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赋之群英志》 第一章青城子临京初遇寒 《大唐赋之群英志》 (上部) 诗云:碧海掣鲸虚怀志,苍山喋血未有功。 安得四方升平日,一蓑烟雨笑群英。 第一章青城子临京初遇寒 初春,天色朦胧,从终南山吹来的冷风夹杂着些湿气,仍寒气逼人。随着一轮红日升起,当它穿破了云层洒下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时,巍巍长安城好似一位被唤醒了的巨人,大口呼吸着舒展开筋骨,又恢复了它那往日无与伦比的朝气与活力。 城郊东南十里开外,有一座不大起眼的道观——静云观;当霞光均匀地铺洒在屋顶时,观内的每一处角落都散发出丝丝暖意。 道观后院的草坪上,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正在专心习剑。他蹼头青巾、面容清瘦,双眸黑亮有神,舞起剑来如行云流水,步步暗藏着杀机。他就是绰号青城子的江南名士——李云翰。 李云翰练了一通五行剑。待身子微微有些出汗了,于是停了下来,顺手取过一边的牛皮水囊,连饮了几口酒。可是囊里所存酒水不多,顷刻便已喝尽,这多少令他有些失落。 李云翰轻叹了下,迎着朝阳眯上了双眼,任由那上天投下的万道霞光无私、温柔的抚摸,脑海里一霎时变得空空如也。 李云翰回到了寝室,从行囊里取出一只褐色桃木护身符,凝视了一阵怅然若思,自语道:我该走了。 他收拾好桃符,背上行囊,大步出了寝室。 李云翰走到了静云观大门前,不料被两个值守的小道姑拦住了,说是奉了净尘法师之命,不让他出门。 见李云翰仍执意要走,那俩道姑倏的抽出了利剑,堵住了门口,欲逼他退回观内。 “休得无礼!”随着一声喝叫,净尘法师到了近前。她约莫四十岁左右,长相清癯面色淡定,对着李云翰欠身道:“先生初到为何急着要走?” “一人独居观内,着实有些孤寂无聊;况且我已等了两日,也不见持盈法师。”李云翰道。 “先生见谅。”净尘轻叹一声,“先生突然登门造访,不巧逢着仙姑外出云游去了,恐怕还得再多等些时日。” “三日、五日,还是一月、两月?” “这就不好说了。”净尘一脸平静之色,“行走江湖,身不由己。何况先生与仙姑之约,已是三年前之事……不过,先生放心,我已派人传信了,她若得知必来见你。” “这,我可是等不及了。” 净尘听了莞尔一笑,道:“此观虽小,可是饭菜、茶水、暖具样样皆备,可保先生寝食无忧;还有,西厢房尚有琴筝、笙箫等乐器,先生若是觉得孤寂、无聊尽可取之享用,以打发时光。” “真不能出去?” “是的。先生如有什么急事,只管吩咐下人照办便是。”净尘语气坚定,说毕向小道姑使了个眼色。那小道姑立时走了过来,笑意盈盈拉着李云翰回屋。 “唉,龙困浅水罗。”李云翰见状苦笑了下,“那就再等等吧。” 回到了寝室,李云翰闭目斜躺了一阵,思绪仍难以平静下来;他起身走到了窗前,但见院内草木萧瑟,偶尔有几声鸟啼外一片寂寥。 李云翰背上行李悄悄溜出了屋子,见四下无人疾步走到了后院墙下,纵身一跃出了静云观。 沿着西去的官道步行了三四里地,又下了一道高坡,一座巍峨庄严的城池赫然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仰天长叹道:“长安,我来了……” 清晨,初阳映照在长安街头,一间间商铺鳞次栉比,行人衣着光鲜车马往来穿梭,一切都像往常那样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的运行着,洋溢在一片祥和、安逸里。 侍御史达复年近三十,他面容削瘦,剑眉下一对细目透射出锐利的寒光;因多年戍边饱受风霜的吹打,脸色暗黄多皱。他身披着一件黑色斗篷,骑马快速行进着,街市的喧闹、早春的美景从他眼前一一划过。 突然从西北方向传来了一阵喧闹声,瞬间打乱了都市里的平静。街头的店家、行人不由得拧头张望,纷纷投去惊疑的目光。 达复勒马停足抬头一望,只见几个开道的差役横冲直撞而来,一面高声吆喝着,身后不远处一队官兵押解着三个囚犯欲前往西市行刑。 大理寺少卿季温神色傲慢骑坐于马上,他髭须稀疏,仰迈着灰白的脸,眼神阴冷扫视着缓缓前行的车队。 一个困在木笼囚车里的中年人犯脸带愤懑之色,不时对着路人高呼着怨言,一边用带着镣铐的手臂撞击着木栅。 捕头仝立紫黑阔脸,圆睁着双目对那人犯骂道:“娘的,死到临头了还敢乱说,看老子不抽烂你的嘴!”说毕,他挥舞起了马鞭便打。 那犯人蓬头垢面,使劲扬起了头隔着木栅啐了他一口:“哼,一帮小人作恶多端,老天绝不会放不过你们的!” 随着七八下响亮的鞭声,那人犯脸上登时划出了几道血印, 血水和头发粘在了一起。 达复认识那人犯,名叫韦直。此人原为太子妃韦氏之兄,因遭林弗等奸人陷害,被诬以谋逆之罪问斩。达复爱莫能助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掉转马头拐入了一条僻背巷子。因为此刻他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去少阳宫谒见太子李恒。 李恒乃炫帝第三子,早年被封为忠王。五年前沈丽妃在世时,因备受炫帝宠爱,她欲改立其子福王为储,于是暗中勾结林弗等人,设计害死了前太子。孰料事后炫帝有所悔省,并未听信沈丽妃所言,而是立李恒为太子。沈丽妃为此忧恐不已,一年后郁郁而终。 疾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达复赶到了少阳宫外。少阳宫位于大明宫东南角,占地不大,约莫十余亩开外。 进了宫内,在太子府参军岑燊的陪同下,达复神色匆匆赶到了前院,忽被一女子喊住了。达复驻足一看,却是萧良媛,正在陪太子的幼子李苋玩耍。 萧良媛年近四旬,长得面白肤净,细眉下一对黑眸稍带些幽怨。她原为达复之小姨,早年嫁与忠王,因其入府后多年未能生子,故而视达复如若己出,时常不遗余力的接济他。 达复疾步上前拱手行礼,向她问候道:“姨娘安好。” “嗯,还好;”萧良媛微微一笑,稍有些苦涩,“想见太子殿下?” 达复点头道:“是的。” 萧良媛轻叹了声,道:“去吧,他正在斋室呢。” 达复诺了声,随即和岑燊走开了。 两人进了斋室,一位身材稍胖的中年男子正俯身在亡妃吴氏、韦氏的灵位前焚香,一面低声祷告着,行动略显得迟缓。他就是太子李恒,脸色虽是圆润,可是眼神呆滞,额头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他的长子李聿和内侍总管付果神情肃然默立在一边。 达复对着太子轻唤道:“殿下,安好。” 太子回过了头,愣怔了片刻,急切道:“你可见着他了?” “嗯,由第五祺安排,昨日已见过了。”达复顿了下,“殿下放心,韦兄虽受刑罚,但他一口咬定此案与殿下无关。” 太子听后长吁了一口气,神色黯然道:“今日他要走了,可惜本宫不能为他送行了。” “殿下节哀。虽说此次又折一臂膀,可是殿下能逃过此劫,保住东宫之位,已是万幸了。”达复道。 “唉,自立太子以来,本宫可真是命苦哪。吴妃病故多年,今韦妃又因其兄谋逆一案受惊吓而去。”太子说着落下了泪水,“本宫每日惶恐不安如履薄冰,如此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达复按了下剑,道:“殿下,铁衣社的兄弟们早就按捺不住了,只待您一声令下,定会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不可!”太子急忙挥手止住了,缓了下神,“林弗在朝中经营多年、权势熏天,就连父皇也对他言听计从;还有他手下那四大爪牙,工部尚书汪拱、户部尚书陈业硕、大理寺少卿季温、御史中丞杨嗣郎,个个凶似虎狼一般,如何拼得!” 达复见太子脸带怒色,赶忙低下了头,心有不甘的“嗯”了声。 岑燊在一边看出了达复的心思,笑着拍了下他:“目下敌强我弱,若是贸然出击,岂不正中了贼人的圈套!” 岑燊年约二十六七,剑眉俊目、气宇不凡,早年曾随达复一同戍边朔方数载,后经其荐举做了太子府参军。 “唉,本宫势单力薄,也只有咽下这口气了。” 屋内一时寂然。 忽然太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石大人可回京了?”原来太子所说的这位石大人姓石名峥,乃当朝左相,性情秉直豪爽,因其嗜酒好饮,与秘书监贺文、惠王等人并称为京城酒中八仙。 “没有。”达复眼角划过一丝焦虑,“石相此去冀州赈灾,说是一个月,可如今两个月早过了,也没一点消息。” 太子听了有些失望,想了想哀婉道:“石相为人耿直,在父皇面前屡次为我开脱,早已成了林贼一党的眼中钉,怕是他也自身难保哪。” 达复听后赶忙劝他放心,说待石峥一回京去见他,提醒他多加防范。 太子“嗯,”了声,眉目稍稍舒展了些。 “殿下,还有一事,”达复双眉一皱,“前月陛下诏荆王进京,在下思来想去总觉有些不安哪。” “这是为何?”太子问。 “此番诏荆王进京乃林弗所谏,在下怀疑他心存不轨哪。”见太子一脸困惑,达复又道,“若是他立荆王为储,可如何是好?” 太子听了顿觉心头一凉,将目光缓缓的移到了付果身上。 付果年约二十出头,脸色白嫩犹如孩童;他早年净身入宫,在大太监高竣手下做事。虽其貌不扬但生来机灵聪慧,颇受高竣的赏识,三年前将其安排在了少阳宫当差。几年下来,付果凭借着忠心与善揣人意,很快就成了太子的心腹。 付果眨了眨蝌蚪般的眼睛,脸色一沉道:“而今诸皇子之中,福王失宠已久,唯有荆王备受陛下青睐;若是林贼蛊惑陛下、煽动群臣拥立荆王,那可就糟了。” “嗯,小果子所言有理。”太子唉叹了声,道,“这些年来林贼每每兴风作浪,必欲置本宫于死地;想必此番又暗藏诡计哪。” 众人听了一时黯然无语。 达复干咳了声,问太子:“殿下,可还记得那个青城子——李云翰?” “达卿举荐的当然记得了。”太子点了下头,容颜渐舒,“青城子乃江南名士,本王虽久居宫内,可也曾闻其大名。” “殿下,在下曾与他义结金兰,此人不仅熟读诸子百家,精通纵横之术,兼有侠义之风,民间多有传言说他是太白金星下凡,得之可安天下。殿下若得此人,何愁不能剪灭奸党!”达复慨然道。 “嗯,本宫当然想重用他了。”太子倏的睁大了眼,问达复,“莫非他已答应了?” “没有。青城子虽有才学,可是生性高傲、淡薄名利,在下两番派人去请,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太子听了轻轻摇头,肃然道:“但凡江湖上之高人雅士,难免会有一些架子、傲气;他不愿出山,那是因你的诚心还不够!” “是,在下明白。”