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谍》 第1章 怪客突至 “没爹娃、没爹娃、没爹娃……” 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围在一起叫喊着,嘲笑着,还时不时朝着被围在中间的小孩吐口水、翻白眼。 被围在中间的小孩跌坐在地上,满身泥土,头发蓬乱,肮脏的小脸上充斥着愤怒和泪痕,只见他猛地从地上爬起,呼喊一声冲破嘲笑他的人墙,撒开脚丫朝家的方向跑去。 不远处,一间茅草屋正升腾着袅袅炊烟,一名妇人正在造饭,虽然粗衣麻裙不施胭脂水粉,却依然无法掩饰她天生丽质的容姿。 “战儿,你回来了,快来洗洗手准备吃饭。”妇人温柔道,一双秀目透着沧桑。 小孩不理妇人呼唤,径直跑进屋内,趴在床上暗自抽泣。 妇人跟随入内,坐在床边,轻轻拍抚着小孩的后背,也不言语,只是眼中充满怜爱和无奈,无尽的往事和心酸浮上心头。 适逢战乱,六年前,夫婿撇下身怀六甲的自己和同村男子应召入伍,成了一名大秦兵士,可如今战儿已经六岁,同村男子有的战死疆场,有的回村复农,只有自己的夫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杳无音信…… 可怜战儿自从出生便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更未体会过什么是父爱。自己带着战儿过着孤儿寡母的生活,自然少不了周围人的嘲讽和欺侮…… 小孩猛地坐起,被泪水冲散的满是污渍的小脸倔强地上扬着,又红又肿的大眼睛凝视着妇人,只听他稚声问道:“娘,为什么我没有爹?” 妇人慈爱地拭去小孩脸颊上的泪水,轻声道:“傻孩子,谁说你没有爹的?你有爹,你爹叫吴老三,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呢!”每到此时,妇人都会如此抚慰孩子。 “我不信!”小孩负气道:“如果我爹是个大英雄,那他为何不来保护我们?却任由我们被人欺负?” 妇人眼眶中也隐现泪水,她抚摸着小孩蓬乱的发髻,道:“战儿,你爹在外面做着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等他忙完了自然就会回来,到时候就不会有人再敢欺负咱娘俩了……” 眼见娘亲泣不成声,小孩反而变得懂事起来,只见他抬手擦去妇人脸上的泪水,边稚声道:“娘,战儿相信爹很快就会回来了,咱们去吃饭吧……” 天边的晚霞犹如火烧,一只只宿鸟呼唤着飞回巢穴,宁静的夜色渐渐笼罩整个世界。 这里是位于秦赵边境附近的一座小山村,因为在秦国一侧,且村中人多姓吴便唤作吴家坳,由于连年战乱,村里人丁稀薄,好在秦国经过商鞅变法,废井田开阡陌,施行军功制,每家每户基本都能分到几亩薄田,勉强可以度日。 小孩名叫吴战,这个名字早在他还未出生时便定下了,吴战谐音无战,希望世间不再有战争,人们能够好好过日子。 望着熟睡的孩子,妇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思念和委屈的泪水犹如断线珠子一般,肆意地流淌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第二日,吃罢早饭,吴战又像没事人一样跑去找其他小孩玩,临近晌午,一名蓬头垢面的男人突然跌跌撞撞闯入村口,只见他身形高大,满脸虬髯,年约三十有余,一身游商打扮,斜背着一只破烂的行囊,深色的葛衣下隐隐有血水渗出。 村里的孩子从未见过来人,见他面生且长相凶恶,纷纷一声发喊,朝着各自家里跑去。 吴战也一样,大人们经常给他们灌输有坏人抓小孩,如今见这么个奇怪的人,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坏人”。 没跑出百步,吴战猛地回头,发现那“坏人”竟紧跟在自己身后,正朝着自家的茅草屋走来。 “妈呀!” 吴战一声惊叫,只觉后背冷汗直冒,随即迈开脚丫子全速朝家跑去,边跑心里边嘀咕:这“坏人”为何不追别人只追自己呢? 眼见柴门在望,娘亲忙碌的身影已在眼前,吴战终于容色稍缓,可很快他又犯难了:这“坏人”分明是来抓自己的,如果自己把他引入家里,岂不是让娘亲也陷入险境? 不行,不能让他伤害娘亲! 吴战打定主意,于是脚步不停,突地转向右手方向跑去。 又跑出去几十步,吴战担心那“坏人”没跟上自己,反而停下脚步朝身后望去,却见那“坏人”不知何时,竟跌倒在道路中央,一动不动,状如睡去一般。 好奇战胜了害怕,吴战忍不住又折返回去,朝那“坏人”一步步蹭了过去,等他凑近了才发现,那人双目紧闭,蓬乱的黑发混着草屑和胡须绞在一起,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若不是胸口微微有些起伏,其状与死人无异。 就在吴战驻足观望之际,原本在院子里忙碌的娘亲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忙放下手头活计跑了出来,一把拉过呆立着的吴战将他揽入怀中,自己则惶恐地朝着倒地不起的男人望去,只是这一望,让她整个人犹如雷击一般浑身没了知觉。 “老三……” 娘亲一声惊呼,忙又松开吴战,抢上前去,将倒地男人蓬乱的头发拨了开去,等她仔细辨认后不禁又惊又喜,哭喊道:“真的是你……呜呜……真的是你……老三……你终于回来了啊……” “战儿,快,快扶你爹回屋……” 吴战望着平躺在床上的陌生男人,从他梳洗过后的眉宇间,吴战找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感觉,浓密的眉毛,挺拔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颊,这人的长相算不上英俊,却充满阳刚。 这个男人就是我传说中的爹?娘亲说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可他为何伤得如此之重…… 就在吴战凝思之际,娘亲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见儿子望着床上的父亲发呆,忍不住鼻子一酸,道:“战儿,村长说你爹只是连日劳顿加上失血过多,喝了药好好养养就会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吴战转身对上母亲的目光,疑惑道:“娘,你说爹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我想知道这些年爹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 “傻孩子,等你爹醒了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娘亲轻轻刮了下吴战的鼻头强笑道。 “哦,我爹回来喽,我再也不是没爹娃喽!”吴战欢呼着朝屋外跑去,他要去找曾经嘲笑自己是“没爹娃”的人,告诉他们自己的爹回来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娘亲摇头轻叹,旋即又坐到床边,轻轻将夫婿的头抬起,将碗中的汤药一勺一勺喂入他口中…… 两日后,男人终于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男人凝视片刻,原本热烈的眼神随即又变得空洞起来。 “战儿,快,快叫爹!”娘亲激动道,只是满眼噙满泪水。 “爹……”吴战怯生生地唤了一声,便躲入娘亲怀中。 只见那男人缓缓闭上眼睛,半晌才又重新睁开,只是一颗热泪滚烫着从眼角滑出。 “这些年你受苦了!”男人凝视着自己的妻子,声音沙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又紧闭嘴唇不再言语,两只眼睛重归空洞。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亲一手抚摸着吴战的发髻,一手捂着嘴巴无声地抽泣起来。 眼前的男人虽然怪异,也并没有对自己热情有加,但吴战依旧很开心,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嘲笑自己是没爹娃了。 一个月后,男人已经可以独自下床走动,只是这一个月里,他几乎都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对于每天悉心照顾自己的妻子和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儿子似乎视而不见,这让吴战幼小的心灵很受打击。 这日,男人穿戴整齐,从破烂的行囊中摸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递给吴战娘,道:“这钱你收着。”便不置可否地独自朝屋外走去。 吴战娘望着掌心黄灿灿沉甸甸的金子,不由陷入沉思,这些钱足够自己一家很好地生活十年,看来自己的夫婿这些年在外面的确干了一番大事。 “你看我,孩子他爹终于回来了,我都没有好好给他庆祝……”自顾自说罢,吴战娘忙小心翼翼地收起金子,又摸出几枚铜币朝村头走去。 傍晚时分,一桌丰盛的酒菜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吴战和娘一起静等男人回来吃饭,望着桌上油乎乎的鸡肉,闻着香气四溢的羊肉,吴战一个劲地咽口水。 终于,男人高大的身影走入院门,吴战和娘忙起身相迎。 “当家的,你终于回来了……” “爹,快来,娘为你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呢……” 男人原本无力的脚步滞了一滞,便径直走到桌前,拎起装酒的坛子又转身朝屋内走去,边走边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望着男人消失的背影,吴战娘很是无奈,只好领着吴战坐在桌前,孩子总是要吃饭的…… 往后的几日,男人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只是一坛一坛地喝酒,似乎除了酒,任何事情都和他没关系,好不容易清醒的时候却又不见踪影,也不知去哪里干什么了。 吴战原本满怀的期待变成了失望,娘不是说爹是个大英雄吗?没想到他不过是个毫无责任心的醉鬼罢了!只是这话吴战深埋在了心底,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第2章 惊悉父密 寒来暑往,转眼已过六年。 吴战也从蓬头稚子长成一名萌动少年,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摊上这么个醉鬼父亲,吴战小小年纪便学会心疼娘亲,他帮着娘亲下地干活,洗衣做饭,劈柴挑水,但凡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抢着去干。 几场瑞雪过后,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寒冷的西北风刮得原本空旷的村庄死一般寂静,人们都紧闭门窗,躲在屋内取暖。 吴战却不愿和自己那醉鬼父亲久处,他草草吃过午饭,戴上一顶兽皮制成的破毡帽,便背着自己制作的简陋弓箭,来到齐脚踝深的旷野里,顺着雪地上的脚印悄悄摸去。 很快,一只肥硕的野兔便出现在三十步开外,只见它缩成一团正谨慎地边吃草边四下张望,一对长长的兔儿转来转去,警惕异常。 吴战轻轻拔出一支用细竹竿制成的箭矢,搭在简陋的弓弦上,张弓拉弦,屏气凝息,瞄准野兔的脖颈,猛地松开弓弦。 “嗖”的一声,箭矢摇晃着朝野兔射去,可怜那兔子还未来得及逃跑,便被吴战射来的箭矢贯穿脖颈,没挣扎两下便没了动静。 吴战一声欢呼,喜滋滋地冲了过去,捡起地上的野兔,心道野兔啊野兔,为了给娘亲改善生活,只能委屈你牺牲了。 检查完自己早前布置的陷阱,吴战又收获了两只野雉,随即手拎肩抗,开开心心地将战利品拿回家。 “娘,娘,你快看,我今天都猎到了什么!”吴战兴冲冲地挥舞着手中的野雉喊道。 娘亲闻声走了出来,见吴战脖子上挂着两只野雉,手里拎着一只野兔,满是笑容的小脸冻得通红,随即敛去愁容,强颜道:“这么冷的天你还往外跑,快回屋来暖暖。” 吴战见娘亲神色勉强,便放下猎物径直走进茅屋,果然自己的醉鬼父亲又没了踪影。 “遇到个这样的爹,我倒是情愿他永远没回来!”吴战愤愤道。 “战儿,他毕竟是你爹,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娘亲出声劝慰道。 “哼!” 吴战满腔怒火,他转身又朝外跑去,任凭娘亲如何呼唤也不理会。 此时天色渐晚,吴战一口气跑出二三里,弯着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白色的热气刚从口鼻中喷出,犹如实质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日思夜盼的父亲会是个醉鬼?自从他回来已经六年了,却似乎从未正眼看过我,更没有尽过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 眼泪不知不觉从吴战的眼角流出,吴战只想扬天大喊,好抒发自己内心深处的不满和气愤。 忽地,他发现一条深陷在雪地里脚印,看尺寸那应该是自己父亲留下的。 我倒要看看你这些年来都去干什么去了?吴战怀着满心的好奇,循着地上的脚印追去。 约么走了半个时辰,吴战沿着脚印来到村外一处山脚处,只见脚印最后消失在不远处的山洞处,那山洞口竟隐隐有火光透出。 吴战不理其他,悄悄摸到洞口朝内望去,果然见到父亲正跪倒在地哭拜,在他面前摆放着的是数十块灵位牌和燃着的香烛。 “将军,今天是冬至,我来拜祭你和众位兄弟……” “将军啊,想你素有战神之名,一生指挥大小战役数百场,为秦国拿下七十多座城池,扩地千里,长平一战更是坑杀赵军四十万,如此战绩令六国胆颤,却不想被那昏君赐死……” 父亲悲泣的声音钻入耳中,吴战瞪着一双大眼难以置信到了极点,父亲说的将军难道是秦国昔日的武安君白起? “诸位兄弟,你们为了秦国客死他乡,只留下我一人仍在苟延残喘,我多么怀念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啊……” 父亲悲泣着将一只陶碗中的烈酒倒在地上,仰头喝干坛中烈酒,又朝着面前的牌位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准备返回。 见父亲转身,吴战连忙矮身藏于洞口一侧,可惜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还是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谁?” 话音刚落,父亲原本醉如烂泥的身体竟化作劲箭一般,十几步的距离转瞬即至,一把尺长短匕早已抵在吴战咽喉。 来自匕尖传来的冰冷令吴战不由打了个冷战,父子二人四目相对,吴战首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见是自己的儿子,父亲随即收回短匕,死死盯着吴战的眼睛问道。 “娘……娘让我喊你回去吃饭……”吴战吞吐搪塞道。 父亲朝着洞外雪地上的脚印望了望,自然明白吴战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于是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你去找根松枝过来,把我们的脚印擦拭掉,省得再有人顺着脚印找到这里。” 映着月色,父子二人就这样,一个在前行走,一个在后挥舞着松枝擦拭雪地里的脚印,缓缓朝着家的方向行进。 “爹,你刚才祭拜的将军可是战神白起?”吴战喘着粗气问道,换来的却是父亲的沉默。 “战神白起的事迹我以前听村长讲过,他是我们秦国的大英雄,六国的人没有不怕他的。”吴战继续道。 父亲继续沉默。 “爹,你究竟是什么人?”吴战停下手中挥舞的松枝,驻足问道。 父亲原本依旧想要沉默,却见儿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也罢,该告诉他的终归是要告诉他的。 “我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机密,你得保证不能向任何人说,包括你娘!”父亲郑重道。 “对娘也要保密?”见父亲点了点头,吴战只好信誓旦旦道:“我保证不跟任何人透漏爹的秘密。” 父亲仰望星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往日的记忆中,只听他道:“十二年前,秦赵爆发长平之战,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秦赵两国都堵上了各自的国运,那一年,我没等到亲眼见你降生,便被征召入伍,然后成了一名间谍。” “间谍?”吴战瞪着一双大眼惊问道。 父亲深吸一口冰凉的寒气,继续道:“我和一班弟兄被白起将军派往赵国刺探情报,执行反间计,最终让赵人相信赵将廉颇畏战,于是赵王临阵换将,将赵军指挥权交给毫无作战经验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我军这才有了长平大捷。这一战,我们一共消灭了赵军四十万,使得赵国从此再也没有能力阻挠我秦军东进。” 父亲的话深深震撼这吴战,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长平一战结束后,原本我们可以乘胜灭掉赵国,可谁曾想王上被奸臣蛊惑,改让王陵率军攻打赵都邯郸,最后在信陵君纠集的魏楚联军增援下以失败告终,我军损兵折将,无功而返……白起将军最后也被奸臣陷害,被王上赐死于杜邮……” 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和一班弟兄也被赵国追杀,最后只有我一人侥幸逃回……” 吴战望着父亲高大挺拔的身影,首次感觉到他的伟岸。 “娘亲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我相信了!”吴战满眼充斥敬意,钦佩道。 “英雄?呵呵……”父亲一阵冷笑,悲凉道:“我算什么英雄?真正的英雄都在地下埋着哩……” 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终于得到释放,父亲像换了个人似的,眼中竟恢复了生气。 “爹,以后你少喝点酒,咱们和娘好好过日子,我好孝敬你和娘!”吴战稚嫩的脸庞泛着光泽道。 父亲会心一笑,首次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道:“好,爹以后不喝酒了。这些年苦了你和你娘了……” 等到父子二人回到家中,早已月上枝头。 屋外寒风凛冽,茅草屋内却是一片温馨,一锅兔肉正在咕咚咕咚冒着香味,母亲依旧在忙活着,见父子二人相跟归来,心底深处无比高兴。 “快,尝尝战儿猎回来的兔肉。”娘亲招呼父子二人入座,又忙着去盛饭端碗。 吴战冲着父亲眨了眨眼睛,低声道:“爹,我也要成为像你一样的英雄,你的本领可要教我。” 父亲闻言不由一滞,让儿子走自己那条充满危险的路是他从未想过的,正欲答话,却见妻子端着幽香四溢的兔肉走了上来,忙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你们爷俩说什么呢这么神秘?”娘亲原本布满寒霜的脸庞也终于有了些光泽,映着昏暗的羊脂油灯,竟也多了几分久违的妩媚。 “没什么。”吴战嬉笑道:“这是我们男人间的秘密。” “哈哈哈”父亲忍不住仰头大笑。 这一笑,竟让吴战娘呆立当场,这么多年,终于又见到自己的夫婿开怀大笑了…… 自从吴战父子消除隔阂,吴老三像换了个人似的,酒也戒了,话也多了,脸上的笑容也日渐灿烂起来。 这些时日,他每天背着妻子偷偷教儿子一些拳脚功夫和间谍本事,闲来便给吴战讲一些自己曾经的过往经历,父子二人整日形影不离,其乐融融。 吴战娘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早些年她含辛茹苦,只盼苍天佑护能让自己的夫婿平安归来,如今夫婿不但平安归来了,还和战儿相处的融洽如斯,看着父子二人脸上的笑容,她简直睡觉都能笑醒。 转身放下剥了一半的玉米棒子,吴战娘双手合十竖于胸前,闭目祈求道:“感谢上苍让我们一家人团聚,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为此,我愿意终生行善,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第3章 赵姬母子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亦或许是上苍根本就没有听到吴战娘的祈祷,厄运的巨手正在慢慢朝这一家三口伸来,未来究竟是什么,谁又能料得到呢? 眼见除夕将至,像往常一样,吴老三带着儿子练完拳脚,正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去。 “间谍这个行当古已有之,《孙子兵法》便有专门章节阐述如何用间,间谍可分为因间、内间、反间、生间、死间等等……”吴老三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向儿子传授着间谍的知识,吴战则留心聆听,生怕会遗漏父亲的只言片语。 忽地,吴老三单膝蹲在地上,望着吴战清澈的眸子道:“战儿,间谍可以说是世间最危险的职业,但凡被敌国人识破身份,十死无生,爹爹希望你以后不要重蹈我的覆辙,爹只希望你能够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而已。” 首次体会到来自父亲的关怀,吴战不由地感觉心里暖暖的,只听他道:“爹,我大秦男儿哪有人甘愿当个普通人?战儿长大了要和爹一样做一个大英雄,为我大秦建功立业!” 见儿子胸怀大志,吴老三不由得暗自摇头,这难道便是宿命?不过也是,生逢乱世,哪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好吧,不愧是我老吴家的子孙,有志气!”吴老三竖起大拇指在儿子面前晃了晃,又轻轻捏了捏吴战冰凉的鼻子,这才起身和儿子一起朝家走去。 眼见院门在望,吴老三却猛地停下脚步,一种不祥之感升上心头。 “爹,怎么了?”吴战敏锐地发现父亲的异样,于是仰头问道。 吴老三没有回话,却只是将儿子拉入身后,轻轻推开紧闭的院门。 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马车四周插着几支箭矢,似乎刚被人射击过。一匹毛色杂乱的老马正站在原地,悠闲地摇摆着尾巴。 “家里来客人了?”吴战忍不住疑惑问道,因为在他印象中,几乎从未有客人来过自己家里。 吴老三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只见他神色凝重,紧紧地拉着吴战的手,朝屋内走去。 天色已晚,原本就昏暗的茅草屋此时更是光线欠佳,就着黄豆般大小的灯焰,只见屋子中央抱臂矗立着一名男子,那人一身黑衣劲装,肩披兽皮,头戴斗笠,大半张脸被黑巾遮着,看不清长相,右手中一柄长剑与屋内的人和物格格不入。 不远处的床上,则跪坐着一名身着华服的妇人,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长相,但从其身材轮廓来看,必定是万中无一的美女无疑。妇人旁边是一名身着华服的小孩,看年岁应该比吴战要小几岁。 吴战平日里能见着的都是村里的人,何曾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陌生人,于是羞怯地又朝父亲身后躲了躲。 黑衣男子与吴老三对视一番后,沙哑的声音随即传来:“今夕何年?” 吴老三刚进门便已经从黑衣男子的装扮猜中几分,此时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便更加确认。 “大秦万年!”吴老三缓声回道。 通过这些天父亲的讲解,吴战知道这是父亲和黑衣男子在对隐语。 “幽冥暗卫东方云见过吴大哥,有任务!”黑衣男子垂下手臂道,眼神却撇向身后的华服女子。 不待吴老三反应,那名唤作东方云的黑衣男子转身道:“这位是姬夫人和政公子,孝文王继位后立异人为太子,赵国明面上要送姬夫人和政公子回秦,刚入秦境便撤去护送人马,还暗中派出刺客意欲将姬夫人和政公子截杀于秦赵边境。” “好在我等一路从邯郸暗中尾随,在刺客发难时救下了姬夫人母子,但弟兄们也死伤殆尽……” 作为一名资深间谍,吴老三哪能不知道姬夫人和政公子的身份?但正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赵国又岂会甘心放他们回秦? 东方云的话中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便是希望自己能够和他一起保护姬夫人母子。有那么一瞬,吴老三想要张口回绝,因为他早已对秦国君王心寒了,再也不愿回归打打杀杀的生活,如今的他只想伴着妻儿开开心心的过完余生。 这时,原本跪坐在床上的赵姬悠悠起身,缓缓行至吴老三面前,映着灯焰,吴战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只见她乌发如瀑,面若凝脂,柳叶弯眉,樱桃小口,一双凤目霍霍生辉,几乎能将人的魂儿勾出一般…… 以前吴战认为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一定是自己的娘亲,可等他看清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后,他敢肯定,这人或许是天上的仙子下凡。 赵姬来到吴老三面前,忽地盈盈一福,动作优美,体香醉人。吴老三何其惶恐,见她给自己行礼,忙欲伸手相扶,可手只伸到一半便又缩了回来,自己与她的身份相差悬殊…… 只见赵姬轻启檀口,一把美妙的声音传来:“我知先生乃是我大秦勇士,今日先生若能救得我和政儿脱险,我必定奏请异人夫君,让先生一家享世代之荣华……” 吴老三终是军伍出身,此时哪里还敢拒绝,于是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大秦百将吴老三愿意护姬夫人和政公子周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姬摄人的眸子一亮,随即亲手将地上的吴老三扶起。原本坐在床上的华服小孩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吴战的手,欢喜道:“小哥哥你好,我叫赵政,咱们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我叫吴战。”吴战欢喜道,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很好建立。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吴战娘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杂粮粥走了进来,嘴角挂笑道:“贵客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噗!” 一支透着寒光的箭矢自胸口探出,殷红的鲜血绽放如耀眼的花朵。吴战娘嘴角的笑意尚未退去,人却已朝前倒去。 “当啷!” 陶盆坠地碎裂,热粥倾洒而出。 “绣娘!”吴老三一声悲呼,飞身朝着跌倒在半空中的妻子扑去,东方云则顺势将吴战和赵政推到一边,电光石火之间将木门闭合,一只只劲箭“嘟嘟”的钉入门板,令人胆颤。 吴战眼见父亲怀中的娘亲胸口鲜血如注,气若游丝,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于是不顾一切朝娘亲扑去,声嘶力竭道:“娘……” “刺客来了!”东方云一把将吴战扯回身后,背靠木门,拔剑在手,剑鞘探手挥出,挂在柱子上的油灯瞬间熄灭,屋内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好好……抚养……战儿长大,这些日子……是我过得……最幸福的……”吴战娘想伸手再抚摸一下自己夫婿的脸庞,可惜她的手只伸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绣娘……”吴老三紧紧抱着已经没了生命的爱妻,哀痛不已。 吴战无法挣脱黑衣男子的阻拦,唯有哭喊踢踹。 忽地一支支燃烧着的火箭呼啸而来,透过窗户飞射入屋,顿时间,屋内的瓶瓶罐罐碎作一地,熊熊烈火四处燃起,浓烟则呛得众人咳嗽不断。 “绣娘,等我!”吴老三慢慢将爱妻的尸体放下,挥袖拭去脸上的泪痕,随即拔出腰间短匕,不理东方云呼唤,猛地拉开门板,穿门而出,朝着箭矢射来的地方窜去。 屋外月色如洗,映在积雪上犹如白昼一般。 院墙上,正有几名蒙面人持弓搭箭,一支支火矢犹如流星一般朝着茅屋疾射而去,忽见有人夺门而出,顿时集中火力朝来人射去。 吴老三此时双目赤红,面对疾射而来的火箭,竟毫不畏惧,只见他忽左忽右,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雪地里穿梭,不多时便已来到墙根,不待刺客撘箭,吴老三猛地原地跃起,手中短匕划过夜空,划破一名蒙面人的脖颈…… “嗤……嗤……” 殷红的鲜血冒着热气喷射在洁白的积雪上,犹如一朵朵绽放的花朵。 吴老三毫不停顿,脚尖轻点墙头,犹如一只掠食的大鹏鸟,顺势朝前掠去,登时又有三名蒙面人了账,一具具尸体从墙头坠落,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屋内众人这才捂着口鼻一个个钻了出来,身后的茅屋早已陷入浓烟和火海之中,烈烈火苗在夜空中不断炸响。 东方云将赵姬母子紧紧护于身后,吴战则吃力地想拖动自己娘亲的尸身,赵政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两个孩子使出吃奶的劲才将吴战娘的尸身拖出屋外。 “啪啪啪……” 黑暗中,依次走出三名装束怪异高瘦不一的蒙面人,一人身高九尺,赤发独眼,身后拎着一杆丈许长枪;一人壮硕如熊,光头挺肚,肩抗一柄乌黑大铁锤;最后一人身材婀娜,水袖蛇腰,虽然黑巾遮面,却依然让人相信她的容颜一定不会差到哪去,加上身旁一高一胖两人映衬,更使人想要摘去她脸上的黑巾,一睹芳容。 走在最前面的高个独眼将手中长枪插在地上,鼓掌道:“不错不错,没想到秦国这穷乡僻壤之地竟藏有如此身手高强之人。” 声若夜枭,令人胆颤。 吴老三蹲在墙头上,将短匕斜于胸前,一对隼目死死盯着不断逼近的三人,只觉这三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交出赵姬母子,我留你全尸!”那名身材肥硕的光头男子瓮声道。 “此处是我大秦国土,尔等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吴老三狠声道。 “找死!”光头男子一声暴喝,抗在肩上的大铁锤悠地抬起,只见他一扭腰身,手中铁锤挂着劲风朝蹲在墙头的吴老三砸去。 那铁锤通体乌黑,硕大的锤头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重,锤把上连着一根长长的铁链,真个快似流星,威力惊人。 第4章 殊死一战 “咚” 锤头砸中吴老三刚才蹲着的墙头,半截土墙应声而碎,吴老三则轻若鸿雁一般,在锤头砸中自己的瞬间纵身一跃,让过锤头后轻点铁链,猎鹰一般朝那光头汉子扑去,手中短匕直刺其咽喉。 “哼哼” 那光头男子一声冷哼,眼见吴老三身法精妙竟不躲闪。猛地一扯手中铁链,掷出的大铁锤竟去而复返,狠狠击向吴老三的后背。 听闻背后恶风不善,吴老三身在半空无处躲避,只好一拧腰身,陀螺般扭往一旁,势若雷霆的锤头擦过他的腰身,稳稳落在那光头男子手中。 吴老三落地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对面三人。 东方云上前两步,长剑斜指地面,冷冷道:“追魂枪赵干、流星锤闫乐、索命镖燕熙,大名鼎鼎的狼孟三杰缘何也成了赵国朝廷的走狗?” “哈哈哈,算你还有几分见识,可惜你却是个早死鬼!”一把比严冬还要寒冷的阴柔之声传来,正是索命镖燕熙。 “你们可知行刺姬夫人母子所带来的后果吗?”东方云冷声喝问道。 “后果?只要你们几个全死了,谁会知道是我们所为?又哪里来的后果,哈哈哈……”索命镖燕熙又是一阵娇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赵姬一挥衣袖,凝声道:“几位只要放我母子平安归去,金银财货、高官厚禄几位可以任选。如果几位不听赵姬劝告非要趟这浑水,一旦我们母子二人有个闪失,秦国自然不会放过你们,也不会放过你们赵国!” 赵姬的话自有她独到的威严和气势,场上几人无不被震慑。 赵干拔起长枪,枪尖遥指赵姬,冷冷道:“你们秦国好战残暴,长平一战杀我赵国无数儿郎,只是这仇恨,我便有千百个理由为赵国铲除你们母子,好告慰我们那些逝去的将士。” “大哥,不必跟他们废话,看我取他性命!”闫乐一转手中流星锤,咆哮一声便朝着吴老三杀去。 经过刚才试探,吴老三已然知道对手厉害,想起杀妻之仇,登时怒火中烧,迎着闫乐的杀招攻去,两人一个攻势凌厉,一个身法灵活,你来我往地杀在了一起。 既然已经被人识破身份,索命镖燕熙所幸撤去遮在脸上的黑巾,终于露出她美艳的面容,黑巾在她修长的手指间摇了摇,随即掉落在地。 “你们缘何为了这对贱人母子牺牲自己?”燕熙摇摆着身姿,曼妙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赵姬众人迫去,忽地加速,登时扬起一阵雪雾,却有点点寒芒自雪雾中急射而出。 东方云似早有防备,只见他一扬手臂,长剑竟风车般在掌中旋转起来,激射而来的寒芒被他密不透风的剑网一一击落。 叮叮当当,一阵金铁交鸣,数枚铁镖竟被东方云手中长剑尽数扫落。 没想到对手如此强悍,燕熙虽有诧异却丝毫没有停止攻击。只见她刻意将自己与东方云的距离控制在两丈,然后凭借轻盈的身法左右穿梭,不时施放暗器。 东方云苦于要保护身后赵姬母子,又不敢轻视站在远处的追魂枪赵干,只能凭借敏锐的反应和滴水不漏的剑法将射来的暗器击落。 另一边,吴老三让过闫乐可开山碎石的铁锤,终于攻入其身侧,机会难得!吴老三手中短匕犹如灵蛇吐信一般,寒光袭人,匕尖闪电般刺向闫乐侧肋。 “噗嗤” “咚” 短匕整个被刺入闫乐侧肋,而他手中的流星锤也几乎同时砸中吴老三后心,两人错身分开,相距三步,双双倒地不起。 “噗……” 一口鲜血自吴老三口中喷出,闫乐这一击使他脏腑受到重创,想要再战已然不能。 再看那流星锤闫乐,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吴老三这一击很有技巧,短匕让过他的肋骨,从肋骨间斜刺而入,匕尖早已扎破其心肺,若非他皮糙肉厚,恐怕早已毙命当场。 站在远处的赵干终于动了,只见他一拉衣襟,纵身一跃便已来到闫乐身旁,见自己的二弟已然出气多入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便啐了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 旋即又转身望向重伤不起的吴老三,仅剩的一只独眼射出毒蛇般的光芒,只听他道:“你能击杀我二弟,也算是个人物了!” 话音刚落,只见他猛地一挥长枪,锋利无比的枪尖早已从吴老三咽喉划过。 “哧……” 一篷血雾洒出,吴老三原地跌倒,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浑身的力气却像自喉间汩汩流淌的鲜血一般慢慢流逝,最后只剩一双不能瞑目的双眼无神地望往自己妻儿的方向…… 这一幕正好被哭哑了嗓子的吴战看见,他怀里抱着早已冰冷的娘亲尸身,想要喊爹却发不出声音。 东方云自然也察觉到吴老三已然被敌人毙命,心中的愧疚和仇恨使他剑着一滞,却在此时,一只铁镖穿破剑网,钉入他的肩窝。 “嗯……”东方云一声闷哼,手中长剑转动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恰在此时,追魂枪赵干斜拖枪身来到燕熙身旁,冷声道:“三妹为我助阵,看我为二弟报仇!” 言毕,手中长枪抢攻而至,枪杆摇晃,枪头如飞。 顷刻间,那长枪化作虚影,将东方云罩入枪网,精钢枪尖同时分点东方云人中、咽喉和心口,任何一处中招都会使人血洒当场。 如此攻势,世间罕见。 东方云瞳孔瞬间收缩如点,心道好俊的枪法,手中长剑早已本能地挽起剑网,与攻来的长枪战作一团。 又是一阵响如炸雷的金铁交鸣声,点点火星迸射四溅,追魂枪赵干和东方云一攻一守,二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见虚影不见真身。 奈何东方云肩窝受伤在先,剑法自然大不如前,面对赵干要命的攻势,他只能强打精神,咬牙硬挺,因为在他身后的,是他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人物。 追魂枪赵干原本见东方云已经中镖,想着趁机快速解决战斗,奈何眼前的对手竟拼死不退,若不是此人受伤在先,恐怕自己未必是他对手。 “你还在等什么?”赵干喘着粗气一声厉喝,手中长枪却丝毫未停。 一侧的燕熙如梦初醒,随即从腰间拔出三枚铁镖,眼神恶毒地望往赵姬母子以及吴战。 东方云见状不由得冷汗直流,如果敌人此时掷出飞镖,恐怕自己连施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姬一对凤目透出绝望,她一把将自己与异人郎君的爱子赵政揽入怀中,随即闭目等候死亡的降临。 吴战搂着娘亲冰冷的尸身,望着父亲死去的背影,只是一个劲地无声恸哭和嘶吼,一口气没上来,竟当场晕死了过去。 红彤彤的火焰映红了夜空,热浪将周围的积雪融化。 燕熙不再犹豫,三枚铁镖紧扣掌中,正欲射出。 忽地,一支弩箭无声无息地射穿她的胸膛,滴血的箭头在火光的照映下寒光摄人,燕熙手中的铁镖尚未射出,第二支、第三支……顷刻间便有十数枝箭矢从她的娇背射入,锋锐的箭头从她胸口不断探出。 燕熙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胸口杂乱的箭矢,她想不明白这些弩箭是从哪里射来的,更不知道取她性命的会是何人…… 她挣扎着想要转头查看,可惜身子只转到一半,便已经倒地气绝。 “秦国劲弩!” 正与东方云激战的赵干一声怪叫,眼见己方只剩他一人,哪里还敢恋战,只见他连着挽出数朵枪花,生生迫退东方云,随即转身一跃,朝着斜后方掠去。 东方云无奈后退,见赵干竟已逃遁,这才喷出一口鲜血,拄着长剑单膝跪倒在地,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赵干催动身法,不断朝远处跃去,只可惜他人尚在空中,便有数支劲箭如影随形射至,这赵干能有追魂枪的称号自然也有他过人的地方,见黑暗中数箭射至,他忙一抖长枪,顺势将已经临身的箭矢拨打跌落。 奈何射来的箭矢远远超过他的估量,刚拨掉一波又是一波,这赵干空有一身过人枪法,却也是妈生爹养的血肉之躯,等他落地后,早已被无数劲箭射成了刺猬! 见刺客俱已毙命,赵姬这才慢慢放开怀中的赵政,她缓缓来到东方云身侧,轻声道:“多谢将军舍命相救,他日赵姬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将军大恩。” 作为赵姬能说出这样发自肺腑的话来实属罕见,她第一个挚爱的男人为了前途将自己像货物一般拱手送人,第二个男人却在秦军围困邯郸之时抛下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逃回秦国,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有政儿在,自己恐怕挺不到现在。 如今,眼前这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男人竟愿意舍身救助自己和政儿,这让饱经人世凄凉的她再次有了温暖的感觉。 东方云一阵猛烈的咳嗽,顺带咳出几口鲜血,刚才与赵干一战,自己受伤颇深。 “夫人言重了,我只是尽我的职责罢了。”东方云拄剑用力站起,随即指向吴老三的尸身,幽幽道:“如果夫人一定要报答,最该报答的当是吴老三……” 赵政此时默默来到早已哭晕厥的吴战身旁,见他父母因为自己双双身死,幼小的心灵自是不忍。 “吴大哥,以后咱俩便是兄弟,只要有我赵政一口饭吃,就一定不会让你挨饿!”赵政的小手搭在吴战肩上,由衷说道。 或许也正因为这句承诺,使得吴战以后成为了赵政的影子,二人一明一暗,一起经历了无数风雨,成就了后来的大秦帝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5章 一代巨贾 星空如洗,万物静籁。 一队近百人的秦军自不远处的雪原上缓缓行来,他们个个手握强弩,身披轻甲,动作整齐划一。 来到院门外,秦军自动分为两队,高举火把对面而立,让出中间一条通道。 只见一名身材雄壮,方面大耳,留着三缕长须的文士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缓缓行来,身后朱红色的披风随风摇荡,犹如一面胜利的旗帜。 文士骑马行至院门处,这才翻身下马,早有随从连忙上前悉心伺候。只见他整了整衣衫,正了正头冠,这才抢入院内,对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赵姬一拱到底,震声道:“吕不韦救驾来迟,死罪死罪!” 声若洪钟,令人震耳发聩。 赵姬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曾深爱过却又被深深伤害过的男子,不知是喜是悲,只觉五味杂陈,竟一时没了言语。 静候半晌,吕不韦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望向对面那位自己曾经的挚爱,如今自己却又高攀不起的女人,只见她身材依旧婀娜,容貌依旧醉人,岁月的痕迹在她那张迷人的面庞上,竟丝毫也发现不了。展现给人的反而是那饱经沧桑后的成熟美…… 感受到吕不韦投来那既熟悉又陌生、既炙热又冰冷的目光,赵姬只觉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他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便是佐证。但他的身材依旧高大挺拔,举手投足间,少了商人的卑微却多了政客的凌人气势…… 两人四目交织,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邯郸,正在经历那醉人的七天七夜…… “娘,他是谁?”赵政的声音打破沉寂,赵姬和吕不韦连忙避开彼此的目光。 吕不韦转头望向只有九岁的赵政,只见他生得比同龄人高壮,白面朗目,举手投足间隐现龙虎之姿,五官分明的脸庞温润如玉,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吕不韦鹰隼一般的目光先是精光闪烁,忽地又变得慈爱起来,他上前几步,轻轻摸了摸赵政的头发,嘴角上扬道:“政儿长高了!”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态,宛如一名久未蒙面的父亲在夸赞自己突然到访的儿子。 赵姬这才回过神来,对于儿子的问题,她踟蹰再三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片刻后轻声道:“政儿,这位便是富甲天下的巨贾吕不韦先生。” 巨贾?先生? 吕不韦闻言嘿嘿干笑两声,笑声如豺,令人侧目。 他转头望向遍地的尸体,色厉道:“赵国明面上是遣送夫人和政公子回秦,暗地里却派遣杀手预谋行刺,实在可恶至极!待我回去禀明襄王,定要赵国对此付出代价。” “襄王?”赵姬迎上吕不韦摄人的目光惊问道。 “孝文王登基方三日便殁了,太子异人自然继位为秦庄襄王。”吕不韦得意解释道:“吕某因拥立有功,被封为文信侯,任丞相一职,王上念我功高,还赐我食邑河南洛阳10万户!” 没想到秦孝文王才当了几天秦王这么快便已经殡西,也没想到异人郎君这么快竟当上了新一任秦王,更没想到眼前这位昔日的巨贾如今也摇身一变,成为了秦国最有权势的人物。 赵姬见吕不韦像个炫耀自己有几颗糖的孩子,再联想到他当初为了个人前途将自己拱手送给嬴异人,又将自己母子狠心留在邯郸,自己和异人趁乱逃往秦国,不由得从心底里憎恶起眼前这个男人。 “原来你已经高居丞相之位,可喜可贺啊!”赵姬面无表情地白了吕不韦一眼,便径自上前,拉起赵政的小手,道:“政儿,咱们该走了!” “娘,我想把他带上。”赵政指着依旧昏厥在地的吴战稚声道。 赵姬一把将赵政揽入怀中,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这才别有深意道:“难得我们政儿知恩图报,不像有些人为了名利忘恩负义!禽兽弗如!” 这话自然是说给一旁的吕不韦听的,只见吕不韦老脸一红,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即转移话题,朝着一旁的黑衣人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还剑入鞘,抬手拔去插在肩窝上的铁镖,这才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幽冥暗卫东方云,受命暗中保护姬夫人母子回秦。” “嗯”吕不韦点头道:“东方将军辛苦了!” 旋又转头望向倒在地上的吴老三一家问道:“那他们呢?” 东方云起身指着不远处的吴老三禀道:“他叫吴老三,早些年在军中任百将,曾被派往赵国为间,今日为了保护姬夫人母子力战身亡。” 又指向倒地的吴战母子道:“吴老三的妻子被刺客射杀,他的儿子悲伤过度晕厥过去了。” 吕不韦仰头望向夜空,一声长叹道:“不愧是我大秦子民,个个英烈。来人,将吴老三夫妻厚葬。” 一声令下,早有随从上前收殓尸体。 茅草屋依旧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吕不韦蹲下身子,细细审视着地上的吴战,见他稚嫩的面庞上满是泪痕,不免心生怜悯,于是吩咐手下将吴战弄醒。 缓缓睁开眼睛,吴战尚未看清事物,便嘶哑着哭喊道:“娘……爹……” 可惜却再也没有人会回应他。 吕不韦抬手摁在吴战的肩膀上,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吴战只顾着想找爹娘,哪里顾得上其他,只见他一个翻身,差点没将蹲在地上的吕不韦掀翻。 “大胆!” 几声断喝,吕不韦手下几人早已拔剑在手,作势就要上前。 赵政却急急护在吴战身前,张开双臂,一脸坚毅道:“他是我的兄弟,你们谁也不许伤害他。” 吕不韦从地上站起,一声哂笑,心道这小子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力气倒是不小。见赵政如此护着吴战,便道:“你们都退下!” “嗨!”几名手下闻令还剑入鞘,听话得像训练有素的狗子。 “我爹我娘呢?”吴战抓着赵政的手臂急问道,形似疯癫。 赵政毕竟还只是个九岁出头的孩子,见吴战情绪激动,又不忍心告诉他残酷的真相,便只是陪着他低声哭泣。 这时,赵姬移动莲步缓缓上前,心道这可怜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顷刻间家破人亡,唉…… 轻轻抚摸上吴战挂满泪痕的脸,赵姬怜惜道:“你爹娘去了另一个世界,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咸阳生活吧。” “不,我要找我爹娘去!”吴战声音嘶哑道,他似乎已经知道赵姬所谓的另一个世界意味着什么。 吕不韦眉头一皱,赵姬要带这么个拖油瓶一起去咸阳,去了如何安置?以什么身份? “这个孩子既然是我秦国英烈的子嗣,便交由我来妥善安置。夫人就不必劳神了。”吕不韦拱手道。 我最不放心的便是交由你来安置,在你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情意,对这么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你无利可图,又怎会妥善安置?赵姬心中忍不住暗自骂道。 此时却见东方云上前拱手道:“如果夫人、相国放心,可将此子交给我,我定带他如子,教他本领,让他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吕不韦一听顿时满眼欢喜,忙道:“我看如此安排最为妥当!” 不待赵姬表态,吕不韦又转身对一旁的手下道:“按我大秦律法,百将吴老三英勇杀敌,共毙敌四人,其子加爵四级为不更。此刻起便交由东方将军安置抚养。” “末将得令!”东方云拱手应道。 赵姬见事已至此,也只好作罢。赵政却跑了过去,拉起吴战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块还带着体温的龙形玉佩,稚声道:“这个你拿着,以后来咸阳找我。” 吕不韦不再迟疑,一挥手臂震声道:“护送夫人和公子回宫!” 赵政母子便在吕不韦以及一众秦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逐渐远去,现场只留下东方云和吴战,以及几名掩埋尸体的兵卒。 跪倒在父母隆起的坟茔边,吴战早已哭干了眼泪。 他不明白,为何只过了几个时辰,自己便和爹娘天人相隔?作为普通百姓,我们想要的不过片瓦遮顶,粗食果腹罢了,为何竟会遭此劫难?娘亲一向与人为善,从来不曾害人,为何却要被人杀害…… 东方云抱臂在胸矗立在吴战身后,一身黑衣与周围无尽的黑夜融为了一体。 “你的父母是被赵国刺客杀害的,为人子嗣只是在这里哭,实在是没用至极!”东方云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里的冰凌。 “为什么?我们只想和和睦睦的过日子,那些刺客为何要下此毒手?”吴战声音沙哑嘶吼道。 “呵呵呵……” 东方云一声冷笑,道:“如今正值大争之世,诸侯之间战云密布,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何来那么多为什么?” 