷轴展开,一幕幕场景清晰的呈现卷轴中。 先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每日刻苦修炼,只为成仙,成那世人眼中的剑仙。 而后,画面中出现一个女子,拿着毛巾为男子擦汗。男子便抓住女子的手,贴在脸上,与女子深情对视。 好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画面一转,是令人惋惜的场景。 白衣男子怀中抱着给他擦汗的女子,女子胸口插着一柄剑,鲜血染红了衣襟。 白衣男子仰天怒吼,卷轴中虽没有声音传出,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绝望。 他的眉心渗出一抹血色。 不远处,有一众穿着道袍的道士将男子团团围住。 头顶,更有六道天雷落下。 白衣男子双目通红,一手抱着女子的尸体,一手握着剑,冲天而起,直面那六道天雷。 史煜知道,这就是渡劫破镜时落下的天劫。 天劫过后,那男子依然活着,只是不再是一袭白衣。 他的瞳孔漆黑如墨,眉心有一点血红印记,一头乌黑长发披散肩头,嘴唇乌黑,皮肤也覆盖奇怪的纹路。 他已然入魔! 怀中女子顷刻间化为灰飞,他眼神温柔的看着心爱的女子消失在天地间。 手指一抹,剑变成血色。 随手一劈,就是一道铺天盖地的虹光,将周围的道士尽数斩杀。 他抬头望天,一剑劈开天幕,仗剑去往那座神仙界。 渡劫后,他是剑仙,却比寻常的剑仙杀力更重,因为他的心中是仇恨、是失望。 是对天下人的失望,是对天上仙的仇恨。 他很强,强到天上天下竟无人为敌。一路从天门杀到了那座天君殿。 只是画面到这里定格,最后出现的画面,回到了人间。 有众多修士将他团团围住,为首一人,须发皆白,怀中抱剑,剑柄是拂尘,穿紫色道袍。正是面前老者。 面对诸多修士的围杀,他依然笑的张狂,剑之所指,乃是三界! 众多剑修祭出飞剑,结成剑阵,将他团团围住。 白发道人手捏法印,怀中长剑出鞘,被老人握在手中,一剑刺向剑阵中。 剑阵杀力很大,并没有针对性。 成魔的剑仙万万没想到老道人愿意以身犯险,刚没想到竟真能刺穿他的心脏。 最终,他眼中带着难以置信,带着不甘。 老道人一剑搅碎了他的躯体,自己却也被剑阵瞬间撕碎。 之后,魔头的剑落向人间,有一抹血色向着剑的方向而去,一抹金光紧随其后。 而剑落得地方,正是这处鱼池口,也正是这柄剑,造就了这处福地。 自此,卷轴缓缓合上。 史煜久久无言,他心头有诸多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魔剑仙本名叶辰,是个剑道种子,可惜他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女子,天君定的规矩,又岂是他一人能撼动的?”老道人感慨。 “可他终究是个可怜人,为了心爱的女子,他有什么错?”史煜神色激动,为这个成魔的剑仙打抱不平。 老道人漠然道:“错就错在不该为了一个女子,随意屠戮三界生灵。” 史煜叹了口气,他还是太年轻了,对这些大道难以理解。 “那女子被何人所杀?”史煜问道。 “一个道家的洞虚境掌教。”老人说道。 “一个寻常女子,值得一个洞虚境掌教出手?” “当然不寻常,这女子真身是千年狐媚成精,曾一度为祸人间,即便改过自新,也弥补不了之前所犯的错。” 史煜愕然,怪不得。 老道人又说道:“天君又有规矩,人妖殊途,问道成仙,便不能与妖物结为道侣,犯下这等错误,就算侥幸度过天界,也难踏进天门。” “这就是那剑仙渡劫后第一件事就剑开天门的原因?”史煜紧盯着白发老道。 老道人点点头。 史煜心中怅然。 天下万般利刃,唯情字伤人最深。 第十六章 踏足修行 “可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心湖?” 史煜看着白发老者。 魔剑仙的故事固然感人,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这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出现在他的心湖中。还有最先进来的那个血色魂魄对他有什么影响。 “贫道乃是千年前的龙虎山天师张太虚,与叶辰厮杀时是渡劫巅峰之境,半步仙人,只差一场天劫便可踏进天门。”老者抚须笑道。 史煜眉头微簇,他对老者的境界半点不惊奇,毕竟那魔剑仙叶辰是正儿八经渡完劫的剑仙,虽坠入魔道,对他的战力却没有多少削减,甚至还要更强。老道人能给剑仙致命一击,再怎么说也不会差太多。 只是老道人的身份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李潇曾提到过,龙虎山与武当山、崆峒山并为天下三大道统。 只是三大道统中,唯有武当山是在东胜神洲的版图上,而龙虎山与崆峒山皆在别洲。并且三大道统中,唯有龙虎山是一姓单传,天师府中皆是嫡系,是龙虎山的天师府,更是张姓的天师府。 而如今天师府那位老天师,是九洲最有望渡劫成仙的。 当时李潇也就说了这些,更多的他便也不知道了,他说这些都是他那位读书人的怕朋友告诉他的。 “你不是与那叶辰一同死了吗,为何还能够站在我的心湖之上与我说话?” 史煜这番话问的极不礼貌,老道人张太虚却浑不在意。 “我和叶辰都不算真的死了,都有一缕魂魄残存。”张太虚指了指闪着血光的黑色石子,“这其实是叶辰的金丹,附这他的残魂,只是坠入魔道后,金丹也受到了影响,才变成这副模样。” “那金色那颗,是你的金丹咯?”史煜想起了与这颗黑不溜秋的金丹一同悬在池子上的另一颗。 张太虚点点头,说道:“落入此地后,我和叶辰的金丹相互压制,一正一邪,一黑一白,竟在此方天地孕育出一方太极池,我身为道家之人,对太极的了解要远多于叶辰,便借着太极池,逐渐压制了叶辰,这一过就是千年之久。” “千年时间,没有人来过?”史煜疑问,既然已经存在千年之久,为何没人发现此处,更没有任何记载,偏偏就他史煜踩了狗屎了? “当然有人来过。”张太虚呵呵笑道,“不然你那个通道是怎么出现的?” “那为何没有任何记载?”史煜便更加疑惑。 张太虚解释道:“我对叶辰形成压制之势后,他的残魂便沉寂了,加上贫道也虚弱至极,常人自然看不出端倪,对于一处无用之地,谁会放在心上?而且能钻洞来这里的,确实也没几个人。” 史煜点点头,如果不是给呢黑衣人逼急了,他也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但他又有一个问题。 “既然叶辰的残魂沉寂了,那他如何蛊惑我,又如何进的我心湖?” “这......其实我也纳闷,只能说你运气......太好?叶辰那抹残魂偏偏在你出现的时候苏醒,连我都没有察觉。”张太虚面露尴尬之色。 “你也太不称职了。”史煜欲哭无泪,莫名其妙就遭了无妄之灾。 张太虚撇撇嘴,说道:“你这娃娃忒不知好歹,若不是贫道出手,你早被叶辰夺舍了灵魂,如今那还能站在这跟我说话?” 史煜长叹口气,倒也没有怪张太虚的意思,毕竟运气背了喝凉水都能呛到。 张太虚却笑了,继续说道:“不过也并非全是坏处,叶辰强行冲进你的心湖,无意中替你打开了三处修行窍穴,将你一个原本没什么修行资质的孩子,硬生生变成了修道胚子,运气好的话,还能温养一柄伴生飞剑。” 史煜愣了愣,很快就回过神来,问道:“伴生飞剑不是一出生就有的吗?” “谁说的?”张太虚一挑眉,“贫道的伴生飞剑便是后天孕育的,不也能与叶辰这剑仙碰上一碰,差啥了?” “不差啥。”史煜呆在原地,若老道人所言非虚,那他还真是因祸得福。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便是叶辰的残魂又沉寂了,待在你心湖不走了,我是无能为力了,而且随时有可能苏醒,是个不小的威胁。”张太虚又在史煜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史煜彻底无语。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张太虚信誓旦旦道。 史煜脸色不太自然,任谁在心里放个随时出问题的隐患,都放不下心来。再者张太虚的保证他实在是不放心,如果他真能看住,叶辰的残魂压根就不可能进他身体!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想要将这个隐患剔除,他唯有尽快成长起来,有足够的实力与之抗衡。 史煜对力量更加渴望。 “那我现在,算是踏上修行路了?”史煜看向张太虚。 张太虚点点头,说道:“已经是筑基境修士了,只是你这筑基境与与他人有所不同,寻常炼气士筑基仅能打通一处本命窍穴,天赋好一点的能打通两处,像你这样拥有三处本命窍穴的,只能说是凤毛麟角。” 顿了顿,老道人继续说道:“往后若是得到一门好一点的修行法门,你的境界上升会有点快,不过不用担心,对你来说都是正常现象。” 史煜松了口气,这样说的话还能接受,不然就太亏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面带狡黠笑意,说道:“像您这种德高望重、境界又高的老前辈,肯定有不错的修行法门吧?” 张太虚顿时便不笑了。 “你个小崽子,主意打到贫道头上来了?忒不要脸。” “反正我不管,叶辰能跑进我心湖,都是你的失职,你得给我些补偿才行。”史煜耍起了无赖。 张太虚笑骂道:“小兔崽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龙虎山的修行法门就没有传给外姓的先例。” 史煜如丧考妣。 “不过你要是能找到一本说的过去的,贫道可以指点一二。” 史煜这才脸色有些好转。 张太虚忽然笑了,说道:“小子,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在哪儿了?鱼池口福地啊,还怕找不到一本合适的修行法门?” 史煜立马笑逐颜开,对张太虚一阵溜须拍马。 张太虚有些受不了,一挥袖,史煜便回到洞穴当中。 心中响起张太虚的声音:“叶辰的残魂短期内不会苏醒,在此期间,贫道要‘闭关’,恢复灵力,这段时间就靠你自己了。” 说完,便在无半点声音传出。 史煜差点破口大骂。 说好的会看着叶辰的残魂呢? “老前辈?” “老东西?” “张太虚!” 史煜接连问了三声,一声比一声无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来是真的闭关了。 突然,心头绞痛。 脑海中响起张太虚的声音:“贫道是闭关了,不是聋了。” 史煜连忙道歉:“老前辈神通广大,晚辈佩服,再也不敢了。” 等心湖中重新归于平静后,史煜松了口气。 史煜看向那方太极池,被张太虚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相似,一边暗红,一边金色,一阴一阳。 太极池上方的两枚金丹已经消失不见,如今在史煜心湖中。 唯有一方孤零零的池子。 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但是史煜并不着急出去,这个地方非常安全,相信不会有人找进来,是处藏身的好地方。 他甚至想在此待个三天,等到时见了去入口与赫连雪汇合。有赫连雪在,他也不至于被人当软柿子捏。 史煜蹲在太极池旁边,位置更靠近金色那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很怕这方血池又将叶辰的残魂唤醒,到时他想哭都哭不出来。 太极池中并非液体,而是浓稠的灵气,已经凝为实质。 史煜伸手去捞,便有丝丝缕缕穿过指缝,如同金雾。 史煜突然生出个大胆的决定。 他站起身,缓步走进金色的半边太极池当中,盘膝而坐,学那光阴卷轴中的张太虚,捏了个法印。 片刻后,他颓然放下手。 果然,修行法门不是手印那么简单的,他掐着法印,就真只是掐法印,没有半点用处。 经过这一遭,史煜倍感疲倦,加上此处相对安全,心头一松,困意袭来。 他打了个哈欠,躺在池中睡去。 在他熟睡之际,池中金雾通过毛孔,渗进他的体内。 金雾在他经脉游走,许久之后,才找到一处栖息窍穴,便待在窍穴当中,安定下来。 不知睡了多久,史煜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 他看了眼脚下,“嗖”的一声站起来。 揉了揉眼睛,确信之后更加心惊。 太极池当中灵气竟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方干涸的池子。 来不及深思,史煜匆匆爬进通道。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若是睡太久了,怕是要错过与赫连雪的约定。 出去的时候,史煜爬的极快。 远远地看见光亮,便加快动作。 临近洞口的时候,突然有一物砸了进来,史煜接在手中,一看,不由在心底骂娘。 赫然正是进通道的时候,众人争抢的那本秘籍! 第十七章 芥子一枚 兜兜转转,那本功法秘籍最终又回到了史煜手里。 史煜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运气还能再背点? 能! 一道剑光撞在洞口,打的洞内尘土飞扬。 “咳咳咳.....”史煜被呛的直咳嗽,不住在心里骂娘,为何在洞里这么长时间,还没人将秘籍收收入囊中? 而且,就方才那一下来看,好像抢夺之人更强了? 顾不上深思,史煜将手中的秘籍一把丢了出去。 如今踏上修行路,他自然也眼馋秘籍,只是怕有命拿到手,没命看。 秘籍丢出去之后,洞口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史煜等洞口完全平静下来才敢出去。 远处,烟尘滚滚,显然还是刚才洞口那帮修士,在争抢那本秘籍。 史煜也很纳闷,不就是一本秘籍吗,至于吗? “卜湘兄,这里!” 史煜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只见张之臻鬼鬼祟祟的躲在柱子后面,朝他招手。 来到张之臻身边,史煜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张之臻胳膊与史煜撞了下,大义凛然道:“当然是在等你啊,怎么样,够义气吧?” 史煜伸出大拇指,说道:“仗义!” 随后问道:“收获如何?” 张之臻摊开手,说道:“只拿到两本一般的修行秘籍,没什么用处。” 史煜点点头,预料之中。 修行法门在哪里都是比较珍贵的,一般上乘的法门争夺的人境界都不低,即便是自己没什么用处,却也可以拿去赠送晚辈。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史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刚在洞里爬了另一个来回,又被人差点一剑活埋了,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 “等着有人破开地下两层的结界了再下去捡漏呗,还能如何。”张之臻靠在柱子上,看向史煜,“你呢?” “先回福地入口一趟,与一个姑娘有约定,进福地第三日入口处碰面。”史煜淡淡的说道。 “姑娘?”张之臻愣了下,然后坏笑道,“卜湘兄真乃我辈楷模啊,年纪轻轻就有道侣了,真是羡煞我也。” “普通朋友罢了。”史煜解释道。 “我懂、我懂。”张之臻笑的越发狡黠。 史煜斜了他一眼,在心里骂道:你懂个大头鬼! “如今过去多长时间了?”史煜先是在洞穴中,又在心湖之上,又沉睡两次,对时间实在没什么概念了。 “到你和姑娘约会的时间了。”张之臻笑道。 “已经过去两天了?”史煜愕然。 张之臻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不然你以为呢?你钻进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死在......不想出来了呢,也亏得我有耐心,换成别人,早都走了。” 史煜有些无奈,他只觉得在里面最多呆了一天,没想到竟然已经过去两天,莫非是将时间都浪费在了睡觉上? “我要回入口一趟了,你去不去?”史煜问张之臻。 张之臻满脸笑意,立马站起身,说道:“去啊,肯定要去的,路上跟卜湘兄取取经,以后好拐个小姑娘到山上去。” “真是普通朋友。”史煜无奈道。 见史煜一本正经,张之臻也有些拿捏不准。 “真是?” “真是!” “那你也不行啊。” “我去你的!” —— 史煜和张之臻原路返回入口处,只是到了出了通道,进到来时的大坑,史煜却突然不走了。 跟在后面八卦不停的张之臻一头撞在史煜身后。 “怎么了?”张之臻疑惑的看向史煜,只见他看着上方,顺着视线望去。一位白发胜雪,一身素装的背剑女子盘膝而坐,紧闭双眼,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 正是赫连雪。 “行啊,兄弟。”张之臻撞了下史煜的胳膊,眉开眼笑。 “赫连姑娘?”史煜叫了一声。 赫连雪睁开眼,看向坑底两人,起身一跃,落在坑底,快步走来。 “他是谁?”赫连雪指了指张之臻,视线却是看向史煜。 不待史煜开口,张之臻一脸谄媚的走到赫连雪面前,伸出一只手,说道:“小道武当张之臻,姑娘怎么称呼啊?” “赫连雪。” 赫连雪没有握住张之臻的手,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三个字,看向史煜时,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问: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玩意? 史煜摊开手以示无辜。 倒是张之臻略显诧异,问道:“可是玹机城的赫连雪?” 赫连雪歪着脑袋看向张之臻,问道:“你知道我?” 张之臻苦笑道:“赫连姑娘的大名东洲谁人不知?简直是......如雷贯耳、如雷贯耳!” 赫连雪没有回话。 张之臻便偷偷向史煜竖起了大拇指,眼中更是多了几分真挚、几分敬仰、几分崇拜。 赫连雪虽没能入了东洲这一辈的修道资质十人之列,却不是因为她不够格,而是太低调了。 能与榜上第五的白颂捉对厮杀十几年,不落下风,怎么可能连着榜单都上不了?只是榜单也是人定的,对她了解太少罢了。 “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吗?”史煜看向赫连雪,让这位金丹修士势在必得的东西,自然不会那么好拿到手。 赫连雪嗯了一声,点点头,然后问史煜:“你有什么收获吗?” 史煜便将神君殿所得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 一根系在腰间的金色绳索,一枚玄色指环,一颗墨色宝石。 赫连雪拿起那根金色绳子,看了眼便说道:“是条品相不错的捆妖索,元婴以下的妖物若是被它捆住,绝无挣脱的可能,元婴以上虽不敢保证肯定能困住,但困住一段时间,争取逃命的机会还是可以的。” 随后她又将玄色指环握在手中,说道:“是个不错的养神戒,且与我飞剑相亲,能否赠于我?往后我若得了其他益于你的机缘,可作为交换。” 赫连雪看向史煜,对于那颗墨色宝石看都不看一眼。 史煜点点头,笑道:“既然赫连姑娘需要,赠与你便是,交换不交换的无所谓了。” 赫连雪心念一动,那戒指便凭空消失。 史煜突然又想到了一事,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丑陋的石头,抱着试探的心态问道:“这玩意有用吗?” 赫连雪起初也不太在意,只是接在手中后,“咦”了一声,探查后将石头还给史煜,笑着说道:“是个不错的‘芥子物’,算是大赚了。” 史煜疑惑道:“芥子物?” 赫连雪点点头说道:“芥子物是修士用来存放东西,也有品阶之分,一般的只有背篓大小的空间,不能存放活物。有些宗门耗巨资打造的,甚至能容纳山川,养些活物自然不在话下。” 随后,她从领口掏出一枚挂坠,继续说道:“我这个便是芥子物,有一间房大的空间。” 史煜问道:“那我这个有多大空间?要怎么使用?” 赫连雪说道:“你这个品相与我的差不多,空间也差不多大,至于怎么使用......你现在应该是用不了的,等你什么时候踏上修行路了,将灵力注入其中,便可以打开了。” 一旁许久没有插上话的张之臻说道:“卜湘兄忒不仗义,这等好东西竟偷偷收入怀中,连小道都瞒着,小道的家底卜湘兄可是一清二楚啊。” 史煜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这玩意是个芥子物啊,谁知道这么块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丑的石头这么牛啊。” 张之臻对此倒是颇为认同,说道:“也不知道是那个缺心眼的,将芥子物做成这般模样。” “不会是别人掉的吧?”史煜突然想到这种可能性,便转头看向赫连雪,“赫连姑娘能否打开看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赫连雪点点头,又从史煜手中接过石子,注入灵力。 片刻后,她摇摇头,将石头归还给史煜,说道:“里边没有任何东西,不过可以肯定是别人丢的,芥子物没有天然形成的,唯有人力打造。” 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这外形确实太过丑陋了些,回头你可以找人雕琢一番。” 史煜摇摇头,将石头收入怀中,说道:“既然是别人丢的,那便不属于我,等人找上来,要还回去的。” 赫连雪愣了下。 张之臻更是一巴掌拍在史煜脑门上,说道:“你脑子抽抽了,这么个好东西你居然想还回去?你要不想要你给我,我需要。” 史煜却一本正经道:“不是一回事,既然本就是别人的东西,万一对失主来说意义非凡,那我偷偷藏了,也良心难安,若是失主长时间不寻找,那就说明此物可有可无,我才能安心收入囊中。” 赫连雪神色复杂,对史煜印象又有了改观。 张之臻依旧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若是过个几日,还不见有人寻找,那就赠给张兄好了,反正对现在的我来说,确实没什么用。”史煜蓦然笑了,看向张之臻。 张之臻却撇撇嘴,不屑道:“你以为我真稀罕这玩意啊?我那是怕你脑袋不开窍!”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对史煜的印象好了不少。 赫连雪也白了史煜一眼,说道:“那么爱做善财童子,不如以后找到的好东西都给我好了。” 第十八章 太平道观 机缘一事,说巧很巧,说不巧,这辈子都难遇到。 很多来鱼池口寻机缘的,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像史煜这般运气好的,真没几个。 先有捆妖索,后有芥子物。 即便往后再无机缘,也不枉此行了,可偏偏这个得天独厚的少年,又到手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正是那本他经手两次的修行秘籍。 虽祸福相依,但总体而言,叶辰残魂这点祸端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与赫连雪碰面后,三人结伴回了神君殿。 然后,史煜无意中踢开地面一处青砖,露出一本书的一角。 拿出来一看,呆立当场。 就像那句话所说,该是你的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拿也拿不走。 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就像它本就是属于史煜。 正是众人争抢时,曾两次落在史煜手里的功法秘籍。 史煜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悄悄收入怀中。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让我收下,那我冒着被法宝砸死的风险,也要护你周全了! 况且,这不是还有赫连雪在嘛,一般的小卡拉米,还不是手到擒来? 看到史煜鬼鬼祟祟的模样,赫连雪疑惑道:“有玄机?” 史煜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向张之臻,说道:“是之前那帮人抢的那本秘籍。” 张之臻愕然,而后脸黑的像锅底,拉着史煜快步离开。 赫连雪不明就里,只得跟上去。 此时,神君殿地下第一层的结界已经被某位道家修士以符箓破开。 一楼众人像疯了一般涌上去,一时间,狭窄的通道拥挤不堪。 张之臻拉着史煜来到一处偏僻角落,问道:“所言当真?” 史煜点点头,即便是信不过这个半道认识的年轻人,却也没有隐瞒。现在有赫连雪在旁边,他即便是想作妖也得掂量一二。 赫连雪一脸疑惑的看着两人。 史煜解释道:“之前我和张兄碰到一帮炼气士疯抢功法秘籍,我俩不幸被卷入其中,而当时所争抢的,正是我怀中这本!” “那你要小心了,最少都是一本上乘的修行法门。”赫连雪提醒道。 史煜嗯了一声,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从怀中掏出秘籍,交到赫连雪手上。 “还请赫连姑娘帮忙看一下有没有暗藏玄机。” 这类稀罕物能被人随便找一处地方藏着,肯定是怕拿在手上被人谋财害命,若是藏起来,至少还能当做筹码拖一时。 果然,赫连雪接过手后查探一番,随手一抹,说道:“确实留了一缕灵气印记在上面,应该是为了方便寻找。” 说完,便要将秘籍还给史煜。 史煜却说道:“还请赫连姑娘代为保管,等出了福地,我看看用不用得上,再决定要不要收回。” 言下之意,是用不上就送给赫连姑娘了。 张之臻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要说这位卜湘兄对赫连姑娘没有想法,那他是打死不信的。 “卜湘兄,你这就不厚道了,重色轻友啊重色轻友,让小道代为保管不也一样?”张之臻怨气不小,主要是也对这本秘籍有想法。 史煜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一个开光境小修士,我就算让你保管,你能保住?” “这倒是。”张之臻尴尬的挠挠头。 赫连雪也不矫情,心念一动,直接收入芥子物中。 “去下面看看?”史煜看向赫连雪。 赫连雪点头不语,张之臻插嘴道:“肯定要去啊,不然这趟要白来了,这可是有一柄仙剑的,即便得不到,瞻仰一下,也算长长见识。” 史煜没有说话,率先向通道处走去。 他知道,这里的那柄所谓的“仙剑”,应当就是叶辰肉身破碎时跌落的那柄剑。即便叶辰坠入魔道,那也是真真切切的一柄仙剑! 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去了,留在外面的,都是些境界不高,怕被人误伤的。 也都在陆陆续续进入通道。 史煜一行人也随之进入,踩着台阶向下走。 地下一层,不同于上边,数十个通道通向不同的方向,通道杂乱不堪,形如蚁穴。 史煜看向赫连雪。 赫连雪随手指了条通道。 史煜看向张之臻,张之臻点点头,于是三人向着赫连雪选中的那条通道而去。 通道并不长,很快就走到尽头。 是一处略微开阔的地界,上方有一处断崖,断崖边有一座建筑,青砖青瓦,边上有片小竹林。 赫连雪一跃而上。 史煜只能老老实实从旁边爬上去,张之臻跟着史煜。 来此地的修士并不多,加上他们三个也才五六人,这点高度对他人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史煜却不行,即便是有轻功在身,十来丈的断崖对他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挑战,若是没跳上去,岂不更尴尬? 史煜不要面子,张之臻当然更不要,他一个小小的开光境修士,与史煜的处境差不多。 到崖上的时候,赫连雪正围着竹林打转。 史煜看向建筑,原来是一处道观。 大门敞开,门上写着“太平观”三字。 史煜走到赫连雪旁边,贴近竹林观察,却没看出个鸟来,于是转头问道:“这竹林很特殊?” 赫连雪看不也不他,盯着竹林说道:“是在灵气充沛之地长出来的竹子,比寻常的竹子要坚韧许多,却也仅限于此,世间的寻常武夫,倒是能当武器使用的。” 史煜点点头,便以指作剑,砍向一根竹竿。 竹竿纹丝不动,史煜心底感叹:果真坚韧,换作寻常竹竿,早就断为两截了。 “走吧。”赫连雪向道观中走去。 史煜以极快的速度拔出背后“惊蛰”剑,一剑砍下一根竹子。 归剑入鞘,捡起地上竹子,握在手中,抡起来耍了套剑法,竹枝破风之声呼呼作响,比那耍剑时威风多了。 史煜满意的点点头,将竹竿插在身后,与两柄剑并列。 赫连雪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进了太平观,院子中央有个池子,池水中有莲花浮出水面,深冬时节,依然盛开。 靠近一看,池水清澈见底,有一白一黑两条鲤鱼,黑的眼周有一圈白,白的眼周有一圈黑,甚是奇妙。 “这是太极鱼,一阴一阳,极为罕见,光是一条的话不太值钱,两条一起就要值钱很多,据说能为宗门来带气运,若不是没有能储存活鱼的芥子物,我都想带回武当山。” 张之臻不知何时过来,趴在池子上,与史煜并肩而立。 史煜没有接话,这东西再好,对他也没有半点用,拿不出去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现在哪儿有宗门?九剑门吗?没有将他碎尸万段,已经算是念旧情了。 想到这些,史煜一阵惆怅,不再看那太极鱼,向院中的正屋走去。 屋门也敞开着,里面的物件都一尘不染,要不是早就知道福地中没有任何人,他都要觉得每天有人在打扫了。 正中央摆着个桌子,上面供着一个骑青牛老道人的画像。 桌上左右各一个烛台,中间摆着个香炉。 进来时,有个小人儿从烛台后探出脑袋。史煜看向它时,一溜烟跑到香炉上,一头扎进去,不见踪迹。 史煜笑了笑,只当是个刚刚修道成精的小精魅,见过红衣女鬼之后,便对这类东西见怪不怪了。 赫连雪也走进屋子,看了眼画像,说道:“是道家一位老祖的画像,据说是九洲道家第一位得道仙君,骑着青牛,踩着紫气登天而去,被道家尊称为‘始祖’。” 史煜没有搭话。 赫连雪继续说道:“供奉这位神君的,一般是北俱芦洲崆峒山一脉道统,这道观必然与其渊源不小,而崆峒山又以剑道盛名,所以此地极有可能有不少益于剑修的机缘。” 史煜笑道:“那你可要寻仔细了,我碰上了也会及时通知你。” 赫连雪点点头,也不矫情。 史煜如今还未踏上修行一途,大剑修所留下的机缘,对他而言并无益处。 实际上,如今的史煜已经算是第一境筑基的炼气士。但他并没有将这个消息以及这段际遇告诉赫连雪,一来太过匪夷所思,二来这种事情泄露出去,对他并无益处。 赫连雪离开正屋,史煜依然在屋内闲逛。 突然,一道微不可见的光芒从史煜眼前闪过,直冲门外而去。 史煜迅速转身追了上去,在出门的时候喊了一声:“赫连雪!” 由于太过着急,直接喊出了全名。 赫连雪闻声而至,一眼便看到了那缕白光。 “先天剑气!” 赫连雪惊呼出声,面露喜色。 她一步踏出,手捏法决,有一柄玄色长剑自本命窍穴中掠出,直取那缕白光。 “赫连姑娘,我来助你!” 不远处,张之臻狂奔而来,手中捏着一张符箓。 在距离白光五六步时,符箓甩手而出,化作一抹金光逼向那缕剑气。 符箓速度极快,在贴近剑气的瞬间将其包裹,收入符纸当中。 赫连雪一把抓在手里,对张之臻抱拳道:“谢了!” 张之臻捋了捋头发,潇洒道:“区区一张镇剑符,何须道谢。” 史煜投去鄙视的目光。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张之臻心里肯定在滴血。 第十九章 炼化剑气 赫连雪在拿到那缕剑气之后,怕剑气消散,要立马闭关炼化。 而护法的大任自然落在了史煜和张之臻头上。 说的好听,不过就是帮它看着点人,毕竟真有人找麻烦,他们两人也打不过。 炼化外物不同于闭关冲境,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凶险,若真要说的话,唯一的凶险便是炼化失败后容易大动肝火。 炼化地点选在了太平观的偏房中,史煜和张之臻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 张之臻百无聊赖的在地上画圈圈。 