达复脸起一丝红晕,“虽未请得他出山,不过据铁衣社手下报,李云翰已从东鲁起身,前往长安了。” “他要进京……太好了。”太子脸上顿时划过一丝笑意,“记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一回,你无论如何都要带他来见本宫。” 达复听后旋即答应了:“是,殿下。” 太子慢慢转过了身子,对着韦妃的灵位凝视了一阵,掉下了几滴泪水,低声道:“韦妃呀,你且在九泉之下安息吧;爱妃放心,此仇不报,本宫誓不为人!” 付果在一边看了也有些难过,轻声劝道:“殿下,您都累了半个时辰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太子并未理会,仍痴痴的凝望着韦妃的牌位。 这时韦妃的幼子李苋悄悄溜进了屋子,跑到了她的灵位前,大声喊道:“娘,你去哪儿了?怎么再也见不着你了?娘,我要去找你……” 太子上前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不停的抚摸着。 “父王,昨夜孩儿又梦见娘了,”李苋晃了下脑袋,“她睁大了眼,直愣愣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萧良媛匆忙进了屋子,上前拉开了李苋,说时候不早了,劝他该去读书了。 “不,我想娘了,”李苋一把推开了萧良媛,“我才不读什么破书呢!” 此刻在平康坊,当朝右相林弗的宅子显得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林弗当日约请了工部尚书汪拱、御史中丞杨嗣郎、户部尚书陈业硕前来赴宴,特地为他们在月堂备下了百舌宴。 林弗年逾六旬,双眼深邃发着幽光,髭须稀稀拉拉,配着副灰白多皱的长脸,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林弗为相十余年来,长袖善舞、权倾朝野,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他构陷臣僚屡设冤狱,害死了众多无辜之人。林弗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为防人行刺,出行之时常常前呼后拥、戒备严密;并在其府内修建了一座厅堂,暗设了多重机关,供其招待、寝卧,名曰月堂。 林弗与汪拱等人见面后略作寒暄,各自落座。 汪拱轻捋了下短须,望了眼满桌的酒菜,对着林弗笑吟吟道:“林大人,不瞒您说,这些年来,汪某行游天下遍尝各种美食,方知只有这道百舌宴才是人间至味。” “可不是么。”陈业硕挪了下肥胖的身子,附和道,“我等每次相聚,林相皆以此美味款待,实乃三生有幸也。” 汪拱兀自吃了两口,吧嗒着嘴,道:“今日相聚,只可惜少了季大人哪——” 杨嗣郎年约四旬,肤白细润、五官俊朗;他看不惯汪拱的贪吃样,厄斜着眼冷笑了一声,道:“汪大人,可别顾自个儿贪嘴了;林相以百舌宴宴请,你可解此中深意?” 汪拱不屑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林相厚爱呗。” “舌头,你懂吗?那可是说话的主儿;没了它,天下还有谁敢在林相面前胡言乱语、妄议朝政!”杨嗣郎板着面孔,一副教训人的口气。 “嗯,是这么个理儿;为人臣者,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呢一个字也不能说。”汪拱对着林弗嘿嘿一笑,“大人,您说呢?” “还是杨大人最懂老夫的用心哪。”林弗扫视了下众人,道,“老夫为相十多年,就悟出了一个理儿,为人臣者若想发达,舌头往往比命还要金贵。” “林大人所言甚是,我等愿随大人鞍前马后、誓死相从。”陈业硕、汪拱说着端起了酒杯敬酒。 林弗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道:“各位今日难得一聚,请畅言便是。” 汪拱放下酒杯,想了想对着林弗道:“这几年来,您不觉得陛下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杨嗣郎听了眉头一皱,问汪拱何出此言? “这还用问?”汪拱干笑了下,道,“自打懿妃入了内宫,陛下是越来疏远福王了。” “他还想争储位?”陈业硕挪了挪肥胖的身躯,对着汪拱轻轻一笑,“昔日其生母沈丽妃在世时,有林相力保,福王风头一时无两,大有取代太子之势,可如今形势全变了。” “可不是么,”杨嗣郎面无表情,“福王自知立储无望,整日郁郁寡欢沉迷于酒色之中,怕是命不久长矣。” 林弗听了呵呵一笑,对着汪拱道:“说,还有呢。” 汪拱振作了下精神,道:“福王虽已失宠,不过我等与太子暗战多年,积怨颇深,只要陛下尚无明显表态,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换掉太子,鼎力拥戴福王。” 杨嗣郎冷笑道:“汪大人可真是不识趣哪!” “嗯,圣意难测哪。”林弗阴笑道。 陈业硕稍作思忖,皱眉道:“只是陛下深居内宫,我等又如何窥得圣意?” 杨嗣郎听了赶忙对着林弗道:“大人,再过几日便是福王生辰,在下愿以此为由面见陛下探问一回。” “不必了,杨大人。”林弗眯缝着眼。 “哦?” “不瞒尔等,老夫早已选好了夺嫡之人。”林弗道。 “何人?” 林弗漫不经心道:“十六皇子。老夫已奏请陛下召他回京了。” “荆王,”汪拱一脸困惑,“他不是与太子自幼交好么? “没错,”林弗点了下头,斜靠着椅背缓缓道来,“荆王自小长于十王府,颇受太子关爱,可那都是老黄历了。时势易也,如今他长大了,身居要位、独镇一方。据老夫观察,荆王行事直率,刚猛有余而思虑单纯,要是我等言明拥他为储,为了大位他岂能还会顾及兄弟之情?” 原来,自炫帝即位以后,在大明宫以南的永兴坊修建了一座王府,将太子、福王、荆王等十余位皇子安置于其内,任命心腹宦官主事,以监视、管束诸皇子的行动。诸皇子不仅集中居住,且严格禁止与群臣、边将交结。 杨嗣郎想了想,对着林弗嘿嘿一笑:“看来大人是铁了心要易储了!” 汪拱听后醒悟了过来,赶忙掉转了风向,道:“林相屡发神威,太子早已成惊弓之鸟,这一回非将他换掉不可!” “开弓岂有回头箭!”林弗哼了声,阴沉着脸,“此次又让太子逃过了一劫,实在令老夫遗憾哪。” 汪拱瞅了杨嗣郎一眼,道:“杨大人,韦直一案可是由你主审的。” 杨嗣郎听了身子猛的哆嗦了下,强作镇静道:“怎能怨我呢?韦直死硬,拒不招认太子牵连其中。还有,韦妃因此案惊惧而亡,陛下闻听后也一时心软,不想再深究下去了。” “杨大人,可真会推脱哪。”林弗不冷不热道。 杨嗣郎听了心头一紧,嗫嚅着答不上话来。 静默了片刻,林弗又问陈业硕,当下还有哪些朝官和东宫来往密切? 陈业硕思忖了一会,说像是没什么人了吧。 “不,你可是天天都能见到的。”林弗不紧不慢道。 “哦?” “石峥。”林弗道。 汪拱听了怒道:“这个忘恩负义的老家伙,也太拿自己当根葱了,几次三番在朝堂上和大人争吵,亏得他还是您提拔上来的。” “唉,老夫原以为他性格懦弱,能为我所用,没想到擢升他做了左相,却陡然变了心;”林弗长叹了口气,“此番韦直犯案,他不仅不站在老夫一边,反而替太子说情。” “这两年来,他跟东宫是越走越近了。”汪拱面带怒气,对着林弗道,“只要大人拨拉一下小拇指,在下就要了他的狗命!” “老夫年岁大了,不仅手脚不听使唤,心也软了……” “心软被人欺哪。”陈业硕恨恨道,“石峥这老东西,真不识抬举,不给他点颜色看,他还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此话一出,屋内一霎时变得悄无声息。 杨嗣郎道:“对了,石峥此去冀州巡视赈灾,按说也该回京了,可不知何故,他至今尚未归来。” “他当然没闲下了。据说他一到冀州,就搜罗了不少当地官员贪污敛财的罪证,打算上奏陛下一查到底。”汪拱说着将目光移向了陈业硕,面带一丝得意,“赈灾救济历来由户部主管,没准这一查起来,首当其冲会殃及陈大人吧。” 陈业硕听后脸腾的红了,怒道:“哼,敢查我?那就等着瞧,看谁先去死!” “冀州北邻渔阳,是褚漠寒的辖地。这案子一旦深究起来,不管牵连到朝廷哪一位官员,谁都躲不了,”杨嗣郎紧盯着林弗,“大人,您说呢?” 林弗“嗯”了声,道:“欲废太子,必先除掉此人!” “是的,大人早该动手了。”陈业硕附和了一句。 林弗听了微微颔首,将目光移向了汪拱、杨嗣郎,轻捻着胡须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道:“扳倒了石峥,左相人选可就是你们二位了。” 汪、杨二人听了暗自惊喜,赶忙道了声谢。 “嗯,不错,”林弗紧盯着汪拱,“还有,户部侍郎萧郁你可要盯紧了。” 汪拱听了诚惶诚恐道:“大人放心,我已令舍弟汪捍打入了萧府,正在秘密查办。” 林弗轻捻胡须,冷笑了下:“好,老夫就坐等你的好消息了……” 李云翰进京后随意游赏了一阵,在街边找了一家小酒馆歇息。简单用过餐,他吩咐店小二将酒水盛满了水囊,付过钱欣然出了馆子。 途经西市口时,眼前簇拥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不时传出几声唉叹来。 李云翰有些好奇急步赶了过去。到了近前一看,方知是刑场。他掂起脚尖远望,只见韦直等三名死囚跪伏在地,两个手持钢刀的刽子手伫立在一旁。 监斩官季温神情肃然端坐于台上,两边兵丁持械肃立,一派森严萧杀之气。 此时,一位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子挤进了人群,她双眉微蹙静观了一阵,眼含些许愤怒之情。原来此女名唤妙锦,乃渔阳驻京进奏官骆峰之女,三年前途经梁园时曾与李云翰相识。当李云翰从她身边挤过去时,她侧了下头不经意间瞅了他一眼,似有些不满之意,不过很快又收回了眼神。 李云翰使劲挤到了人群靠前的位置,正待细看时,刽子手已手起刀落,韦直等人的头颅纷纷落地,鲜血随之四下喷溅开来。 台下围观之人见了多有哀叹,唏嘘声一片;还有人在低声发怨,责骂林弗奸党误国、陷害忠良…… 李云翰默然伫立着,看着那血淋淋的场面,一边听着身边人们的私议、痛骂之声,一阵寒意瞬时钻心而过。 他不忍心再看下去,回过了身子长长叹息了一声,恰好落在了妙锦的目光里。妙锦觉得此人眼熟,想了想欲走上前来看个明白,不料人群散将开来拥挤不堪,很快将她推到了一边。 待妙锦回过神来再找时,早已不见了李云翰的踪影,她默然凝思了一阵,不免有些失落、怅惘。 第二章 暂栖石府话初衷 第二章暂栖石府话初衷 杜少凌,一位来自洛阳的贡生,面容清瘦、双目细长有神。