见吴战依旧跪地哽咽,东方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狠狠盯着吴战的眼睛喝道:“小子,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你要想为你父母报仇,想要在这世上生存,就必须把自己练成强者!” “报仇!我要报仇!”吴战幼小的心灵从此刻便被埋下仇恨的种子,仇恨使他原本纯净的双目变得赤红。 东方云对于吴战的反应很满意,但他却并未表现在脸上,慢慢松开吴战的衣领,东方云凝声道:“要报仇得凭实力,光是嘴上使劲毫无用处。” 吴战倒也机灵,随即跪倒在地,哀声道:“只要能为爹娘报仇,我愿意拜你为师,再多艰辛困苦我也能受得了!” 东方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心道此子头脑灵活,重情重义,是个可造之材,便让我来好好培养他,让他在这乱世建功立业,也算报答了吴大哥的恩德…… 第二日,整个吴家坳的村民们沸腾了,他们回想起昨夜屋外传来的打斗声,望着已经化为灰烬却仍在冒烟的吴家茅屋和屋子一侧新添的几座坟茔议论纷纷,最后得出统一结论,吴老三一家人昨夜全部被仇家所杀,房屋被焚,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第6章 骊山基地 骊山,位于秦咸阳宫正东约一百二十里处,山势险峻、风景秀丽,自秦孝公定都咸阳后,历任秦王均在此处依山修陵,使这里成为了秦国专属的皇家陵园区域。 最近的骊山比较热闹,秦昭王刚刚安葬,秦孝文王的陵墓才开始建造,登基才三天的秦孝文王便又驾鹤西去。如今登上王位的是秦庄襄王异人,按照祖制,庄襄王的陵墓几乎与孝文王的陵墓同时开始建造。 时值隆冬深夜,骊山山脉上却聚集了数万修陵之人,这些人有各国战俘、在押囚徒,还有征调来的奴隶、民夫,他们一个个衣着单薄、褴褛,在数千秦军的看守下,正夜以继日卖力地干着各种繁重的修陵活计。 经过月余的跋涉,东方云领着吴战来到骊山,悄悄绕过秦军岗哨,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一座王陵前,只见宏伟的墓道两侧分列着数百石人石兽,一眼望不到边的石阶犹如一道天梯直通主陵。 远远望去,那主陵呈三棱锥体状,上面郁郁葱葱长满了松柏等树木,黑压压一片,使得主陵看上去更为宏伟庞大。 吴战紧紧跟在东方云身后,脸色有些发白。这里本来就是秦王陵墓,埋死人的地方,加上夜深人静,到处暗影灼灼,阴森可怖。 东方白却像回到自家宅院一般熟悉,全程沉默不语,只顾夺梯而上。 很快,二人终于来到墓前广场,只见一座丈高石碑耸立中央,上面阴刻篆书“大秦献公之墓”几个醒目大字。 东方云径直走到石碑前,躬身施礼。 “师……傅,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很多双眼睛正在暗处盯着咱们?”吴战一把抱住东方云的臂膀,慌张地朝四周望着颤声道。 不待东方云答话,突然从四周的暗影里窜出六名黑衣人,他们个个手持劲弩,斜背长剑,弩矢瞄向吴战二人要害。 “何人擅闯秦君陵墓?”一人喝问道。 吴战此时心惊胆战到了极致,他不知道来人是人是鬼,更不明白师傅为何要带他闯到这里来。 “是我!”东方云声音不大,却足够一众黑衣人听清。 “东方军侯!”几名黑衣人闻声认出东方云的身份,连忙收起劲弩,顿首施礼。 “你们继续坚守岗位!”东方云轻轻抬手,六名黑衣人已经各自闪去,犹如他们不曾来过一般。 “师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战惊问道。 “这里是秦献公的陵墓,严格来说是秦献公的衣冠冢。”东方云转头迎上吴战的目光,继续道:“秦孝公迁都咸阳后,为了纪念自己的父君,便建了这座陵墓。” “那咱们到这里来作甚?”吴战更加好奇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东方云径直朝着墓门走去,吴战连忙紧随其后。 “在这里站岗的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身手高强之辈,你是如何发现他们的?”东方云猛地驻足问道。 吴战则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而已……” “那说明你的警惕性很好。”东方云头也不回道,只见他抬手抓住墓门右侧的火把,逆时针方向旋转九十度。 “咔咔咔……” 尺厚的墓门在一阵沉重的响声中徐徐升起,展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道望不见尽头的漆黑甬道。 “走吧!”东方云弯腰钻过墓门,径直朝内走去。 吴战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心中疑惑道:师傅这大半夜的领着我进这坟冢中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见东方云毫不迟疑地朝内走去,吴战虽然有些害怕,却也只能鼓足勇气追了上去。 不知东方云又动了什么机关,身后的墓门再次关闭,甬道两旁却依次亮起了数个火把将甬道照亮。 “这里是我们训练幽冥暗卫的秘密基地,以后你也要在此受训。”东方云领头朝甬道深处走去。 吴战亦步亦趋,左瞧瞧右看看,既害怕又新奇。 约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甬道前方突然变得开阔起来,阵阵喊杀声、兵器交击声充耳传来……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伊然是一个藏在陵墓中的地下世界,映着无数的火炬烛光,吴战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只见这地下世界面积辽阔,怪石嶙峋,中央一块可容纳数千人的校场上,无数黑衣人正在紧锣密鼓地训练,他们有人借助陡峭的石壁练习攀爬,有人站成一排举着弓弩练习射击,有人手持兵器正在练习近身格斗,有人坦露上衣正练习摔跤擒拿…… 吴战忍不住瞪大眼睛,惊叹道:“好一座秘密基地!” 正在此时,一名身着皮甲的壮汉迎了上来,来人国字脸,高颧骨,小眼睛,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那只又扁又平的鼻子。 只见他对着东方云拱手道:“东方军侯回来了,辛苦辛苦。” 东方云还礼道:“幸不辱命!” “此人是谁?”那人望向一脸不知所措的吴战问道。 “此子名唤吴战,乃是百将吴老三的独子,如今也是我的徒弟。”东方云介绍道。 塌鼻子也不疑有他,震声道:“统领着你回来后速去见他。” 东方云拱手道:“有劳辛老弟为此子安排住处,明日起便将他归入新人营接受训练。” “哈哈,包在我身上了!”姓辛的汉子望着吴战稚嫩的脸庞笑道,只是他的笑容令吴战很是不自在。 “我先去见统领,你听从辛教习的吩咐。”东方云话毕转身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吴战呆立现场。 “小子,跟我走吧!”辛教习背着双手转身朝前走去,吴战望了望师傅远去的背影,这才循着辛教习的步伐追去。 一路上,只见火炬林立,到处都有人手持兵刃站岗警戒,陡峭的石壁上被凿出一个个石洞,没有门窗,有的用来住人,有的用来储物,还有专门用来当做茅房的地方。 这位辛教习似乎对吴战很感兴趣,只见他背着双手,迈着大步边走边道:“小子,我们这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到处都有机关陷阱,我劝你没事可别乱窜。” 见吴战脸色有些难看,辛教习满意道:“哦,对了,我们每天寅时三刻起床用早膳,卯时至午时训练,未时用午膳,申时至亥时继续作训,子时至寅时睡觉……” “啊?这么说你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训练,这谁受得了?”吴战哀呼道。 辛教习望着吴战发白的脸,幸灾乐祸道:“这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小子,你如果不好好训练,最轻的惩罚是不给你饭吃,严重一点的还要鞭挞、领军棍!” 眼见吴战脸色越来越白,辛教习还不忘提醒道:“对了,如果你最后吃不消想要逃跑,我们会以逃军罪论处,乱箭射死……” “死”字被他故意拉长,听在吴战耳中格外刺挠。 “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当逃军,我要把自己变成强者,好为我爹娘报仇!”想起自己爹娘的遭遇,吴战心底不由得升起满满的恨意,刚才的惧意被恨意取代,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斗志。 辛教习闻言收起满脸的笑意,不由得对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另眼相看。 很快,两人来到一排石洞前,辛教习指着最里端的一间道:“你是新来的,只能先住在环境最差的丁字房,等日后我们会随着你的训练成绩考核情况重新进行房间分配,去吧,找个没人的床位,一会会有人给你送来铺盖和衣物。” 吴战略一拱手,便朝着最里端的石洞走去。 只见洞门口挂着一块木板,上书“丁字”两个朱红篆字,走进洞口,一阵潮湿发霉的味道迎面扑来,吴战忍不住掩鼻皱眉,就着昏暗的灯光,只见石洞内从里到外依次席地摆放着二十九床铺盖,唯有门口还剩三尺宽的空地。 吴战无奈,只能先将这里“选”为自己的床位。 想起自家以前的茅屋,那里虽然也简陋,但好歹有床有褥,关键还有娘亲温暖的爱…… “娘,爹,你们放心,战儿一定好好练本领,杀光赵国敌人为你们报仇!”吴战暗自低语道。 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似有数十人正朝这里走来。 “哎呀,我今天的箭术训练不太理想,严教习的脸都快要气白了……” “还好是严教习,这要是别的教习恐怕你少不了责罚……” “就是就是,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 不待吴战起身查看,洞口一下子涌来二十多人,他们一个个黑衣黑靴,年岁与吴战相仿,红色的腰带显得异常显眼。 “你是何人?”众人发现自己的“房间”内正坐着个陌生人,不由得惊问道。 吴战连忙起身,使劲在衣服上蹭了蹭冒汗的手心,这才道:“我叫吴战,是新来的……” “又是一只雏鸟!”一人带头嘲讽道,便自顾自走进洞内,朝着自己的铺位走去。 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入,有人对于吴战视而不见,有人则礼貌性地点头微笑,算是对这位新人的欢迎。 待到最后一人走了进来,吴战差点没惊叫出声,因为这人竟是一名女子,只见她身材娇小,豆蔻年华,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装束与其他人一致,若不是长发披肩,吴战也不可能认出她的性别。 那女孩子进来后,先是望了吴战一眼,便在吴战对面的铺位上躺了下来,完全不顾周围都是男子。 吴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整张脸竟红的发烫起来…… 不多时,有人送来一床稻草填充的褥子、一块麻布织成的毯子和衣服、靴子等物,吴战这才算安顿了下来。 很快,石洞内便鼾声四起,吴战躺在坚硬的“床”上,思绪起伏,却怎样也无法入睡。 师傅自从去见什么统领便一直未归,也不来看看自己…… 这些人似乎都不怎么喜欢自己,他们比起吴家坳里那些玩伴可差多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对面这个女孩子是谁?她叫什么名字?为何她会和一群男孩子共居一室?她好像对我的到来也不欢迎…… ……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战终于有了些困意,伴着震耳的呼噜声,他终于渐渐睡去,或许梦境里,他又和爹娘团聚在了一起,娘亲正微笑着给他端来炖好的兔肉,父亲正手把手教他射箭…… 第7章 魔鬼训练 “咚咚咚……” 急促的鼓槌雨点般落在牛皮制成的鼓面上,响声震耳发聩,声浪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来回闯荡,犹如炸雷一般。 吴战原本正在梦里品尝娘亲端来的兔肉,猛地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惊醒,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却见洞内的室友们早已穿戴齐整,逃难般朝洞外窜去。 “点卯了,迟到要受罚!”对面的女子临行前对着仍旧一脸茫然的吴战轻语道,吴战来不及出言致谢,便连忙提上靴子朝外追去。 一束光亮透过墓室顶端射入,吴战这才发现原来在洞顶有穴口与外界连接。难怪这墓室内空气清新,随着光线的增强,墓室内的事物也变得清晰起来。 宽阔的中央广场上,此时正整齐排列着四个方阵,每个方阵有三排,每排十人,共计一百二十人。 自小追踪猎物,又接受过父亲一段时间的训练,加上东方云一路上的言传身教,吴战身体机能和追踪之术自然远远强过常人。 等他喘着粗气站到那名女子身侧时,所有人早已整队完毕。 “谢谢你!”吴战冲着一旁的女子低声道。 那女子却傲然挺立,对吴战的感谢之词不予反应。 “谁?谁在那里说话?”一声怒吼响彻队伍,一名壮汉手持短棍朝着队尾走来。 吴战自然被吓了一跳,连忙学着女子的姿势挺胸站立,不再言语。 “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来人走到吴战身侧停下脚步道。 声音有些耳熟,吴战偷眼朝来人望去,小眼睛、塌鼻子,不是辛教习还是谁? “原来是辛教习……”吴战见是“熟人”,便想要套近乎。 哪知这位辛教习却像不认识他一般,伸手递给吴战一枚青铜质地的腰牌,断喝道:“闭嘴!从今天起你便是第一百二十号雏鸟,这便是你以后的称谓,你记住了吗?” 吴战见挂牌上阳刻着“一二零”三个篆体铭文,又见每个人腰间原来都挂着一枚同样的挂牌,只是挂牌上的数字不同,便也有样学样地将挂牌挂在腰带上。 辛教习又对一旁的女子喝道:“一一九号,今天你要把我们这里的规矩全部传授给一百二十号,明白吗?” 那女子面无表情,大声回答道:“明白!” 辛教习这才又夹起手中短棍,一步一步踱到队伍最前面,震声道:“昨日训练只有一半人是及格,其他人都是怎么回事?我就没见过像你们这般愚钝的雏鸟,现在全体都有,先完成十圈竞速跑,沙漏流完之前没完成的人没有早饭吃!明白吗?” “明白!”一众雏鸟齐声喊道。 “开始!”辛教习一声令下,所有人随即绕着场地开始跑去。 这中央广场占地辽阔,跑一圈下来最少得有一里,吴战还是首次接受这种训练,只觉新鲜又有趣。 好在跑步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几圈下来,原本整齐的队列早已没了样子,百多人的队伍稀稀拉拉蔓延了一路,跑在队伍后面的都是平时体能较差的人,其中便有一一九号。 以吴战的体能和速度,跑入前五十名还是没问题的,但他为了照顾一一九号,便故意跑到了最后。 “你叫什么名字?”吴战边跑边问道。 一一九号却是紧闭双唇,脸色蜡白,丝毫没有想要回话的意思,只是她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跑完十圈的人陆续喘着粗气已经吃上了早餐,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嘲笑调侃着场上还未完成任务的可怜雏鸟。 最后,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吴战和一一九号仍在慢慢移动。 一一九号额头上早已冷汗森森,嘴唇发青,呼吸急促又无力,忽地一个趔趄,她竟朝着地上跌去。 吴战手疾眼快,连忙一把将她扶住,入手而来的柔软令吴战忍不住心如鹿撞。 “呦吼!”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笑声一片,间或有口哨声传来。 “不用你管……”一一九号虚弱道,她想要挣扎,却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你不能再跑了!”吴战将她轻轻扶至道边,丝毫不理会旁人的反应。 “我只是……腹中饥饿……”一一九号有气无力道。 这时辛教习倒握着短棍气呼呼地走了上来,远远便喊道:“废物,十圈都跑不下来,我真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 吴战顿升起怜香惜玉之情,忍不住抗议道:“她只是个女孩子,而且又是饿着肚子竟跑,怎么可以跟男的相比?” “这里没有男女之分!”辛教习仰着下巴道:“我们这里女子不只有她一个,甲乙丙三营也有女子,但她们比丁字营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成绩优秀。” “可是……” 吴战还欲争辩,却听辛教习不怀好意道:“一百二十号,你是要继续跑呢还是要和她一起接受惩罚?” “不必惩罚!” 吴战缓缓站起,目光坚定道:“一一九号和我没跑完的圈数,由我一个人跑完。” 辛教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光跑完不行,你还得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才行。” “一言为定!”吴战咬牙道。 “你们每人还有三圈没跑完,也就是说你得再跑六圈。”辛教习转头望了望所剩无几的漏沙笑道。 吴战也朝沙漏望了望,不顾辛教习命令,便箭一般冲了出去。 爹爹教过我,跑步最重要的是要调整好呼吸,让呼吸的频次与双腿移动的频次相结合,先匀速再加速,跑起来便没那么费劲。 吴战想着父亲的教诲,随即调整好呼吸,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圈、两圈、三圈……等到六圈跑完,沙漏里的沙子也终于流完。 吴战的速度超乎了场上众人的预判,辛教习更是再三打量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心里暗叹这小子耐力和爆发力的确很强。 “我们可以吃饭去了吧。”吴战扶起地上的一一九号,挑衅问道。 “嘿嘿!” 辛教习搓了搓手,不怀好意道:“你们还是留着肚子吃下顿吧。因为用餐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你……” 吴战愤然抗议,却被一一九号拉住了胳膊,只听她道:“我们每天的训练科目都是固定的,都怪我体力太差,连累你了……” “嘿嘿,没关系!”吴战憨笑道。 辛教习随即扯着破锣嗓喊道:“所有人前往靶场开始射击训练!立刻!马上!” 靶场位于广场东侧,一排用稻草扎成的箭靶立在三十步开外,负责传授射击的是郭教习,只见他站在队伍前,手持一只秦弩道:“我大秦军队之所以所向披靡,攻无不克,这与我们强大的秦弩脱不了干系。弩和弓箭都是远程打击兵器,俗话说弩三月弓三年,秦弩妙在将弓的特性与机关之术相结合,通过弩机控制弓弦,平端弩臂通过望山瞄准,瞄准后扣动弩机即可发射。” “秦弩根据射程和张开方式不同,可分为手弩、臂张弩和蹶张弩,手弩体积小便于隐藏,有效射程三十步,一般用于军中斥候和间谍使用;臂张弩有效射程一百二十步,是轻弩兵的制式装备,主要用于形成箭阵,远程消灭敌人的骑兵和步兵方阵;蹶张弩张力最强,需要用脚和手协同才能拉开弓弦,有效射程三百步开外,是重弩兵的制式装备,主要用于超远程打击敌方骑兵和步兵方阵,也可用于攻城火力压制。” 吴战以前仅凭自己制作的简陋弓箭狩猎,何曾如此近距离见识过弩弓,顿时心痒难耐,只想尽快摸一摸弩弓,体验一下弩弓的威力。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每营三排,第一排射击、第二排裝箭、第三排上弦,每人十支弩箭,采用立式射击方式,依次不间断射击,射完为止!” 郭教习令道:“甲字营上前,乙字营准备。” “嘭嘭嘭……”弓弦弹射的声音。 “嗖嗖嗖……”弩箭射出摩擦空气的声音。 “噗噗噗……”箭矢射中箭靶的声音响成一片,吴战听在耳中,只觉热血奔涌,心痒难耐。 终于轮到丁字营,吴战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秦弩,只见这手弩长不过尺半,光滑笔直的弩臂上横装着一张角弓,牛筋制成的弓弦横担其上,伸手拉开弓弦,吴战只觉这弓弦的张力最少不下于一石(约60斤),吃力地拉开弓弦,取一只弩矢装于弩臂上的凹槽中,持弩瞄准。 “放!”郭教习一挥令旗,吴战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弩机,弩矢呼啸着朝着箭靶飞去…… 其他人的箭矢有的射中靶心,有的偏离靶心少许,只有吴战的弩矢自箭靶上方飞过,脱靶! 只听郭教习喝道:“停!” 一众雏鸟纷纷停止射击,原地矗立不动。 郭教习来到吴战身旁,冷声问道:“你是新来的?” “是……”吴战低声道,眼睛却是不敢看教习。 原本以为接下来会有一番狂风骤雨的训斥,哪知郭教习只是令吴战重新拉弦装箭,接着纠正吴战的瞄准动作道:“弩和弓箭的用法不同,弓箭用箭头来瞄准,一般箭头要高过目标少许。弩却要以望山上的刻度、矢尖以及你要射击的目标三点一线,瞄准后再进行射击。” 按照郭教习的话重新调整瞄准角度,郭教习猛地断喝道:“放!” 吴战出于本能地扣动弩机,这次,弩箭稳稳地射在了红色靶心的边缘上,郭教习这才满意道:“你的手感不错,要多加练习!” 受到教习的肯定和鼓舞,吴战顿时信心倍增,忙点头称是。 接下来的训练内容还包括骑马、格斗、刺杀、打探情报等,等到一天的训练结束,所有人都累趴下了,吴战只觉浑身酸痛、疲惫,拉弦的手臂又肿又胀,吃饭时连筷子都拿不动…… 第8章 幽冥暗卫 经过一整天的高强度训练,此时丁字号石洞内早已是鼾声一片,吴战抱着肿胀的胳膊辗转难眠。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自己原本只是吴家坳里一名无忧无虑的村童,爹爹好不容易回家,自己一家人好不容易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顷刻间竟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 爹爹和娘亲的音容笑貌还在,自己却与他们天人两隔…… 想到这里,吴战忍不住热泪盈眶,伸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透体的冰凉令吴战精神一震,不知道赵政和他娘回家了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或许我们一家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你睡了吗?”一把低沉的女声传来,那是一一九号的声音。 吴战挥袖抹去脸上的泪水,连忙回道:“没……我还没有睡。” “你把头转过来。”一一九号调整了自己首足的位置,与吴战隔着过道头对头低声细语。 “今天……谢谢你了……”一一九号低声说道。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小事一桩。”吴战嘿然笑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清儿。” “清儿,你为何到这里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吴战好奇问道。 清儿沉吟片刻,才低声道:“这里是秦国训练幽冥暗卫的地方,被送到这里来的,大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听到“孤儿”两个字,吴战不自觉地心头刺痛,原来他们竟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悲惨经历,想到这里,吴战只觉和清儿关系又近了一步。 “什么是幽冥暗卫?”吴战翻身趴在床铺上,双手托着下巴问道。 清儿低声道:“幽冥暗卫是秦国最神秘的一支部队,主要负责从事那些见不得光的危险任务。他们神出鬼没,生杀予夺,犹如幽冥地府的幽魂,却又对秦国忠心不二。” 吴战砸吧砸吧嘴,好奇道:“我见今日参加训练的共有甲乙丙丁四营,每营不过三十人,合起来也才一百二十人左右,这么点人能有什么作用?” “你观察的很仔细,每一期雏鸟一百二十人,每三年为一期,咱们是第几期我不知道,但听说每期只有十二人才能通过最终考验成为幽冥暗卫。”清儿沉声道。 “只有十二人合格?那其他人呢?”吴战忍不住惊问道。 清儿眼神有些黯淡,只听她幽幽道:“未通过考核的人,将全部被杀,变成真正的幽魂……” “什么?”吴战闻言大惊失色,这也太残酷了吧。 “能通过选拔成为幽冥暗卫的,必定各方面都是最强的,未通过考核的人如果活着,势必会将这里的一切暴露给世人知晓,所以,这些人注定了必须死!”清儿解释道。 “怎能如此残忍?”吴战气愤道:“再怎么说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清儿凄然一笑,道:“在那些当权者眼里,我们哪里算得上是人?作为乱世中的一名孤儿,决然不可能在世上活下去。我们本来早就该被冻饿而死,是他们给了我们又一次活着的机会。” 吴战闻言,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对东方云、幽冥暗卫充满了不满和愤慨。 “所以,如果你想要继续活下去,只能把自己变得更强,强过其他所有人才行。”清儿抬手扶了扶额前的秀发道。 吴战一声冷哼,自信满满道:“我一定要成为最强的,我要给我爹娘报仇!” 清儿闻言心中不是滋味,自己身体娇弱,想要强过其他人是不可能的,好在对面这名男子有此雄心,希望他能够成为活下去的幸运儿。 “你怎会知道这么多?”吴战盯着清儿继续问道。 “我只是平时比较留心去收集信息罢了,这些消息都是我一点一点收集回来的,再加上我分析揣摩,便知道的多了。”清儿倒也不隐瞒。 吴战心道:爹爹说间谍首要能力便是收集信息情报,看来这位清儿姑娘有当间谍的天赋。 “那这里的甲乙丙丁四营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所有人进行一次考核,根据成绩名次依次排入甲乙丙丁四营,我们丁字营便是成绩最差的。”清儿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想要在这里活下去,首先得想办法进入甲字营才行啊…… 吴战二人就这样在其他人的鼾声中一问一答,聊到了很晚很晚。 一抹似有似无的月光自洞顶斜射入内,整个地下基地安静异常,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能清晰地听到。 忽然,一道黑影自丁字房洞外掠过,不远处站岗执勤的守卫竟没有察觉。 黑影身手矫捷,飘忽不定,将自己隐藏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处,不片刻功夫便已经来到另一间宽敞明亮的石室门外,说是门外,是因为这石室装有木门。 黑影抬手推开木门,闪身进入门内。 只见宽敞的石室内灯火辉煌,一群人此刻正围坐在一起,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东方兄这下放心了吧,难不成辛某还能欺负你那徒儿不成?”辛教习裂嘴调侃道,其他几名教习闻言纷纷仰头大笑起来。 黑影摘去脸上黑巾,露出他的本来面目,不是东方云还能是谁。 只见东方云将黑巾收入怀中,径直坐到石桌旁,先是端起桌上的茶碗浅饮一口,这才缓缓道:“我自然相信辛教习和各位教习,吴战是我大秦烈士吴老三的独子,我希望各位教习能够好好培养这个孩子,当然,对他的要求一定要高过其他人才行。” 郭教习微微一笑,道:“看来军侯对此子期望甚高啊,就是不知此子是不是一块可雕之材。” “我对他有信心!”东方云仰头喝干碗中茶水,起身拱手道:“我有要务得离开数月,拜托各位好好培养吴战!” 见他面色郑重,其他几位教习这才纷纷起身,拱手回道:“定不负所托!” 东方云这才转身朝外走去,他要去哪里?执行什么要务?无人可知,也无人敢问。 接下来的日子里,吴战得到了一众教习的额外“关照”,别人跑十圈,吴战得跑二十圈,别人射一百箭,吴战得射二百箭,别人负重俯卧撑一百个,吴战得俯卧撑二百个,别人一对一练习近身搏斗,吴战却要以一对二……每天各种“加餐”使得吴战苦不堪言。 但是在这里,叫苦抱怨没有任何用处,吴战在心里一遍一遍问候着一众教习的父母长辈,却又只得咬牙坚持,好在他天赋不错,又有爹爹前段时间的悉心指导,总算还是坚持了下来。 当他额外训练累成狗的时候,其他所有人都在捧着饭碗嘲笑他,当他坚持完成额外训练瘫倒在铺位上时,所有人都早已憨声如雷。每当这时候,清儿便会取来湿巾和药物,细致入微地帮吴战料理伤口,缓解疲惫。 冰凉的药粉洒在吴战新添的伤口上,蜇刺难忍,清儿温热柔软的手指触碰到吴战的皮肤时,又使他内心充满舒适和幸福…… 这日,所有人完成三十圈疾跑后,辛教习站在队伍前列,脸带邪笑,冲着吴战喊道:“一百二十号,出列!” 吴战闻令而动,疾步走到队列前应道:“到!” 辛教习踱到吴战面前,先是上下端详他几眼,心道这小子越来越壮了,眼中精光四射,浑身充满阳刚。 “我们如今的训练强度已经增加了三倍,所以今日你还得再跑三十圈才行。”辛教习幸灾乐祸道。 此话一出,一众雏鸟纷纷嘈杂起来,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嘲笑指点,有人同情不公…… “肃静!”辛教习一声断喝,队伍中的嘈杂声顿时戈然而止。 “一百二十号,你还在等什么?”辛教习背着双手低头问道。 “为什么?”吴战这次没有盲目执行,而是迎上辛教习的目光冷声问道。 “为什么?”辛教习猛地提高音量吼道:“这里从来都没有为什么?只有听令行事!” “可是这不公平!”吴战倔强道。 “公平?哈哈哈……” 辛教习扬天长笑,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公平?当一众诸侯漠视周天子蒙难,唯有我秦人肯护卫周天子东迁,却被封到西北蛮荒之地建国,与戎狄蛮族拼杀,这公平吗?” “当山东六国整日靡靡之音,高谈礼义廉耻君子之道时,我秦人却穷困潦倒,在生死线挣扎,这公平吗?” “当我秦人经数代君王励精图治,终于变得强大起来,却被山东六国连纵围攻,这公平吗?” 辛教习一把揪住吴战的衣领,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厉声道:“小子,公平是写在经卷里的,现实中永远没有公平可言,你记住了吗?” 吴战被他气势所迫,竟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辛教习火辣辣的眼神。 “一百二十号,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那就开始执行!” 吴战随即闻令而动,一个人开始绕着广场跑了开去。 晚上,石室内。 郭教习捧着陶杯轻畷香茗,边有意无意道:“咱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吴战目前的训练强度已经超过一名老鸟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会欲速而不达。” “你小看这小子了!”辛教习把手伸进衣袖抱在胸前,老神在在道:“虽然他的训练强度在不断增加,可他却总能完成,我不知道他的潜能还有多少未发挥?” “可是再这么下去,万一哪天给他练出个好歹来,我们如何跟东方军候交代?”郭教习仍有些担忧。 “哈哈,你别忘了正是东方军候让咱们好好关照此子的哦!”辛教习提醒道。 第9章 校场比试(上) 经过夜以继日的魔鬼训练,众人终于迎来了最终大考。 这日一早,一众雏鸟便被集中在中央广场上,原本一百二十人早已减少了一半。 吴战此时站在甲字营第一排,这是他通过三年来不间歇的努力争取来的,如今的他,已经十六岁了,原本圆润的脸庞变得有了棱角,一双清澈无邪的眸子透着精芒,挺拔矫健的身姿没有一块赘肉,粗壮的手臂、凸起的胸肌,无不彰显着他的孔武和力量。 反观清儿,此时依旧站列在丁字营最后一排,身体素质的差距使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取得吴战一般的成绩,但能坚持到最后没有被淘汰,也说明她过人的毅力和决心,加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白里透红的面庞,处处透露着迷人的少女气息。 副统领赢彻矗立在席台前,傲然面对着所有人,他的身后是负责各个科目的教习。 这赢彻乃是王族,今年四十多岁,身形高大,剑眉朗目,只见他身着黑色华服,头戴玉冠,一手握着挂在腰间的青铜剑柄,一手横于腹间,颇具王侯贵胄的风采。 “我大秦自立国以来,便在戎狄和列国的敌对中求生存,我们要和戎狄抢夺土地,又要防备六国合纵攻伐,我们如何才能存世?凭的当然是秦人手中的剑和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凭的是秦人流之不尽的满腔热血和忠诚。” 赢彻慷慨激昂道:“自孝公采用商鞅变法以来,我秦国更是励精图治,重农桑,奖军功。又经过几代君王呕心沥血,如今的秦国,已然成为了列国中最强大的国家。尔等应该庆幸,应该自豪。” “大秦万年!大秦万年!大秦万年!” 台下台上众人纷纷振臂高呼,声浪响彻天地。 赢彻略一抬手,待到场面重新恢复平静之后,才又继续道:“奈何六国绝不想我秦国强盛,更不愿看到我秦人安居乐业,他们时刻都在想着如何掠我秦地,杀我秦人,我们能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众人纷纷回应。 “很好!我们绝不答应!尔等俱是因为战祸没了家人,尔等与六国均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尔等俱是我秦国精锐,现在,就让我见识一下尔等的真材实料!”赢彻话毕,“苍啷”一声拔出配剑,斜指头顶。 “咚咚咚……” 激烈的鼓声响起,犹如漫天炸雷。 大考终于在鼓声中拉开了帷幕。 此次大考,要从留在场上的六十名雏鸟中选出十二名成绩最优异的作为最终获胜者,成功率仅为五比一,获胜者的奖励便是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以及幽冥暗卫的身份,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首轮比试的是竟跑,要求所有应试者身着铠甲,佩戴弓弩、长剑和铜盾,一身装备下来最少也有四五十斤重,应试者需在最短的时间里冲破终点为胜。 此轮比试要淘汰掉一半的选手,只晋级前三十名。 清儿最怕的便是这种比试,全副武装的她感觉走路都吃力,何谈竟跑?还要和场上一众成绩优秀者比试。 唉,看来自己这次注定要被淘汰了!清儿心中一声哀叹,不由得开始绝望起来。 每次她绝望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吴战,那个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的伙伴。 可惜,这次清儿却没有在人群中发现吴战的身影。 “姑娘可是在找我吗?”吴战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带着调皮又充满温暖。 清儿肩膀微微颤抖,这才转头迎上吴战的目光,隐含泪水道:“你不去准备比赛跑到这里来干嘛?” 吴战微微一笑,道:“我来看看一一九号雏鸟需不需要帮助,要是不幸她被淘汰了,我以后岂不是少了很多欢乐?” “你一天就没有个正形。”清儿给了吴战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才又语重心长道:“不要管我,一会你全力发挥,我相信,以你目前的实力,取得前三肯定不成问题。” “名次不是我看中的!”吴战望着远处的终点线,又转头凝视着眼前的可人儿,在心中默默补充道:你才是我最看中的。 被异性凝视,清儿忍不住低垂下脑袋,声若蚊蝇道:“这次我注定不会跑进前三十,你且记住,千万不要管我。” 吴战洒然一笑,也不答话。 就在这时,木槌砸在铜锣上,发出一声巨响,比赛终于开始了。 一众全副武装的雏鸟闻声使出吃奶的劲头,全速朝着终点线冲去。 当铜锣被敲响的瞬间,吴战忽地上前一步,一把将满脸茫然的清儿抱起,整个扛上肩头,任凭清儿挣扎抗议,他已经甩开两条大长腿冲了出去。 两个人的装备再加上清儿的体重,少说也得有一百七八十斤重,吴战跑起来竟脚底生风,很快便超过了数人。 场外观看的辛教习和郭教习等人,无不被惊得呆若木鸡。 “这小子难道没有犯规?”一名教习大张着嘴巴惊问道。 “哪条规定说不能扛着别人参加比赛?”辛教习死死盯着吴战奔跑的身影反驳道,心中却暗自惊叹这小子这几年的超强度训练效果斐然。 “这小子怕不是磕了药了吧!”一旁的郭教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睛一眨不眨道。 “当当当” 一串锣声响起,首轮比试结束,吴战扛着清儿,竟然跑了个第十五名的好名次,这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经过一众教习讨论研判,最终认定吴战不算犯规,并且给了他第十五的名次,清儿则成了第十六名,两人就这样双双晋级了,而原本的第三十名则成了第三十一名,只能无奈离场。 清儿听到成绩后,强忍着激动的泪水,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悉心地帮吴战擦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嘴里还一个劲地责备他是傻瓜。 吴战则任凭清儿为他擦汗,只不知是运动过于激烈还是什么原因,以往白皙的脸上竟涨红了起来。 第二轮比试是射击,只见靶场上横架一条悬木,悬木上用细麻绳吊坠着数十个核桃大小的铜环,一旁的教习用长竹竿拨动铜环,应试者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射中摇摆不定的铜环,每人十支箭,射中最多者获胜。 以场上人员平日里练习射击的水准,这一关本不难,可难就难在射击放在了竟跑之后,刚刚剧烈运动完的人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心跳加速,如何能够发挥往日里练习的水准? 本轮比试,射中铜环最少的十人将被淘汰。 “所有人准备!”一名教习举起手中令旗,一声断喝,道:“射击!” “嗖嗖嗖……” 无数支弩矢呼啸着朝摇摆不定的铜环射去。 吴战因为刚才的一顿猛如虎操作,此时端着手弩的胳膊竟忍不住抖动起来,反观一旁的清儿,因为趴在吴战肩头上没有剧烈运动,此时的发挥竟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好。 吴战闭紧双目,运起父亲教给他的吐纳之术,深吸一口气,压在胸口,再又气沉丹田,渐渐地,他的胳膊不再抖动,心跳也渐渐变得平稳,待到灵台一片清明之后,这才猛地睁开双眼,扣动机括,弩矢闪电般射出,稳稳地穿过了一枚铜环中心,随后迅速上弦,撘箭,瞄准,射击,一连串动作迅捷又洒脱,一支支劲弩纷纷朝目标射去。 此轮比试,吴战射中九环,清儿十环都中,好在两人都晋级了。 两轮比试过后,场上只剩下二十人。 第三轮比试的是格斗术,所有人两两对决,抽签决定对手,赢的十人直接晋级,败的十人再次比试,晋级五人,淘汰五人。 此轮比试虽然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但没有一定的实力同样很难晋级。 众人围在一名教习的身前,每人从那教习手中的竹筒里拿出一根竹签,每根竹签上都写着字,分别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每两支竹签上的文字相同,抽中相同文字的人便是对手。 吴战抽中的是“丁”字,他却没有给任何人看,而是悄悄走到清儿处,低声问道:“你抽中的是什么签?” 清儿再又看了一眼竹签上的文字,确定道:“癸字!” 吴战轻声道:“无妨,说不定你的对手很弱!” 清儿却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她的体质一直不是很好,场上剩下的人几乎都是膀大腰粗的男子,只有自己和凤菲两名女子,这凤菲常年混迹甲字营,要长相有长相,要能耐有能耐,完全是凭本事闯到了现在,而自己如果没有吴战帮助,恐怕第一关就会被淘汰掉…… 见清儿一脸为难,吴战又压低声音道:“别怕,有我!” “有你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要上场替我比试?”清儿绝望道。 见她一脸的绝望,吴战忍不住笑道:“那也说不定!” “抽中甲字的人上场!”一名教习长声叫道。 顿时便有两人手持兵器走到场中,教习验看完二人手中的竹签无误后,便对场上二人道:“比试没有规则,直到其中一人倒下为止,但不可伤人性命,你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二人随即点头应是。 “开始!”教习一声令下,场上二人随即便对打在了一起。 第10章 校场比试(下) 前三轮比试很快结束,获胜者依次为凌风、朱瓒和李方,这三人一向成绩都很优秀,这样的比试结果众人一点也不意外。 “抽到丁字签的人请上场。”那名教习扯着嗓子喊道。 吴战紧握手中竹签却一动未动,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乙字营彭亮,此人身材消瘦,面白无须,男身女相,说起话来嗲声嗲气,人送绰号“娘娘腔”,更可怕的是他也时常以女儿身自居…… 彭亮此人从来都是以头脑灵活著称,身手只能算是一般。对付这样的人,吴战相信十个自己也打不过人家,毕竟呕都要呕死了,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 想到这里,吴战忍不住打个激灵,趁清儿不注意,一把将她手中的癸字签夺取,同时迅速将自己手中的丁字签塞了回去。 “你这是……”清儿疑惑问道。 吴战则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低声道:“对手太弱,这局你替我出战。” “你……”清儿本想抗议,内心深处却明白这是吴战在帮自己。 “另一个丁字签在谁手里?”那教习见迟迟不见另一人上场,随即有些愠怒。 “在……在我这……”清儿不再迟疑,便举起手臂回道。 “好好打,我相信你!”当清儿走过吴战身旁时,吴战压低声音道。 清儿则低着脑袋丝毫不敢停留,穿过人群跑到场中。与搔首弄姿的彭亮对面而立,清儿此时的心情才算有了些缓解。 “苍天有眼,原来我的对手是清儿妹妹呀!”彭亮翘着兰花指,掩嘴一笑道。 台下众人见此情形,无不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清儿也有些尴尬,转头狠狠瞪了吴战一眼,这才拱手应道:“请彭姐姐赐教!” 如果有人叫一个男人姐姐,估计是个人都要生气,可彭亮却一点事都没有,反而还很受用的样子,只见他指尖划过自己的下巴,风情万种道:“赐教不敢当,咱们姐妹自然不能像那些臭男人一样舞刀弄枪,我看呀,咱俩就比比拳脚得了。” “如此甚好!”清儿对于彭亮的提议比较满意,俗话说刀枪无眼,万一不小心被划伤了,留下疤就不好了…… 咳,女人啊…… 在教习的一声令下,比试终于开始了。 只听彭亮一声娇嗔,迎面轰出一拳直奔清儿鼻梁,虽然看似拳势绵柔无力,但若被他击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清儿倒也反应迅捷,见一拳袭来,猛地来个后空翻,让过拳头的同时,脚尖由下至上直击彭亮下巴。彭亮不躲不避,竟一把将清儿的玉足接住,双手抱紧后一拧腰身,欲要将清儿横着甩飞出去。 清儿哪敢迟疑,连忙顺势旋转身体,两圈后二人这才分开,谁也没有占到对方便宜。 “好!” 台下倒是彩声一片,叫喊的最大声的便是吴战。 彭亮相比于其他男性较为瘦弱,但他的身手也比别人更为灵活,见一击不中,他便仗着男人力大的优势,斜着肩膀冲向清儿,这要是被他肩膀顶到,轻则人仰马翻,重则骨断筋伤。 清儿倒也不惧,只见她先向左使一个假身,猛地向右横移,错身让过彭亮的攻击后横甩一拳,砸向其后脑。 彭亮听准脑后风声,回手挡住清儿袭来的这拳,同时一拳击向清儿肋侧,清儿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对手反应如此迅速,一拧腰身让过他的的拳头,待他拳势力尽,方才猛地探手扣住彭亮右腕,往回一拧,脚下一绊,想要把彭亮摔倒在地。 当自己手腕被清儿抓住的时候,彭亮便意识到对方要干什么了,不待清儿伸腿,彭亮借势左臂成鞭,狠狠地甩往清儿的面门,清儿无奈,只能手上加力,同时伸左臂格挡,彭亮双脚腾空,右脚顺势踢向清儿胸口。 清儿无奈只能松手往后闪躲,彭亮一招得势,步步紧逼,只见他拳脚相加,上下攻击,清儿倒也了得,严防死守竟然和彭亮拼了个旗鼓相当,二人在场上你来我往,婀娜的身段赢得观者阵阵喝彩。 吴战心中赞叹,没想到这个娘娘腔竟然这么不好对付,好在清儿稳扎稳打,攻守兼资,一时也不至于败下阵来。 彭亮见迟迟拿不下对方,不禁老脸一红,清儿怎么说都是个弱女子,自己在体力方面远胜她许多,却一时间那她没了办法。 清儿粉腮虽有香汗滴落,但她的内心却渐渐平稳了下来,见对方久攻不下,清儿随即反守为攻。 矮身让过彭亮横扫而来的一拳,清儿原地跃起,一连踢出三脚,脚脚直奔彭亮胸口。 “啪啪啪” 彭亮躲过了前两脚,奈何第三脚仍结结实实踢中了他的胸口。 清儿借力空翻,漂亮落地。 彭亮则捂着胸口娇嗔道:“清儿妹妹好生无礼!我跟你拼了……” 清儿一招得手,随即不待对方进攻,早已抢攻而去,只见她虽是弱质女流,此时也是拳拳入肉,脚脚挂风,彭亮则步步后退,只有挨打的份。 “哎呀……” 不知踩中何物,彭亮竟一声娇呼,跌倒当场。 “哎呦,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敢暗算我?”彭亮躺在地上,揉着被摔得生痛的屁股咒骂道。 奈何比试只看结果不重过程,只听那教习喊道:“一一九号获胜!” 在众人的阵阵嘘声中,清儿就这么“幸运”地晋级了。 回到人群中,清儿横了吴战千娇百媚一眼,低声道:“其实我可以凭本事赢他的。” 吴战则一头雾水,反应半晌才回道:“你该不是怀疑是我……” “不是你还会有谁?”清儿语气变得冰冷,随后竟转身离场而去,留下吴战一人呆立当场。 看来这小妮子以为是我在暗中助她,可究竟会是谁在助她呢?吴战不禁心中暗猜道。 这时,彭亮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吴战面前,狠狠地“哼”了一声,道:“下三滥!”随即不理吴战反应,便又一瘸一拐地走开。 唉,看来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吴战不仅自嘲道。 后面的比试吴战都没怎么关心,他只是在猜想刚才究竟是谁在暗中帮助清儿获胜。直到轮他上场。 与吴战对决的是甲字营牛五,此人身高八尺,天生神力,浑身健肉,发起怒来犹如一头脱缰野牛,平日里也没少欺负别人。 只见他手持一杆丈三长戈矗立在那,那戈的形状犹如在矛的基础上横加了一个连钩,即可刺杀,也可钩杀,是战场上最为常见的兵器之一。 吴战经过三年的超强度训练,体格个头虽不输于常人,但站在牛五面前,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你的兵器呢?”牛五见吴战似乎两手空空,便瓮声问道。 吴战则潇洒耸肩,道:“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狂妄!”牛五一声断喝,便举起长戈当空砸下,戈尖如鹰喙直凿吴战天灵盖。 面对如此强敌,吴战倒不是托大,只是他惯用的兵器和父亲吴老三一样,都是匕首,这匕首尺寸较为短小,又便于隐藏,轻易不示人倒也能发挥出奇招之用。 见长戈凿来,吴战不退反进,猛地标前,一丈多的距离瞬息而至,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青铜匕首,匕刃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翁鸣声。 牛五只觉眼前一花,吴战已经立于他的面前,不待他反应,一抹寒光已经朝他胸口划来。 “来得好!”这牛五倒也了得,见吴战身手矫捷,出招阴毒,忙将戈杆横于胸前进行格挡。 “当!” 一声闷响,实木制成的戈杆竟被吴战手里的短匕斩断,这一击可谓技惊四座。 不待吴战变招,牛五随手扔掉握在右手的断杆,抢先一步抓住吴战握着匕首的手腕,吴战则反手架住牛五左手挥来的断戈。 二人只是一招,便成了僵持之势,不过在牛五看来,自己天生神力,只要稍稍使点劲便可将吴战的腕骨捏碎,这场比试也就能结束了。 想到这里,牛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抓着吴战手腕的右手骤然加力,五根铁爪般的手指牢不可摧,仿佛要镶进吴战的肉里一般。 吴战只觉手腕处传来锥心刺痛,哪里还敢迟疑,只见他手指一转,倒握的匕首变为正握,匕尖直刺牛五小臂。 牛五哪里想到吴战的变招如此迅速,忙松开吴战的手腕避让,却还是被匕首划破了皮肉。 吴战得理不饶人,挥动匕首矮身朝牛五攻去,唰唰唰,招式快如闪电,匕首狠如獠牙。 牛五一边退让一边格挡,二人就这样一个攻势如潮地进攻,一个大步流星地退让,忽然,猛攻的吴战停下了攻势,牛五则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却见吴战伸出两根手指猛戳牛五双眼,牛五连忙横掌挡在眼前,却并未有所感觉。 正在他不解时,突然小腹处传来一股巨力,牛五身形不稳,竟连人带戈掉下场去,跌了个人仰马翻。 吴战早已收起匕首,抱臂在胸,得意道:“傻大个,怎么样?服不服?” 牛五从地上爬起,牛脾气一上来便要再战,可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衫、袖管、裤腿等处,早被吴战手中的匕首划破数道,看来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是在实战中,恐怕自己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想到这里,牛五扔下手中断戈,恭恭敬敬地朝吴战拱了拱手,表示认输。 “一百二十号获胜!”随着教习的宣判,吴战也终于成功晋级。 第11章 终极考验 剩下的比试吴战兴趣缺缺,看完凤菲大胜熊四后,吴战心中挂念清儿,便挤出人群朝场外寻去。 三年里,吴战从未走出过这地下基地一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他早已没了印象,倒是这基地里的每一寸土石、每一颗花草他都了然于胸,就比如清儿一般心情不好,就一定会去冥池那里。 因为今日是大考,所有人几乎都去校场围观,一路上吴战畅通无阻,转过一道石壁,突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抱剑背对自己而立,斗笠、黑衣、长剑。 “师傅?”吴战不由得一声低呼。 东方云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望着眼前这个自己带回来的英烈之后,不禁感慨万千。 三年不见,那个曾经只会因为父母双亡痛哭流涕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为一名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 “师傅,真的是你!” 吴战欢喜上前,先是对着东方云深施一礼,这才又激动道:“我还以为你把我一人丢在这里便不再管我了……” “傻孩子,师傅有任务在身,自然不能时刻伴你左右。”东方云的声音依旧沉稳。 “可是这些年你也不来看看我。”吴战委屈道,在他看来,父母双亡后,东方云便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三年不见,你的成绩如何?”东方云岔开话题道。 “那还用说?无论是竟跑、射击还是近身格斗,我样样都行,刚刚的大考我已经晋级了。”吴战这时候的表现仍旧像个孩子。 这几年东方云虽然不在,但与其他教习频频有书信往来,他知道,一众教习都在给吴战开小灶,加上吴战本人悟性甚高,又勤于训练,各项成绩自然都很优秀。 “你以为这就可以了吗?”东方云淡声道:“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幽冥暗卫,你还差得远呢!” “还有要考核的?”吴战好奇问道。 东方云不再言语,只是将常年不离身的长剑递到吴战面前,冷声道:“你还没有真正杀过人,自然算不上合格。” “师傅让我杀谁?”吴战有些不敢直视眼前师傅递过来的长剑。 “你就去冥池把一一九号给杀了吧。”东方云的声音犹如冰锥,瞬间刺穿了吴战滚烫的胸口。 “什么?”吴战闻言一声惊呼:“这是为何?” “如果没有你暗施援手,以一一九号的实力,根本不可能通过幽冥暗卫的选拔,这样的人留着只会败坏幽冥暗卫的名头。”东方云冷酷道,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 吴战如遭雷击呆愣当场。 “怎么?你要违抗我的命令?还是你下不去手?”东方云冷声问道。 “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幽冥暗卫的名头便要去杀害一个无辜的女子,对不起师傅,我做不到。”吴战单膝跪地拱手道。 “你可知幽冥暗卫的名头有多重要?那是我们无数兄弟用生命和热血浇铸而成的。”东方云“苍啷”一声拔出长剑,架在吴战的颈侧狠声道。 “请恕徒儿下不了手,师傅,你杀了我吧。”吴战对于传自脖颈的冰冷视而不见。 场上的空气瞬间停滞了下来,令人感觉窒息。 半晌,东方云猛地收剑入鞘,转身扬天长笑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徒弟,但你记住,日后作为一名幽冥暗卫,心存仁义感情用事,只会让你死得快些!” 吴战听闻师傅并不是真的要杀清儿,忍不住心中欢喜,正欲致谢,却听东方云继续道:“今日起,每日子时到校场找我!” 话毕竟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小老头!吴战起身嘟囔道,这才又朝冥池走去。 冥池位于东入口处,乃是一条地下暗河天然形成的池塘,因为常年被水汽笼罩,又因光线幽暗导致池水远远望去漆黑一片,故得此名。 此时,清儿正孤身一人抱膝坐在池边的一块巨石上,秀丽的面庞映衬着池水,显得超凡脱俗。 吴战心道这小姑娘脾气还挺大的,正欲上前,忽见两名黑衣人幽灵般从池水中跃出,一左一右将清儿制住,不待清儿反应,便有一人将她打晕。 “什么人!”吴战见状一声大喝,全速朝清儿冲去。 一名黑衣人顺势扛起清儿便朝洞门跑去,另一名黑衣人则转身拔剑断后。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造次!”两个呼吸之间,吴战已然冲到了黑衣人面前,人在空中,手中匕首早已闪电刺出,直取对方咽喉。 只见那黑衣人不慌不忙,横起剑身格挡。 “当” 一阵金铁交鸣,黑衣人连人带剑后退三步方站稳脚步,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实力首次另眼相看。 “够胆就来追!”黑衣人也不缠斗,顺势转身也朝洞门跑去。 吴战眼见清儿早已被掳到洞外,忙紧随黑衣人身影急追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辗转腾挪,疾速如风,几个起落已经来至洞口,只见那黑衣人伸手一转插在墙壁上的火把,洞门应声而开,纵身窜出洞外。 吴战虽然惊疑对方为何对打开洞门如此熟悉,但如今清儿被掳,他也顾不了其他,随即紧追黑衣人而去。 “咔嚓” 石门在身后骤然关闭,甬道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不待吴战反应,一把长剑已经抵在自己喉间,剑尖处传来的冰凉令人绝望。 “呼呼……” 甬道内火把依次亮起,吴战这才看清自己被那黑衣人所制。 “丢掉你手里的兵器!”黑衣人命令道,手上稍微加力,剑尖已经刺破了吴战喉间的皮肤。 “当啷” 吴战一松手,匕首跌落在地,发出的响声在甬道内回荡。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吴战问道。 “哈哈哈……” 黑衣人得意笑道:“好像你还没搞清状况,现在你是我的俘虏,有什么资格问我是什么人?” 随即双目一寒,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吴战稚嫩的脸庞,只听黑衣人冷声问道:“想活命就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共有多少人?头领是谁?布防如何?快说!” 鲜红的血液顺着吴战喉间滑落,看来这黑衣人是敌非友,他想通过我打探到基地的情报。 “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情报,杀了我吧!”想明白这点,吴战双眼一闭求死道。 黑衣人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是个硬骨头,随即从怀中摸出两锭金子,诱惑道:“你还很年轻,还有很多大好时光等着你去享受,只要你告诉我想要的,这两锭金子便是你的。” 望着黑衣人手中黄澄澄的金子,吴战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随即嗤笑道:“硬的不行又想来软的?哈哈哈,小爷我岂是贪财之人?” 黑衣人见他仍不为所动,便收回金子,猛地倒握长剑,横剑在吴战颈侧,同时伸手揪住其衣领,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了,只听他狠声道:“别忘了你的那位红颜知己还在我们手里,如果你不告诉我想知道的一切,哼哼,她会是什么下场呢?” “你……”吴战闻言满眼怒火中烧,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 “怎样?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替她考虑吗?”黑衣人步步紧逼道。 “你好卑鄙!”吴战转头骂道,旋即双眼一闭,道:“要杀就杀吧,我们两个正好在黄泉路上有个伴!” “臭小子竟然如此狠心?”黑衣人有些惊诧。 “哼,今日小爷我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但是你们别忘了,这里是秦国腹地,你们也休想能够逃出生天。”吴战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道。 “小子,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你在乎的东西吗?”黑衣人仍不甘心。 “我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为我父母报仇,爹,娘,孩儿对不起你们。”吴战对着空气喊道。 见黑衣人仍不动手,吴战斜睨了他一眼,不屑道:“你还在等什么?” 那黑衣人却还剑入鞘,又摘掉脸上的黑巾,哈哈笑道:“不愧是东方云的徒弟,好吧,算你通过考验了。” 吴战闻言很是诧异,愣了片刻才道:“考验?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微笑道:“我算是你的前辈,受你师傅邀请来考验你们的忠诚度。” “那清儿……”吴战忍不住问道。 “那女娃儿造化如何,就要看她能不能通过这终极考验了。”黑衣人话毕,重新打开石门,率先朝洞内走去。 吴战望了望甬道尽头仍不见人影,便只好随着黑衣人进入基地。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此刻正一字排列着五人,分别是吴战、清儿、彭亮、凌风和凤菲。 大厅两侧分坐着二十余人,一边是吴战比较熟悉的教习,东方云赫然在座,另一边全是不认识的人,其中便有测试过吴战的黑衣人,那人如今早已换回了武士服,此刻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茶,见吴战朝他望来,还不忘冲他眨了眨眼睛。 五人对面摆放着两只空椅,想必该是留给正副统领的坐席。 “很高兴你也通过了最终考验。”吴战目视前方,低声说道。 站在他身旁的清儿则微微一笑,回道:“我还担心你经不住考验呢,看来你也没让我失望。” “你们两个就别互相吹捧了,不是说最终选取十二人作为幽冥暗卫吗?为何如今只剩咱们几个?其他人都去了哪里?”彭亮忍不住问道,眼神中充满担心和疑惑。 凌风闻言也不无担忧道:“娘娘腔说得对,我看此事不简单!” 向来不怎么说话的凤菲面若寒霜,一双凤目精光闪烁道:“多说不宜,见机行事!” 第12章 得遇战神 正在此时,副统领赢彻与一名白发老者昂首入内,原本坐在两侧的教习和陌生人纷纷起身拱手,道:“见过统领、副统领!” 吴战几人见状也连忙拱手施礼,赢彻与老者并立而站,只听赢彻道:“大家不必多礼,坐吧。” 自己则与老者当首先坐,其他人这才纷纷落座。 吴战此时才敢抬头朝统领位置上的老者望去,只见他一身黑色锦衣,宽袖如云,满头银发也不打理,披散在肩上,再看老者脸若刀削,双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一把银须垂到了胸口位置。奇怪的是须发皆白的老者,额头上竟看不到几条皱纹,这让吴战一时无法猜出老者的实际年龄。 正在吴战打量老者的同时,老者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脸上,吴战只觉心跳加速,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而至。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扫向一旁的清儿几人。 这时,副统领赢彻微微一笑,道:“恭喜几位通过层层考验,成为了真正的幽冥暗卫。来人!” 早有一名教习手捧漆盘走了上来,漆盘内整齐地摆放着五把连鞘短剑,短剑造型古朴,剑鞘上面雕刻有龙虎纹,还镶嵌着几颗硕大的红宝石。只看这短剑的剑鞘如此华美,便可想象其价值不菲。 赢彻起身走到吴战面前,拿起其中一把短剑递给吴战道:“祝贺你!” 吴战连忙双手接过短剑,触手的分量让他疑惑,这短剑质地比青铜剑轻了许多,会是什么材质呢? 等到漆盘中的短剑分发完毕,赢彻才道:“此剑乃是我幽冥暗卫的配剑,为越国巧匠冶钢制造,因为钢材提取比铁器更难,所以无法量产,也只有我幽冥暗卫才配拥有。” 吴战忍不住握紧剑把,抽出剑身,只见剑身雪亮耀眼,有暗纹透出,剑刃又薄又窄,寒光逼人。 虽然不知道赢彻口中所说的钢材是什么材质,但吴战知道,自己手中这柄短剑,绝对比任何一把青铜剑更坚硬更锋利。 “从这刻起,你们便是真正的幽冥暗卫了!”赢彻微笑道。 吴战几人互望几眼,这才齐声道:“原听统领差遣,原为大秦效劳!” 这时,白发老者起身道:“你们一定很诧异,为何通过第三轮晋级的人不少,此刻怎么只有你们几个站在这里?” 几人闻言无不心惊,这老者莫不是会读心术? “因为那些人没有通过终极考验,换言之,他们为了各种在乎的原因,出卖了秦国,出卖了基地,所以,他们都得死!”老者的声音沙哑且低沉,听在众人耳中犹如隆冬里的寒风。 “你把他们都杀了?”吴战忍不住问道。 “放肆!”东方云连忙喝止。 白发老者却伸手阻止,然后来到吴战面前,笑问道:“你便是吴老三的儿子?” “你认识我爹?”吴战惊问道。 “何止是认识,你爹曾归在我的麾下。”老者端详良久,这才自顾自道:“你们的确长得有点像。” “你究竟是谁?”吴战此时的内心充满疑问,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这位老者便是幽冥暗卫那位神秘的统领,自己来这里三年还是首次与他蒙面,可他又如何认得我爹?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幽冥暗卫必须要对基地、对秦国绝对忠诚,这是底线,否则能力再强一样没有资格成为幽冥暗卫。”老者幽幽道。 吴战闻言,再加上之前从清儿那里听说但凡被淘汰的人全都要被处死,不由问道:“所以那些没有通过考验的人都被杀了?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啊……” “你说的也不完全对!”老者解释道:“与你们一起参训的人,能力最强且忠诚无二的人,就像你们几位,荣升为幽冥暗卫,能力一般且忠诚度无二的人,虽然不能当幽冥暗卫,却也都被妥善安置,被杀的都是忠诚度有问题的人。” 吴战听完这才长吁口气,忙拱手道:“是我误会统领了!” 老者也不置可否,只听他继续道:“幽冥暗卫是老夫一手创建出来的秘密组织,对外无人知晓,我们存在的价值便是隐藏在任何敌人周围,成为王上的眼睛和利剑,坚决维护我大秦正统和王权永固。你们明白吗?” 彭亮扣了扣指甲,自顾自低声道:“就我们这几苗人,能成什么气候?”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老者听到了,只见他微微一笑,回应道:“兵贵精不对多,只要发挥得当,一颗棋子便可赢得棋局。”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凤菲出言问道。 老者点头笑道:“接下来你们会收到各自的任务,须切记,不可以打探别人的任务,这是底线。” “是!”吴战几人连忙应是。 “副统领,他们几人就交由你去安排了。”老者吩咐道,赢彻连忙起身拱手领令。 “你随我来!”老者走到吴战面前道,话毕便背起双手朝后室走去,吴战连忙紧随其后。 这后室便是老者的栖居之地,石桌石椅石床,最显眼的便是占据大半个墙壁的一张舆图,上面清晰地绘制着秦国与山东六国的疆域。 老者面对着舆图,轻声问道:“你爹是怎么死的?” 吴战闻言,想起爹娘惨死那晚的情景,忍不住鼻头一酸,这才禀道:“我爹为救赵姬母子为赵国刺客所杀。” “唉,吴老三是好样的。” 老者点了点头道:“当年你爹乃是我手下的百将,因为头脑灵活,身手高强便被派往赵国刺探情报,使我能够及时掌握到赵军的情况,长平之战我秦军之所以最后能赢,可以说你爹和手下一众兄弟发挥的作用最甚。” 听闻老者的话,吴战似乎隐隐已经猜出了老者的真实身份,但又不敢肯定,迟疑半晌,这才吞吞吐吐地问道:“这么说您……是……” “没错,我便是白起!”老者倒是坦然。 “什么?这怎么可能?” 吴战一声惊呼,道:“秦国战神白起将军早在秦昭王五十年便被赐死杜邮,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实,而且我亲眼见过我爹祭拜白起将军和他的一众弟兄……” “哈哈哈哈……”老者一声长笑,笑声中透出无尽的凄凉。 “我白起这一生杀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伊阙之战斩杀韩魏联军二十四万。攻楚三次,共歼灭楚军三十五万。长平之战,消灭赵军四十五万。你想想,这对我秦国来说无上的功绩,但是对六国而言却是无限的罪责,我不死,秦国如何能给六国交代?六国又如何能够放过秦国?” “可是秦国只要有你在,何惧六国?”吴战不解问道。 “哈哈,小子还是太年轻。我大秦从立国开始便一直在战斗,可以说我们的每一寸领土都是用秦人的鲜血铸就的。长平一战,我们更是与赵国赌上了国运,虽然最后我们取胜,可我们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大战了。” 白起沧桑道:“而且长平之战,我军坑杀四十万赵卒,这个罪名除了我白起,谁人愿意担?谁人又能担待的起?” 吴战闻言,顿时肃然起敬,对眼前这位秦国战神崇拜之余,又多了些同情。 “加上赵国使间,让范睢挑唆我与君上的关系,于是我们便合演了一出双簧,让世人都以为我白起早已自裁而死。六国没了对我的惧怕,谁又愿意主动与我大秦为敌,如此,才换来秦国发展的机会。”白起坐在石桌前,浅饮一口热茶道。 “原来如此!”吴战听完事情原委,这才连忙单膝跪地,冲着白起拱手恭敬道:“吴战拜见战神!” “什么战神不战神的,都是虚名罢了。” 白起起身将地上的吴战扶起,拉着他坐到身旁,道:“秦人叫我战神,六国却称我是人屠!” “人屠?这个称谓确实有点……”吴战挠头笑道。 白起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吴战道:“从那以后我便藏身于这地下基地,为我秦国训练幽冥暗卫,如此倒也落得个清净。” “看来世人都误会秦昭王了!”吴战连忙双手接过茶盏,毕恭毕敬道:“倒是将军从此成了秦人家喻户晓的大英雄,很多地方都为将军建立祠堂,每日焚香祭拜呢。” 白起摇了摇手,淡然道:“那不过是秦人抬爱罢了。” “我爹爹要是知道将军没死,该不知有多高兴……”吴战想起父亲在山洞中哭着祭拜白起的牌位,忍不住鼻子一算,一行热泪夺目而出。 白起伸手搭在吴战肩膀上,意味深长道:“孩子,我对你爹娘的不幸遭遇深表遗憾,可你能告诉我杀害他们的是什么人吗?” “杀害我爹娘的是赵国刺客,虽然刺客俱已当场毙命,但指使赵国刺客行凶的幕后真凶是谁还有待调查,我日后定要找出此人为我爹娘报仇!”吴战双眼燃起熊熊火光,那是复仇的火焰。 却见白起犹自摇头,道:“你那只能算作私仇,要知道值此大争之世,各国之间相互攻伐,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各国君主、王侯将相、士兵都是为了本国利益着想,是想如果没有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和纷争,那些赵国刺客又怎会跑到我秦国来行凶?” 吴战闻言先是一愣,白起的话不无道理,那些赵国人原本与自己并无交集,更谈不上仇恨,如果不是秦赵之间互相攻伐,自己和爹娘又怎会遭此无妄之灾? 白起见吴战沉默不语,这才继续道:“想我白起一生为了秦国攻伐六国,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但这只能算作是国仇,不能算做是我与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六国兵士之间的私恨,你明白吗?” 吴战眼中噙满泪水,他抬头望向白起,缓缓道:“如果列国之间不再攻伐,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么多人间惨剧发生?” 白起微笑着肯定道:“孺子可教!如果大家都能和平共处,不再征战,谁不愿意享受太平?” 忽然,白起敛去笑容,转而变得凌厉道:“可是,利益永远是不变的,君王的野心永远是膨胀的。当你弱小的时候你想要变得强大,当你强大后却想着变得更加强大,霸主的地位、领地、人口、金银财货,什么都可以成为君王发动战争的理由和借口,百姓只能为了君王的野心和愚昧默默付出……” “那该如何是好?”吴战疑惑道。 “只有彻底结束这乱世,扫平环宇统一天下,让所有土地归于一国,让所有百姓奉侍一君,如此才能实现真正的太平。”白起悠悠道。 第13章 壮志凌云 白起的声音洪亮如钟,深深震撼着吴战的心灵。 “我秦国自孝公采用商鞅变法以来,国力日渐强大,后又经惠文王、武王、昭襄王三代励精图治、开疆扩土,如今早已是列国最强,终有一日,秦国定会扫清寰宇,将六国版图纳入秦国,将六国子民统为秦国子民,那时候天下大同,便不会再有战争。”白起说到这里,竟不由得两眼放光。 “将军给我说这些是何意?”吴战不解问道。 “如今六国均已成了强弩之末,只要我们再出现一位英主,定能一举统一天下。”白起盯着吴战的眼睛道。 见吴战仍是一脸迷茫,白起继续道:“如今我秦国国富民强,兵强马壮,然秦君却频繁更替,中央政权不稳,我最近收到消息,咸阳城内有人欲对王上下毒手!” “如此机密的事情将军说与我听,可是要我去将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找出来?”吴战起身拱手问道。 “小子勇气可嘉!”白起继续捋着银须,笑道:“你的任务不是去找出意欲行刺秦王的刺客,而是想方设法接近太子,暗中保护太子长大,日后好登上王位。” “太子?”吴战疑惑问道。 “对,当今太子便是庄襄王之子嬴政。”白起幽幽道,见吴战仍旧一脸懵逼,便解释道:“也就是庄襄王与赵姬的儿子——赵政。” “他不是叫赵政吗?”吴战想起了三年前那个拉着自己手塞给自己一枚玉佩的小孩。 “他是嬴姓赵氏,所以叫他嬴政也好赵政也罢,都没错。”白起微笑道。 “既然将军已经得到消息有人欲行刺秦王,为何只让我去保护太子?”吴战仍是不解。 “哈哈哈”白起笑道:“寻找刺客的任务自然有人去做,这就不用你去操心了,你只需要保护好嬴政即可。” 见吴战仍有些疑虑,白起随即板起脸来,严肃道:“幽冥暗卫吴战,你可否完成此项任务?” 吴战连忙应道:“吴战定不负将军所托!” “嗯,这才像样子嘛!”白起点头笑道:“这几天你好好准备,不日便可出发去往咸阳。” “吴战领命!”吴战慌忙起身领命。 “今日我与你的谈话内容乃是绝对机密,不可以向任何人说!”白起转身叮嘱道。 “诺!” 望着吴战年轻又充满朝气的身姿,白起撩了撩垂肩的银发,这才缓声道:“以后这个世界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切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来找我,我会时刻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去吧!” “吴战告退!” 辞别白起,吴战孤身走在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里都是白起刚才说过的话,没错,若要让这世间再无征战,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这天下一统!吴战暗自下定决心。 回到住处,吴战惊奇地发现往日里与自己同吃同住一同训练的雏鸟们,竟一个都没有了,连清儿都不知去向,看来他们都是领取了自己的任务匆匆出发了。 望着往日热闹如今寂寥的校场,吴战没来由地感觉心中难过,为何连互相道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负责计时的沙漏流尽,打更人敲着鼓点唱道:“子时,夜半!” 东方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吴战身后,见吴战神情有些落寞,便轻声道:“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要背负起自己的使命,如果时时处处都感情用事,只怕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吴战闻言转身落寞道:“只是一下子就剩下我一人,有些不习惯罢了。” “很快你也要离开这里去完成你的使命。”东方云幽幽道。 “我的使命?”吴战喃喃道,心中又回响起白起刚才的话。 东方云凝视着吴战的双眸,肯定道:“当今太子嬴政与你有过命的交情,据我观察,太子早年与自己的母亲赵姬质于赵国,饱受赵国权贵的欺压和侮辱,幼小的年纪便经历过世间凄苦,也懂得普通百姓的艰难和困苦,日后若是太子继位,一定能够实现我秦国统一天下的伟业。” “师傅,我真的可以吗?”吴战此时又恢复了少年心境,毕竟他如今也才只有十六岁。 “当然可以,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幽冥暗卫了,你还是吴老三的儿子,是我东方云的徒弟!”东方云伸手拍在吴战肩膀上,传自掌间的力道使吴战精神为之一振。 吴战迎上东方云坚定的目光,嘴角一歪道:“师傅,好像你还没教过我什么真正的本领呢!”言下之意,你这师傅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东方云哪能听不出吴战话中之意,随即洒然笑道:“好,为师便将我的绝学——凌云剑法传授于你!当做离别之际送你的礼物,你要留心学习。” 话毕,东方云一抖手腕,长剑脱鞘飞上半空,东方云探手接住下坠的剑柄,顿有一种傲视天下的英雄气概。 “第一剑——平步青云!” 只见东方云一震手腕,脚下踏着奇怪的步伐,左右腾挪,剑势跌宕,看似平平招式却暗藏杀机,令人心中折服。 “第二剑——风起云涌!” 东方云晃动手臂,在身前挽起数个剑花,长剑化作幻影,剑网密不透风,吴战只觉剑气纵横,刮得人喘不过气。 “第三剑——拨云见日!” 忽地剑招散开,东方云改为双手执剑,剑招大开大合,但无论是攻击力度亦或是角度,都更具威势。 “第四剑——行云流水!” 大开大合过后,剑招忽又变得细腻起来,剑势连绵悠长,行云流水,变幻无常,令人无从捉摸。 “第五剑——翻云覆雨!” 剑身忽上忽下,东方云藏身剑网之中,忽而劈砍削剃,忽而刺剜剁斩,招招凶猛,势势雷霆。 …… 东方云一边唱着剑诀,一边练着剑招,一人一剑竟达到合一的境界,长剑宛如他延伸了的手臂一般,挥洒自如,如臂使指。 吴战立在场外,一边用心查看,一边模仿动作,随着东方云的剑招越来越快,吴战的身形也变得越来越快。 良久,东方云一声长喝:“最后一剑——风卷残云!” 吴战只觉漫天剑气随着东方云一剑挥出而化作乌有,再看东方云以剑正目,还剑入鞘,又恢复了他以往不动如山的形象。 “我的剑法源于实战,其精髓在于攻守兼资,运剑时定要气沉丹田,抛除杂念,将剑化作你身体的一部分,用心去感受剑招的变化,让你的心与灵充分和手中的长剑相融合,从而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东方云解释道。 吴战仍旧沉浸在东方云刚才精妙的剑招里,东方云随即将手中长剑递给吴战,道:“到你了,把你刚才所看所记的剑法演练一遍,让我看看你的悟性如何。” “诺!”吴战接过东方云的长剑,“苍啷”一声拔剑出鞘,只觉剑身平滑刚直,隐约有嗡鸣之声传出。 “平步青云、风起云涌、拨云见日、行云流水、翻云覆雨……”吴战谨记东方云的剑诀和招式,除了动作生硬缓慢外,竟能将一招一式模仿了下来。 “这套剑法你以前在哪里学过?”东方云惊诧问道。 吴战坦然道:“没有,我以前连见都没见过这套剑法。”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练武奇才,只看一遍竟能将全部剑招记下! “好好练,切记熟能生巧!”东方云心中暗喜,嘴上还不忘叮嘱道。 “诺!” 接下来几日,吴战与东方云每日子时在校场练剑,令东方云惊诧和欣慰的是,吴战悟性极高,自己的凌云剑法他如今已经掌握了三成,只要日后勤加练习,定能掌握其中精髓,成为一名用剑高手。 “战儿,你离开的时候到了!”东方云双臂抱胸道。 吴战刚练完剑法,原本等着师傅能点评一二,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让他离开。 “师傅……”吴战收起长剑,有些惊慌道。 “庄襄王殁了!”东方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令吴战惊愕异常。 前几天还听白起说收到消息有人欲要行刺秦王,难不成刺客得手了?吴战惊愕之余,在心中暗自猜测道。 “如今太子成了继承王位的第一人选,可咸阳城内近日却流言四起,说嬴政并非先王子嗣,而是相国吕不韦的私生子……”后面的话东方云有些难以启齿。 “公子成蟜则被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推举出来欲要取代嬴政继承王位,现下太子的处境异常危机。”东方云悠悠道。 吴战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那枚玉佩,眼前浮现出三年前那个小孩,又想起自己的使命,于是忙拱手道:“徒儿这便出发!” “切记,你幽冥暗卫的身份只有统领、教习和我知道,除此之外不能对任何人提及此事,更不能泄露统领依旧存活于世间,你要想尽办法混入王宫,接近嬴政,取得他对你的绝对信任,然后变成嬴政的影子,随时随地保护嬴政周全,你明白吗?”东方云像叮嘱自己的孩子一般,生怕哪里没有交代清楚。 “徒儿明白!徒儿定不辱使命!”吴战将手中长剑捧至东方云面前,坚定道。 东方云接过长剑,仍像是不放心道:“到了咸阳,你将要面对的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有秦国内部党派之争,也会有别国间谍刺客,可谓危机重重,你千万要小心啊……” 吴战却是洒然一笑,只听他道:“师傅你就放心吧,怎么你现在变得有些话痨了……” “话痨?!”东方云听闻这个词不禁一愣,待他反应过来欲要发作时,吴战早已跑出三丈开外。 第14章 初到咸阳 秦孝公十二年,在商鞅的建议下,秦国营建新都城,因为此城位置特殊,渭水穿南,宗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 咸阳北有关中通往河西走廊的泾河谷地,南扼渭水漕挽天下,西通陇西,东处泾渭交汇地带,左扶崤函,右控陇蜀,易守难攻,位置关键。 据史载,咸阳城当时的规模超过了六国任一国都,城内人口接近30万人,如此规模,放眼当时的世界都没有哪个国家的城市可以与之媲美。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徙六国权贵、富户十万户至咸阳,当时咸阳城的人口规模恐怕得到百万,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吴战辞别师傅后,脱去常年不变的作训服,换上一身干净的百姓服饰,斜背一个小包袱,终于走出了集训三年的骊山地下基地。 时值六月,艳阳高照,树木葱郁,一片盛夏景象。 吴战半天才适应了墓外的强光,望着周遭繁茂的树木,听着鸟雀的啼叫,闻着醉人的花香,吴战只觉自己犹如重生一般,原来人世间竟如此多姿多彩。 西行六十里,咸阳城雄伟的身姿便映入眼帘,远远望去,只见一座长约十四里,宽约十二里的庞然巨城横卧于关中平原上,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走近了才发现,这咸阳城城高墙厚,巍峨的城墙高约四丈,由石料、夯土筑成,城墙上旌旗招展,兵甲林立,防守森严。 一架宽约两丈长约三丈的吊桥横架于宽阔的护城河上,往来客商、百姓如梭,成群成队的牛羊、马匹,游走于人群中间的马车,无不彰显着咸阳城的繁华和热闹。 吴战跟随人群走过吊桥,两队全副武装手持利刃的秦军则分列两旁,对进出城门的人群严加盘查,以确保没有敌谍混入。不远处扎有几营军帐,不时有军士进出,足见秦人对国都的重视和严密防守。 很快,轮到吴战接受检查。 一名圆脑袋大肚腩的秦军小校摊开手掌操着一把秦国方言问道:“你是哪里人?来咸阳干撒(干什么)?” 吴战自然听得懂秦国方言,于是学着小校的腔调道:“额(我)是吴家坳人,来投奔亲戚哩。” 小校眨巴眨巴眼睛,掂了掂手掌,不悦道:“你这怂娃,照身帖呢?” “照身帖?撒(什么)是照身帖?”吴战疑惑问道。 “连照身帖是撒都不知道,额一看你就不是撒好东西,来人,把这个怂娃抓起来。”小校一声令下,顿时便涌上来两名秦军,一左一右将吴战手臂给钳了个结实。 “哎哎哎,你看额叔些,咋还说着说着就要抓人呢。”吴战连忙嘴上卖乖道:“你看额从那么远辛苦而来,小小年纪和家人走散,照身帖早都寻不见咧。” 小校揉着下巴上下打量吴战片刻,见他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也不像是别国间谍,便忍不住迟疑了起来。 吴战连忙挣脱秦军的束缚,来到小校身旁,谄笑道:“叔,你看就帮帮忙,让额进城寻亲戚去,不然晚上住哪都不知道……” 嘴上说着,私底下又将几枚铜子塞到小校肥胖的手掌中,低声道:“请额叔喝茶,嘿嘿。” 小校这才嘴角上扬,道:“这娃还挺会来事,行吧,你进去吧,寻着你亲戚让他赶紧给你办个照身帖,不然在咱秦国地界寸步难行,弄不好还要被抓起来。” 吴战于是连忙致谢,心道还好出来时师傅给我带了些钱币,不然今天连咸阳城都进不去。礼貌性地冲着小校点头致意,吴战紧随人群进入敞开的城门内,穿过厚重的门洞,一个喧嚣繁杂的世界立刻迎面而至。 只见宽阔平坦的青石街道上,各种器皿、农具、粮食、香料、布匹、牲畜等商品琳琅满目,南来北往身着各式各样服饰的客商、行人摩肩擦踵,耳边充斥着各种叫卖、吆喝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吴战闭目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在心中呐喊:咸阳,我来了! 先寻了一处酒肆医治空腹,吴战这才一边剔着牙一边重新回到街上,刚才吃饭时他刻意打听了一下,照身帖乃是商鞅变法后在秦国推行的用来证实个人身份的凭证,用一块竹板制成,上面刻画着本人的样貌,注明此人姓啥名谁,家住何地,各大关卡凭此物放行,甚至住店都得凭照身帖和验身份无误后才能住,否则店家将会受到严惩。 照身帖的用意是好的,可以用来辨别身份,防止别国间谍混入。但对于一名资深间谍来说,想要搞到一个照身帖并非难事。 吴战晃晃悠悠走在街上,左瞧瞧右看看想要寻找一位和自己长相相似的人,然后顺走他的照身帖,然而走了一圈也没遇到合适人选。 也不知走了多久,吴战在一座宏伟的宅院前停了下来,只见这宅院宏伟宽广,白色的石阶接着朱红色的大门,门前一对石狮威武不凡,巍峨的门头上嵌有一块巨匾,上书“吕府”两个烫金大字,灼灼生辉。八名手持棍棒的武士分列两旁,将大门口防守的密不透风。 “能住得起如此宅院的,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吴战暗自猜想道。 “那是自然,这乃是我大秦丞相府邸!”一名三十上下的高瘦男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只见他衣衫破旧,满面菜色,但此人双目幽深,浑身上下散发着与常人不同的气质。 吴战打量完毕,忙拱手施礼笑问道:“小子无礼,不知先生如何称呼?与这丞相府有何关系?” “我乃丞相府舍人李斯!”高瘦男子回礼道,细细品味能听出他的口音并非秦人。 “哦,原来是李先生啊!”吴战脸上恭维,心中却不以为然,堂堂丞相府舍人,怎会混的如此寒酸? 李斯见面前这个半大男孩颇懂礼数,不由心中生出好感,于是笑问道:“这位小兄弟莫非也想要投靠吕丞相?” “吕丞相?”吴战只觉这称谓似乎在哪里听过,猛地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率兵来接走赵政母子的人,不由叫道:“你说的这位吕丞相可是叫作吕不韦……” 话还没说完,李斯急忙上前伸手捂住吴战的嘴,沉声道:“嘘!不可直呼丞相名讳!” 吴战心道原来真的是他,说不定可以从这位李斯身上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想到这里,吴战拨开李斯的大手,道:“多谢李先生提醒,如果先生不介意,我想请先生喝碗粗茶。” 李斯迟疑片刻,便欣然应允。 二人就近找了家茶舍,在一处安静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吴战吩咐小二上壶好茶,外加几盘点心。 李斯则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吴战,心道这小子年纪最多十六岁,却生得健壮俊朗,又懂礼数又善与人相处,定然不是普通人。 “李先生看什么呢?”被一个同性上下打量,吴战忍不住一阵别扭,于是出言问道。 “我在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斯倒也坦然。 “哈哈……”吴战笑道:“我叫吴战,是从吴家坳来咸阳投奔亲戚的。” “哦,不知这位吴兄弟要投奔的亲戚姓甚名谁?说不定李某还能帮得上忙。”李斯盯着吴战问道。 这下吴战倒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好在他素有急智,连忙谢道:“先生好意我心领了,其实我已经找到了我家亲戚,但你也知道,我整日在亲戚家游手好闲,难免受人诟病,于是便想出来找点事做,如果能够自食其力,总比看人脸色要好得多。” 吴战的回答诙谐有趣,李斯听完忍不住附和微笑,可很快又联想到自己远从楚国来到秦国,本想着投奔吕不韦门下,可以一展自己胸中大志,却不曾想吕府内舍人门客众多,奇人异士也不少,自己则显得可有可无,渐渐被人非议排挤。 “唉,男儿不展凌云志,空负堂堂六尺躯啊,吴兄弟若果愿意,李某可以推荐你到丞相府做个舍人,只不知你有何过人之处?”李斯问道。 这时,小二送上来茶水和点心,道了声:“客官您慢用。”便转身离去。 李斯的目光从吴战脸上移到那几盘精致的点心上,便再也没有挪动过。 吴战忍不住心中讥笑:如果当吕不韦的舍人就落得你这样的境况,我看还是免了吧。 “先生不必客气,还请随意!”吴战起身帮李斯倒满一碗茶水,便招呼道。 李斯倒也不客气,忙伸出两只大手抓起几块点心就往嘴里塞,那样子像是饿了三五日的乞丐。 很快,几盘点心被李斯扫空,见吴战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忙将口中嚼碎的点心一股脑咽下,抬手整了整胡子上的碎屑,这才不好意思道:“这家茶舍的点心在咸阳城很有名,李某失态了……” “先生请喝茶!”吴战连忙又为李斯倒满一碗茶,劝道。 李斯这才端起茶碗,借助喝茶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听口音先生并非秦国人?”吴战看似随意问道。 “哦,李某来自楚国上蔡。”李斯回道。 “先生既是楚人,为何却要跑到秦国来甘当舍人?”吴战不解问道。 “哈哈……”李斯一声长笑,便捋着胡须道:“李某早些年在上蔡为郡小吏,后不甘如此平庸度日,便师从荀子学帝王之术,如今学成便想着一展抱负,名垂千秋。” “若先生心中确有真才实学,为何要舍楚国而事秦国?”吴战问道。 “哈哈哈哈……” 李斯又是一阵长笑,道:“李某早年随恩师游学天下,对列国有过深入研究,若论当今列国实力,想成就帝王霸业,舍秦国便无其他。” 谈到志向和理想,李斯顿时像换了个人似的,神灵活现。 “如此说来先生来到秦国,又拜入吕相门下,他日定可一展抱负,成就功名。”吴战恭维道。 却见李斯只是摇头叹息,半晌才道:“吕丞相如今贵为摄政大臣,权势滔天,门下能人异士不下三千,李某则是籍籍无名之辈罢了……” 吴战心道原来如此,旋又拱手道:“如此说来就算我归入吕府,也难逃和先生一样的命运啊。” 听闻此话,李斯击节赞道:“没想到吴兄弟小小年纪竟能如此睿智,李某佩服!” “不知吴兄弟有何本领或特长?” 吴战想了想,道:“我自幼随家父狩猎为生,会点拳脚功夫,也会骑射。” “如此甚好!”李斯笑道:“当今大争之世,正是像吴兄弟这般勇武之人大显身手的时候,如果吴兄弟愿意,我愿推举你去应征王宫禁卫。” 第15章 特殊身份 “什么?王宫禁卫?”吴战一声低呼,如果能加入王宫禁卫,自然离赵政就更近了,想要完成任务也就变得简单了。 “怎么?吴兄弟不愿意?”李斯见吴战反应剧烈,便问道。 “不是我不愿意。”吴战挠了挠头道:“王宫禁卫身份超然,岂是我这种山野小子可以担当的了……” “哎呀,吴兄弟难道不信李某吗?”李斯起身抓住吴战的手腕便要往外走,边走还边道:“走,我这就带你去应征!” “可是……” “没什么可是,李某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李斯拉着吴战很快便来到了宫门处,在一处卫所前停了下来,随即对着门口的守卫晃了一下写有‘丞相府’三个篆体字的腰牌,趾高气扬道:“我乃丞相府李斯,快快请你们卫士令出来。” 吴战见他表情夸张,一副作威作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丞相本人来了,便忍不住掩嘴偷笑。 没想到李斯这一招对门口的守卫确实管用,那守卫压根没有看清腰牌的内容,光听到“丞相府”三个字了,又见来人虽然衣着粗鄙却派头十足,便连忙转身朝内跑去。 “这些把门的都是狗眼看人低,只要你表现得让他们觉得自己惹不起,他们便会曲意逢迎,如果你表现得软弱可欺,那他们便连正眼看你一下都欠佳。”李斯压低声音解释道,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吴战则暗中对李斯竖起了大拇指。 不多时,一名身着黑甲红衣的精壮男子在守卫的陪伴下走了出来,远远地便拱手道:“原来是李先生到访,有失远迎。” “这位将军怎么称呼?”李斯拱手还礼道。 吴战闻言差点没当场跌倒,感情这家伙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跑到人家门前耀武扬威? “哦,在下冯希,便是此卫所的卫士令。”名叫冯希的卫士令躬身施礼,心里暗自猜测丞相府找自己究竟何事。 “冯希?哦,我记住了。”李斯斜睨了他一眼,旋又转身指着吴战道:“这位小兄弟叫吴战,是我远方亲戚,颇懂些拳脚,骑射功夫也不错,我想把他推荐给你做个王宫禁卫。” “这……”冯希上下打量了吴战几眼,见他虽然生得粗壮,但年纪偏小,最关键是来路不明,要知道,所有王宫禁卫都要求家世清白,在忠诚度方面决不能有任何差错。 见冯希有些为难,李斯故意提高声音道:“这点小事,难道还要我禀告吕相,让吕相亲自来找你说吗?” “末将不敢!”冯希闻言连忙解释道:“只是王宫禁卫的人选要求得能开两石弓,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负重疾跑100里,跑完后还能马上投入战斗……” 冯希见李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话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 冯希啊冯希,你怎么就是个死脑筋,我都亮明丞相府的招牌了,怎么你还这么不懂变通,难道一定要让我难堪吗?李斯心中气不可竭,随即脸色难堪地瞧向吴战。 却听吴战自信道:“这位将军所言极是,这样吧,将军随意挑两名禁卫出来与我比试一番,如果我输了便自行离去,绝不为难将军。” 此话一出,李斯忍不住道:“吴兄弟,你不需如此……” 那冯希倒是心中欢喜,暗道这个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如果一会他落败了,只能说明他能力不足,我也不用担心得罪了丞相府…… “这位吴兄弟快人快语,冯某喜欢,呵呵,如果吴兄弟能够胜得了两名禁卫,我便作主让你加入禁卫营!”冯希拍着胸脯保证道。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吴战与冯希击掌为誓,李斯唯有无奈摇头叹息,要知道这王宫禁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膀大腰圆,战力生猛,吴战此举可能会自取其辱…… 吴战拉着李斯往一旁走了几步,这才压低声音道:“先生尽管放心,对付两名禁卫我还是有信心的。” 见吴战如此自信,李斯也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于是便道:“吴兄弟有信心是好事,但这些王宫禁卫都不是易于之辈,还是小心为妙……” 吴战哪能听不出李斯话中之意,也不多做辩解,于是冲李斯笑了笑道:“先生就拭目以待吧。” 话毕便揉着手腕来到场中,对着一脸得色的冯希道:“将军,我准备好了!” 冯希心道:真是初生的牛犊子不怕虎呀。随即转身对着门口的两名禁卫扬了扬下巴,道:“你们两个就陪这位小兄弟玩玩,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吴兄弟!” 说到‘伤’字时他故意加重语气,言下之意便是好好教训这个小子,让他知难而退。 这两名禁卫年约二十五六,身高体壮,勇武过人,哪里能看得上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黄毛小子?于是一边捏的指骨啪啪作响,一边转动脖子朝吴战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谦让道:“黑兄,要不你上吧。” “还是周兄你上吧。”另一人谦让道。 吴战见这二人如此瞧不上自己,倒也不生气,随即对着两名禁卫勾了勾手,道:“你们一起上吧!” 两名禁卫见吴战如此狂妄,竟被气笑了,其中一人朝地上啐了一口,笑骂道:“小子狂妄,接招!” 话音未落,一只硕大的拳头已经奔着吴战面门而去,誓要将吴战一拳轰毙。 这一拳力道十足,来势凶猛,如果换做普通人,恐怕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但吴战不是普通人,在他眼中原本迅疾无比的一拳却仿佛慢动作一般,只见他轻轻侧身,让过对方拳头的同时,伸脚勾住对方的脚踝,略一用力,那人就这样朝前扑倒,跌出去五步远,摔了个狗啃泥。这一摔,庞大的身躯加上拳势的惯性,竟使他半天起不了身。 吴战则一脸轻松地抱臂在胸,不屑地瞧向另一名禁卫。 眼见自己的同伴瞬间被打倒,这名禁卫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个半大小子,旋即握紧双拳,一步步朝吴战逼去。 吴战嘴角上扬,竖起食指在胸前左右晃了晃,意思是你不行。 眼见那禁卫气急,吴战猛地标身上前,侧身滑步单手勾住禁卫的右脚,那名禁卫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觉身体离开地面,一声惊呼,竟被吴战原地掀起,顿时摔得七荤八素。 场上众人谁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半大小子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冯希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然而能当选王宫禁卫的人,也都不是易于之辈,被吴战轻松击倒后,场上二人自然也拉不下脸面,其中一人一声发喊,从地上爬起,顺势从后方抱住吴战,令他不能动弹。 另一人见有机可趁,忙纵身跃起,一脚朝吴战胸口踢去。 眼见对方的脚掌越来越近,吴战猛地伸手,单手接住对方的脚掌,另只胳膊曲肘猛击身后禁卫的侧肋,那名禁卫一声惨哼,抱紧吴战的双臂早已松开。 却见吴战顺势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猛转腰身,两名禁卫竟被他一左一右甩了出去。 两名禁卫连同身上的甲胄,加在一起不下三百斤,就这样被吴战犹如丢沙包一般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再也爬不起来了。 原本还一脸担心的李斯见吴战如此勇猛,忍不住拍手叫好,仿佛那两名禁卫是自己打败的一样。 冯希的脸色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拍了拍双手,吴战来到冯希面前,微微一笑拱手道:“冯将军,不知我何时可以入营?” 冯希见吴战一番激战后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由得在心中赞叹:这小子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如果归入我的手下,日后自然可以大大提升我营的实力…… “呵呵……” 冯希干笑道:“没想到吴兄弟身手如此高强,这般人才,我自然不敢怠慢,来人。” 一名禁卫应声上前。 “快带吴兄弟归营,此刻起吴兄弟便是我营中兄弟,任何人都不可怠慢!”冯希吩咐道。 这时李斯上前道:“那就有劳冯将军了,我回去也会禀明吕相,说冯将军慧眼识才!” 这话当然全是客套,但听在冯希耳中却异常舒畅。 “哎呀,那就有劳先生为我美言了!”冯希连忙拱手致谢道。 李斯于是拉着吴战走到一旁,赞叹道:“没想到吴兄弟身手如此厉害,李某佩服之至!” “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还未感谢先生引荐,这便权当谢礼,还请先生笑纳。”吴战说着掏出怀中钱袋塞给李斯道。 在他看来,既然自己已经归入了禁卫营,以后留着这些钱财自然没什么用处,反倒是李斯正是穷困潦倒之时,这些钱说不定可以帮助到他。 却见李斯脸色一变,神情不悦道:“我与吴兄弟一见如故,这点举手之劳如果吴兄弟也要如此这般,岂不是显得我李斯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先生误会了……” 吴战还欲解释,却听李斯道:“如果吴兄弟真心实意想要与我李斯结交,便不必如此世俗相待。” 