史煜盘膝而坐,手中拿着那颗本是芥子物的丑陋石子,左右观察。 他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几句,前辈在不在。 他想问一下张太虚知不知道如何驾驭灵气,打开这芥子物。 此时虽然没有将芥子物视为己有,但若是机缘多了,装不下的时候借用下芥子物也未尝不可。只是借用而已,失主应该不会怪罪。 以史煜如今的修为,还没办法内视,只能求扪心自问,相信以张太虚的本事,应该不会听不到。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就在史煜准备放弃时,心头却响起苍老的声音。 “找贫道何事啊,孩子。” 史煜立马来了精神,从心里问道:“前辈知不知道如何打开芥子物?” 脑海中响起张太虚的笑声,他说道:“很简单的,你想打开,它便能打开。” “什么意思?”史煜眉头微蹙。 再没有张太虚的声音响起,他好似又沉寂下去。 史煜腹诽,这老头忒不老实,说话都说不明白。 不过也没有再将老道人喊出来,只是自己琢磨张太虚那句话。 难不成,是我去想着已经打开了,它便打开了? 片刻后,史煜满头黑线。 还真是! 他不过是心念落在芥子物上,就有灵气从指尖溢出,渗入其中,脑海中便清晰的感受到那处虚无缥缈的空间存在。 随手抓起一块石子,心念一动,便消失不见,内视芥子物,果然在其中。 又心念一动,石子立马出现在手心之中。 史煜转头看向张之臻,他应该是画圈画困了,低着头在打盹,全然没注意到这边。 史煜松了口气,他现在还不想暴露炼气士的身份,这是他最后的底牌。甚至连李潇他都不想说,若是以后问剑李潇,压箱底的人家都知道,还问个屁啊? 转头看向屋内,赫连雪仍在打坐,那缕剑气被她拘在怀中,有丝丝缕缕的灵气包裹。 赫连雪全神贯注,紧盯着那缕剑气,没有丝毫懈怠。那缕剑气逐渐被消磨,只是进展缓慢,要完全炼化,应该还要很长时间。 史煜站起身,练那开山拳的立桩。 张之臻对此有疑问:“你不是剑客吗?” 史煜头也不回的说道:“练剑先练拳,身体壮如牛!” 张之臻眉头直跳。 史煜补充道:“一拳干死一头牛,一剑才能干死一只熊嘛不是。” “这都什么跟什么。”张之臻受不了史煜的神神叨叨,挪了挪位置,离得远了一点,生怕被传染。 史煜无所谓,自顾自练习立桩。 赫连雪炼化那缕剑气足足花了将近一天时间。 在此期间,史煜过了近百遍拳桩,甚至将那三式拳架都打了不少遍。 不能说是炉火纯青,却也有模有样了。 赫连雪出关之时,动静不小,外放的剑气甚至与空气碰撞出涟漪,向外荡开。 在此地寻找机缘的人当中,有一位剑修,本命窍穴中,伴生飞剑都在颤抖,差点忍不住跪拜下去。 即便忍住了,还是心有余悸的打量那处偏屋。 张之臻“嗖”的一声站起来,脱口而出:“破境了?” 史煜投去疑问的目光。 张之臻耸耸肩,说道:“我猜的。” 还真给他猜对了。 赫连雪出来的时候,已经收敛了一身剑气,与平时并无二致。 史煜问道:“元婴了?” 赫连雪点点头,那缕剑气很有来头,看上去软弱,实则异常霸道,与她的伴生飞剑冲突不断,炼化过程并不容易。 却也正因为如此,炼化完这缕剑气,她才能轻而易举的破开了金丹瓶颈,跻身元婴境。 史煜咧嘴一笑,发自内心的替赫连雪开心,由衷说道:“赫连姑娘有地仙之资。” 赫连雪白了他一眼,心里头却有些欣喜,天下女子,哪有不喜欢被人夸的? 张之臻抱拳恭贺:“恭喜恭喜。” 赫连雪还礼。 张之臻愁眉苦脸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的年纪,赫连姑娘已是元婴,而小道还是个小小开光,腹中诸多言语,唯有借酒浇愁,卜湘兄能懂?” 史煜眉头一挑,他的腰间悬着李潇送给他的那枚酒葫芦,里头装满花雕陈酿。进到鱼池口后,形色匆忙,又遇上诸多事,一直没喝,不曾想给张之臻惦记上了。 “你一个道人,喝酒做什么?”史煜倒不是小气,只是对道家知之甚少,便先入为主的以为跟佛家一般,都是戒酒戒色的。 “酒肉穿肠过,道祖心中留嘛。”张之臻念念有词,篡改了佛家一位转世罗汉的经典话句。 史煜解下腰间酒葫芦,递给张之臻。 张之臻接过去,先是小抿一口,啧啧道:“看不出来啊,卜湘兄平日里装穷,这酒是毫不含糊啊。” 史煜面无表情道:“别人请的,要换成我,最低劣的米酒,就觉得不错。” “这话说的在理。”张之臻颇有同感的点点头,平时师父给他用来花销的银子并不多,只能偷偷喝点劣酒解馋。 但也不是道家规矩束缚。道家不同于佛家,没那些戒酒戒色的繁琐规矩,师父也对此不闻不问。只是他那个大师兄,因早年喝酒误了一桩事,因此对不喜饮酒之人,之前看见张之臻喝酒,给他一顿饱揍,半个月没能下床。 这番鱼池口游历,又是师兄带他来的,怎敢带酒在身上? 只是师兄将他送到入口,便原路折返了,如今师兄不在身边,不喝点解解馋,真是要憋死人了。 想到这,张之臻又大喝一口,才将葫芦还给史煜,连嘴角的酒渍都填的干干净净。 “酒瘾这么重,就带些酒在身边。”史煜不同于张之臻,小酌一口,就挂回腰间。 饮酒一事,讲究个细水长流。 被史煜戳到痛处,张之臻又是面露痛苦之色,拍了拍史煜的肩膀,说道:“一言难尽,总之,且喝且珍惜。” 史煜不明所以。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逛的了。” 赫连雪对喝酒之事没有半点兴趣,开口打断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率先向道观外走去。 史煜和张之臻相视一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 离开太平观那处通道后,史煜三人又去了最近的一处通道。 不同于太平观,这处通道极宽极长。 有了约莫半柱香世间,才走到尽头。 这里人更少,除了史煜三人,唯有先于他们而来的一人。 与太平观差异极大,此地空间狭小,唯有一座莲台,莲台上有灵气环绕,看上去极有仙气。 先于他们而来的那名修士,正盘坐在莲花台上,紧闭双眼,打坐修行,有丝丝缕缕的灵气渗入他的窍穴中。 那人身穿灰色僧衣,光着脑门,只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定是佛门修士。 “那座莲花台是开了灵智的灵器,显然是认主这位高僧,否则是断然不可能主动辅佐修行的。”张之臻左顾右盼,漫不经心的解释道。 赫连雪点头表示认同。 史煜则高看了张之臻一眼,对其又有些改观,境界不高,知道的倒是不少。 此地唯有那处莲台是桩机缘,三人秉着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选择,搜刮一遍。 最终还是空手离去。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是带不走,而是压根没有。 离开这处通道,一行人留在了刚进来时的位置,不打算再在这一层瞎逛。 不远处便是通往下一层的通道,有几个大修士正联手结阵,炼化通道口的结界。 赫连雪席地而坐,巩固刚刚踏足的元婴境。 史煜练习开山拳。 张之臻则是呈大字形躺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头顶岩土。 在炼化结界的那帮人当中,有一人心生感应,转头瞥了眼打坐的赫连雪。 却只是匆匆一瞥,因此三人都没有注意到。 “少年,又见面了。”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史煜转身望去。 只见一个黑衣斗笠,身材极好的女子,扭着腰肢,跟着一个青衣覆甲,眼上罩着绸条的女子迎面走来。 原来是在金潘国京城,与史煜问话的女子。 史煜在为赫连雪抓药时,有两位女子询问鱼池口是否开启。只不过之前问话的是那目盲女子,如今开口的却是那黑衣女子。 看见那黑衣女子,张之臻眼睛都直了,向史煜投去疑问的目光。 那女子虽戴着面纱,露在外边的一双眸子却如有秋波,加上身段又极为婀娜,惹得张之臻浮想联翩,心中暗叹一声:妙哉! 走近后,黑衣女子一双眸子弯弯,笑问道:“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 不待史煜开口,张之臻便率先起身,将史煜拽到身后,笑眯眯的抓住黑衣女子的手,说道:“当然可以,姑娘这边请。” 赫连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闭眼修行。 史煜眉头直跳,看向张之臻的眼神就如同见了一坨狗屎。 再看张之臻的表现,真是……狗腿至极。 好好的一个小道士,怎么这般市侩好色?都令史煜有些后悔与之同行了。 丢不起那个人啊! 第二十章 变故横生 青城镇。 九剑门,云上楼。 一个穿着九剑门嫡系标志性白衣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上。 偌大的云上楼空无一人。 中年人叹了口气,眼神幽怨。 他叫洛青,曾是九剑门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嫡传弟子,如今是九剑门的新任门主。 由他继承这门主之位,既是他师父的意思,也有当时朱哲等长老的支持,原因很简单,他是这一代九剑门练剑天赋最高之人,也是目前‘剑九决’造诣最高之人。虽赶不上当年的韩千叶,却也在三十岁之前领悟了那第七式“‘稳’字含义。 他本以为做这门主之位,是荣华富贵的开始,却不想更是心力交瘁的开始。 坐上门主之位的这几个月,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头上已经有了白丝,眉宇间沟壑也比以往更深。 自从九剑门没了韩千叶之后,就不复以往名气,从一流的江湖门派,一落千丈,直接垫了底。就连以前只敢偷偷恶心人的交恶之人,如今都敢大摇大摆的在山门啐上口痰。 洛青知道,这都是无关痛痒的,眼下最令人担忧的,是曾经敌对的江湖中其他打门派,甚至是山上的仙家势力。 要是光明正大的问剑还好,若是鬼鬼祟祟暗中谋划,九剑门将面临灭顶之灾。 之前韩千叶担任门主的时候,太过敝帚自珍,并没有几个交好的门派,却有一大堆江湖门派看不惯韩千叶高高在上的做派。用那句脍炙人口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江湖门派,没有一点江湖气,非要搞得跟仙家宗门一样,真以为他韩千叶是韩大剑仙? 其实韩千叶什么都没做,却背上了这样一个名声,这是江湖的另一面。与那座光明磊落不一样的乌烟瘴气,见不得别人的好,更见不得有人站在自己头上。可江湖不就是这样,江湖百态,正是人生百态。 年轻的门主斜靠在椅子上,轻轻揉着太阳穴。 哒、哒、哒......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云上楼响起。 来的是个身穿九剑门白衣的老人。 见到来人,洛青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扶起老人的胳膊。等老人坐在座位上后,恭恭敬敬在旁边行礼,道了声:“师父。” 正是九剑门的长老江承,洛青的授业恩师。 “您怎么来了?”洛青没有落座,依旧站在一旁。 “如今形势更严峻了,为师坐立难安呐。”江承眉头紧皱,听说最近青城镇外聚集了好几波江湖人和山上修士,很有可能是奔着九剑门而来。 “可眼下似乎唯有走一步看一步。”洛青面露色,他何尝不知道山下的情况,不过是没有应对方法罢了。 “原以为这门主之位是个香饽饽,没想到却是个烂摊子,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将你推上去,由着姓史的那个废物顶缸好了,朱哲那老东西倒好,一死了之,留下你我师徒二人在这收拾烂摊子唉......”江承怨气不小,虽是自作自受,却还是记恨上了不少人。 人性最低贱之处,就在于明明错在自己,却偏偏赖在他人头上,且对此深信不疑。 洛青反倒没那么多怨气,视线穿过云上楼的大堂,落在窗外云上。 云上楼,白云之上,即是仙。如今却极有可能易主。 九剑门不论是面积还是地理位置都是极佳,而作为祖师堂的云上楼,灵气充沛,本身是一处风水宝地,更是一处绝佳的修行之地。 山上宗门垂涎这个地方的不在少数,只不过以前忌惮韩千叶,才没有出手抢夺。因为韩千叶活着的时候,是真真实实有与洞虚境修士一战的实力,放在山上,九剑门也能算个中等门派。 可现在不同了,没了韩千叶的庇护,九剑门就像是个身怀重宝的稚童,随时都有可能因怀中宝物而丧命。 怀璧其罪,一个拿着至宝之人,没有护住宝物的本事,本就是一种错误。 “事到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洛青终于没有站着的力气,重重瘫坐在椅子上,神色颓然。 “就怕挡都挡不住。”江承长叹口气。 云上楼外面的院子中,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手上拿着扫帚,正勤勤恳恳的扫地。 四下无人的时候,就会捡起路边树枝,耍一套偷学而来的剑法。 累了就靠在石头上休息。 他想起了云上楼那个身份显赫,却独独能与他玩得来的同龄人。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门主嫡传,一个是低贱的扫地杂役,却成了九剑门最好的挚友。 只是那个穿白衣的少年已经不在九剑门,听说是害死韩门主的罪魁祸首,真相败露后判出了宗门。 杂役少年是断然不信的,就像刚来九剑门的时候,有人怀疑他偷东西,是那个少年义无反顾的挡在他身前。 他也义无反顾的站在少年这边。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知道那个少年对韩门主何等敬重。 只是他一个扫地的,他的话有几个人愿意听,又有几个人愿意相信? “晋年啊,得空了刘爷爷教你剑法啊。” 少年蓦然笑了,站起身看向来人。 是个邋里邋遢的老头,穿着早已洗的发白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蓬头垢面,手里抓着酒壶蹒跚而来。 “老刘头,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留着自己慢慢练吧!”少年对脏老头做了个鬼脸。 老头也不脑,来到少年身边,喝了口酒,说道:“晋年啊,你这娃娃忒没眼光,相当年老夫可是与韩门主仗剑走遍天下,那可谓是威风八面,就连韩门主都对我的剑法竖大拇指。” 被老人唤作晋年的少年听着老头吹牛打诨,直翻白眼。 却并无恶感。 老头偶尔喝多了酒,还会当着他的面耍两招,像模像样。到那时候,嘴上不饶人的少年也会在一边偷偷学。 少年坐在石头上,眯起眼抬头看天。 突然有些想念那个白衣的同龄人了。 不知道他如今在何方? 过得如何? 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 ———— 鱼池口,神君殿。 赫连雪境界已经稳固,却依旧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史煜笨鸟先飞,练习拳桩,偶尔会依着双生剑术上第一页所说,左手画圆,右手画方。 张之臻是个自来熟,与那位黑衣姑娘聊得起劲,多是他在说,女子在听,偶尔插上一句话。只是与张之臻交谈时,女子的目光会时不时的瞥向史煜。 史煜专心练拳没有察觉,张之臻吹牛更起劲,当然更不容易发现。 通过两人的攀谈得知,黑衣女子名叫李梦,盲目女子名叫周雯,皆来自那高高在上的仙家门派,玉剑宗。 李梦是个心动境修士,那周雯更是金丹瓶颈。 作为几人当中百事通的张之臻,当然对后者有所耳闻。连不在天赋十人之列的赫连雪他都知道,对于第六的周雯,自然知之更详。 只是他却始终对这位有缺陷的玉剑宗仙子提不起兴致。 在史煜看来,周雯的容貌要更胜那李梦几分。生的唇红齿白,面容干净,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更显英姿飒爽,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反观那李梦,虽说身姿妖娆,眼神魅惑,却始终带着面巾,至于面巾底下是庐山真面目,就不得而知了。 张之臻恰恰喜欢这种朦胧之美,史煜却不感冒。 “呲——” 突然有刺耳的声音传来。 几人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通往下一层的结界已被破开,合力炼化结界的几人身如虹光,冲进通道。 “结界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周围的人立马反应过来,纷纷向通道涌去。一时间,通道口拥挤不堪。 史煜几人并不着急,等人没那么多了,才走过去。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机缘一事,不在快慢。 下到最底一层,视线顿时开阔。 是一处十分宽阔地带,地势平坦。 一眼望去,唯有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座高台,台上有锁链锁着一把石质的剑坯。 “没想到竟真有一柄仙剑!”张之臻神色激动。 史煜在看到那柄剑的瞬间,心口隐隐作痛,如有鼓点敲击在心头。 突然,有个黑影从通道旁掠出,直直地冲向赫连雪。 “小心!”张之臻惊呼出声。 却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赫连雪便被人掐着脖子砸在墙壁上,竟是硬生生砸出一个坑。 是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中年人。 中年人紧紧掐住赫连雪的脖子,令她几乎窒息,面色涨红,竟是挣脱不开。 “一个刚刚破境的元婴小丫头,也敢觊觎仙灵录?”中年人脸上挂着狞笑,手上力道骤然加重。 就在这横生变故之时,有个更大的变故。 那主动示好结伴的李梦,突然出剑刺向史煜。 以史煜的实力,定然躲不过心动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之臻挡在史煜跟前,一掌便打的李梦踉跄后退。 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鲜血。 “你在干什么?”周雯怒容满面,盯着李梦厉声喝道。 黑衣人看向张之臻,眉头微皱,又立马舒展,冷笑道:“多了个金丹境,却依旧无济于事。” 张之臻看着黑衣人,面色凝重。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史煜,脸上狰狞可怖。 第二十一章 魔剑现世 金潘国京城附近。 鱼池口福地所在小岛外的断崖上。 一个腰间悬剑的黑袍男子,与一个身穿雪白儒衫的中年男子并肩而立。 “当真要教韩千叶的弟子练剑?” 儒衫男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面容俊逸,两臂自然垂落,偶尔有清风拂过,带起一两缕头发,正如书中走出来的美男子。 黑袍男子点头又摇头,视线始终放在鱼池口那座鱼头上,那处鱼嘴已经多了道微不可见的屏障,将洞内与洞外隔绝。 “起初是打算直接带过去的,又觉得不妥,若是达不到心中预期,总要后悔,所以安排了这场游历,即是一种考验,又是对他的磨练。” 黑袍男子取下腰间酒袋,独自饮了口酒,并没有与儒衫男子客气。读书人都不喝酒,不够豪迈。 若不是这个名叫轶筠的读书人,性格还算有那么几分对胃口,李潇断然是不会和他成朋友的。 “这次进鱼池口可没有限制,不再只对年轻人开放,有不少合体境甚至洞虚境的修士都去了,真不怕那本事不大的纯粹剑客死在里面?”儒衫男子看向李潇。 “死就死了,本事不济,就别指望能学我的剑。”李潇喝了口酒,淡然道。 随即,他转头看向轶筠,说道:“再者,我挑中的人,哪儿那么容易死。” 儒衫男子哑然失笑。 他是儒家三宫五院之一京麓书院的一位君子,洞虚境修为,能和身份悬殊李潇成为朋友,其中有诸多波折。 “还在跟先生呕气?”李潇问轶筠。 他对这位书院君子的事迹也是非常佩服。 以轶筠的修为和心境,是完全可以在一座书院担任山长,加上他的恩师是玉山学宫那位山主,儒家在东胜神洲的话事人。由轶筠坐镇一座书院,不论是身份上,还是人情上,都是最佳人选。 只是轶筠却没有听从先生的安排。 原因很简单,东胜神洲的儒家已经不需要在设立书院,要他担任山主,只有两个洲可供他选择,北俱芦洲与罗萨洲,都是儒家没有涉足的大洲。 俱芦洲是武夫的天下,本土炼气士少之又少,加上当地人又崇武抑文,儒家想在那边扎地生根,无疑是难上加难。 而罗萨洲则是佛家的天下,遍地皆是佛家信徒,随随便便路上碰见了,都要互道一声“阿弥陀佛”,读书人更是少之又少,在这里开枝散叶,比北俱芦洲只难不易。 于是这位儒家君子当面拒绝了先生的安排,与那位山主争吵后,直接负气出走,下山闯荡江湖。 才能与李潇结识,一见如故,一同游历了东洲的半坐江山。 途径青城镇的时候,李潇问剑韩千叶,轶筠则继续北上,在金潘国下榻,等李潇。 “没办法,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去那北俱芦洲,更不想去罗萨洲,你知不知道北俱芦洲有个太上剑宗,全是你这样的剑客,打架一个赛一个猛,可凶!”轶筠面带苦笑。比起去北俱芦洲挨揍,他更想在东胜神洲混吃等死。 “那我倒要去看看。”李潇笑了笑说道。 “你肯定会喜欢,不过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的剑术在东胜神洲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在北俱芦洲却远远不及。”轶筠面露坏笑,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李潇问剑太上剑宗的念头,那场面一定不多见,他竟有些期待。 那太上剑宗的宗主据说曾以武夫之躯,斩了本洲一位大乘境的仙家门派老祖的真身。 虽没有打碎金丹,却也导致肉身受损严重,更是连跌三境,直接从大乘境跌到了合体境。 须知武夫与炼气士交手,本就天生劣势,足可见那位宗主的恐怖实力。 也是因此一战,导致北俱芦洲对武夫更加重视,对修行之人更加轻视。 李潇并没有接着轶筠的话说下去,而是问道:“为何不去罗萨洲?” 轶筠叹了口气,说道:“罗萨洲还不如北俱芦洲呢,那边不是秃子就是和尚,整天对着一帮菩萨,心脏受不了。” “这倒也是。”李潇点点头,他也对和尚不太心喜。 和尚规矩太多,一点不潇洒,半点不江湖。 “可我其实也知道,我迟早是要选一处的,先生对弟子的放纵,不是弟子自己放纵的理由。” 儒衫书生轶筠长叹口气,视线落在远方群山。 李潇喝了口酒,然后将酒袋递给轶筠。 破天荒的,这位儒家君子书生,接过酒壶,轻轻抿了一口。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愁时已不再少年。 ———— 鱼池口,神君殿,最底层。 “史煜呢?” 张之臻攥紧拳头,终于露出了怒容,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李梦。 赫连雪也在周雯的帮助下挣脱了黑衣人的手掌。 如今,变成了两派对峙。 一边是赫连雪,张之臻与周雯。 一边是黑衣人与临时倒戈的李梦。 原来周雯与李梦虽是同门师姐妹,却并不相熟,更不知道为何李梦临阵倒戈。 即便站在同一阵容,张之臻与赫连雪却并未真正对这位玉剑宗的武剑仙放下心来,毕竟她最开始与那黑衣人才是一伙的。 很快,他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梦竟当着三人的面,单膝跪在黑衣人面前,叫了声:“师尊!” 周雯瞬间脸色阴沉,呵斥道:“李梦,你竟叛出师门,对得起你师父的栽培教导吗?” 李梦不为所动,只是冷笑。 黑衣人摆摆手示意李梦起来,说道:“第二件事虽没有办成,但能在这时候站在我身边,还算个聪明人,以后你就不用再是我的记名弟子了,而是关门弟子。” 李梦大喜过望,跪倒在地,说道:“谢师尊!” 黑衣人缓缓取下头上遮盖物,露出真容,若是史煜在这儿,定会大吃一惊,此人竟是云梦城祁真山下那个撑船的老船夫! 只是史煜注定看不到,因为他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拨人都一头雾水,赫连雪这边认为是被黑衣人和李梦的人带走了,李梦二人则觉得是赫连雪这边还有人藏着没有现身,救走了史煜。 而事实上是史煜自己偷偷溜走的,因为在这最下一层,贴近那柄仙剑,他的身体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此时,他躲在一处石柱后面,一边瞳孔呈现血色,另一边瞳孔有金光溢出。是叶辰的残魂恢复了几分意识,想夺取史煜身体的主导权,张太虚的残魂在苦苦压制。 他的右臂肌肉爆突,导致袖子直接爆开,化为碎屑,血色的静脉粗张,触目惊心。 左臂则有金光流转,紧紧握住右臂。 柱子另一边,赫连雪三人与李梦两人仍在对峙。 露出真容的黑衣人气势徒然一变,周身溢出淡淡黑雾,竟有灵气凝为实质,萦绕周身。 张之臻眉头紧皱,竟比他猜测的还要强,这人不止洞虚,而是大乘境修士! 这下处境就十分不妙了,一个大乘境修士,即便再来十个金丹元婴,一样只有挨揍的份。 早知道不做这出头鸟了。 张之臻欲哭无泪,他本就与史煜素不相识,只是为隐藏身份,与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结伴而行。 至于悍然出手,又暴露境界,都是头脑一热,现在冷静下来,就有些后悔了。 赫连雪对世事不关心,周雯却不是,在听到张之臻的名字的时候,她就有些猜测,却也不是十分确定,毕竟天下同名之人也不在少处,而且这小道人看上去真就是个开光境的修士。 之前全力出手救下史煜,却证实了她的猜测。 正是武当山那位掌教的关门弟子,东洲紧排在她之后的那位年轻一辈修行天赋第七人! 就在两拨人对峙时,中央那坐剑台上,却生出异象。 “轰隆——” 随着一声轰鸣,原貌是石剑的剑坯,突然裂开,石屑脱落。 响声吸引了两拨人的视线。 黑衣人脸色一沉,转头看向赫连雪,伸出一只手,说道:“交出仙灵录,饶你们不死!” 谁知赫连雪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仙灵录是何物。” “那就别怪我了!”黑衣人气势徒然一曾,悍然出手。 他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仙剑,二是仙灵录,而他在抢到仙灵录后,大殿中,留下两道禁制,如今清晰的感觉到就在这白发女子身上! 黑衣人径直前冲,转瞬即至,一掌打在赫连雪胸口,速度之快,竟是让周雯和张之臻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掌直接打的赫连雪倒飞而出,撞在石壁上,尘土飞扬,她身体嵌进石壁中,当场昏迷。 周雯和张之臻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张之臻摸出三张符箓,一张贴在腿上,两张贴在两边手臂上。 周雯拔出身后大剑,率先出手,冲向黑衣人,一剑劈出。 张之臻身影消失,下一刻直接出现在黑衣人身侧,一拳打向太阳穴。 然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出,撞在赫连雪两侧。 “既然装傻,那就都死吧!”黑衣人笑得极阴冷。 他冲向三人。 突然,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带着金色与血色残影,将避之不及的黑衣人掐着脖子钉在墙壁上。 第二十二章 残魂暴走 白衣人一条左臂金光流转,紧紧钳住黑衣人的脖子,虽不至于让这个大乘境修士动弹不得,却因变故发生极快,竟被暂时压制。 白衣人背对众人,加上衣衫早就破碎不堪,体型也与之前相差甚远。因此除了黑衣人,其余人都不清楚他的身份。 黑衣人瞪大眼睛,竟是直接怔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骨骼劈啪作响,周身灵气暴增,脖子上也有雾气溢出,将白衣人的手掌与脖子之间留出缝隙。 黑衣人两根手指插入喉咙与手掌之间,狞笑道:“竟然是你,没想到藏的最深的是你!” 他眼前之人,赫然正是先前消失不见的史煜。 眼看着黑衣人即将挣脱束缚,史煜右手向后伸出,指尖带着血色。 这个不起眼的动作,竟引得这方天地都震颤不已。中央剑台上,那柄石剑上的石屑彻底脱落,露出本来面貌。 那是一柄黑色的长剑,剑身有奇怪纹路,上有血光溢出。 在现出真身时,剑身不住颤鸣,连带着栓住它的那条铁链亦是不住抖动。 通道口,在黑衣人挣脱束缚的瞬间,剑台上锁住那柄长剑的锁链也齐齐断裂。剑如虹光,转瞬即至,被史煜握在手中。 握住剑的一瞬间,宛若荒古巨兽觉醒,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席卷整座神君殿。 一时间,整座东洲的各大仙门老祖仿佛都心生感应。 武当山,那位打坐修行的掌教真人,俶尔睁眼,一伸手,桌上之剑自行落在手中。他抬头望天,身体瞬间拔起,化作一道白光御风远去。 三清山,一位闭关冲击大乘瓶颈许久的老祖突然出关,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略一思量便御风赶往金潘国。 玉山学宫,有位多年未见的儒家渡劫境老圣人突然现身,对学宫的山主,那位名义上儒家的话事人说道:“金潘国鱼池口有变故,你速速前去,务必全力协助道门!” 那位高高在上的山主领命而去。 大晋国边陲小镇,有个一手拄着禅杖,一手托着钵的行脚僧停下脚步,回过头远远看向来时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身体便凭空消失。令周遭的路人百姓惊为天人,纷纷跪倒在地恭送这位下凡的佛陀。 鱼池口,李潇紧皱眉头,看向脸色惨白的轶筠,问道:“怎么回事?” “鱼池口内有魔道中人现身,极为强大,至少是渡劫境巅峰!”轶筠嘴唇发白,饶是他这个洞虚境修士,都有些心神不稳。 李潇愕然,他作为一个纯粹剑客,炼气士天然外放的境界压制,对他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却依然令他感到心悸。 李潇拔剑而出,踩着湖水向那处洞天福地而去。 人间既无能敌手,那便仗剑问仙魔! 鱼池口,神君殿底层。 剑台附近的修士齐齐转头看向入口,有些境界不高的,甚至直接道心不稳,跪倒在地,战战兢兢。 境界高的虽能稳住身形,却也极为煎熬,仿佛置身炼狱,每多呆一刻那柄剑的剑气都要渗入心神几分。 感触最深的自然是与“史煜”面对面的黑衣人。 “渡劫……境?”黑衣人骇然。 即便是史煜最先出手,他都不算太过震惊,此刻却展现至少渡劫境的气势,他就再也淡定不下来,假装的都不行! 洞虚往上,一境压死人。渡劫与大乘之间的尤为明显。 大乘境与渡劫境本就是一道天堑,有多少人止步这道天堑。而破开瓶颈的,虽未得长生,实力已相差不多。 因此大乘境与渡劫境虽说只差了一境,本事却已是天壤之别,不然东洲也不会仅有那寥寥无几的几个渡劫修士。 那武当山的掌教真人算半个,加上儒家那位老圣人,东洲,也仅此二人了。 黑衣人心头满是疑问,那么这个化名史煜,只看灵气便与他一般并非正统修士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他后悔与史煜为敌了,只怪有眼无珠。 若是拉拢此人,得其真传,他的修为不仅能更进一步,便是他一手创建的宗门,即便依旧被正统仙门视作邪门歪道,却再也无可奈何了。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小小蝼蚁,安敢造次?” 史煜声音嘶哑,却像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甚至跨过时间长河,字字落在黑衣人心头,竟是令他金丹震颤,差点爆开。 