他有些疲惫,斜倚在路边古槐树下望着脚下漫长的朱雀大道,长长唉叹了一声。这日,他一大早起来,已接连到访过京城的三家王公权贵府第了,可是令他无比失望的是,那些府第的主人并无一人见他。 可是他仍有些不死心,背着行囊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通善坊石峥府前。石府约莫四间开外,青瓦粉墙简朴洁净。多年以前,其先祖因战功显赫而封赐了这所宅院。及至传到了石峥手上,虽说他为官多年,可是素来清正廉明,加之平时又为人大方乐善好施,并无余财整修,宅子故而显得有些破旧。 此刻,有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在门外候着。有人在悄悄给门丁塞碎银子,有人在送字画。那几个门丁一边假装客气推让,一边将礼物藏入了怀中。 杜少凌从包袱里取出了自己的名贴,走到一个身材稍胖些的门丁前,稍作颔首将它递上,一边报上姓名,欲请其通报一声谒见石峥。 那门丁见他衣着破旧、一副寒酸样,傲慢地抬了下头,伸出了一只手晃了晃。 少凌有些不解:“你这是……” “装什么傻,银子。”一个瘦些的门丁走了过来,责斥道,“你呀又来了,脸皮可真够厚的。” 杜少凌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七八枚铜钱,呈上道:“有劳两位小爷了,先收着吧。” 两个门丁相互对视了一眼颇为失望,不屑道:“就这些?打发叫化子呢。” “嗯,就这些了,等见过了石大人再给二位补上。”杜少凌回道。 “快滚吧!”那胖门丁将铜钱塞进了怀里,“石大人今日有事,你改日再来吧。”说毕,他拔脚欲走。 杜少凌赶忙上前拦住了他,央求道:“这位小爷,在下远道而来,您就给个薄面吧。” 那胖门丁顿起恼意一把推开了他,对着半空吹了个响哨。哨声才落,只见曹管家带着一伙家丁从府内冲了出来,围住了少凌,推搡着他赶他走开。 少凌心生怨愤,骂道:“一群奴才,狗眼看人低!” “娘的,竟敢骂老子!”那胖门丁听后冲到少凌了身前迎面就是一拳。少凌闪避不及,额头立时鼓起了一个青包。他不甘示弱回击了一拳,将那门丁打倒在地。三四个家丁见了齐声嚷叫着扑了上去,围住了少凌一阵猛打。少凌奋力反抗,可是孤身难敌众手,连中了数拳摇晃欲倒。 “住手!”随着一声高呼,一道白影闪至,只是三两下拳脚便将那几个家丁打翻在地,痛声哀号。少凌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却是李云翰,不禁惊喜异常。 “何人在此撒野?”忽然从人群背后传来了一声高呼。曹管家惊回头一看,只见石峥骑了匹快马赶至。 石峥年过五旬,脸皮干皱略有些发黄,似蒙了层灰土,但精神矍烁。他下了马,走到近前扫视了一眼众人,冰冷之中透着几分威严。 曹管家走到了石峥身前,深施一礼道:“相爷,您回来了;方才有两个街痞在门前滋事,小人正要驱赶。” 石峥“嗯”了声,拨开家丁信步走到了李、杜身边,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见其衣着朴素、举止端装,当下心里便有了底,问他们为何到此? 李云翰走上前来向他拱手施礼,恭声道:“晚生李云翰,前来拜见石大人。” “李云翰……”石峥愣了下。 “是的。晚生岳丈许崇曾给大人写有一封书信,请大人过目。”说毕,李云翰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书信,递了上去。 石峥迟疑了片刻接过了那封信,问:“你是许老之亲婿?” “正是;”李云翰点了下头,“岳丈大人已故去多年,此信乃他生前所作。” 石峥带着满腹疑问打开了书信,仔细看过了,心头涌起了一丝悲凉之意,道:“见字如见其人哪。想当年,许老与我同朝为官,既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恩师;若他仍还健在,也当是花甲之年了……这么久了,先生为何今日才来相见?” “唉,一言难尽。近些年来家中颇多变故,爱妻、家父先后离去,晚生一时疏怠,以致耽误了此事。”李云翰解释道。 石峥“嗯”了声,稍作思忖轻轻抬了下手,请他进府。 “大人,在下不敢进。”李云翰瞅了眼身边的家丁,似有些怯意。 “贵府这些家丁,个个凶似虎狼一般,怎敢进呢!”杜少凌插话道。 石峥拧过头来瞪了少凌一眼,问他是何人? “大人,忘了介绍了,”李云翰微微一笑,“这位学弟姓杜名少凌,是我的结义兄弟。” 石峥听了心有所悟,将目光移向了众家丁,问道:“尔等可曾欺负他了?” 众家丁慌忙回答,说没有。 少凌哼了声,道:“索要财物、拳脚相向,这还不算欺辱!” 石峥听了脸色一红,对着一帮家丁责斥道:“你们这些人哪,欺下瞒上全无半点德性!我才出差两个月,就又惹事端了!”随之他叫来了曹管家,将那几个滋事的门丁全打发走。 进了府内,石峥在花园里的一座凉亭下招待李、杜二人喝酒、歇息。 李云翰欠了下身子,问他到何处出差了? “两月之前,石某奉旨去冀州巡视赈灾,刚刚回京。”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轻轻点头。 “据说冀州一带近年来连遭旱灾,如今延兴门外全是从那儿逃荒来的灾民。”杜少凌插了一句。 “嗯,今日入城时我也看到了。”李云翰附和道。 “这并非什么天灾,实乃人祸!”石峥眉头一皱,缓缓道来,“到了冀州,我才发现并非如当地官员所报灾情。近两三年,冀州虽时有旱情,收成也有所减产,可按以往年景,百姓尚有余粮能挺到来年夏收,断不至于到离乡背井、四处逃荒的地步。” “这是为何?”李云翰问。 石峥轻啜了口酒,脸色变得严肃了许多,道:“当地官府盘剥,苛捐杂税重矣。”见二人皱眉不解,石峥遂向他们细细解释了一番。原来自唐立国以来,在均田制的基础上,又实行了租庸调制。田有租、户有调,身有庸,外有杂役。租制规定,每丁每年应向州府缴纳租粟两石;“调”即户税,每户可以实物缴纳,也可以货币代之。庸制规定,每丁每年需无偿为官府服徭役20天;如不服劳役,可以纳绢或布代替。朝廷还规定,如遇灾荒之年,州府可视灾情大小减免租庸调,如有违者,可追究当地官员之责。 而冀州官府不仅没有减免,还比正常年份加征了一倍多的租赋,并且强迫青壮年男丁超期服劳役,致使当地百姓食不果腹、怨声载道,从而引发了大规模逃难。 “那多收的钱粮呢?”杜少凌追问道。 “大部分用来筑城、修路了,剩下的全被各级官员给私吞了。”石峥回道。 “原来如此。”杜少凌一脸怒色,“这伙蠹虫,非严惩不可!” “难哪。”石峥叹息了下,“细究此案,京城怕是有不少朝官也牵连其中。为此,我已将所查罪证悉数记录,打算上奏于皇上。” “大人事不避难、义不逃责,实令晚生敬佩。”李云翰慨然道。 杜少凌摸了下头上的伤口,道:“这伙狗官也够心黑的,比贵府前那帮门丁可坏多了。” 石峥听了颇为尴尬,干笑了下。 李云翰见状赶忙打圆场,道:“杜弟口无遮拦,还请大人见谅。” “无碍;石某呢,也是个直性子,说话不懂得转弯;自我为相以来,门丁已换了好几茬,可仍不见风气好转哪。” “此并非大人之过。若深究此源,恐怕还在于朝政腐败、世风日下。”李云翰道。 “哦?” “林弗把持朝政多年,任人唯亲、腐败日甚;外有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独霸一方,已成割据之势。而今大唐表面上看似盛极一时,可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及至晚生到了京城,所见所闻更是令人心寒哪。”李云翰信口道来。 石峥看了下四周,低声问:“先生何出此言?” “晚生方才路过西市刑场,正遇韦直等人受刑,围观之人多有怨言,为他们私下鸣冤叫屈。” “唉,冤狱多的是了,又岂独此一案!”石峥轻叹了声,“这些年因太子废立之争,早有上百户无辜者家破人亡了。” “这……石相为人耿直,又与奸佞同朝,那更得当心了。”李云翰沉思了片刻,道。 “置身于夹缝之中,岂能不左右为难!况且石某性子急、做事粗疏,这些年可没少吃他们的苦头哪。” 李云翰见石峥涨红了脸,不免心内一慌赶忙道:“晚生多嘴了,请勿介意。” “没什么,已憋了好久了,今日说出来倒也痛快。”石峥放下酒杯,想了想,“对了,许大人信中之意,托我帮先生举荐个差事;目下礼部校书郎一职空缺,不知先生可否有意?” “多谢大人抬爱,”李云翰稍作思忖,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石峥呵呵一笑,“此位虽是低下,可养活自己仍是绰绰有余。” “没错,先找份差事安顿下来,等日后有了机会再考取个功名。”杜少凌插话道。 “大人误会了。晚生此来,并非是为了找份差事做,”李云翰对着石峥赧然一笑,“在下是想了却十年前的一段情缘……” “了却情缘……” “嗯,寻找持盈法师。” “持盈法师?”石峥又是一愣。 “是的。说来话长,在下年少时,曾与她同在青城山拜师学艺,孰料自那一别后就天各一方再无音讯,”李云翰顿了下,娓娓道来,“三年之前,忽接她传信,邀我赴京相见;当时我正为父守孝,脱不了身。此番进京到了相约之地,不知为何她又不肯见我。” “持盈法师,怎么如此耳熟?”石峥低下了头,喃喃自语。 “对了,当年在青城山时她少言寡语,只说叫小盈。”李云翰提醒了一句。 “嗯,我想起来了,持盈法师是平钰公主的道号……莫非是她不成!”石峥突然想起来了,笑道。 “平钰公主……”李云翰听了不免心头一震,脑海里迅疾闪现出当初在青城山学艺时的情景……那时平钰约莫二十五六,相貌清秀举止端庄,时常抑郁着脸,似有满腹的心事。在山中游玩时,他曾问师姐从何而来,她笑而不答…… “她呀,有仙姑之名;虽说贵为公主,可是独来独往居无定所,常云游四海出没于古刹道观间,难觅其踪哪。”石峥唉叹了声,道。 李云翰听了顿觉有些失望。 “算了,还是别找她了,先找份差事做呗。”杜少凌劝道。 静默了一阵,李云翰道:“对了,当初我和她同拜紫旭真人为师,或许找到了师父便可知其下落。” “你曾拜紫旭真人为师?” “是的。” 石峥轻捻短须,脸色沉静道:“紫旭真人呢,石某倒是有所耳闻。此人姓裴名旻,当年曾号称天下第一剑,据说就是他找见了皇母窦德妃的遗骨。不过,此人早已隐没江湖多年了。” 李云翰听后颇觉惋惜,停了下,又道:“若师父仍健在,也当是花甲之年了。” “那,先生又是如何拜他为师的?” “十七岁那年,我陪父母去青城山卜签,不料当地佛、道两派为争山上寺院、田产而械斗不止,将数百名香客久困于一座破庙里,拥挤一处、饥寒难奈。幸遇师父相救,众香客和家人才逃过了一劫。此后,我便随师父在青城山学艺。孰料三个月后,他却突然不辞而别离开了青城山。” “噢,原来如此。”