见李斯不像是客套,吴战首次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对着李斯深施一礼,致歉道:“吴战冒昧,还请先生见谅!” “哈哈哈……” 李斯笑道:“今日能结交到吴兄弟这样的非凡人物,我李斯很是开心,期盼吴兄弟在这里能够如鱼得水,日后能成就一番功业。” 话毕竟负手在后,扬长而去。 没想到这李斯竟然如此有气节,吴战不由得点头暗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道:也希望你日后能够一飞冲天,得展凌云之志…… 第16章 王宫禁卫 秦王宫位于咸阳城正中央,四周宫墙高耸,箭楼林立,俨然一座超级防御堡垒。四座宫门分别以玄武、朱雀、白虎、青龙命名,分别对应北南西东四个方位,门前有宽直的御道连接城内各条街巷。 为加强王宫防卫,每座宫门左右都设有一个禁卫营,共八营,每营由卫士令统领,麾下王宫禁卫约为千人,主要负责王宫外围的防御和值守工作。八名卫士令由卫尉统领。 吴战归入的是左玄武营,卫士令名作冯希,资历深厚,背景超然,属于老氏族子弟,天生一副优越感。 在一名禁卫的带领下,吴战来到军中司马处,简单询问几句后,便为吴战办理完造名册发军牌等手续,然后又前往军需处领取个人的衣甲等物品,这才前往安排给自己的营帐。 “啧啧啧,这王宫禁卫待遇就是不一般,军帐又宽敞又明亮,而且四人一间,这比我之前住的丁字房可不知好了多少倍呢……”吴战望着军帐中的摆设暗赞道。 “吴兄弟,你就睡在这个床位吧。”那名禁卫帮着吴战铺好被褥客气道,他见识过吴战的身手,也知道吴战和丞相府有点关系,连他们卫士令都招惹不起的人,自己当然要更客气才对。 “感谢这位大哥!”吴战礼貌谢道。 “呵呵,以后你叫我耿三就是了,大哥我可担待不起……”耿三挠着头发干笑道。 “哦,你比我年长,叫你一声耿大哥你也不吃亏,哈哈,我叫吴战,以后还请耿大哥多多关照。”吴战将自己的物品放到床位上,拱手真诚道。 没想到这人竟如此谦逊知礼,耿三顿时对吴战有了好感,于是笑应道:“吴兄弟太客气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一定不会推辞。” “耿大哥这么说,我倒还真有个小忙需要你帮。”吴战盯着耿三正色道。 嘿,这小子还真不客气!我也真是嘴贱,说这话干嘛?耿三心中自责道,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吴兄弟有话请讲……”耿三毫无底气道。 吴战见他神色紧张,于是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刚才和姓黑的那两位大哥切磋,多有得罪,我也不知那两位大哥在哪住,伤得怎么样,所以想请耿大哥帮我慰问一番。”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心。耿三长出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啊,呵呵,没问题,这件事交给我了。” 吴战又从钱袋里摸出几枚铜子塞到耿三手中,道:“那就有劳耿大哥了,这点钱就当我请那两位大哥喝酒赔罪了。” 耿三掂了掂手中的铜子,有些感动道:“好,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言罢这才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吴战则心中暗笑:以后我在这里的日子还很长,如果不能和这些禁卫们出好关系,恐怕会惹来许多麻烦,而与他们关系亲近了,想要打探到一些消息自然也容易得多…… 经过几天的适应和学习,吴战很快便掌握了营中的规矩和作息规律,因为是防守王宫外围,左营负责白天防卫,右营负责晚上防卫,每过半月二营便倒班一次,各营每天一半值班,一半训练,训练内容和强度比起幽冥暗卫自然少了许多。 由于吴战身体素质好,各项训练都不在话下,再加上他有意增进与他人的关系,很快,他便成为左玄武营中的交际高手,谁和他都是称兄道弟,关系融洽。 这日值完白班闲来无事,吴战便与同寝兄弟几人相约去城中酒肆喝几杯,冯希对于这种事自然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们出去不惹事就好。 因为时间较晚,偌大个酒肆里只坐了不满两桌客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便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老二大着舌头含糊道:“你们可知先王为何突然殁了?哼哼,我有一位表哥在章台宫当差,据他说前天晚上庄襄王都还在宴会文武宾客,精神奕奕,可第二日就突然不行了……” “啪……”一只大手狠狠拍在老二的后脑勺上,老大竖起食指挡在嘴唇前道:“嘘……你小子喝点马尿就胡言乱语,你就不怕祸从口出?” 吴战原本正听得津津有味,见老大出面阻挠老二继续讲,不由得心中暗骂他多事。 这时老三醉眼朦胧道:“大哥的话虽然有理,可宫中如今流言四起,咱们自家兄弟在一起,有何不能说?谁又会把我们说过的话泄露出去?” 老大想想也是,吴战见状连忙又帮他倒满一碗酒劝道:“几位哥哥尽管放心,今日咱们说过的话绝不会传给第五个人知晓,小弟敬几位哥哥一碗。” 因为吴战年纪最小,所以在帐中排行老四。 几人这才纷纷举起酒碗,与吴战碰了碰后纷纷一饮而尽。 “刚才二哥说先王的事有些蹊跷,只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吴战沉声问道。 老二明显已经醉了七八分,听吴战闻询,便大着舌头道:“我告诉你也无妨……那是因为吕不韦暗中使人下药,先王是中毒而死的……” “嘶……”此话一出,几人一个个呆若木鸡,纷纷暗中抽冷。 “我听说先王是吕不韦从赵国救回来的,又是因为吕不韦相助才当上了秦王,先王也是因此将吕不韦封为文信侯,官至丞相,这说明他们二人只见关系融洽,吕不韦又因何要暗害先王呢?”老三头脑还算清晰。 “嘻嘻嘻……”老二指着老三讥笑道:“无知!吕不韦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能够当上秦王……” “够了!”老大一摔酒碗,起身喝道:“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将你绑了?” 谁都没有想到老大突然发作,老二还想说什么,竟趴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老三和吴战互相望了望,这才起身将老二架起,送回营中去了。 路上,吴战故意问道:“吕不韦的儿子如何能够当得上秦王?为何我就想不明白这其中原因?” 老二此时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老三接话道:“此事我也有所听闻,据说赵姬本为吕不韦的爱妾,吕不韦待赵姬受孕后,再将赵姬转增给先王,待到赵姬产下的孩子,便摇身一变成了先王的嫡子……” “不是吧?”吴战故作惊讶道,其实这些他来之前就已经听白起讲过。 “有何不是?”老三肯定道:“如今这孩子已经十三岁了,便是位居东宫的太子嬴政……” 如果此事属实,那么便只有吕不韦和赵姬二人知晓,欺瞒秦王冒充王室血脉,这任何一条都是死罪,他们二人隐瞒还来不及呢,又如何会将此机密传得世人皆知,可见必定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欲要对嬴政不利。 恰在此时,冯希双手掐腰站在营门口,见吴战二人搀扶着另一名禁卫归营,便怒不可遏道:“看看你们成了什么样子?几杯马尿就醉成呆鸟,如果这时候有敌人来袭该当如何?” 吴战嘿然笑道:“这里可是王城,如果有敌人攻到这里,那说明各地守军均已败亡,我们这点人手……” 见冯希脸色越来越阴沉,吴战又故意恭维道:“再说了,有我们如此神勇无敌的冯大将军在,什么敌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才敢来犯……”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吴战后面这句话拍得冯彻浑身舒坦,哪里还忍心责备这几名手下?于是冯彻挥了挥手道:“一群小猴子,赶紧滚回帐内睡觉去,不然给你们增加点宵夜,先给老子来个负重疾跑一百里!” 吴战与老三听闻,哪里还敢停留,忙一前一后抬起不省人事的老二,头也不回地朝营帐冲去。 夜深人静,吴战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合眼。 吕不韦把赵姬送给先王时,赵姬究竟有没有受孕?吕不韦与嬴政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嬴政究竟是不是先王的骨血?假如嬴政不是先王子嗣,我的任务是否还要继续…… 无数问题不断在脑海里涌现,却没有人能够给他解答,这令吴战异常痛苦。 看来要想知道真相,必须得想办法进入王宫,找到嬴政和赵姬才行。吴战暗自下决定道。 可是如何才能进入王宫,又如何才能见着嬴政,如何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这又再次令吴战陷入迷茫。 望着窗外那轮残月,吴战不禁在想,如果此时清儿在我身旁,这些困惑他一定能帮我解答,就算不能帮我解答,起码也能当作一个倾诉对象,听我将心中所想全数吐露给她,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所有的秘密都只能一个人埋藏在心里。或许,这便是幽冥暗卫最大的困苦吧…… 清儿,如今的你又身在何方?有没有危险?是不是也在望着那轮残月在想我? 渐渐地,那轮残月竟然变成了清儿的模样,只见她正冲着自己点头微笑,吴战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嘴角挂着一抹残笑进入了梦乡,在那里,或许可以见到自己挂念的那个人…… 第17章 形势危急 或许是因为思念,亦或许是因为不胜酒力,这一觉吴战睡得很香,等他醒来时,早已过了辰时三刻。 “好在我今天不当值……”吴战坐在床边揉着生疼的脑袋自语道,随即抬头往其他几人望去,只见老二和老三依旧睡得沉稳,老大却似乎一夜未归,床铺上没有睡过的痕迹。 “嘶……老大一夜未归,会去哪里呢?”吴战随即起身想要过去一探究竟,忽然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吴战顿时恢复了神志,立时进入戒备状态。 挥袖掩鼻朝老二走去,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不用看都知道他早已毙命,脖颈处一道恐怖的刀口是致命伤,鲜血顺着破口处流出体外,此时早已变得凝固发黑。 又往老三望去,只见他与老二一样的死相,早已没了呼吸。 吴战忍不住一阵眩晕,正在他不知所措时,原本低垂的帐帘被人揭开,冯希带领一队禁卫闯了进来。 环视一圈帐内情况后,冯希“苍啷”一声拔出腰间配剑,指着吴战喝道:“大胆吴战,你竟敢在我营中行凶杀害同僚,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吴战闻言错愕当场,连忙解释道:“将军你误会了,他们俩不是我杀的……” “住口!”冯希断喝道:“来人,给我将吴战拿下交由监军审查。” “嗨!”两名禁卫领命上前,一左一右将吴战擒住。 吴战还欲辩解,冯希竟丝毫不为所动。 “把他给我带下去!”冯希一抬手臂头也不回道。 就这样,吴战被莫名其妙地丢进了军中大牢,上一刻还是王宫禁卫的他顷刻间变成了阶下囚。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吴战就着昏暗的油灯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却深感迷茫,究竟是谁杀害了老二和老三?老大为何彻夜未归?如今是死是活?凶手是如何潜入军帐行凶后却不被人发现的?为何凶手没有杀我…… 无数问题在吴战脑海中翻涌,最后形成了一道深渊,将他深深地吞噬在其中。 午夜时分,一阵微乎其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最后停在了吴战所在的牢房门外。 “咔嚓……” 钥匙插入铜锁中的声音如雷炸响,吴战早已翻身坐起,摆出一副迎敌姿态。 “咯吱!” 厚重的牢门应声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吴战面前。 “师傅?”吴战一声低呼道。 来人正是军侯东方云,只见他恍身走到吴战面前,沉声道:“刚到咸阳才几天就被关入大牢,你可真行!” 吴战闻言只觉双颊滚烫,随即不好意思道:“与我同帐的两名禁卫被人杀害,而我成了唯一的怀疑对象……” “那两个禁卫是被隐藏在左玄武营的暗卫所杀的。”东方云平静道。 吴战闻言心下暗惊,没想到除了自己竟然还有幽冥暗卫隐藏在禁卫中。 “可是他为何要杀害同僚?”吴战疑惑问道。 “哼哼,同僚?当他们传播关于太子身世谣言的时候便注定了他们该死,这样的人领着朝廷的俸禄却肆意传播危害王权的谣言,你还认为他们是你的同僚?”东方云转身背对着吴战道。 吴战心中一种深深的恐惧传遍周身,难道昨夜自己几人喝酒说话的内容早都被幽冥暗卫所掌握?如果当时自己也有说错一句话,那么会不会落得与其他两人一样的下场? 恐惧之余,吴战忍不住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身边的情况,当时他们四人围坐一桌,身边并无其他人…… “老大!”吴战猛然醒悟道:“难不成老大便是……” 东方云却不置可否,只听他道:“我想知道接下来你想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个……”吴战不由得沉吟起来,道:“原本我想着先混入禁卫营,然后再想办法进入王宫与太子取得联系,如果他还念旧情,应该会与我相认……” 可如今自己身陷牢狱,这个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 东方云转过身来,盯上吴战的目光,道:“你的计划很好,但时效性太差,按照你的计划何年何月才能进入王宫?如今关于太子身世的谣言四起,庄襄王尚未安葬,各种势力蠢蠢欲动,可以说太子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师傅的意思是……”吴战疑惑问道。 “我会安排你即刻进宫,给你创造与太子相认的机会,我要你从此以后无时无刻都要陪伴在太子身边。”东方云肯定道。 “可是每日负责保护太子的御林军众多,增加我一个人能发挥什么作用?”吴战忍不住问道。 东方云身手搭在吴战肩膀上,肯定道:“因为我只相信你一人!” 见吴战依旧似懂非懂,东方云继续道:“不要忘了,我们可以安排幽冥暗卫混入禁卫营,难道敌人就不能安排人混入御林军吗?” “徒儿明白了!”吴战这才清楚了师傅的用意,随即拱手道。 “宫廷之中各种势力盘综复杂,危机时时处处存在,我要你保护好太子的同时,也要你保护好自己的安危,你明白吗?”东方云叮嘱道。 在他看来,吴战虽然各项条件都不错,但毕竟也只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让他肩负如此沉重使命,面对各种危险的敌人,这的确有些让人担忧。 “放心吧师傅,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吴战感受到心中暖流激荡。 见吴战如此懂事,东方云这才心中释然,于是使劲捏了捏吴战的肩膀,道:“收拾东西跟我走。” “师傅,这里可是军中监牢,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吴战疑惑道。 “那你以为呢?难不成还要我招人抬你出去?”东方云说罢便率先朝牢外走去,吴战见状连忙紧随其身后。 跨过牢门,吴战跟在东方云身后朝外走去,却见整个大牢内竟空无一人,不知看守和在押的囚犯都去了哪里? 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监牢,东方云忽然停下了脚步,害得吴战差点没撞上他的后背。 “师傅,有情况?”吴战探头朝四周张望道。 “从这一刻起,左玄武营禁卫吴战畏罪潜逃,并且用油灯点燃了军牢,最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东方云幽幽说道,竟然给吴战设定了剧本。 “那我岂不是成了在逃犯?”吴战忍不住抗议道。 “是又如何?从这刻起你将生活在黑暗里,成为太子嬴政的影子。”东方云说着一抬手臂,二人身后的监牢瞬间火光四起,被隐藏在暗中的手下点燃了。 吴战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心中暗道:师傅可真是神通广大,竟然就这么把我从监牢里给捞了出来,而且还一把火毁灭一切痕迹,厉害厉害。 于是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朝王宫走去,走出老远才听到身后有人敲着铜锣撕心裂肺地喊道:“走火了走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王宫巍峨的宫墙在望,只见墙头墙外站满了守军,是不是还有一对对举着火把的禁卫在来回巡逻。 “师傅,你该不会就这么领着我入宫吧……”吴战望着王宫森严的防守道。 “当然不会!”东方云倒也坦然,只见他探手从背上取下一个小包袱丢给吴战道:“这是一套太监的衣服,你先换上。” 太监?吴战打开包袱取出衣物抖了抖道:“师傅让我扮太监混进去?” “就凭你这榆木脑袋,还没到宫门口恐怕就露馅了!”东方云继续打击他道:“先换上衣服再说。” 吴战无奈,只得将原来穿着的衣甲脱下,再换上一旁的太监服,只觉浑身别扭难受。 东方云则收起吴战换下来的衣物,包入包袱重新背在背上,这才上下打量吴战一眼,没来由道:“嗯,原来你穿着太监服也很合身嘛……” 吴战则还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东方云随后领着吴战来到一处密林间,在吴战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搬开一块巨石,露出一只漆黑的洞口。 “但凡王公贵胄的府邸都会有密道逃生,王宫也不例外。”东方云指着洞口道:“从这里进去你便会进入王宫,至于出口是哪里,我也不知道,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什么?”吴战惊慌道:“师傅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进去?” “那你以为呢?”东方云抱臂在胸坦然道。 “可是……”没有东方云在身旁,吴战不免有些心虚:“可是我进去后如何才能找到太子?万一我不小心被宫内的守卫抓住该怎么办……” 东方云见吴战如此心虚,不免心中好笑,只见他脸色一正,抬起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如果你如此不中用,便当我东方云没收过你这样的徒弟吧。” “师傅,你未免也太狠心了吧。”吴战不满道。 “还敢多嘴小心我踹你进去。”东方云的声音有些冰冷。 吴战无奈,只好弯腰钻进洞口,朝着眼前那个黑不见底的密道摸索而去。 东方云则将原先的巨石挪回原位,这才拍了拍手自语道:“战儿,前方的路还很漫长,路上充满了荆棘和危险,为师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路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第18章 王宫大院 在绝对的黑暗中,吴战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摸索,好在他以前常年居于地下基地,双目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甚至在黑暗中他也可以看清许多事物。 摊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师傅,我也真算幸运的。吴战边走边在心中自嘲道。 约莫前行了大半个时辰,吴战终于感觉到前方有光线传来,提鼻深嗅,竟隐隐有潮气扑面。 于是连忙疾行几步,吴战终于走到了密道尽头。 只见这密道原来开在一座水井的井壁半腰上,往下是漆黑色的井水,往上是敞开着的井口,一轮残月正悬挂在井口的天空上,颇有一种坐井观天的感觉。 “建造此密道的人一定是个天才,谁会想到这水井下竟隐藏着密道的入口。”吴战伸手抓住垂在中间的井绳,随即手脚并用,无声无息地朝井口攀去。 越接近井口,吴战就越紧张,这里毕竟是王宫,防守严密,高手众多,搞不好自己一会刚一露头,便有数把刀枪架在自己脑袋上,而他越是这么想,内心深处则越紧张…… 但这些年的训练,早已将吴战打造成一个不畏艰辛不惧困难的铮铮男子汉,为了任务,就算面对刀山火海他也一样要去闯一闯。 闭目静听井外动静,半晌,吴战方才慢慢探出头朝井外查看,只见这水井正位于一处假山后,位置隐秘不易察觉。 腰眼用力,吴战无声无息地翻出井口,只见他瞬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像一般。 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吴战这才慢慢起身,朝着远处悄悄摸去。 原来这里正是一处花园,借着月色可以看到花园处处木秀花繁,怪石假山,好在这里防守薄弱,凭着经验,吴战可以轻易发现几处全副武装的岗哨。 吴战转悠了几圈,忍不住心中暗叹:这花园究竟是什么地方?太子的宫殿究竟在何处?我接下来究竟该走哪个方向…… 就在吴战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时,突然感觉有硬物抵在自己腰间,不待他反应,只听身后有声音传来:“不许回头!” 难道是敌人?此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后,必定身手过人,起码比我厉害……吴战心中暗叹,看来这次又搞砸了。 “往东前行三百步便是太子居住的东宫!记住,你是太子的內侍小六子。”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吴战等候片刻,便忍不住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身后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吴战这才慢慢转过头去,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再往腰间望去,原来抵在自己腰间的硬物,竟是一根枯枝。 看来又是师傅让手下人暗中在帮助自己,只不知这王宫大院内还有多少自己人…… 经此一事,吴战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朝着东边一点点摸去。 “小六子,怎么听起来像是骂人呢?”吴战嘟囔道。 恰在此时,一队御林军举着火把巡逻而至,吴战这时候想躲避已然来不及,于是只能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与迎面而来的御林军碰了个正着。 眼见御林军与吴战就要擦身而过,吴战悬着的一颗心刚要落下,却听领队的小队长喝道:“站住!你是何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完了,这下要遭。吴战忍不住在心中暗叹,突然想起李斯上次说过的话,随即挺胸凸肚,学着李斯的样子作威作福道:“大胆奴才竟然连我都不认识了?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那兵头见吴战年纪虽小,派头却不小,但能混成御林军中的小队长,身手和见识自然强于普通士兵,于是连忙上前和蔼可亲道:“请恕小的我眼拙。” 看来这招果然管用!吴战旋即老神在在道:“我乃东宫內侍,太子让我出来帮他抓蛐蛐,你们刚才猛地叫住我,让我一紧张竟把到手的蛐蛐给弄丢了,你们可知罪!” 吴战的表现还真把小队长给唬住了,于是连忙吩咐手下兵士原地查找,无论如何也要把吴战弄丢的蛐蛐找回来,不然自己这次可是要倒大霉了。 “快快快,你们都给我去找蛐蛐,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蛐蛐找到。”小队长都快带哭腔了。 吴战见状忍不住暗中偷笑,看来对付这些人,李斯的办法果然能发挥如此奇效。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小队长哭丧着脸来到吴战面前,告罪道:“大人,您看这天都快亮了,您的宝贝蛐蛐还是找不见,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的这一会吧……” “那可不成,我放过你太子岂能饶过我?”吴战一把拉住小队长的手腕,严肃道:“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见太子,把问题说清楚了才行。” “这……这……” 小队长‘这’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理由来。 吴战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把抓住小队长的手腕,厉声道:“走吧!” 那小队长眼见吴战不像是开玩笑,便哭丧着脸苦苦哀求道:“还请大人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靠我养活呢……” 吴战强自忍着笑,安慰他道:“只要你跟我去见太子,我保你无恙。” “当真?”小队长质疑道。 “当真!”吴战肯定道。 于是,吴战便在小队长的陪(逼)同(迫)下,径直来到东宫,有小队长带路,一路上侍卫林立,竟无人上前查问。 此时东方已经破晓,天地间进入了那种似暗非暗的朦胧地带。 东宫书房,已然灯火如炬,不时传出朗朗读书声。 谁能想到,年仅十三岁的太子嬴政,这么早便已经起身勤读,如此勤勉,恐怕没有几人能比得上。 吴战二人终于在书房门外被一名年长太监给拦住了,老太监操着公鸭嗓,尖声利气道:“你们是何人?未经召唤竟敢来打扰太子读书?” 那小队长此时早已魂飞天外,老太监说了些什么,他竟没听见。倒是吴战洒然一笑,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六子来见太子,是为了归还太子遗失的一件珍贵物品。” 话毕,吴战伸手入怀,扯下挂在脖间的那块玉佩,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台阶上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年约五旬,常年陪伴在王亲身畔,其见识眼光自然比其他人要强很多。 捏起那枚龙形玉佩仔细打量,只见这玉佩玉质上等,造型古朴,一看便是非凡之物。老太监又抬眼望向吴战,见此人年纪轻轻却气质不凡,见到如此阵仗竟也处置坦然,此人也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你们先在着候着,我进去禀报。”老太监握紧玉佩转身进入书房。 片刻功夫,书房里的读书时停了下来,又过了片刻,书房的木门应声开启,那名老太监神情肃穆地走了出来,先是凝视吴战片刻,这才指着吴战细声道:“太子让你进去。” 看来自己这招押对了,嬴政果然还没有忘记自己。 吴战于是抬步上前,经过老太监时,只听那老太监轻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是你最好规矩一点,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呵呵,你多虑了!”吴战笑着转身,对不远处的小队长道:“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我真的可以走了?”小队长仍旧一脸难以置信问道。 吴战笑着点了点头,那小队长这才如释重负地转身朝外跑去,他感觉自己每多停留一刻,便有种恐惧到窒息的感觉。 两名內侍推开书房大门,吴战昂首走了进去。 宽敞又明亮的书房内,嬴政身着黑色华服端坐在案几后,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走进来的吴战。 嬴政一侧立着一名身着长袍的儒者,想必便是教导太子读书的先生,另一侧则立着一名披甲男子,此人年约十八,生得鼻直口方,一身阳刚之气,想必是贴身保护嬴政安危的心腹。 吴战自从跨进书房,眼睛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嬴政。 三年不见,他长高了许多,略带稚气的面庞有着同龄人难有的气质和风采,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皓目精光闪烁,似乎可以望穿人心。 “见过太子!”吴战拱手施礼道。 嬴政嘴角上扬,一种王者之气油然而生,只听他对着身旁的一文一武说道:“两位先退下吧,我有事要与他商谈。” “太子,凡事讲求轻重缓急,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读书学习更为重要,还望太子不要虚度光阴,将每日里最宝贵的时光给浪费了!”儒者进言道,语气中满是关怀和训勉。 “先生多虑了,我就和他说几句话,不会占用太久时间的。”嬴政竟毫无责备之意,语气中满是尊敬和受教。 那名年轻武士拱手道:“末将奉命贴身保护太子安危,请恕末将不能领命。” “蒙毅将军请放心,我这里足够安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嬴政笑嘻嘻道。 儒者和蒙毅还欲谏言,却见嬴政虽然嘴角仍挂着残笑,眼神却突然转冷,一种迫人的气势油然而生,使人望而生畏。 “我等遵命!”儒者和蒙毅这才纷纷施礼告退,留下嬴政与吴战独处。 第19章 太子嬴政 嬴政离座上前,一把拉起吴战的手,激动道:“小哥哥,那晚一别,我事后着人返回吴家坳去找你却不可得,这几年你都去了哪里?” 这一刻的嬴政,脱去了往日里挂在脸上的假面具,流露出了隐藏在心底的真诚和稚气。 吴战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未来王者,不由得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和他的母亲,爹和娘就不会惨死在赵国刺客手中,我们一家或许仍旧过着幸福的生活…… “几年不见你长高了许多。”想起逝去的爹娘,吴战眼泛泪光道。 小嬴政似乎从吴战脸上读懂了什么,只见他眼中寒芒一闪,咬牙恨道:“有朝一日我若为秦王,必定要发兵灭掉赵国,为你的爹娘报仇,为我娘报仇!” 从他的身上,吴战明显能够感受到一种王霸之气,虽然此时的嬴政才刚十三岁。 “对了,这几年你究竟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嬴政拉着吴战坐回案几旁,这才注意到吴战身着太监服,忍不住掩嘴惊呼道:“难道你入宫当了太监了?” 吴战顿觉脑袋上拉下三条黑线,连忙解释道:“这身衣服是我弄来的,我装扮成太监就是要入宫来见你。” “哦,原来是这样。”嬴政长吁口气,道:“我娘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吴战的心再次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忙转移话题道:“你和你娘回到王宫过得可好?我听说你父王去世了……” 小嬴政的双目立时变得通红,只听他道:“我和娘亲回宫后,自然受到父王的宠爱,原本我们过得很幸福,可父王前些日子却突发恶疾……” 唉,恐怕真相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你的父王可能并非突发恶疾,而是遭人毒手。这话吴战只是心中想想,却不敢说出口。 “小哥哥,你这次来找我就不要走了,我和我娘会好好报答你的。”嬴政真诚道。 “我这次来就是要常伴你左右,成为你的影子,时时刻刻保护你的安全的。”吴战望着嬴政的目光坚定道。 “那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去请母后,让她也高兴高兴……”嬴政闻言原地跳起,作势就要叫人。 “不可!”吴战起身阻断道:“我的到来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母后。” 嬴政闻言不解道:“这是为何?” “我这次其实是奉命来暗中保护你的,因为有人欲要对你不利。”吴战解释道。 “奉命?奉谁的命?”嬴政问道。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请相信我一定不会害你。”吴战肯定道。 嬴政见他不愿回答奉谁之命,便也不强求,只听他道:“那你总该告诉我谁要对我不利吧?” “对你不利的人可能来自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最近宫外谣言四起,说你并非先王骨肉,而是……”说到这里,吴战有些难以启齿。 嬴政双目一寒,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听他道:“小哥哥但说无妨,不必有任何顾忌。” “造谣者说你其实是吕不韦的儿子……”吴战低声道。 “哈哈哈……”嬴政闻言大笑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种谣言也能造得出来?谁又会相信如此荒谬的谣言?” 吴战心道:恐怕相信这种说法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等到嬴政笑够了,这才双目寒光电射道:“胆敢败坏父王和母后的名节,玷污我的身份,若让我知道是谁在造谣,定要将他五马分尸!将他的家人统统处斩以谢我心头之恨……” 嬴政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吴战不敢继续往下想。 “吕相待你如何?”吴战问道。 “你是说吕不韦?”嬴政恢复神态,语气冰冷道:“他自从担任相国以来,事事处处都彰显自己的能耐和功绩,仿佛我秦国的江山都是他打下的,听说他还广招门客,搜罗天下能人异士,出行饮食直追君王,现在六国只知秦国有吕不韦,不知秦国有秦君,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看来这吕不韦的确够嚣张的,李斯归入他的门下作舍人,实在是不智,吴战心中暗道。 “他日我若为王,定要他好看!”嬴政一甩衣袖道。 吴战想起白起交代给他的话,便连忙道:“现如今你能倚靠的只有吕不韦,起码在你亲政掌权之前,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又是为何?”嬴政不解问道。 “因为吕不韦自己也认为你是他的儿子,保你并让你登上王位,便相当于他吕氏取代赢氏拥有秦国江山。”吴战复述白起的话道。 嬴政难以置信地望着吴战,依旧不解道:“如今我已经是秦国太子,等到父王下葬后,我便理所应当继承王位,为何还要倚靠吕不韦?” 吴战凭借白起传授给他的信息,加上自己的揣测和分析,渐渐已经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听他道:“如今外面谣言四起,散播谣言的人就是为了让世人怀疑你的身世,一旦世人怀疑开了,便会想办法打消自己的疑虑,比如此刻便有很多秦国氏族想要拥立你的弟弟成蟜取代你的太子之位。” “一群乱臣贼子!待我登上王位一定要找这群人算账。”嬴政忍不住咒骂道。 “所以如今原本支持你的老氏族为了维护王室血统,已经有一部分人倒向了成蟜,接下来必定会有一系列对你不利的手段,比如败坏你的名声甚至暗中行刺等等,而你如今能够倚靠的,却只有吕不韦。”吴战解释道。 嬴政只觉深深的无力感,他凝望着吴战,由衷道:“我能倚靠的不光只有吕不韦,还有母后和你。” 吴战伸手拍上嬴政的肩膀,感动道:“你说的对,如今拥护你的人也还有很多,只要你以后能够继承先王遗志,勤政爱民,结束这几百年的乱世纷争,全天下的人都会拥护你的。” 吴战的话,犹如一颗火种,顿时点燃了嬴政心底的熊熊烈火。 “我可以吗?”嬴政喃喃道。 “你当然可以!”吴战肯定道。 这一刻,两个身世一样多难的孩子的心紧紧地融合在一起,他们彼此信任彼此支持,成了真身和影子般的存在,谁也离不开谁,一起面对艰难困阻,一起开创未来。 “那我日后该如何妥善安排你?”嬴政问道。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影子,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至于什么职务身份,你看着安排就行。” “这样啊……”嬴政一阵沉吟,半开玩笑道:“小哥哥你既然扮成了太监,我看就让你做我的贴身內侍吧。” 不提‘太监’两个字还好,一提起来吴战只觉得浑身难受,恨不能马上将这身太监服脱下来扔掉。 见吴战脸色难看,嬴政随即收起玩笑,一本正经道:“既然要作我的影子,我便将你安排到暗处,影子嘛,当然不能随便视人!” “这还差不多!”吴战终于暗松口气,只要不让自己扮太监,其他什么都行。 “太子以后不必小哥哥小哥哥的唤我,叫我吴战即可,此刻起我会隐藏在暗处,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吴战语道。 嬴政揉着下巴上下打量吴战一圈后,道:“你有本事混进王宫,但要在这侍卫、宫人众多的环境中做到不为人知,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见吴战若有所思,嬴政一拍手掌,大声唤道:“王公公何在?” 书房大门被人推开,刚才那名老太监应声而入,只见他躬身施礼,恭敬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嬴政背起双手,凑到王公公耳边密语几句,这老太监朝吴战望了望,最后点了点头领命退下。 “你跟他说了什么?”吴战好奇问道。 “王公公是父王亲自安排在我身边,负责我的饮食起居的主管太监,忠心无二,我刚让他想办法给你打掩护,让你既能时刻陪伴在我左右,又不被别人察觉。”嬴政轻快道。 吴战不得不为他的安排暗中喝彩,赞叹他年纪轻轻却虑事周详。 “我还要为你引荐一个人。”嬴政说着再拍手掌,唤道:“蒙毅何在?” 蒙毅应声推门入内,单膝跪倒在嬴政身前施礼道:“太子殿下请吩咐。” 嬴政上前,亲自将蒙毅从地上扶起,为吴战介绍道:“蒙毅乃是蒙武将军的次子,堂堂将门之后,其兄长蒙恬如今正随着蒙骜蒙武将军驻守函谷关,保我大秦边陲平安。” “来,蒙毅将军,这位乃是……”嬴政正欲为蒙毅介绍吴战,却被吴战出言打断,只听他客气道:“蒙毅将军出身将门,在下佩服。” 吴战的语气冰冷,眼神更是冰冷,给人一种深深的戒备感。 蒙毅则死死盯着吴战的双眸,眼神中充满戒备和敌意。 嬴政站在二人中间有些尴尬,沉吟良久才出言道:“你莫不是对蒙毅有何误会?” 吴战冷声道:“我之前并不认识蒙毅将军,只是耳闻蒙毅将军的爷爷蒙骜将军乃是吕相国的忠实信徒……”言下之意,蒙毅有可能是吕不韦派来监视嬴政的。 蒙毅听到有人说自己的爷爷蒙骜,立时色变就要发难,却被嬴政伸手阻难:“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蒙骜将军的确是吕相一手提拔起来的,但蒙家对我大秦的忠诚度却毋庸置疑,蒙毅入宫伴我左右一开始的确是吕相的主意,可如今蒙毅只忠于我一人,这点你大可放心。” 对于嬴政的话,吴战持怀疑态度,毕竟如今的他还只是个只有十三岁左右的孩子,如何能够洞察人心明辨忠奸? 却见蒙毅猛地跪倒在地,抬手发誓道:“我蒙毅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只忠于太子殿下一人,如有二心宁愿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第20章 秦相跋扈 “倒是你,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死太监,来路不正,藏头露尾,还想要在太子殿下面前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说,你究竟意欲何为?”蒙毅指着吴战喝问道。 吴战闻言不由得怒火中烧,竟敢骂我是死太监,啊呀呀,气死我也。就在吴战准备上前与蒙毅一较长短时,嬴政横栏在二人中间,目光阴沉的吓人。 “两位都是我信任的人,何至于此?”嬴政转头望向蒙毅轻喝道:“还不退下!” 蒙毅虽有不甘,却闻令退下。 嬴政又转向吴战,语重心长道:“自从我回宫以来,蒙毅便与我形影不离,时时刻刻保护我的安危,绝无二心。至于蒙老将军与吕不韦的关系,我自然清楚,这点你大可放心。” 吴战闻言虽然仍有疑虑也只好暂时作罢,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吕相求见太子殿下!” 几人闻言立时色变,吴战一个闪身早已藏匿在一旁的屏风之后。 嬴政和蒙毅见他身法如此迅捷,不由得都是心中一惊。 不待嬴政回应,书房门早已被人从外推开。 “哈哈哈哈……” 一声长笑,吕不韦高大的身影已经闯了进来,只见他龙行虎步走到嬴政身前,这才稍一躬身,施礼道:“见到太子如此勤勉用工,吕某实在老怀大慰啊。” 这话在嬴政听来尤为刺耳,我堂堂大秦太子是否用功,跟你姓吕的有何关系?你还老怀大慰?但有想到吴战刚才的话,嬴政只好将怒气隐藏在心里,这才神色一缓道:“吕相这么早便入宫,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呵呵……”吕不韦尴尬笑道:“我昨夜与王后商议先王葬礼一事,商议了整整一夜,正准备离宫正好路过太子这里,便进来向太子问安。” 吕不韦的话,吴战自然听得清楚,看来这吕老贼已经把王宫当成自己家了,彻夜盘桓在后宫,如今又未经通传便闯进太子宫殿,实在是跋扈之至。 嬴政目光一寒,旋即又变得柔和,道:“吕相有心了,如果吕相没有其他事,我要读书了。” “哦,我们已经商议停当,三日后举行先王葬礼,葬礼后两日,便是你的登基大典,太子要早做好准备才是。”对于嬴政的冰冷,吕不韦到不以为意。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得等先王葬礼结束,我需守孝一年后才能登基吗?”嬴政疑问道。 吕不韦捋须点头道:“正常情况是这样,但如今是非常时期,一切都不应该遵循旧礼,要因时因地制宜才是。”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父亲对儿子的教诲,嬴政只觉恨意飙升。 “吕某搜罗天下奇人异事著书,书中包罗万象,上至帝王之术,下至农耕之法都有涉及,他日等到书成,便将此书先给太子,太子日后一书在手便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必定能成为千古一帝的。”吕不韦得意道,仿佛秦王日后的成就都要归功于他。 嬴政不以为意,如果放在以前,他只会认为吕不韦好大喜功飞扬跋扈,如今想起吴战带来的关于自己身世的谣言,想起自己的父亲嬴异人,如今仍停柩于太庙,尸骨未寒,不由得心中泛起恨意,只听他道:“我想去看看父王……” 吕不韦闻言,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太子当下应以学业为主,过几日先王葬礼,那时候你自然就能见着了。”言毕,吕不韦一甩衣袖,便头也不会地朝外走去。 望着吕不韦离去的背影,嬴政对着一旁的蒙毅低声道:“最近你可有听到什么关于我的风言风语?” 蒙毅闻言,忙跪倒在地,拱手道:“略有耳闻,但那都是些谣言秽语,太子不必当真……” “你先下去吧。”嬴政失魂落魄道。 “殿下……”蒙毅本想出言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见他如此年纪却要承担这么多,不由得心中满是怜惜。 “末将告退!”蒙毅拱手施礼后朝门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又不自主地朝屏风望去,似乎对于吴战还是不放心。 待蒙毅走后,吴战自屏风后缓缓行出。 “你都听到了?”嬴政明知故问道。 “听到了,看来吕不韦真的把你当成他的孩子了。”吴战回道。 “可恶至极!”嬴政一把扔掉手中竹简,咬牙骂道。 “你无需如此,既然吕不韦这么认为,你正好可以利用他来打压那些心怀不轨的势力,从而维护你的正统地位。”吴战建言道。 “可万一我真的不是……”嬴政毕竟是小孩子,竟然有些不自信起来。 这个问题吴战也有想过,他也曾询问过白起,白起却非常肯定地说过,嬴政绝对是先王血脉,与吕不韦绝对没有半分关系。吴战问他为何如此肯定,白起则是笑而不语。 “你与吕不韦绝对没有半分关系!”吴战自然相信白起说过的话,于是也肯定道。 “何以见得?”嬴政抬头望向吴战,他现在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 吴战略加犹豫,这才笑道:“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吕不韦顶多只能位居人臣或者成为一代巨贾,他的儿子最多也只能继承他的衣钵,而你天生王者之相,又怎会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听起来既有趣有有理,嬴政闻言会心一笑,道:“我喜欢听你讲话。” 吴战拍了拍嬴政的肩膀,旋即转身朝屏风后走去。 “你去哪?”嬴政问道。 “当然是去多找几个能藏身的地方,不然万一被人发现了多不好。”吴战头也不回道。 嬴政望着吴战的身影,心中充满感动,他的父母为了救我而死,如今他又主动前来保护我,我嬴政有生之年定不会辜负你们一家…… 吕不韦从东宫出来,怒气冲冲地钻入等候自己的马车,在一众侍卫随从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朝着丞相府驶去。 马车厢内,一名尖嘴猴腮文士装扮的中年男子正襟坐在吕不韦对面,此人前额凸起,双目有神,两颗龅齿漏于唇外,一看便是智计过人的人,他见吕不韦面色不善,便也识趣地沉默不语。 “那个贱人必定没有告诉政儿事实真相,不然,政儿怎会对我如此冷淡,甚至还充满敌意?”吕不韦突然低声咆哮道。 对面文士自然知道他所说的‘贱人’指的是王后赵姬,此事关系重大,他一个外人自然不敢随便插嘴。 “莫图先生快快给我献计。”吕不韦望向对面文士急声问道,可见此人的智计对吕不韦而言的重要性。 莫图先是捻着唇边几缕鼠须,眼珠转了几转,这才龇牙笑道:“相爷不需为此事着急,为今之计我们首要解决掉阳泉君那帮欲要拥立成蟜的老顽固,待到政太子顺利登基为秦王,那时候我们再找个机会让他与相爷相认,这以后秦国的江山不就姓吕了吗?” “嗯,此言有理!”吕不韦对这位自己的首席智囊的话深以为然,想到阳泉君几人欲要拥立成蟜之事,登时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而已,看我日后如何处置这些贼子。” “打探清楚他们的行动计划了吗?”吕不韦盯着莫图问道。 “打探清楚了,阳泉君近些时日安排手下在咸阳城内到处散播谣言,说政太子其实是吕相和赵姬所生,并非庄襄王的骨血……” 莫图说着偷眼望了吕不韦一眼,见他并未有何反应,这才继续道:“同时,他又暗中纠集门客杀手,欲要在先王下葬途中行刺政太子,好让成蟜顺利继位。” “哼,先是造谣令众人怀疑政儿的正统身份,再密谋行刺从而理所应当地拥立成蟜继位,阳泉君也真是用心了。”吕不韦出言嘲讽道。 “如此说来先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吕不韦笑问道。 莫图咧嘴笑道:“我已经暗中布置人手,将阳泉君用来行刺的人全数监控了起来,到时候只要他们一举事,我们便能瞬间将他们尽数剿杀!” 见吕不韦闭目点头,莫图谄媚道:“当然,这一切都是相爷运筹帷幄指挥有方!” “哈哈哈……” 吕不韦仰头大笑道:“有先生为我出谋划策,何愁大事不成?一切就有劳先生安排,待日后政儿为王,我定要好好酬谢先生。” 莫图闻言连忙跪地致谢:“能为吕相效犬马之劳乃是我莫图三生修来的福气,如今我跟着吕相要雨得雨要风得风,早已不敢再奢求什么,只想着如何能更好地为吕相分忧……” 对于莫图的回复,吕不韦很是满意,于是亲自将他从地上扶起,又大力捏了捏莫图瘦俏的肩膀,别有深意道:“前几日送给先生的那名燕女滋味如何?” 莫图闻言一脸沉醉,猥琐道:“自然是回味无穷,莫某还未来得及感谢吕相恩赐!” “哈哈哈,喜欢就好,燕人如今国事衰微,时刻怕我秦国征伐,于是接连巴结于我,想要我为他们周旋,哼,也不想想我吕某人岂是如此好予之辈?” 吕不韦对上莫图的鼠眼,二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得意和欢畅。 第21章 深宫故人 甘泉宫内,帷幔飘飘。 王后赵姬正在一众侍女的服侍下梳洗着装,乌黑柔顺的秀发,吹弹可破的肌肤,明媚的凤目,诱人的朱唇,曼妙的身姿,无不向世人展示着这位大秦王后的风情万千。 如今的赵姬,刚过三十岁,浑身上下无不彰显着成熟女性特有的迷人风姿。早年不断被人抛弃从而历经磨难饱经风雨的她,原本以为回到秦国便可以幸福甜蜜地过完余生,她要的不多,只愿能与异人郎君长相厮守,只愿看着自己的儿子平安长大,日后继承秦王之位。 然而命运总是和她开玩笑,虽然她回到了秦国,与异人重聚,却又无可选择地要面对那个曾为了功名利禄将自己像货物一般拱手送人的商人吕不韦;虽然异人对她呵护备至宠爱有加,可这样郎情妾意的幸福时光只过了三年,异人郎君却又狠心抛下自己和政儿撒手人寰…… 她不明白也想不通,她也曾怒斥过命运的不公,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面对命运人们总是无可奈何的。 自己和政儿归秦才三年有余,根基未稳羽翼未丰,如今成蟜母子又在一众老氏族的拥立下想要除去自己母子而后快,这茫茫深宫,她所能倚靠的,却只有当年那个抛弃自己的商人吕不韦。 