少年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意,说道:“你藏的很深啊,船主。” “是小人有眼无珠,我是罗刹门的门主柳骨,门中有诸多益于前辈修行的宝物,求前辈饶我性命,小人定双手奉上。”黑衣人额头有汗珠渗出,道心不稳。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史煜眼神冰冷,一红一金两个眸子打量名叫柳骨的黑衣人。 “不敢!” 柳骨寒蝉若禁,后背冷汗直流。 “那就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决定了一个大乘境邪修的生死。 史煜一剑插在柳骨胸口,稍一用力,便一寸寸穿透他胸前的肌肉,直至骨头,然后从背后穿出。 柳骨竟连反抗的心气都没有,任由‘少年’手中的长剑一直从胸口穿过,直至仅剩剑柄。 这还不够。 史煜一手举起剑柄,连带着黑衣人的身体被举起来。 史煜冲天而起,力道之大,竟直接撞穿了神君殿的石壁。 去势不减,一层层撞了上去,直至最顶层时,微微滞留,而后竟是连鱼池口的结界都撞开,如流星撞出这方天地,直冲苍穹! 不远处,李潇突然止步,看到这一幕,直接折返。 他回到读书人身边,喝了口酒,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东洲第一剑客李潇,连剑都出不了,这是极高极高的评价,连武当山的掌教,他都不曾给予如此之高的评价。 天穹上,‘史煜’一手提着柳骨,一手执剑俯瞰湖中小岛。 转头望去,极远处有两道光芒飞掠而来。 史煜一剑劈下,剑气血光转瞬与鱼池口结界撞在一起,结界碎裂,这座洞天也是轰然倒塌。 少年右臂血色消散,逐渐恢复原样。 手中长剑消失,掠进某处窍穴。 右边瞳孔也被金光占据,等血光完全消散后,他放开那个罗刹门的门主,任由他站直身躯。 “今日之事,不可与外人道起。” ‘史煜’冷冷的瞥了眼柳骨,不再是之前中年人的嘶哑声,反而变成一个极苍老的声音。 柳骨连忙点头。 不多时,身上血光完全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金色光芒。 远处飞掠的两道光芒明显一滞。 柳骨也大概猜到了些内幕。无非是史煜的身体当中藏着一正一邪两股极强大的力量,而他本身却依旧是个脆弱的少年人。 即便知道了,他也不打算出手打杀,不仅如此,以后还要多帮衬,这样一个随时能爆发强大实力的人,拉拢显然要比与之为敌,要明智的多。 至于他和李潇的那点恩怨,与罗刹门的未来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况且非要说的话,这史煜与李潇的仇也不小,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 ‘史煜’看了眼柳骨,柳骨立马恭恭敬敬的立在一边。 “既然你如此识趣,我便送你一桩造化,不过有个条件,要对我这具身体暗中保护,若有半点差池,我自有方法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说着,伸出一指点在柳骨眉心。 柳骨先是疑惑,随即大喜过望,直接对‘史煜’大礼参拜,恭敬道:“谢前辈馈赠,我定当不负所托。” ‘史煜’安然受之,而后眼中光芒暗淡,直直的向那处小岛坠去。 柳骨御风追了上去,在落地的瞬间,将少年抱在怀中。 轻轻放在地上,便远遁而去。 被张太虚夺取主导权的史煜,在沉寂前,点破了罗刹门门主窍穴中的一道屏障,令本已无缘渡劫境的柳骨,又多出了几分可能性。 只是代价也不小,当然与张太虚无关。 是叶辰主导史煜身体时,直接一剑打的柳骨跌了一个境界,如今不过是刚到洞虚境的修为。 正所谓,祸福相依。 鱼池口结界破碎后,洞天开始坍塌。 没了结界阻拦,里面的人疯狂向外逃窜,不然只会被活埋。 最先出来的自然是境界最高的一帮修士。 史煜很快就醒过来,此时他正身在神君殿第一层相对安全的地方。 之前的一幕幕他看得很清晰,可他却是能干看着。 “赫连姑娘,张老哥,周仙子!” 来不及深思,史煜边喊边向着通往地下的通道跑去。 别人都在往出跑,只有他在向里面跑。 最底层,赫连雪依然在昏迷。周雯和张之臻虽然醒着,却也身负重伤,自己都行走艰难,更别说背人。 所幸史煜很快就找了下来。 “小心!” 赫连雪所躺的位置上方有石头砸下来,史煜一个箭步冲出,肩头撞在石头上,将其撞向一边。 这才蹲下身,背起赫连雪。 转头对周雯和张之臻说道:“劳烦张兄与周姑娘互相搀扶下,我们一起跑出去。” 张之臻点点头,率先扶起周雯,互相搭在彼此肩膀上。 至于李梦,早就不见踪影了。 史煜背上,赫连雪其实早就醒过来了,只是太过疲惫,始终睁不开眼。 此刻趴在史煜背上,竟是安心不少,心中若有暖流流过。 第二十三章 高人齐聚 鱼池口外一处山头,李潇与轶筠并肩而立,有个白发儒衫老者御风而至,落在二人身边。 “先生。” 轶筠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 来人正是那位玉山学宫的山主,真正意义上的掌事人。 儒衫老人摆摆手,没有言语。李潇更是随意,拱拱手就当是打过招呼了,他与这位儒家圣贤没有任何交集,就更谈不上交情。 不远处,一位身穿道袍的白发老者,揣着拂尘,飘然而至,踩在树梢上。他看向那处正在坍塌的洞天福地,怔怔无言。 又有行脚僧凭空现身,一手拄着禅杖,一手拖着钵,看着岛上惨状,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李潇多看了两眼这个僧人,因为他与这个僧人有过一面之缘。是在那金潘国南岳,收走了红衣女鬼的魂魄,僧人法号崇普。 感受到李潇的目光,崇普和尚转头一笑,一手放在胸前,远远的对李潇行佛礼。 李潇回了一礼。 鱼池口湖畔索桥处,一个身穿龙纹黄袍的男人立在湖畔,负手看着对岸逃出身天的人群。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儒衫的老人。 正是金潘国如今的皇帝陛下,与那位极器重的相国大人。 皇帝陛下那位山上神仙的师兄王勉,已经去往对岸,寻找那位如今掌教真人十分疼爱的关门弟子,他的小师弟。 不久,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人御剑而至,落在赵之秉身边,脚下长剑自行回到背在身后的剑鞘中。 老人慈眉善目,整张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孱弱不堪,似乎很快就要仙逝。 见到老人,金潘国那位相国大人识趣的退到一边。 金潘国皇帝陛下笑容和熙,恭恭敬敬行稽首礼,老人坦然受之。 若是这一幕落在凡夫俗子眼中,就是了不得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竟也有跪拜他人的时候? “师父。” 赵之秉的称呼道破了这位老人的身份,正是那位声名天下的武当山掌教真人,米重阳。 是金潘国这位世俗君王与那位洞虚境大师兄共同的师父,修为通天。是东胜神洲与那位儒家圣人只半境之差的第二人,与渡劫境只差半步之遥,底子比那位儒家圣人甚至打的更好,是如今东洲最有望成仙的一人! 山上,揣着拂尘的老人微微皱眉,说道:“奇怪,怎的又没有动静了。” 先前他在闭关时分明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滔天魔气,肯定与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有关,因为当年那入魔仙剑坠落之地,正是此处。 而当年那场仙魔大战,与他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是罪魁祸首。因为他就是打杀那头狐媚的三清山道士,活了千年的老妖怪。 他的辈分甚至比米重阳都要高出一截。 只是修道天赋实在不算特别出众,加上当年魔剑仙出剑,令他道心受损,当年的洞虚境,如今也不过是大乘境巅峰,卡在瓶颈处已经五百年之久。 “不如我等合力将这洞天托起,总好过好些晚辈都被活埋?”这位三清山的老祖视线依次从到来的几人脸上扫过,以心声落在众人耳中。 “可。” 那位儒家山主率先表态。 武当山掌教、崇普和尚也一一应允。 于是,这四人加上儒家山主的学生轶筠,五人几乎同时动身,悬在鱼池口上空。 李潇是个武夫,这种事他帮不上忙,只能远远地观望。 五人坐镇五个方位,三清山老祖与武当山掌教一人执剑,一人握拂尘,皆是手掐法印。崇普和尚则是盘膝而坐,禅杖横放在膝盖上,头顶陶钵,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儒家山主站在虚空,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拳在腹部,只是安静低头望去。轶筠与他先生姿势一般无二,不愧为先生学生。 几人点点头,便各自调动周边灵气。 五个方位正好对应五行。 岛上五行灵气受到牵引,形成相生相克的因果循环,结成一张大网,向着鱼池口覆盖二去。 霎时间,原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的洞天福地,瞬间稳当,保持一种平衡的状态。 李潇站在山上面带笑意,东洲四位大乘境与一位洞虚境同时出手,只为救人,算是生平罕见了。 鱼池口当中,不再有碎石滚落,还在里面的人大都境界不高,或是身负重伤。一时间欣喜若狂,大有死里逃生之感,纷纷向出口涌去。 史煜一行人便夹杂其中。 有个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御空而来。 与周雯互相搀扶的张之臻眼前一亮,用力招手喊道:“大师兄,这里!” 灰袍道士视线落在张之臻身上,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而来。 周围的人识趣的离一行人远了点,给这位看上去就不简单的道士,腾出地方。 灰袍道人落在张之臻身边,看了眼同行的史煜,又看了眼他背上的女子,说道:“你且坐在这里稍等片刻,贫道先带他们二人出去,一会就回来接你。” 说罢,一手提着张之臻领口,一手将周雯扛在肩上。 正欲离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又说了句:“放心吧,此处有五位高人合力撑着,不会出事的。” 史煜笑着点点头。 这位道士史煜见过,正是与李潇在京城所见,那位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皇帝屁股的武当山大师兄王勉。 他口中的高人,那一定是很高了。 王勉御风离去。 史煜却没有在原地干等,依旧背着赫连雪,随着人流向出口走。 他其实也不太好受,毕竟当时叶辰占据他的灵魂之时,强行撑开了一边的静脉,导致他右臂胀痛,加上叶辰最后将那柄仙剑收进他的一处窍穴当中,窍穴又无法完全压制仙剑的戾气,导致二者一直冲突不断,心口隐隐作痛,令史煜身心疲惫。 史煜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大口喘气。 有温热的风吹在少年脖颈处。 感受到赫连雪的呼吸,史煜嘴角微微上扬,却并未转头,只是说道:“赫连姑娘稍微忍一忍,马上就能出去了,出去了就可以安心歇息了。” 赫连雪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前额贴上史煜的后脑勺。 不多时,王勉去而复返,看到少年依旧艰难前行,满意的点点头。 与之前如出一辙,仍是一手提着史煜领口,一手将赫连雪扛在肩上,御风而行。 感受着耳畔的呼呼风声,史煜莫名安心下来。 出了鱼池口,将两人与张之臻、周雯丢在一起,看了眼天幕,二话不说,拔地而起。 史煜抬头望去,那里有五位前辈一同结阵,合力阻止了洞天的坍塌。 鱼池口上空的天穹上。 四位大乘境修士尤有余力,只是儒家这位洞虚境的君子却有些力不存心。 毕竟他才跻身洞虚境不久,加上出手次数极少,经验不多,长时间维持这么大的一座法阵,就有些支撑不住。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仍在苦苦支撑。 忽然,一双温热的手贴上他的后背,有灵气通过双手钻进他的身体,在经脉中游走,本命窍穴中即将枯竭的灵气骤然填满。 轶筠准头一看,原来是武当山的大师兄王勉,早先有过一面之缘。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山下,李潇飘然而至,落在史煜身侧。 转头看向张之臻,笑道:“你这师兄不太醒目啊,把你们丢在这里是要你们自己走过去吗?” 张之臻面露苦笑,虽说不愿说师兄坏话,可他觉得李潇说的在理。 王勉将他们带出来后,直接丢在了岛上,并没有带到对岸。经过那魔剑仙的一剑,湖底通道最先坍塌,早就被掩埋,现在过湖,唯有铁索,或是游过去。 就他们如今的状态,在索道上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走过去。若是游过去,估计不到对岸就先淹死了。 “这不是还有您这个大剑客嘛。”张之臻胸口刺痛,却还是扯着嘴角开了个玩笑。 “你小子对我胃口,不像史煜这小子,跟个闷葫芦似的,贼无趣。”李潇喝了口酒,然后将酒袋递给张之臻。 张之臻酒瘾也极大,即便身负重伤,这种免费喝酒的机会也不愿错过,接过来豪饮一口。 两人一人一口,全然不顾一边脸色难看的史煜。 酒袋再次回到李潇手中,李潇挂在腰间,说道:“就冲你小子这股豪劲,以及方才那句话,我就先背你过去了!” 说着,将张之臻提起,放到背上,踩着铁索奔向对岸。 不久便返回。 李潇终究是武夫,不比修道之人能御风而飞。他一次只能背一个人,来回四次才将四人全部背过去。 之后,换成了史煜两只手搀扶周雯和张之臻,李潇背着赫连雪,四人不紧不慢的向京城走去。 路上,李潇似乎心情不错,对史煜竖起大拇指。 “这么大的风波,反而是本事最小的你受伤最轻,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自己先走,依旧重情重义,这才是我们江湖人的行事风格嘛,我李潇看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史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第二十四章 庸人自扰 有个黑影自鱼池口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向外逃去。 四位大乘境前辈高人在出手阻拦洞天下坠之余,同时向黑影出手。 三清山老祖拂尘脱手而出,米重阳背后长剑自行出鞘,崇普和尚禅杖也离开膝盖,悬在空中。 三者皆瞬间追随那道黑影远去。 儒家山主一挥袖,也飞出一道光芒,紧随三者而去。 即便四位大乘境高人同时出手,也未能击落那道黑影,只是阻拦片刻,三件宝器与黑影撞在一起时,那黑影明显下降了几分,却又很快就稳住身形,消失在天幕中。 拂尘、长剑、禅杖各自返回。 三位高人皆看向三清山的老祖,此处与那魔剑仙叶辰有过直接接触的,唯有他一人。 三清山那位老祖眉头微皱,面带愁容,摇头说道:“并非此人,此人虽也是魔道中人,气息却相差甚远,而且魔剑仙那柄仙剑也不在他身上。” “那这魔剑仙会去了哪里呢?”米重阳将剑收入鞘中,并非在询问他人,而是自言自语。 “这个魔剑仙可曾展现过隐匿气息的法门?”崇普和尚握住禅杖放回膝盖上,双手合十,才看行三清山那位老祖。 三清山老祖摇头说道:“当年他根本不屑隐匿,他本就要比普通的剑仙强上一筹,若不是与天君一战让其身负重伤,即便我等结成剑阵,也没办法将其镇压。” “他太强了。” 想到当年一战,三清山老祖由衷感叹。当年他这个洞虚境的修士,甚至连近身搏杀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远远地观望。 “这该如何是好。”玉山学宫山主微微叹息,如今东洲是儒家的天下,如若这魔剑仙在东洲现世,对儒家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 三清山老祖看出了这位山主的忧虑,笑着说道:“也不必太过忧虑,当年递出致命一击的是龙虎山那位半步剑仙的老天师,此后也一直是老天师在镇压魔剑仙的残魂,相必与魔剑仙同时现世的那股至阳气息,诸位也心有感应?” 米重阳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在魔剑仙那股滔天魔气出现不久,他便清晰的感受到一股与之不相上下的至阳之气,他当时还纳闷,东洲除了为儒家老圣人,还有渡劫境巅峰之人? 这样一说,就说得通了。 米重阳心中震撼,那位龙虎山道家前辈未免也太厉害了些,竟能镇压那魔剑仙千年之久。 当年那一战诸多内幕,除了一些参与者,以及涉及门派的核心人物知晓,其余人其实知之并不多。 那时候的玉山山主,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教书先生,米重阳甚至还没有出生,因此三清山的这位老祖,乃是他们修行路上真真正正的前辈。 这位三情山老祖,此时心中十分酸涩,因为当年那一战,其实是因他而起,却导致龙虎山那位大天师陨落,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要知道若没有那次变故,那位大天师就是板上钉钉的剑仙。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龙虎山弟子一直对三清山抱有很大的敌意,游历时遇见了,甚至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可能性。 对此三清山也无可奈何,毕竟是他们理亏。要说理论,连三大道统都算不上的三清山与如今的第一大道统理论,无论拳头还是道理,都没有人家大,只能捏鼻子认了。 “等人都出完了,我等下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也只能这样了。” ———— 离着鱼池口已经很远,临近金潘国京城。 一个衣服破破烂烂,浑身血迹的白须老人靠在一处巨石上休息,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从脸上撕下一张面皮,露出本来面貌,竟是个相当英俊的中年人,只是不论嘴角还是眼中,都透露一股邪气。 “这几个老不死的,竟然下死手,得亏爷爷跑得快,不然给这帮老孙子整死了。”中年人骂骂咧咧。 “不过说实在的,这帮老东西真不行,四个人一起出手,都抵不上那位剑仙大人的一剑。”他自言自语,嘴上这么说,心中仍心有余悸,那位魔气滔天的剑仙,真是我辈楷模。 “压制那位剑仙前辈之人,也不简单。” 中年人长舒口气,不过也亏得此人,不然哪一剑的他要消化好久,后遗症有多大他甚至不敢相信,甚至很有可能会被那一剑斩断长生道。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柳骨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倒是跑的挺快。” 女子停在中年人不远处,行稽首大礼,说道:“拜见师尊。” 柳骨没有说话。 李梦惴惴不安,依旧跪在地上,解释道:“弟子在洞天坍塌时,未曾寻见师尊的身影,这才独自离开。” 柳骨依旧没有说话。 李梦便又说道:“一剑未能杀了韩千叶那弟子,请师尊责罚。” 柳骨盘膝而坐,运功疗伤。良久,他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 “以后不可再对那个少年出手。”柳骨神色淡然。 闻言,李梦抬起头,与柳骨的目光撞在一起,又赶紧低下头去。 “可是......” 李梦还想说什么,却被柳骨打断。 “若私自对他出手,就别怪本座翻脸不认人!”柳骨阴着脸冷哼。 “谨遵法旨。” 李梦寒蝉若禁,脑袋压得更低,背后冷汗直流。 这位罗刹门的门主喜怒无常,她是见识过的,惹恼此人,怕是下一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后,李梦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眼柳骨,说道:“那李潇......” 柳骨淡然道:“李潇随时可杀,前提是你有那个本事,本座不会再插手此事。” “是......”李梦闻言心中苦涩,却也稍稍松了口气。不管她在李潇心中位置如何,李潇都是她必杀之人。 只是没了同样将李潇视作敌人的柳骨,她便要再找一个能与李潇扳手腕的盟友了。或者,跟着这位罗刹门门主修行,争取早日达到门主这个高度,然后亲手结果了李潇。 当然她更倾向于后者,前一种虽然简单,但不足以完全消除她的心头之恨。唯有自己动手,才是最快意的。 之所以非要选择在这罗刹门,而不是留在高高在上的仙家门派玉剑宗,她心中其实也有算计的。那玉剑宗的修行法门虽是上乘功法,没有绝佳的天赋却很难求快,以她现在的修行速度,即便能等到与李潇一战的那天,说不定李潇已经化为一抔黄土。毕竟李潇只是个寻常剑客,并没有踏上修行之路,固然没有那么长的寿命。 而罗刹门的修行法门,是有几种偏门的邪修,当然与残害生灵脱不了关系,却能令她修为一日千里,当然她也会成为一个女魔头。 只是一个所谓的女魔头骂名,想必力量对李梦的吸引了,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有一点她是想不明白的。 罗刹门明明有很多修行速度极快的法门,那位门主却都没有选择,却是修行了一本更趋近于正常的修行法门,花费数百年时间才到今日的境界。 虽说这位门主杀伐果断,听说却极少残害无辜,甚至有时还会对可怜之人伸出援手。 却也从不约束门中弟子修行邪法,残害生灵。 罗刹门臭名昭著,多是因门中弟子所为,与这位门主倒是关系不大。 “不过...你若是敢偷偷对史煜出手,那你最好能想到对付本座的方法。”柳骨冷冷的看向李梦。 李梦手脚冰凉,赶忙跪倒在地,说道:“不敢。” 这位门主大人言下之意很明显,你敢对史煜出手,就是与我为敌。 柳骨不再看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李梦心中诸多疑问也只能压在心里,比如这位门主大人,怎么突然对那个纯粹剑客的少年如此庇护。 ———— 金潘国京城,街角某处客栈。 赫连雪与周雯在床上躺着,史煜靠在椅子上。 李潇将张之臻安排在了另一间房,然后就下楼去了药铺。 史煜则负责看着这边。 此时,史煜心思极为杂乱。 叶辰与张太虚的残魂已经沉寂,都没有半点痕迹流出,只是史煜的三处本命窍穴中,都多出一样东西。 两侧窍穴分别是一团金雾和一团血色雾气,居中的窍穴中多了一柄袖珍长剑,正是叶辰的那柄伴生剑,是个不小的隐患。 叶辰是其次,怕的是被那些高人查探到蛛丝马迹,为绝后患,连着他一同灭杀。 而且如今被叶辰的飞剑占据着本命窍穴,他就很难再孕育出伴生剑,哪怕是侥幸孕育出了,也会被叶辰的残魂压制。 经过这一遭,原本无暇的心境,已经到处都是漏洞,破碎不堪。 虽暂时不至于影响他的修行大道,但谁也不敢保证以后能不能顺利。 史煜长叹口气,祸福本无门,唯庸人自扰。 已经到了这一步,想再多也没用。他只能将这个秘密悄悄藏在心里,若有朝一日瞒不住了,就只有一死了。 到那时,怕是都不再重要了。 第二十五章 榜单出炉 鱼池口。 来此寻机缘的人都已撤出了洞天。 四位大乘境高人又去了趟洞天内部,却仍是毫无所获,只得就此散去,打算从长计议。 几位高人离开后,鱼池口洞天轰然倒塌。 自此,鱼池口洞天不复存在,唯留下一座灵气充沛的岛上福地。 ———— 李潇回来的时候,手上除了带了两包药,还拿着一件衣服。 将药包和衣服都抛给史煜,说道:“把衣服换上。” “给我买的?”史煜一愣神,看向李潇。 “不然呢?”李潇一挑眉,“你看看你衣服都成什么样了。” 史煜看向身上,不由苦笑。经过叶辰这一遭,他右臂的袖子已经消失不见,加上鱼池口坍塌,尘土早就沾满了白衣,已经脏乱不堪。 从李潇手里接过衣衫,就去了隔壁房间。这个房间有两位姑娘,换衣服不方便,而另一间房唯有张之臻。 等李潇将药材泡好,放在火盆上,回到隔壁房间的时候,史煜已经换好了衣服。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李潇眼前一亮,饶有兴致的看向史煜。 史煜挠挠头。 靠在床上的张之臻闻言也看了过去,看到史煜换完衣服的样子后,由衷的伸出大拇指,说道:“李大哥所言极是。” 史煜自九剑门离开后,一直都穿着九剑门制式的云纹白衣,其实并不适合他。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少年换上一身青衫之后,倒是多了几分儒雅的气质,更像是个儒家出身的读书人,很是耐看。 “不如学成剑术之后,去读书吧,真的很合适。”李潇笑眯眯的看着史煜。 史煜干笑着挠挠头,不知如何接话。 “我看行。” 一声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空中阵阵涟漪,凭空走出一位灰袍背剑的老道人。 见到此人,张之臻赶忙下床,恭恭敬敬的行稽首礼,道了声:“弟子拜见师父。” 正是张之臻的师父,武当山掌教真人米重阳。 米重阳笑容和曦,只是伸手虚抬,张之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 “见过掌教真人。”史煜拱手对这位如雷贯耳的掌教行礼。 这位高高在上的掌教真人,却是学着李潇,说了句:“好俊俏的少年郎。” 史煜顿时赫颜。 米重阳又转头看向李潇,说道:“不请自来,还望李大剑客莫怪。” 李潇只是摆手道:“掌教真人客气了。” 门口响起敲门声,史煜赶忙去开门。 来的是武当山的那位大师兄王勉。 “见过大师兄。”张之臻又是掐个剑指行礼。 李潇拱拱手就当是打招呼。 “此番前来,只为接贫道这关门弟子回武当山,就不多叨扰了。”米重阳对着李潇和史煜各自拱手。 李潇点点头,自然没意见。 米重阳又看向王勉,说道:“你先去皇宫吧。” 王勉领命而去。 张之臻跑到史煜身边,拿肩头撞了下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记得有空了来武当山做客,我请你喝酒。” 说完跑到师父身边,抱拳对李潇说道:“谢李大哥照顾。” 李潇笑了笑,说道:“好好修行。” 看得出来,李潇对张之臻观感真的不错。 米重阳微笑着看向两人,一手放在张之臻肩上,突然对史煜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小友剑术有成了,若想修行,来我武当山便是,武当山永远为小友腾出个嫡传的位置。” 说完,身形逐渐模糊,带着张之臻离去。 对于这位老前辈的最后一句话,史煜不明所以,李潇却是微微讶异。 他看向史煜,心道这小子莫非真是个修道胚子?那跟着自己练剑岂不是耽搁了这小子的大好前程? ———— 金潘国京城的街上,儒家玉山学宫的山主与他最看好的学生并肩而行。 “这些年游历四方,感觉如何,可曾打开心结?”白发儒衫的老人负手走在前方,头也不回的问轶筠。 轶筠跟在先生身后,摇头道:“不曾。” 儒衫老人便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乎天下危,九洲震颤,夫子圣人皆出,有俱芦洲、罗萨洲无涉足,山上人袖手,两洲百姓或死或伤,何解?” 轶筠默不作声。 玉山山主又说道:“我儒家,之所以为圣人、贤人、君子,并非自封,身在学塾,心系天下,教化万民为其一,救百姓于危难水火为其二,罗萨洲其实还好,至少有佛门心系百姓,可俱芦洲山上一旦起了纷争,遭殃的始终是山下百姓,让你去建学宫,不是儒家非要涉足这块地方,而是希望百姓需要看到希望,蒙童不再担惊受怕。” 这番话说的极为远大,九洲何其之大,教化万民,何其难也! 即便儒释道三家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做到。 北俱芦洲又是个世人崇尚武道几近痴狂的地方,这个看看三教中佛道两家的态度就知道了。 北俱芦洲至今没有儒释道任何一家开宗立派,山上的执牛耳者还是个武夫门派,太上剑宗。 宗中弟子并非剑修,而是剑客! 而山上的众多修士,都要看那武夫门派的脸色行事,这在其余八洲是不敢想象的。 轶筠仍在沉思。 儒衫老人长叹口气,摇摇头加快步伐。 “先生。” 轶筠突然叫住了这位儒衫老人。 儒衫老人转过头来。 轶筠深吸口气,说道:“学生愿意去北俱芦洲。” 儒衫老人欣慰而笑,只说了一个字:“善。”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趟断魂崖,若是我那位剑客朋友也想去的话,我们会一同前去,可能会耽搁一些时日。”轶筠看着老人,说出了内心想法。 “可。” ———— 九剑门发生了一件轰动山上山下的大事。 山上有个二流的宗门,门主是位分神境的剑修,门中还有一位合体境老祖宗,和两个元婴境的供奉。 觊觎九剑门这块地盘中充沛的天地灵气,联合两个不算小的江湖门派,一同攻上九剑门。 三方势力联手,对很多江湖门派,甚至山上仙家而言,都是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对付元气大伤,堪堪算是三流江湖门派的九剑门,当然是绰绰有余。 事实也果真如此。 他们很快就攻陷了九剑门,直接打进被视作祖师堂的云上楼,那个山上仙门的门主,剑架在九剑门现任门主洛青的脖子上,签下了耻辱至极的“卖”地协议。 洛青的那位师父,九剑门的长老破口大骂,却被山上门派那位老祖出剑钉死在墙壁上。 受此奇耻大辱,那洛青竟隐忍不发,在那份条约上签字画押。 就在那门主笑眯眯的准备收起契约的时候,一个少年在九剑门谱牒上连名字都没有的少年横空出世,以树枝做剑,一剑逼退两位那山上门派的门主。 少年当场撕毁了那一纸契约,只说了句,“诸位请回吧,我得替我那朋友守住他的地盘。” 摆出这么大阵仗,那帮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那位山上门主祭出飞剑,再次与那位少年交手,只是却依旧败在那少年手中,而他甚至连剑都没有! 至此,山门那位合体境的老祖终于坐不住了,对那少年悍然出手,却被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挡下,也是以树枝作剑,轻轻松松几招就败了那合体境老祖。 那老祖也是一语道破,原来那邋里邋遢的老者,竟是个隐藏在九剑门多年的合体境巅峰修士,与洞虚境只一线之隔,并且他的剑术造诣,也是颇为不凡。 山上门派那老祖倒也果断,对那邋遢老头行礼赔罪,然后带着门中弟子离开。 两个江湖门派的人没了靠山,自然不敢多逗留。 自此,少年剑客孙晋年之名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江湖。 而九剑门的谱牒上面,也多了一个名字。 那位邋遢人依旧是住在九剑门,却没有入那谱牒,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闲云野鹤一枚,受不了束缚,况且九剑门一个江湖门派,他一个炼气士入了谱牒,算怎么回事? 孙晋年不愿接手那本该属于他那个朋友的门主之位,只做了个万事不管的甩手长老,因此那洛青依然坐着门主之位。 只是九剑门弟子心中,显然已对这个门主失望至极,倒是更多弟子倾向于孙晋年这边。洛青对此倒也没有怨言,经历过这一遭,他早就没有心气再去争什么了。 没过多久,东洲那专门评定山上山下十人榜单的宗门,传出了新鲜出炉的两个榜单。 正是那山下武夫榜与山上天资榜。 榜单都是十年一评,只是这一次,将那剑客榜,换成了武夫榜。 武夫榜中,李潇位居榜首,九剑门声名鹊起的孙晋年也已然上榜,而且排名不低,只与云梦城祁真差了两个名次,排在第五位。 早先与李潇有过交手的谢灵仍在榜上,只是却不在末端,名次尚在孙晋年之前。 至于那天资榜,却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排在最后一人被挤掉,多出一人直接到了白颂之前,位居第五,正是在金潘国京城败了白颂的玹机城赫连雪。 