石峥轻叹一声。 “这些年来,我游历大江南北,遍访名山大川,暗中留意师父的踪迹,可仍一无所获。”李云翰语气里有些伤感。 石峥沉思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本月初七呢,是皇母窦德妃四十年忌日,朝廷按例要在太清观为她举办道场;每十年一次,已经办了两届了,到时候你不妨去那里打探一下。” “好,谢大人提醒。”李云翰拱手答谢。 三人又喝了几杯,少凌似有些局促不安,对着石峥颔首道: “石大人,他的事说完了,还有我呢!” “不好意思,差点忘了杜贤侄了,”石峥微微一笑,问他何事? 杜少凌取过了包袱从里面翻出了两本诗稿,双手递与石峥,肃然道:“此乃晚生拙作,请大人赐教。” 石峥笑着接了过来轻轻翻看了几页,随口念道:“三年客两京,寂然无榜名;何日题慈恩,把酒笑春风……嗯,不错,诗风清新自然、功力绵厚,若是假以时日,前途必不可限量!” “大人过奖了;”少凌有些急切,“依晚生之才学,不知可求得什么官位?” “想做官?”石峥将少凌仔细端详了一番,“我观你为人友善、心细多虑,做个万年县的仓禀主簿如何?” “太好了,”杜少凌听了惊喜异常,当即跪倒在石峥面前,“多谢大人抬爱,晚生有礼了。” 石峥笑着扶少凌起身,道:“二位才俊一见如故,天色已晚,二位若是不嫌弃的话,还请暂居于府上,闲暇之余与石某同饮同乐、妙论词章,如何?” 李云翰听了一时犹豫不决,正欲作答不想少凌抢先向石峥道了声谢,只好跟着答应了。 这时曹管家指挥着仆人们端上来了七八样饭菜,摆了满满一桌。 “酒逢知己千杯少,”石峥兀自斟满了酒杯,对着李、杜二人笑道,“此番远行石某已有多日没有畅饮了;来,今日你我不醉不休。” 杜少凌脸色涨红,劝道:“大人已喝了不少了,别再贪杯了。” 石峥听了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之后,李、杜二人被石峥安排在后院的一间客房歇息。李云翰奈不住旅途疲倦,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小睡了一阵,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多年前的往事来…… 那是在十年前,他和父母去青城山祈福,受困于一座破庙里,紫旭真人带着平钰公主等人进了屋内,给众人分发食物。当李云翰从平钰手里接过馒头时,不禁为其独有的风韵魅力所吸引,目光瞬间凝滞住了。平钰似乎并未在意,只是对他浅浅的一笑…… 另一件事。 三年前,他正在老家为父守孝,平钰公主差人传信,约他进京相见,并将桃符还给了他…… 李云翰正沉浸在睡梦里,少凌端着一盆洗脚水进了屋子,轻声唤醒了他。 他抬眼扫视了下屋子,东侧置放了着博古架,壁前放了一盆炭炉,火苗吱吱燃烧;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暖烘烘的,十分令人惬意。 杜少凌道:“一遇见兄长准有好事。这不一眨眼的功夫,小弟就从一个流浪汉变成了相府的座上宾了。” “也该时来运转了,”李云翰淡然一笑,“待石大人为你找好了差事,就再也不用四处飘泊了。” 杜少凌“嗯”了声,让李云翰坐下,欲给他洗一下脚。 李云翰听了并未推辞,褪下鞋袜将脚伸进了水盆里。 杜少凌俯下身子一边给他搓脚,一边闲聊道:“海明楼的凤阙酒、生鱼片、桂花鸡那可是京城三绝,你没听说过吧?” “还有呢,”李云翰顿了下,呵呵一笑,“接下来又该说平康坊青楼林立、美女如云了……” 少凌听了满脸羞红,木讷了一阵道:“我也是好意么。” “此次进京,京城的美酒佳肴当然不会错过了。”李云翰稍稍收敛了笑容,“岁月匆匆哪;想起你我昔日携手同游,过黄河、登太行,寻仙问道、赋诗论文,同饮同醉、何其乐哉!” “是呀,有兄长一路悉心关照,小弟怎能忘怀!” “想不到梁园一别三年有余,小弟仍是郁郁不得志呀。”李云翰看着少凌那张略带些沧桑的瘦脸,深为怜惜。 “唉,家父早逝、家道中落;本想凭一己才学考中进士一改命运,孰料到了长安,连着两次省试也没能中榜。 穷困潦倒之下,只好借宿于远亲姨母家——榴花客栈;有时呢,为了生计给人代抄书籍;有时呢,上终南山采挖些药材贩卖于街头……” “小弟空有一身才学,却屡试不第、无人赏识,着实太委曲了。” “家境清寒、朝中无人哪。我呢,闲暇之余只好背着诗录、名帖挨家挨户去谒见京城各方权贵、碰个运气,个中辛酸一言难尽。”说毕,杜少凌起身倒了杯茶水,递与李云翰。 “入仕途径不外乎门荫、杂色入流、从军建功、官员引荐和科考这几条路子,”李云翰喝了口清茶,语气稍变得沉重了些,“只是对于像小弟这样的寒门子弟来说,也只有科考这一条路可走了。” 杜少凌“嗯”了声,神色漠然道:“只是科考这条路实在不好走哪。” 李云翰听了沉思了一阵,提议他改考明经;说每年进京赶考者数以千计,考试尤以进士、明经两科为重。而进士科每年及第者不过二三十人;明经科呢,名声虽差了些,可每年录取者不下七八十人。 “让我改考明经?”少凌听了心头一震。 “没错。按大唐法规,只有考中了进士、明经或是已有官职者,方有资格参加吏部的铨试;待吏部铨试合格后再授以官职。” “这些我当然明白了。明经主考儒家经典,进士科以诗赋和政论为重;可不管哪个科,都要先迈过这道门槛才行。”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你可要想好了。”李云翰郑重道。 “好,就依兄长所言,今年试着报考明经。”杜少凌一口答应了,他半跪在地上给李云翰擦干了脚,穿好了鞋、袜。 洗罢脚,李云翰神轻气爽,他在屋子来回踱了几步,问道:“小弟生活艰辛,达复在京为官,你没找他求助?” 少凌听了有些来气:“他呀,不就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官不大,架子可不小。原以为他能有所提携,可一见面他总是推三阻四、不肯相帮。” “达复为人豁达,怕是有什么难处吧。” “什么难处?一点也不仗义!还不如王诘,虽是一介布衣,却也时常接济于我。” 李云翰听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喜,道:“王诘,他还好吧?” “嗯。王兄一表人才,兼有乐舞、丹青之长,凭着这两样本事时常出没于达官显贵家,一时名噪京城哪。” “不错,”李云翰轻叹息了声,“不管怎样,要想在京城混出点名堂,确是不易呀。” 杜少凌将地面的不渍抹净了,尔后端着水盆出了屋子。 李云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怅然如思,回想起了三年多前他与达复、王诘等人在梁园初见面时的场景…… 那是在云枫客栈,院内,一座雨亭下。 李云翰等四人围坐在石几旁,一边饮茶,一边说笑。 王诘头戴浅黄色冠巾,他身长八尺、面白如玉,双眸清澈幽黑,冷傲而不失帅气。他声音清朗,对着杜少凌道:“去岁京城一别,不承想又与杜兄在此相遇,幸甚哪。” 少凌听了轻轻点头,语气平缓道:“首次应试不第,小弟为泄苦闷四处游玩,途经东鲁幸遇着李兄,两人一路北上游历名山大川好不快活……昨日南下到了梁园,不期今日又与二位相逢。” “我等四人义气相投在此相聚,莫非是上天有意安排?”李云翰望着三人笑道。 杜少凌迫不及待道:“确是机缘巧合哪。” 王诘看了眼达复,说他是来给达复传信的,顺路到此投宿。 李云翰听了淡然一笑,将目光对准了达复:“观达兄眉颜舒展,想必是好消息吧?” “嗯,又官复原职了。”达复眼神里露出一丝凄然之情,“达某戍边多年,因军功被褚言忠将军表奏为侍御史,不想入仕三年不到,却因禀公直言得罪了小人,遭其弹劾而罢免。” 李云翰听了稍作颔首,问他又如何复职了? “这个,说来话长,”达复眉头一皱,缓缓道,“达某自小失去双亲而家道衰落,全赖萧姨娘资助方得以存活,后从军边塞、戍边数年。而今姨娘贵为太子府良媛,又是她劝说太子助我复职。” “噢,原来如此。”众人听了一时神色黯然。 静默了一阵,杜少凌轻轻拍了下王诘,道:“既是上苍安排,二位兄长就别走了。此园美景怡人,我等不妨携手同游共论诗文,如何?” 王诘与达复相互对视了下,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李云翰凭窗凝思正回想着往昔旧事,杜少凌拎了壶酒走了进来,问道:“方才与石大人相谈,兄长吞吞吐吐,莫非真不想入仕?” “石相一番美意,怎好当面拒绝;可答应了呢,又非我所愿。” “哦?” “此番进京,除了寻找小盈师姐,其实我还另有一件事。” “何事?” “我想解开李氏族人的身世之谜。” 杜少凌听了朗声一笑,道:“兄长不是早就说过了,跟李唐皇室是同宗?” “嗯,”李云翰点了下头,“同为西凉王李暠之后。”原来,这位李暠乃二百余年前的西凉国君,自唐高祖开国即位后,将其尊奉为皇室先祖。 “算了吧,这皇亲还是别攀了,弄不好被人告以欺君之罪,要下狱的。” “不,这个秘密已压了我好多年了,此番进京我非得找到答案不可!”见少凌仍是半信半疑,李云翰于是向他述说了三年前父亲李迁临终时的场景…… 那是在莲州,李云翰的故居。 李迁面色枯黄躺卧在病床上,一边低声念叨着:“翰儿,爹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嗯,孩儿记住了;一不入京为仕,二不轻言先祖身世之秘。”李云翰轻声应道。 “嗯,这就对了。”李迁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爹,不出仕易;可是先祖本是凉武昭王,此事族人尽知,又何需保密?”李云翰又多问了一句。 李迁听后费力的抬了下手,指了指他腰间的鱼龙玉佩。 李云翰当即明白了过来,取下了玉佩,双手捧上。 “答案,就在、它身上。”李迁费力说道。 “爹——” “翰——儿,听爹的,绝不可……”李迁哽咽着,话未说完便气绝而亡…… 听罢李云翰的述说,杜少凌沉默了半晌仍是困惑不解,不过当他看到李云翰一脸肃穆之情,于是故作明白样点了下头。 第三章 月堂设计陷忠良 第三章月堂设计陷忠良 石峥因多日来一路奔波劳累,加之一时贪杯,一回到寝室便和衣躺在了床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石峥酒醒后起了床,径直去了乳娘荞嬷的寝室。荞嬷年约二十五六,五官清秀,身材丰满但不失匀称,更兼一手好厨艺令人叫奇。这会儿,她已为石峥的幼子小楠备好了饭菜,正哄着他用餐。 荞嬷见石峥进了屋子,赶忙丢下了碗筷,起身行礼向他问安。 石峥“嗯”了声,三脚两步走到了石楠身边。