这点她很清楚,她又很无奈,异人刚一离世,吕不韦便原形毕露,仗着自己对他的倚靠,竟然夜宿后宫与自己旧情复燃…… 芙蓉帐内,吕不韦早已没了当年的精壮和雄风,有的只剩令人作呕的枯瘦和力不从心,这个人总是自以为是,他竟然认为自己依旧对他情深似海,更可靠的是他竟然深信政儿是他的骨肉。 老匹夫,待到他日政儿继位,我定要找你算个总账!赵姬心中暗暗发誓道。 “太子驾到!”內侍唱道。 赵姬的思绪这才被拉回现实,轻轻将象牙梳放于案上,盈盈起身,嬴政带着两名內侍已经迎了上来,其中一人自然是装扮成太监的吴战。 “政儿给母后请安!”嬴政跪地施礼道。 看看我的政儿多么懂事知礼,为了我的政儿,再多困苦我都愿意承受,再多艰辛我也愿意经历。 赵姬望着眼前的儿子,再多的凄苦瞬间被她藏于心底,只见她微微躬身,亲自将嬴政从地上扶起,疼惜道:“政儿每日都这么早来请安,母后心中虽然欢喜,但这大好时光若是用来读书该有多好?” “母后放心,政儿是读完书才来的。”嬴政扬起笑脸笑道。 “如此娘便放心了!”赵姬轻轻将嬴政揽于怀中,伸出如葱玉手抚摸着嬴政的发髻开心道。 一旁的吴战见此情景,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是呀,娘亲去世的时候差不多也像赵姬这般年纪…… “娘,我听吕不韦说昨夜与你商定了父王的葬礼三日后举行。”嬴政探头问道。 “无礼!以后不许再直呼丞相名讳,要尊称他为丞相或吕相。”赵姬板着脸轻责道。 嬴政虽然心中不满,嘴上却应承道:“政儿知道了。” 赵姬这才继续道:“你父王一生多半时间在邯郸为质,好不容易回到秦国登上秦王之位,却奈何阳寿太短,如今早早便抛下咱们母子而去……” 赵姬说着心头酸楚,两行热泪嗖嗖落下,真个如梨花带雨:“如今咱母子能倚靠的只有吕相,娘要你从此刻起,待吕相如父,只有这样,咱们母子才能平安,你也才有可能登上王位!” 小嬴政闻言双目一寒,厉声道:“娘,我想知道吕不韦究竟……” 吴战闻言心道要遭,赵姬早已伸手将嬴政的嘴给捂住,嬴政后面的话则被他生生吞回了肚中。 赵姬凤目一寒,对着一众侍女太监令道:“你们都退下,今日的事谁要是胆敢泄露出去半个字,我一定拔了他的舌头!” “是!”一众侍女太监纷纷躬身退下,吴战也只好跟着退出门外。 见殿上只剩自己母子二人,赵姬这才放开嬴政,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嬴政幼小的脸蛋上竟被赵姬捂出了清晰的手指印。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我其实是吕不韦的儿子!”嬴政气道,状若一头愤怒的幼狮。 赵姬先抬起手背拭去自己香腮边的泪痕,这才捧着嬴政的小脸道:“你的身体里里流淌的是先王的血,知道吗?” “可是……”嬴政还欲辩解。 赵姬则坚定地凝视着嬴政的眸子,肯定道:“如今有些人想要造谣生事,就是为了让你身败名裂,他们好从中谋利。” “既然如此,那吕不韦却为何时时处处都以我父亲自居?”嬴政气愤道。 “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赵姬再次将嬴政揽入怀中,樱唇凑到嬴政耳边,轻声道:“只要你日后能登上王位,就让那吕老贼多做几天白日梦又如何?” 嬴政虽然明白母亲话中的意思,但让他待吕不韦如父,这让他感觉像是吞了只苍蝇。 吴战身着太监服和一众太监宫女站在一起,显得无奈至极。 突然,他在一众侍女中间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清儿……”吴战一声低呼,差点没叫出声来。 或许是感觉到了异常,那名侍女顺着罩住自己灼热的目光望去,顿时只觉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吴战哪还迟疑,忙上前一把拉起清儿的纤手跑出人群,二人在一处假山后停了下来。 “我该不是做梦吧,真的是你!”吴战望着清儿欢喜道。 清儿则是一脸羞涩,半晌才不好意思道:“几天不见,你怎么成了太监了?” 吴战闻言双颊一红,不好意思道:“这衣服是借来的,我怎么会成太监呢?” “你是不是太监与我何干?”清儿避开吴战的目光,道:“那你跑到这王宫来所为何事?” “我还想问你呢你倒是问起我来了。”吴战道。 顿时,两人陷入了沉默,看来他们二人都在执行自己的任务,而作为幽冥暗卫,绝对不允许打探别人的任务。 “那日你也不打声招呼就离开了,我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着你了。”吴战沉声道。 “我那日被蒙眼带离基地,便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甘泉宫,成了伺候王后的一名宫女……”清儿有些委屈道。 “好在老天有眼,让我们俩在这里相聚!”吴战高兴道:“看来日后我们应该多加走动才是。” 清儿没好气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在太子东宫,我却在甘泉宫,这王宫大院守卫森严耳目众多,我们如何能够多加走动?” “难道你忘了我们是谁?”吴战眨了眨眼睛道:“以后我会每天随着太子来给王后请安,那时候咱两不就能见着了。” 清儿娇体一拧,道:“说得好像谁稀罕见着你似的。” “哈哈哈,我见你还有事想要你帮忙呢。”吴战开心道。 “哦?何事?”清儿好奇问道。 “我要你时刻帮我盯紧甘泉宫,哪怕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告知我。”吴战认真道。 “我要你盯紧甘泉宫,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清儿瞬间有些意识模糊,吴战说得话为何与自己当初接到的任务何其相似?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吴战见她神情恍惚忙问道。 “没……没什么……”清儿吞吐道。 “吴战,你这次入宫是以什么身份来的?”清儿幽幽问道。 “嗨,你就别提了。”吴战举起宽大的衣袖,在清儿面前转了两圈这才无奈道:“我明面上的身份便是太子身边的近侍小六子……” “你的接头人叫小六子……”清儿的脑海中再次回响起教习的声音,没曾想这个接头人‘小六子’居然是吴战…… 清儿抬头迎上吴战的目光,只是这次她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 “原来你就是我的接头人!” “哦?”清儿的话令吴战有些吃惊,自己的任务里好像没有要和谁接头啊:“呵呵,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不会,因为我的接头人就叫小六子,入宫以来这么久,我一直在留意小六子是谁,没曾想竟是你!”清儿有些欢喜道。 “嘿嘿,却是有些巧合……”吴战尴尬笑道。 “我入宫已近半载,对甘泉宫里的人和事都比较了解,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清儿扬起尖尖的下巴得意道。 “我当然知道清儿妹妹打探消息是最拿手的!”吴战连忙恭维,见清儿神色欢喜了,这才问道:“我想知道秦王的死究竟有没有内幕?是何人所为?吕不韦和王后究竟是什么关系?太子究竟是不是吕不韦的骨肉……” “因为我来的时候秦王便已经殁了,究竟他是何故死的我不清楚,但听宫里人传闻,前一日秦王还在升殿问事,宴请宾客,次日便突然暴毙,有人传闻秦王是饮了毒酒……” “什么?”吴战惊呼道:“秦王饮食都是专人制作配送,还有专人试菜试毒,他又如何会饮下毒酒?”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若要探明秦王是否中毒而亡倒也不难,只需开棺验尸便可。”清儿语道。 “就算秦王是中毒而亡,谁有胆识又有能力做到刺杀秦王的行径?”吴战疑惑道。 清儿负手于后,老神在在道:“你只需要知道秦王死后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这问题自然就能不问自答了。” 吴战沉吟良久,突然惊呼道:“你是说吕不韦?! 第22章 阴谋诡计 “正解!”清儿弹响手指道:“秦王死后,吕不韦独揽大权,成了秦国真正意义上的无冕之王,加上他与王后关系莫逆,更传闻他乃是太子生父,你想想,如果留着秦王异人在,对吕不韦来说岂不是往他眼睛里戳棒槌?” “可是嬴异人当年正是吕不韦救回来的啊?既然救他为何又要杀他?”吴战想不明白。 “别忘了吕不韦乃是商贾出身,商贾眼中只重利益不重感情,什么事他做不出来?”清儿解释道。 这吕不韦原本为卫国巨贾,放眼整个战国时期,能比他富有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然则当时的商贾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却低得可怜,“士农工商”,腰缠万贯的商贾竟然成了社会的最底层。 吕不韦自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状,他有钱,同时也很有野心,为了自己的野心,他激进成了赌徒。 重金赎得才艺双馨的花魁赵姬后,吕不韦也曾与她恩爱有加,但当他遇到在赵国为质的嬴异人后,一切就都变了,他以一个商人的目光认为嬴异人“奇货可居”,于是整日巴结,投入重金为异人上下打点,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爱妾赵姬拱手送给落魄王孙嬴异人。 事实证明,吕不韦的投资眼光是高明的,长平一战秦国大胜赵国惨败,趁着秦军围攻邯郸之际,他抛家舍业不惜花费六百斤金贿赂守城官兵,帮助嬴异人逃回秦国。归国后,他又到处打点,让嬴异人拜入安国公的宠妻华阳夫人门下,成了安国公的干儿子,安国公继任秦孝文王后只三天便去世,而异人则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秦王之位,成了秦庄襄王。 而吕不韦则被封为秦国相邦,成了百官之首,获封文信侯,食邑洛阳十万户,可谓权势如日中天,一时无二。 这种背景下,吕不韦广纳门客,壮大势力,如果他的野心只限于此倒也无妨,但吕不韦的野心随着实力的增长而不断膨胀,他认为嬴政是自己的儿子,秦王之位应该尽早传到自己儿子手中。 所以他要铲除嬴政登基道路上的所有障碍,第一个便是秦庄襄王嬴异人,第二个便是秦国那些排外的老氏族,以及与之勾结的华阳太后亲弟弟阳泉君芈宸,然后秦国便是他吕不韦的囊中之物了…… 想明白事情的原委,吴战只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为了地位和自己的野心,这时代的人可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你在想什么?”清儿见吴战神情恍惚便忍不住问道。 “清儿,你在甘泉宫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情况不对便第一时间来找我,我带你离开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吴战凝视着清儿清澈的眸子诚挚道。 对于吴战的话,清儿很是感动,但她知道,自己如今是一名幽冥暗卫,在幽冥暗卫的世界里,任务比生命更重要。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找一处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去过活吗……”清儿扭着自己的衣角羞涩问道,声若蚊蝇。 吴战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于是他握紧清儿的小手,肯定道:“我愿意!”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私定了终身,至于他们日后能否愿望成真,那是后话。 返回东宫,嬴政屏退所有人,只留吴战一人留在身边。 只见嬴政的小脸满是气愤,他虽不甘心对吕不韦曲意逢迎,更不愿按照自己母后的意愿待吕不韦如父,可现实却容不得他去选择,正如自己的母后说的,如今自己能倚靠的,只有吕不韦。 “我明白你现在心中的感受。”吴战侍立一旁悠悠道。 嬴政闻言对上吴战的目光,只听吴战继续道:“如今的吕不韦权势滔天又飞扬跋扈,但放眼整个秦国朝廷,恐怕也只有他最希望你能继承王位。有他在,没人能撼动得了你的地位,所以即便是隐忍,你也得忍够亲政前的这段日子。” “如今我尚未登基,就算登基了,要亲政最少还得等九年,这时间是否太长了些?”嬴政不甘道。 “十年磨一剑,何况只是等九年而已。”吴战道:“你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年时间好好学习帝王之术,同时大力培养羽翼,时机一到,便可以找吕不韦算账。” 小嬴政听闻吴战的话后,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以后有你伴在我左右,时时教导,何愁大事不成?” 说到教导两个字,吴战脑海中猛地闪现出一个人,那人三十多岁,操着楚音,一身落魄不得志却又满腹才学颇有气节。 “我只比你大三岁而已,哪里有什么资格教导你?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人,此人师从荀子,满腹才学,尤为擅长帝王之术。”吴战进言道。 “哦?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这便派人去请他入宫。”嬴政听闻后急不可待。 “此人名唤李斯,乃是楚国上蔡人,如今正在吕府为舍人。”吴战解释道。 一听到‘吕府’二字,嬴政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他看来,吕府的人纵使有天大的才能也断然不可用,俗话说爱屋及乌,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吴战自然明白嬴政心中所想,只听他低声道:“我敢保证此人并非吕不韦亲信或心腹,他虽然是吕府舍人,却郁郁不得志,混得落魄极了。” “那又如何?”嬴政似乎已经没了兴致。 “如果我们提前将李斯招入麾下,再卖个人情给吕不韦,让他以为把李斯送入东宫,可以随时掌握太子动向,然后再通过李斯,传递给吕不韦一些我们想让他知道的信息,岂不妙哉?”吴战低声道。 “妙哉妙哉!”嬴政终于明白了吴战的用意,随即拍手叫好。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嬴政声道:“进来!” 只见蒙毅一身戎装推门而入,十八岁的他龙行虎步,浑身散发着年轻小伙特有的阳刚和自信。 “蒙毅拜见太子!”蒙毅单膝跪倒在地,施礼道。 见到蒙毅,嬴政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快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 蒙毅谢礼后轰然起身,目光警惕地望往一旁侍立的吴战。 吴战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他,心道我又没有欠你钱,为何总是对我充满敌意。 “太子,该是练习箭术的时间了。”蒙毅拱手道。 “好,来人,更衣。”嬴政毕竟是男孩子,也喜欢舞枪弄棒。 两名侍女闻言垂首进入,伺候嬴政转往侧室更换练习装具。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吴战和蒙毅二人,气氛顿时陷入尴尬。 “小太监,我不知道你究竟用什么办法让太子如此信任你,但我警告你,如果你接近太子有什么图谋或者欲要对太子不利,我蒙毅第一个不放过你。”蒙毅握拳在吴战面前晃了晃警告道。 吴战闻言噗嗤一笑,虽然蒙毅比他大两岁,无论身高还是体魄都要比自己壮实,但在吴战看来,他不过也就是个纨绔子弟而已,空有一副好皮囊。 “大蛮牛,不要以为只有你对太子忠心,也不要以为只凭你就能保护好太子,在我看来,你什么也不是!”吴战的话轻描淡写,却字字如锥,另蒙毅顿时怒火中烧。 眼见蒙毅因为生气变得面红耳赤,鼻孔大张,吴战颇感满意。 “如果不服气,咱们俩可以比试比试,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吴战主动挑衅道。 “哈哈哈……” 蒙毅闻言竟被气笑了,在他看来,吴战一身太监装束,无论箭术体魄又能强到哪里去。 “你想比什么?”蒙毅抱臂在胸不屑道。 “就比你最拿手的吧。”吴战也抱起双臂,满不在乎道。 “好,那咱们一会就比射击,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蒙毅狠声道。 “你若是输了呢?”吴战嘴角上扬道。 “哼,我是不会输的,若我输了,从今以后我愿意认你为老大,听你差遣!”蒙毅自信道。 “哈哈哈,好,我若是输了我也奉你为老大听你差遣。”吴战毫不退让道。 “好,一会咱们就在校场上见个真章,到时候可别说我欺负你。”蒙毅咬着后槽牙道。 “大蛮牛,到时候你若是输了可别赖账就好。”吴战扬起下巴不以为然。 正在这时,嬴政换好一身训练装束走了出来,红衣黑甲,竟与御林军着装相似,倒也平添许多英气。 “二位好像聊的很高兴嘛。”嬴政刚一出来便觉空气中火药味浓重,便开口打趣道。 “太子,咱们这就去校场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蒙毅揉着护腕道,他此刻的确有些迫不及待,恨不能立刻让吴战出丑当场。 “呵呵……” 嬴政干笑道:“箭术训练不是每天都要修习的科目吗?为何你今日如此着急?” 不待蒙毅答话,吴战轻笑道:“蒙将军是迫不及待想要输给我,好认我作老大而已。” “哼,花言巧语,希望你的箭术能比得上你的口舌就好。”蒙毅气道。 嬴政似乎从二人的话中听出了比试的意味,随即童心大起,问明缘由后忍不住鼓掌道:“好好好,你们两位一会要是谁赢了,我也要拜他为老大,听他差遣。” “太子……”蒙毅和吴战闻言,忍不住异口同声想要阻止。 “就这么定了!”嬴政拍板道:“一会我会让所有人退下,就咱们三人去校场,我作裁判,见证你们二人的这场比试。” 见事已至此,蒙毅和吴战只好从命,三人随即出门往校场走去。 第23章 强者为尊 所谓的校场,不过是位于太子东宫后花园一处空旷场地,长宽不过两百步,专门供太子嬴政练习箭术、剑法和空手格斗使用。 吴战三人来到场上后,屏退四周伺候的守卫和下人便准备比试。 “哼哼,小太监,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不然一会输得不要太惨哦。”蒙毅走到兵器架前,探手取过一把牛角弓,拉了拉弓弦,对于力道还算满意。 旋即探手从箭囊中抽出三支长箭,“嘭、嘭、嘭”,三声弦响,三支长箭连珠射向百步开外的箭靶,竟然全中。 这准头、这射速,令一旁观战的嬴政忍不住拍手叫好,吴战也是心头一沉,没想到这大蛮牛的箭术如此厉害,如果在真正的战场上,凭着蒙毅这样的箭术,定可令敌人胆颤。 看来今天这场比试难度不小啊,须得另辟蹊径才能取胜。 想明白这点,吴战便不慌不忙地走到蒙毅身边,取过一只臂张弩,不以为然道:“大蛮牛你别太得意,一会你别赖账就好。” 蒙毅一听到吴战叫自己“大蛮牛”,气便不打一处来,见吴战弃弓不选而选弩,忍不住嘴角一撇,吐槽道:“原来你不会使弓只会用弩啊,哈哈哈,就你这水平还敢与我比试?真是不自量力!” “我用弩不是因为我只会用弩,而是为了表达对我秦军的尊重!”吴战一脸正色道。 “切!不行就不行,怎么用弩还和对秦军的尊重扯上关系了?”蒙毅嘴都快撇到耳朵了。 “难道你不知道我秦人之所以令六国丧胆是因为我们的秦弩最厉害吗?”吴战单手拉开弩弦,三石的劲道在他手中竟轻若无物。 嬴政语道:“不错,我秦军最厉害的就是秦弩,弩阵齐射,所向披靡。” 蒙毅闻言,也不得不收起轻视,于是将弓箭放回原处,也捡起了一旁的臂张弩。 吴战见状不由得心中暗喜,蒙毅弃弓而用弩,等于弃己之长,只是这点他便已经输了一半。 一旁的嬴政饶有兴致地看着吴战两人斗嘴,忍不住道:“两位还未正式比试,光是唇枪舌剑就让我感觉到精彩了。不知接下来两位想怎么个比法?” 几次折戟,蒙毅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个身着太监服的年轻后生了,听闻嬴政问话,于是指着校场另一端的箭靶道:“我们每人五矢,谁射中靶心的次数多便为胜。” “嗤!”吴战冷笑道:“箭靶是死的,射击死靶有何难度?如果到了战场上,敌人难不成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你来射吗?” “你……”蒙毅登时哑语,你了半天竟无言以对。 嬴政只觉越来越有意思了,便问吴战道:“那你想要怎么比?” 吴战心中再喜,然后指着角落里的一颗榕树道:“请太子命人用丝带绑一面铜镜挂于枝头,我们谁先射中铜镜便为赢。” 嬴政和蒙毅一起朝榕树望去,单说距离比箭靶稍微远一点,尚在弩矢的射击范围内,但将铜镜用丝带悬挂于树枝上,微风拂过,树枝和铜镜都会摇摆,的确比射死靶难了很多。 蒙毅仗着箭术过人,哪里将这种射击难度放在心上,于是自信道:“好,咱们就射铜镜。” 嬴政见蒙毅丝毫不惧挑战,于是忙吩咐人去准备。 待一切准备好后,蒙毅就要撘箭射击,却被吴战按住弩臂阻止。 “怎么,你要认输?”蒙毅抬头问道。 “哈哈哈,咱们正式比试前,我还想和你做个小游戏,权当热身吧。”吴战笑得诡诈,不待蒙毅反应过来,吴战已经迅速抢走蒙毅的弩矢,在手中晃了晃道:“你什么时候抓到我,我便把弩矢给你。” “小太监找打!”蒙毅气道,早已抢步朝吴战追去。 吴战则举着弩矢左突右闪,远远地钓着蒙毅,就是让他追不上自己。 蒙毅原本以为自己身高腿长,加上常年训练,跑步的速度和耐力非常人能比,但吴战可不是常人,他常年接受幽冥暗卫魔鬼训练,又有自己父亲教给他的奇妙身法,再加上师傅东方云的指导,何人能胜得过他。 于是二人就这样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绕着校场跑了起来,小嬴政则站在场中,拍着小手欢呼叫喊,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们三人在玩游戏。 一圈、两圈、三圈…… 二十圈过后,蒙毅依然无法抓住吴战,此时的他已经呼吸急促,脑门有汗珠滑落。 吴战见时候差不多了,于是主动将箭矢给到蒙毅,自己也忙端起臂张弩,张弦撘箭,朝着树枝上的铜镜瞄去,却见那铜镜正荡秋千一般左右晃动了起来。 蒙毅裝箭的速度比吴战早,但此事朝铜镜瞄去,却只觉汗渍滑入眼眶导致他视线模糊,再加上刚才一阵剧烈运动,使他呼吸急促,根本无法正常瞄准。 反观吴战,他丝毫不慌,深吸一口气,迅速稳定心神后,又猛地睁开双目,瞄准、射击,弩矢“嗖”的一声朝远处的铜镜飞射而去。 “当!” 一声金铁交鸣,吴战的弩矢准确地射中铜镜,顿时引得一旁的嬴政欢呼雀跃起来:“好,好箭法!” 蒙毅无奈地放下手中弩箭,垂头道:“我输了!” 吴战心道:这种情况下你不输才怪! “其实你的箭术也算了得……” 吴战本想给蒙毅一个台阶下,却见蒙毅拱手施礼道:“愿赌服输,从此刻起,我蒙毅心甘情愿认你为老大!” “还有我还有我!”嬴政在旁也学着蒙毅的样子拱手施礼道:“我也心甘情愿认你作老大!” 吴战连忙上前抓住二人的手,开心道:“哈哈,能作你们的老大我当然开心,可是太子身份尊贵,我看就不比了吧。” “为何?难道你认为我不配?”小嬴政顿时脸色变冷道。 一旁的蒙毅也跟着解释道:“太子误会了,你认一个小太监作老大,这要是以后传出去了成何体统……” “什么小太监不小太监的?”吴战厉声道:“既然你已经认我是老大了,首先就得学会怎么尊重你的老大!” “就算你是我老大,那也改变不了你是太监的事实啊。”蒙毅用小指捅进耳朵里嘟囔道。 “可恶!”吴战气道:“你给我记住了,我叫吴战,不是什么小太监。” “呵呵,你终于肯说实话了。”蒙毅朝着指甲盖吹了吹,仿佛在吹黏在指甲上面的耳屎一般。 “如今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但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接近太子究竟有何目的?”蒙毅正色道:“既然已经是我老大了,我也认你是我老大,所以你对我便不能有所隐瞒!” “嘿……没想到你这头大蛮牛还蛮有心机的嘛。”吴战叹息道。 看来所谓的比箭术,从始至终都是蒙毅的计谋而已,蒙毅要是赢了变成了自己的老大,他吴战便得听从老大的吩咐如实交代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赢了便成了蒙毅的老大,作为老大自然也要对小弟坦诚不公才对…… 唉,一招失算啊!吴战忍不住心中后悔道。 小嬴政见吴战神色为难,知道他还是对蒙毅的爷爷蒙骜与吕不韦的关系不放心,于是道:“蒙毅是自己人,绝对值得我们信任。” 何以见得?吴战本想出言询问,又怕蒙毅难堪,只好将这个问题压在了心底。 “我蒙家本事齐国人,昭襄王时期,爷爷率族人西迁至秦国。” 蒙毅悠悠道:“到了秦国后,昭襄王欣赏我爷爷的军事才能,于是命我爷爷率领秦军东征西讨,我爷爷也为秦国立下无数战功。可就是因为我们原本是齐人,秦国本土氏族、朝臣竟处处打压排挤我爷爷,使他老人家郁郁不得志。” “后来,吕相救回了庄襄王,被封为秦国相邦,从那时起,吕相不受别人影响,大力提拔并重用我爷爷,使得我蒙家从此在秦国地位显赫,可以说如果没有吕相栽培,我蒙家便无出头之日……” “你张口吕相闭口吕相,如何让我能够相信你是忠于太子的?”吴战狐疑道。 “虽然我们蒙家很感激吕相的知遇之恩,但从我爷爷到我,我们蒙家都知道我们效忠的是秦国,而不是某一个人,吕相自从升任相邦后,灭东周,取成皋、荥阳,为我大秦建三川郡。如此功绩,我们为何要防贼一般防备吕相?”蒙毅咬牙问道。 从蒙毅的话里,吴战明白了他们的立场。 “如果有一天吕不韦要危害秦国江山,威胁太子安危,你会怎么办?”吴战凝视着蒙毅的双眼问道。 “这怎么可能?没有这种如果。”蒙毅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吴战的假设。 “没有这种如果当然最好,可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你和你们蒙家又会做何选择?”吴战上前一步问道。 “这……这……”蒙毅仍旧接受不了这样的假设。 嬴政有些不忍,上前解围道:“当初我和我娘刚到咸阳,很多人都不待见我们,也没有人敢接近我们,只有蒙毅,他是唯一一个敢主动接近我的人,也是从那时起,蒙毅便日夜守护在我身边,所以我从来不会怀疑蒙毅对我的忠诚。” 吴战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听他继续道:“如果到了那一天,你们蒙家会选择支持太子还是选择追随吕不韦?”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蒙毅眼含泪水却坚定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蒙家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太子这边!” “好,好兄弟!”吴战大力拍了拍蒙毅结实的臂膀道。 “接下来总该我们认识认识你了吧,老大。”这声老大,蒙毅感觉很是别扭,毕竟吴战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既然你如此坦荡,我也不想藏着掖着。” 吴战道:“我叫吴战,三年前我爹为了救护太子和王后,与赵国刺客力战而亡,我娘也被刺客所杀,从那刻起,我便与太子的命运紧紧缠在一起,在我眼中,太子的生命安全比我自己还要重要,你明白吗?” “蒙毅失敬了!”蒙毅闻言躬身施礼道。 “哈哈哈,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了,何须如此客气!”这一刻,吴战也正是接受了蒙毅。 三人从此不再有隔阂和猜疑,日后才能一起面对强敌,战胜各种困难,当然,这是后话。 第24章 暗流涌动 吕府,密室内。 吕不韦正在组织召开秘密会议,与会者包括吕氏族人和投靠吕不韦的谋臣武士,其中,吕氏族人代表人物有吕现、吕熋、吕飞,号称“三吕”,这几人仗着是吕不韦亲族,个个本事不大却骄横跋扈,自觉高人一等。 投靠吕不韦的谋臣武士则主要来自六国,代表人物有善奇谋毒计的‘毒先生’莫图,剑术超绝杀人无数的‘毒刺客’百里邪和浸淫药理善使毒药的‘毒大夫’茅葛,这三人因为各有本事,从吕府数千门客中脱颖而出,成为吕不韦所能依仗的主要心腹。 “莫图先生给大家介绍介绍当前的形式吧。”吕不韦手捧茶碗,吹了吹茶沫道。 那莫图生得一脸邪相,闻令走到屋子中间的沙盘前,指着沙盘中的地形山头道:“两日后庄襄王的灵柩将出白虎门东至骊山下葬,沿途会有禁卫军、城卫军一路护卫,咸阳百姓也会沿途送葬,到时候军民人数将不少于十万人……” 吕现一翻蛤蟆眼,不耐烦道:“我说莫先生啊,你就别绕弯子了,咱有屁就放有话就说,别耽搁大家伙的时间呀。” 此话一出,吕熋几人跟着捧腹大笑,场上氛围登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莫图鼠目一寒,心中骂道:吕不韦对我都是尊敬有加,你这个吕姓草包竟敢在这里无礼!实在可恶! 却见吕不韦只顾着喝茶,对于吕现的无礼似乎并不反对,于是莫图嘴角一咧,露出两颗鼠牙,这才皮笑肉不笑道:“各位不要着急,我尽量长话短说。” “等秦王的灵柩下葬后,王后太子回宫途中,阳泉君为首的势力会在渭河桥附近进行刺杀活动。”莫图指着渭河桥语道。 “什么?”吕现闻言一声惊呼:“阳泉君这老小子是嫌自己命长了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呀。” 吕熋向来贪功短视,闻言一声冷笑,道:“莫图先生的消息是否准确?若真如此,我们提前报请朝廷,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岂不是大功一件?” “报请什么朝廷,我看就让我带兵将他们尽数宰了,如此立下的功劳岂不是更大?”吕飞仗着有些勇武,便自告奋勇道。 莫图和百里邪对视一眼,纷纷暗自摇头,这“三吕”除了贪功、短视和愚蠢之外,实在是一无是处。 这时,吕不韦终于放下了手中茶碗,只听他道:“阳泉君芈宸乃是华阳太后的亲弟弟,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在床,如果我们提前打草惊蛇,那时候不但治不了芈宸的罪,搞不好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吕现几人闻言知道吕不韦不赞成提前行动,于是默契地闭上了嘴,静等后文。 “我与莫图先生几经讨论,认为最好的办法便是等芈宸举兵发难的时候,我们再将他们一网成擒,到时候铁证如山,容不得他狡辩。”吕不韦继续道。 “莫图先生可曾探明阳泉君的兵力部署?”百里邪冷峻的脸上杀气顿显,这个问题虽然简短却切中了要害。 莫图捋了捋自己唇边的鼠须,点头笑道:“芈宸此贼奸猾无比,这次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请来六国刺客助阵,而他自己的家将门客则一个未用,可谓高明之极。” “只要先生告知我敌人的部署情况,邪自有办法不让任何一个贼人逃脱。”百里邪自信道。 对于百里邪的表态,吕不韦很是满意,只听他一声长笑,声若豺狼:“百里邪不愧有‘毒刺客’之名,有你相助何愁我们大事不成?” 吕不韦的话,自然引得诸吕个个嫉恨难当。 “接下来请莫图先生给各位具体分配一下任务吧。”吕不韦笑容满面道。 莫图于是道:“如今我们已经探明,列国刺客主要分为两个阵营,分别隐藏在渭河桥东西两侧约十里处,人数各在三百人间,但由于这伙贼人警惕性极高,未免打草惊蛇,这些贼人由谁统领有哪些厉害人物尚未查明……” 吕现额头青筋突显,只听他咬着后槽牙道:“先生请说重点!” 莫图感受到来自吕现杀人的目光,随即加快语速道:“吕飞率领五百门客负责剿灭西侧敌人,百里邪率领五百门客负责剿灭东侧敌人,吕现率两百门客擒拿阳泉君芈宸,其他人负责保护太子和吕相安危!” 从这个安排就能看出,吕不韦可以把最大的功劳让给吕现,这摆明了是要进一步提拔吕氏族人。 百里邪自然明白如此安排的用意,但他同时也明白用人唯亲的道理,看来若想要吕不韦更加信任和器重自己,光靠能力是不够的,还得想办法和他沾上亲才行…… 坐在角落一直未曾言语‘毒大夫’茅葛声音嘶哑道:“不知相爷有何任务派遣给我?” 吕不韦一声长笑,旋即目光幽深恶毒道:“你们说如果当刺客开始发难的时候,我们趁乱宰掉几个与我作对的将领,比如鹿公、王龁……” 众人听闻无不心惊,鹿公和王龁都是秦国军方的首脑型任务,鹿公历经昭襄王、孝文王和庄襄王三朝,是秦国老氏族中主要代表人物之一,身份尊崇战功无数。 王龁早年曾作为战神白起的副将,大战小战经历无数,最著名的是对赵的长平之战,令他从此也名声鹊起,六国无人不惧。 这二人在秦军中无论威望还是资历,都无人可以替代,但他们代表的是秦国老氏族的利益,对于来自别国的人自然有些排斥,吕不韦如今虽然权势滔天,但想要插手军事,有这两人在,势将难比登天。 “相爷这招借刀杀人的计谋妙极,哈哈,妙极!”吕熋逢迎拍马道:“如果能够拆除这两个老顽固,不光可以嫁祸给芈宸这个倒霉蛋,还可以从此扫清军中障碍,把控秦军……” “哈哈哈哈……”吕不韦得意非常,忍不住笑道:“到时候没有了鹿公和王龁,秦国军中最有资历的只剩下蒙骜将军,那时候秦国才真正是我们的天下,他日若我吕某人完全掌控秦国,诸位定当委以重任,权力、金钱、美女享之不尽……” “我等誓死追随吕相……”众人纷纷起身回应道。 章檀宫内,华阳太后正在内室接见一个重要客人。 幽暗的烛光隐隐透着火光,使得室内的光线较差,却又营造出一个神秘的氛围。 装饰华丽的卧榻上,华阳太后正托着香腮半倚半坐,如云似瀑的秀发被挽成发髻,金凤钗、白玉簪,琉璃耳坠宝石项链,无不彰显着她的雍容华贵。 榻前地上,正跪着一人,此人身着黑色官服,头戴文冠,留着长须的脸上饱经沧桑,使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此人正是阳泉君芈宸。 “阿姊,如今外面都在传言嬴政是吕不韦的儿子,可见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倘若此事属实,我大秦几百年的基业岂不是要拱手让给了那个一身铜臭的贼子?” 见华阳太后依旧闭目不语,芈宸拱手激动道:“难道阿姊就忍心看着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吗?” “子虚乌有的事情你就信了?”华阳太后坐起身子,凤目一寒道。 “不怪我不信,现在这个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上至老妪下至幼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不成还有假?”芈宸狡辩道。 “好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你欲让我怎么做?”华阳太后幽幽问道。 阳泉君芈宸闻言心中暗喜,以为太后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于是连忙趁热打铁道:“成蟜王子乃是庄襄王归秦后所生,这一点世人皆知,如果拥立成蟜取代嬴政,咱们芈氏一族岂不是有拥立之功……” “住嘴!”华阳太后厉声喝道:“你口口声声是为我芈氏着想,却不知是拿我芈氏的前途命运在做赌注,嬴政乃是庄襄王钦立的太子,如果废长立幼转而立成蟜为太子,岂不是相当于政变?是政变就可能会失败,到时候芈氏岂不是要被诛九族?” “阿姊……” 芈宸还欲争辩,却听华阳太后呵斥道:“此事以后休要再言,我不会支持你的,我也警告你,最好不要参与此事,否则必招灾祸。” 阳泉君芈宸没想到自己的亲姐姐对此事竟如此排斥,如果有她支持,废掉嬴政改立成蟜便成了名正言顺,可如今…… “阿姊的话我记下了!臣弟告退。”芈宸有气无力道,起身便要离开。 “吾弟,你若是真的听阿姊的话,就千万不要再参与此事了,如今我贵为秦国太后,你受封阳泉君,我芈氏一族在秦国地位显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还要谋求什么呢?”华阳太后起身走到阳泉君身旁,语重心长道。 阳泉君芈宸闻言不由有些心动,是呀,我还要谋求什么呢?突然,他又想起自己手下心腹斌崔的话:庄襄王乃是华阳太后收的义子,本身二人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如今庄襄王已殁,其子嬴政刚回国三年,对华阳太后更无亲情可言,倘若嬴政日后登基,华阳太后必遭冷遇,你们芈氏一族也必将失去辉煌…… 如果自己能拥立成蟜为王,那时成蟜必然感念自己拥立之功,肯定会更加恩赐于我芈氏…… 想到这里,芈宸心意已定,随即躬身施礼道:“臣弟知道了!” 话毕,不理华阳太后呼唤甩袖而去,留下华阳太后一人矗立当场。 第25章 小巫大巫 离开王宫,芈宸在一众护卫的严密保护下返回宅邸。 刚入府门,一名家将忙迎了上来,拱手施礼道:“君上,几位大人正在内室等候您。” “好,吩咐斌崔与我一同去见几位大人。”芈宸一边吩咐一边着下人为自己整理仪容。 不片刻,一名文士装扮的中年男子已然迎了进来,此人正是阳泉君芈宸的第一心腹斌崔。只见他身材矮小不足六尺,样貌普通,举止间却从容不迫,眉宇间透满智慧。 “君上回来了,不知太后那边有何反应?”斌崔进来便问道。 芈宸闻言却暗自摇头,道:“咱们先去见见那几位大人去。” 二人于是一前一后,在众家将的簇拥下朝后院内室走去,但见这阳泉君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好不奢华。 穿过两道连廊,众人在后院停下,芈宸环视一周,见各处守卫严密方才点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加强此处防守,任何人不得接近,否则格杀勿论!” “嗨!” 一众家将纷纷领命,然后各执刀剑进入各自的防守位置,芈宸则和斌崔推门走入房内。 被灯光照射得灼灼生辉的房间内,三名身着常服的男子正围坐在桌前,紧张又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这时见芈宸进来,众人忙起身施礼,道:“见过君上!” “诸位不必多礼,请坐!” 芈宸抬手示意众人入座,又对一旁的斌崔道:“先生也请入座。” 斌崔拱手谢礼,走到一旁的空位坐下。 芈宸则自行走到主位,一撩锦袍坐了下来。他先是环顾一圈众人,这才徐徐道:“太后似乎并不赞成我们废立嬴政的提议……” 话未说完,那几名男子便个个脸露难色,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太后的支持,我们的计划恐怕不好执行啊……” “……” 一旁的斌崔却是满面平静,心中却对这四人的反应嗤之以鼻。 阳泉君芈宸有些不耐烦了,随即抬手道:“诸位大人诸位大人,你们先稍安勿躁……” “哎呀君上,如今太后不支持,我们之前商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们的胜算太低了……”一名瘦弱男子满面难色道。 “是呀君上,我们当初之所以预谋此事,最为看重的便是您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华阳太后是您的亲姐姐,如今她竟然不支持您,这叫我们如何是好……” “对呀君上,我们求得无非是升官发财,如果胜算不大,请恕我等不敢奉陪……” “够了!” 斌崔一拍桌案,起身厉喝道:“尔等当初既然已经参与到此事之中,如今怎能如此怯懦?你们以为现在说不干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吗?” 斌崔的这一举动,别说是那四位大人,即便是坐在主位上的阳泉君芈宸都被吓了一跳。 “难道就只有你们懂得计较个人得失?阳泉君为了此事上下活动,难道就不怕万一事败的后果吗?”斌崔继续义正言辞道。 这一番话,使得那四位大人一个个面露愧色,纷纷垂头不语。 斌崔这才转向芈宸,拱手告罪道:“请君上恕我无礼之罪。” 芈宸对于斌崔的话很是满意,只听他微微一笑,道:“先生乃是我的心腹,先生的话自然可以代表本君,何谈无礼?” “诸位大人也不必如此没有信心,此次我们即便没有太后那边的支持也一样可以成事!”芈宸面露得色道。 “哦?君上莫非还有其他部署?”一人声问道。 芈宸朝着窗外望了望,却只是沉吟不语,似乎心中仍有什么顾忌。 斌崔自然明白阳泉君说的其他部署便是来自六国的刺客集团,但此刻芈宸不言,自己自然也不敢贸然声张。 “君上莫不是不信任我们几人?”另一人出声道。 芈宸仍旧沉吟不语,满脸犹豫。 斌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低声道:“君上,时候已经差不多了,我们欲要成事,自然少不了几位大人相助,我看不如君上将下一步的计划合盘拖上,也让各位大人吃颗定心丸。” 斌崔的话在阳泉君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于是他不再犹豫,探手示意众人凑近一点后,这才低声道:“后天先王葬礼,待到先王下葬后,我们将在渭河桥北岸刺杀嬴政,只要这个小杂种一死,王位自然非成蟜莫属……” 此言一出,除了斌崔之前已经知晓外,其他几人只觉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芈宸将众人的神色一一尽收眼底,方才满意道:“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我那位太后姐姐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可是……负责保护嬴政的御林军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届时又有城卫军和禁卫军沿途防守,如何才能刺杀成功?”一名肥硕男子脸上冷汗滋滋,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 斌崔趁机对着阳泉君拱手道道:“君上既然已经将此事告知了诸位大人,那么接下来需要诸位大人如何暗中配合,还请明示!” 芈宸点了点头,道:“此次负责刺杀的刺客全部来自六国,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到时候我们只要趁机暗中相助,还愁大事不成吗?” “六国刺客?”众人纷纷低声惊呼,谁能想到原本属于秦国的王位之争竟然把六国给扯了进来。 “正是!此次行刺如果用我们自己的人,万一失败我等将陷入万劫不复,但如果是六国刺客,就算事败,谁又能把此事算到我们头上?”斌崔在一旁得意笑道。 “嗯……”几人闻言无不长吁口气,看来这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呀。 斌崔冲着芈宸点了点头,示意他要趁热打铁,于是芈宸不再犹豫,只听他道:“大夫冯希,本君命你隐藏在太子车驾周围,为刺客标明嬴政的位置。”芈宸吩咐道。 “下官领命!” “卫士令韩诘!” “末将在!” “本君命你到时候故意放六国刺客进入行刺范围,一旦行刺成功,你要率军将所有刺客当场刺杀,一个不留!”芈宸阴狠道。 “末将领命!” “太子洗马陆成,当刺客发动进攻时,本君命你率部故意制造混乱,阻挠沿途守军救驾!” “末将领命!” 一番部署,芈宸起身环视众人一圈,郑重道:“如今诸位的身家性命和族人的未来都与我绑在了一起,本君定会对诸位负责,也希望诸位能够相信本君。” 话毕,芈宸忽地又加重语气,道:“今日之事,如果有人胆敢中途退出或者向任何人泄密,我一定让他举族陪葬!” “我等愿为君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几人纷纷起身回应道。 芈宸这才容色稍缓,满意而笑。 送走几人后,芈宸拉着斌崔的手,由衷道:“多谢先生为我出谋划策,待此事成功后,本君定当大力提拔先生,为先生谋取一个高官厚禄,也让先生可以一展胸中大志。” 斌崔连忙感激涕零道:“君上不光是斌某的伯乐,更对斌某有知遇之恩,君上请放心,今生今世斌某定当以君上马首是瞻,用我一腔热血回报君上!” 见到此人如此上道,芈宸很是满意,于是大力拍了拍斌崔的肩膀,笑道:“好,时候不早了,先生也回去好生歇息吧,养足精神咱们才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属下告退!”斌崔于是躬身施礼,慢慢退出房外,只是谁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忽地精光一闪…… 丑时三刻,一道瘦小的黑影悄悄从阳泉君府宅的后门闪出,几个起落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头。 黑影步履轻快,警觉性极高,将身形掩藏在黑暗中,每前进一段距离了都要驻足聆听,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才继续前行。 最终,黑影行至丞相府外,在后门处停了下来。 “什么人?” 负责防守的吕府家将第一时间举起刀枪,警惕地冲着黑影喝问道。 黑影身着黑色披风,头戴黑帽,将自己的容貌隐藏在黑暗中,对于吕府家将的喝问并不作答,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冲着一众家将晃了晃。 家将小头目自然认得这块令牌,于是连忙示意众手下收起兵器,自己则拱手施礼道:“在下刚才多有失礼,还请先生见谅!” “我要见相爷!”黑影只回了这么简短一句,声音低沉沙哑。 “先生请随我来!”家将小头目比了个请的手势,态度谦卑之至。 操劳一夜的吕不韦被手下唤醒,但碍于来人身份特殊,他也不得不拖着疲劳的身躯从被窝爬出,简单梳洗后急急前去接见。 吕府密室内,那名黑影正背对着房门独坐。 当吕不韦进来后,黑影也不曾转身相迎。 “先生深夜到访,必定有重要的事情,何不一吐为快。”吕不韦也不计较,而是陪着笑走到黑影旁自顾自坐了下来,道。 那黑影这才缓缓转身,映着烛光,这才看清来人长相,只见他三十上下,虽然身材矮小却满面智慧,让人一看便知此人聪慧过人。 “斌崔见过吕相!”来人正是阳泉君第一心腹斌崔。 “哈哈哈” 吕不韦得意笑道:“斌先生就不必多礼了,先生此时到访,阳泉君那里必定有什么重要消息吧。” “正是!阳泉君今夜先是密访华阳太后,讲明欲要废掉嬴政改立成蟜,却没有得到华阳太后的支持!”斌崔语道。 “还算她有些头脑没有参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然到时候看本相如何找她算账!”吕不韦目露凶光道。 “芈宸回府后,与这几人密谋行刺之事,具体名单和详细任务我都记在了上面,还请吕相早做安排。”斌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帛,上面赫然写着今夜与阳泉君密谋的几人姓名、官职和阳泉君指派给他们的任务内容。 吕不韦接过锦帛,凑着烛光仔细查看后,旋又将锦帛收了起来,狠声道:“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乱臣贼子,本相此次定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吕不韦的话,斌崔自然深信不疑,在他看来,阳泉君芈宸虽然阴险狡诈,但无论是智计还是手段,比起眼前这位卫国巨贾,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第26章 无孔不入 自从嬴政和蒙毅认吴战为老大,三人关系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当然,有外人在的场合,他们还是要注意尊卑长幼的。 完成一天的学习后,嬴政领着吴战和蒙毅返回书房,小嬴政端起侍女早已准备好的蜂蜜水,仰头畅饮后,挥袖拭去嘴角水渍,激动道:“没想到王翦的儿子王贲竟然如此了得,今日骑射训练竟能力压蒙毅,厉害厉害。” 蒙毅则一脸不服气道:“哼,我今天只是发挥失常罢了,若是我兄长蒙恬在,定可以胜过那小子的。” “输了就输了,有什么不服气的。” 吴战老神在在道:“别看那王贲年纪和我们相当,听说他六岁时便追随其父王翦在北疆抵御匈奴了,其实力可见一斑。” “老大搜寻信息的能力倒是挺强!”嬴政赞赏道。 “我只不过是没机会征战沙场罢了,不然我也一定不会差到哪去。”蒙毅仍是不服气。 “不过依我看,这王贲日后定能成为我大秦的一员虎将,太子当好好拉拢栽培他才是。”吴战建言道。 “这点我也赞同。” 嬴政点头道:“据我了解王贲的父亲王翦的军事指挥能力非常厉害,只是他出身一般,又常年在北疆征战,很多功劳都没有传入朝廷,日后我也要大力提拔王翦才是。” “太子英明!”吴战和蒙毅异口同声道。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声音:“启禀太子,吕相求见。” “又是吕不韦!”一听闻吕不韦来了,嬴政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讨厌的神色。 不待嬴政宣见,吕不韦已经迈着长腿跨入房内,远远便道:“听闻太子每日勤于学习,吕某很是开心啊。” “丞相有心了。”嬴政冷声道。 吕不韦倒也不以为意,反而对着嬴政身旁的蒙毅和扮成太监的吴战道:“老臣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奏报给太子。”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们俩先行回避。 蒙毅于是拉着吴战正欲离开,却听嬴政道:“他们两个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丞相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吕不韦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只见他嘴角上扬道:“太子吩咐,老臣哪敢不从。明日便是先王的葬礼,稍后会有郎官来教给太子注意事项。” 这话平平无奇,何谈重要不重要,还要其他人回避,吴战忍不住心里嘀咕道。 “这点小事何须丞相亲自来说?”