东洲天下,迎来了一个群英并起的大时代! ———— 金潘国客栈中。 史煜没来由的思绪回到九剑门,想到了那个身为杂役,却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第二十六章 佛门圣僧 这次鱼池口发生诸多意外,导致不得不提前开启结界。原本应该有三旬光阴,却相当于只开放了一旬。 鱼池口的看门人是个武夫,名叫王笠,拳法霸道至极,位居武夫榜第六位。 鱼池口洞天坍塌后,洞天福地就失去了洞天二字,如今之所以还能被称作福地,无非是因此地充沛的天地灵气,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山上门派来与这位看门人商量买下福地的事,毕竟除了灵气充沛,此地还有许多天材地宝埋在地下,拥有这座小岛,无异于坐拥一座金山。 前几日倒是有很多仙门的核心人物,来与这位表面是看门人,实则暂时是这座福地的主人商量,只是王笠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倒也不是他想将这座福地占为己有,他也很清楚吗,即便这座福地给他,以他如今的实力,其实守不住的。 只是前段时间来的都是些中上的宗门,真正意义上的大宗门目前还没有一个人来。 对于此事,王笠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他想通过这个鱼池口福地,在一流的宗门当个供奉,除了一辈子不用愁,面子上也是过得去的,毕竟除了北俱芦洲,其余大洲的习武之人的地位是远远赶不上修道之人。 因此一个武夫,能在一个上流的仙家门派捞一个供奉是极为罕见,对武夫而言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如今距离鱼池口彻底坍塌已经过去五天。 这一日,王笠正坐在湖畔休息,突然心念一动,向岛中掠去。 只见土壤一处巨石被大力掀开,有个穿灰色僧衣的年轻和尚钻了出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抹了把脸,啐口痰在地上。 王笠飞奔而来,转眼间就停在和尚不远处。 年轻僧人佛唱一声,一手放在胸前,躬身行礼,说道:“小僧崇惠,见过前辈。” 王笠眉头一皱,问道:“怎么才出来?” “小僧在此地偶得一座莲花台,坐在上面修行,竟到了忘我之境界,一时与外界隔绝,不知外界所发生的事。”法号崇惠的和尚苦笑道。 王笠微微错愕,问道:“那你的境界又有精进了?” “惭愧惭愧。”崇惠小和尚笑着点头。 王笠笑容玩味,说道:“那真不凑巧,你出来的晚了,前几日山水宗的榜单刚出来,你在第九位,若是早些出来,起码在第七位。” 他对这个小和尚虽说不上十分熟悉,却也有所耳闻,毕竟山水宗的两个榜单刚出来,总要看上两眼,这位普贤寺的小和尚赫然正在天资榜十人之列。 “都是世俗虚名罢了,小僧并不在意。”崇惠小和尚笑着摇头。 “不在意的好,出家人理应如此。” 不待王笠开口,身后便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 一个披着袈裟,一手禅杖,一手持钵的僧人大步走来。 见到此人,崇惠小和尚双手合十行佛礼,恭恭敬敬说了句:“见过圣僧。” 听到这个称呼,王笠心头微微错愕。 之前这个僧人与儒家山主、武当山掌教、三清山老祖几人同时出手托住结界,这才为洞中的人争取到逃离的时间,他知道这僧人来历不小,却没想到这般大。 佛家在九洲天下有八大圣僧,除了北俱芦洲,每个洲都有一人,最次也是大乘境巅峰修为,与道家那道君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今东胜神洲的道君便是武当山那位掌教,而佛家的圣僧却一直行踪不定,少有人知道是谁,不曾想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僧人佛唱一声,问崇惠小和尚道:“可是当年某位菩萨坐下莲台?” 崇惠点点头,道:“正是。” 僧人微微颔首,说道:“天赋与运气都不错。” 崇普谦虚道:“圣僧谬赞了。” 僧人突然笑了,他说道:“你法号崇惠,贫僧法号崇普,算是有缘,贫僧便再送你个机缘。” 普惠小和尚受宠若惊,赶忙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弯腰行礼。 崇普问道:“师门是在普贤寺?” 普惠小和尚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 崇普将袈裟解下来,递给小和尚,说道:“自今日起,你便是贫僧半个徒儿。” 闻言,普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没有接过袈裟,而是说道:“小僧已有师门,万不敢私自行这大逆不道之举,是否与圣僧有师徒情分,还要问过小僧如今的师父才是。” 本以为崇普会恼羞成怒,毕竟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有半点犹豫,没人会在意那点繁文琐节。这位圣僧门下没有一位弟子从来都不是秘密,如今如了他门下,很有可能就是东胜神洲的下一位圣僧。 这等机缘摆在眼前,崇惠却没有立即答应。 谁知崇普非但不恼,反而大笑道:“是这个理,贫僧当下还要去趟晋国,等此间事了,亲自去趟普贤寺,与方丈商量此事。” 崇惠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惹恼了这位圣僧。 崇普却依旧没有收回袈裟,说道:“这件袈裟你先收着,衣钵衣钵,自是衣和钵缺一不可,既然你还不愿成为贫僧的弟子,这袈裟你带回去也算是贫僧与方丈表示诚心,若是有师徒缘分,到时再将钵传于你,若是没有,袈裟我收回便是。” 崇惠只得苦笑着点头。 在一旁见证此事的王笠更是瞪大眼睛,对崇普所作所为十分不解。 若是换成他,早都答应下来了。 难不成那个普贤寺的方丈师父,会因他转投圣僧门下而愤怒?他高兴都来不及,寺中弟子能入圣僧的眼,本就是一种极大的殊荣。 只是他又哪里知道,崇普未尝没有考验崇惠的意思,若是直接答应下来,说不定反倒没了师徒缘分。 山上高人人行事,总让人捉摸不透。 ———— 到了京城后,史煜恢复的最快,因此照顾赫连雪和周雯的任务,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史煜头上。 当时黑衣人对周雯与张之臻是同时出手,力道有所分散,因此周雯受伤并不重,但赫连雪不同,她是独自一人承受了那黑衣人的全力一击,没有丢掉性命已是万幸。 不过修道士人的恢复,还是让史煜有些吃惊的。这不过才五六天的时间,周雯已经基本恢复,除了一身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复,行动之间却已无大碍。 此后,照顾赫连雪起居的任务,就被她接过去了。 赫连雪也早就醒过来了,黑衣人那一击极为狠辣,差点就伤到了修行根本,导致如今灵气恢复极慢,五六天的时间,才恢复了七八成。单就灵气而言,如今她只能算是个第三境融合境。 到客栈的第二天,赫连雪就将那本罪魁祸首的“仙灵录”还给了史煜。本来史煜还对此事心怀愧疚,打算将那本仙家秘籍送给赫连雪,她却死活不要,史煜便只能收入囊中。 只是对于赫连雪受伤一事,依旧心中愧疚居多,毕竟当时若不是他贪心,藏下了这本秘籍,就不会有麻烦找上门来。其次便是收下秘籍,也不该让赫连雪代为保管,转嫁这份因果。 说到底,赫连雪如今身负重伤,都是他史煜造成的。 如今也算是欠了赫连雪一个天大的人情,只是要怎么还,何时还,却没有任何头绪了。 有周雯照顾赫连雪,史煜就闲下来了,除了煎药端药,基本没什么事情做。 李潇自从来了回到京城,除了第一天照顾史煜几人,之后就很少留在客栈,多是和他那个儒家的朋友在一块。 那位君子史煜已经见过的,当时他只有一种感觉,就是与之相处十分舒坦,言谈举止之间,令人如沐春风。 当时史煜就有了一个想法,若是有朝一日,他也能像这位君子一样,就好了。 出身贫苦的孩子都有两个梦,一是仗剑走天涯,斩净人间不平事。二是教书育人,福荫遍布满天下。 正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是字面的,没那更深刻的含义了。 史煜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便从怀中取出那本‘仙灵录’。 翻开后只见八个字。 道之随心,而生万物。 何其宏大的八个字! 这分明就是想造物,一本仙家法门,竟想与天地抗衡? 史煜并不深思,至于能不能走到那一步,都是很艰难的。 跳过那八个大字,史煜直接翻看下一页。 首行也是八个字: 登仙之路,尽在脚下。 下面就是法门的内容。 写的比较详细,除了指明方向,还有许多相关案例参考。从第一镜的筑基开始,书上将这第一镜反而说的极为重要,将其比喻为一座高楼的地基,若是地基打不好,楼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关于如何才算好的根基,书上也有说,只是却让史煜十分无语。 赫然正是:本命窍穴有气象,奇经八脉皆通为最佳! 这些对史煜而言,好像已经达成了? 他的三处本命窍穴当中,一处有太极池当中的金色灵气,另一处有血色灵气,居中窍穴还有一柄仙剑,这如果还不算“有气象”,那天下炼气士都要自惭形象了。 至于奇经八脉,当初叶辰残魂进入他身体时,有在经脉中游走,早就打通。 如此说来,他现在就可以直接踏进那修道第二境,开光境? 第二十七章 开宗立派 仙灵录除了对每个境界做了解释,更有与之相对应的修行之法。 第一境筑基是打底子,那么第二境开光就是开灵智,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心境的打造上。 在东洲民间宗教,对“开光”也有一种解释,有山下佛道两教信徒,开观立庙,神像塑造完成后,会举行开光仪式,为其赋予灵性。 事实上民间仪式只适用于一些地位不高的山水神灵。每一位山水神灵的诞生,除了要民间举行仪式,还要提前得到王朝帝王的首肯,王朝之中也对这类礼仪有严格的管制。 若没有帝王同意,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偷偷立的神像,接收四方香火,倒也可以成神,只是往往遭受天地规则压制,不会有太大的成就,唯有苟延残喘。 而真正的大江大岳正神,则需要世俗君王举行祭天仪式,请下天君一道法旨,才可真正敕封,而后一国之君亲自为其举行“开光”仪式,方能塑成金身,迎接香火。 这类山神水神不会受到人间君王约束。 而炼气士的“开光”,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非是为死气沉沉的窍穴、心湖赋予生机。 到这一境,天赋好的可以直接领悟内视之法,闭眼就可以看清心湖之上的场景,只是无法神魂出窍。 按照仙灵录的说法,史煜随时可以踏进开光境。不仅如此,若是他想,甚至可以一举破开两境,直接进那融合境。 原因很简单,融合境,是让窍穴心湖与天地规则融合,随意汲取天地灵气不再受限制,为以后能在心湖上结出金丹做准备。 而如今史煜的两处窍穴,蕴藏一位渡劫境剑修与一位剑仙千年对峙炼化的天地灵气,只要他跻身开光境,只要能牵动窍穴中的灵气,就能与天地契合。 史煜摸着下巴,心道:怪不得张太虚当初说他破镜会很快,看来老头挺有先见。 只是轻易破开融合境,会不会有弊端,以后会不会留下祸根,他就不得而知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准备破开瓶颈,跻身开光境。 至于要不要顺势破境入那融合境,得等他到了开光境在说。 以他如今窍穴与心湖的情况来看,再刻意压在筑基境,怕是问题更多。 念及此处,史煜睁开眼,带着秘籍离开了客栈。 找了一处偏僻的巷弄,他纵身一跃,立于房檐之上,盘膝而坐,又翻看了下那本秘籍中的破镜之法,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按照书上所写,缓慢牵动周遭灵气,自毛孔进入身体,经过奇经八脉,不知不觉间,指尖有微微白雾萦绕。 片刻后,只觉得一处窍穴当中有金丝被牵动,混合吸入体内的那股天地灵气,在经脉中游走。 史煜俶然睁眼,瞳孔竟有金光覆盖。 不多时,金光散去,萦绕在指尖的白色雾气也归入体内。 这就破境了? 史煜愕然,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悄悄的跻身了开光境,莫非天下所有的炼气士破境都这么直白简单? 史煜站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屋檐。 破境之后,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还有些不适应。 既然已经是开光境的修士,自然要试一下,他的视线落在一棵小树上。一弹指,有一道金光射出,瞬间将小树拦腰斩断。 史煜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看了眼天边,暮色将近。 他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回到客栈时,史煜还没回来,却有另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衫,头戴玉冠的中年男子坐在房中椅子上。 男子已是不惑之年,目中些许沧桑,面容却年轻俊朗。背着一柄无鞘无锋,极为怪异的剑。 见到史煜进来,中年男子站起身,问道:“可是史煜?” 史煜点点头。 中年人笑了笑,说道:“我自玹机城而来,叫赫连冠林,赫连雪是我女儿。” 史煜恍然,拱手行礼道:“见过前辈。” 赫连冠林小哥哥的回了一礼,说道:“无须多礼,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对雪儿一路照顾才是。” 史煜挠挠头,说道:“其实都是赫连姑娘在照顾我。” 赫连冠林笑而不语,他来的时候就已经问过赫连雪,知晓了史煜帮着赫连雪熬药,又在洞天中炼化剑气时替她护法,还送她一枚养神戒。 只是关于仙灵录一事,却有意隐瞒,因此在赫连冠林心中,史煜于她只有恩情。 “小友是修士?”赫连冠林看向史煜。 史煜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人能查探到他心里的气机? 却仍是面不改色的摇摇头,说道:“只是个剑客。” 赫连冠林面色古怪,却也没有拆穿。 史煜一来他就感受到了他身上存在灵气,这与赫连雪之前所说的寻常武夫不符,因此他才有最开始的不确定的一问。 他却也不打算拆穿,谁身上还没有个秘密呢? 不过史煜身上还是透露着古怪,明明只是个开光境瓶颈的修士,却好像随时能到那融合境,甚至是心动境。 赫连冠林心中疑惑,难道是刻意压境的大修士? 他却也没有多问,只要对他和赫连雪没有威胁,他就不会多管。 ———— 赫连冠林来了不久,李潇就回来了。 两人喝了点酒,叙旧一番,赫连冠林就带着赫连雪离开了。 玉剑宗那位武剑仙周雯,不久前也有位姿容十分出众的女子找到她,据她说是同门一位师妹,两人一同离开,回那九剑门。 有了这趟经历,周雯反而放下了心中一块积压已久的石头,宗门中那位长老的嫡传弟子李梦,判出宗门,对那长老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对她那位继承宗主之位最名正言顺的师姐而言,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史煜和李潇也没有多做停留,酒壶与酒袋中各自装满酒,继续向北而去。 这一趟,多了个俊美的儒衫男子。 ———— 云梦城。 祁真自从丢了剑之后,在江湖中名声大不如前,评价也是褒贬不一,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武夫榜上的排名,仍是稳居第三。 放下那些江湖虚名,祁真反而前所未有的安宁,也算是彻底放下了练武,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 辰时与朝霞一同起来,在山顶那座石亭饮茶,看霞光染遍山头。 之后,会取出一本书,或是儒家经典,或是江湖小说,也有可能是修行法门。 自从李潇那桩事后,他打开了一处心结,不再刻意为了武道而强制自己走上修行路,得闲时还会刻意研究那本偶然得来的修行法门。 实际上他是很有天赋的,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已经摸到了筑基境的门槛,开辟出一处不大不小的本命窍穴。 只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因此这次的武夫榜,还是有他。 今日,他还是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迎着朝霞上了山,一手窝茶壶,一手拿本书。 还是那处石亭,石桌石椅。 茶壶放在石桌上,这才坐下来,准备看书。 却很快站起身,看向刚才走过的那条崎岖石阶小路。 有一袭青衫拾阶而上。 走近了,才看清面容。 是个消瘦的女子,颧骨很高,实在谈不上好看。 她腰间悬着一柄剑,手里拿着一柄剑。 祁真一眼就认出了她手上的那柄剑,也认出了她这个人。 “白姑娘,好久不见。”祁真笑着打了声照顾,这个女子他再熟悉不过,见过很多次了,也有过交手,她正是武夫榜排在李潇之后,他祁真之前的那个女子,白璐。 白璐将手中的剑抛给祁真,说道:“你的剑。” 祁真接过手,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你杀了那只兀鹫?” 剑是真的,是之前被叫兀鹫的赊刀人取走的,如今剑在白璐手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白璐却摇摇头,说道:“是赊的,我杀不掉他。” 祁真却是有些愕然,问道:“杀不掉他?” 白璐反问道:“你以为纵横家赊刀人,保命的手段会少?” 祁真明了,赊刀人能身怀重宝的在随意出没,自然有过人的保命手段。 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祁真直接了当的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他可不认为白璐会好心到只为给他剑。 白璐眯起眼,说道:“我要开宗立派,你来当第一个供奉。” “开宗立派?” 祁真这次是真有些惊讶了,白璐一直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一直对江湖门派没有半点兴趣,一生只为剑道,为何如今却改变主意,对这红尘羁绊感兴趣了? 沉吟片刻,祁真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告诉我为何突然要建门派了,你一向只尊剑道,不问江湖事的。” 白璐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了句令祁真久久不能回神的话。 “不是江湖门派,是仙家宗门!”白璐视线落在远方。 祁真呆立当场。 许久之后,才问道:“为何?你又不是炼气士!” 白璐面无表情的说道:“所谋甚远,其中利害,回头我与你细说,现在你只需点头或是摇头。” 祁真长舒口气,看了眼手中的剑,又看了眼桌上的书,说道:“我答应你!” 第二十八章 说书先生 鱼池口最终的归属确认下来了。 不是某坐一流的山上宗门,也不是世俗王朝,更不是江湖门派。 而是新建的一个叫“龙须宫”的山上仙门,主人是位寻常剑客,这在东洲还是头一遭。 只是门中供奉却都不是寻常人,云梦城祁真,鱼池口看门人王笠,加上宗主白璐,皆是武夫榜榜上有名之人。 若只有这些寻常武夫,自然称不上仙家门派,可也有位宫中供奉,虽在东洲名声不显,却是位实打实的洞虚境。 听上去都很普通,没有任何一位大乘以上修士的宗门,却不容任何一个一流的山上门派小觑。 白璐与祁真,都能抵上一个洞虚境,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那个本就是洞虚的修士,就是三个相当于洞虚境的战力,这股势力若是想,随时都能跻身宗字头的仙家门派。 只是,祁真虽答应了担任龙须宫的供奉,却是个挂名,举行完开宗仪式,就要返回云梦城。除了祖师堂议事,或是宫中有难,平时就不打算回来。 至于那从未听过名讳的洞虚境修士,就更行踪不定了。 一时间,白璐与祁真联合开宗的消息,成了江湖中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讨论最多的,是那位名叫柳白的供奉是何方神圣,多半人猜测是个化名,不然一个东洲本土的洞虚境修士,不可能一点名气都没有。 祁真能与白璐联手,也是很出人意料的一件事。毕竟两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江湖人高手,任谁都不愿寄人篱下。 龙须宫手笔不可谓不大,有阴阳家高人堪舆风水,又有兵家修士数人联手打造护宫大阵,连那世仇的墨家与公输家,都各自有人前来,各自一个方位以机关术建造宫城。 从选址确定,到宗门建成,不过一旬光阴。 这般手笔,到开宗仪式时,却极为低调。除了儒释道三家,以及与宗主交好的一些江湖门派,其余宗门一概不请。出人意料的是,金潘国那位皇帝陛下,却亲自出席开宗仪式,摆明了承认这个新兴的山上宗门。 很快,龙须宫开宗立派的消息,盖过了鱼池口的那场变故。 ———— 断魂崖在大夏国深处,群山中的某座大岳之上,远离人间烟火。 山脚下,倒是有个规模很小的小镇,与世隔绝。 小镇民生淳朴,都是曾经避难至此的普通百姓,大夏统一后,这座小镇便也有了官家驻扎,取名“桃林镇”。 小镇中有家酒肆,生意不算很好,酒客倒也不间断。 掌柜的姓刘,热情好客,因此在小镇口碑不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是个打下手的。整个酒肆,只此二人。 一双云纹白靴跨过门槛,一位青衫束发,书生打扮的少年人走进酒肆。 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腰间解下酒葫芦,放在桌上,喊了声:“小二,上酒。” 正在招呼客人的店小二看向来人,见是此人后,赶忙做完手上的活,快步跑到少年人身边,笑容格外真挚。 “先生,您可来了。”店小二熟门熟路的将酒碗放在少年面前,倒上一碗酒,又将葫芦灌满,这才坐在少年对面。 他与这位少年年龄相仿,敬畏却是发自内心的。 这位史姓的先生到镇上时间不久,名气却不小,在小二心中,脑袋里的学问,跟那些学塾的老夫子,是半点不差了。 “掌柜呢?”史煜看向小二。 “听戏去了,掌柜就好这口,先生知道的。”小二坐在史煜对面,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史煜笑了笑,说道:“掌柜的一直好雅兴。” 小二却撇撇嘴,说道:“戏有什么好听得?我觉得半点比不上先生的神鬼故事。” 史煜看向窗外,笑道:“都是好的。” 小二趴在桌上,打量这位‘学识渊博’的先生,他俩本是同龄人,却总感觉这位先生比他大了好多。 “先生,你说的那个红衣女鬼的故事,结局到底如何了?铺子里忙,上次我没能听完。” “圆满。” 史煜只以二字作答,然后转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又有人进了酒肆,招呼小二拿酒来。 小二应了一声,跑去招呼客人,走时对史煜说了句,“一会再来与先生说话。” 史煜只是点头。 窗外,街上行人不多,半点比不得青城镇。 史煜思绪万千。 他来这里已经有一旬了。 大部分时间在断魂崖练剑,闲余时间会到小镇上打壶酒,回了山上,再分李潇一半。一壶酒两人能喝三天,史煜也是每三天下山一次。 到镇上的第一天,史煜就给自己找了份赚钱的活计。是在小镇中人流最多的那处小广场,做那说书先生,就说他在来断魂崖路上的山水见闻。 第一次没什么人听,都是些好奇心比较重的小孩,当然没赚到什么钱。 可那些小孩回家后,将这位‘先生’的半截故事说给家中兄长、姊妹听了之后,第二次讲故事,听得人就多了些年龄大点的孩子。 可能是他这位‘先生’讲的真心不错,第三次的时候,已是人满为患。小镇中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学塾中几位年迈的儒生,又不屑说书的行当,导致当地人对这类新颖的故事兴趣浓厚。 听书的不再是孩童少年,有那粗糙汉子,有迟暮老人,还有手上拿着针线活的妇人。 可谓是男女老少皆宜。 一时间,这位外乡来的‘说书先生’风头一时无二。 当地的成年人,也不将这个见闻‘极多’的少年当做少年看待,冠以‘先生’的美名。 一个昆武山的女鬼家中恩怨故事,给史煜改头换面,讲了三次才讲完。 讲完之后,人人情绪激动,有人为那红衣女鬼打抱不平,骂那父兄禽兽不如。也有人觉得不管如何,女鬼都不应该生出害人的心思,也该死,给那和尚收走,算是便宜她了。 对于双方争执,史煜始终一言不发,仿佛是个事外人,不做置评。末了,将一块布向前一推,人们便识趣的投钱过去,给多给少都无所谓。 而事实上,后一次挣得还真不少,虽都是铜钱,有一两颗碎银,却胜在量多,买酒的钱,也不用向李潇伸手了,买完酒还有余下的。 每次讲完之后,都有小孩跟在他屁股后面问东问西,他打算这次去的时候,用上次余下的钱买些甜食,分给那些小孩。 喝完碗中酒,史煜跟小二打了声招呼,拿起酒壶挂在腰间,出了门。 迎面低头走来个麻布衣服的中年人。 “刘掌柜。”史煜笑着打了声招呼,正是这座酒肆的掌柜。 中年人抬起头,见是这位风头正盛的说书先生,立马笑逐颜开。 刘姓的掌柜快步走来,停在史煜面前,问道:“先生这是要去讲故事?” 史煜笑着点头,试探性的问道:“一同前去?” 刘掌柜呵呵笑着,说道:“这感情好。” 两人有说有笑,向着那处小广场的方向走去。 “刘叔,您铺子里的‘桃花酿’当真不错,这手艺可不能失传,以后我要常来的。”史煜笑着与掌柜闲聊。 刘姓掌柜膝下无儿无女,那店小二就只是个打杂的,史煜知道。 刘掌柜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是要传给小王的,可小王又痴笨,又不爱学,怕糟践了这门手艺。” 史煜点点头,没有说话,刘掌柜的自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嘴。 临近一处买糕点的铺子,史煜买了些桃酥提在手里。 拿了个递给刘掌柜,刘掌柜没拿,只说:“甜掉大牙,我还指着老了能啃两口肉呢。” 史煜自己尝了一块,味道不错,就是糖霜有点多,真像刘掌柜所说,甜掉大牙。 “先生,你是要去讲故事了吗?” 身后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 史煜转头望去,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跟在不远处,看着他。 这两个孩子他都认得,每次说书都坐在最前面,听得也最认真出神。 “是啊,要一起啊去吗?”史煜笑着点点头。 “可以吗?”男童怯生生的问道。 “可以。” 史煜和张掌柜并肩而行,史煜的左手边,跟着个粗衣布鞋的男孩,再左边,一个更小的女孩牵着男孩的手,两个孩子空出的一只手中,各拿着一块桃酥,吃的香甜。 是好心的说书先生给的。 到了小广场,史煜仍是靠着边上的一处枯树而坐。 用不着他开口,就已经有人在场内吆喝,“先生带着故事来了!” 不几时,枯树前面围满了人。 跟着史煜一同前来的两人,依旧是坐在人群最前方。 刘掌柜笑呵呵的蹲在左边,嘀咕了一句,“先生真是越看越老成。” 原来是史煜的表情,波澜不惊,颇有几分真正读书人的味道,宠辱不惊、坐如洪钟。 人来的差不多之后,史煜清了清嗓子,也不招呼一声,就直接开讲。 “话说在那九洲居中的一洲上,一处仙家宗门,有位天资出众的白衣少年郎,少年郎练剑天赋着实是好,就连那仙家宗门的老祖宗,也赞叹一声‘有地仙之资’,有一日,他下山游历之时,碰到一个较弱女子侧卧草地中,腿上有大片淤血......” 第二十九章 谋划甚远 “白衣仙师当真高人,想那妖狐也有千年道行,却不想仍是被一剑斩了,临死之际,狐妖精媚苦苦求情‘仙师,小妖道行微末,但绝无害人之心,还请仙师饶我一命。若非要杀,还请仙让我与夫君见最后一面,道个别也好’,可惜仙师斩妖除魔,自有规矩,还是一剑杀了,等那白衣剑修回来之时,只见心爱之人已经倒在血泊中......” 一个魔剑仙叶辰的故事,史煜改头换面讲出来,依然是吸引了无数人。 有人为那狐媚感到惋惜,又憎恶那位仙师的不近人情。 讲到年轻人与狐媚阴阳两隔,史煜喝了口酒,润润嗓子,抬头望去。 天色渐晚,史煜将酒葫芦挂回腰间,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句话是之前在九剑门时,从江湖演义小说中学来的。 这话一出来,围观人群皆是大眼瞪小眼,人人长吁短叹。 “先生,都讲到这了,不如讲完这个故事呗。” 史煜只是含笑摇头,铺了张布在面前。 他要在天黑之前回了断魂崖。 虽然觉得这位先生讲故事将一半,不厚道,但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向前,丢了铜钱或是碎银在里头,当然还是怕这位先生以后若是没钱挣了,不来了可咋整?还有半个故事没讲呢。 突然有个锦衣绸缎的富家公子哥,快步走上前来,丢了一锭银子,说道:“讲完其余半个故事,再赏你一锭银子。” 一锭银子十两,够他喝大半个月的桃花酿。 史煜却将那锭银子取出,抛回给富家少爷,自顾自收拾好行装,喝了口酒,将手中的桃酥递给最前面的两个孩子,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说了句:“分给你们的小伙伴。” 随即离开了小广场。 那个富家少爷并没有捡起丢在地上的那锭银子,他紧盯着史煜离开的方向,攥紧拳头。 这次史煜离开后,听书的人,不论老人小孩,都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三两成群的聚在一块,讨论那狐媚与剑修的结果如何了。 史煜径直离开了小镇,向着断魂崖而去。 断魂崖如今除了史煜和李潇,还有一位儒家书院的君子。 史煜对这位真正的君子先生观感不错,每次练完剑,都会与这位君子求教书本上的学问。 这位儒家君子也是半点不藏掖,问什么答什么,学识渊博。 断魂崖的崖上只有一间茅庐,是李潇很在之前练剑时住的地方,李潇离开这么久,茅庐依然在。 从李潇的话中得知,原先崖下是有处宅子的,是他师父与唯一的女儿的住所,只是他师父死后没多久,崖底山涧就发了场大水,宅子被大水冲走,什么都没剩下。 只有他师父的那个女儿,则是半点没提。 断魂崖的下方有条山涧,稍稍上一点的地方有瀑布,正下方冲出一潭水,清澈见底。 三人到了之后,李潇便在山涧边又建了个茅庐。 不光住着史煜一人,还有一同前来的那位儒家君子。 李潇则是独自一住在山上茅庐中。 史煜回到断魂崖时,李潇与轶筠在聊天。 李潇很自然的将酒袋递给史煜,史煜便解下腰间葫芦,分了一半酒给他,当然是多半,毕竟他自己酒瘾不大,小半壶酒就能喝两三天。 分酒给李潇后,史煜就去潭水边练剑了。 李潇教给他的练剑的方法很简单,既没有传授剑招,也没有传授经验,只是让他在瀑布底下日复一日的过剑九决的剑招。 美其名曰:淬炼体魄。 史煜倒也没多问,只是按照他的意思练就是了。 褪去上衣,脚尖一点,跃上瀑布底下一块巨石,流水击打在背上,生疼。 史煜却并没有练剑,他来了之后,就将两柄剑丢在了茅庐中,极少带在身上。练剑也是用的一截竹枝。 竹枝得自鱼池口福地的太平观,常年吸收天地灵气,坚韧异常。 此时,史煜连那竹枝都没有带在身上,赤手空拳站在瀑布下面,立了个拳桩。正是开山拳的拳桩。 一个时辰后,又顶着飞瀑过了几遍走桩。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映满整个断魂崖。 