石楠不过六七岁,面色有些苍白,瘦小的身子配了只大脑袋,走起路来似被风吹着了一般摇晃。 “楠儿,来,让爹好好看看。”石峥轻抚着幼子。 “爹,你昨晚又醉酒了,”石楠耷拉着脸斜视着他,“孩儿去看您时,您已睡着了。” 石峥听了心生愧疚,缩回了手,道:“是呀,爹又贪杯了。楠儿,这不是来看你了,怎么还有怨言?” “孩儿不敢;孩儿只想陪您说说话儿。” 石峥听了顿觉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目光慈祥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不错,比以前胖多了。” “当然了。自您走后,有荞姨细心照料,孩儿每日能吃三盘子肉、两大碗米饭呢。”石楠略带些羞涩。 石峥听了十分满意,扭过头来对着荞嬷道:“小荞呀,这俩月老夫没在身边,真是辛苦你了。” “老爷这话说的,此为小女分内之事,又有什么辛苦可言。”荞嬷嫣然一笑,道。 三人正说间,曹管家疾步进了屋子,说是林弗府上的扈管家到了。 石峥听后赶忙起身去了客厅。扈管家年近五旬,五短身材略有些发福,他满脸堆笑,说林弗有要事相商,请他速去一趟林府。 石峥听了也未及多想,顾不得换衣,当即带着曹管家离开了家。 月堂,此时林弗正为百舌宴一事而恼怒,指着家仆的鼻尖厉声喝斥。 原来昨晚运送活鸡的商船翻到了渭河里,鸡全给淹死了,那仆人听了一只也没敢要。今日一早起来,带着众人去京城四处寻找活鸡,可仍差了三只。 林弗狠狠道:“割下你们几个奴才的舌头,不就够了!“ 那老仆听了当即跪倒在地,一边不停的扇自己的嘴巴,一边说,奴才知罪,奴才该死! 这时,又有一个年轻家丁来报,说是御史中丞杨嗣郎和大理寺少卿季温到了门外、候见。 林弗听了狠狠的踹了那老仆一脚,急令他滚开。 稍后,杨嗣郎和季温二人进了屋子。 林弗见了并未起身,只是轻轻摆了下手示意二人落座,随即又问季温,萧郁一事查得怎样了? “回林相,在下昨日见过汪捍了;他说萧郁平素深居简出,尚未发现有何不法之事。”季温小心答道。 “蠢货!”林弗听了倏的从长椅上跳了起来,“据老夫所知,萧郁先祖原本姓杨,乃前朝隋炀帝杨广之后,他为隐人耳目,才改为萧姓。” 季温听罢心有所悟:“林相之意,是想在这上头做点文章?” “没错。萧郁乃太子妃萧良媛之父,这张牌如何打就看你的了。” “是,在下明白。” 林弗长长舒了口气,坐稳了又道:“记着,若想将此案办成铁案,少不得和汪大人多加商议哪。” 季温听了赶忙颔首诺了声。 三人交谈了一阵,扈管家进屋来报,说石峥已到了府内,正在西厢房候着。 林弗听了一点也不心急,说让他再等等吧。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石峥在扈管家的带领下进了月堂。他拜见过林弗,问他何事相约? “不急。”林弗并未直接作答,笑着招呼他落座,“石大人此行辛苦了,林某是无日不盼您早归哪。” 石峥听了心里稍觉安稳了些,随口道:“石某奉旨巡视,何谈什么辛苦。” “看来大人气色不错哪。”林弗轻捋了下胡须,“听闻大人归来,老夫在府上略备薄宴,为您接风。” “这道百舌宴呢,可是林相特为您准备的。”季温插话道。 石峥赶忙拱手谢过了。 “各位同仁不必拘礼,请用餐便是。”说毕,林弗端起了酒杯向石峥敬酒。 石峥见状举杯一饮而尽,叹道:“好酒哪!” “石大人这一趟差去的可不短呀;说说,此行可有什么收获?”林弗笑眯眯问。 石峥放下了酒杯,肃然道:“石某原以为此去只是查看灾情、慰问一下灾民,及至到了冀州,才发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噢,有何不简单?”林弗问。 “当地官员不仅侵吞赈灾钱粮,还对农户加征一倍多的租赋。”石峥顿了下,道,“为此我滞留未走,暗中四处查访,收录了不少证据,回京后欲禀奏皇上。” “石大人可真是尽责哪。”林弗旋即沉下了脸,怒道,“这些地方官员一个个贪得无厌,定要严加查办!” “若要彻查此案,少不得大人您的支持哪。”石峥道。 “那当然了。”林弗干咳了两声,“只是陛下近来龙体不适,去了温泉宫休养,一时还回不了京。” 石峥听了稍显无奈,说那就等他回京后再说吧。 又闲聊了几句,林弗突然记起了什么,对着石峥恭声道:“对了,上次因韦直谋逆一案,让你受了陛下责骂,为此我深怀愧疚哪。” 石峥听了未免有些激动,赶忙答道:“哪里,哪里,石某不过是秉公而言,并未放在心上。” “石大人心胸宽广,令人敬服,”林弗稍停顿了片刻,紧盯着他道,“老夫思来想去,为博陛下欢心,有一件大礼非你不可!” 石峥听了一时愕然,问什么大礼? 林弗并未作答,将目光投向了季温。只见季温不慌不忙道:“昨日接内务府密报,说是在终南山下发现了金银宝藏,季某不敢怠慢,故来找林相商议。”。 “没错,那些宝物就在九莲峰下,据说是唐初武德年间遗留之物,我已仔细查验过了。”杨嗣郎在一边附和着。 石峥听了心头一震,想了想道:“二位大人是在说笑吧,还会有这等奇事?” “当然是真的了。”杨嗣郎面色凝重,“武德秘宝,据传那可是天大一座宝库,百余年来盗挖者为之不绝于路。” 石峥听了仍是不信,对着林弗不屑道:“不过是些乡野传闻罢了,大人竟也当真?” 林弗听了笑而不语,向左右侍从挥了下手;两个侍从随即从墙角柜子里拿出了三件沾有褐色泥土的金银器物。 季温取过其中一件白中带黄的敞口玉瓶,递到了石峥手上,请他过目。 石峥接过了后仔细端详了半晌,一时真伪难辨,略带些推脱、自惭之意道:“可惜石某老眼昏花,不识货哪。” “大人勿忧;”季温走上前来,指着那饰金玉瓶道,“且看,此瓶底部刻有武德年制的字样;还有那一件镂空银香囊,据查原本是高祖皇帝御用之物……” 石峥听了翻过了玉瓶又仔细察看了一番,故作惊讶,道:“嗯,没错,确是武德年间所制。” “这三件器物呢,是从盗民手中缴获的;可惜哪,不知有多少宝贝都毁在了他们手里。”林弗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石峥想了想,正色道:“那林相之意……” “老夫思来想去,这份美差呢,还是交给石大人好。” “交给我……”石峥一惊。 林弗干笑了下,道:“是的,挖出宝物、进献于皇上。” 见石峥迟疑不决,季温在一边好言劝道:“大人自为相以来,因言辞直率常受陛下责骂,为此林相很是过意不去。他想让你赶在陛下回宫之前,挖出藏宝以博圣上欢心。”。 石峥听后沉思了片刻,说此事关系重大,还需禀明陛下才是。 林弗并不以然,笑着说他已派人禀奏过了。 季温劝道:“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林相念你受责心怀愧疚,才将此等美差相让与你。” “嗯,也罢,”石峥虽不再质疑,可仍心怀忐忑,说此事来的太急,容他回去写好了奏章再说。 林弗一听登时来了气,对着石峥道:“这说了老半天了,怎么还信不过老夫!” 杨嗣郎也跟着相劝:“既然此事已奏明圣上,大人就赶紧带人去挖呗;不然,被山贼占了先,那损失可就大了。” 见石峥黯然不语,林弗轻步走到了他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石老弟,你我同朝为官多年,这都是为你好哪。” 季温带着威胁的口吻道:“石大人,别拖泥带水了!你也清楚凡是林相交办过的,可是事不过夜!” 林弗轻踱了几步,转过了身子一脸肃然道:“人,我已选派好了;巡防营出一百名兵丁,外加两百名精壮劳力,正于城东候命。” 石峥见状这才打消了疑虑,欣然答应了,说他即刻派人回府招呼一声,顺便取几身衣物来。 第四章 进奏院妙女怀春 第四章进奏院妙女怀春 自唐中期以来,各地节度使为行事方便,纷纷在京城设立了进奏院。 渔阳、卢城的节度使褚漠寒也不例外,斥重金在崇仁坊设了驻京办事处,任命骆峰为进奏官。骆峰年近五旬,长的眉目清秀、面白须长。他除了联系皇上、中书省,负责处理褚漠寒所交办的事项外,还多方结交各部官员,暗中打探情报。 为了省事,骆峰将进奏院与住宅合二为一;他为人机警又精明能干,将进奏院的各项事务打理得有条不紊。 每隔一月,进奏院会从皇帝诏令、重大朝政、地方官员任免、边关军情等方面遴选出一些内容,抄写成二百余份邸报,分送给渔阳、卢城两镇的各级将、官,余下的则赠与京城的一些官员、王公贵戚等。 同时,骆峰再从中精挑出一些他认为至关紧要的事项,以及私下搜集来的情报,暗中汇总成一份密件,只写给褚漠寒一人看。 妙锦回到了寝室,望着桌面上李云翰所赠的那一本书册《文赋》,随手翻看了几页,又轻轻的合上。她心神不定静坐了一阵,又回想起了三年前返京途中,与李云翰在梁园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那日,妙锦和一群少女在草地上放风筝,比试谁的风筝飞的高、飞的远。 妙锦的母亲刘氏站在一边驻足观看。 李云翰带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白衣少年——武七,沿着河边缓缓行走。武七本为西域粟特人,自幼随父到中原经商。一次到江南进了些丝绸,船行至扬州江面突遭大风,船翻货沉,其父不幸溺水而亡。幸遇李云翰从江边路过,救下了武七,见其灵心慧质格外喜爱,遂将其收为弟子,悉心传教。 武七面如孩童,虽年纪尚小,不过十五六岁,可是腰细膀阔长于轻功,更兼使得一手五行剑法,武功十分了得。 妙锦的风筝在空中做出了各样动作,赢得了众人的一片赞叹之声。妙锦见了不免有些得意,一不留神她的爱犬小黑跌落进了河谷。 水流十分湍急,很快将小黑冲进了深水潭。 妙锦见小黑在水里不停的挣扎哀号,却一时救它不得,不禁惊慌失措急忙呼救。 忽然一只酒葫芦落到了小黑身边,小黑费力的抓住了它,趁势浮出了水面。 妙锦回头一看,只见李云翰用风筝线缠绕着葫芦,将小黑缓缓拖向了岸边。 小黑跳上了岸,妙锦将它揽在怀里,一边轻抚着一边为它擦去身上的水渍。她走到李云翰近前,心怀感激道了声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李云翰微微一笑。 武七将葫芦掂了下,嘟囔道:“可惜哪,这半壶酒不能喝了。”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妙锦轻声问。 “蜀人李云翰。请问姑娘芳名?” 妙锦听了脸色羞红,微微低了下头,道:“姓骆,名妙锦。” 这时,刘氏走了过来,对着女儿呵斥道:“锦儿,你也太大意了。” “娘——”妙锦噘着嘴。 “夫人,小狗贪玩,怨不得她。”李云翰忙在一边为她开脱。 刘氏听了稍稍欠身谢过了他,道:“先生若不嫌弃,可否到云枫客栈饮酒一叙?” “不讨扰夫人了;此番游园,我已约好了几位故友。”