嬴政也是眼中充满疑惑。 吕不韦盯着脑袋低垂的吴战,狐疑道:“这位內侍怎么面生的紧,为何我以前从未见过?” 一句话,令在场三人个个心跳加速,好在吴战反应迅速,只见他对着吕不韦躬身一礼,捏着嗓子道:“我叫小六子,前阵子刚调入东宫服侍太子,丞相大人没有见过我乃是正常。” “小六子?”吕不韦仍是满脸疑色。 嬴政怕他进一步追问,连忙岔开话题道:“丞相还未说明来意?” “哦,呵呵。” 吕不韦一声干笑,道:“明日葬礼途中,可能会有刺客行刺,太子到时候全凭老夫做主即可,吕某包保太子王后无恙。” “什么?有刺客行刺?” 嬴政忍不住惊叫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 吕不韦却微微一笑,道:“一切都在本相掌控之中,太子无需忧虑。” “丞相既然已经得到刺客行刺的消息,为何不安排人手提前将刺客一网打尽?”蒙毅忍不住问道。 却见吕不韦双目一寒,道:“你的爷爷尚且不敢质问于我,你小子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蒙毅失礼了!”蒙毅连忙拱手赔罪,的确,蒙骜在吕不韦面前从来都是客气有加言听计从,自己哪有资格插话。 “如果没有其他安排,吕某先行告退了!”吕不韦略一躬身转身朝外走去,走到半途却又转身叮嘱道:“刺客一事,你们任何人最好都不要张扬出去,否则万一走漏消息,变数可就太多了。” 话毕,这才又转身走了出去。 当太子书房的大门在身后被关闭,吕不韦原本挂着笑容的脸上顿时积满寒霜。 “去给我查查,太子身边那个叫作小六子的內侍什么来头,我要最详细的消息!”吕不韦冲着一旁的手下吩咐道,随即又率人朝甘泉宫走去。 见吕不韦离去,嬴政三人这才长吁口气,仿佛刚经历一场战斗一般。 “不好,吕不韦肯定会安排人去查我的来历,这可如何是好?”吴战忍不住担忧道。 嬴政却是一脸镇定,只听他道:“放心吧,你的籍册我早已命人准备好了,包保他查不出任何问题。” “还是你想的周到!”吴战拍着胸脯道。 “吕不韦说得刺客一事不知是真是假,我们是否早做准备?”蒙毅神色凝重道。 “蒙毅说得在理。” 吴战附和道:“如果真有刺客,那么必然是冲着太子来的,我们得早做打算。” 小嬴政此时脸色异常阴冷,只听他道:“敢派刺客行刺于我,必然和四处散播我身世谣言的人是同一伙的,若让我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是谁?我定要灭其九族!” 吴战和蒙毅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谁能想到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竟能说出如此狠话。 “蒙毅,我要你从此刻起寸步不离太子左右,明天葬礼,你更要全副武装保护好太子。”吴战吩咐道。 “老大放心吧,就算豁出去我蒙毅这条命,我也一定保证太子周详。”蒙毅一脸坚定道。 “我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多打探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吴战说罢朝外走去,他要去甘泉宫找清儿,看看她那里有没有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走出东宫,吴战边行边锁眉沉思,选择在这个节骨眼行刺太子,必定是早有图谋,而一旦太子被刺,得益最多的便是嬴政的亲兄弟成蟜,难不成刺客是他所派? 如今外面关于嬴政身世的谣言四起,很多老氏族已经开始出现动摇,如果这时候嬴政被刺,那么不用问,秦王的继承人自然而然地便是成蟜无疑了…… 就在吴战思考阶段,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呼。 “小六子!” 吴战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谁是小六子,等他反应过来便连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御林军尉甲的中年将军正站在不远处冲他招手,此人身形有些眼熟,可样貌自己却从未见过。 说不定又是隐藏在宫内的幽冥暗卫,谁知道这宫里共有多少幽冥暗卫呢?吴战心里嘟囔着,移步朝那人走去。 “怎么,才几天不见你变认不出我来了?”那人抱着臂膀出言道。 “师傅……”吴战从声音中已经辨识出此人正是师傅东方云,只是他的样貌怎么变幻的如此巨大。 “小声点!”东方云低声喝止道。 “师傅,真的是你啊……” 吴战有些激动道:“还以为你又把我扔下不管了……” “傻小子!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这次主动来见你,便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东方云低声道。 “可是师傅,你的样貌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吴战忍不住问道。 “这叫易容术,是我的不传之秘,等日后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传授给你。”东方云解释道。 “既然你有易容术,为何不早点传授给我,还让我在宫里扮太监……”吴战戳着食指不满道。 “扮太监咋了?又不是让你成了真太监!” 东方云呵斥道:“你自己想想,除了太监还有什么身份可以让你堂而皇之地接近太子?” 吴战斜了东方云一眼,心中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再多言。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你入宫后的表现却异常精彩,为师自然都看在眼里。” 东方云安慰吴战道:“如今你已经取得了太子的信任,而起还和蒙骜的孙子蒙毅建立了彼此信任的关系,这对我们下一步的计划都很有帮助。” “刚刚吕不韦来见过太子,说明日秦王葬礼途中会有刺客行刺太子。”吴战闻言也不再纠结自己的个人问题,想起正事连忙道。 东方云则点头道:“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说这件事,此次预谋行刺的刺客与阳泉君芈宸有关,而且都是来自六国的高手,吕不韦既然已经知晓此事,必然已经做了精密的部署和安排。” “那我们该如何确保太子万无一失?”吴战疑惑问道。 “放心吧,吕不韦既然已经知道了刺客的事情却又不肯打草惊蛇,很明显他想趁机干掉阳泉君,而在他眼中,太子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有他明里暗里保护太子周全,一定不会有事的。”东方云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还要我们干嘛?”吴战更是不解了。 “傻小子,吕不韦之所以要确保太子万无一失,是为了日后能够谋求到更多的利益,我们则不同,我们的初衷便是保卫王族,和其他利益没有任何关系,你明白了吗?”东方云给了吴战一个脑瓜崩,疼得吴战忍不住龇牙咧嘴。 “秦王葬礼结束后,嬴政即将登上王位,那时候必然是由太后赵姬和吕不韦辅政,在这期间,如果哪天吕不韦认为嬴政并非他的儿子,自然会对嬴政产生威胁,那时候自然就该我们发挥作用了,如今你一定要陪伴嬴政左右,保护他的安危,陪伴他成长,同时还要想办法培植势力,丰满嬴政的羽毛。”东方云语重心长道。 “那师傅你呢?” 吴战揉着额头疑惑问道:“无论是身手、经验或是头脑,你都是我们中最出类拔萃的,为何不由你来辅佐太子呢?” 东方云则道:“我自然有我的使命,而且师傅不可能永远陪伴在你左右,剩下的路还有很长,需要你自己走下去。” “师傅,你说这话可是有什么深意?”吴战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哈哈哈……” 东方云凄然一笑,道:“你只管想办法完成你的任务即可,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见吴战还想深究,东方云伸手阻止道:“好了,不必多问了,你快回去,把此事和太子说明,明日多做些准备,以确保太子万无一失。” “师傅……”吴战欲言又止,他害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着东方云。 东方云只觉心头一暖,只见他转身挥手道:“快回去吧!” 话毕,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吴战的视线当中,吴战则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师傅逢凶化吉,能够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第27章 旧王葬礼 公元前247年,秦庄襄王的葬礼如期进行。 时值九月,咸阳城内外一片素缟,无论是兵士还是百姓,全都身着孝服,举国上下一片悲哀。 承载着庄襄王棺椁的豪华灵车,在八匹黑色骏马的牵引下,缓缓行进在咸阳城街头。 哀乐阵阵,旌旗飘飘。 嬴政等一众王族子弟、氏族长辈带头骑马走在灵车前,一众后宫嫔妃乘坐马车跟在灵车之后,紧跟着是文武百官以及六国宾客,队伍最前边是负责开路的御林军,四周则围满了保护王驾的禁卫军。 整支送葬队伍不下三万人,加上沿途负责防守警戒的军队,总兵力不下十万人,当然这还不算送葬的百姓。 送葬队伍从咸阳城白虎门驶出,一路东行,朝着骊山方向驶去,沿途百姓纷纷跪拜哀悼,有些还摆放着香烛贡品,足见秦人对于秦王葬礼的重视。 庄襄王嬴异人一生磨难,早年因为并非秦王嫡系,故一直在邯郸为质,受尽赵国权贵的欺凌和白眼。加上秦赵两国战争不断,作为人质的嬴异人倍受冷遇,缺少出行的车马和日用的财物,生活困窘,十分失意。 赵国每次战争失利,便都要将怒气怨气撒泄在嬴异人身上,这也导致他整天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提心吊胆的生活。 好在后来遇到巨贾吕不韦,使他终于看到了活着的希望,后来长平之战赵国大败,自认为必死无疑的嬴异人被吕不韦救回秦国,还认华阳夫人为母,因为华阳夫人乃是楚人,异人随改名为子楚。 世事难料,谁曾想被华阳夫人收为义子的嬴子楚,在秦昭王死后,孝文王继位,子楚竟然登上太子之位。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登上秦王宝座的孝文王,三日后竟也步了秦昭王的后尘,撒手西去。这使得子楚竟然登上了秦王之位。 子楚继位后,大赦天下,为政以宽。又派吕不韦灭东周,派蒙骜伐韩国建三川郡,征赵国,夺取了太原、榆次、新城、狼孟等三十七座城池,可谓政绩斐然,扩疆无数,为日后嬴政统一六国奠定了一定基础。 所以他在位虽然只有短短三年,可秦人对他的爱戴却很深远。 送葬队伍如同一条行进在关中平原上的蚰蜒,弯曲又缓慢。 赵姬心中很是悲痛,还有些无助。 自己早年憧憬爱情,可当自己被吕不韦当货物一般送给嬴异人时,那时的自己感受到的只有背叛和绝望,她想不明白为何曾经的海誓山盟竟比不过金钱和权力。 好在异人对自己还算疼惜,虽然他那时候只是一个邯郸为质的落魄王孙,但他却时时处处维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丝毫委屈…… 当自己为异人生下一子,原本早已绝望的自己又重新燃起了对爱情信心,直到异人最后逃出邯郸将自己母子留下…… 当然,她不恨他,形势所迫嘛。 好在异人最后顺利返回秦国,并登上秦王之位,好在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和政儿,当自己和政儿归秦后,他毫不迟疑地立自己为王后,封政儿为太子。 原本这一切或许会画上圆满的句号,自己一家也能够幸福地度过往后的日子,可惜世事总是无常的,造化总是弄人的。 仅仅三年,异人郎君便离自己而去,偌大的秦宫内,自己和政儿竟成了众矢之的,成蟜母子处处针对,氏族宗室拿自己母子当外人,甚至最近还有人在造谣传播政儿的身世…… 如今自己还能依靠谁?思来想去,自己能倚靠的竟只有那个一身铜臭唯利是图的吕不韦,所以当吕不韦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唯有低眉顺从,就像当初一样…… 他日等政儿坐稳了秦王的宝座,那时候自己便不需再与吕不韦虚与委蛇,那时候自己一定要让政儿将吕不韦杀了以谢我心头之恨…… 嬴政自然是发自内心的哀痛,虽然自己与父王一起生活的日子不长,但父王对他的关爱却从未减少。 或许是因为逃出邯郸时没有带上自己和母后,父王似乎内心深处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想要尽最大可能来补偿自己,自己不喜欢学文弄墨,父王便亲自给自己当老师;自己练功嫌累,父王便一忙完政事便来校场陪伴自己,鼓励自己;又一次自己骑马不小心剐伤了小腿,父王都能心疼好几天…… 一回想到往日里的点点滴滴,嬴政便忍不住心如刀绞,他多么希望父王能够再多陪伴自己几年…… 送葬队伍一路东行,跨过渭河桥时,蒙毅轻轻拉了拉吴战的袖子,低声道:“此处桥面狭窄,左右又有河水阻拦没有屏障,我们只能依次过桥,如果刺客在我们过桥时突然发难,光是用弓弩攻击,便足以让我们损失惨重。” 吴战边听边打量,此处环境的确如蒙毅所说,是一处易攻难守的死地。 “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四周都是军队,刺客若要发动攻击,必须得先突破军队防线,可一旦他们与防守军队发生冲突,必然引起我们警觉,难道……”吴战脸色忽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难道什么?”蒙毅问道。 “难道我们军中有人故意放刺客进来?”吴战忍不住猜测道。 “嘶……” 蒙毅闻言暗吸冷气,道:“如果真如你猜测的这样,恐怕事情就要遭了。” 吴战强忍着嚯嚯直跳的心脏,转头往吕不韦望去,却见他一脸沉稳,丝毫不见得慌乱。 “看来吕丞相应该早已安排妥当,我们大可不必担心。”吴战骑在马上幽幽道。 “那怎么能行?我们得保障太子万无一失才行。” 蒙毅着急道:“不行,我得去找我爹去,让他安排人手加强防御,决不能让太子有任何闪失。” 蒙毅言罢,便一提马缰就要去找他爹蒙武,却被吴战一把扯住马缰给拉了回来:“你的蛮牛劲又上来了?” 吴战斜了蒙毅一眼,道:“吕丞相既然已经做了安排,如果你现在去找你爹并且告知他一切,我们在宫中布有眼线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如果这事再传到吕不韦那里,那岂不是就更糟了?” 蒙毅闻言慢慢冷静了下来,仔细一想,吴战所言在理,可太子的安全如何能够保障?刺客一旦进入攻击范围,到时候乱建齐发,只怕己方死伤会很严重,如果太子万一被流矢误伤,那可如何是好? 见蒙毅依旧满脸忧色,吴战低声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估摸着刺客肯定不会在此时行刺,我们只需要多加小心,剩下的事情就让吕相去费心吧。”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倒是讲讲为何刺客不会在此时行刺?”蒙毅问道。 吴战飒然一笑,道:“道理很简单,这时候所有人的警惕性一定是最高的,而且如果此时行刺,他们断然没有逃生的可能性。” “那你认为刺客会在什么时候行刺?”蒙毅虽然心中认可吴战的说法,但生性谨慎的他还是不放心。 “如果我是刺客,就一定会选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最安全的时候,比如返回途中,那时候众人戒备心降低,正是行刺的最佳时机。”吴战胸有成竹道。 蒙毅忍不住从上到下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当,装扮成一个年轻太监的人,只觉他老成缜密,深不可测。 约么过了一个时辰,送葬队伍才全部通过渭河桥,继续缓缓东行。 这时吕不韦策马来到嬴政身旁,见嬴政满面泪痕,双目红肿,心中不免有些酸楚,于是劝慰道:“太子不必过于哀伤,如今先王已逝,太子当以国事为重……” “为人子如果对于至亲去世都无动于衷,那与禽兽何异?”嬴政一句话怼得吕不韦愣在当场,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嬴政一声冷哼,轻夹马腹,便径直朝前走去,丝毫不理会吕不韦的感受。 看着吕不韦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为猪肝色,吴战忍不住心中暗笑,这就叫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太子因为先王逝世而心中哀伤,还请吕相多加包涵。”蒙毅在一旁拱手致歉道。 吕不韦这才缓过神来,对着蒙毅道:“无碍无碍,你快去保护太子吧。” “是!”蒙毅施礼后忙调转马头,朝着嬴政追去。 吴战也准备相跟而去,却听吕不韦冷声道:“你便是小六子?” 吴战略一迟疑,于是在马上点头致意道:“丞相有何吩咐?” “我让人查过你的籍册,却发现你好似突然凭空出现一般,虽然籍册上有注明你的籍贯和过往,但我却认为那些都是杜撰而来的,不知你有何解释?” 吕不韦的话看似随意,实则用心良苦,他是让人查过吴战的籍册,可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问遍宫里各房各处,却没有人认识小六子是谁?这难免让吕不韦心生猜疑。 吴战心中叫苦,脸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紧张神色,只听他尖声细语道:“吕丞相这话说得我不胜惶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吕相。”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但你接近太子最好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意图,否则的话,哼哼……”吕不韦的话中充满敌意。 “吕丞相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吧……”吴战装作一脸惶恐道。 “哼,你好自为之吧!”吕不韦言罢,催马朝自己的阵营走去,吴战则摇头苦笑,看来吕不韦这头老狐狸的确不好糊弄啊。 回到己方阵营后,吕不韦叫来莫图,耳语道:“你派人给我盯紧太子身边那个叫小六子的小太监,我总觉得此人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刻意隐瞒。” “是,我这就去安排。”莫图应道。 “慢着,芈宸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吕不韦想起什么,于是连忙问道。 “我们刚一出发,芈宸便安排人出城而去,我料想他必定是去通知六国刺客了。”莫图回道。 “嗯,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一定要趁此机会将芈宸这帮贼子一网打尽!”吕不韦盯着不远处被家将心腹簇拥的芈宸,咬牙道。 第28章 刺杀行动 出咸阳城往东一百二十里,便是骊山,那里是历代秦王安葬之地。 送葬队伍因为人数众多,虽有骑马乘车,但行进速度依旧缓慢,一日下来也才路程过半。 沿途树木葱郁,小溪潺潺,间或有野鹿、狍子、野兔等野生动物受惊逃窜,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更是平添秋日的醉人和芬芳。 这一路行来,果如吴战猜测,刺客并未发动刺杀,眼见日落西山,送葬队伍便在一处河流边停下扎营。 秦军历来训练有素,闻令原地休整后,便有一半兵力负责原地防守,另一半兵力负责搭帐篷生火造饭,处处忙而不乱,使得六国使臣无不暗中赞叹。 一夜无话,第二日辰时,送葬队伍继续上路,酉时终于抵达骊山,在庄襄王的陵墓前停了下来。 是日天空阴霾,秋风幽咽。 “秦王归天,众人哭拜。” 一声号令,顿时间无数哭声响彻天地,加上隆隆鼓声,亢亢号声,使得现场的氛围庄严肃穆,震撼人心。 在无数人的哭拜声中,庄襄王的灵柩被一众力士抬起,身后跟着无数随葬的金银器物,以及庄襄王生前使用过的甲胄、马车、兵器等,源源不断地被送往陵墓中。 紧跟着的是六名身着盛装的嫔妃,她们个个正值青春,容貌姣好,却因为没有给庄襄王诞下子嗣,所以被指令为庄襄王陪葬,无论她们是否愿意,也不管她们作何想法…… 虽然看起来残酷异常,但这就是现实。 随着厚重的陵墓大门关闭,陵墓内传来陪葬嫔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声音中充满恐惧和绝望…… 待一众人员通过台阶走出甬道,司仪太监继续喊道:“献祭!” 只见近两百奴隶被押至墓道两侧,身后的秦军横剑在奴隶颈侧。 “嗤嗤嗤……” 青铜剑划破奴隶颈侧的皮肉,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一朵朵妖艳的花朵…… 两百奴隶就这样被宰羊一般尽数杀死,尸体直接扔到甬道之中去。 “吉时已到,封土!” 哀乐声再起,文武百官边哭边用工具或用双手将两侧的泥土倒入俑坑,直到最后将墓门和俑坑、甬道尽数封死,形成一个高高隆起的丘陵。 “跪拜!” 太子嬴政和王后赵姬率领着一众官员将领以及六国来使,对着王陵行跪拜之礼,人人伤心,个个哀痛。 这位登基仅三年的秦君就在这样的祭拜和恸哭中,与世长辞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平添出许多悲凉。 对于眼前的人间惨剧,吴战很是不忍,在他看来,被活葬的嫔妃也好,被屠杀的两百奴隶也好,她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如此这般被人剥夺生存的权力,实在是可悲又可怜,可他又能阻止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远处的山腰上,白起正在一众部下的簇拥下静静地注视着这边的葬礼,这是他见证的第三位秦王葬礼。 很难相信秦昭王去世后,他的儿子嬴柱和孙子嬴异人竟然都如此断命,秦孝文王嬴柱虽然只当了三天秦王,但多少已经五十多岁了,加上平日里醉心酒色,溘然长逝倒也合理。 可是庄襄王嬴异人正值壮年,之前也毫无任何征兆,突然英年早逝,这不得不让人猜疑…… 自从接到有人欲对秦王不利的消息后,白起曾第一时间加派人手赶赴咸阳,宫里宫外严密调查,却丝毫没有收获,直到庄襄王前一夜举行完宴会都一切如常,可是第二日他竟然“突发恶疾”而亡。 被派往咸阳的幽冥暗卫传回消息,庄襄王尸身并无中毒痕迹,也未受过伤,死法可谓非常离奇。 白起也曾怀疑过几个对象,包括吕不韦以及后宫几位密切接触过庄襄王的人,可是他们都没有作案的可能,甚至有些人连作案时间都没有…… 等到葬礼结束,天色早已大黑,加上秋雨连绵,于是众人决定在骊山休整一夜,第二天再动身回城。 吴战静静矗立在营地中央,望着远处自己曾经待过三年的献公陵,那一刻,他突然有种想要回去看看的冲动,不知道白起将军和众位教习是否都好,也不知现在的基地内是否又有新的一期雏鸟正在接受训练……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回去看看”的呼声在吴战心里不断呐喊,就在吴战有些动摇准备前往时,敏锐的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营帐后,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算了,大事为重。 吴战只好强忍住内心的冲动,返身回到太子营帐之中。 第二日朝阳东升,队伍终于开拔折返,因为没有了灵车牵绊,行进速度大大提升。 行至黄昏,先头部队已经接近渭河桥南岸,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阳泉君芈宸冲着一众手下暗使眼色,自己则悄悄退网华阳太后的队伍。 他的一众手下自然明白,行动即将开始,于是悄悄离队,按照各自的人物行事。 这边发生的一切,自然都逃不过吕不韦的耳目,一道道消息不断从各处传来。只见他高坐马背上,一手捋着胸前长须,处之坦然道:“既然好戏已经开场,我们也按计划行事吧。” “三吕”和“三毒”闻令而动,如同一只只收到主人命令的猎狗,急不可待地扑向各自的猎物。 “全军停步,原地休整!” 一声令下,整支队伍忽地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满面惊诧,四处张望起来。 吕不韦轻扬马鞭,胯下健马轻快地跑至太子车驾前,只见他身在马上拱手施礼道:“天有不测风云,请太子回到马车上去,以防突然变天。” 旋即不理嬴政反应,又对着一旁的蒙毅道:“蒙毅,太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如果太子有任何闪失,本相第一个那你是问。” 蒙毅连忙拱手称是。 吕不韦言罢一提马缰,又朝着赵姬的马车驰去。 隔着车帘,只听吕不韦道:“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王后都请不必担心,一切都有老臣在。” 赵姬听闻吕不韦的话,虽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但对于吕不韦的能力,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一切全凭丞相作主!”赵姬隔着车帘轻声语道。 吕不韦拱手施礼,又轻夹马腹,朝着华阳太后的车马驰去。 当队伍越接近渭河桥,阳泉君芈宸就越觉得紧张,似乎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般。可突然队伍骤停,这让他疑惑万分,不明白谁下的令让停下。 就在他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却见吕不韦带着一队秦军朝自己这边加速驶来。 “阳泉君不在自己的队伍中,怎么跑到太后这里来了?”吕不韦在马上扬声道。 “我找太后说点事情。” 阳泉君干笑道:“眼看咸阳城在望,为何突然叫停队伍,不知何用意?” 吕不韦哈哈笑道:“这不是要回城了吗,我们当然要简单收拾一下,将队伍整肃得干干净净,然后再精神抖擞地入城。” “哦,还是吕相想得周到!”阳泉君脸色有些不自然。 “阳泉君请移步我处,我那里准备了上好的茶点。”吕不韦眼中杀机一闪,虚情假意道。 芈宸只觉心头一颤,对于吕不韦的邀请,他深感不安。 “吕相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还有几句话和太后说。”芈宸搪塞道。 此时,华阳太后揭起车帘,露出一张雍容华贵的脸,不解问道:“吕丞相这是何意?” 吕不韦连忙躬身施礼,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阳泉君商议,还请太后恩准。” “是呀,国不可一日无君,子楚走了,你们是该商量商量新王登基的事情了。” 华阳太后神色哀伤道:“阳泉君,你便随吕相去吧。” “可是……” 阳泉君仍想推脱,吕不韦哪里给他机会,只见他上前一把拉过阳泉君的马缰,扬起马鞭抽打在阳泉君胯下的骏马臀上,就这样将芈宸给“拉”走了。 返回己方阵营,吕不韦露出狰狞面目,只听他对着芈宸道:“阳泉君似乎很害怕,只不知你这是害怕什么?” 芈宸闻言强自一笑,只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丞相这话不知何意……” “哈哈哈……” 吕不韦一声长笑,得意道:“大夫冯希、卫士令韩诘、太子洗马陆成如今俱已伏法,不知阳泉君以为如何呢?哈哈哈……” “什么?”阳泉君一听到这几人的名字,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击一般,只觉眼前发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直接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这时他的首席心腹智囊斌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将摇摇欲坠的阳泉君扶起,帮他稳定了身形。 阳泉君转头见是斌崔,如同就要溺亡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连忙反手抓紧他的衣袖,急声道:“先生……先生快救救我……” 斌崔却是一脸冷漠,对于阳泉君的哀求丝毫不理会,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吕不韦见状更是得意,只听他道:“既然阳泉君已经来了,我看你以后也就别走了吧。来人,带阳泉君下去,好生款待!” “嗨!”早有手下将阳泉君双手缚住,使他无法反抗丝毫。 直到这一刻芈宸才明白,原来自己所谓的“计划周详”“万无一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连自己的“心腹”竟然都是吕不韦的人,唉…… 第29章 如愿以偿 短暂的停顿后,队伍再次开拔前进。 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文武百官以及六国使臣都不清楚刚才为何停顿,现在又为何继续前进。 然而场上形势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先头部队依次通过渭河桥,六国刺客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秦军驻防点进入攻击范围,他们一个个客商装束,只是此刻人人手持强弓劲弩,刀剑出鞘,静等这次的目标出现。 他们这次的任务并非刺杀嬴政那么简单,而是要尽可能地多杀死杀伤秦国王室成员,使得秦国从此王位不稳,好为下一步灭秦大计做准备。 按照原定计划,当秦国王室登上渭河桥,六国刺客团便会从东西两个方向发动攻击,带队的刺客首领则死死盯着渭河桥面上的一举一动。 眼看王旗罗伞登上桥面,刺客首领慢慢抬起手,示意一众手下准备。 此次负责刺杀行动的都是来自六国的死士,个个身手高强,训练有素。见首领示意,于是纷纷张弓搭箭,箭头瞄向桥上的众人。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消逝,天地间进入似明还暗的环境中。 就在刺客首领准备发令进攻时,突然,从他们身后杀出数千人来。 这些人一个个身不着甲,手提利刃,如同倾泻而下的泥石流一般瞬间便冲杀进刺客队伍之中,为首一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手中一把巨剑上下翻飞,正是吕府第一剑客素有“毒刺客”之称的百里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一众刺客摸不着脑袋,他们甚至连弃弓拔剑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淹没在无尽的人潮中。 另一边的刺客团也好不到哪里去,尚未来得及发动攻击,便被“三吕”之一的吕现带人围杀,交战双方一边毫无防备,一边有备而来,一边人数稀少,一边人数众多,再加一方缺乏斗志,一方斗志昂扬,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渭河桥北岸的战斗刚一打响,桥上的人马自然有所察觉。 “有刺客!” “敌袭!” 一声声呼喊响彻云霄,担负保护职责的御林军迅速结成防御队形,外围盾手结成人墙,长矛手一个个矛尖朝外,弓弩手张弓搭箭,王室公卿、文武大臣以及六国使臣则被严密地保护在了中间。 可就在防御阵型就要结成之际,两支劲箭不知从何处悄然射至,一箭射中鹿公肩窝,一箭射中王龁胸口,两人应声落马。 “将军!” 二人一旁的众多手下、将领连忙下马,将中箭的二人围在中央。 “吼!” 防御阵型终于结成,其余秦军则迅速朝着两边杀阵冲杀而去。 就在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时,吕不韦在一众家将的保护下策马而来,只听他震声说道:“诸位不必惊慌,只不过是几个不开眼的刺客罢了,一切均在本相的掌控之中。” 听闻吕不韦的话,众人这才稍感安心,只有混在人群中的六国使臣一个个脸色难看至极。 “启禀吕相,鹿公和王龁将军中箭!”一名校尉急急奔来,单膝跪地通报道。 吕不韦眼中喜色一闪而逝:“什么?快快安排太医前往救治!” “嗨!”校尉领命而去,一众太医则慌忙前往救治鹿公二人。 “大胆刺客,竟敢伤我大秦肱骨之臣,本相一定要为鹿公和王龁将军讨个说法!”吕不韦满面怒色道,不知道的人自然为他的反应称赞。 嬴政从蒙毅和吴战身后望着挥斥方遒的吕不韦,心中自然不是滋味。自己虽然很不喜欢吕不韦,但吕不韦的才能和手段,无疑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这么多人刺客不刺,却单单行刺鹿公和王龁,恐怕这中间还有猫腻!”吴战低声说道,他的话只够一旁的嬴政和蒙毅听到。 “借刀杀人!”经吴战提醒,嬴政首先反映了过来,于是低声回道。 蒙毅则是一脸茫然,依旧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 随着驰援过去的秦军杀到,场上的战斗迅速终止。 六国刺客共三百六十二人,竟无一人活命,全部被当场诛杀,刺客的尸体被堆成两座尸山,场面恐怖瘆人。 这时候,原本被吕不韦扣押的大夫冯希、卫士令韩诘、太子洗马陆成三人,被人五花大绑,推到场地中央受审。 三人见大势已去,自然知道自己罪责难逃,如今便斗败公鸡一般跪倒在地。 吕不韦命人请出阳泉君芈宸,此君如今也是一脸死灰,浑身如同筛糠般抖动。 “三百多名刺客,竟然能够无声无息地隐藏在我国腹地意图不轨,我能猜到一定是我们当中一定有内鬼,可是我没猜到这内鬼竟然是你们几位!”吕不韦笑眯眯地盯着跪成一排的三人,如同盯着三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吕相,我是受人蛊惑的啊……”大夫冯希第一个没骨气地哭喊求饶。 一旁的卫士令韩诘自知死罪难逃,于是喝骂道:“好个没骨气的东西,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你在这里哀求又有何用?” 吕不韦上前一步,点头笑道:“卫士令韩诘,嗯,不错,你还算有点骨气,可惜你这点骨气没有用在效忠秦国上,竟然勾结他国刺客意欲行刺!来人” “属下在!”吕熋闻言上前道。 “就先拿韩诘开刀吧。”吕不韦扬了扬下巴道。 这吕熋虽为吕氏宗亲,胸无点墨,但论蛮勇和残忍嗜血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只见他嘿嘿一笑,大步走到韩诘身后,手中多出一把尺宽巨斧。 巨斧斜肩带背劈下,韩诘的身子也跟着被劈为了两半,人早已气绝当场。 殷红的鲜血喷洒一地,也喷了冯希和陆成一脸一身,那冯希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口气没上来竟当场被吓晕过去。另一边的陆成也好不到哪里去,裤子底下早已湿了一片,臭味混着浓重的血腥味直冲人鼻。 “你想死想活?”吕熋将带血的巨斧搭在了陆成脖子上,阴声说道。 那陆成偷眼望了望地上段为两截的韩诘,又望了望搭在肩膀上滴血的巨斧,颤颤巍巍道:“想……想活……” “哈哈哈……” 吕不韦得意笑道:“好,本相便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说,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 陆成抬眼望了望一脸死灰的阳泉君芈宸,张了张嘴却不敢言语。 吕不韦哪能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无论你幕后的主使是谁,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有本相为你做主,你大可放心。” 这时候华阳太后、王后赵姬等人在一众內侍、婢女的簇拥下来到了现场,望着地上的尸体,一个个无不花容失色。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华阳太后冷声问道。 吕不韦于是上前,道:“启禀太后、王后,我们内部有人勾结六国刺客意欲行刺,虽然刺客被我尽数诛杀,可是鹿公和王龁将军却不行中箭。” “什么?二位将军伤势如何?”华阳太后急切问道。 “目下太医正在救治。”吕不韦回道。 “岂有此理!” 华阳太后闻言凤颜大怒:“丞相定要将这些内鬼给我揪出来,无论是谁,本宫定要他好看。” “诺!” 吕不韦面露喜色,躬身施礼后转身来到场上,对着精神早已崩溃的陆成问道:“说吧,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 那陆成神情恍惚道:“我说了吕相一定能绕我一命吗?” “本相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吕不韦肯定道。 “是……是……阳泉君……”陆成颤颤巍巍道。 此话一出,满面死灰的阳泉君顿时三魂六魄少了一半,整个人应声瘫倒在地。 一旁的华阳太后自然难以相信自己的亲弟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于是冷声喝道:“好你个陆成,竟敢血口喷人!” 不待陆成辩解,吕不韦上前笑道:“太后稍安勿躁,陆成是不是血口喷人,我们一证便知。” “如何求证?”华阳太后问道。 吕不韦也不回答,只是转身对着一旁的吕熋语道:“把冯希给我弄醒!” 那吕熋闻言,从一名兵士脑袋上取下头盔,转身走到渭河边,用头盔舀起冰冷的河水,一股脑全浇在了冯希的脑袋上。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冯希被河水一激,便又哭又叫着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吕熋单手拄着巨斧,蹲下身子喝问道:“说,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是阳泉君!”冯希连想都没想便指认道。 “哈哈哈……” 吕不韦扬天长笑道:“太后这次总该相信了吧。” 如果说刚才陆成是恶意诬告,可如今昏迷刚醒的冯希也指认阳泉君,看来此事确与阳泉君有关。 华阳太后只觉眼前发黑,她抬头往自己的亲弟弟芈宸望去,却见他早已瘫软在地,处于昏迷状态。再望往文武大臣以及一众士兵,华阳太后知道,自己的好弟弟这次恐怕百口莫辩了。 “如今既然铁证如山,还请太后发落!”吕不韦寸步不让道。 只听身后文武百官也跟着附和道:“请太后发落!” 华阳太后只觉浑身无力,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贵为大秦太后,自然不能徇情枉法,于是她转身无力道:“一切交由吕丞相看着办吧。本宫累了……” 话毕,华阳太后在一众侍女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王后赵姬目光幽深地望了吕不韦一眼,她自然知道,这件事必定是吕不韦在刻意为之,不然为何吕不韦的人会如此及时杀出剿灭刺客?又怎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冯希几名内鬼?连阳泉君本人也被吕不韦擒拿问罪…… “吕相剿贼有功,实乃我大秦之幸!”赵姬话毕,追着华阳太后而去。 吕不韦则躬身施礼,道:“恭送太后、王后!” 只是谁也没看见,吕不韦此时的脸上笑意有多浓…… 第30章 新王登基 渭河,又称渭水,是秦国境内除黄河外最大的河流。 如今的渭河南岸,跪满了阳泉君以及犯臣冯希、陆成和韩诘等人的族人、家将以及仆人,总人数接近六千人。 围观的人群挤满为何北岸,人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或指指点点,或相互议论。 吕不韦矗立在高高的看台上,目光冷峻,脸上却洋溢着胜利者的光芒。 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崇尚法度,法苛且重。 阳泉君诸人勾结六国刺客意欲行刺,罪名坐实,已经犯了投敌卖国、意欲谋反的死罪,秦法面前,不光他们要死,连同他们的九族都要被诛。 待宣读完一众犯人的罪行和判决后,吕不韦起身走到台前,对着一众围观百姓说道:“阳泉君芈宸诸人犯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尔等当引以为戒,以儆效尤!” 随即抓起一面黑色令旗,猛地挥下,振声道:“行刑!” 只见斧钺寒光频闪,断头滚滚,一众人犯尽数身首异处,殷红的鲜血瞬间将清澈的河水染成了红色,湍急的渭河成了一条“血河”。 围观人群哪里见过如此惨烈血腥的场面,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更有胆小的当场被吓晕了过去,此情此景恐怕将伴随他们一生一世,甚至夜半三更都有可能被吓醒。 阳泉君事件中,吕不韦自然成了最大的赢家,他料敌先机,剿贼有功暂且不说,阳泉君一族就此被诛殆尽,朝堂上从此无人再敢与他抗衡;鹿公和王龁中箭虽然未死,但二人年事已高,受此重创,恐怕日后只能与床榻为伍。秦军当中如今级别、威望最高的只有蒙骜,而蒙骜又是他吕不韦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自然唯自己之命是从…… 望着遍地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河流,吕不韦得意之至,这么多年来,自己在秦国虽然贵为丞相,却始终饱受以阳泉君为首的秦国重臣排挤,加上丞相职责主要在政不在军,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哪怕灭了东周也依旧无法染指军伍。 如今放眼整个秦国,试问军政两界谁人还敢与他吕不韦作对? 甘泉宫内,经过一番云雨,吕不韦与赵姬紧紧相拥。 “吕郎,这次的事情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吧。”赵姬用她如葱玉指在吕不韦胸口轻轻划过,娇声问道。 吕不韦得意一笑,轻轻刮了刮赵姬的鼻头,道:“什么也瞒你不过,阳泉君芈宸那个蠢货,自以为自己计划周详,百无一失,竟然胆大到私下联系六国刺客欲要行刺政儿,我岂能留他?” “芈宸为人少谋寡勇,当初异人将丞相之位从他手上夺下给了你,他除了不满外也没有生什么事端,这次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密谋行刺?”赵姬好奇问道。 “他是有贼心没贼胆,但经不住我在背后不断的怂恿啊,哈哈哈……”吕不韦大嘴亲在赵姬额头,笑得像是一个显摆自己糖果的小孩一般。 “你怂恿他?” 赵姬不解问道:“你与他早已势成水火,他怎么会听你的怂恿之词?” “我给他说他自然不会听,但我的话通过他的心腹传给他,他不就听了吗?”吕不韦得意道。 这么说芈宸的心腹其实是吕不韦派去的暗谍,想明白这点,赵姬忍不住心中恐惧,以前的吕不韦只是个经商有道的商业奇才,如今看来,他不光懂经商,在政治战场上更是游刃有余,阴谋手段更是辣狠…… “如今我和政儿在这大秦,唯一能倚靠的便只有你了。” 赵姬轻轻依偎在吕不韦胸膛上,娇声道:“你可要对我们娘俩好一些才是。” 吕不韦抚上赵姬乌黑的秀发,道:“那是自然。当年你们在邯郸受了多少苦楚,如今我便要千倍万倍地补偿你们。赢异人能给你们的我会给你们,赢异人给不了你们的我也会给你们。” 此话正中赵姬心窝,使她一时竟忘了当初吕不韦将自己拱手送人时的伤心,也忘了当初吕不韦携嬴异人逃脱邯郸,留下自己和年幼的政儿时内心的绝望…… 这一刻的赵姬,只想用自己迷人的身体,牢牢锁住吕不韦的身心,让他毫不保留地支持和维护自己和嬴政。 当然,赵姬也知道,自己如今贵为秦国王后,马上将成为秦国太后,如此与一个臣工窃通,有违礼法。 每当她心存负罪感时,便会用大秦宣太后的事迹来安慰自己,宣太后与义渠王乃至别国使臣的风流韵事世人皆知,她可以我赵姬怎么就不可以?况且吕不韦本来就是自己的第一个夫君,如此说来我比芈八子强多了…… 经过阳泉君一事,受牵连的秦国宗室贵族、王公大臣有很多人,吕不韦将愿意归顺于自己的人尽数免责,对于不愿意归顺自己的人则小罪重罚,一时间整个秦国上层几乎都倒向了吕不韦一党。 华阳太后则因为阳泉君芈宸是自己亲弟弟的缘故,虽然未被追究连带责任,但威望和权势已经大不如前,或许是弟弟被人诛杀使她对政治感到厌恶,华阳太后从此深居宫闱,不再过问世事。 秦军中的泰斗人物鹿公和王龁,因为被所谓的“六国刺客”所伤,鹿公被射中肩窝,伤势倒还算轻,休养个一年半载基本可以复原。 但王龁的伤势就比较严重,返回咸阳后静养三个月便因伤重而亡了。 这使得秦国军中人人自哀,也使得六国人无不额手称庆,看来秦国东出的进程终于要暂停一段时间了。 公子成蟜比嬴政只小三岁,原本还只是个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孩童,却因为阳泉君欲拥立他取代嬴政的缘故,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犯上作乱的罪名,吕不韦碍着老氏族的面子,也担心世人戳他脊梁,最后并未过多难为这个可怜的孩子。 公元前247年,嬴政终于在吕不韦的扶持下登上了秦王之位,是为秦王政。因为嬴政尚且年幼不能亲政,秦国暂时由赵姬和吕不韦辅国。 赵姬受封王太后,吕不韦仍然任相邦一职,同时被嬴政尊称为“仲父”,其权势和地位一时无二。 公子成蟜被封为长安君,随着自己的母亲秀丽夫人移居长安县,未经召传不得入咸阳。 秦咸阳宫,理政殿。 嬴政一身王服头戴王冕端坐在王座上,王太后赵姬居于其右后方,吕不韦居于其左前方。 早朝开始,一众文武行跪拜大礼,山呼“我王万年!” 身居殿上的嬴政三人等于一起接受朝拜,嬴政一脸漠然,吕不韦则神色沉醉。 对于早朝内容,小嬴政并不太关心,一方面他听不太懂,另一方面所有的决断均出自吕不韦和太后之口,自己在那里不过是充当摆设罢了。 熬过枯燥又乏味的朝会,嬴政急不可待地返回书房,褪去繁琐的王服,换上轻便的常装,嬴政斜坐在书桌后,双脚摆上龙案,接过侍女奉上的剥了皮的橘子,掰下几瓣橘肉丢入口中,细细地咀嚼了起来,双脚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摇晃着。 扮作內侍的吴战屏退一众侍女和太监,然后走到嬴政面前摇头笑道:“你现在可是秦王,怎么坐没坐相吃没吃相?” “连你也取笑我?”嬴政小脸一寒,嘴里含着橘肉含糊不清道。 “我说的可是事实,你是秦王,自然时时处处都应该摆足王的派头才是。”吴战调笑道。 “哼,王难道就不食人间烟火,不用吃饭拉屎撒尿啊……哈哈哈……”话还没说完,嬴政自己先笑了起来。 转眼间吴战与嬴政已经相处多半载,这段时间里二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彼此间的关系自然非常人可比。 “再说了,我这个秦王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谁会把我当回事呢?”小嬴政又丢了瓣橘肉入口,显得有些伤神。 吴战探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只橘子,悉心地剥了起来。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你现在还没有亲政,但于法于理,你都是大秦无可争议的王,这点毋庸置疑。”吴战将剥好的橘肉分出一半递给嬴政,另一半放入自己口中。 “嗯,这橘子还真甜!” 嬴政咯咯笑道:“你说我没有王的样子,你又哪里有內侍的样子,哈哈,信不信我送你去净事房,让你当个真的太监?” “嘿,你小子长能耐了?” 吴战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粗壮的手臂,咋呼道:“别忘了我还是你老大呢,你敢送我去净事房,我就敢揍你信不信。” “哈哈……” 嬴政从王座上跳了起来,做好逃跑的准备道:“你敢,我现在可是秦王……” “秦王又怎么了,我揍得就是秦王!” 就在两人调笑胡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相邦到”的声音。 嬴政和吴战连忙整理仪容,各自归位,扮作认真学习的样子。 “吱呀!” 书房大门洞开,吕不韦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见嬴政正坐在龙案后看书,便假装要施礼问安。 “仲父不必多礼!” 此刻的嬴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满脸的郑重和沉稳:“仲父前来有何见教?” 吕不韦哂笑道:“哦,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见王上朝议刚一结束就匆匆离去,老臣还以为王上有什么重要的事。” “仲父有心了!”嬴政依旧不急不缓道。 “不知王上最近在学哪些功课?”吕不韦冲着龙案上的卷册望去。 嬴政头也不抬道:“无非就是些孔孟之道诸家之言罢了。” “孔孟之道只会空谈,过于理想主义,当此大争之世,王上应该多学点帝王之术。”吕不韦一副很懂的样子。 一旁的吴战听到帝王之术,想起上次自己给嬴政举荐过的李斯,忙道:“王上不是不想学习帝王之术,只是这宫中的先生无人精通此学……” 吕不韦对于嬴政身边这个形影不离的內侍很是厌恶,但一个阉人而已,对自己又能构成什么威胁呢? “听闻相邦府中门客数千人,均是些能人异士,不知可有深谙帝王之术的人才,好举荐给王上?”吴战看似随意道。 吕不韦原本想要斥责这个阉人不懂规矩,但听他说道要从自己的门客中选一人来教秦王,敏锐的他马上想到这是个好机会,一个可以掌控秦王的好机会。 于是吕不韦悠悠一笑,道:“小六子公公的话甚合我意,我这就回去看看谁人能当得如此大任。臣告退!” 