史煜跳下巨石,有风吹过,春末的寒气还没有完全褪去,冷的少年直打趔趄。 勾起地上的衣服,套在身上,如刚出浴,神清气爽,一袭青衫,气质出尘。 青春年少的男儿,身姿修长挺拔,颇有几分气质。 ———— 鱼池口,如今已经改名龙须岛。 龙须宫开宗仪式过了没多久,祁真就已经回了云梦城。 金潘国的皇帝陛下对龙须宫极为重视,除了那位嫡系太子爷,其余皇室子弟中,有修行资质的,都送去了龙须宫修行,其中,女子居多。 自然不包括皇帝陛下最疼爱的那个小公主。名叫赵倩的混世小魔王,已经被带去武当山,成了大师兄王勉的开门大弟子,只是仍由她师祖米重阳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至于那位嫡传的太子殿下,不过是走个形式,堵住那帮儒生的嘴。最后的皇位不出意外的话,仍会在赵之秉手中,因为一个金丹修士的寿命,至少也要二百载。 时至今日,这位看着年轻的金潘国皇帝,已经熬死了两位太子爷。 如今这位当然也只能眼巴巴看着,除非皇帝陛下当腻了,主动让位。 龙须宫那位洞虚境供奉‘柳白’,如今仍在宫中。 是一位灰袍束发的道士。 正是武当山的大师兄王勉。 此时,他与龙须宫如今的宫主白璐在岛上散步。 “不得不说,你是个聪明人。”王勉视线一直落在远处。 “聪明人怎会被人牵制,做这违心事?”白璐冷哼一声。 她作为一个云游江湖的剑客,本该了无牵挂,可如今唯一的把柄,在这位武当山大师兄手中。确切的来说,是在金潘国皇室手中。 若非如此,她这等江湖人,断然不会开宗立派,更不会与山上仙门沾上半点关系。 “说起来,祁真要更聪明一点。”王勉笑着说道。 在开宗仪式上第一眼见到祁真的时候,他就看出祁真已经是炼气士,而且气象不凡,天赋极佳。 念及此处,王勉有些惋惜,祁真的修行根骨,其实要比练剑天赋好太多,可惜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导致如今在武夫榜上只能屈居第三,若是换成修行路,说不定至少能在当年的天资榜冲一冲那第一。 不过就如今的情况来看,倒也不算太晚,毕竟武夫的寿命与常人差别不大,祁真如今不惑之年,在不同人眼中自然不再年轻,可在他王勉眼中,才是个‘四十岁的小年轻’,毕竟他的真实年龄,还要在祁真的年龄上番四倍。 “儒家早就有规矩,山上仙门不得插手人间国度之事,武当山在儒家圣人眼皮子底下这般行事,不怕与儒家结仇?”白璐语气平淡。 王勉打量一眼这个江湖女子,说道:“这是金潘国的事,与武当山无关。” 白璐眯眼看向这位高高在上的武当山大师兄,似乎想将这个人看穿。 “贫道只是帮着金潘国皇帝陛下,做一件儒家想做,却一直不好做的事。”王勉又将视线投向远处。 白璐没有说话,王勉便又说道:“只是将大夏国换成金潘国罢了。” 沉思片刻,白璐突然看向王勉,惊呼出声:“是想让金潘国成那本洲唯一的大王朝?” 王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白璐心中骇然,若猜测属实,那这场密谋,要颠覆整个东洲如今的格局。 王朝王朝,统一一洲之天下,才能称之为王朝。 东洲版图如今大体上被三国统辖,最北端的大杨国,中部大夏国,最南端的大晋国。除此之外,诸如金潘国这等附属国,不胜其数。 原本最有望统一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综合国力最强的中部大夏国,可听这王勉的意思,是想让金潘国将这三国都吞掉? 金潘国大小不过相当于大夏国一郡之地,安能以浮游之力撼动江河? 对于这等勾心斗角之事,白璐向来不感兴趣,既然王勉不想说,她也不会多问。 “既然你始终不愿踏足修行,按照约定,坐镇龙须宫十年,你就可以恢复往日自由身。”王勉语速不急不缓,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白璐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认为下一任宫主由谁担任最合适?”王勉笑着看向如今龙须宫这位主人。 白璐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仍旧一言不发,好似根本不屑与王勉聊这些她无法左右的琐事。 “我觉得祁真就不错。”王勉只好自问自答。 随即,这位武当山的大师兄收敛笑意,目光冷峻,沉声道:“十年之内,龙须宫至少要有一位祖师堂嫡传洞虚境,担任宗主或长老,否则一个只有武夫的空壳子宗门,既是浪费了这方小天地的灵气,又对金潘国没有实际的帮助,迟早要覆灭的。” 这个人自然不会是祁真,就算祁真成长再快,也不可能在十年时间就成为洞虚境,而真正的人选,王勉心中其实有数,只不过那个人愿不愿意来,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 白璐面无表情,她只需完成之前答应的十年之约,至于宗门的未来,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当然,如果侥幸延续,苟延残喘,我会亲手将之覆灭,然后在废土上重新建个宗门,免得浪费这块得天独厚的宝地。” 第三十章 有诗无题 史煜在练剑之余,会与李潇那个爱读书的朋友请教儒家的学问。 儒家是东洲当之无愧的规矩制定者,在整个天下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曾是诸子百家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家。 不过,千年之前,有位儒家集大成者,离经叛道,建立所谓儒教教义,将儒家圣人、贤者、君子,分为三六九等。又以辅佐人间国度为第一要义,大有向法家靠拢的趋势。 于是,就走了一场著名的儒家‘两派之争’,虽最后和解,合而为一,却也导致儒家元气大伤。 反观儒释道三家当中的道家,大有日渐兴盛之势。中泰岳洲龙虎山道统,西北大荒洲崆峒山道统,东胜神洲武当山道统。三大道统当中,龙虎山、崆峒山皆有一位渡劫境坐镇,武当山掌教虽不是渡劫境,也只一步之差。 并且道家龙虎山一脉,如今是中泰岳洲名副其实的执牛耳者。而泰岳洲又是居中、天下最大的一个洲,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因此当今的儒家,屈居道家之后。 倒是那佛家体现的与世无争,当着‘万年老三’,只取西方牛贺洲与本就佛教气息浓厚的西南罗萨洲,本就比邻的两个大洲,为佛家留下一片净土,世称“西方极乐”。 现在的儒家占据东胜神洲,一洲之地,只有一位渡劫境老祖,除此之外,三宫与五院之首的京麓书院,都有大乘境贤人坐镇。 当然,儒家也不光这三宫五院。 天下的书院数不胜数,能入选这三宫五院的,除了本身弟子出众,还要为百姓做出极大贡献,递交章程后,经过贤人一一过目盖章,最后交由那位圣人定夺。 轶筠提到即将去往北俱芦洲,会带着一批弟子开设书院,自然不可能在五院之列,因此君子的头衔还是得一直戴在头上。 如今的儒家虽源出同流,三宫山主却也都有各自的主张,分做三脉。都有在儒家大学说之内各自的小支流。 轶筠自然属于玉山学宫先生这一脉。 推崇以为人、持家、立国三点延伸,为人以‘仁’,人性本善,后行恶者,教化为重。因此这一脉的学生也是当下最能讲道理的一脉。 ‘以小为大’为持家之说,‘小’为小家,‘大’为大家,大有‘舍小为大’之寓意,自然引出治国一说。 治国仍旧是以‘仁’为本,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治国之首是为百姓谋,民生则国盛,民苦则国衰。 这一脉治国学说,最具代表性的是大夏国。 大夏辅佐皇帝治国之人,是与玉山学宫那位山主的同门师兄,在这个人间国度任相国,也是大夏国那心比天高的皇帝,分封的唯一一个异姓王。 事实上,大夏国能有如今蒸蒸日上的繁荣势头,都要归功于那位大名鼎鼎的相国大人。 不然那迂腐的大夏刘氏,早就面临国破人亡的尴尬处境了。 说起这位相国大人,轶筠在发自内心的尊重的同时,也有些嗤笑。 “不知我那位先生的师兄,如今有无后悔辅佐这大夏刘氏。” 轶筠从不称呼他为师叔,只因那位长辈,与他的先生向来不和,他先生坚持以推广儒家为己任,而那位长辈,却更喜欢以一洲之地做棋盘,以人间国度做棋子,将一洲大势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位轶筠从不叫师叔的师叔,棋术很高,可惜眼光不高。而眼光又何尝不是棋术的体现?将那大夏国刘氏作为至关重要的一子,真是一步臭的不能再臭的臭棋。 轶筠与史煜说起这些的时候,并无半点藏掖。 天下尽知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史煜对这些事之前从没有过接触,听得格外出神。 “儒家有太多可取之处,当然也不乏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的,更不一定都是君子,小人也有不少,而且读书人算计人,才是最致命的,属于那种……悄咪咪的就要你小命。” 这是轶筠的盖棺定论,也是对史煜这个晚辈的警示。 千万不要以为儒家都是像我这样好说话的,会算计人的多着呢,尤其那些自问棋术不低的。 与这位读书人相处久了,聊的多了,史煜对这个儒家君子好感大增。 也平白增了几分书生气。 都是这位儒家君子的功劳。 李潇大部分时间都在独自练剑,这位读书人无趣,大部分时间倒是与史煜待在一起,闲谈中灌输了许多儒家的规矩。 耳濡目染,如今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了。 在断魂崖,除了三天一次去山下小镇,大部分时间只有三件事,一是飞瀑底下练拳练剑,二是茅庐中休息,三是与读书人闲聊。 三点一线的枯燥模式,史煜偶尔会感到无聊,却从不会觉得孤独,对于一个自幼孤独惯了的少年来说,孤独早就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了,最难的时候是连生活都很难生活下去的时候,况且现在还有轶筠陪她说说话,他已经很知足了。 此后,便是一如今日的生活规律。 …… 辗转之间,又到了下山打酒的日子。 这次李潇来了趟史煜的茅庐,把酒袋也交给了他,意图很明显,无非就是让他这次多打一壶酒。 史煜将酒袋和酒葫芦都悬在腰间,然后下山去了。 小镇与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酒铺的生意依旧是不温不火。 关于酒铺,其实有件事很值得说道的,就是酒铺的名字。 看着寻常的酒肆,有个寓意极好的名字,‘酒不见’。 有那久别重逢,好久不见之意。 史煜觉得肯定不是酒肆的人取的,那个五大三粗的掌柜,没这些书生气。 而这酒铺的名字,还有一点好,好在够实诚。 酒铺的酒对史煜来说当真是“酒不贱”。 一斤招牌桃花酿,得二两银子。 今日店里酒客极少,小二趴在桌子上打盹,掌柜的也在。 “小二,打酒。” 史煜依旧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小二应声望去,瞌睡立马跑了,展颜笑道:“先生,您来了。” 掌柜的闻言也看过来,见是史煜后,拦下正要去打酒的小二,亲自从从桌案上拿两个碗,又提了壶酒,笑眯眯的走过来。 手脚麻利的将两个碗败摆在桌子上,揭开泥封,各倒了一碗酒,一碗推给史煜,一碗拿在手里,坐到史煜对面。 不待史煜开口,掌柜的就率先说道:“今天这坛酒,我请先生喝。” 史煜却摇摇头,说道:“无功不受禄。” 掌柜的呵呵笑道:“就当敬重先生了。” 史煜笑道:“敬重谈不上,交朋友可以。” 掌柜的哈哈大笑,说道:“那就当是交朋友了。” 史煜点头,笑着举起碗。刘掌柜也回敬,两人各自喝了一碗酒。 “你这酒铺,名字很好,你取的?”史煜看向掌柜。 掌柜的却是挠挠头,憨笑道:“哪儿能呢,我这脑子,生了锈的,最开始取名都是‘老刘酒铺’、‘刘记酒铺’之类,后来还是请教了学塾那位先生,这才有了‘酒不见’这个名字。” “学塾那位先生是有大学问的。”史煜点点头,一时竟对小镇的学塾有些向往之情。 “先生您也是有大学问的。”掌柜的诚心道。 史煜苦笑着摇头,说道:“我脑袋里就几个鬼神故事,圣贤道理是半点不知,哪儿来的学问?” “先生过谦了。” 说到此处,史煜倒是很想去拜会一下那位学塾先生。他被小镇上的人口口声声叫做‘先生’,却连儒家门生都不是,多少有点说不过去。若是有机会找那学塾先生,读些圣贤书,别人再叫他先生时,也心安理得些。 史煜在九剑门的时候,是读过书的,那时候只有一个朋友,那杂役的朋友又比较忙,因此他平时除了练剑,就是读书。 “先生一会还是要说书?”店小二凑上前来,问了个很多此一举的问题,无非是想与这位先生说句话,他是真的很喜欢听先生的故事。 史煜点点头,笑问道:“你要去吗?” 小二看了掌柜一眼,面露难色,无奈道:“我去不了咯,还要看店呢。” 史煜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掌柜的却说道:“小王,今天可以去听先生说书。” 小二惊喜,看向掌柜,却又微微皱眉,说道:“我去了没人看店嘞。” 刘掌柜笑着说:“我今天就不去了,留下看店。” 小二面露喜色。 刘掌柜便又叮嘱了一句:“路上记得帮先生拿酒。” “知道啦。” 小二笑逐颜开。 史煜将腰间的酒袋和酒壶都放在桌上,说道:“这次打两壶。” 小二抓起酒袋和酒壶,兴高采烈的去打酒。 喝完酒,史煜和店小二一前一后离开了酒肆。 白喝了一碗酒,腹中墨水不多的少年还是送了一首诗: 面如潭水色更清,未识蹉跎欲半生。 春至桃林不见铺,时新入座酒闻名。 有诗,无题。 走在街上,小二给史煜说了句话。 “我们掌柜其实很想先生把说书的地方搬到我们铺子的,不过一直没好意思开口,先生觉得可以搬过来吗?” 史煜只以一字作答:“可。” 沉吟片刻,又说道:“不过要掌柜亲口与我说了。” “好嘞。”小二咧嘴而笑。 第三十一章 往死里打 大夏国北端,某座山上,有座寺庙。 寺中,有位披袈裟的白须老和尚,面前跪着的是刚从鱼池口回到寺庙的小和尚。 “你这痴儿,这般大的机缘摆在面前你不赶紧抓住,好跑回来问你这半吊子师父的意见?若是成了那圣僧的坐下大弟子,为师才是真的脸上有光呢,出去还能与你早先下山的几个师叔说道说道,若是往后有机会成了圣僧,那为师的面子可就大了去了,也亏得圣僧没有直接恼火走人,不然为师非得拿棒槌敲开你这不开窍的脑袋。” 白胡子老和尚一巴掌拍在崇惠光秃秃的脑门上,恨铁不成钢的絮叨。 老和尚是这座寺庙的方丈,法号至真。 寺庙叫普贤寺,来头不算小,许久之前是东洲佛门第一大寺,只是后来,南方青竺寺出了个天赋非凡的年轻人,便是如今的圣僧,导致东洲佛家重心南移,普贤寺才失去了这第一的头衔。 加上这些年普贤寺的年轻人大都天资平平,百年来也就出了崇惠这一个修道种子。 这也是当时崇惠没有直接答应做那位圣僧的首徒的重要原因。 崇惠性格极好,脑子也不算特别灵光,有些木讷,别人说话很少反驳,尤其是在师父面前。 面对师父的责问,崇惠只是低着头跪在蒲团上,一言不发。 普贤寺的老方丈叹了口气,又有些心疼这个小徒弟,伸手摸了摸崇惠的脑袋,说道:“你小子,为师知道你孝心重,可寺里的光景你也看到了,你在咱寺里就是一块璞玉丢在破烂堆里,白白浪费了你一身中修行资质,你不用太过在意师父的,师父最大的心愿无非是寺里能恢复一点当初的光景,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的,你就安心跟着圣僧去修行吧,大不了以后修行有成了再回到普贤寺就是了,为师也心安些。” 崇惠嗯了一声,重重磕头,仍是不说话。 一个木讷的弟子,遇上一个啰嗦的师父,反而是某种平衡。 至真老方丈看向窗外,微微眯起眼睛。 以前总想着当师父的才疏学浅,教不好这个弟子,以后就不会有这种担忧了。 —— 桃林镇。 之所以叫桃林镇,是因为在镇子外面不远处就有片桃林。 初春时节,桃林中的桃树已经抽丝,有嫩嫩的小绿叶,很小很小的花骨朵。 在桃林中,有座道观。 一老两小三个道人。 老道人年过七旬,眼袋耷拉下来,头发花白,大部分时间都枯坐在居中的房间里,打坐。 两个小道人,一个稍稍年长,二十岁的模样,却极稳住,时常拿着扫把,不声不响的打扫道观。 一个破旧的道观,倒是给这个道人打扫的一尘不染。 年纪小一点的约莫十三四的样子,与他那位师兄比起来,就很顽皮了。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道观中,经常偷偷跑到小镇上玩耍。 青年道人是五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老道人可怜,就带回山上。 小道人则是在襁褓中的时候,在道观门口捡到的,也就收养了,算是为道人积攒了两份不小的功德。 老道人的两个徒弟性格迥异,年长的沉默寡言,勤快。年幼的生性开朗,顽皮。 对他这个做师父的,却都极为孝顺。 “阿玄啊,太二呢?” 正屋中传出老道人嘶哑的声音,扫地的年轻道人停下扫帚。 “下山去了,师父,多半是去小镇了。”叫阿玄的年轻道人昂起头,尽量看向屋子里。 “这小子,一刻也不知道消停,为师这一把老骨头了,随时都要入土的,也不知道多陪陪师父。”老道人埋怨道。 “师父说的啥话,您老人家人那么好,能长命百岁哩。”阿玄笑嘻嘻的说道。 “难得见你说玩笑话。”老道人似乎心情不错。 阿玄手放在脑后,也不说话,呵呵直笑。 “太二这段时间下山的次数多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吧?”屋子里的老道人神色担忧。 “好像说是镇子里来了个说书的,讲的很精彩,师弟经常去听的。”阿玄挠着头说道。 “没事就好。” 屋子里老道人松了口气,说道:“你这当师兄的,也多照顾点那个小师弟,咱这小道观也就咱师徒三人,为师老了,你是个年龄大的,担子肯定要先落在你肩上的。” 阿玄面色凝重,怎么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师父很少这样说话的。 虽然疑惑,却还是说了句:“知道了。” —— 小镇上。 小广场上围满人。 “......只听那魔剑仙哀嚎一声‘待我再次归来之时,定要尔等陪葬’,随着那仙人的剑钉入脑中,自此,威震一世的魔剑仙就此陨落,而那位白衣仙人,也被阵法搅碎,与魔剑仙同归于尽,天下重归安宁,白衣仙人之名名动天下,全书终。” 史煜口干舌燥,喝了口酒。 听到‘全书终’三字,原本落针可闻的小广场,霎时间人声鼎沸起来,有人为那白衣仙人感到不值。 有人仍是怪罪拆散魔剑仙与狐媚之人。 更有人觉得制定这人妖殊途规矩之人,也不是好东西。 史煜只是笑着不说话。 老规矩,破布往前一推,就有人陆陆续续投钱进去。 与此同时,史煜将一盒桃酥递给同来的店小二,吩咐了声:“你自己留两块,其余分发出去。” 店小二照做。 落日余晖挂在山头,史煜轻叹口气,将破布一裹而起,塞进怀里的瞬间,心念一动,悄悄转移进芥子物当中。 如今芥子物被史煜穿了线,挂在脖子上。 夕阳与满天星最容易引发乡愁。 每次说完书,在看到夕阳的那一刻,他总能想到九剑门,再想到很小很小的那个小村庄。 “先生?” 看到史煜有些出神,店小二手在他面前绕了绕。 “走吧。” 史煜回过神来,笑着起身,与店小二两个身高一般大小,却经历大不相同的人,离开了小广场。 之后,店小二与史煜道别,回了‘酒不见’。 史煜独自一人迎着夜色向小镇外走去。 他每天都会经过一个小巷。 小巷狭窄悠长,两侧的屋檐遮住头顶,让人压抑。 好在小巷并不长,前后不过百米。 进入小巷时,史煜看到巷子尽头站着一个人。 “站住!” 身后传来喝叫声,史煜回头看去。 原来是上次说完书,给他丢了一锭银子的那个富家公子哥。 “有事吗?”史煜面无表情的问道。 他是不怕这人的,这个小镇非常普通,没有修行之人,这是他在刚来的时候就知道的。 在他问完这句话时,那个富家公子哥身后,又有两个人跟着进了巷子。都是十五六的少年,生的极为壮硕。 巷子尽头站着的那个人,应该也是他们一起的。 “小子,你好胆!” 那富家公子哥冷笑道:“知道小爷是谁吗?连小爷的面子都不买,在这桃林镇还是头一遭。” “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史煜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哈哈......他说他不知道。” 富家公子哥指着史煜回头对两个跟班说话,那两个跟班也面露讥笑,好像认识他家主子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告诉他我是谁!” 富家公子一挥手,吩咐两个跟班。 “是我们桃林镇镇长的公子,王小眼!” “听清楚了吗?家父王大河!” 富家公子一脸傲娇的神色,昂着脑袋鼻孔朝着史煜。 史煜忍俊不禁,王小眼?看得出来,俩窟窿确实不大。 忍着笑意,史煜点点头,问道:“记住了,然后呢?” 王小眼一下愣住了,这话怎么接?他是来找茬的,可这小子突然变得这么听话,还怎么找茬? “对啊,然后呢?” 王小眼一巴掌抽在身后一人的脑门上,那人立马反应过来,正色道:“要先打一顿长长记性!” “这就对了。”王小眼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史煜,问道:“听清楚了吗?” 不待史煜开口,头顶突然传来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呸,婆婆妈妈,王小眼你连先生都堵,你爹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几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道袍,头发盘在脑后,约莫十三四的少年趴在屋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帮人。 “他算哪门子先生?镇上那帮泥腿子眼瞎,我可不瞎,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先生,真是笑掉大牙。”王小眼指着史煜冷哼。 随即,又沉声问道:“你是谁?多管闲事?” “记住了,你大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大侠太大侠!” 小道人一跃而下,却在落地的瞬间‘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挡在史煜面前,神色凝重,侧过身小声说道:“先生,一会我拖住他们,你赶紧跑,我皮糙肉厚,他们打不死我的。” 史煜愕然,很快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叽叽歪歪说啥呢?” 人如其名的富家公子王小眼听不下去了,对身后的两个壮硕跟班吩咐道,“给我上,往死里打!” 第三十二章 伴生剑出 自称‘太大侠’的少年道人,手上还真有几分功夫的。 一手太极拳四两拨千斤,打的有模有样,对付王小眼绰绰有余,不过加上王小眼的两个跟班,就有些难以应付了。 小巷尽头的那人也走过来。 年纪稍微大一点,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身高八尺有余。初春时节的天气,粗壮的胳膊却露在外面,丝毫不畏寒冷。 那壮硕青年比史煜足足高了一头,手里抓着一根木棍,凶神恶煞。 另一边小道人也处于劣势,被王小眼和两个跟班逼着后退。 王小眼脸上挨了小道人两拳,一边眼角裂开一道小口子,脸颊微肿。 史煜面对壮硕青年,纹丝不动,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小道人后背贴上史煜后背。 小道人小声问道:“先生你怎么不跑呢?” 史煜咧嘴一笑,手放在嘴边,说道:“跑了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道人愣了下,然后对史煜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先生,等今儿咱俩出去了,一定要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你长我几岁,你做大哥。” 史煜笑着点头,学那刘掌柜道:“这感情好。” 王小眼停下来,抬起一只手,三个跟班同时止步。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有点本事。”王小眼笑眯眯的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呸了一声,说道:“哎呦,在王大哥面前,还是差了点火候啊,不然也不至于肿成猪头啊。” 王小眼脸色一沉。 史煜悄悄竖起大拇指,暗道,这小道人,当道士可惜了,入那阴阳家,前途无量。 “排队从我胯下钻过去,我饶你们如何?”王小眼眯起眼,冷笑道。 谁知小道士半点不怵,脸上挂着讥捎,说道:“你看爷爷怕你吗?” 王小眼恼羞成怒,大吼一声:“给小爷弄死他们!”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不然一会说我欺负你们。”史煜看见西边日头完全落下,就没有了再纠缠下去的耐心。 “小子,你脑子抽抽了吧?搞没搞清楚状况?”王小眼越发恼怒,感觉就像铆足了劲一脚踢在棉花上。 天色已晚,史煜也不再解释,心念一动,背后取自太平观的竹枝莫名飞起。 史煜一把抓在手中,尖端抵上王小眼喉咙。 一切皆在眨眼间。 身后的壮硕青年刚要有所动作,史煜一个回抽,竹枝抽打在青年的手上。 王小眼得空,腾出手来,仍不死心,直接饶过那个小道人,一把抢过史煜手里的竹枝,躲到青年身后。 另外两个跟班一拥而上。 被小道人拦下。 史煜脸色一沉,他本不愿对常人出手,可这王小眼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伸出右手,被王小眼抓在手里的竹枝开始抖动。王小眼骇然,手一松,竹枝脱手而去,落在史煜手中。 “妖......妖怪啊......” 王小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像见了鬼,踉跄后退。 方才史煜拔出竹枝的时候由于太快了,几人并未看见如何拔出,只是此时驾驭竹枝入手,对普通人而言就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壮硕青年也吓得腿肚子直哆嗦,管都不管王小眼,朝着巷外飞奔,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王小眼虽然也腿软,却仍是连滚带爬的向巷外跑去。 史煜没有追,只是转头看向已经与小道人停止缠斗,呆呆立在原地的两个跟班。 两人既没有再跟小道人纠缠,也不敢跑,处境极为尴尬。 “还不滚!”史煜怒喝。 那两人如获大赦,仓惶出逃。 小道人低着头,默不作声。 史煜叹了口气,向着巷外走去。 小道人低着头一声不吭,默默跟在史煜身后。 “先生,你是神仙吗?”小道士怯生生的问道。 “你看我像吗?”史煜笑呵呵的反问道。 “像!”小道人郑重其事的点头。 “我不是。” 史煜驻足,小道人也跟着驻足。 他看着这个个头比他还要小的道士,突然笑了,学李潇将手放在小道人头上,揉了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不相信小道人真叫‘太大侠’的。 略一思索,小道士说道:“太二,一二三四的二。” 史煜一愣,问道:“真名?” 小道士重重点头,“比珍珠还真。” 史煜呵呵一笑,这小道人说话真有意思。 之后,有一大一小迎着夜色出了小镇。 “先生,你真的不是神仙?” “不是。” “那你为什么能驾驭竹枝?” “天机不可泄露。” “如果把竹枝换成剑,你是不是可以御剑飞行了?” “不能。” “能给我看看你的竹枝吗?” “当然可以。”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 “就是普通的竹枝。” “能借我玩几天吗?” “不能!” “你还说就是普通的竹枝!” ———— 回到断魂崖的时候,李潇破天荒的在茅庐等着,却不见那位读书人。 “给你那本剑谱练得如何了?”这是李潇看到史煜的第一句话。 李潇说的是那本得自金潘国京城林间书斋,名为‘双生剑术’的双剑决。 “光顾着练拳和剑九决了,双生剑术没怎么练。”史煜苦笑,这当然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还是李潇带他上山后,由着他自己练剑,从未指点。他怕自己瞎练,练出岔子。 李潇倒也不恼,说道:“往后几日,我会亲自教导你练剑,至多一旬光阴,我就要下山远游,到时你是留在山上也好,去山下历练也罢,都由着你。” 史煜一愣,才来一旬而已,李潇又要远游? “轶先生呢?”史煜问道。 今夜登山的时候,他没有发现轶筠的身影。 “回学宫了,跟他先生和同门道个别,这次出去会比较远。”李潇伸出手。 史煜从腰间解下酒袋,放到李潇手上。 “很远?去哪里?”史煜看向李潇,疑惑道。 “北俱芦洲。”李潇取下塞子,喝了一口,淡然道。 史煜愕然,却也不打算多问,李潇一般能说的都会直接告诉他。 解下葫芦,喝了口酒,放在唯一的一张小桌上。 “这段时间,就别下山了吧,尽量多学点。” 李潇说完这句,就离开了茅屋,上崖边去了。 李潇走后,史煜关上柴扉,盘膝坐在草榻上,闭上眼睛,以心念呼喊前辈。 张太虚已经沉寂两旬了,不知道残魂恢复了几分。 可不管史煜如何呼喊,却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他想唤醒张太虚,就是想问一下能否现在破境,入那第三境融合境。 上次踏入开光境之后,他能感觉到境界突飞,直接就到了瓶颈,还是他强忍着没有破开。今日巷中出手,调动灵气后,像是有些再难以压制,本命窍穴灵气难以压制,经脉隐隐胀痛。 此时就想到了张太虚的好,若是这老头还能说话,肯定会告诉他怎么做,不至于这么难熬。 略作思索,史煜便下定决心。 深吸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按照‘仙灵录’记载的方式,调动本命窍穴中的灵气。 两处本命窍穴各有一缕灵气溢出,却并不冲突,分别在两遍的经脉中游走。 闭上眼的史煜,似乎仍能看到自己的两个瞳孔变了色,一边金色,一边血色。 片刻后,半边身体隐隐有血光浮现,另一边则是金光覆盖。 融合,是将窍穴中的灵气与奇经八脉融会贯通,使得调用灵气时,更加流畅顺遂。 在‘仙灵录’所记载,欲达成此境,需牵引本命窍穴中的灵气,入经脉中游走,令灵气不再局限于窍穴当中。 之后,就算不可以牵引,灵气也可以在周身窍穴中自行运作。 对史煜来说,其实跨入这一步并不难,因为早早就瓶颈松动,本命窍穴中的灵气有溢出的气象。现在只需引导灵气在奇经八脉中运作即可。 可逐渐史煜破境的气象不太对劲,在他牵引灵气进入奇经八脉中运转不久,就明显感觉打开了一道阻力。应该是跻身了融合境,可境界分明就没有因此稳固,还在稳稳上升。 而且,在史煜居中的一处本命窍穴当当中,原本非常稳固的袖珍飞剑,微微颤抖,有浅浅的震颤在脑海中回响。 之后没多久,在那个血色飞剑旁边,有淡淡青光浮现,史煜能明显的感觉到那柄血色飞剑,正在拼命压制那道白光。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那白芒逐渐显化。 等白芒完全显化之时,史煜心神俱震,竟是一柄细长的白剑。 那白剑现身的瞬间,那柄血剑压制不住,双方气势相当。最终双方互相牵制,各据一方,却还是都待在同一处窍穴中。 伴生飞剑! 史煜惊骇,在融合境,他竟真的孕育出了伴生飞剑,而且看窍穴中的情况,气势竟是不输叶辰那柄,这就说明他这柄飞剑,无论品相还是神通,都要高与那柄血色飞剑。 在这柄伴生剑出现的时候,史煜的境界终于趋于稳定。 一身气机内敛。 他一口气从开光境,破境直达融合境瓶颈! 而且,若不是他及时止住势头,大有一口气冲破瓶颈,直到心动境的可能性! 第三十三章 山上神仙 史煜这次破境的动静其实不小,周边灵气疯狂涌入他的毛孔,甚至于空气中都有肉眼难见的小小漩涡。 