李云翰微微颔首道。 妙锦又回忆起了另一件事…… 微风轻轻掠过云枫客栈,半空中飘过一阵阵悠扬的曲乐声。 妙锦独倚栏杆,蹙眉远望着楼下的亭子,只见李云翰、达复、王诘、杜少凌等人依次站立,举着酒杯对天发誓,结拜为兄弟。 她看了一会,转身下了楼;到了院内,倚在竹林边望着李云翰等人,一边悄悄聆听。 只见达复道:“此次游园我等四人义结金兰,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王诘朗声道:“没错,加之达兄又官复原职,可谓双喜临门。” “达某仕途坎坷,此番若非姨娘相助,今生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达复轻叹道。 杜少凌劝达复勿忧;说他日若得太子登基,何愁仕途不会畅达! 达复听了凄然一笑,道:“小弟有所不知哪。这些年东宫屡受林弗一党打击陷害,储位岌岌可危,能否等到他登基那一日可就难说了。” “可不是么,”王诘神情有些激愤,“今朝政腐败、奸人得道,大唐看似盛极一时,却也积弊太多,亟需一场猛烈的暴风雨,方可除尽污垢焕然新生。” “暴风雨……”李云翰听了心头一震,问达复有何想法? 达复面色镇静扫视了一眼众人,慨然道:“此番进京,达某誓死护佑东宫、剪灭奸党!各位兄弟皆忠义之士,如不嫌弃的话,可否随我一同进京、共襄大业?” 王诘抢先应道:“好,我愿意。” “达兄之邀诚意拳拳,小弟谢过了,”少凌向达复拱了下手,面带难色道,“只是小弟乃一贫贱书生耳,不知又该如何报效?” 达复愣怔了片刻,道:“杜弟不必自怨自艾,只需一腔热血、提得起三尺龙泉便可建功,又何谈什么贵贱之分!” 杜少凌听后身子猛的哆嗦了下,为掩饰内心惊慌,他拿起了酒壶斟酒,不料壶内已空,不免有些尴尬,道:“还是等小弟中了进士、博得了功名再说吧。” 达复听了顿觉失落,将目光移向了李云翰,问他有何打算? 李云翰将身子稍稍向后一靠,似有些漫不经心,说他该回蜀地了。 “这是为何?”达复急问。 “长安繁华,宛若人间仙境,我岂能不想去?”李云翰说着皱紧了眉,“只是前日突接家父病危之消息,我呢,得回去看望他了。” 达复听了虽有些失望,但仍心有不甘,道:“尽孝乃人之本分,小弟自然不会勉强;只是李兄才识过人,且有匡时救世之志,他日若能与我等一道扶助东宫,仕途必不可限量!” 一听此言王诘很是认可,说确是机会难得哪。 李云翰想了想,微笑道:“能与兄弟们同饮同醉,我已知足,又何谈什么仕途!” 话音才落,妙锦拎了只酒壶轻步到了近前,高声道:“酒来了。” 杜少凌见了急忙夸赞道:“哟,想不到骆姑娘古道热肠如此体贴人哪。” 妙锦听了脸起一片红晕,笑着给李云翰斟满了一杯酒,递到了他手里。 李云翰心底顿起一股暖意,谢过了她。 达复见二人举止亲昵,于是干咳了声,道:“李兄此去尽管放心;待料理完家事,还请进京找我便是。” “好,我记住了。”李云翰欣然应道。 转眼间又到了分别的日子…… 那一日气温骤降,阴风怒号,细雨连绵飘洒不止。 李云翰告别了达复等人,离开了云枫客栈,和武七牵着马儿顶着风雨上了路。 两人约莫走了一里开外,到了一排古柳下,忽见妙锦和仆人阿春迎上前来,李云翰不禁一愣,问她为何在此? 妙锦双眸脉脉含情递上了一把油伞,说雨大,请他带上。 “不必了。”李云翰晃了下手中的雨伞,“这儿有一把呢。” “你这把伞也太破旧了,况且两人也不够用。” 李云翰听了心里一热,默然凝视着她一时不知如何答好。 武七似乎看出了他的尴尬,上前一把抓过了雨伞,爽快的向她道了声谢。 李云翰缓过了神,转身从马背上的包裹里取出了一本《文赋》,双手递与她,说此书乃他近年所作,权且留作个记念。 妙锦脸带羞涩接过了书,深情地点了下头…… 回想起了云枫客栈的往事,妙锦有些闷闷不乐、茶饭不思。 得知女儿不肯用餐,骆峰当即离开了书房去寝室催问。 “爹,别催了,这几日胃口不好,就是不想吃嘛。”妙锦并不以为然。 “你呀,还是这般任性。”骆峰见一时劝她不动,责斥了几句正欲转身离去,忽瞥见桌上那一本《文赋》,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上次让你抄写《道德经》,可写完了?” “爹,别难为孩儿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舞文弄墨的。” 骆峰听后倏的沉下了脸,道:“此经博大深厚,乃百经之首;爹让你熟读此经,一可通晓事理,再者也是为了磨练你的心志。” “爹,我懂。”妙锦怕他生气不想再纠缠下去,转而笑着答应了。 第五章 误掘秘宝石峥罢相 第五章误掘秘宝石峥罢相 曹管家奉命急匆匆赶回了石府,进了院内,见荞嬷正在芭蕉树下陪着石楠说话,赶忙让她取几件石峥的衣物,说有急用。 “什么急事?” “别问了,石大人要出城办一趟差。” 荞嬷听了也未再多问,转身回了屋子。不一会儿,她收拾好了衣物,拎了只大包袱走了出来。 曹管家接过了后便走,不料走了没几步,迎面遇见了李云翰。 李云翰见他神色匆忙,问要去哪儿呢? “陪石大人去一趟九莲峰。” “九莲峰,”李云翰眉头一皱稍作思量,“石大人刚刚回京,又去那儿做甚?” 曹管家听了颇不耐烦,说是奉林弗之命,进山挖掘藏宝。 “什么藏宝?” “这,我就不知了。”曹管家摇了下头,匆忙走开了。 李云翰心事沉沉回到了寝室,将方才曹管家所言向少凌扼要述说过了。少凌听了忧心重重,认为事出蹊跷;说林弗为人阴险狡诈,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吧。 李云翰听了微微点了下头。 当晚,石峥带着数百号人赶到了九莲峰下,当即下令开山炸洞。随着几声轰隆隆的巨响,震彻了寂静的夜空、山林。 响声惊动了山上的紫旭真人,他带着爱徒平钰公主出了玉华观,下到了一处高坡前察看。 紫旭真人身高八尺开外,他鹤发童颜、气度威严,冷眼望着远处的点点灯笼火把,良久才道:“唉,想不到官府真要动手了;这一方净土,为何总是难以平静!” 平钰虽年近四旬,可是因其平素习练武功,加之悉心保养,身材匀称、皮肤光洁细嫩,看上去风姿绰约独有一番韵味。她“哼”了声,道:“这伙人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在此动土!” 她回过头去,问刚刚赶来的侍女宁芯,可否查清了? “回仙姑,据说是由当朝左相石峥带队,到此开山寻宝。”宁芯回道。 “财迷心窃,想必是活腻了!”平钰怒道。 “他们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奉旨而来?”紫旭心怀忐忑,问。 平钰听了不慌不忙,道:“师父勿忧,待弟子明日下山见过皇兄、查明此事后再说。” 静默了一阵,平钰突然记起了什么,道:“回禀师父,据报李云翰已进京了。” “他来了……”紫旭的声音有些急切。 “嗯;他进京后没见着我,一气之下又离开了静云观,不知所向。” “这,”紫旭听了有些失望,对着夜空怅然道,“这一回贫道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 “师父放心,此事交与弟子便是。”话毕,平钰仍深为困惑,说自青城山一别已十年有余,问紫旭为何仍惦记着他? “尘缘未了哪……”紫旭凝视着平钰,缓缓道,“你不必找他了。此人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既已进京,到时候他自会前来见我。” 说罢,紫旭远望着山下灯火明灭处,良久不语。 平钰随他默默伫立了一阵,不禁回想起了十年前她和李云翰在青城山初遇的情景。 “盈儿,该回观了。”紫旭转过了身子。 平钰回过了神,“嗯”了声,道:“本月初七乃皇母四十周年忌日,礼部将在太清观举办祭拜盛典,还请师父下山做一回道场。” “好吧。”紫旭淡然一笑,“一晃又是十年了,若非你来请,贫道还真给忘了呢。” 温泉宫,位于长安城东六十余里的骊山脚下,因其温泉而得名,是唐代帝王游幸的别宫。 这日上午,炫帝见户外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一时兴致盎然,带着懿妃、太监高竣等人沿着小溪散步、游玩。 懿妃本名杨氏,三十出头,她肤如凝脂、貌美如仙。她原为一皇子妾妃,四年前自沈丽妃崩后,幸被炫帝看中,将她硬生生抢了过来纳入了后宫,封作懿妃,自是是百般的宠爱。懿妃自小父母早亡,受其堂兄杨嗣郎扶助才一路顺当走了过来。为此她感念其兄恩德,常在炫帝面前为他美言。 懿妃轻扭腰肢走到了一株垂柳前,折了支长满嫩芽的柳条,轻叹了一声,道:“年华似水,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草绿。” 炫帝年近七旬,年少时因宫庭内斗而倍受打击,可是他生性勇武行事果断,成人后接连发动了两次宫变,谋得了皇位。即位之初锐意进取、政通人和;对外则开疆拓土、四处征伐。俟功业有成而变得骄奢淫逸,宠用奸佞,朝政因之日益腐败。 而今鬓染银丝,却仍目光有神、身手矫健,颇有些早年的英武之气。他听了懿妃所言似有所悟,笑道:“是呀,岁月无痕,让人徒添银发;不过有了爱妃相伴,朕倒觉得越活越年轻了。” 懿妃晃了晃柳条,眼神忧郁道:“此生能与陛下长相守,当然是臣妃之福分;只是自陛下到了温泉宫,已有多日没有上朝了,也不知那些臣僚们背后会有何怨言。” “谁敢!自朕登基以来,数十年励精图治方有今日大唐之盛世,难道朕就不该享几日人间清福?再说了,朝中有林弗等一干老臣事事顶着,又有何忧哉!” “陛下,臣妃多嘴了。朝政诸事繁杂,林弗垂垂老矣,他一人独撑大局怕也是力不从心哪。” “哦?” “陛下,臣妃之兄敬业守责,且忠心耿耿,有些事呢,不妨多让他参与,也好为陛下分忧。” “这,朕当然明白了,”炫帝嘿嘿一笑,“林弗是老了,不过要让他下也得有个合适的机会哪。” 话音才落,一个小黄门急急来报,说是林弗和杨嗣郎前来觐见。 炫帝听了很是不悦,抱怨道:“真是的,朕到温泉宫休养一下也不得片刻安宁。” 懿妃听闻杨嗣郎到了,忙在一边提醒道:“陛下,兄长此来怕是有什么紧要事吧。” 炫帝点了下头,当即宣二人觐见。 不一会儿,小太监领着林、杨二人到了炫帝跟前。林弗行过了礼,未等炫帝发问急急道:“陛下,出大事了。” “有何大事?” “回陛下,左相石峥私掘皇家禁地——九莲峰,说是要挖什么武德秘宝。”林弗回道。 炫帝听了心头一惊:“此事当真?” “是的,陛下,他已动手开山炸石了。”杨嗣郎上前一步,道。 林弗轻叹了声,道:“陛下,石峥不听老臣苦劝,执意前去挖宝,臣只好前来禀告。” 