嬴政这才起身,与吴战一起将吕不韦送了出去。 送走吕不韦,蒙毅恰好走了进来,几人关上房门后,蒙毅疑惑问道:“我刚刚碰见吕相,见他一脸的兴奋,不知何故?” 嬴政翻了翻白眼,道:“这你得问小六子公公。” “你……” 吴战一听到这个称谓就觉得恶心,但有蒙毅在场,自己又不好发作,一时只能强忍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蒙毅望着吴战,好奇问道。 吴战吁了口气,这才转向嬴政道:“我上次给你推荐的吕府舍人李斯你还记得吗?” “李斯?”嬴政似乎早已不记得了。 吴战于是道:“这李斯师从荀子,满腹才学,尤为擅长帝王之术,若得此人相助,我们以后行事就更加妥当了。” 经过吴战的提醒,嬴政也终于想起了之前他给自己推荐过这么一号人,但碍于没有合适的理由找吕不韦要人,便只好将此事搁置了。 “话虽如此,可你也说了这李斯乃是丞相府的人,他若入宫,我们的身边岂不是又多了个吕不韦的耳目?”蒙毅不无担忧道。 “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我与那李斯有过一面之缘,此人虽然师从荀子满腹才学,但因为加入吕府时间太晚,又得不到吕不韦的器重,所以整日郁郁不得志,过得穷困潦倒。” 吴战微笑道:“但此人虽然穷困却有气节,他的志向是能辅佐一代贤君,建不世之功名,所以大家完全可以放心。” “你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为何对此人竟有如此之评价?”蒙毅不解问道。 “这纯粹是一种感觉罢了!” 吴战狡黠一笑,道:“而且我们现在把问题抛给了吕不韦,吕不韦自然要抓紧物色一个合适的人来,不为别的,只为在秦王身边埋一颗棋子,他也会想尽办法的。” “可万一他推荐给我的人不是李斯又该如何?”嬴政忍不住问道。 “哈哈,这还不简单,如果不是李斯,说明他推荐的人能力不足,我们大可因此而要求换人,直到换来李斯不就行了?”吴战笑道。 嬴政和蒙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可真是个狐狸!” 三人随即打闹在一起,彼此之间的感情自然更进一步。 且说吕不韦返回府邸,还未喝上一口热茶,便着人找来一众心腹密谋商讨。 片刻功夫,“三毒”和“三吕”陆续到达。 几人刚刚坐稳,便听吕不韦批头问道:“我们府上有没有擅长帝王之术的人才?” “帝王之术?”吕熋疑惑问道:“什么是帝王之术?” 此话一出,对面“三毒”忍不住摇头嗤笑,吕不韦也跟着翻了翻白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莫图先生给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讲讲什么是帝王之术吧。” 莫图闻言起身,捋了捋嘴角边的鼠须,道:“帝王之术古已有之,主要讲的乃是作为帝王如何明辨是非、如何驾驭臣下、如何治理国家的法术,各国君主自然都有修习。” “当今之世,百家争鸣,试问谁家的帝王之术最为著名?”吕不韦好奇问道。 “若论谁家的帝王之术最著名,莫某以为当属集众家之大成者荀子是也!”莫图摇头晃脑道。 “荀子……” 吕不韦若有所思:“可是当过稷下学宫的祭酒那个荀子?” “正是!” 莫图拱手道:“此人虽出自如家,却崇尚理性,尊崇法制,他的学说很受当世人追捧。” “荀子?”吕熋一声惊叫,声音直刺众人耳膜。 吕不韦用小指捅着耳朵,对着这个吕族的大老粗不悦道:“你没事瞎叫唤什么?难不成你也认识荀子?” “嘿嘿,我不认识谁是荀子……”吕熋搓着双手尴尬道。 众人闻言无不对他嗤之以鼻。 却听吕熋强辩道:“我虽然不认识谁是荀子,但我认识荀子的学生。” “哦?”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众人的好奇心来。 “你认识荀子的学生姓甚名谁?目下身在何处?”吕不韦来了兴致,急声问道。 “嘿嘿,咱们府上便有一位,他平日里没什么能耐,却总说自己乃是荀子的学生……”吕熋继续道。 “此人是谁?”吕不韦起身一把揪住吕熋的衣领,五官扭曲问道。 “那人叫作李斯,楚国上蔡人,加入相府有一载了吧……”吕不韦的表情令一向凶狠的吕熋有些接受不了。 “哈哈哈……” 吕不韦扬天长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快,快去请这位李斯来见我。” 吕熋见他一会表情狰狞,一会又仰天大笑,心中不免一阵嘟囔,自己这位堂兄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但对于吕不韦的命令,他还是执行得很彻底的,于是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去。 见吕熋出去找人,吕不韦如热锅上的蚂蚁,心中焦急,恨不能立刻就见着这位李斯。 一旁的“毒先生”莫图却眼珠连转,只听他若有所思道:“秦王怎会知道我们府上有李斯这么一号人?” 吕不韦闻言一愣,旋即又释然道:“王上怎会知道李斯是何许人也?更不会知道他正在我府上。王上只是想找一位擅长帝王之术的人好施教于他,让我去寻找,在这之前连我都不知道府上还真有这么一位,秦王自然就更不会知晓了。” “我总觉得此事似乎太过于刻意了些……”莫图仍是有些疑虑。 “先生怕是多虑了!” 吕不韦端起侍女奉上的热茶,饮了一口,稳了稳心神,这才道:“诸位如果没有其他事便各自去忙吧,我想与这位李斯先生单独谈谈。” 待到众人离开后,吕不韦不由得陷入沉思:既然这个李斯从楚国不远千里跑到我的门下,所求不过钱财或权力而已,这两样东西我吕不韦都可以给他,只要他肯听我的话。 只要他肯听我的话,从此政儿身边便多了我的一双耳目,他每天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和什么人见过面我都能一清二楚。哈哈哈,而且我还可以通过这个李斯去影响政儿,让他渐渐转变对我的认识…… 第31章 间谍李斯 当吕熋找到李斯的时候,这家伙正窝在低等舍人的大通铺上睡大觉。 吕熋刚一进来,便被房间内的刺鼻味道熏得差点没栽了个跟头。 “这他妈都是什么味啊?” 吕熋掩鼻咒骂,随即又扯着脖子喊道:“李斯!李斯!你快点给老子出来!” 正在熟睡中的李斯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他,于是睡眼惺忪道:“谁在唤我,叨扰我的美梦……” 吕熋见李斯依旧赖床不起便来了脾气,猛吸一口气冲进房内,一把拎起李斯的腰带,将他扛在肩上,硬生生给扛了出去。 刚到门外,吕熋便松开大手,任由李斯从自己肩上摔下。 “吧唧!” 李斯来了个自由落体运动,登时摔得七荤八素。 “哎呦,你想要我的命不成……”李斯揉着摔得生疼的肩膀正要喝骂,却看见来人乃是“三吕”之一的吕熋,这个恶人前几天在渭河边的凶行他可是见过的,自己绝对得罪不起。 却见那吕熋一声傻笑,道:“李斯先生对不住啊,相爷要见你,我唤你半天见你仍是不醒才出此下策,嘿嘿……” “吕相要见我?”李斯顿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对啊,相爷要你现在就去见他。”吕熋肯定道。 “可是吕相为何要见我?所为何事啊?” 李斯还是莫名其妙,却被吕熋一把扯了出去:“快走吧,见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在去见吕不韦的路上,李斯不禁感慨良多,自己随老师荀子修习游历,曾经自认为学有所成便西入咸阳,想要攀附吕不韦做一番大事业。 当他好不容易进入丞相府,成为一名吕府舍人时,他曾激动万分,似乎吕不韦只要一见到他,便会直呼自己为天人,便会立刻奉自己为上宾,从此以后他便是吕府第一名人。 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李斯进入吕府一年多,他只见过吕不韦几面而已,吕不韦整日早出晚归,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回,自己在吕府的数千门客里寂寂无名,恐怕吕不韦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听过…… 这使得他整日郁郁不得志,唯有睡觉解千愁。 今日吕不韦竟然要见自己,这是何等的美事,更是何等的荣耀,他等这一刻足足等了一年多…… 穿过一道道连廊,走过一座座房舍,二人在吕府最宏伟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你且在此等候,我去通传。”吕熋着李斯站在门外,自己推门而入。 李斯站在原地,马上就要见到吕不韦了,这个场面他曾在脑海里幻想过很多次,现在终于要实现了,他却有些茫然和紧张,似乎自己的梦还未醒…… 吕熋刚进去没多久,便又走了出来,一把拉起李斯的手道:“快走,相爷让你进去。” 房屋的大门被打了开来,李斯跨过门槛,有些不知所措地走了进去。 只见吕不韦高坐堂前,正端着茶杯品着香茗。 李斯连忙躬身施礼,略带兴奋道:“上蔡李斯,拜见吕相。” 吕不韦其实根本就没有喝茶,他的茶杯里早就没水了。他是假借喝茶来掩饰自己的表情,刚才吕熋来报,他差点没忍住直接出去迎接李斯…… 听闻李斯见礼,吕不韦这才慢慢放下茶杯,他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师从荀子的舍人。 只见他年约三十五六,中等身材,衣着寒酸,面带菜色,只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让人印象深刻。 “先生不必多礼!” 吕不韦对于眼前这位李斯先生的形象并不太满意,只不知他是否才华满腹。于是吕不韦悠悠笑道:“听说先生师从荀子,尤善帝王之术,不知是否属实?” 李斯拱手客气道:“李某确曾师从荀卿,对于帝王之术也略懂一二。” “哦?本相对于帝王之术颇感兴趣,未知先生有何高见?”吕不韦故意试探道。 说到帝王之术,李斯马上来了精神,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只见他洒然一笑,道:“帝王之术,旨在驭人。欲要驭人,先会相人。正气者忠,阴险者奸。博学者智,无畏者勇。忠者当近,佞者当疏。智者多问,勇者当服……” 李斯摇头晃脑,犹如背书一般给吕不韦背了起来,听得吕不韦有些云里雾里。 “先生,你所咏背皆为书中所学,不知如何能用到现实中去,还请赐教!”吕不韦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出口打断道。 李斯自信一笑,道:“所学即为所用,所用皆自所学!当今七国争雄而唯有大秦一国独强,何故?” 吕不韦目光幽深,对于李斯的提问并未作答,而是静等李斯见解。 “自然因为秦国自穆公起便会识人善用耳,穆公所用百里奚,孝公支持公孙鞅,惠文王善用张仪,昭襄王重用白起、范睢,庄襄王独尊吕丞相!”李斯一手背后一手横于腹前,一副指点江山、慷慨激扬的样子。 吕不韦边听边点头,突然听到李斯提自己的名字,让自己与之前的一众功勋卓著改变秦国历史乃至战国历史的名臣武将相提并论,这使他内心深处的虚荣感得到满足。 当然,李斯之所以提到吕不韦,多半也是在拍马屁。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而百里奚本为亡国之奴,被秦穆公用五张山羊皮换回,却可以助秦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商鞅本名公孙鞅,卫国公族,在魏国时不过一个中庶子,却被秦孝公委以变法大任,使得秦国一跃成为第一强国;张仪者魏人也,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白起号称人屠,征战沙场建功无数,范睢者倡导内政外交,内,加强王权,外,远交近攻,使得秦国国力大盛,威服四方。” 李斯边走边说,例数秦国先贤如数珍宝,吕不韦忍不住心跳加速,不知道接下来李斯会如何评价自己。 李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故意吊足吕不韦的胃口,这才道:“而吕相国嘛,救子楚归秦,又帮助子楚为秦庄襄王,如今再剿贼有功,辅佐秦王政于幼年,广纳门客,东灭东周,纵使周公在世,最多也就与吕相比肩罢了。” 这通彩虹屁自然吹得吕不韦心花怒放,自己能与周公平起平坐,那不成了圣人了。 这时李斯突然停下脚步,对上吕不韦的眼神道:“然,并非百里奚一众才德高远武功盖世,而是秦君知人善任,懂得驭人而已,这便是帝王术。” 言罢对着吕不韦深施一礼,只留下他的声音在房内和吕不韦的脑海中回荡。 没想到这家伙其貌不扬,腹中还真有些东西,吕不韦心中暗道。 于是忙起身扶住李斯的手腕,眼睛有些湿润道:“吕某愚钝,竟没有发现先生之大才,失敬失敬!” 李斯则声音谦卑道:“李某自从归入丞相府,虽无建树,却承蒙吕相照顾,一日三餐供应,每月还有三两俸银,实在是惭愧惭愧。” 李斯这话倒是真的,吕不韦广纳门客,无论贩夫走卒亦或逃犯流寇,只要有过人之处便可求为吕府门客,吕府不光提供住所供应饭食,每月还有俸银。 但此刻这些话说出来,吕不韦却认为李斯在挖苦自己,不由得老脸一红,岔开话题道:“以先生之大才,又有尊师荀子的名号,无论去往任何国家,都能受到上宾之礼遇,为何西行来秦,又甘愿做我吕府的一名舍人呢?” 这话算是问到根子上了,当年恩师荀子也问过李斯同样的话,于是李斯微微一笑,坦言道:“人生在世,卑贱是最大的耻辱,穷困是莫大的悲哀。一个人总处于卑贱穷困的地位,那是会令人讥笑的。不爱名利,无所作为,并不是读书人的想法。我曾追随恩师遍游列国,发现没有任何一国能像秦国一样开放,也没有一国能有秦国一般的机遇。” 吕不韦闻言心中暗喜,我就说嘛,你李斯来秦所求无非名利、金银,只要你有所求,我便不怕那你不下。 “我知先生乃是志在千里的良骥,只是苦于没有遇见伯乐罢了。” 吕不韦死死盯住李斯的目光,试探道:“倘若我保举先生入宫为秦王师,令先生平生志之得以舒展……” 后面的话,吕不韦故意不说了,只是他盯着李斯的目光却更炙热了。 李斯哪能听不出吕不韦的话中之意,于是连忙拱手作揖,状作感激涕零道:“倘若如此,李斯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吕不韦闻言点头而笑:“肝脑涂地就不必了,我只需要你能成为我的耳目,帮我照看王上的一举一动……” 李斯心中不禁暗骂:说得到好听,你所谓的‘照看’不就是让我监视秦王吗?但他脸上却丝毫不显露心中不满,而是一副了然的样子,道:“李斯定不负丞相所托!” “哈哈哈……”吕不韦仰头大笑,对于李斯的上道和懂事他很是满意。 与吕不韦会面完毕,李斯便从低等舍人的大通铺搬到了供高等舍人居住的单间客房,每日有酒有肉,还有两名姿色出众的侍女供他差遣…… 这一变故,自然令一众原本与李斯地位相当的低等舍人眼红,其中一人便是嫪毐。 据说此人被人从韩国一直追杀到了秦国,究其原因竟是他勾引韩国权贵的爱妾,而此君也确有勾引别人爱妾的资本:只见他身高九尺仪表堂堂,模样俊俏身材健美,最主要是传闻此人天生巨阳,不是一般的大,而是非常之大…… 嫪毐眼见着李斯因为被吕不韦赏识而一夜翻身,自己却只能继续混迹在这臭味熏天的低等舍人大通铺内,不由得心中嫉恨,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只有那点上不了台面的优势呢? 可谁又知道,这位名叫嫪毐的吕府低等舍人日后竟然能够一步登天,甚至成为可与吕不韦分庭抗争的人。 当然,这是后话。 第32章 秦宫论志(上) 几日后,吕不韦将李斯悉心打扮了一番,使他看起来不再落魄穷酸,便领着他前往王宫准备推荐给秦王嬴政。 李斯还是第一次来到秦王宫,以前站在王宫外围远远望去,已然觉得这秦宫巍峨壮阔,气势磅礴。 如今跟随吕不韦真正走入这秦王宫,李斯更觉这秦宫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宛如仙境。 李斯走在用青石铺成的宽阔宫道上,望着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守森严的秦宫,李斯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这里代表着秦国的权力之巅,以后还将成为列国的权力之巅,我,李斯,从此以后要常驻这咸阳宫,成为秦王之外权力最大的那个人! 因为有吕不韦带领,李斯二人一路畅行,负责防守的御林军则纷纷朝着吕不韦敬礼,二人一只走到秦王书房门口才停了下来。 这里的防守明显比任何地方都要严密,高高的台阶上,满头白发的王公公迈着碎步迎了下来,远远地便拱手施礼,恭敬道:“见过相邦!” “王公公不必多礼!” 吕不韦微微一笑,道:“我带这位李斯先生来见王上,烦请通报。” 王公公举目望向吕不韦身后的李斯,见他身材消瘦文质彬彬,便对着身后內侍道:“带这位李斯先生去沐浴更衣!” 李斯闻言连忙举起袖子嗅了嗅,然后一脸茫然道:“我刚沐浴完毕换的新衣。” 王公公对于李斯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白了他一眼,这才对着吕不韦道:“相邦请稍后,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吕不韦哈哈一笑,转头对着一脸茫然的李斯道:“说是沐浴更衣,其实是为了检查你是否暗藏利器,你且去吧”。 李斯这才了然,不禁对自己刚刚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表示脸红。 “嗨!”拱手施礼,李斯便跟随两名小太监去了。 吕不韦则对着王公公笑道:“我门下的舍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王公公撇嘴一笑,正欲转身,却听吕不韦道:“左右无事,我便与公公一同去见王上吧。” 不待王公公反应,吕不韦已经迈开长腿拾阶而上,王公公则慌忙在后边追随。 书房内,嬴政自然早已得到吕不韦到访的消息,这时候自然和吴战、蒙毅几人中规中矩地假装认真学习。 房门打开,吕不韦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老臣拜见我王,祝我王福寿无疆!”吕不韦略一躬身道,竟不用行跪拜大礼。 嬴政自然早已见多不怪,随即放下手中卷册,道:“仲父不必多礼!不知仲父到来所为何事?” “哈哈,我王洪福齐天,我已经找到了一名擅长帝王之术的大才,特引来拜见我王!”吕不韦笑容满面道。 嬴政几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暗道吕不韦的行事风格还真是雷厉风行。 “哦,不知仲父所谓的大才身在何处?”嬴政问道。 “王上请稍等,他马上就来。”吕不韦话毕便矗立当场不再言语。 吴战此时心中有些紧张,万一吕不韦所荐之人不是李斯又该如何? “相邦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寻到可为王师的大才,在下实在是佩服之至呀。”吴战故意试探道。 吕不韦闻言眼中寒光一闪,随即笑道:“说来也巧,此人正屈身在我府上。” “这么说相邦给王上推荐的人出自相府的舍人?”吴战强压住心中喜悦却故意说道。 果然,吕不韦神色有些怒意,只听他不悦道:“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我府上的舍人难道就不能举荐吗?” 见吕不韦有些生气,嬴政连忙道:“仲父怕是误会了,小六子的意思并非丞相府的人就不能举荐,如果来人确有大才,又出自丞相府,我自然更高兴。” “哼……” 吕不韦一甩宽袖,冷哼道:“一个內侍阉宦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吴战听闻这句话,立时怒火中烧,恨不得扑上前去撕了吕不韦的嘴。但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断不可如此行事。 “相邦恕罪!”一旁的蒙毅拱手致歉,却是为了吴战求情。 哪知小嬴政脸上竟生寒霜:“小六子入宫时间尚浅,很多规矩他还不是很懂,仲父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这话明摆着是在维护吴战,吴战则连忙就坡下驴,赔笑道:“相邦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次吧。” 吕不韦这才容色稍缓,只听他道:“吕某就看在王上的面子上饶你这次,哼……” 正在这时,门官唱道:“丞相府李斯求见!” “让他进来!”嬴政坐正身子,道。 房内诸人纷纷朝门口望去,只见一名文士装扮的消瘦男子走了进来,那人进来后双目下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呼:“李斯拜见秦王,祝我王千秋万岁,福寿无疆。” 果然是李斯!吴战心中大喜,刚才与吕不韦的不快则瞬间云消雾散。 “抬起头来!”嬴政轻声道。 李斯这才慢慢撑起上身,缓缓抬起头颅。 只见他眉清目秀,长相普通,倒是一双锐目炯炯有神。 嬴政在观察李斯,李斯也在观察嬴政。 未入宫之前,他早已知道如今的秦王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如今见着真正的秦王,李斯不禁心中惊颤,这秦王年纪虽小却天生龙虎之姿,浓眉大眼,面若冠玉,顾盼间帝王之气迫人。 这便是秦王,这便是我以后要追随要辅佐的千古一帝!这一刻,李斯的眼中只剩下嬴政,似乎天地间再无他物。 “你便是李斯?我想知道你有何本事?”嬴政幽幽问道。 “李斯并无什么本事,李斯只有一颗忠于我王的心和一腔愿为我王赴汤蹈火的赤诚!”李斯再次跪伏在地。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跪倒在一名十四岁的帝王面前,而且还一再表示自己的忠心和赤诚,这让众人都觉得有些肉麻。 吕不韦干咳一声,道:“李斯,你便将前几日你对我讲过的帝王之术再讲给王上听听。” 言下之意,就是让李斯用才华赢得嬴政的赏识。 却听嬴政摇头而笑,道:“我不想听什么大道理,既然李斯你擅长帝王之术,你便为我讲讲,如今我该如何才能当好这个秦王。” 李斯淡然一笑,双目依旧罩定嬴政,只听他道:“启禀王上,在回答王上这个问题前,我想知道王上以后的志向是什么?” “大胆!” 吕不韦惊叫道:“李斯,你竟敢质问王上?不想活了吗?” 嬴政却伸手阻道:“仲父不必大惊小怪,我的志向是什么?我倒还真没有认真想过此事。” 李斯对于嬴政的真诚很是满意,只听他道:“王上之志不过有三,其一,延承先王之志,守护好秦国江山,是为守业之志;其二,效法历代秦君之志,称霸诸侯,是为强秦之志;其三,一扫寰宇吞并天下,开创不世之功,此为千秋之志。不知我王欲要如何?” 嬴政听罢,不由得双目一亮。 李斯此言自己以前还真没有想过,但若让他现在去选,他自然会选千秋之志。 于是嬴政微微一笑,道:“我要选一扫寰宇吞并天下的千秋之志,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嬴政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大志,李斯深感欣慰,看来自己果然没有找错人。 “时者势也,凡是干成事业的人,都必须要抓住时机。过去秦穆公时虽然很强,但未能完成统一大业,原因是时机还不成熟。自秦孝公以来,周天子彻底衰落下来,各诸侯国之间连年战争,秦国才乘机强大起来。放眼当今天下,六国不思进取苟且偷生,唯有秦国在殚精竭虑不断强大,兼并天下的统一之势已成。只要我王以天下为己任,知人善任,驭人有方,爱惜百姓,重奖农桑,严守法度,精兵强将,必可成此千秋大志。”李斯依旧跪在地上振声道。 小嬴政细细咀嚼着李斯的话,整个书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李斯短短几句话算是打开了嬴政心中的新世界,是呀,这些以前为何就没人跟我讲过,我以前所学的不过都是些仁义礼仪的陈词滥调,只学这些如何能够做好一个志存天下的帝王? 想明白这些,小嬴政猛地起身,只见他来到李斯身前,亲自将地上的李斯扶了起来,郑重道:“先生果然大才,如今六国虽然疲弱,但想要一举吞并六国却并非易事,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李斯注视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对于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很是感动。 “办法很简单,我王只需先灭一国而震慑其他五国,然后再继续远交近攻,不断蚕食吞并,自然能够最终实现统一天下的目的。”李斯回道。 “先灭一国以恐他国,但应该先灭哪一国呢?”嬴政问道。 “自然是韩国!如今六国齐楚实力尚在,不容小觑;赵魏元气大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付起来一样棘手;实力最弱的只有燕韩,燕国地远鞭长莫及,唯有韩国最容易被灭!”李斯分析得头头是道。 嬴政则低头沉思,一副受教的样子。 一旁的吕不韦突然有些后悔,他这样的人怎能容忍别人的风头盖过自己? “哈哈哈……” 吕不韦一声长笑,道:“李斯分析的看似有些道理,却不过仍然在奉行范睢的那套‘远交近攻’的伎俩,韩国虽然好灭,可一旦灭了韩国引来其余五国惶恐,从而连纵来攻,我们当如何是好?你啊还是太嫩……” 几句话,竟将李斯说得一无是处。 李斯也不辩解,而是拱手道:“丞相教训的是!” “我看你啊,就把心思花费在王上的学业上吧!”吕不韦略带命令口吻道。 “嗨!”李斯喏喏应道。 第33章 秦宫论志(下) 见李斯尚且听话,吕不韦于是拱手问道:“不知王上对我推荐的李斯先生是否满意呢?” 李斯则心中打鼓,可以说自己以后的命运和前途,此刻全都掌握在这个只有十四岁大的秦王手中。 嬴政对于李斯自然是满意的,但他却并未直接肯定地回答吕不韦,而是转头往吴战望去。 吴战趁着吕不韦不留意,冲着嬴政微微点了点头。 小嬴政见状立刻会意,于是点头笑道:“这位李斯先生腹有大才,又是仲父亲自举荐,我自然甚是满意。” 吕不韦闻言心中暗喜,脸上却还正色道:“能为我王分忧,是臣的荣幸!” 旋又转头对李斯道:“李斯,从此刻起你便留在宫中,本相要你时刻伴随在王上左右,为我王指点迷津。” “李斯定不负丞相所托!”李斯连忙拱手回道。 “好了,李斯我便交予王上了,老臣告退!”吕不韦说罢,与李斯交换了个眼神,这才转身离开。 待吕不韦走后,书房内只剩下嬴政、吴战、蒙毅和李斯四人。李斯仍旧有些生怯,整个房间又陷入沉寂。 “李斯先生可还认得我?”吴战脸上挂着笑,上前一步道。 李斯原本正低垂着脑袋不敢张望,忽闻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于是忍不住朝说话之人望去。 入目者竟是一名身着太监服的內侍,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宫里的內侍啊。正在李斯疑惑之际,目光落在了吴战的脸上,这才想起此人是谁。 “你……你是吴兄弟?”李斯有些难以置信。 “哈哈哈,正是我!”吴战微微笑道。 你不是加入禁卫军了吗?怎么又入宫当了太监?又如何到了秦王身边……一堆问题在李斯脑海里盘旋,但又碍于嬴政在场,他只能忍住问号不敢应声。 “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会在这里,还成了王上身边的內侍?”吴战嬉皮笑脸道。 李斯被猜中心事,却依旧不敢应声。 一旁的嬴政笑道:“李先生不必拘谨,我早就从吴战口中得知吕府有位师从荀子的大才,今日一见先生果然不同凡人。” 没想到秦王政原来如此平易近人,李斯于是拱手谢道:“王上谬赞,李斯不敢当。”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 吴战笑道:“我且猜猜,李兄一定是受丞相所托来王上身边当暗谍的吧?” 此话一出,李斯连忙跪倒在地,惊恐请罪道:“王上明鉴,李斯只效忠于我王,绝不敢生出二心。” 嬴政和吴战相视一笑,然后一起捧腹大笑了起来。 他们这一笑,使得李斯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就在这里安心的当你的暗谍,还可以时不时地传给吕丞相一些我们想让他知道的讯息,这样不是也挺好吗?”吴战眨了眨眼睛,狡黠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一个双料暗谍?”李斯逐渐明白了吴战话中之意。 “没错!” 吴战打了个响指,道:“我知道先生此生胸怀大志,但这秦国究竟是谁的秦国,我想先生应该了然于胸。” “李斯自然只忠心于我王……”李斯哪能想到,眼前这几个年纪都不大的小子竟然如此难缠,吕不韦的心思竟然都被他们猜透了,而且还懂得将计就计。 “李斯先生如何看待吕相邦?”嬴政凝视着李斯,幽幽问道。 李斯知道,真正的考验终于开始。 从吴战刚才的话中,不难看出秦王对于吕不韦还是有戒备之心的,或者说二人并不想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融洽,既然如此,自己当可坦言之。 下定决心后,李斯拱手道:“吕相邦虽有恩于秦国,但终是商贾心态,只重利益不重其他,而且广纳门客,铲除异己,嚣张跋扈,日后难免会有不臣之心,还请我王早做防备。” 此话一出,房内顿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嬴政几人互望一眼,蒙毅忍不住道:“李先生既然是吕府舍人,又蒙恩吕相邦举荐,为何却在背后恶语中伤?” 李斯却是拱手道:“李斯虽是吕府舍人,却也是我王的子民,我若贪图吕相邦的私恩而丢掉了作为一名大秦子民的忠诚,那与叛国何异?” “你……”蒙毅一介武夫,哪里会是巧舌如簧的李斯的对手。 却听嬴政拍手道:“好好好,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明白先生对我的忠诚。先生快快请起。” “谢王上!”李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后背衣物早已湿透。 “先生方才灭一国以震慑他国的言论我认为很有道理,但正如吕相邦所言,万一因此激发另外五国合纵攻秦,那时候该如何是好?”嬴政扬声问道。 李斯闻言,先是惊叹嬴政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上心国事,又是感恩上天对自己如此照拂,让自己有生之年得遇明主…… 一说到治国之策,李斯便摇身一变,成为雄辩之士,只听他道:“五国合纵不值一提,想当年苏秦挂六国相印欲要合纵伐秦,却被张仪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一一化解,合纵之势一触即溃,何故?” “当然是张仪口舌厉害呀,惠文王曾亲口夸赞,说张仪的口舌敌得过十万精兵!”嬴政扬起下巴,得意道。 李斯却微微摇头,道:“固然张仪口舌伶俐,但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六国各怀鬼胎,自己内部矛盾久已,比如燕国和齐国累世积仇,当年燕国乐毅率五国联军攻入齐国,掠地七十余城,若不是齐国出了个田单,恐怕齐国早已不复存在。” “再说燕赵,当年长平之战刚一结束,燕国便趁赵国败亡之际发兵六十万攻赵,想要趁火打劫,结果反被赵国廉颇率十几万残军战败,从此以后,秦国占领赵国几座城池,赵国便要占领燕国双倍城池,此两国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阶段。” “韩魏赵三家分晋,本该同气连枝互相扶持,可这三国却互相防备,长平一战,韩魏坐视赵国惨败便是依据,可见他们并非一条心。还有楚国,若论国土面积,楚国绝对是列国之最,但楚国地处荒蛮,国内势力错综复杂,表面看秦楚只见积怨颇多,但秦昭襄王时秦楚蓝田之战,原本楚国有压倒优势,最后却在韩魏两国的偷袭下惨败告终!” 李斯一口气将六国形势分析了个透彻,这才总结道:“可见六国只见互相攻伐毫无信任,就算他们暂时的合纵,也注定了最终会以失败而告终!” 嬴政几人听罢,无不暗自惊叹,李斯能将天下局势分析得如此清晰明白,实在另人钦佩。 “那依先生之见,未来我们该如何方能一举统一天下?”嬴政眼中充满期许。 却见李斯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战争之道比拼的无非国力、民力、财力和军力而已,相比于军力,前三者却是最重要的。我王只需不断壮大秦国国力,爱惜民力,不吝财力,强化军力,六国唾手可得矣。” 嬴政闻言双目放光,一副受教的样子道:“愿闻其详。” 李斯慨言道:“如今我王尚未亲政,秦国国力仍需发展,这时候,我王可大行间谍之道,多备金银厚贿诸国名仕之爱财者,将其发展成为我们的谍子,对于不肯的人,则秘密暗杀,最终达到离间各国君臣关系的目的。到那时候,我大秦再令一良将率军攻伐,必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妙哉妙哉!” 嬴政闻言大呼妙极,随即对着李斯深施一礼,恭敬道:“今日听先生一言,使我茅塞顿开,请受嬴政一拜!” 李斯见状连忙扶住就要下拜的嬴政,惶恐道:“李斯不敢当!” 嬴政于是哈哈一笑,道:“能得先生之才,实在是上天眷顾,即日起,先生便是我的长史,负责我的学习和秘书之职,可以随我上朝听政。” “多谢秦王隆恩,李斯粉身碎骨难报我王恩典!”李斯忙拜服在地谢恩道。 从这一刻起,李斯算是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他一路辅佐秦王嬴政革新政治,出谋划策,最终统一六国,建立中央集权制,还推行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等政策,成为了大秦帝国毫无争议的男二号,当然,这是后话。 李斯的一番慷慨激扬的说辞,不光唤醒了嬴政内心深处的那头吞并天下的狂兽,也点燃了吴战心中的战火,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使命绝不是保护嬴政那么简单,他要成为李斯口中的那个间谍之王,离间列国、疲弱列国,最终辅佐嬴政结束战国纷争,统一天下,这才是他今生活着的意义所在。 蒙毅当然也是受益匪浅,原本在他看来,能够像自己的爷爷、父兄一样率大秦之锐士征伐疆场,倚靠武力去开疆扩土攻城略地,便是这世间最大的英雄。可今日听闻李斯的一番话,才令他知道原来比武力更厉害的便是智谋,看来自己以后不光要苦练武功和领兵之道,还得多学习智谋才是。 第34章 天罗地网 安顿好李斯在王宫内的住处,吴战与李斯难得地欢聚在一起。 “吴兄弟,上次一别你加入王宫禁卫便没了音讯,怎么突然就成了王上身边的內侍了?”李斯为吴战斟满一碗香茶,忍不住问道。 “什么內侍不內侍的,我自然不是真的太监。” 吴战剥了颗花生丢入口中,含糊道:“我年幼时曾与王上有过一面之缘,当值期间被王上给认了出来,便把我调到身边了呗。” “你不是阉人?”李斯惊道。 “当然不是!” 吴战解释道:“你想想,秦王身边除了太监就是宫女,我除了假扮內侍外,还能以什么身份常伴王驾呢?” 吴战的话虚虚实实,倒也符合常理。李斯终于明白其中缘由,忍不住笑道:“刚才在御书房内,我还自责为何要把你送入王宫禁卫,害得你成了阉人,哈哈,看来我是多虑了。” “你的确是多虑了,不过今日你在殿上的表现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佩服佩服。”吴战忍不住夸赞李斯道。 “吴兄弟抬举在下了!” 李斯拱手谢道:“若没有吴兄弟在王上面前为在下美言,恐怕李斯余生便只能在丞相府虚度了……” “李兄过谦了,在我看来李兄就像那被埋没的金子,迟早是会发光的!”吴战恭维道。 被恭维的话谁也爱听,李斯自然也不例外。 却见吴战忽地面露郑色,道:“李兄今日用间的说法令我触动很大,我父亲曾经也是秦国的一名间谍,如今我也想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我大秦的一名间谍,离间列国君臣,从而帮助我大秦一统天下。” 李斯闻言不由得对吴战另眼相看,只听他道:“可是成为一名间谍并非易事,而且也是危机重重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 “同样的话我父亲当年也问过我,如今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想好了!”吴战斩钉截铁道。 自己当年随东方云加入幽冥暗卫,原本只是为了贴身保护嬴政,如今若能追随父亲遗志,也算是了却了父亲的一桩心愿。 李斯见吴战回答得认真,忍不住拍了拍吴战的肩膀,点头道:“大秦正是有像你这样的热血男儿,才能崛起于列国之间。” “如何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间谍,还请先生教我。”吴战拱手求道。 李斯微微一笑,捋了捋下巴上的黑须道:“关于间谍最早在《左传》中便有记载,说得是夏朝时的事,至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间谍最初只是为了刺探和获取敌方情报,发展至今已经远远超出了刺探情报的作用,还包括散播谣言、收买或培养别国谍报人员、暗杀、反间等,反正间谍的行径都是为了己国谋利,所作所为自然越有害于敌国越好。” “先生这话与我父亲当年所说很是相近,父亲告诉我间谍可分为因间、内间、反间、生间、死间等等,因间者选自敌国的乡民也;内间者策反敌国的官员;反间者将敌国的间谍为我所用;死间者以死向敌方提供假情况,使敌方相信并遭受损失;生间者指完成任务后活着返回的人。”吴战补充道。 李斯闻言点头而笑,道:“看来令尊不光是位间谍,还是位非常资深的间谍!日后若有机会,李某定要登门求教。” 吴战闻言神色一黯,道:“父亲四年前为了从赵国刺客手中救下王上母子,力战而亡了……” “对不起!” 李斯收起笑容,郑色道:“没想到吴兄弟乃是英烈之后!” 吴战则凄惨一笑,道:“如果有一天,列国都归入秦图,天下再也没有了纷争,大家都安居乐业,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话深深地触动了李斯,想到自己当初在上蔡为郡吏,原本可以与妻子儿女平淡又幸福地度过一生,但联想到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战争,无数的家庭因为战争而变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李斯便心中不忍。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辞别父母妻子,孤身拜入荀子门下,辛苦学业、游历列国,为的自然是能够匡扶一国统一他国,从而结束这战火连绵数百年的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 “吴兄弟,我且问你,国与国战,一场仗下来需要花费多少钱财?”李斯突然问道。 “这……我想想,要打一场国战,除了要支付巨额的饷银和装备费用,还得每日承担数十万大军的粮草,提供阵亡士兵的抚恤金……”吴战掰着指头算道。 却听李斯笑道:“就拿十七年前秦赵的长平之战来说,当时秦军尽发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上战场,兵力超过六十万,这场战争立时五个月,最终秦军死伤二十余万,取得了战争的最后胜利。而赵军死伤五十万,看似斩获颇丰,但秦国的损失一样是个天文数字!” “我且为你算一笔账,秦军六十万人,先不考虑军官和军种差异,每人每日按小米三斤计算,光每日的军粮就得消耗一百八十万斤之多,约合十五万斗,每斗米市值三两银子,那便是四十五万两,五个月下来,只是军粮开销就需要两万万两银子!” “如果再加上军种差异,兵器甲胄马匹的费用,军队的饷银,这一仗下来,秦国最少得支出十万万两银子!” “我的妈呀!” 吴战忍不住惊叫道:“十万万两银子这么多?” 李斯则风轻云淡道:“当然,这不过是估算,实际花销只多不少!” “这也太恐怖了吧?”吴战以前从未想过一场大战竟然需要花费如此巨资。 “所以孙子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李斯继续道:“我提倡的间谍思路,不过只需要动用战争经费的百分之一,便可发挥巨大作用,这自然最为划算了。” “可万一敌方的人都不爱财呢?”吴战好奇问道。 李斯浅饮一口香茗,润了润喉咙继续道:“你且记住,人性本恶,是人终究会有弱点,有些人贪生,有些人爱财,有些人好色,有些人善妒……只要你能抓住此人的弱点,便可以使他为你所用。” “先生的学识和见解,令吴战佩服得五体投地。”吴战发自内心赞道。 “呵呵,我这点浅陋见解也就能在你面前显摆先把,比起我那位师兄韩非,我还差得远呢!”提到韩非,李斯的眼中神色复杂。 “先生怕是过谦了,这世间如果还有人比先生更厉害,恐怕此人早已非人,怕是成神了!”吴战笑道,他实在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比李斯更有见识和头脑。 李斯摇头而笑,对于这话不置可否,却听他道:“吴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抱负,李某佩服。可依照眼下情势,秦王尚且年幼,你何不留在王上身边,先帮助王上打造一个秦国内部的间谍系统,时刻掌握群臣动向,好帮助王上顺利亲政?” “先生之意我不大明白,还请先生明示。”吴战坐直身子求教道。 李斯暗道孺子可教也,于是说道:“攘外必先安内,秦王如今年幼,朝政由太后和吕相共同把持,这种情形需要八年之久,在这期间,王权旁落,群臣猜疑,时刻都有可能发生威胁王权的事情。李斯认为,当务之急应该先保障王上顺利亲政。” “可是如今已经有了先生,我无论头脑亦或是经验都不及先生万一,先生为何偏要我来主导此事呢?”吴战不解问道。 “哈哈哈……” 李斯大笑道:“你也说了,我有的不过头脑和经验,况且我刚刚由丞相府来到秦王身边,秦王对我尚不够信任,加上我明面上还是吕相安插在王上身边的暗谍,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去做,所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吴战想想也有道理,如果自己来负责打造秦宫内的间谍协同,自然就不需要再扮演小六子这个內侍身份了,还可以由明转暗,再加上幽冥暗卫势力的支持,定然能够成事。 想明白这点,吴战对着李斯深施一礼,恭敬道:“就依先生之言,吴战愿意一试。还请先生多加指教!” 李斯见状慌忙还礼,嘴上谦让道:“吴兄弟过谦了,说实话咱俩一见如故,又有着辅佐贤君一统天下的共同理想,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帮助王上成就一番千秋伟业吧。” 冬去春来,万象更新。 秦王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名叫李斯的长史,据说此人出自丞相府,明眼人都知道,此人定是吕不韦派来监视秦王的暗探。 而秦王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內侍小六子却突然不见了,有人说他得罪了吕不韦被秘密处死了,有人说他触犯了秦宫大忌被杖毙了,还有人说他不小心坠入池塘溺死了……总之所有的说法最终都指名小六子已死。谁又会为一个內侍的死活去费心呢? 秦宫深处一座人迹罕至的别宫内,此时正矗立着几名男子,他们一个个头戴皮兜,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黑色的皮甲与黑夜相融,凌厉的眼神与死亡相通。 他们,便是吴战奉嬴政之命新成立的‘罗网’组织,他们以各种各样的身份隐藏在秦宫的每一处角落,或者隐藏在一众王公大臣的家将中间,一张天罗地网正在悄悄铺开,任何猎物终将难以逃脱…… 第35章 五国伐秦 就在吴战奉嬴政之命,全力打造‘罗网’组织之时,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从河外传来:信陵君魏无忌亲率魏、韩、赵、楚和燕国数十万大军西进攻秦! 今天的朝议气氛分外压抑、紧张。 “此次五国联军中,魏国和赵国各出兵力十万,其余韩、楚、燕国共合兵二十万,总兵力达到了四十万之众。”秦将杨瑞和禀道。 此言一出,朝堂上所有人的脸上顿时都蒙上了一层忧虑。 放眼六国,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能够匹敌秦国,但秦人最怕的便是六国合纵攻秦,这是其一。 其二,此次合纵攻秦是由信陵君魏无忌亲自发起并率领的,魏无忌是谁?此人贵为战国四公子之首,乃是魏安厘王的亲弟弟。十三年前秦国赢了长平之战,欲要攻陷邯郸彻底灭了赵国,千钧一发之际便是这位信陵君魏无忌不顾魏王反对,派遣手下杀死魏将夺取兵符,这才击败秦军解了邯郸之危。 可以说放眼列国,信陵君魏无忌绝对是秦国比较忌惮的几个人之一。 其三,如今的秦国秦王年幼,朝政不稳,秦军中的统帅鹿公年老且受伤,王龁已死,唯独剩下蒙骜一人仍在撑门面,可面对来势汹汹的五国联军,蒙骜能否独当一面,拯救秦国于危难,所有人心中都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小嬴政端坐在王位上,虽然他的眉宇间也有忧虑和害怕,但更多的却是坦然和自信,在他看来,秦国兵多将众,大秦锐士更是个个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列国则都是乌合之众罢了,况且李斯也分析过,六国合纵注定了会以失败而告终,所以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吕不韦先是看看一众文武官员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又转头看看嬴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自信,忍不住点头称赞。 “我见丞相面带微笑,是否有退敌良策?”吕不韦的表情被居于后方的王太后赵姬尽收眼底,于是出言问道。 “哈哈哈……” 吕不韦捋须而笑,道:“太后明鉴,五国合纵不过因为个个感受到了我大秦的锋芒所带来的切身之痛才临时抱团取暖而已,何足道哉?” “况且蒙骜将军亲率三十五万大军驻守河外,我军与合纵军数量几乎持平,然我秦军单兵作战能力远胜列国,此种情况下即便我军与合纵军正面交锋,也不见得会输吧!”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众人无不神色稍缓,赵姬更是抚着酥胸长吁道:“丞相言之有理,哀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言罢还不忘送给吕不韦一个暧昧的眼神,好在这个眼神的深意只有他们两个人懂。 “丞相大智!” “丞相运筹帷幄!” “秦国有丞相在,自可万年永固!” …… 堂上依附于吕不韦的朝臣一个个开始大吹彩虹屁,生怕自己少说了一句夸赞吕不韦的话。 吕不韦则一脸得色,对于众人的夸赞欣然接受,仿佛自己就是大秦的柱石一般,秦国没有自己便危如累卵时刻都会灭亡。只是他没发现,嬴政眼中一抹寒光转瞬即逝…… 其实不光吕不韦比较乐观,作为秦军前线总指挥的蒙骜一样没把五国合纵之军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五国合纵联军各自为战,各怀鬼胎,自己只要保证后方粮道安全便有绝对的信心打败此次敌人。 于是他派遣自己的儿子蒙武分兵十万,负责守护华山粮仓以及押运粮草之重任,自己则带领秦军主力据守河外,准备与五国联军打一场硬碰硬的消耗战。 就在秦国自上而下都对这场仗充满乐观之际,吴战因为筹建“罗网”紧缺人手,于是不得不返回骊山基地,寻求幽冥暗卫统帅白起要人。 一晃离开基地已经过去一年多时间,吴战此次归来,颇有一番回家的感觉。 打开石门,穿过幽暗的甬道,熟悉的中央广场上正有一群雏鸟在接受训练,只见他们一个个满面生涩,但丝毫不影响他们训练的热情,雏鸟们或在训练射击,或在训练攀岩,或在训练疾跑…… 一瞬间,吴战仿佛回到了从前,自己也正置身于那群半大少年之中。 “你小子不去执行自己的任务,跑来基地作甚?”郭教习那张令人生厌又有些亲切的大饼脸映入吴战眼前。 “许久未见,郭教习风采依旧!”吴战连忙躬身施礼,嘴上恭维道。 “你也依旧那么牙尖嘴利!” 郭教习微微一笑,转身带路道:“跟我来吧,统领已经等你多时了。” 吴战则连忙跟在郭教习身后,朝着那间石室走去。 “你是不是以前也经常背地里骂我对你们太严厉了?”郭教习突然驻足问道。 “呵呵……” 吴战尴尬一笑,道:“你那何止是严厉啊,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折磨!” “嘿,你小子不要以为自己已经出师了我便拿你没办法!” 郭教习脸色一正道:“再敢贫嘴小心我再让你跑上个两百圈!” 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吴战不禁闭上双目,仿佛自己仍是那个每天被针对的一二零号雏鸟。 二人谈笑间来到了统领门外,正欲敲门,只听一把苍老的声音唤道:“进来吧。” 吴战随即与郭教习进入屋内,只见白起满头白发端坐在桌前,正在就着油灯查看手中的竹册。 “吴战拜见统领。”吴战忙躬身施礼道。 白起这才抬头朝吴战望来:“不必多礼!” 旋又对着郭教习道:“没事你先忙去吧。” “嗨!”郭教习拱手施礼而退。房间内只剩下吴战与白起二人。 “王宫的生活怎么样?还习惯吗?”白起放下手中竹册,面带微笑道。 “启禀统领,还算适应吧。”吴战嘴上回道,心中却在嘟囔,就是让我扮一名內侍,步子不能迈太大,说话只能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不太适应。 “哈哈哈”白起捋须笑道:“听说你在秦王身边扮了一名內侍,叫什么小六子,很不受吕不韦待见啊。” 一句话说中了吴战心中的痛点,也让他清楚自己身边一定还隐藏着幽冥暗卫,不然白起深居简出,如何能够对王宫内的事情了如指掌。 见吴战神色有些拘谨,白起招了招手,道:“来,坐下说。”和蔼可亲的样子像足了邻居家的老爷爷。 吴战也不推辞,于是恭敬地坐在白起对面,说是坐,屁股只挨了个椅子边而已。 “我之前说过,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回基地,你如今突然返回,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吧。”白起神色稍敛道。 吴战忙回道:“启禀统领,最近秦王新收一名长史名叫李斯,此人师从荀子,尤善帝王之术。经李斯点拨,秦王欲要重点打造秦国的间谍组织,但苦于可用之人太少,我这才特意前来想请统领调派几名幽冥暗卫作为支援。” “李斯?” 白起念叨着这个名字,良久才道:“此人有何高论不妨讲来让我也听听。” 吴战于是将李斯见秦王过程中的见解原封不动地给白起复述一遍,当他说道灭一国以慑列国,用间收买或刺杀列国王宫政要从而离间列国君臣关系时,白起忍不住频频点头。 “不错,此人虽然儒家出身,却崇尚且精擅法家之道,又对兵家用间之法独有见解,可谓集众家之长,实在不简单!”白起忍不住赞道。 吴战闻言,更是对李斯打心眼里佩服,能得到一代战神白起的夸赞,那绝对是任何人的荣耀。 “此次魏无忌率五国联军合纵攻秦,不知这李斯又有何高见?”白起问道。 吴战于是又将李斯关于列国合纵注定失败的观点合盘奉上,却见白起不置可否,不像方才一样点头称赞。 “吕不韦有何应对之策?”白起声音低沉道。 “吕不韦对于此次合纵之事都比较乐观,认为有蒙骜亲率三十五万秦军据守,合纵军绝无能赢的道理。”吴战回道。 白起闻言忍不住摇头叹息,忽然又激烈地咳嗽了起来,吴战连忙将一旁的茶碗双手递给白起,一口热茶下去,白起的咳嗽才慢慢止住。 “骄兵必败!” 白起叹息道:“此次五国能够放下成见合纵攻秦,是因为秦国东扩的步伐越来越快,列国都已经到了垂死阶段,他们目下的状况是:合则同生,分则必死。所以这次的合纵与以往绝对不同,我们一定要谨慎对待才是。” 白起的话令吴战心头一凉,这或许就叫一语点醒梦中人吧。 “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诫所有人。”吴战起身便要离去,却被白起伸手拦了下来。 “就算你现在去告诫吕不韦等人,一则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另外,谁又会相信你的说辞呢?”白起喘了口气低声道。 “那统领对于破解此次合纵之事有何高见?”吴战急切问道。 只听白起悠悠道:“此次合纵的关键人物是信陵君魏无忌,此人精明世故,治军有方,在列国中有很高的威望,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威望太高,必然造成魏安厘王的忌惮和猜疑。” “统领的意思是?”吴战不解问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白起沉声道:“我已经密遣人手前往魏国散布谣言,誓要造成魏安厘王对魏无忌的猜忌,从而将他召回,只要此人一除,合纵联军不攻自破!” 吴战闻言,忍不住从心底深处生出一阵敬畏感,白起不愧战神的称号,他的眼光之独到,见解之毒辣当今之世都无人能及,如果此战由白起亲自率领秦军抵抗五国联军,必定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统领高见,吴战受教!”吴战忙起身拱手,发自内心佩服道。 白起则摆了摆手,示意吴战坐下,道:“至于你说的要成立罗网组织,我认为李斯分析的很有道理,幽冥暗卫之前的主要作用仅限暗中保护秦王周全,兼有刺探情报的功能,但与绝对意义上的间谍又有所不同。” “既然你们已经明确了要打造秦国间谍系统,我便将幽冥暗卫尽数划拨给你,作为‘罗网’的最初班底。咳咳咳……” 白起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统领,你没事吧?”吴战急切道。 白起抬手示意无碍,半晌方才喘匀了气,只听他道:“以后的世界终将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我只有一个请求,便是永远不要让世人知道白起还活着……” “统领……” 第36章 兵败河外 望着白起披散的银发,佝偻的身躯,吴战只觉心中哀伤。谁能想到,曾经那个战无不胜令六国闻风丧胆的战神白起,如今竟也被岁月摧残成了这副模样…… 拜别白起,吴战在郭教习的陪同下朝外走去。 “统领咳得有点厉害!”吴战看似随意道。 “唉,谁说不是呢。” 郭教习边走边道:“像统领这般岁数的老人家,整日生活在这幽暗湿冷、常年见不着太阳的地下,身体早就饱受湿寒侵蚀,唉,照这么下去,统领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为何不请名医为统领诊治?”吴战忍不住问道。 “我们基地本来就有擅长医道之人,况且统领自己也医术高明,之所以会这样,并不是因为病症药理的原因,统领那颗赤诚的心啊,其实早就已经随着昭襄王去了。”郭教习哀伤道。 吴战闻言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贤君因为名将而更贤,名将因为贤君而更著。秦昭襄王与战神白起,实在是一对不可多得的cp组合,就像秦孝公与商鞅,秦惠文王与张仪…… “统领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支援你的人手很快将会在咸阳与你汇合,这些都是我们幽冥暗卫中最厉害的好手,希望你能带领他们发挥最大的效用!”郭教习将双手捅进衣袖里,一脸吝啬道。 “教习就放心把他们交给我吧,相信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吴战拍着胸脯保证道。 “就是因为你我才不放心……”郭教习撇嘴打趣道。 吴战唯有报之以大大的白眼。 一路无话,当吴战返回咸阳,已是第二日下午时分。 绕过王城禁卫,从密道今日王宫,只觉王宫内似乎一片愁云,侍女太监个个面带惶恐,御林兵士则人人神色紧张。 远远望着吕不韦在一众心腹家将的簇拥下朝后宫走去,行色有些匆匆。 吴战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细细一想,难道是因为河外的战事? 悄悄来到御书房外,透过缝隙朝房内望去,只见嬴政呆坐龙案之后,蒙毅静侍一旁,气氛更是沉寂压抑。 不待吴战入内,警惕的蒙毅先一步挡在嬴政身前,冲着房门冷喝道:“谁?” 吴战这才推开房门恍身入内,顺手将房门再次关闭。 当蒙毅看清来人是谁后,这才放松了戒备。 “吴战拜见秦王!”吴战躬身施礼道。 “老大,你可回来了!” 嬴政起身绕过龙案,跑到吴战身前,神色有些慌张道:“蒙骜老将军败了,五国联军乘胜追击,已经兵至函谷关了!” 吴战听完,不由得对白起的预判之准确深表钦佩,于是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因为此事让大家如此紧张啊。” “这事还不严重吗?如果五国联军乘胜攻破函谷关,我大秦岂不危矣?”嬴政依旧慌张问道。 一旁的蒙毅连忙拱手请命:“王上勿虑,蒙毅愿前往函谷关,协助爷爷一起抗敌。” 在蒙毅看来,自己的爷爷兵败河外,已经罪责不轻了,如果函谷关再失陷,纵使自己蒙家全部以死谢罪也不足以弥补。 “不知蒙老将军是如何兵败的?”吴战问道。 “蒙毅便将河外战事给老大讲讲吧。”嬴政对着蒙毅说道。 “爷爷亲率二十万大军与五国联军三十万在河外对峙,不曾想魏无忌亲率十万大军绕道后方偷袭我方华山粮仓,当爷爷率军回救时,五国联军主力衔尾杀来,顿时使我秦军陷入前后夹击的境地,爷爷想尽办法才堪堪抵住,最后退守函谷关坚守……” “哈哈哈”吴战突然放声大笑,这一笑,将嬴政和蒙毅笑懵当场。 蒙毅更是神色异样,在他看来自己爷爷和父亲兵败,吴战竟然发笑,如果换做是别人,恐怕他早已发作了。 “老大因何发笑?”蒙毅阴沉着脸问道。 “哈哈哈,你不要误会,我笑是因为联军就要无功而返了,你们却在这里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难道不可笑骂?” 嬴政与蒙毅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明白吴战话中何意。 吴战也不卖关子,只听他自信满满道:“虽然我们暂时兵败河外,但有蒙老将军驻守函谷关,五国联军必定难以攻克!此次五国联军的统帅魏无忌,马上将被魏王召回魏国,此人一去,剩下的都是些乌合之众,又何惧道哉?” “老大此话何解?”蒙毅忍不住问道。 于是吴战将白起分析五国联军以及信陵君魏无忌的话给二人复述了一遍,只见嬴政二人边听便忍不住点头。 “没想到老大对于敌情掌握得如此全面,分析也如此透彻,蒙毅佩服!”蒙毅由衷钦佩道。 “呵呵,我哪里有那么厉害……”吴战尴尬挠头笑道。 “如此见解,当今之世恐怕无人能及,老大又何必自谦呢?”蒙毅继续夸赞道。 吴战碍于不能透漏白起还活着的消息,只好含糊搪塞,这反而让嬴政二人认为他过于谦虚了。 “可是万一魏王没有召回信陵君或者信陵君不遵王命又该如何?”小嬴政突然问道,竟能一语切中要害。 吴战微笑道:“信陵君魏无忌以前曾不听王令,夺虎符救邯郸,这虽然让他从此闻名于世,但也因此使他功高震主。如果此次联军兵败,魏王或许还不会猜忌于他,可如今联军河外大胜,如果再胜,信陵君的威望和功劳恐怕会达到顶点,那时候魏王的王位岂不是也要受到威胁?” “嘶……”嬴政和蒙毅闻言无不暗抽冷气。 “所以魏王一定会召回魏无忌!” 吴战自信满满道:“如果到时候魏无忌再次违抗王令,势必坐实他有谋逆之嫌,所以我肯定他一定会奉诏返回!” 嬴政二人听完吴战的分析,无不点头称善。 “如果真如老大所言,魏无忌一去,五国联军自然不攻自破,最后无功而返。”嬴政脸上浮出笑容,夸赞道。 “其实我们早已暗中派遣人手到魏国去散播信陵君欲要取魏王而代之,这次魏无忌这老小子恐怕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吴战道。 嬴政与蒙毅对视一眼,忍不住齐声道:“彩!” “没想到天罗地网刚刚成型,老大便能建此大功,看来我们还要加大对天罗地网的投入!”嬴政边点头边语道。 吴战唯有再次干笑,看来自己跳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这些其实都是白起的功劳,自己本无意占为己有,但如今只能有口难言…… 恰在此时,门外通传吕不韦到。 三人对视一眼,吴战忙催动身形,闪入一旁的屏风之后。 不多时,吕不韦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看样子他该与太后刚刚商定了什么。 “老臣拜见我王。”吕不韦施礼问安。 嬴政伸手道:“仲父不必多礼,不知仲父此来有何见教?” “如今五国联军兵临函谷关下,敌军兵锋所指,咸阳已经危在旦夕,老臣刚与太后商议,欲要请王上暂时前往雍城避避敌军锋芒……”吕不韦拱手道,语气中满是悲观和无奈。 如果没有吴战刚才的分析和说辞,嬴政或许会心动,但此时自然不同往昔了,只见他微微一笑,随即面色一正,道:“我乃大秦之王,咸阳城乃是历代秦王披肝沥胆建成的王城,我岂能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如果这么做了,我怎对得起历代秦王在天英灵?” 这番话出自一个只有十四岁左右的孩子之口,堂上的吕不韦不由得有难以置信,他像是刚开始认识嬴政一般,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半大孩子。 “王上此言有理!” 一旁的蒙毅附和道:“莫说五国联军还未攻破函谷关,就算他们能杀到咸阳城下,我们秦人也绝不会一逃了之。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蒙毅第一个会跟来犯之敌拼个死活!” “好,真不愧是我大秦儿郎!”嬴政忍不住赞赏道。 吕不韦闻言却暗自摇头,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人还是太年轻啊。 “王上,你就听老臣一言先去往雍城暂避一阵,如果函谷关无失,到时候王上再回来不就行了吗?”吕不韦苦着脸继续劝道。 却见嬴政起身道:“仲父不必多言,我不但不会去往雍城暂避,我还要去往函谷关犒劳三军!” “胡闹!” 这话不是吕不韦说得,众人闻言朝房门处望去,只见赵姬一身华贵,在一众侍女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吕相让你暂往雍城是为你好,你怎能如此不识好歹,还口口声声说要去函谷关犒军?”赵姬凤目一寒,满脸寒霜责备道。 “政儿拜见母后。”嬴政连忙跪地施礼,一旁的蒙毅也跟着跪拜在地。 “你现在就去收拾,我们即刻便到雍城去。”赵姬的语气不容置疑。 却见嬴政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坚定道:“母后和仲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绝不会去雍城避难,如果我走了,秦国军民还会奋起抵抗敌人吗?我们可以暂避往雍城,可是前线的将士们呢?” “你……”赵姬闻言竟一时没了说辞,但她的内心深处却充满欣喜,自己的政儿终于长大了,有了一名帝王该有的气魄和担当。 吕不韦也被嬴政的话所震撼,或者说被嬴政身上散发出来的帝王之气所震撼,嬴政终有一日会长大会亲政,自己到那时候该何去何从?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第37章 树大招风 天气日渐转暖,夜晚仍旧乍暖还寒。 函谷关外,以魏国为首的五国联军正营垒分明地驻扎在漫山遍野,一座座营帐栉次鳞比,各色的旗帜猎猎作响,红彤彤的篝火星罗密布,将军营照得如同白昼。 五国士兵此时正围着篝火烧烤,一边烤着羊腿,一边喝着醇酒,个个吆五喝六,大声喧闹,似乎完全没有将对面的秦军放在眼里。 函谷关上,隔老远燃着一根火把,将原本漆黑的夜色照得似乎更黑了,一众秦军正枕戈待旦,时刻警惕地注视着城外热闹的敌营。 蒙骜此时正在儿子蒙武和一众心腹将领的簇拥下登高远望,敌营中的喧闹令一贯行事谨慎的他眉头紧锁,己方如今兵力不如敌人,后勤粮草已断,士气极为低落,魏无忌为何在占据如此优势的情况下围而不攻?还表现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他究竟有何图谋? 我蒙骜征战一声,大仗小仗经历无数,可不曾想竟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败给了魏无忌,实在是可恼又窝囊。 如今函谷关是秦国抵御合纵敌军的最后一道屏障,无论如何也不能有失,否则敌军一旦突破函谷关,咸阳城便将裸露在敌军面前,那时候己方将无险可守,甚至有亡国之危…… 无论如何,我也绝不能丢掉函谷关,哪怕赔上我蒙骜的这条老命,否则我将成为秦国的千古罪人! 蒙骜目光幽深地望着敌营方向红彤彤的夜空,心中已抱必死之心。 联军帅营中,此时正围坐着数名各国的高级将领,为首一位年约四十,生得仪表堂堂,英气不凡,如鹰隼一般的双目炯炯有神,形似鹰钩的鼻梁无不彰显他的睿智和果毅。 此人正是此次联军的统帅——信陵君魏无忌。 正是他当年带领手下夺兵符抗王令最后大败秦军于邯郸城下,从此他的名号和声望传颂于六国之间,成了一段不朽的传说。 此次合纵伐秦,如果不是冲着他信陵君的名号,五国很难放下成见联手攻秦,如今河外一战,自己率军突袭秦军华山粮仓,切断了秦军后勤补给,这才使得一向老谋深算的蒙骜退守函谷关,在他看来,没有粮草补给,函谷关内的这三十万秦军迟早将不攻自破。 “君上,如今那蒙骜老儿早已被吓破了胆,只懂得龟缩在函谷关不敢应战,我们何不乘胜进攻,好一鼓作气拿下函谷关?”韩乐亭侯韩勇扯着破锣嗓问道,汹涌的声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信陵君面对质问倒也不生气,只见他微微一笑,道:“韩侯莫及,如今蒙骜已经没了后勤补给,失败是迟早的事,我们只需养精蓄锐,蒙骜便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他出关与我们一决胜负,要么弃关而逃,无论他怎么选,都难逃失败的结局!” 一句话,登时令帐内众人点头称善。 楚国上将军熊心捋须长笑道:“有信陵君坐镇指挥,秦国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等到咱们攻破函谷关,踏平咸阳城,那时候我一定要向宰羊一般将秦国君臣一个个宰了,方泄我心头之气。” “这些年虎狼之秦从我们各国手中夺去了多少城池和土地,这次咱们灭秦后,一定要将秦国所有的土地瓜分殆尽,从此历史上便没了秦国,哈哈哈,此事光是想想便教人爽不可及!”赵国巨鹿侯赵霸得意忘形道。 “哼哼,有些人似乎忘了自己也抢了别国很多城池和土地,狼子野心与虎狼之秦何异?”说话的是燕国上将燕壁,这些年赵国从燕国手中抢了不少城池,燕国自然对此耿耿于怀。 “如果赵国重视合纵之谊,就该尽快将我燕国被占的城池归还给我们。”燕壁伸手到赵霸身前,冷声道。 “吃到嘴里的肉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赵霸丝毫不理会燕壁伸过来的手,而是拎起案上的烤鹿腿,狠狠地撕咬一口,这才恍着鹿腿肉眼神凶悍地冲着燕壁叫嚣道:“想要回燕国的城池就拿出真本事来抢,不然别在那里如妇人般抱怨,丢人现眼!” “你……”燕壁闻言当场气绝,戳指朝着赵霸点了半天,最后硬生生只憋出了两个字:“无耻!” 赵霸闻言一声冷哼,将手中的鹿腿扔回桌上,起身就要拔剑。 眼见二人就要刀剑相向,信陵君魏无忌唯有站出来当和事佬,只听他哈哈一笑,道:“二位何须如此,待到秦国的土地被瓜分,二位分得的土地一定比你们失去的多十倍……” 话还未说完,只听帐外传来军报声。 一名魏军校尉揭帐而入,冲着信陵君单膝跪地施礼。 信陵君起身问道:“可是蒙骜忍不住出关应战了?” 那名魏军校尉却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究竟何事奏报?快快道来。”信陵君一甩衣袖,面带愠色道。 “启禀君上,是大梁来的消息……”魏军校尉抬眼朝信陵君一撇,后面的话却不敢往下说。 “到底怎么回事?”信陵君有些想要抓狂,帐内各国将领也一个个好奇不已。 “王上……令你……即刻返回大梁……”魏军的声音越来越低。 “什么?” 信陵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今秦军已经退守函谷关,我们能否灭秦便在此战,我如何能够这时候回大梁?” 帐上各国将领自然也都听得清楚,可魏王为何此时要召信陵君返魏,究竟是何缘故却无人能才明白。 “苍啷”一声,韩乐亭侯韩勇抽出腰间配剑,剑锋抵在魏军校尉的脖颈处,大喝一声道:“呔,你小子竟然敢假传王令,是嫌命长了吗?” 再看那名魏军校尉,此时早已被吓得脸色煞白。 “君上……这是王上……亲自签发的……王令,请君上过目……”魏军校尉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宗卷轴,双手奉过头顶结巴道。 信陵君忙走到魏军校尉面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卷轴,这才慢慢拉开卷轴查看了起来。 只见羊皮制成的卷轴上,赫然写着:“无忌吾弟,速回!”一方朱红色的王玺赫然盖在卷轴上。 验完真假,信陵君只觉眼前发黑,周遭事物突然在自己眼前转了起来,一个没站稳,信陵君差点当场跌倒。 好在一旁的将领手疾眼快,忙上前将信陵君扶住。 “昏君误国!昏君误国啊!”信陵君情绪失控,怆然道。 “君上请保重!”一名魏将出言相劝道。 却听另一名魏将道:“君上勿恼,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上大可不必理会就是了。” “不可!” 信陵君一名心腹智囊出言阻止道:“如果君上此次不遵王命,便有了不轨之嫌,要是被有心之人借题发挥,只怕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信陵君稳了稳心神,忽地双目一凝坚定道:“王上定是受奸人所蛊惑,我决不能奉命返回!” “王命都敢不从,难怪有人说信陵君欲要去魏王而自代之,看来此言非虚啊!”只见一名将领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揭帘而入,凝视着一脸愤恨的信陵君道。 信陵君自然认得来人正是魏国禁军统领公输则,此人仗着是安厘王的心腹爱将,这时候出现自然是为了夺取自己的兵符,防止自己不遵王令。 “信陵君如果此时乖乖交出兵符,即刻返回大梁面见君上,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不然……”公输则手按剑把,一脸邪笑道。 “不然怎样?”一声咆哮,信陵君的一众家将纷纷拔出长剑,护在信陵君左右,怒斥道。 “哼哼……哈哈哈……” 公输则仰头长笑,跟在他身后的魏国部众也纷纷拔剑在手,双方立时成为对峙之势。 其他四国将领眼见魏国众人剑拔弩张,随即纷纷退到一旁,准备作壁上观。 此时只见信陵君一声长叹,他按上一众家将的手腕,痛惜道:“都把兵器收起来吧。” “君上……”一众家将纷纷叫嚷,却无一人愿意收起兵器。 “收起兵器!” 信陵君一声长啸:“这是命令!” 一众家将这才纷纷收起兵器,人人无奈至极。 “算你们识相!” 公输则还剑入鞘,随即招呼一众魏将收起兵器,这才对着信陵君傲慢道:“王令如山,请君上即刻成行。” 信陵君失落地朝外走去,他的一众家将也紧紧跟随。 “君上就这么走了,我们该怎么办?”韩乐亭侯韩勇忍不住问道。 信陵君则是无言摇头,随即一声长叹,领着手下朝帐外走去,留下满面得色的公输则和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表示无法理解的其他四国将领呆立当场。 轰轰烈烈的五国合纵伐秦,就这样在信陵君的离开后瞬间土崩瓦解,各国将领见信陵君退出合纵,于是也跟着离开了合纵队伍。 等到第二日,蒙骜按惯例登高远望时,突发发现合纵军军营内似乎异常安静,几十万人马竟然一夜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只只空空如也的军帐。 蒙骜揉了揉眼睛,对于眼前的事情表示难以置信之极。于是他先是派出斥候前去查看,同时命令部队做好攻击准备。 第38章 赳赳老秦 等到蒙骜率领主力部队冲出函谷关,早有斥候来报:“禀将军,五国联军均已撤退,如今正分成五路朝各自国家逃散。” “没道理啊……” 蒙骜端坐马背,眉头紧锁。对于五国联军为何不趁胜攻关反而连夜撤退,蒙骜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敌人会不会有什么圈套?”蒙武忍不住问道。 “我方粮仓已经陷落,几十万人马即将面临粮草问题,魏无忌放着这么好的机会突然撤军,如果说没有圈套任谁也不信。” 蒙骜疑惑道:“可是此去河外无坚可守,也没有什么适合打伏击的地形,魏无忌能玩出什么圈套呢?” 蒙武劝道:“无论敌人有什么圈套,只要我们坚守不出,他们便拿我们没办法。” 蒙骜闻言沉吟片刻,随即眼神坚定道:“函谷关到河外数百里土地是我们秦人一刀一枪,用热血和汗水打下来的,岂能在我手里丢失。传我号令,全军随我收复失地!” “父亲!”蒙武仍有些担忧。 “不必说了!” 蒙骜抬手阻止道:“不论敌人有何圈套,就算是拼上我这条老命,我也必须把河外重新夺回来!” 此话一出,三军震动,于是纷纷响应蒙骜将令,全速朝东进发。 只是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一路上并未遭遇敌人布下的圈套,甚至连五国联军的身影也没见到,蒙骜就这样无惊无险地重新“夺”回了丢失的河外要地。 众军将虽然个个懵逼,却也不妨碍他们重占河外的喜悦。 蒙骜终归不愧战国名将,他第一时间便猜测到是敌人后方出了什么问题才不得不仓皇撤军。但无论敌人后方出了什么问题,对自己而言这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随即,蒙骜一面令人快马加鞭向咸阳报捷,一面安排人手加固河外防御,同时重新修筑华山粮仓,保证后勤供应。 且说信陵君和一众门客心不甘情不愿地返回魏都大梁,却并未受到英雄般的礼遇,反而被魏王派来的人马时时刻刻像防贼一样监视。 信陵君原本积攒了一肚子的怒火想要找自己的哥哥魏安厘王发泄,几次奏请却只得到“王上身体抱恙,不能见客!”的冰冷回应。 而从自己布在王宫里的眼线传回的消息:魏王的确恶疾缠身,加上最近流言四起,说是信陵君依仗军功和威望,欲要取魏王而代之…… 掐指一算,自己的这位王兄年事的确也高了,如果哪天他突然撒手人寰,自己的那位太子侄儿将在自己的阴影下登上魏王宝座,那时候恐怕人人都不会放心…… 想明白这点,信陵君不由得仰天长叹:“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魏国因为自己人不相信自己人,终是放弃了唯一一次剪除秦国威胁的机会,恐怕日后唯有亡国灭种……” “也罢也罢,既然王兄如此猜忌于我,我便自证清白给他看……” 从此,信陵君深居府邸,遣散所有门人家将,终日寻欢作乐不问窗外之事,三年后虚脱而死,当然,这是后话。 当蒙骜的捷报传回咸阳,上至吕不韦下至文武百官,一时间谁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待到消息被证实后,太后赵姬喜极而泣,忙吩咐奉常安排祭祀宗庙,感谢列祖列宗在天护佑…… 咸阳宫内,嬴政端坐在龙案后,手提狼毫正在一板一眼地练字,对于前来祝贺的官员和宗亲视而不见。 他当然知道这次五国联军仓惶东撤的真正原因,他也早就知道蒙骜不但会守住函谷关,还会收复河外失地。 “此次函谷大捷,全凭蒙将军英勇驻守,还请太后、王上、丞相予以嘉奖!”一名秦国官员在吕不韦的安排下出班奏请道。 “这位大人言之有理,蒙骜将军父子率领我大秦将士,无惧联军兵锋,坚守函谷关,最终取得大捷,还收复河外失地。如此功绩自然需要嘉奖,我看就由丞相论功行赏吧。”赵姬朱唇轻启,雍容大气道。 吕不韦忙拱手谢道:“老臣代蒙骜将军及三军将士谢太后隆恩!” “吧嗒!” 嬴政手中的御笔稳稳地架在了铜质的笔架上,清脆的响声在大殿上传出去好远。 吕不韦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难道嬴政不同意给蒙骜请赏? “王儿可是有什么意见?”赵姬凤目一寒,凝声问道。 却见嬴政呵呵一笑,端起案上的竹简呈于赵姬面前,道:“母后看我写得字可有长进?” 赵姬的目光从嬴政脸上移到竹简上,神情平淡道:“是有长进,我们正在讨论给蒙骜将军论功请赏,不知王儿对此有何意见?” “这种事情留待母后和仲父商议便可,何须询问孩儿意见?”嬴政转身继续开始练字,留下一脸尴尬的赵姬和吕不韦。 朝堂之上,那些攀附吕不韦的人对于小嬴政的表现很是满意,他们一个个轻蔑一笑,什么王上,不过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顽童罢了,看来自己追随吕不韦是做对了,如今吕不韦贵为秦王仲父,又身居丞相一职,这次又可根据蒙骜的功劳进一步掌控秦军,照这么下去日后取秦王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而那些依旧忠于王室的人,见吕不韦如此权倾朝野飞扬跋扈,秦王如今只不过是个傀儡,自然一个个恨极了吕不韦,刚刚伤愈的鹿公便是其中一员。 自从上次遇刺,鹿公的须发更白了,好在常年军伍,使他的身体比较硬朗,但他火爆的脾气却丝毫未变。 只见鹿公出班奏请道:“五国联军虽然已经撤了,但现在还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此次合纵军以魏国为长,老臣愿率军攻伐魏国,不然世人皆认为我秦国好欺负,想打便来,不想打便去,我秦国岂不是成了菜市场了?” “鹿公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附议!” 一群文官武将纷纷出班力挺鹿公提议。 吕不韦眼见原本给蒙骜的请功变成了鹿公的请战,不由得眼中厉芒一闪。 “哈哈哈” 吕不韦一声长笑:“鹿公就是鹿公,火爆的脾气丝毫未改。不过鹿公年事已高,又刚刚伤愈,实在不宜再率军征战。我看讨伐魏国的事情还是另派年轻人去吧。” 吕不韦的话听起来是在为鹿公着想,深层次里却是在故意激将,说鹿公年纪大了不中用。 “哼!” 只听鹿公一声冷哼:“我十六岁投身行伍,大仗小仗打过无数,积军功被昭襄王赐姓鹿,岂会因为一点小伤便躲在年轻人身后?” “请太后王上恩准!”鹿公再次拱手请命道。 秦王嬴政心中自然明白,鹿公年事已高实在不适宜再领军,可如今老将军一再请命,如果自己驳了鹿公的面子,岂不是等于赞同吕不韦的观点? 吕不韦冲着太后赵姬暗使眼色,赵姬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见她盈盈起身,上前两步,微微一笑道:“鹿公勇气可嘉,魏国既然敢挑起合纵,我秦国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既然鹿公请命,我便恩准鹿公率兵十万讨伐魏国。” 此话一出,讨伐魏国之事便成了铁板钉钉,谁也更改不了。 “老臣领命,谢太后恩典!” 鹿公单膝跪地拱手谢礼,吕不韦眼露喜色,嬴政却是眼中焦急,忙往一旁的李斯望去,只见李斯微微点了点头,冲着嬴政无声道:“王翦!” 虽然没有声音,但仅凭李斯的口型,嬴政已经明白他说什么。 “母后,王儿有个提议。”嬴政起身禀道。 “哦?王儿有何提议?”赵姬饶有兴趣地问道,在她看来,自己的这个王儿难得会出声议政。 嬴政先是噔噔噔跑下御席,亲自将跪在地上的鹿公扶起,这才道:“鹿公愿意亲率大军讨伐魏国,我自然是高兴的,但此去路途遥远,我又岂能放心老将军孤身涉险?” 没想到如此年纪轻轻的秦王竟懂得体恤臣下,鹿公不禁心中一暖,感慨道:“多谢我王眷顾,有我王这句贴心话,老臣纵死也心甘情愿。” “哎,老将军切不可轻言死,我大秦的儿郎们还等着老将军调教,我大秦的疆土还想要老将军守护!”嬴政稚声道。 鹿公闻言,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举荐一人作为鹿公的副将,此人姓王名翦,也是我大秦将门之后,略懂韬略,当可助老将军一臂之力。”嬴政顺势将王翦推荐给鹿公。 关于王翦,鹿公当然知道,此人自小熟读兵书,箭术超群又勇力过人,只是因为祖上没落,自己又没有机会征战沙场,所以才被埋没。 如今有嬴政亲自举荐,自己哪有推脱的道理,于是连忙拱手谢恩。 见鹿公东出讨伐魏国一事已成定局,吕不韦心中乐翻了天,只见他假惺惺道:“鹿公宝刀未老,仍要率军东征,真乃我大秦之楷模。吕某提前恭祝鹿公凯旋归来。” 鹿公则一声冷哼,对于吕不韦爱答不理,使他当场脸上有些挂不住。 接到幽冥令,分散在各处的幽冥暗卫纷纷集合在咸阳宫内。 此时,吴战据首而站,身后站立的分别是与他较为熟惯的清儿、彭亮、凌风和凤菲几人。 对面站着的,则是从各处抽调而来约有三十人的队伍。 根据吴战的分工,清儿和彭亮负责天罗,主要职责为刺探各处情报,包括国内国外的王公贵胄、文武百官。凌风和凤菲负责地网,主要职责为收买或刺杀行动。 现有三十多人的队伍也根据个人综合实力和优势特性分为两组,分别接受天罗和地网的统领和管束。 至此,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初现,正在慢慢将秦国和列国权贵网罗其中,也正是因为这张大网,使得嬴政每每可以料敌先机,无往不胜。而这张大网背后的操手,正是同样年轻的吴战。 第39章 间谍李斯 自从吕不韦铲除阳泉君顺利当上秦王仲父并担任辅政大臣后,他便实质上已经成了秦国的无冕之王,其权势一时间无人能出其右。 但最近的他却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特别是每次从太后宫中回来后,他都会把自己关进书房,任何人都不见。 他手下的一众亲信自然个个好奇,却又不知如何为吕不韦分忧。只有“毒先生”莫图是个例外,他从吕不韦最近的的种种迹象中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只是他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日,吕府来了一位故人,正是吕不韦安插在嬴政身旁的“间谍”李斯。或者说李斯此来,正是奉了嬴政的王命。 宽敞的吕府大厅内,吕不韦一扫连日来的阴郁,亲自率领“三吕”和“三毒”迎接李斯。场面不可谓不隆重。 只是在三吕眼中,李斯如今虽然已经贵为秦王长史,却依旧还是吕府那个低等舍人罢了。 而李斯却颇有衣锦还乡的感觉,以前的他在吕府籍籍无名,眼前这些大人物,自己难以望其项背,如今不管他们是否真心实意,却都要出来面见自己。 众人分宾主坐下后,只听吕不韦一声长笑,道:“自从先生到了王上身边,这转眼间已过一载,老夫身边少了一位得力干将,好在先生辅佐我王有功,老夫深感欣慰。” 这番漂亮话,李斯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吕不韦看似在明捧李斯,实质上却是在说你李斯就算再风光,也是从我吕府出去的舍人,应该全心全意为我吕不韦办事才对。 李斯微微一笑,拱手道:“李斯能有今日,全拜相邦所赐,今生今世定不敢忘却相邦大恩片刻。” 对于李斯的应答,吕不韦自然深感满意,算你小子有良心。 “先生今日造访,不避耳目,不知有何事见教。”吕不韦捋着胡须问道。 李斯心中暗笑,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来你吕府为何还要避人耳目? “哦,今日王上身边左右无事,我告假一天,便想着回来探望探望相邦和一众故人。”李斯解释道。 “哈哈哈,难得小李你没有忘本,一会我请你吃酒。”吕现以前与李斯最为熟惯,这时候一副义气大哥的样子,拍着胸脯道。 对于小李这样的称呼,李斯倒也不计较,只见他拱手朝吕现致谢。 “最近宫里不知都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不如李先生讲给我们听听。”毒先生莫图皮笑肉不笑道,眼中却难隐贪婪的神色。 早知道他们必然会有此问,就算他们不问,自己也一定会将早就准备好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李斯于是会心一笑,道:“我整日伴在秦王身侧,看到的都是秦王与蒙毅、王贲等整日戏耍玩乐,政事和学业却都推给了我,唉……” 李斯说着还摇了摇头,一副可怜的表情。 众人听闻嬴政不过是个荒于学业只知贪玩的顽童,一个个无不放声大笑起来。 “看来这泱泱大秦还得倚靠咱们吕相啊!”吕熋瓮声笑道,说这话完全没有把李斯当做外人。 这话放在以前,吕不韦听了定然非常高兴,可如今的他,却颇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不是因为政事,而是因为赵姬…… 见吕不韦神色有异,吕熋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连忙止住笑声,颇有些不知所措。 只听吕不韦抬头环视众人一眼,道:“我想和李斯先生单独聊聊,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纷纷起身告辞。 吕现出去前,还不忘朝李斯比了个喝酒的手势,意思别忘了一会的酒局。 待众人离开后,大厅内只剩下吕不韦和李斯二人,显得异常寂静。 李斯也不言语,他知道吕不韦单独留下他,必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良久,吕不韦才缓缓抬起头,盯着李斯的双眼问道:“先生觉得秦王如何?” 李斯愣了愣神,心道我刚才已经说了秦王荒于学业,不过顽童一个,吕不韦仍旧有此一问,是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另有深意? “禀相邦,秦王虽然年幼,却异常聪慧,加上有相邦全力辅佐,假以时日定可成为一代明君。”李斯郑重道。 “前几日在朝堂上,原本我要为蒙骜请功,却被王上阻拦,事后我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后背发凉,就那么个半大孩子,却可以不动声色地否决我的提议,还能瞬间俘获鹿公等一众军方将领的忠心,而这些,纵使我费尽心思绞尽脑汁也难以达到……” 吕不韦发自肺腑道:“现在秦王每长大一天,我便忍不住害怕一分。” 李斯没想到吕不韦如此心细如发,任何蛛丝马迹都难逃他的双眼。 但吕不韦今日说出此番话来,他究竟有何所图?难不成这老小子有篡逆之心? “秦人数百年来的忠君思想早已深入骨髓,王上虽然年幼,却颇得军方和朝臣之心,并非相邦能力不足,乃是王上的身份作祟罢了。”李斯出言道。 无论你吕不韦有多大的功绩,为秦国做过什么贡献,总归你的身上没有秦王的血脉,定然不会取秦王而代之。李斯的话,就是要尽早将吕不韦的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吕不韦哪能不知这些道理?但他却在懊恼自己日后如何收场…… 见吕不韦依旧眉头紧锁,李斯灵机一动,道:“以相邦对秦国的功绩,日后王上定然会感恩相邦的。” “唉,先生难道不知什么是功高震主吗?”吕不韦惨笑道:“秦国一路走来,有多少功高震主的臣子能够善终?商鞅、张仪、白起,不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难得你能够看得这么透彻!李斯心中暗笑道。 “相邦既然有此疑虑,李斯愿为相邦分忧。”李斯起身拱手道。 吕不韦闻言双目一亮,忙起身道:“先生有何良策,快快道来。” 李斯于是道:“相邦的功绩世人皆知,但相邦广纳门客于秦,这么多门客整日无所事事,难免到处惹是生非,败坏相邦名声,遭世人非议。” “你是让我遣散门客?”吕不韦问道。 “非也!”李斯淡定道:“广纳门客并无过错,如果相邦能够让这些门客多做一些有利于秦国的事情,自然可以堵住世人悠悠之口,自证清白于天下。” “有利于秦国的事情?”吕不韦沉吟道。 自己门下的舍人都是些能人异士,能做什么有利于秦国的事情呢? 李斯趁机建言道:“相邦门下能人异士众多,如果这些人各自将自己的学说见解编撰成文,这不相当于汇聚天下奇淫巧技于一书吗?定可成为一部旷世之作。”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吕不韦闻言不禁拍手叫好:“开卷立著并非我吕不韦所长,但我有这么多舍人门客,定能铸就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经典,书成之日也可让我吕不韦名垂典史,哈哈,先生此言妙哉妙哉。” “只要相邦全心全意辅佐王上,又能自证清白于天下,他日王上亲政,必定感念相邦大德,又如何会为难相邦呢?”李斯继续道。 既然不能取秦王之位而代之,自己就该早做打算为自己谋条出路,如今李斯的话自然是说到了吕不韦心坎里了。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吕不韦拜谢!”吕不韦说着就要下拜,李斯连忙阻拦,口中一个劲地说着“使不得使不得,相邦折煞在下了。” 送走李斯,吕不韦唤来莫图,将自己和李斯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莫图一时间竟也不知如此决定是好是坏,正在他沉吟不语的时候,只听吕不韦一脸难色道:“先生当知当今太后以前乃是我的歌姬,如今先王已逝,太后寡居深宫,自然有那方面的需求,可一来我年岁日长,颇感力不从心,二来王上渐渐长大,万一哪天知道我与太后有染,只怕一切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难怪吕不韦每次从太后宫中回来都是那种表情,莫图所幸一脸贼笑,道:“相爷能将如此机密的事情告知于我,我莫图定当为相爷效死命!” “先生有何妙计快快道来。”吕不韦急声道。 “俗话说红颜祸水,太后这滩祸水相爷还是越早脱身越好。”莫图笑道:“咱们府上有一天赋异禀的人名唤嫪毐,此人天生巨阳,年富力盛,据说能够夜御十女而力无不逮。如果相爷能将他献于太后,一则可以满足太后那方面的需求,二则可以通过他掌控太后,相爷也就完全抽身事外,何乐而不为呢?” 莫图素有“毒先生”的称号,所献计谋自然毒之又毒。 吕不韦闻言先是心中激动,旋又一阵伤神。 自己与赵姬毕竟是有过感情的,早些年自己将赵姬献于嬴异人的怀中,如今又要把她推给其他男人…… 见吕不韦脸色阴晴不定,莫图上前低声问道:“相爷可是不舍得?” “啪!” 吕不韦大力拍在身前的桌面上,只听他道:“速去把这个名叫嫪毐的人叫来,我要亲自查验查验他的本事!” 第40章 天生异禀 已经身为秦王长史的李斯回来了的消息早已传遍相府的各个角落,一众舍人有的羡慕有的唏嘘,还有的不以为然,认为李斯不过命好罢了。 嫪毐依旧混迹在低等舍人的大通铺上,此时的他正在一个人喝闷酒。 在他看来,李斯能被吕相爷推举给秦王,除了命好之外,还必须有真材实料的才华。而自己,除了裤裆里的玩意是真材实料外,别无所长,看来自己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嫪毐,嫪毐”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 “谁啊,叨扰老子喝酒。”嫪毐不耐烦地皱眉道。 “吕相命你即可前去见他。” 只听屋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随后房门被人一把拉开。 嫪毐踉跄着跑出屋外,差点没摔了个跟头。 “吕相爷找我?你确定没有搞错?”嫪毐捏紧来人的肩膀难以置信道。 “哎呀,你快点吧,别让相爷等急了。”来人挣脱嫪毐的双手,反手拉住他的手腕就要走。 “哎哎,你别急啊,我先去沐个浴换身衣服嘛……” 吕不韦接见嫪毐的地方在内堂,作陪的只有毒先生莫图一人。 此时的嫪毐满脸怯色地站在堂上,手都不知道该放到何处。 自己虽然是吕不韦的舍人,却也是数千舍人中的一个,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也没有学识才华,吕不韦今日竟然点名要见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 吕不韦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年约二十、长相俊朗、浑身健肉的舍人,犹如猎手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良久,吕不韦出声问道:“你便是嫪毐?” “正是……正是小人,不知相爷找我何事?”嫪毐紧张答道。 “把你的衣物都脱了!”吕不韦命令道。 嫪毐闻言虽有不解,也有羞涩,但自己的主人有命,他又哪敢不从。 于是,嫪毐当着吕不韦和莫图的面,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除去,最后一丝不挂地将自己的肉体展现在二人面前。 摇曳的灯烛光影里,只见一具完美的男性裸体暴露在空气中,高隆的胸肌、粗壮的臂膀、纤细的腰身、均匀分布的腹肌……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胯间那根犹如冬蟒的玩意,吕莫二人见之无不惊异非常,同时内心深处又充满自卑,这完全是雄性见到雄性之后的自卑。 没有任何衣物蔽体的嫪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任由两个男人欣赏自己的身体,其内心深处的惶恐和难为情可想而知。 “咳咳……” 莫图一阵干咳,掩饰自己尴尬的神情,只听他道:“嫪毐,听说你天赋异禀,能够用命根子穿入车轴,带动车轮健步如飞,是否属实?” 嫪毐脸色一红,怯生生道:“那都是以前自己酒后荒唐所为,难登大雅……” 吕不韦望着嫪毐那条瘆人的物件,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眩晕,于是闭目挥手道:“把衣服穿上吧。” 嫪毐这才如释重负,慌忙将除去的衣物又一件件穿好,有了衣物的加持,他的心里多少才有了些安全感。 “嫪毐,老夫预赐你一份天大的富贵荣华,不知你是否感兴趣?”吕不韦浅酌一口杯中香茗,抬眼道。 听闻富贵荣华,还是天大的,嫪毐彷如做梦一般,连忙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道:“相爷有何吩咐,小人莫敢不从。” “很好!” 吕不韦起身走到嫪毐身旁,轻声道:“既然上天赐你天赋异禀,你就该好好把它用好,否则便是暴殄天物。” 嫪毐依旧跪伏在地,他不明白吕不韦话中之意,也不知道接下来吕不韦会安排自己做什么,但作为一名低等舍人,主人让他做什么他便只能唯命是从,没有选择的余地。 李斯回宫后,将此次会见吕不韦的经过和盘讲给嬴政、吴战和蒙毅听,当几人听闻李斯建议吕不韦发动舍人修著旷世奇书时,几人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亏你想得出这么好的办法,想想吕府数千舍人从此不再耀武扬威到处惹是生非,而是弃剑从文,一个个修书立著,我便忍俊不禁,哈哈哈……”蒙毅夸张地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喘着粗气道。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谁能想到吕不韦竟然答应了。”李斯淡笑道。 “哈哈,先生此事办得不错,我要好好奖赏你。”嬴政笑道:“你有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我一定满足你,哈哈。” 只见李斯跪倒在地,一脸严肃道:“能为我王分忧解难,乃是李斯的荣幸,何敢再提什么奖赏。” 李斯的话令嬴政很是受用,但一旁的吴战却没来由地心中一紧,这李斯居功而不自傲,时时处处谨遵纲常之理,的确是个难得的臣子,却注定难成可以换命的兄弟,日后还是要多加防备才是。 “那不行,我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有功必奖有过必罚,这个规矩谁都不能打破。” 嬴政略加思索,道:“这样吧,楚国前几日送给我两个美姬,我便将她们上次给你,哈哈,李长史可要好好疼她们才是哦!” 说着朝蒙毅和吴战投去暧昧的眼神,几人随即围着李斯开始起哄,惹得李斯涨红了脸。 “对了,不知鹿公征伐魏国战况如何?”嬴政突然想起战事,便出声问道。 吴战于是回道:“从前方传回战报,鹿公攻破魏之卷城,斩首魏卒三万,可谓大获全胜。” “哈哈哈,好,好!” 嬴政一连两个好字,道:“魏国没有信陵君在,便如同没了爪牙的老虎,只有挨打的份。” 一旁的蒙毅和李斯自然也跟着高兴,却听吴战沉吟道:“只是……” “只是什么?”几人齐声问道。 吴战于是道:“只是连日来征战不休,加上路途劳顿,鹿公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此话一出,嬴政几人无不大惊失色,鹿公毕竟年事已高,加上前段时间受伤刚愈,如今又征战在外,实在是令人担忧。 “我这就去找母后,让她签署诏命令鹿公班师回朝!”嬴政一甩袖袍便要去找太后。 “王上不可!”李斯忙上前将嬴政拦下,只听他道:“王上就这么去找太后,却有何理由说服太后下令呢?一个不好岂不是暴露了王上的真实面目?” “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嬴政一心担忧鹿公安危,早已不再顾虑任何后果。 “王上,请听我一语。”吴战幽幽道:“从前方传回的消息,或许不等太后诏命签发,鹿公便已经……” “什么?”嬴政闻言一声惊呼,跌坐在地上,显得那么无助。 一旁的李斯和蒙毅也深深地陷入哀伤之中,鹿公一旦离世,秦国军方等于塌陷了半边天。 “这或许就是宿命,我们当务之急是应该想想,鹿公去了后,谁人还能与吕不韦相抗衡?”吴战有气无力道。 这个问题众人不是没有想过,可惜如今放眼整个秦国,竟没有一人再是吕不韦敌手。 “吕不韦目前统领超纲,权势如日中天,无人可与之匹敌。”李斯分析道:“如果鹿公一去,军方资历级别最高的只有蒙骜一人,只怕吕不韦通过蒙骜掌控军队后,会有不臣之心……” “你休要血口喷人!” 一旁的蒙毅辩解道:“我爷爷虽不是秦人,但自从归入秦国后,为秦国抛头颅洒热血,其忠心可昭日月。” “够了,不要再为此事争辩了。”嬴政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正如李斯分析,一旦吕不韦通过蒙骜执掌秦军,自己的王位便没有了任何保障,说不准有一天他真的会发动兵变取自己而代之。 见众人一个个沉默不语,嬴政无助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吕不韦肆意猖狂吗?” “办法倒不是没有,实在不行,我想办法把吕不韦除掉!”吴战双臂抱胸冷冷道。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吕府中人武功高强者甚众,特别是他身边的毒刺客百里邪,此人无论剑术亦或是刺杀手段都无人能及,还有一个毒大夫茅葛,更是神秘异常。”李斯作为曾经的吕府中人,对于吕府的情况自然异常清楚。 “只要是我们罗网想杀的人,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们也照杀不误。”吴战不以为然道,颇有些初生牛犊天不怕的气概。 “先且不说吕不韦是那么容易杀的,如果吕不韦不幸被杀,目下的朝堂顷刻间便会乱作一团,各方势力都将为了自己的利益恶斗,那是的场面更是我们无法掌控的……”嬴政仔细分析道,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能有如此见解的确非凡。 李斯在一旁忍不住点头称善,蒙毅却忍不住懊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难不成真的就这样干等吗?” “从目前吕不韦的反应来看,暂时他并没有谋逆的想法,而且他既然已经答应要组织门客开书立传,我想短时间内他都不会有什么行动。” “如果他胆敢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和行动,我便第一个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吴战坚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