好在李潇是个纯粹剑客,对灵气感知不多,没能发觉这等异象。 史煜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 走出茅屋,抬头望去,已是深夜,一轮硕大白玉盘挂在枝头,又有星光点缀,很是惹眼。 最容易引起思乡情绪的,无非就是天上月,地上霜。 史煜十岁跟着韩千叶离家的时候,其实对那故乡没有太多留恋,更多的是憧憬外面的世界,期待梦中无数次出现的行走江湖的场景。 可正儿八经到了这一步,反而怀念起当年安安稳稳的日子。 那时候的小小少年,脑袋里只有两件事,活下去,和吃饱饭。 就算是吃到一颗很甜的果子,都能开心好久。 可自打到了九剑门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不愁吃喝的少年,好像也相应的失去了原先那小小的快乐。一个人生目标不再是活着的少年,朝着心目中那座江湖靠近。可那几年,除了练剑吃点苦,他太顺遂了。 一个心智再成熟的少年,面对突如其来的荣华富贵,都很难守住本心。 史煜变化虽不是太明显,可到底还是变了,至于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他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如果没有李潇和韩千叶的变故,他很难再去适应这种清苦的生活就是了。 好在少年没有沉溺其中,从朱哲一剑刺穿他肩膀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那个少年,那个依旧为了活命的少年。 只不过,少年心中多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仇恨,到底是对李潇,还是对朱哲,他都分不清了。 史煜不知道罢了。 好在现在,心里总算是没那么多心结了。 春风吹过,在夜晚更加刺骨,拉回少年的思绪。 史煜看了眼已经高过头顶的圆月,轻叹一声,回了茅屋。 —— 桃源镇其实没有什么镇长,所谓的镇长,是祖上曾在大夏有爵位的官宦后裔自封的,不过大夏国朝廷却对此没有异议,甚至掌管一郡的那位郡守大人,还亲自来了趟,委任其为‘桃园亭’亭长。 桃园亭也是当时大夏国的新机构,便是每镇一亭,职权类似县衙,掌管一镇之地,亭长处理不了的事情,才会交于县令。 因此,桃林镇桃园亭的亭长,被人称作镇长,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亭长名叫王大河,名字不中听,却是个秀才,有些学问,师承桃林学塾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位先生。 只是局限这一镇之地,他那一辈又只有他一个男丁,继承家业之事自然而然落在他头上,学业也就落下了,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遗憾。 王大河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王集熙,几乎继承了他所有的优点,勤奋好学,学问二十岁的年轻人学问半点不比他这个当爹的差。 祸福相依,他的儿子却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打小就不学好,结交一帮狐朋狗友,成日里打架斗殴,半点不着调。 有了王集熙这个大儿子,那小儿子如何他也就不管了,只不过从不给这个小儿子好脸色,却因他的结发妻子却对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偏偏十分喜爱,明里暗里的偏袒,王大河也就由着他去了。 这些年过去了,王小眼惹了不少小麻烦,大麻烦从来没有过。 可如今,反倒惹上了一桩天大的麻烦。 桃园亭不远处,是老王家的祖宅,说不上奢华,但在这偏隅小镇也是少见。 厅堂中,家主王大河负手来回踱步,王小眼惹来的一桩祸让他焦头烂额。 王小眼战战兢兢的跪在中堂祖宗画像前,大气都不敢喘,他能感觉到,这次他爹是动真火了。 中堂供桌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光看穿着,与朝廷那些诰命夫人一般无二,只是言语就粗鄙许多了。 “哎呀,老爷,不就是一个说书先生嘛,懂一些糊弄人的把戏,小眼说的玄乎,难道老爷这般见识的人,也信这种东西?依我看呐,将那史煜捉来,当面质问清楚,还不信他露不出马脚。” 女人言语轻佻,脸上尽是不以为意,还能有闲情端起茶碗喝口茶。 “无知憨妇!” 听到妇人言语,王大河终于忍无可忍,指着妻子骂道:“要不是你对这臭小子百般放纵,他能闯下这么大的祸?你知不知道史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三天才来小镇一次?你又知不知道山上是什么光景?那些神仙老爷弹个指头就能弄死你,你还想着兴师问罪?你这是想败光我老王家的家业!” 那妇人一下愣住了,她从没见过她的夫君这么生气过,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老爷,那史先生,真是神仙?”妇人看向稍显陌生的丈夫,试探性的问道。 王大河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对史煜的身份,他是有所猜测的。 王大河很早就知道山上有座茅庐,也知道茅庐中住着一个非同寻常的人。 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数年前,偶然之间,见过崖山那位黑袍人,从百丈悬崖一跃而下,落在地上竟毫发无伤。 这不是仙人是什么?平常人谁能做到? 只是他最终选择将这个秘密埋藏,就算烂在心里,也不打算向别人说起,一来是怕因此得罪那位仙人,引来杀身之祸,二来是真没有跟神仙打过交道,与其适得其反,不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本以为这件事就被他埋在心里,最终腐化在土里了,万万没想到被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揪出来了。 在此之前,他其实并没有多关注过那位年轻的说书先生,只当是有点学问就卖弄文采的愣头青。 不曾想在小儿子的细说之下,竟与那山上神仙扯上了关系。 每三日来一次小镇,只在酒不见打壶酒,去小广场说个故事,就出城去,方向正好是那座有茅庐的断崖。 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要说不是那位神仙老爷的徒弟,王大河打死都不信。 王大河焦急踱步。 王夫人也不再说话,略显局促,看到丈夫的表现,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始作俑者王小眼跪在地上,搭起都不敢出。 “爹,这是怎么了?” 门外传来青年清朗的声音,有个儒衫青年跨过门槛。 “熙儿,你来了。”王大河挤出个笑脸,在这个大儿子面前,他始终给予足够的宽容。 王集熙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王小眼,又看了眼很不自然的母亲,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是怎么了?” 王大河面露苦色,长叹口气,这才将王小眼与那位说书先生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集熙。 最终以一句话结尾,“史先生是真正的山上人,这点毋庸置疑。” 听到这话,王小眼冷汗直流,虽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笃定,但父亲认定的事,从不会信口开河。 听完之后,王集熙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坦然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父亲大人这是多虑了。” 王大河一脸疑惑的看向这个大儿子,王夫人眼中重新焕发光泽,王小眼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王集熙说道:“史先生既然贵为山上神仙,自然胸襟宽广,断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与我等凡夫俗子斤斤计较,等先生再下山时,我去见见他,说不定不但能了却这桩恩怨,还能结下一份香火情。” “唉......也只能这样了。” 王大河长叹口气,倒不是他不相信这个做事周到的大儿子,只是与‘山上人’打交道的事,从没有过,就有些手忙脚乱。 王小眼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一直对这个压他一头的大哥观感不佳,可对他的做事,却是心服口服。 坐在椅子上的王夫人,也笑逐颜开,就要搀扶起地上的王小眼,说道:“好啦好啦,熙儿都这么说了,这事肯定是有谱的,老爷为这种小事伤了身体就不好啦。” 王大河瞪了她一眼,冷冷道:“要不你去谈?” 王夫人悻悻然缩回手,坐回椅子上,再不说半句话,至于心里怎么想,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小镇外桃林道观中。 迟暮老道人眼神熠熠,听那小道人讲他在小镇中的一番机遇。 师兄阿玄眉头微皱,小师弟虽然顽劣,却从不信口开河,只是今日所说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障眼法,那就只有山上神仙一个解释了。 这对于一生都在寻求仙道,追求长生的老道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史先生如今在何方?”老道人看着小弟子,本就喜欢小弟子的老人,如今只能是更喜欢了。 小道人摇摇头,说道:“不知,他平时都去山上,每三天才会来小镇一次。” 老道人两眼放光,喃喃道:“果然神仙做派!” “师父,弟子认为,师父也不要对此报太大的希望,免得到时候失望了,伤及心肺。”阿玄是个实诚人,一番话说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却半点不客气。 老道人倒是没在意,点点头,深吸口气,说道:“等见过了那位先生,自然水落石出。” ...... 溪畔,茅庐中刚睡去的史煜,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头,难道是着凉了? 于是将茅草又盖了层在身上,才又沉沉睡去。 第三十四章 都在等人 店小二回到酒铺后,告诉掌柜先生愿意将说书的地方挪到酒肆。掌柜的为此高兴了三天,就盼着先生来了。 可一直到第三日日落时分,依然没有见到先生的身影。 掌柜会时不时的探出们去观望,从晌午开始,直到落霞漫天。 在酒铺中与掌柜一起等人的,还有亭长和他的两个儿子。 王大河和王集熙面前都各有一只酒碗,王小眼犯了错,没好意思要碗喝酒。 三人也陪着那掌柜的从日出坐到日落,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客人,断断续续的喝完了两壶酒。 这要不是亭长,估计掌柜的都想赶人了。 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掌柜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有了个猜测,难不成老王家的父子三人,也是在等史先生? 在那三人喝完一壶酒之后,掌柜的就亲自抱了坛子酒过去。 乘着上酒的间隙问道:“亭长这是在等人?” 王大河笑着点点头。 掌柜又问道:“是史先生?” 王大河面露难色,却仍是点头。 刘掌柜看了眼门外,日头马上就要藏到山后面去。 王小眼越发惴惴不安。 “史先生今天应该不来了吧......”刘掌柜喃喃道,难掩心中失落。 多好的一个年轻人,可惜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刘掌柜始终还是将史煜当做一个比较出色的晚辈。 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一首诗,没有标题,也不算什么佳作,可掌柜的怎么读怎么顺,脸上就挂上了笑意。 那小夫子,还是对咱家这酒肆最钟情。 “掌柜的能跟我们讲讲那位史先生?”王大河的大儿子王集熙笑眯眯的看着刘掌柜,整座小镇最了解那位先生的,就是眼前的这个掌柜了,他想通过这掌柜多了解史煜几分,也就更容易摸清那位先生的脾性。 说到这个,刘掌柜脸上立马有了笑,神采奕奕的说道:“那位小先生啊,可了不得,为人做事滴水不漏,尤其是举止儒雅,当然是比不过王先生,却也很难得了。” 刘掌柜看向王集熙,在这位号称镇上最有学问的读书人跟前,谈论他人的学问,还是要稍微多加注意的。 王集熙面不改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安静的看着掌柜,只等他说来。 刘掌柜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学问是一方面,最令人佩服的,还是小先生的见识,讲的很多个故事就像亲眼见过一样,许多常人压根想不到的细节,他都能一五一十的讲出来,惟妙惟肖,我敢笃定,小先生是去过很多地方的,至少不像我一样一辈子就待在这山里咯。” 王集熙点点头,说道:“我对这位先生也早有耳闻,掌柜的如此评价,很中肯了。” 这话对刘掌柜而言很是受用,他满意的摇晃脑袋,呵呵直笑。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亭长若是想找那位先生,相必不会太难,为何要在这里苦苦等候?” 王大河苦笑,指着一旁不敢吱声的王小眼说道:“不瞒刘掌柜,犬子不成器,得罪了那位先生,贸然登门拜访,恐是不妥,才出此下策,史先生与掌柜的相熟,在这儿等无疑是最好。” 亭长最后一句话说道刘掌柜心坎里去了,忍不住眉开眼笑。心中却也暗暗惊奇,看来之前他还是小觑了那史先生,王小眼在镇上闯祸不少,可哪里见过亭长摆出这么大阵仗赔礼道歉的? 刘掌柜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史小先生,来头不小。 在出入小镇的必经之路上,又有一老一少两个道人跟酒肆众人一般,等了很久。 老道人坐在石头边上,说道:“太二啊,你这消息不灵通了啊,怎么这一天了还不见你说的那个先生啊?” 太二小道人踮起脚尖,一只手搭在额头,看着山上那条蜿蜒小路,皱眉说道:“不应该啊,先生平时都是很准时的。” “莫非今日不是从这边进的镇子?”老道人也有些疑惑。 “不如我们去镇上看看?”太二看向师父,“先生在那边有家常去的酒馆,说不定在那边呢?” “也只能这样了。” 老道人扶着拐杖艰难起身,在小道人的搀扶下向着小镇走去。 酒肆中几人都在沉默。 王集熙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王大河叹息,心中惆怅万分,看来先生今晚是不会来了。 只是不知道那位史先生,这次改变行程,与他的傻儿子有没有关系。若是因为这件事,那麻烦就大了。 几人相对无言,心中各有所思。 夜色降临。 酒肆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亭长家的三人和掌柜坐在一起。 店小二趴在桌子上直打瞌睡,先生今天没来,倒酒都提不起精神了。 一只布鞋跨过门槛,几人同时抬头望去,连店小二也立马来了精神。 可惜进来的是一老一小两个道士。 见到那小道士,王小眼‘噌’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小道人结结巴巴说道:“你......你......” 又看向父亲,依旧结结巴巴:“他......他......” 小道人躲到师父身后。 王大河脸色一沉,一巴掌拍在王小眼脑门上,呵斥道:“嘴瓢了?” “他就是那天和那姓史的......先生一块的牛鼻子!” 此言一出,王大河愣了下,王集熙却反应极快,赶忙起身,对老道人作揖道:“王集熙见过老神仙。” 老道人不明所以,赶忙回礼道:“王公子太客气了。” 王大河一把将王小眼拽到一边,说道:“道长,快过来坐。” 老道人挠挠头,边笑呵呵的走过去,边想着,贫道什么时候名气这么大了? 小道人小声道破其中缘由,“就是那胖墩,堵的先生。” 老道人了然,就说老头儿啥时候有这么大的名气了。心中却还有个疑惑,那这几人叫它过去作甚?因小徒弟的事殃及他这个当师父的?鸿门宴?那又为何笑的这般真诚,让人难以推脱? 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王小眼原先坐着的位置上,与王集熙并排。 王大河开门见山道:“道长与史先生是熟人?” 老道人心头一惊,果然是兴师问罪来了! 略一思索,老道还是说道:“并不相熟,甚至见都没见过,只是听我这小徒弟说起过,真来说的话,贫道还不如我这小徒弟熟悉。” 王大河微微蹙眉。 老道人看在眼里,却继续说道:“不知大人找史先生何事?若是起了冲突的话,老道斗胆当个和事老,替史先生说句话,能在将多挣得银子给孩子们买吃食,史先生人品断然不差的,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王大河汗颜,感情这位道长是误会了,心中便认定这道长与那先生有些关系了。 王集熙苦笑道:“道长说的哪里话,我们哪里敢与史先生起冲突?是我这不成器的弟弟,冲撞了史先生,这才来这酒肆等先生,好与他赔个不是,听舍弟说起道长的爱徒与史先生相识,就希望道长能引荐一下。” 老道人哑然失笑。 原来是同道中人。 老道人却越发肯定那位史先生定然不是一般人,不然这富家子弟的举动,何须如此大阵仗的道歉? “贫道说的是实话,贫道与史先生,确实不认识,来此也是听徒儿说起那位先生,才特意向过来与史先生见一面的。”老道人面色愁苦。 “原来如此。” 王大河心中更苦。 刘掌柜有些震惊,史先生在镇上的名气已经这么大了?这两拨人他可都认得,桃园亭的亭长父子三人,桃林中道观的老道长与他的爱徒,竟都是来找史先生的?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那个年纪不大的先生。 之前还能同辈论交,以后怕是会有隔阂,再见到那位先生,知乎觉得低人一等了。 交情也就不那么纯粹了。 就像贫民百姓,碰上达官贵人,总要不由自主的谨慎些,生怕说错了话。 身在断魂崖的史煜,当然不知道有好些人,等他等了一天。 李潇说了马上要离开的事之后,就不让他下山了,每天指点他剑法,连酒都喝得少了。 史煜练剑的地方依旧是那处溪涧,依旧没有用剑,而是一手竹枝,另一只搜捡了个树枝。 李潇则是坐在一边的巨石上,时不时举起剑鞘纠正史煜的出剑姿势。 在李潇的指点下,史煜剑术进步神速,短短几日,就已经掌握了双剑决的基本套路。 出剑虽不算纯熟,却也不再笨拙。 用李潇的话来说,打完一套,还算流畅。 李潇对史煜练拳之事并不反对,也不支持。 赫连雪说的不错,练拳却是更容易打熬体魄,可更容易被拳招影响到剑招,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是得不偿失。 这也是李潇非要史煜在飞瀑底下练剑的原因,打熬体魄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练拳,李潇的方法其实效果更佳。 经过三天孜孜不倦的练习,史煜不仅双剑决有所建树,就连九剑门的剑法,也有所精进,终于领悟了那个劲字。 甚至大有一举领悟之后第五式‘利’与第六式‘气’的势头。 并不是史煜练剑的天赋提升有多快,而是走上修行之路后,他对剑招的理解,就清晰了许多。 第三十五章 提剑下山 “我每日递出一剑,等你能近我三丈,在我离开之前就可以不用练剑。” 这是第一天练剑时李潇对史煜说的话。 之后每日,也果真如同他所说的一般,在傍晚时分,会朝着飞瀑底下的史煜递出一剑,哪怕少年早有预料,仍旧会被剑气打落,跌入水潭。 而史煜的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 最开始的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打落水中。到如今已经可以大致上预料到李潇出剑,提前做出反应,却仍旧无法在剑气近身前冲到李潇身边十米。 即便如此,一日复一日的推荐,已经比最开始进步太多了。 至今已过去九天,再有一天就是李潇下山的日子。 史煜对此倒心情复杂,谈不上伤感,却也有小小的失落。对于亦敌亦师的李潇,还是好感居多,一块儿生活了近两个月,离了他还真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只是江湖人的聚散,正如李潇所说,萍水相逢。 这一日清晨,史煜放下了竹枝,放下了树枝。 提剑上山! 左手惊蛰,右手霜降。 这是他来了断魂崖之后,第一次走进这处断崖。 有一座茅庐孤零零的坐落在崖边,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史煜屏气凝神,一步步靠近那座茅庐。 毫无征兆的,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史煜对此早有预料,在剑气出茅庐的瞬间,双手交叉握住剑柄,在拔剑而出的同时,俯身前冲。 他每一步看似轻盈,实则都重重踩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 双方出手皆可以用快若惊鸿来形容。 触及也只在眨眼间。 当史煜的双剑与李潇的剑气相撞时,迸发出的冲击竟是将空气都打出涟漪,如波澜四散。 史煜感觉双臂有被撕裂的痛感,可他仍是一咬牙,丝毫不退,甚至一步步向前。 无他,只因他已经进那三丈之内!与那茅庐九米远。 退一步,就前功尽弃。 片刻,剑气消散。 史煜仍保持双剑交叉胸前的姿势,目光坚毅的盯着茅庐,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潇这次出剑,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凌厉,大概是出了七八成的力。 也唯独这一次,史煜没有被剑气震退。 “不错,你可以下山去了。” 屋子里传出李潇的声音,却不见他出来。 史煜一言不发,收起双剑,抱拳行礼,然后毅然决然的向山下走去。 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这一别,不知能不能再见。 离开断魂崖,史煜没有在回他自己的那间茅屋,而是直接向山下走去。他的行装在上山问剑的时候,就已经放在芥子物当中。况且本就不多,唯有‘仙灵录’、‘双生剑术’、‘开山拳’三本秘籍,此外,一件青衫,一根竹仗,腰悬酒葫芦。 两柄剑,则是背负在身后。 在下山途中,遇到了儒家的那位君子。 轶筠在登山,看上去心情不错,应该是已经做好了游历北俱芦洲的准备。 “轶先生。”史煜作揖行礼。 轶筠回了一礼,问道:“要走了?” 史煜点点头,说道:“这段时日,承蒙先生指点。” 不光是书上的,还有剑上的。 轶筠摆摆手,说道:“小事一桩。” “江湖路长,就此别过。”史煜这次行了抱拳礼。 作揖是感谢儒家君子,抱拳是与江湖上的轶筠告别。 “就此别过!”轶筠也是抱拳行礼。 之后,一人下山,一人上山,擦肩而过,背道而行。 黄昏时分,史煜踏进了小镇。 向那名作‘酒不见’的酒肆走去。 这次是足有一旬未见,当真是久不见了。 驻足在酒肆前,史煜回过头看向断魂崖的方向。不由心中感慨,没想到竟比李潇更早下了山。 “咣当”一声。 史煜转头望去,看见酒肆门口有个少年呆呆的看着他,脚下是摔碎的酒碗,是酒肆的店小二。 “先生?”店小二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怎么,几天不见,认不出来了?” 史煜笑着走过去,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碎片,笑道,“毛手毛脚的,给掌柜看见了,给你腿打折。” 店小二这才反应过来,帮着史煜捡地上的碎瓷片,还不忘回头向店里喊一句,“老刘头,史先生来了。” 捡起陶片,史煜率先走进酒肆。 酒肆的生意依旧不温不火,此时在酒肆喝酒的也不过才三四人,倒也不是铺子的酒水不好喝,实在是招牌的桃花酿有些贵了。 二两银子,在别处都能买五六斤酒了。 可惜酒鬼都不富裕。 掌柜的迎上来,笑的格外开心。 “史先生,好久不见了哦。”刘掌柜接过史煜从腰间解下来的酒壶。 “还好吧,山上有些事情耽搁了。”史煜笑着说道,也不做多余的解释。 “您是不知道,最近好些人都在打听先生的消息,酒肆的生意比平时都好了。” 掌柜的将葫芦递给小二,示意他去打酒。他自己则是陪着史煜来到一处靠窗的位置。 面对面坐下。 史煜疑惑道:“怎会有人找我呢?我在小镇无亲无故的,是听书的?” 掌柜的却是摇摇头,说道:“是桃园亭的亭长父子三人,和桃林中那没名字的道观的老观主师徒二人,此外,就是些听书的问我一句‘知不知道先生为什么没来’,这我哪儿知道,当然是白问了。” 史煜闻言苦笑道:“那亭长,是来兴师问罪的?” 掌柜的愣了下,问道:“先生与亭长有过节?” “算是吧。”史煜笑着点点头。 掌柜的正欲说什么,却被抱酒过来的小二插嘴,道,“是来赔礼道歉的,说是王小眼那小子得罪了先生,当爹的和当哥的都怕先生怪罪,就来打听先生去处。” 抢了掌柜的话,掌柜白了小二一眼。小二悻悻而笑,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 史煜哑然失笑,看来是当时他小露一手,镇住了王小眼这一家子,或者是那素未谋面的亭长表里不一,不然这点小事何至于亲自来找他。 不过他已经决定走一趟那亭长家,既然事情因他而起,就该由他解决,遭那一家子记恨不好,惹得一家子担惊受怕更不好。 “那道长的小徒弟我印象极深,品性很好。”史煜喝了口酒,说道。 “先生真是慧眼如炬,那小道人叫太二,在镇上有些名气的,年纪轻轻就喜欢替好人打抱不平,虽做法稍显幼稚,人是不错的。”掌柜的笑着说道,先生说好,那一定是很好了。 “回头要去一趟道观的,见见那位老观主。”史煜转头看向窗外,将太二这个名字默默记在心里。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是该去看看。”掌柜的点点头。 之后,掌柜和史煜你一句我一句的扯家常,一直从巳时聊到未时。 晌午将过,史煜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起身,将葫芦别在腰间。 “先生这是要走了吗?”掌柜的随之起身,问道。 史煜点点头,对掌柜作揖,道:“承蒙刘叔照顾。” “这是作甚。”刘掌柜侧身躲过史煜的行礼,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店小二看见这一幕。远远地招手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再来?” 史煜叹了口气,挤出个笑脸,说道:“不出意外的话,要很久了。” 或是不回来了。 掌柜的长叹口气,他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店小二听到这话后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史煜已经快出了酒肆的门。 掌柜提醒道:“小王,去送送史先生吧。” 店小二惊觉,应了声“好”,就急忙从柜台后面钻出来,跟着先生向铺子外走去。 街上,一高一低两个身影一前一后。 史煜走在前面,店小二跟在一眼不发的跟在后面,心情沉重。 他对这个先生,好感极多。先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他吆五喝六,还会与他这个杂役少年多说些话,更不会介意喝酒时他坐在旁边。 “回去吧,很快就能再见了。”史煜驻足,回头看向比自己还小的少年。 店小二停下来,看了史煜一眼,问了个史煜始料未及的问题。 “先生,你不是普通人吧?”店小二一脸诚挚的看着史煜。 “怎么说?”史煜面带微笑,看向这个看似呆头呆脑的少年。 少年蓦然笑了,没有回答先生,而是转身跑开,跑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着史煜,喊道:“先生,我真的叫小二,王小二,先生一定要记得!” 史煜看着那个喊了句话就跑掉的少年,笑着摇摇头,然后转身向着桃园亭的方向走去。 亭长家的宅子就在桃园亭隔壁,很大,长长的青砖墙,覆着青瓦。 大门在正中央,光这点距离,就得走好一会。 门洞是也是青砖砌的,上头却是琉璃瓦,朱色大门,门上探出两个狮子头,嘴里衔着铜环。 左右两边各立着一人高的石狮子,在这偏僻的小镇,是很大的手笔,十分气派了。 史煜抬起手,轻轻扣响了门环。 不久,门“吱呀呀”的开出一条缝,有个发髻高高挽在头顶的年轻杂役探出头来,问道:“你找谁?” 史煜笑着说道:“来找王亭长。” 杂役上下打量史煜两眼,突然眼前一亮,问道:“可是史先生?” 第三十六章 断头之路 杂役进去没多久,就有一个身着绸缎锦衣的中年人走出门。 桃园亭亭长、桃源镇官衔最大的王大河,穿着华服,却毫不油腻,不惑之年的男人,将锦衣绸缎穿出了儒衫的感觉。 “见过史先生。”王大河作揖行礼。 史煜只得回礼,汗颜道:“亭长太客气了。” “先生里面请。”王大河微微弓腰,伸出一只手。 这倒是让史煜有些摸不着头脑,王大河若是诚心,多半也是个书香门第,怎的出了个王小眼这么个纨绔。 史煜也不客气,有很多话是要讲清楚的,于是率先跨过门槛。 之后,王大河一路带着史煜到了厅堂。 王集熙和王小眼兄弟二人早早的立在两侧,见到史煜进来后,几乎同时微微躬身,行礼道:“见过史先生。” 这阵仗将史煜镇住了。 史煜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看了王大河一眼,见他丝毫没有觉得不对,便带着满腹的疑问走进厅堂,坐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 王大河与史煜并列而坐,亲自为史煜斟了碗茶。 王集熙站在王大河身后,面带笑意。 王小眼双手交错站在三人面前,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出。 史煜实在受不了王小眼这样,就转头看向王大河,问道:“王亭长,这是?” 王大河稍稍斟酌了一下措辞,竟是站起身又对着史煜作揖行礼。 史煜只得起身回礼。 这个举动倒是让王大河与王集熙都松了口气,还好先生不是那么难讲话的人。 “先生,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先前得罪了先生,我这当爹的管教无方,心中很是煎熬,只盼着能带着小儿给先生当面赔礼道歉,只是实在不知先生住处,这才作罢。” 王大河一脸真挚,看得史煜很不好意思,他都有种错觉,莫非是他做错了事? “王亭长太客气了,小事一桩,何须如此。”史煜苦笑,这一家子太过谨慎,让他很不自然。 原本以为这样说会让亭长宽心,却不想亭长却面色越发凝重,多半是想太多,觉得他这是在故意摆谱。 看到王大河左右为难的样子,史煜就知道他猜对了。 史煜正色道:“王亭长,史某并非那种对小事斤斤计较之人,若是王亭长觉得是令郎做错了事,教育为重,道歉一事,不过是为了让他知道错在哪里,大可不必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让史某觉得不是在道歉,更像是做给史某看,若史某是一般人,亭长还会这般大费周章吗?” 