见炫帝黯然不语,杨嗣郎肃然道:“陛下,上一次他为逆臣韦直说情,这一回他又趁陛下不在,私自开山挖宝、破坏龙脉风水,可真是无法无天!” 炫帝听后登时变了脸色,恨恨道:“好你个石峥,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说罢,他再也无心思游玩,下旨起驾回京。 此时,九莲峰下,石峥一脸疲态在工地查看,一边指挥着士兵、民工开挖。 他感觉实在累了,坐在了石头上歇息。一位百夫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向他拱手道:“石大人,这方圆数十里地,几百号人马散落于河谷四处乱挖,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大胆,怎么才动手你就泄气了!” “在下不敢,”那百夫长抹了把脸上的灰土,怯怯道,“挖了这么久,净是些碎石土块,连一星半点的铜钱也没见着;还有,刚才我听当地的山民说,此处邻近皇家禁地,万一有人不小心挖过了界,那可就难以说清了……” “什么,皇家封地?”石峥心头一震,缓了缓神,急命手下拿来了一副舆图。 待仔细察看过了舆图,感觉确是有些不大对劲,内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正苦苦思量着,只见一骑飞到,却是李云翰,问他为何到此? 李云翰纵身下了马,道:“听闻大人到此开山掘宝,在下一时不解,故而前来一探究竟。” “石某奉林相之命,到此寻找武德秘宝;可是挖了一宿,什么也没找着。” 李云翰听了暗吸口凉气,想了想问他,圣上可知此事? “林相说他已禀奏过了。” 李云翰听后直摇头,说林弗所言绝不可信! “为何?” “大人刚远道回京,就摊上了这等差事;以林弗之为人阴险狡诈,在下以为此中必有蹊跷。” 石峥想了想似有所悟:“是呀,我与他素有嫌隙,他怎会一反常态如此信任我?还有,方才看过了舆图,此处邻近皇家封地——九莲峰,万一有人采挖过界那可就说不清了。” “皇家封地?” “嗯,”石峥指了下不远处,“过了那座小丘便是。” 李云翰凝思了一阵,说为防不测,劝他无论怎样还需停下来,待向陛下奏明了实情后再定。 “好吧。”石峥点了下头,回过身子传令所有人即刻停止劳作,集合队伍返回京城;如有违令者,严惩不贷! 炫帝一回到京城,便召集群臣在勤政殿开御前会议。他阴沉着脸扫视了一眼众人,离开了龙位,走到了石峥跟前,道:“石爱卿,多日未见听说你又干了一件大事。” 石峥听了一脸懵然:“这……” “说呀。”杨嗣郎在一边催促道。 石峥强打起几分精神,道:“回禀陛下,两月之前臣奉旨去冀州巡视赈灾,发现当地官员有克扣赈粮、暴敛赋税之事,还请陛下彻查。” 炫帝“嗯”了声,问他可有实证? 石峥听了有些局促不安,在身上乱摸了一阵,小心回道:“是的,陛下,臣已将所查罪证悉数记于奏本,只因事急出门之时忘记带了。” 石大人答非所问,装什么糊涂哪!”杨嗣郎在一边冷笑道。 “赈灾一事且搁置不议;”炫帝紧绷着脸问石峥,“说,你去九莲峰又是做甚?” “这,”石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怎么不敢说了!”汪拱怒目对着石峥,“你私掘皇家禁地——九莲峰,罪不容赦!”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炫帝追问道。 石峥静了静神,道:“陛下,臣是奉林大人之命去的,正要为此禀明陛下。” 炫帝轻轻摆了下手,问道:“那你为何不早些上奏,非要等到朕查问时才说?” “陛下,三日前臣刚一回京,林相便召臣前去议事。他说九莲峰下藏有秘宝,命我速去开挖;我问圣上可知此事,他说圣上已经同意了。他要我连夜动手,赶在陛下回宫之时献上此份大礼。” “那大礼呢?”炫帝冷笑了下,问。 “回陛下,待臣动土之后方知上当受骗,随即将人带回,来向陛下禀报。” “当真?” “臣不敢有一字虚言。”石峥说着取出了一份奏折,“陛下,这是臣下山时所写的奏本,将事发经过一一写清。” 太监高峻赶忙上前取过了奏折。 炫帝接过了奏折粗粗扫视了一眼,丢在了一边。 “还有,陛下,”石峥鼓足了勇气,“当日林相命臣前去挖宝,杨嗣郎和汪拱二人也都在场。” “他们二人也在场……”炫帝说着瞅了眼杨嗣郎。 林弗听了不慌不忙道:“陛下,那日他们二人确曾来过臣府。不过,此事并非如石大人所讲。” “哦?”炫帝睁大了眼。 “陛下,臣有失职之罪。”林弗急切道,“那日石峥一到臣府,说是想调派些兵马去九莲峰掘宝。我问他陛下可知此事,他说是等不及了,想在陛下回宫时献此大礼。老臣苦劝不过,只好答应了。” 石峥听后登时来了气,对着林弗怒道:“你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真是小人!” 杨嗣郎道:“陛下,林相所言句句属实,当日臣确曾在场;石峥邀功心切,不顾我等劝阻执意前去开挖。” 汪拱接着补充了一句:“石峥一贯我行我素、利欲熏心,他见林相年岁大了,欲图取而代之故此急于挖宝邀功。” “一派胡言!”石峥颤抖着身子,对着汪、杨恨恨道,“这分明是你等三人设下的圈套!” 杨嗣郎听了也不甘示弱,指着石峥骂道:“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林弗走了两步到了炫帝近前,轻声道:“陛下,终南山乃社稷龙脉,九莲峰又贵为皇家禁地,而石峥肆意妄为破坏皇家风水,按大唐律其罪当诛!” 汪拱从袖里取出了一份奏折,双手呈上:“陛下,臣有本上奏,弹劾石峥。” “汪爱卿,你……”炫帝有些惊讶。 “陛下,石峥嗜酒如命,人送绰号‘醉酒宰相’;他,一个自命不凡的酒徒,岂能为相!”汪拱道。 “嗯,石卿酒量非凡,朕在宫内也有所耳闻哪。”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奏。”杨嗣郎一脸肃然,“上次韦直谋逆一案,本是陛下钦定铁案,可他对此颇有怨言,酒后常讽陛下是无德无能之君。” 石峥一听顿时慌了神,高声道:“陛下,臣冤枉哪,这酒后之言岂能相信!” 杨嗣郎哼了声仍不依不饶,说石峥私挖皇家禁地,毁我大唐龙脉,又同情逆党、罪不可赦,他以为当交由大理寺问罪。 汪拱道:“陛下,臣附议。” 炫帝听了一时不知所措,冷眼环顾了下左右。 石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炫帝脚下,高呼道:“陛下,这是他们三人设下的奸计非要置臣于死地!还请陛下明察!” 炫帝犹豫了半晌,见太子一直低头不语,问他有何看法? 太子神色惶恐干咳了下,恭声道:“父皇,此事既涉韦直一案,儿臣还是不说的好,以免给人以口实。” “此案又非彼案,”炫帝微微一笑,“说吧,父皇不会责怪你!” “儿臣以为,石大人平素刚正、清廉,虽有擅动禁地之嫌,可是事后能及时向父皇奏明原委、知错悔过,还应从轻发落。” “嗯,不错,”炫帝点了下头,“私挖皇家封地虽是大罪,可是半途中止并未造成什么大的损失;不过为示惩戒,着即免去石峥左相一职,贬为苍梧县丞,七日之后离京赴任。” 石峥听后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了地上。 林弗、杨嗣郎、汪拱等人见其计得逞心生得意,赶忙对着炫帝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第六章石府收徒论时政 第六章石府收徒论时政 石峥遭贬,太子虽是痛心无比,但他势单力薄对此没有丝毫回天之力。 太子怏怏不乐回到了少阳宫,坐在斋室里静思了一阵,将当日朝堂之事向付果、岑燊简单述说了一遍。 付果听了连连摇头,唉叹道:“石大人这一去,朝堂上再也没人敢为您说话了。” 太子面露难色:“父皇深受奸人蒙蔽,本宫自保不暇又怎敢为他多言呢。” 付果“嗯”了声,劝太子权且忍一忍吧。 “不忍又能怎样?”太子面露凄苦之色,将目光转向了岑燊,“石峥远谪苍梧,为了避嫌本宫又不能亲往送别。岑卿,你且代本宫跑一趟吧。” 岑火机诺了声,转身欲离去,又被太子又叫住了,命他尽快告知达复他们,近来风声趋紧务必多加小心,切不可出一点差漏! 岑燊接令后疾步出了屋子,恰逢着萧良媛一身锦衣姗姗而至。原来她分外思念父亲欲回萧府看望他,来向太子道一声别。 午后,暖阳轻洒在玉华观每一处屋顶上,仍稍觉有些寒意。 雅室里,平钰打坐完毕,独自饮茶小憩。才饮了半杯,侍女宁芯走了进来,说是不知何故石峥突然率队离去,又赶回了京城。 平钰听了顿觉释然,长长吁了口气。 宁芯又说,净尘法师已派人四处打探过了,仍没有李云翰的下落。 平钰听了不禁轻皱眉头,稍作思忖吩咐她收拾行李欲离开九莲峰。 此时,李云翰正在石府和少凌交流着诗文,不时说些有关科考的趣事。交谈了一阵,两人见天色睛好不禁来了兴致,打算出门去赏春游玩一番。 两人刚出了屋子,迎面撞见了曹管家,说是石峥有事相请。 李、杜二人听了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去见。 一进客厅,石峥疾步迎了上来,面露愁色道:“二位贤士,这几日石某慢怠了。” “大人客气了;每日闲来无事,且有美酒佳肴享用,已是备感知足。”李云翰颔首回道。 石峥想了想,道:“石某以为,二位才俊日后若想有所作为,当以考取功名为重;韶华易逝,切莫虚度哪。” “功名,也太难了,”杜少凌苦笑了下,“小生考了两次也没中榜。” 见石峥面露尴尬之色,李云翰微微颔首道:“大人的好意晚生当然明白;虽说科考以文优者胜,可是对于那些没有门路的人来说,中榜难比登天。” “可不是么,没等开考,名次早就内定了,”杜少凌带着怨气,“至于文章优劣,还会有谁在意!” 石峥微闭双目思量了一阵,道:“当下世风确是不正;不过,就推举与科考而言,科举还算是公平多了。” 李、杜二人听了一时黯然无语。 静默了一阵,石峥仰迈着脸儿兀自长叹了一声;李云翰问他何故长叹? 石峥有些神色恍惚,说再过几日他就要离京了,也许此一别就再也见不上他们了。 李、杜二人听了心头一震,问他为何要走? “因受林弗等奸人陷害,陛下以擅自挖宝、破坏龙脉为由将我贬谪苍梧。人走茶凉,石某答应二位的事怕也要落空了。” “大人不必介意;”李云翰淡然一笑,“在下原本一布衣,平素散漫惯了,还受不了那份约束呢。” “好,有志气!”石峥站起身来对着屏风高呼了一声,“荞嬷嬷,带上楠儿来。” 话音刚落,只见荞嬷带着石楠从屏风背后缓步走了出来;小楠面色稍黄,有些病怏怏的。 “楠儿,给李先生跪下。”石峥大声喝道。 小楠看了李云翰一眼似有些不乐意,慢慢跪倒在地。 