一番话说的王大河父子三人皆沉默,就连一直最镇定自若的王集熙,也微微皱眉。 史煜继续说道:“其实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史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不会因这点世俗烦愁糟心,即便令郎不道这个歉,史某都不会说什么,倒是王亭长这番作为,莫不是觉得史某是不讲道理之人?” 王大河冷汗直流。 给史煜这么一说,好像做的确实是不太对了。 王集熙却暗自松了口气,替父亲解围。 “先生教训的是,此事确实是我父子三人唐突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该,不过王小眼做错事,还是要给先生道声歉,听闻先生好酒,正巧家父藏有几坛好酒,不如酒桌上说话,当是为我等作为,向先生赔罪了。”王集熙恭敬道。 王大河向他这个大儿子投去赞赏的目光,这番话,不仅将史煜的话圆回来,若能留下先生喝酒吃饭,就是天大的香火情。 史煜无奈,这要是拒绝,怕是王家面子上下不来,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得到史煜首肯,王小眼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于是王大河吩咐王小眼去准备酒食。 王大河与王集熙则陪着史煜聊天。 史煜觉得王集熙更亲近些。 一来相对来说与他年龄算是相近,二来说话要比他那个父亲更圆滑一些。 之后不久,酒菜上来。 史煜在王家吃了顿山珍海味,比他之前吃的任何一顿饭都要好。 期间,王大河问了史煜一个问题。 “先生是山上人?” 问的很隐晦,史煜一下就能听出其中深意,无非是世人对神仙的另一种称呼,正所谓:山上神仙。 对此,史煜只是摇头否认。 王大河和王集熙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反倒越发笃定这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的少年,真是某位返老还童的山上神仙了。 要是史煜一口答应了,他们倒是要怀疑,加上之前与世无争的做派,疑问就彻底消除了。 这顿酒食足足吃了两个时辰,直到戌时红日落下西山,才从王家的大院中走出。 王大河父子三人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史煜潇洒离去,挥挥手示意不用送了。 王大河三人同时弯腰,朝着那个背影作揖。 就在史煜走出去没多久,空中突然有道白光划过。 他知道,那是一袭儒衫捎着一袭黑袍御剑远游。 史煜下意识的挥挥手,也不管李潇和轶筠看不看得见。 门口三人看到这一幕,腰便躬的更低了。 王大河与王集熙两个之前对鬼神之事将信将疑,此时是彻底信了。 三人目送那一袭青衫消失的拐角处,久久无言。 ...... 离开王家的宅子之后,史煜直接出了小镇,去往那片桃林。 桃林在山上,很深,道观在桃林中央,一座峰顶。 在史煜踏进桃林没几步,突然有一大片雪花从眼前飘下。 抬头望去,天色阴沉,还未完全没入山后的红日,也仅能大概看出个轮廓。 三月天,飘雪。 极少见。 史煜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他离开九剑门的时候,刚下过一场很大的雪,是在师父离世的那天。 那之后,是在昆石镇的山上碰上了第二场大雪,也是在那里碰上的那个红衣女鬼。 瑞雪兆丰年。 今年的雪,格外伤人。 雪有下大的趋势,于是史煜加快步伐,向桃林深处走去。 直到黑夜来临,才走到那处道观。 说实话,这座道观比史煜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道观都要大,三层阶梯,上有石栏,将那三间房的道观围住。 拾阶而上。 在台阶的尽头,才能看见原来道观周围还是片很大的空地。 史煜深吸口气,走向观门。 门已经关了。 史煜伸手敲门。 隐隐约约听见道观中有个苍老的声音说了句:“太二,去看看,你师兄在收拾香炉。” 不多时,门被拉开,探出来个熟悉的小脑袋。 史煜笑着打招呼:“太二,又见面了。” 名叫太二的小道人又惊又喜,赶紧敞开门,对屋里喊了声:“师父,是史先生!” 然后拉住史煜的手,拽进了道观,又探出头左右观望一眼,关上了道观门。 小道人走在史煜前面,倒退而行,问史煜:“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叫太二?” 史煜笑道:“刘掌柜说的。” 太二嘀咕道:“老刘头真多嘴,我本来想自己告诉先生的。” 却不想一个没注意撞在老人怀里。小道人立马转过身,看也不看,就恭恭敬敬行礼,喊了声:“师父。” 史煜看着迟暮老人,笑着拱手,作揖道:“史某见过道长。” 老道人笑着回礼,说道:“先生驾临小小道观,蓬荜生辉,快请进。” 老道人的过分热情,让史煜很不适,只得伸出手,说道:“道长请。” 进了居中的屋子后,阿玄端来个火盆,与太二合力点燃,在这雪天效果很好,屋子里顿时暖和。 史煜与老道人面对面盘坐在蒲团上。 老道人一直笑呵呵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事实上也是,老道人压根没想过这位‘神仙中人’的先生,会来观中做客。 史煜不知如何搭话,便只能从老道人的徒弟入手。 “太二和他师兄,都很不错。”史煜轻声说道。 老道人眼睛一亮,问道:“不错?” 显然是误会了史煜的意思。 史煜只得苦笑着解释:“为人处世都很不错。” 老道人点点头,没再追问。 史煜转移话题,“道观很久了吧?为何没有名字?” 道观没有名字,他在进来的时候就知道的。 “年成是挺久了,至今已经有......十二代了,等贫道走了,传到阿玄或太二手上,就是十三代了,至于为何没有名字,贫道其实也知道不多,只知道最开始是有名字的,只是后来翻新几次后,牌匾没了,就没再取,之后就一直是座无名观了。”老道人心不在焉的解释。 史煜点点头,说道:“至于名字,就只是个称呼,有没有,其实没那么重要的。” 老道人抚须而笑,显然很认同,史煜的说法。 “眨眼间,守着这无名观七十载了。”老道人惆怅叹息。 史煜问道:“道长自幼在道观?” 老道人笑呵呵的说道:“是啊,打小在道观长大,不知不觉就过了一辈子,老了......” 史煜不知如何作答。 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对这物是人非的感叹,感触不深。 大概就是: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 史煜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人都是会老的。” 听到史煜这样说,老道人转头看向史煜,问了个他早有预料,却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先生,长生路真的是断头路吗?” 第三十七章 御剑下山 到底有没有人能够长生。 这个问题对如今的史煜来说太过遥远,对老观主来说更遥远。 若史煜告诉他,在道观苦苦修心一生,其实连修行之路都没有踏足,他会作何感想? 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修行者的一生,长则千年,短则百年。而究竟有无人触及长生门槛,就不得而知了。 就连证道成仙的,也有大限一说,天君大人都有更迭,更遑论人间。 可能唯一长生者,是那山水神灵,若香火不断,金身稳固,是可以永垂不朽。 可至今也没听过哪个神灵能一直香火鼎盛的。 对于不确定的事情,史煜一直是不会多言。 面对老观主的问题,他也只能回避,转头看向门外,说道:“能否问道长生,其实……我也想知道。” 老观主闻言稍显失落,却也没过多沉浸其中,很快就调整好状态,问道:“先生应该是山上人了吧?” 史煜知道,老观主是知道一些修行中事的,因此他口中的山上人,说的是修士,与王大河口里的还不太一样。 但史煜还是摇摇头。 老观主便也不再多问这方面的问题,毕竟这位史先生,好似也不想多说。 只是他却不因此认为史先生就不是山上人了,恰恰相反,老道人越发笃定史煜的身份。 只因这位小先生,真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与人交谈没有半点稚气,这谁信? 之后,史煜和这位老观主就聊了些道观中的奇闻趣事,以及老观主两名弟子。 看得出来,老观主对两个徒弟都很满意,可若是到了传承衣钵的那天,老人还是更愿意传给阿玄。 阿玄为人更沉稳,心思也更细腻,对道观中诸多事宜都极为上心。 而太二就不一样,虽自由在山上长大,可他的心始终不在观中,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心性开放的太二,要更加聪明些。 而且老观主的安排,却是也是最稳妥的。 若是让太二继承道观,先不说能不能打理好,他自己的意愿也是很重要的。 就目前来看,多半是不愿意。 深夜,史煜在离开前,对老观主说了句话。 “人的一生,过得舒心就好,以道长的功德造化,至少可以在阴间捞个好差事,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 这话是史煜胡诌的,世上到底有没有阴间他都不知道,不过是为了安慰这位道长罢了。 老道人听到史煜的话,却好似得了某种解脱,释然了。 竟直接低下脑袋,坐在蒲团上睡着了,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史煜站起身,有个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少年,立马消失,很快又带着毯子走进来,盖在师父身上。 这才看向史煜,说道:“先生今晚跟我一起睡吧?” 史煜点点头。 于是一大一小出了门,太二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外面雪依旧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到太二的房间后,史煜没有躺下,而是盘膝坐在床上,按照仙灵录记载的方式,牵动体内两处窍穴中的灵气,打坐修行。 “先生这是要离开了吗?”半天没动静的太二突然问道。 史煜闭着眼,说道:“是啊。” “还会回来吗?”太二又问道。 “会的。” 史煜没有说实话,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对于这次突然的游历,他准备不多,至于以后的路,就更不知道怎么走,好像没有计划,就这样下课山。 至于以后面临什么样的问题,或是发生什么事,会不会有性命之忧,更是半点不知。 大概除了道门的算命先生,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吧。 若是以后能好好活下来,肯定是要回来的。 “先生,你那天是御剑吧?” 太二没了睡意,干脆做起来,双手杵着下巴看向史煜。 “算是吧。” 史煜点头,可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御剑,他只是神念牵引灵气,托起竹枝罢了,跟御剑的道理应该是不差的。 “你会飞吗?” “不会。” “你杀过人吗?” “没有。” “你这次离开,是要去行侠仗义吧?” …… 翌日,雪停,风和丽日,万里无云。 史煜一夜无眠,实际上踏上修行路之后,修行与睡觉就没什么差别了。 在道观借宿一夜,雪停了,就要离开了。 走之前要去中堂道个别,可进门的时候他懵了。 老观主安安静静的坐在蒲团上,脑袋低垂,阿玄与老观主面对面而坐,沉默无言,只是眼角湿润。 史煜知道,老观主仙去了。 走的无声无息。 史煜走到阿玄身边,久久无言。 半晌,才挤出一句:“节哀顺变。” 阿玄没有说话。 史煜朝着老观主作揖行礼。 阿玄突然说道:“其实师父对生的执念太深了,还是要谢过先生开导,让师父能走的安稳些。” 史煜哀叹一声,没有说话,只是转头走出房间。 不久,太二也来了,脸上挂着泪痕。 他的心性比不上师兄,伤心挂在脸上的。 史煜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向大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少年的哭声,史煜没有回头,径直出了门。 站在道观台阶上,看着山下桃林,不由思绪万千。 人之性命,真如草芥。 在光阴长河中,如芥子,渺茫。 心中惆怅时,他解下腰间葫芦,喝了口酒。 吐出的热气在空中,形成白雾。 又有些思念九剑门,或者说思念青城镇不远处故乡的小村庄。 那里有他家的祖宅。 这次下山,原本没有目标的他,好似在这一瞬有了目标。 先去九剑门,再回一趟故乡。 看看祖宅还在不在,需不需要修缮一下。 至于儿时那些伙伴,见不见的都不重要了,反正有的都是些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太二这个少年坐在史煜旁边的雪地上,胳膊抱着大腿,脸埋在胸前。 他还是难以接受师父的离去,尤其是在先生上山做客的时候,更像是大喜过后的大悲。 “生老病死,我们无力改变什么,你师父走的一身轻松,是很好了。”史煜不知如何开导少年,只是看着山下说了一句自认为合适的话。 “可我还没跟师父好好道别……”太二露出眼睛,看着山下白茫茫一片,“早知道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就不该那么顽皮,总是不听师父的话,总是跑到镇上疯玩,没有好好陪着师父……” 史煜嘴角微微杨起。 若是老道人在天之灵能看见,也算很欣慰了吧,他的两个徒弟,都没有看错,太二是顽皮了一点,对他这个师父,还是很孝顺的,即便没有多做什么,那也是能力有限,不是不想。 史煜突然看向太二,严肃道:“若你有个完成你师父追寻一生之时的机会,前提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还是机会渺茫,你会如何抉择?” 太二抬头看向史煜,在他眼中,今日的先生,有些陌生。 但他还是点点头,师父追寻一生的事情,由他继承,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少年眼神鉴定。 史煜见状,手轻轻抬起,指尖有白雾萦绕。 太二瞪大了眼睛。 “人其实可以汲取天地灵气来修行的,只是最终能否长生,或者说能走到哪一步,都要看自己的。”史煜看向太二,说道,“我传授你一套修行心法,至于以后成就,都在于你。” 太二哑然,却很快站起身,朝着史煜的方向行稽首大礼,三叩首。 史煜坦然受之,传道大恩,当得起他的跪拜。 “修行一事,太过漫长,今日我只与你说第一层,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层,以后的路都要你自己摸索。”史煜负手而立。 太二点头恩了一声,略显稚嫩的脸上写着认真。 “修道第一境唤作筑基境,就是字面意思,为之后的修行打基础,能否踏进这一境,决定你是否有修行的资质,虽是最低境,却至关重要。”史煜说道。 太二认真将先生的话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方法我只与你说一遍,能记多少都是你的造化。”史煜看向太二。 “嗯!”太二重重点头。 史煜便对少年细说了仙灵录上关于筑基境所记载的内容,一大一小一直从清晨坐到日上三竿。 期间阿玄出来看了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很快就回了道观。 史煜一口气讲了很多,太二这个少年眉头微簇,回味先生所说的每一句话,看样子是想将他今日所说每句话都记在心间。 看到少年认真的样子,史煜心中欣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突然问道:“想不想看真正的御剑之姿?”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少年立马双眼放光。 史煜心念一动,手中凭空出现一柄青色剑鞘的宝剑。 见状,太二瞪大眼睛,这次算是真长见识了,先生真是神仙人物! 史煜拔剑出鞘,将剑鞘重新收入芥子物当中。 他握剑后退两步,然后蓄力前冲,将剑直直抛出,然后快步前冲,踏在台阶边缘的瞬间一跃而起,轻轻落在剑身身上。 “先生,保重!” 身后传来少年的呼喊。 史煜头也不回,踩着惊蛰下山而去。 这一日,融合境巅峰剑修史煜,御剑出桃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第三十八章 南下之行 南下的茶马古道上,有少年牵马而行。 少年背负一柄青色剑鞘的宝剑,腰间悬着酒葫芦,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拄着一根翠绿的竹仗。 正是离开断魂崖之后一路南下的史煜。 在离开小镇之后,他用所剩不多的银子,找农家买下了这匹瘦马。 而后一人一马,风餐露宿。 饿了就打野味吃,渴了就取山泉水喝。 酒葫芦里的酒也早就喝干了,只装了一葫芦的水。 一个少年,一柄长剑,一匹瘦马,一根竹仗。 史煜独自一人南下。 在这之前其实都不算真正的走过江湖,现在总算是来了机会独自走江湖。 小半旬光阴,已经快到了大夏国的边境。 一路上经过很多大小城镇,若是普通百姓,如他这般,没有世俗王朝的通关文牒,别说出城,若是被官兵发现了,当流民抓起来都不为过。 史煜当然是没有,可他到底不是普通人,小小城墙还拦不住他。 只是每次必须进城前,要先骑马绕过去,拴在另一头的出口才成,就麻烦了不少。 也就导致史煜虽然骑马而行,行进的速度倒也不快。 只是没能在文牒上留下各城的印章,还是个不小的遗憾。 大夏国最南端,是一条大江,北端是大夏,南端就是金潘国。 河边孤零零的立着一座城,是大夏国的南关。 说是一处关隘,其实并没有多少人驻扎,与之比邻的附属金潘国是表现出了足够的衷心,与其将人力都放在这座城,倒不如多防备北方草莽的扣关。 从金潘国南端出境,并不难,饶过那处关隘,经过一处险峻的索桥。 索桥在江上摇摇欲坠,若是只有史煜一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他牵着的那匹马,却是废了好大劲才过桥。 之后,就是一路南下。 期间,碰上过路过的官兵,却是没人搭理这个少年。 于是,史煜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金潘国的北岳。 与那唤作昆武山的南岳不同,金潘国的北岳就要荒凉许多,山上光秃秃的,开春时节,仍是看不出一丝春色。 若是饶过这座山,就要多走一日的路程。 有上次红衣女鬼的事情,史煜至今有些心悸,可他还是选择登山,并不是简单的为了抄近道,既然是出来历练的,肯定跟多的要迎难而上才是。 山上虽然荒凉,道路却不像昆武山那般崎岖,反而是一条喊宽阔的大道。 而且地上脚印、马蹄印很多,显然是经常有人翻山。 见到这种情况,史煜其实放心了不少。 山上道路纵横交错。 很顺利的就上了山。 只是上山之后,史煜神色一紧。 光秃秃的山顶上,突兀的有一座石亭。 石亭中央摆着棋盘,坐着四个人,一老一少坐在棋盘两侧,老的须发花白,一身绣禽补服,头上裹着灰巾。年轻一人是个书生,穿着素装,手上捻着旗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温文尔雅。 旁边站着一老一小两个女子,大的一身白纱裙,头戴锥帽,面上覆着白纱,年龄小的约莫十岁的模样,穿着粉裙,一脚踩在石凳上,对着棋盘指指点点。 石亭旁边停着一辆马车,拉车的白马低着脑袋,捡地上的草根吃。 不知是人,还是山泽精怪。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史煜并没有靠过去,只在原地停步,席地而坐,解下葫芦喝了口水。 纱衣女子看了史煜一眼。 史煜心有所感,与之视线相触,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女子也是点头回礼。 背对着这边的年轻书生,看到女子的动作,转头看了史煜一眼,眼神晦暗。 史煜却明显感觉到有一闪而逝的敌意。 他对这个读书人就有了几分判断,绝对不是简单角色。 稍作休息后,史煜牵起缰绳,走向那处石亭。 并不是想去那帮人打招呼,而是那石亭是下山的必经之路。 经过石亭时,老人看了他一眼,就不再关注这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捻起一颗旗子,与年轻书生下棋。 安然无恙的走过石亭。 抬头看去,天色渐晚,史煜骑上马背,也不催赶,就那般慢悠悠的向山下走去。 金潘国的边陲城镇不像大夏那般戒严,驻守的官兵从不过问文牒之事,只是在边关的镇上,搜身是在所难免的。 这些史煜在第一次到昆石镇的时候就知道的。 这次下山,他打算在离着北岳最近的小镇添置些必需品,只是他身上银两不多,也就只能买些眼下必要的东西了,比如火折子。 这一路上不论烤鱼还是烤野味,火折子每天都是要用到的。 史煜在九剑门的时候,就知道修行中人用的钱币其实与寻常的钱币是不同的,但跟着李潇,也与山上宗门没什么交集,因此至今也没见过山上的钱财是什么样的。 就是之前听说,好像与银票差不多,就是一张张面额不同的纸。 当然这些对如今的史煜而言,还是遥不可及的。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史煜远远地看见一座小镇的轮廓,喝了口水,正欲策马前去,却有一队人马挡住去路。 总共五骑,为首一人大刀阔马,虬髯立目,袒露胸膛。 在这三月天竟是丝毫不觉得冷,也是桩怪事。 史煜面色凝重,多半是打家劫舍的山贼了。 可几人看见史煜后,并没有轻举妄动,为首一人皱着眉头,问旁边一人道:“怎么回事?” 所问之人是个穿白衣,头戴纱帽的中年人,看上去倒像是个书生。 他无奈一笑,说道:“当家的,这我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要怪就怪咱家探子,情报是他们给的。” “难不成是还没有来?”边上有个穿太极服的道人说道。 “有可能。” 虬髯大汉点点头,指着史煜说道:“那小子,你先莫走啊,在一边站着,等大爷们正事儿做完了,你再走,如何?” 史煜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他立马咧嘴而笑,很狗腿的附和道:“各位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身在江湖,一切小心为妙,虽然这帮人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普通人,但他也不敢保证对方不是在藏拙。 见史煜识趣的牵着马,几人就不再关注他,只当是个过路之人。 史煜翻身下马,找一处枯木,拴住马,靠在树桩上休息。 对这帮人的目的,史煜是有猜测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在山上石亭中遇见的那帮人。 果不其然,半炷香之后,有白马拉着马车慢悠悠的进入视线中。 赶车之人,正是山上与老人对弈的素衣书生。 看见一字排开五人挡住去路,那书生也勒马而停。 “梁生,怎么回事?”补服老者探出头来。 看见挡在前方的几人之后,老者脸色一凝,眉头皱起。 “可是远道而来的司徒大人?”虬髯大汉拍马向前,笑着看向老者。 听到这话,史煜停住欲往嘴边送的葫芦,看向虬髯大汉,看来这帮人可不是打家劫舍这么简单,这是早有预谋。 可不管如何,他只是个小小的融合境修士,打定主意不参这趟浑水。 史煜喝了口水,看向别处。 “正是,诸位这是?”补服老者点点头,看向几人,面露疑惑之色。 “有人出钱买你的命。”这次说话的是那白衣纱帽书生打扮之人。 虬髯汉子瞪了他一眼,白衣书生于是干笑着后退一步,原来是抢了这位大哥的风头。 补服老者并不惊慌,像是有恃无恐,面不改色的问道,“不知老夫的人头,值几钱?” “很值钱。” 虬髯汉子笑道,目光却落在那赶车的素装书生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先生身边那位玉面小书生曹俊曹公子了吧?” 白衣书生置若罔闻,倒是那儒衫老者脸色微变。 这玉面小书生是他的贴身侍卫,早年也是江湖中人,只是没有练剑,主学是暗器,也算是小有名气。 后来被他重金雇下,担任扈从,之后就从江湖上消失,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这帮人能知道玉面小书生的真实身份,显然是有备而来。 况且江湖中人本都是闲云野鹤,心高气傲,能被为朝堂中人卖命的,功夫其实不会太高,就像这玉面小书生,一手暗器使得好,可真与人说对厮杀,其实优势不大,这就是老人最担心的地方。 “其实活捉的更值钱,不如司徒大人随我们走一趟,说不定服个软,还能留下条命,毕竟出钱的那位大人,是很仰慕先生才华的。”虬髯汉子拢起袖子,怀中抱刀。 虬髯汉子口中的那位司徒大人眯起眼,眼神飘忽不定。 他原本是大夏国的一位极德高望重的老人,却在朝堂不得志,被大夏君主贬至北方战场任职。 北方时有流寇扣关,他一个老人家,顶多只有一死的份。 金潘国那位相国大人,是他多年老友,在得知此事后,传信与他,告诉他金潘国那位皇帝陛下,对他十分仰慕,希望他能到金潘国朝廷就职。 老人便一不做二不休,只带上两个最亲的人,以游历的名义南下,打算先与那位金潘国皇帝见过再说,等事情敲定了,再接家眷过来。 他早就听闻,那金潘国皇帝靠山极大,虽是大夏的附属国,大夏皇帝却对此人十分忌惮,甚至是惧怕,若是他能在金潘国朝堂站稳脚跟,那他的家眷在大夏至少性命无忧。 老人其实对这帮拦路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了,多半是大夏国的仇家,或者干脆是那位君主知道了他的目的,采取的拙劣手段。 在走之前,老者对此早有预料,不然也不会带上这玉面小书生。 可对方如此有恃无恐,难免心中打鼓。 老人倒不是担心他这一把老骨头的性命,而是怕事后连累家人。 在乌烟瘴气的朝堂当中,可没有祸不及家人一说。 第三十九章 角色互换 补服老者叫李蔚然,曾在大夏任司徒。 他的扈从是早先江湖中有名的暗器高手,玉面小书生曹俊。后来待在他身边之后,就化名‘梁生’,真实身份一直少有人知道。 这次南下之行,家中亲眷他只带了两人,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另一个是他李家的顶梁柱,也是个女子,可才智不输大夏国任何男子。 小女儿名叫李馨鱼,大女儿叫李轻安,是个很中性化的名字。 “老夫能否冒昧问一句,你说的那位大人,与我可有交集?”李蔚然看向那个虬髯大汉。 “我等只管请诸位过去,至于那人的身份,无可奉告。”虬髯汉子怀抱大刀,看着李蔚然。 “是宗亲王?”李蔚然问道。 虬髯大汉笑而不语。 李蔚然脸色一沉,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若真是如此,那此行必然凶险。 那宗亲王虽名声不显,但在大夏国朝堂上权柄极重,而且素来与他这个司徒所政见不同,之前在朝堂时不能公然对他出手,可如今既然他在朝堂不得志,那么悄咪咪的弄死他就简单很多了。 老者看了一眼靠在树干上喝酒的少年郎,眉头紧皱,若真是宗亲王派来的人,就算有玉面小书生,也无济于事,只是那个少年郎,多半是要被连累了。 就算宗亲王再自大,也不会留着一个目睹这个过程之人,必然会杀人灭口。 就在补服老者犹豫不决时,赶车的那玉面小书生突然回头,袖中寒光一闪,老者胸口就插了一柄短剑。 一切只在眨眼间,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梁生,你......” 补服老者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虬髯大汉一众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愣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爹!” 马车中两个女子钻出来,李轻安将老人抱在怀中,查探伤势。 所幸短剑并没有刺中老人的要害。 本名曹俊的玉面小书生,飘然跳下马车,冷笑道:“老东西,对不住了,恭亲王给的实在太多了。” 李轻安看向那个陪伴父亲数年的扈从,怒道:“你才是恭亲王的人!” “哈哈哈。” 曹俊大笑着转头看向虬髯大汉,说道:“让诸位背锅,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虬髯大汉身边的穿白衣,戴纱帽,一副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眯起眼睛,笑呵呵的看着那玉面小书生,说道:“相国大人猜的果然不错,你小子果真是大夏那狗屁王爷家的狗。” 怀抱着李蔚然的李轻安,看着一行五人,她不愧被他爹当做顶梁柱,反应极快,立马就审视清楚了当下的情况。 “可是董大人的客卿?”李轻安看向虬髯大汉。 “客卿算不上,是手下。”白衣书生笑着说道。 李轻安舒了口气。 虬髯大汉翻身下马,抱拳爽朗道:“末将钟离山,奉命来接司徒大人与二位小姐回京。” 最后看向曹俊,说道:“还请小姐稍安勿躁,待我解决了麻烦,便可即刻启程。” 心中对相国大人的钦佩有多了几分,他说的果然没错,这曹俊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之所以让他们扮作这番模样,就是为了让曹俊误以为恭亲王还雇了别的势力,逼着他提前出手。 因为最佳出手的地方,是山下的那座小镇,其中早就有恭亲王的死士埋伏。 以曹俊的为人,必然会为了抢功劳,提前坏了事先的安排。 不过那曹俊明显也不傻,在看到这一幕后,果断从腰间掏出烟花棒,向小镇中的死士发出信号。 见状,虬髯大汉果断出手,若是等让曹俊纠缠着等到那帮死士赶来,只会很棘手。 虬髯大汉横刀在身前,俯身前冲,欺身而上,压向曹俊。 他是军伍出身,刀法更趋近贴身搏杀。 曹俊却不给他近身的机会,脚尖点地连连后退的同时,袖中突然出现一个机关,接连射出三根银针刺向虬髯大汉的面门。 大汉只能收住身架,挥刀格挡。 这一停,就和曹俊拉开了距离。 马背上的白衣纱帽书生也没闲着,在大汉止步之事,就已经从马背上抽出两柄短剑,踩着马背飘然而起。脚尖一点马头,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曹俊。 曹俊不见如何动作,手中凭空出现两枚飞到,手腕翻转间,飞刀迸射而出,向着冲杀过来的白衣书生而去。 不远处,史煜看得啧啧称奇,不得不说,一个暗器高手,哪怕是武夫,依然比一般的武夫要强很多,最是难缠。 另一边马背上,穿太极服的道人左右手各捻住一张符纸,贴在两条小腿上,然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指尖莫名起火,点燃符纸。 随后道人两指并拢,指向曹俊,那道符纸就快速飞向曹俊。 道人紧接着翻身下马,冲向曹俊,速度十分之快,身后竟是带着残影。 此人一出手,史煜一眼就看出深浅,与他一样,是个第三境融合境的修士,只是此人不过是刚刚踏足,而他已经是巅峰瓶颈。 曹俊仓惶后退,那符纸看上去轻飘飘的,实际上威力不容小觑。 在他退开的下一瞬间,那张燃尽的符纸轰然炸开,余波竟是将他直接推了出去。 太极服道人紧接着欺身而至,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上,打得他一个倒栽葱,一头撞在地上。 好在他反应快,在倒地的瞬间,袖中短剑转身刺出。 那道人却更加谨慎,在打完一拳后,见好就收,飘然后退,让他一剑刺空。 曹俊侧身而立,心有余悸的看向那爆炸形成的深坑,他没想到这帮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不是那虬髯大汉,也不是那白衣书生,竟是这个不起眼的道人。 他竟还是个炼气士! 好在道人的杀伤力不大,打在脸上,只是半边脸肿的厉害,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可侮辱性极强! “哈哈哈,刘道长真是好手段。” 虬髯大汉大笑着向前,与道人并肩而立。 他也是才知道这位道长的手段的,在来的这帮人当中,唯有这位道长是相国大人的客卿,原本他对此人观感一般,觉得就是个花架子,如今看来,是他眼界小了。 能当上相国大人客卿的,果然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第四十章 以身相许 曹俊本身的实力其实不算太强,若是正面厮杀,不管是虬髯大汉,还是那个白衣书生,都能稳压他一头。 可此人最难缠之处在于,除了精通暗器,身法也很诡异。 在虬髯大汉这边,除了他和白衣书生,加上那个太极服道人,其余两人其实都是他的收下,是军中人,面对这种江湖上的捉对厮杀,更是帮不上什么忙。 眼下曹俊只需要拖住他们三个,等到宗亲王府上的死士来就可以了。 曹俊对那帮死士的真实实力不清楚,但他敢断定,至少围杀这帮人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虬髯大汉显然也清楚其中利害,出刀越发凌厉迫切,可总能被那曹俊躲开。 那太极服道人的跟脚史煜有些猜测,应该是符文派的道家修士。 与道家普通修士与剑修都不同,这类修士战斗的手段是符箓。 道家的符法也是极为强大的一支,各类符文所承载的能力也不同,因此相应的也是最全面的一类修士。 只是眼前的这个太极服道人,虽然手段尽出,比虬髯大汉和白衣书生都要出彩,可依旧是对那身法诡异的曹俊无可奈何。 渐渐的,三人不再是想杀掉曹俊,只要将此人重伤,无法参加接下来面对宗亲王府的死士就足够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曹俊必然是能拖到那帮死士赶来的。 符文派道人一咬牙,从袖中接连取出三张符纸捻在手中,手捏法印,心中默念法决。 只见那三张符纸悬空而起,立在道人面前。 “去!” 道人大喝一声,三张符纸便化作三道白光,向着曹俊飞过去。 曹俊抽身而退,避其锋芒,然而那三张符纸像是认准了他,如影随形。 白衣书生与虬髯大汉见状,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出手,向着曹俊冲杀而去。 白衣书生身法很快,挡在曹俊逃遁的方向,两把短交叉在胸前,在贴近曹俊的瞬间同时刺出。 曹俊侧身躲避,却还是被划破了肩膀。 白衣书生这般出剑,史煜眼前一亮,这双剑的用法,与双剑决的剑招,有异曲同工之妙。 虬髯大汉闪身而至,一肩撞在曹俊腹部。 正面撞击,直接将其撞飞出去,撞在一棵树的树干上。 虬髯大汉俯身前冲,临近时,横刀劈过去。 曹俊反应很快,腰身一弯,躺在地上。虬髯大汉一刀劈空,嵌进树干。 曹俊抓住时机,朝着虬髯大汉胸膛接连几拳。 打的虬髯大汉不得不松开刀柄,后退几步。 就在这时,丛林中有几道黑影闪过。 虬髯大汉惊觉,回头望去,不知何时,他的两个手下已经倒在血泊中。 四个方向皆有黑衣斗笠蒙面之人走出。 竟有八人之多。 为首者身体壮硕,身后背着一把十分宽大的巨剑,漏在外面的左眼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史煜准备开溜了。 这身体壮实的汉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徐胜!”太极服道人一语道破了此人的身份。 竟是那宗亲王府上盛名的那护卫,即便是蒙着脸,道人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只因他早年也是在大夏国的,还与此人打过交道。 他那把标志性的大剑,是他身份的象征。 若是此人出手,那就极为难办了。 此人当时差点就入了山水宗那武夫榜前十,可最后还是没能上榜,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而太极服道人只是个融合境的炼气士,虽不至于完全没有一战之力,可至多也就是牵制一下。 但很显然其余七个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的两位盟友,断然是无法与之为敌的。 念及此处,那道人与马车上的纱衣遮面女子,竟同时看向始终靠在树干是那个看戏的史煜。 “道友,贫道知道你深藏不漏,若是出手帮我等度过难关,我金潘国必有重谢!” 史煜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开溜了,这道人真是个坑货,不知是怎么看出他是个修士的,这都要邋遢下水。 而且他分明就是个跟他一样的融合境修士,就算是个有几分实力的武夫,可这道人难不成连武夫的跟脚都能看出来? 他还有个更大的疑问,这道人能看出他是个修士也就罢了,那老司徒家的大闺女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老道人说完这句话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史煜身上。 他一下就明白了。 这狗日的牛鼻子压根就没有看出他的跟脚,这是想祸水东引,好让那帮死士分散注意力,不敢全力出手,为他们争取一线胜算。 史煜气得心中骂娘。 可司徒家的那女子却是为何? 史煜赶忙解释:“道长何出此言,我就是个路过的,而且不是什么隐士高人啊,道长是不是误会了?” 然而越解释越黑。 太极服道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史煜。 这里的人只有他是修士,其余人自然无法看出史煜的跟脚,这招不得不说,很妙。 果然,那名叫途胜的武夫神色凝重,盯着史煜半晌,然后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 速度极快,转瞬间就来到史煜近前,一拳轰出。 史煜面色一凝,抬手用竹仗挡下,但他自己也被巨力推的后退十余步才稳住身形。 太极服道人笑容凝固。 徐胜心中悚然,果然是高手! 此人用竹仗挡下了他的一击,竹仗竟全然无损! 自然而然就以为真正挡下这一击的,是他深厚的内力。 可他哪里知道,这竹仗并非普通的竹仗。 是史煜在鱼池口洞天,太平观门口的竹子,本就吸收天地灵气极为坚韧,加上方才史煜灌注了些灵气在其中,自然不会轻易受损。 途胜有些后悔贸然出手了,本来是对道人的说法将信将疑,这才出手试探,没想到竟真提了铁板。 不过此人倒也果断,立马抱拳道:“兄弟,方才多有得罪,若是兄弟不出手,只旁观,我亲王府报报酬不会比他们少半点!” 史煜心中苦笑。 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离着这个地方远远地,至于报酬,他不敢想。 马车上,远道而来的司徒大人已经因失血过多晕厥过去,再不及时救治,就算这帮人不出手,都会死翘翘。 司徒大人的长女目露哀求的神色,看着史煜。 突然,她解下面巾,轻咬嘴唇,开口道:“上仙若是出手救下家父,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大姐!” 第四十一章 那就打吧 在女子揭开面纱的那一刻,史煜瞳孔一缩。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美目眇兮! 春风十里浣溪沙,卷上珠帘亦不如! 真是美的不可方物,用倾国倾城来形容毫不为过。 史煜有些理解他为什么总戴着面纱了,所谓容颜祸水,这般美貌,本就是一块美玉,怀璧其罪! 可即便如此,史煜也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以身犯险。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拒绝了她。 犹豫也不是因女子容貌,而是他确实想救人,因为那个老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楚的,就算这些人在怎么误会,真实的境界摆在那里,让他真与那途胜捉对厮杀,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却有个声音响起,“尽管出手,一切有我,你可以借此砥砺武道基础,还能一举破开融合境的瓶颈。” 这个声音的主人他知道,却既不是张太虚,也不是叶辰,而是那日在鱼池口被叶辰一剑打的跌境的罗刹门门主柳骨。 当时张太虚与那人说话的时候,他其实是听得见的。只是像他这种境界的人,他不认为会遵守那口头上的承诺,况且他还是个魔道中人。 事实上在去往断魂崖的路上,他也一直没有察觉到柳骨的踪迹,便以为柳骨没有遵守与张太虚的诺言,已经回了罗刹门。 没想到他真的在自己身边。 有了柳骨,史煜便不再犹豫,看向那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说道:“姑娘不必如此,这种事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更不需要什么回报。” 闻言,途胜眼色一沉。 太极服老道人眉头舒展,暗自松了口气,只是心中腹诽,这小子说的好听,还不是看上了人家李姑娘的容貌。 要是李姑娘不露出真容,这小子能真的出手?打死他都是不信的。 至于高兴,他当然是发自内心的,如果这小子不出手,可能死的就不是李家一家三口这么简单了,搞不好他们这些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你我各退一步,放了这一家三口,我不出手,如何?”史煜看向途胜。 “这三人,必须要死!”途胜眼神冰冷。 “那就打吧。”史煜淡然开口,心念一动,左右手中各出现一柄剑。 左手青色,剑名惊蛰,右手雪白,剑名霜降。 太极服道人、虬髯大汉、白衣书生都是面露喜色,这一手把戏耍的,山上炼气士无疑了。 途胜拔剑在手,再没有丝毫轻视。 史煜也是面色凝重,与途胜对峙。 这是他整整意义上的第一次厮杀,由不得他掉以轻心。 而且面对的,是个差点进了武夫榜前十的武夫。 史煜率先出手,脚下生风,带起残影,一剑刺向途胜的喉咙。 途胜手持宽大巨剑,在史煜出剑的瞬间,立剑在身前,只听见‘铿锵’一声,挡住史煜的攻势。 史煜一个侧身,左手惊蛰横抹向途胜的脖子。 可谓是招招致命,阴险至极。 在史煜出手时,虬髯大汉、太极服老道人、白衣书生也同时出手,与其余几个黑衣人缠斗。 途胜伸出左臂,挡在脖子旁边,又是一声‘铿锵’声。 原来途胜的手臂上,带着两个铁铸的护腕。 史煜心道一声不妙,正要撤退,却被途胜腾出手,一拳打在他的腹部,直接打得他倒飞出去。 在地上滚了三圈,才翻身而起,单膝跪地。 强忍着咽下一口鲜血。 这一拳,直接打的他腹部剧痛不已。 “你若是还这般挠痒痒,就要被我打死。”途胜拖着剑,一步步走过来。 显然他以为史煜是在藏拙。 史煜心中叹息,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对阵经验太少,吃了大亏。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就这一拳,史煜都感觉虽疼痛,却明显感觉到对武道底子很有好处。 李轻安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史煜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竟是直接将双剑再次收入芥子物当中,站起身,只以双拳与一步步逼近的途胜对峙。 途胜愣了一下,然后眼神更冷,一个炼气士,既不使用法术,此时连武器都不用了,这对他而言,无疑是种挑衅。 然后,途胜开始拖剑奔跑。 史煜也攥紧拳头,冲向途胜。 临近时,途胜抡起一剑劈下。 史煜侧身躲开,然后翻身一拳递出。 是那开天拳第一式,撼天式。 途胜被剑的惯性带着向前,避之不及,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只是,途胜没有受太重的伤,史煜却拳头生疼。 这途胜,身上竟然也穿着内甲。 这跟与乌龟打架有什么区别?问题是这只乌龟杀伤力还不小,是攻防兼备! 已经出拳,拳意已至,史煜也不收拳。 撼天式本就是接连出拳的一招拳式,若是只出一拳,上一拳积攒的拳意就会荡然无存。 就在途胜还疑惑史煜这一拳怎么没什么杀伤力时,史煜的第二拳已至。 一拳至,拳拳至。 出拳极快,途胜没了出手的机会,只能被动挨上史煜接连而至的拳头。 史煜接连打出了十二拳,终于支撑不住。 最后一拳几乎灌注全力,打在途胜胸膛上的同时,震的他整个人后退。 途胜庞大的身躯也被打飞出去,轰然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太极服道人被动静吸引,抽空回头看了眼,顿时哑然,他不明白这个人明明是个炼气士,却非要用武夫的方式与人搏杀。 史煜站在地上,喘着粗气,双拳火辣辣的疼,血珠连成线从手上滴落。 虽然看着这一拳是他打赢了,实际上他看上去比途胜还要狼狈。 这次出拳他算是用尽了一身的力气,精疲力尽,即便在能出手,也是强弩之末了。 没有办法,史煜只能再次祭出双剑握在手中。 下一刻,他的指尖有灵气溢出,包裹流血的双手。 融合境炼气士,史煜! 途胜拄着剑站起身,一把撕掉蒙着脸的黑布,一张沟壑纵横的狰狞面孔呈现眼前。 他胸口凹陷进去了一点,那内甲,竟生生被史煜打出一个洞。 若是没有穿内甲,即便不死,也不会好受。 途胜双手握剑,剑尖指向史煜。 “终于肯出全力了吗?” 第四十二章 他是剑修 炼气士在筑基境时,会显化自身的灵气属性,故而选择练不同的法术。 一般都是五行之属。 但灵气属性只决定以后自创招法,至于在这之前练习何种功法,其实关系不大。 因为时间功法,除了五行之属,还有八卦之象。 五行为金、木、水、火、土。 八卦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 前者只为属性,后者多是正道契机。 五行之属的灵气都有各自相对于的色泽,金是金,木是青,水为蓝,火为赤,土为褐。 而除了五行灵气,还有其他两类特例。 一是无色,二是魔道中人显化的其他颜色。 无色灵气最与天地契合,一开始生出时,是乳白色。 这类人少之又少。 而有些天子出色之人,能生出两处本命窍穴,就会有两种不同属性的灵气,基本都是相生的关系,比如一处窍穴天生亲水,另一处自然是金,或是木。 而史煜的三处窍穴,其中最左一处是金色,最有是血色,来自张太虚与叶辰,而居中的,正是乳白色,而且那乳白色的灵气包裹着一柄白色的伴生飞剑。 叶辰的那柄伴生飞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挪窝,去了最右边那处血色灵气的本命窍穴中。 这就有了一个很尴尬的事情,他本身除了居中的一处本命窍穴,其余两处窍穴灵气充沛,大有洞虚境的气象,却由于没能炼化,导致两处窍穴中的灵气就只是摆设,他能调用的,也唯有居中的白色灵气。 这也就导致在其他炼气士眼中,他深藏不漏,实际上却只有融合境的修为。 在与途胜捉对厮杀时,又由于途胜忌惮他炼气士的身份,其实一直都心生防备,没能完全放开手脚,这才能让史煜在光出拳的情况下沾了些便宜。 可当他此时不得不调用灵气,貌似才要真正出手的时候,才是最难打的时候了。 途胜面对此时的他,也不会再束手束脚,他会全力出剑。 途胜全力出手之后,史煜能在他手上撑过几个回合,他是一点谱都没有。 可既然到了这一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后面还有个柳骨乘着,就算柳骨为了报复不出手,事到如今,他也认了。 途胜这次完全举起了那柄极宽阔的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直直的冲向史煜。 史煜也不甘示弱,双手各持一柄剑,又有灵气包裹剑身,对着途胜的方向冲出。 今日,此时,他要用途胜,来试一试练了一旬的双生剑法! 双生剑法没有刻意局限于剑招,重点还是放在双手的配合上。 这一次,史煜打算用双生剑诀,加上九剑门独门绝学‘剑九决’的剑招,来与途胜一较高下。 左手霜降是剑九决第一式,而右手霜降,则是第二式。 看上去无论姿势,还是剑招,都极为诡异。 途胜在看到史煜出剑的瞬间,眼神一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剑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此时也来不及深思,因为史煜出剑很快。 左手惊蛰做出第一式的一字精髓并不难,就是个剑招,而在同时右手出剑蕴含那‘轻’的一字精髓,就有点难了。 这样出剑的目的也很简单,左手的剑招先至,却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虚晃对手一下,卸掉对手一大部分力道。 随后而至的右手第二式才是真正的杀招! 若今天此举可行,那以后也就不局限于剑九决的前两式,之后是他如今能领悟精髓一字的最高第五式,往后甚至是第九式,都将不是奢望。 在史煜的惊蛰剑,与徐胜的大剑撞上的瞬间,只听见‘叮’的一声,剑锋交错而过。 史煜顺势转身,惊蛰剑依旧顺着徐胜大剑的去势,而右手霜降却已经朝着徐胜面门刺去。 徐胜瞳孔骤缩,脑袋向后昂去,在大剑的惯性拖拽下仍旧去势不减。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徐胜头上的斗笠被对半刺开。 徐胜猛然发力,拽住大剑,回身拄在地上。 史煜也是翩然转身,左手握着惊蛰撑向地面,右手握霜降负在身后。 双生剑术配合剑九决,成了! 只是一剑仍是被徐胜躲开。 对徐胜而言是有惊无险了。 就在这时,史煜一处居中的本命窍穴突然出现一个小漩涡,开始疯狂地汲取天地灵气。 就连武夫徐胜,都感觉到身边有风在围绕史煜飞旋。 他神色越发凝重。 那其实是史煜的窍穴开始汲取天地之灵。 无色灵气。 史煜神色一紧,他这这是在战斗时没有压制自身灵力,身体有承受巨大冲击,让那原本就松动的瓶颈,越发薄弱。 他这是要直接破镜,跻身心动境。 太极服老道人最先感受到此处异象,转头看过来,眉头一皱。 他不明白史煜这是在做什么,看情形像是炼气士破镜,可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些? 那处本命窍穴在汲取天地灵气,动静之大,竟是在史煜身边带起一个旋风。 但是这一幕让那道人越发看不懂了,明明体内有大气象,却好像跟他一样,只是个融合境的炼气士。 而且,就真实的战力来看,好像还真就是个融合境的炼气士,那他为何要做这出头鸟?是真有后手,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马车上,李轻安也忧心忡忡,在她的预想中,这个少年的真实实力,可不应该只有这么点。 最为难受的却是史煜,他本命窍穴在汲取天地灵气的同时,牵扯到腹部的伤,极为煎熬。 途胜显然也看出了史煜的不对劲,抓住机会冲出,一剑劈砍。 不远处的树梢上,一个黑衣身影见状,就要出手,却又“咦”了一声,选择了继续观望。 在途胜靠近史煜时,他的身上却徒然灵气炸开,化作一道道涟漪向周遭扩散。 距离最近的途胜,直接被震退数步。 下一刻,史煜就突兀的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在途胜身前,双剑齐出,刺向途胜胸口。 而途胜,心头一凝,却是仍由两柄剑插向胸口,他则是将空出的一根胳膊挡在脑后。 史煜的双剑插在途胜胸口,不得寸进。 而在途胜挡在脑后的胳膊上,插着一柄一臂长的白色虚幻长剑。 竟是史煜居中本名窍穴当中的伴生飞剑! 一击没能杀掉途胜,很是遗憾,那柄伴生飞剑凭空消失,回到史煜的窍穴当中。 不远处,已经解决一个黑衣人的太极服道人,顿时一惊。 怪不得,原来是剑修! 天下三大难缠人,排第一的就是山上剑修。 然后就是鬼谷赊刀人,最后是唐门暗器。 剑修能排在第一位,因为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用他们的话来说,我的道理只在剑上! 第四十三章 建造气府 剑修,并不是使剑的炼气士都叫剑修。 而是山上人所说的那种剑道种子,也就是本命窍穴中温养出伴生飞剑之人。 在众多修士当中,剑修的数量是最为稀少的,同样也是战力最高的。 一个金丹境的剑修,完全可以与一个元婴的修士打成平手。 这也就是一个剑修,不论境界高低,都能被任何一座宗字头仙家奉为座上宾的原因。 在史煜展露剑修的身份后,一击就重创了途胜。 就是明摆着的实力。 道人扪心自问,如果是他自己对上途胜,绝对不可能把途胜搞得这么狼狈。 而此时,途胜显然也已经知道了史煜的真实实力。 虽在他这个年纪确实算是很惊艳了,可对途胜来说,依旧差远了。 可就在途胜准备再次出手时,有个黑衣人突兀现身,挡在史煜与途胜之间,面向途胜。 正是罗刹门的门主柳骨,他一出现,就展现了惊人的实力。 只见他随手一抓,分别与虬髯大汉钟离山、白衣书生、太极服老道人拼杀的斗笠黑衣人,突然暴毙,七窍流血,倒地抽搐。 有黑雾自鼻孔飘出。 众人皆是骇然,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眼中皆是震撼。 尤其是本身就是修士的老道人,与对修士有所了解的李轻安感触最深。 这等实力,最少也是合体境,亦或者根本就是,洞虚境! 途胜叫苦不迭,这次的差事真是太棘手了。 明明就是截杀一个大夏国朝堂不得志的老匹夫,怎么牵扯出了这么一尊大神来? “我家公子要破镜,劝你尽快离去,不要打扰,不然下场跟他们一样。”柳骨冷冷的看向途胜,语气森森。 途胜也果断,二话不说,果断向柳骨抱拳,然后转身就走。 太极服老道人心中更加震惊,看向史煜的眼神晦暗不明,怪不得他敢如此行事,原来竟有个这么强大的扈从,那这个少年的真实身份,至少也是一个宗字头仙门的嫡传? 念及此处,道人心头苦笑,只盼着这个贵人心地善良些,跟他不计较最好,毕竟最先是他坑了史煜。 史煜盘膝坐在地上。 柳骨说的不错,他已经到了融合境的瓶颈,到了不破不行的地步。 好在这次有柳骨护道,不然他又得强行压制,严重的话,会伤及大道根本。 第四境唤作心动境。 是为下一境金丹打基础。 便是让修士能在心湖开辟出一座‘府宅’,能在之后结成金丹。 达到这一境之后,炼气士的神念,就可以自由进出心湖。 在史煜闭眼后,就想到了‘仙灵录’上关于这一境的记载。 需要他想象一种建造府宅的景象。 不久,史煜的身形突然现身心湖中,就像当时与张太虚对视一般。 此时,他的心湖上海悬着一金一黑两颗金丹。 一颗附着张太虚的残魂,一颗属于叶辰。 在‘史煜’现身心湖不久,就有一个个白色小人从湖底探出头。 共计六个。 小人出现后,分工明确,各自牵引心湖中的水,建造史煜心目中的那座府宅。 在这间隙,史煜在心湖中逛游,以更多了解心湖。 现在他既然能自由进出心湖,那自然而然就要多加了解。 心湖是个没有边际的湖,似乎就是因心境而诞生的。 而在踏足心动境时,他需要建造的府宅,唤作气府,乃是温养真气之所在。 一般炼气士灵气五行亲近哪个,气府的气象就会更趋向于哪个。 气府的气象,也体现炼气士本身修道资质。譬如五行亲水,炼气士气府就会可能是雨幕、瀚海,也有可能会是一汪清池、一处湖泊,甚至是一口井。 炼气士资质越好,气府气象越大,比如资质一般的炼气士,气府有可能就只是一处很小的水潭,而资质好的炼气士,就可能是一片汪洋。 如史煜这等无色灵气,不亲近五行的,本就极为少见。 因此对于气府建立一事,他们这类人反而是最有优势的。 不拘泥于五行之属,气府的真正面貌,取决于炼气士本身所想。 正如此时,他的气府建造的气象,就已经不同于很多炼气士。 他的气府,竟是一个个白色小人儿一点一点堆砌而成,只是速度极快,恍惚间,就已经初具规模。 看上去竟是个恢宏大殿,主殿已经建成。 当史煜走进主殿的时候,瞬间呆住了。 只见那帮小人儿,竟然在大殿内塑造金身,那金身的头颅已经栩栩如生,正是史煜本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心湖中传来细微的响声。 史煜毛骨悚然,心念一动,就出现在叶辰的金丹不远处。 黑色的金丹有丝丝缕缕的血光萦绕,金丹不住颤抖。 史煜如临大敌。 很快,一个虚幻的身影徐徐现身。 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血色的瞳孔闪着幽幽光芒,他赤身裸|体,身上印满密密麻麻的奇怪花纹。 正是魔剑仙叶辰! 叶辰伸手虚握,隐藏在史煜本命窍穴当中的那柄魔剑,转瞬而至,被他握在手中。 只是被他看了一眼,史煜就头皮发麻。 心念一动,他居中本命窍穴中刚孕育出的那柄飞剑,也随之出现,悬浮在他身边。 外界,盘膝而坐的史煜眉头紧皱,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在他身上,有一股十分邪恶的血色灵气缠绕。 之后,周边仿佛被无形的气场覆盖。 同为修道之人的太极服道人竟有种窒息的感觉,膝盖微微弯曲,差点跪俯下去。 柳骨表面还算镇定,只是内心激动不已。 魔剑仙这次渗出的魔气,远不及上次那么滔天,所以不怕被儒释道三家的圣人发现。 却仅仅是这点魔气,仍让柳骨感觉遥不可及。 上次离开鱼池口,他就回了趟罗刹门。 史煜有李潇陪着,不怕会出危险。 到了罗刹门之后,他吩咐手下查探了很多关于魔道中人的情报。 很快就确认魔剑人的身份。 只是结果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此人竟是东洲千万年来第一个魔剑仙! 是真正的剑仙! 于是,柳骨便将其视为此生所追求的目标。 史煜心湖中。 叶辰却并没有对史煜出手,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少年,又看向不远处建造气府的那般景象。 “好大的气象!” 声音仿佛从四面八荒而来,跨越了无尽时空。 在史煜耳边炸响。 第四十四章 以身相许 叶辰看向史煜,见他满脸戒备,便说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出手,我如今元气大伤,还要借助你的心湖隐匿气息,况且,现在在你的心湖当中,就像你坐镇了一座属于你的小天地,你的一举一动都是这方天地的规则,我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 史煜闻言,算是解开了一部分心中疑惑。 他之前还在纳闷,为什么在这里他只需一想,就能出现在他想到的地方。 这下明白了。 只是他仍未对叶辰放下戒备。 “他说的没错,孩子你不用紧张。”又有一个声音传出。 一个金色的虚影缓缓出现在叶辰身边。 在他出站的瞬间,外界史煜身上有淡淡金光覆盖,却很快收敛。 正是龙虎山老天师张太虚。 张太虚现身后,看了叶辰一眼,说道:“还不把你的王八之气收敛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 叶辰冷哼一声,然后史煜身上的血色瞬间消散。 心湖中,史煜也松了口气。 在三人身后,白色小人辛苦建造的气府宫殿即将竣工。 “进去看看?”张太虚看着史煜,开口问道。 史煜点点头,心念一动,三人同时出现在大殿当中。 气府初具规模之后,史煜越发像是心湖的主人,这一方世界似乎也是这时候开始才真正属于他。 史煜有种感觉,如今就算是张太虚和叶,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气府很壮阔,是座心湖之水凝聚而成的大殿。 大殿之中,端坐着一个少年的金身雕塑。 气象万千。 “这是神君之资?”叶辰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太虚。 张太虚面色凝重。 史煜在一个小小的心动境,破镜的气象已是惊人。 这是因为叶辰? 显然不是。 就算叶辰冲开他的三处本命窍穴,也只能算是修行资质比常人好很多,至于说是神君之资,还是差很多。 除非此人本身就是个潜质极好的修道胚子。 很显然,事实就是如此。 不然也不会是最有潜质的无色灵气。 无色灵气本身就是人世间大道的显化,压了五行灵气一头,至于体现,看叶辰藏在他本命窍穴中的剑就知道了,还不是还不被赶出来,乖乖去了另一处窍穴。 如此看来,史煜的那柄伴生飞剑,也不简单。 以后修行有成,就会化成无色飞剑,杀人于无形,极为恐怖。 史煜看向张太虚,他有太多问题要问。 心念一动,手中显化一本书的虚影,正是仙灵录。 “前辈可知这仙灵录是什么来路?”史煜看向张太虚。 张太虚“咦”了一声,看着史煜手中的秘籍,说道,“出处早已不知,只知道来历十分久远,与道家有关,而且不是一人编纂,是集大成者的心血。” 史煜一愣,怪不得。 之后,又问了一个前段时间一直想问,却没有机会的问题。 “我这段时间破镜太快了,会不会不太好?” “不影响。”张太虚呵呵笑着说道,“你是剑修,又是剑客,在修行的同时练剑,本就是相辅相成,既不用担心修为跟不上,也不用担心修为增长太快,弟子跟不上,别忘了你还有三处本命窍穴,又蕴藏我和叶辰遗留的灵气,不用担心灵气不足的问题。” 史煜松了口气,灵气之事他倒是不担心,之前最担心的,还是身体跟不上破镜的速度。 听张太虚这么一说,他就明了了。 他在修行的同时练拳练剑,本就是对自身体魄的一种打磨,在加上之前李潇要求他在瀑布底下练剑,就更加让他肉身坚实几分。 “两位前辈以后还会不会沉寂?”问完了想问的,史煜又问了个不太重要,却很想知道的问题。 “要看你叶辰前辈的意思。”张太虚看向叶辰,笑容怪异。 “牛鼻子,你什么意思?”叶辰斜眼睥睨。 “你要是安稳一点,贫道又怎么会陪你沉寂?”张太虚争锋相对。 “你想打架?” “来啊,谁怕谁?” ...... 史煜当了和事老,没办法,如果不将这两尊大神拦住,他这刚建立的气府,怕是保不住了。 安抚了两个大佬的情绪后。史煜退出了心湖,神魂归位。 一睁眼,就看到四周围了一圈。 “恭喜公子破镜!”柳骨笑着拱手。 史煜倒是纳闷了,我什么时候成你家公子了? 不过却也没有戳破,谁不想扯张虎皮做大旗呢? 史煜站起身,冷眼睛看向太极服道人。 那道人干笑两声,抱拳笑道,“贫道李真旭,恭喜道友破镜。” “李真旭,你好算计!”史煜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名叫李真旭的太极服道人,神色略显尴尬,说道,“贫道也是走投无路,公子大人有大量,我金潘国必会补偿公子。” 史煜笑而不语。 毕竟这次出手,实际上对他的好处也很多的,除了自身的底子不错,还一口气破开瓶颈,跻身心动境。 不远处,马车上的老头咳嗽两声,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个伤者急需救治。 虬髯大汉钟离山告了声罪,说道,“公子,我先带李大人去镇上休息,到时我们在镇上碰面,再一同前去京都,如何?” “可行。”史煜点点头。 然后,钟离山和白衣书生丢下马匹,小心翼翼的将老人放进车厢里,然后驾车离去。 李蔚然的两个女儿却都没有乘坐马车。 两人走过来,李轻安对柳骨点头致意,又转头看向史煜,盈盈下拜,说道,“谢过二位救命之恩。” “姑娘无需如此多礼。”史煜笑道。 柳骨则是在一边憋笑,谢倒是不用谢,就是不知道姑娘所说的以身相许,还作不作数? 他之前可全都听见了。 柳骨打量了李轻安两眼,这身段、这颜值,勉强能配上我家公子...... 察觉到柳骨的目光,李轻安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瞬间脸色通红。 对史煜说道,“先前所答应公子之事,依然作数,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 史煜傻眼了,你看老子像是那种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