石峥紧盯着李云翰道:“石某膝下三子,长子早夭;次子征战河西时不幸伤了右腿、落下残疾;幼子楠儿自小丧母,今尚不过七岁,我走后实在不放心哪。” 李云翰听了一时揣测不定:“大人之意……” “先生品行端正,兼有文武之才,我想让小楠拜先生为师。” 李云翰听后赶忙离了座,欠身道:“这,确是难为晚生了。” “先生,且给石某一个薄面吧。”说毕,石峥向他深施一礼。 李云翰见盛情难却,急忙还了礼,说他答应了。 石峥听了放下心来,眼里露出了一道暖光,缓缓道:“犬子自小体弱多病,全赖荞嬷嬷悉心照料;我走后,先生可长居府内教他读书习武,老朽也就心安了。” 随后,石楠向李云翰叩了头,行过拜师之礼,又随荞嬷离开了屋子。 到了午间,石峥吩咐下人们备了七八样饭菜,与李、杜二人用餐、畅谈。 酒过三杯,石峥脸色微红对着李云翰道:“先生才堪大用,可惜埋没于市井僻巷,着实有些委曲了。” “大人言过了,在下一介寒士,能遇上恩相这样的知己已是知足。”李云翰轻声回道。 “不,先生之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石峥轻叹了声,“石某老朽之身,虽遭贬谪不足为惜,只是放心不下太子呀。” “大人何出此言?” “太子身为储君,为人宽厚仁孝;这些年来,他屡遭林弗一伙奸佞陷害;太子若是不保,则危及李唐社稷哪。”石峥慨然道。 李云翰听了沉思了一阵,道:“林贼一心废掉太子,莫非他已选好了替代之人?请问诸皇子之中,哪一位最有可能?” 杜少凌抢先道:“据坊间传闻,当然是福王声望最高了。” “杜小弟错矣,”石峥瞅了他一眼淡然一笑,“昔日其生母沈丽妃在世时,有林弗一党支持,福王大有夺嫡之势;不过自沈丽妃一死,懿妃入了后宫,形势一下子全变了,福王早就没了希望。” 杜少凌“嗯”了声,问道:“那其他皇子呢?” “除去废太子、鄂王、光王被杀,加上因病夭亡者七八人,如今在世者尚有十余位皇子,不知你指的哪一个?”石峥板着面孔。 杜少凌一时嗫嚅着答不上来,低下了头。 “十六皇子,荆王呢?”李云翰笑道。 “荆王,他不是镇守江陵么;依老夫看来,此人好大喜功,刚猛有余而失宽厚,难继大位也。”石峥回道。 “不,大人,”李云翰轻轻摇头,“若是林弗等人鼎力拥戴,怎就说他没有希望?” “哦?” “林弗欲置太子于死地,必会不余其力另立他人。”李云翰轻啜了口酒,轻轻道,“昔日在下游历江淮时,常为荆王幕府宾客,觉其有异志,并不满足只做一个守成的亲王而已。” 石峥听后思忖了片刻,皱眉道:“难道真如先生所言,他会拥立荆王?” “这,只是云翰私下猜测罢了。” “不,”石峥语气凝重,“无论林贼拥立何人为储,一旦事成他岂不更为所欲为!” 见李云翰默然不语,石峥对着他长施一揖,道:“请先生赐教,当如何保住太子之位?” 李云翰听了心头一震,轻叹了声,道:“唉,不知不觉我已身陷党争的漩涡了。”随之他又劝石峥勿忧;说是若林弗真要拥立荆王,那事情反倒会好办一些了。 石峥听了急问缘由? 杜少凌插话道:“李兄又说大话了,宫讳之事岂是你能管得了的!” 李云翰瞥了少凌一眼,不慌不忙道:“荆王自幼丧母,在十王府时颇受太子照顾;若是太子能与之结好、晓之于情,我想荆王也不会过于难为太子。” 石峥听了恍然大悟,长长吁了口气。 畅饮了一阵,李云翰放下了酒杯,道:“大人此去苍梧行程漫漫,一路也太孤苦了。” “生若孤蓬、四海飘零,只要有一杯薄酒相伴足矣,”石峥双目突然放亮了许多,“突遭罢相,反倒让人释然了;远离了庙堂,不也正好图个清闲自在?!” 说毕,石峥起身走到了桌前,拎起笔蘸满了墨汁,在粉墙上挥笔飞舞,题写了一首五言绝句。写罢,他将笔甩在了地上,仰天大笑。 杜少凌凑到了近前,对着那首诗念道:“致仕且让贤,忧君醉复眠。笑问何能尔?宠辱一杯间。” 念罢,李云翰跟着拍手称快,道:“好诗,好诗。石大人胸襟之开阔,着实令人佩服。” 话音刚落,只见曹管家急步进了屋子,说是陈业硕前来求见。石峥听了一愣,问他来做甚? “说是来给大人送行的,随身还带了两坛佳酿。”曹管家小心回道。 “不见!” 曹管家听了颇觉为难,犹豫了一阵,道:“陈大人还说了,您要是不见,他就候在门外不走了。” “这老家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石峥细思了片刻,只好答应了。 李、杜二人见状赶忙向石峥告退,离开了客厅。 陈业硕进了厅内,对着石峥拱手行礼,温言道:“大人委曲了,陈某来晚了。” “不晚,我还没离京呢。”石峥神色冷峻,“说吧,此来何事?” “那陈某就直说了吧。前日朝堂之事,也怨不得林相;皆因那杨嗣郎欲取代您,在背后捣鬼。” “官都没了,说这些又有何用!” “大人怎么还在气头子上?也罢,陈某不说便是。”陈业颇觉尴尬,闷头喝了几口茶,一时无所适从。他抬起头来四下张望了一阵,忽见那粉墙上题了首诗,尚墨迹未干,顿时来了兴趣。 走到了粉墙前,陈业硕将那首诗轻声吟诵了一遍,连声赞道:“好诗,好诗。大人何必哀怨,陈某这不是来看望您了?” 石峥面无表情“嗯”了声。 陈业硕凑近他身边,道:“陈某有一句劝,不知大人肯听不?” “说吧。” “林相说了,只要大人答应一件事,他定会向陛下求情,保您官复原职。” 石峥听了一愣,问何事? “告发太子私通边将阿思诺,欲图不轨。” 石峥听后十分惊讶,怒道:“太子恭孝仁厚,何来此事!” “这么说来,你是不想答应了?” “哼,你看错人了!” “石大人,陈某也不想为难你。”陈业硕冷笑了声,“不过,林相的手腕你也清楚……” “你敢威胁我?” “不,陈某是为大人惋惜哪。” “别假惺惺了;你去告诉林弗,此事我做不了!” 陈业硕听了仍心有不甘,口气变得稍软了些,劝道:“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休再多言!”说毕,石峥对着门外挥了下手,命人送客。 陈业硕自觉没趣,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送走了陈业硕,石峥心里久久难以平静;他焦躁不安思虑了一阵,又派人找来了李云翰。 听罢石峥讲述,李云翰内心一阵忐忑,道:“大人断然拒绝了陈业硕,晚生钦佩之余却深感不安哪。” “老夫就要远离长安了,又有何惧哉!” “嗯,目下是不足为虑;”李云翰缓了缓,忽又想起了什么,“方才大人提到了阿思诺,不知他与东宫是何交情?” “唉,说来话长。阿思诺原为东部突厥一部落首领,后为我大唐所俘;陛下欲降旨杀之,幸得太子极力求情才幸免一死。阿思诺降我大唐后屡立战功,被封为归德大将军。此人虽是恃功傲物,却与太子一向私交深厚。” 李云翰“嗯”了声,问:“他现在何处?” “这些年他率部驻扎于受降城。半年之前,他奉旨随河西节度使戈长风前去征讨吐蕃了。” “噢,原来如此。” 两人正说间,曹管家来报,说是太子府参军岑燊来访,在西厢房候着。 石峥听了脸上登时掠过一丝光彩,笑道:“来得好,老夫正想派人去给他捎个话、道声别呢。”说毕,他匆忙告别了李云翰。 一见到岑燊,石峥问他此来何事? “大人被贬出京,太子于心不忍故命在下前来送别。”岑燊恭声道。 石峥听了心头一热,道了声谢,笑道:“临行之前,石某正好有句话捎与他呢。” “哦?” “为保储位,还请太子与荆王结好。” 岑燊听了深感困惑,问他何出此言? “林弗意欲易储,或会拥立荆王;太子如能以抚育之恩感念荆王,或可保一时无虞。” 岑燊听了颇为不屑,干笑了声,道:“大人未免想的太多了。” “岑大人误会了,此议乃鄙府一雅士所提。” 岑燊“嗯”了声,问:“不知是何方高士?” “青城子——李云翰。此人乃当世才俊,若是太子能将其招至麾下,来日必堪大用。” 岑燊听了大喜过望,笑道:“噢,原来是他!” “怎么你认识他?” “嗯;实不相瞒,太子也在找他呢。” “太好了,李先生现借宿于府内,要不我去请他一见。” 岑燊稍作思忖,说不必了,待他禀报过了太子再说。 第七章 萧郁落难惊东宫 第七章萧郁落难惊东宫 户部侍郎萧郁年近六旬,为官清廉与人友善,因不满奸佞当道对朝政之事皆漠然处之。这日近午,正和礼部给事汪捍正在客厅饮酒、闲聊,听闻女儿萧良媛回府,急忙起身前去迎接。 汪捍见室内一时无人,急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谶书,将它偷偷放在了一只高大的青瓷瓶内。 不一会儿,萧良媛在父亲陪同下进了厅内,见汪捍在场不由得一愣。萧郁察觉出了女儿的心思,介绍道:“汪大人乃我挚友,任户部给事多年。” 汪捍有些拘谨,赶忙施礼拜见过萧良媛。 三人落坐后稍作寒暄,汪捍凝视着萧良媛道:“观王妃神色恹恹,莫非有何心事?” 萧良媛“嗯”了声,道:“一言难尽哪……” “有何难为情的?此间又无外人,孩儿但说无妨。”萧郁道。 萧良媛瞅了眼汪捍,将视线对准了萧郁,说近来林弗一再兴风作浪,欲置太子于死地,提醒他务必行事小心、多加防范。 萧郁听了神色黯然,想了想,道:“唉,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呢!” 屋内一时寂然无声。 突然汪捍站了起来,对着萧郁高声道:“大人莫怕,只要汪某在,这笔帐迟早会算的!” “嗯,”萧郁听了虽心存感激,但仍保留着一丝戒心,将目光移向了女儿,“孩儿此番回府,为父已为你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宴。” “太好了”萧良媛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只是又烦劳父亲了。” 三人喝茶、闲聊了一阵,忽听得院内一阵人声嘈杂;萧郁感觉有些不大对劲,正要起身出门察看,只见季温带着七八名兵丁闯了进来。 萧郁愣了下,问他为何擅自闯入? 季温冷冷道:“有人告发你贪污受贿,季某奉命前来搜查!” “胡说!”萧郁闻之大怒,问他是奉了何人之命? “谁的命令不要紧,若是搜出赃物来,看你还敢嘴硬!”季温使了个眼色,仝立见了当即带着两个差役冲到了萧郁跟前,将他缚住了双手,推搡到了一边。 萧良媛见状勃然大怒,对着季温喝道:“大胆,尔等真是无法无天,竟敢私闯民宅、滥用刑罚!” 季温听了并不在乎,面无表情道:“季某例行公事,请王妃切莫阻拦。” “哼,本妃要是不让呢?” “不让,”季温将嘴角一歪,“那就休怪季某不客气了。” 萧良媛听了登时火起,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季温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痛,喝道:“不过是个太子妃,竟敢动手打骂朝官、阻碍执法!来人,给我搜!” 那些兵丁闻听令下纷纷动起了手,在屋内查找开来。 汪捍见势不妙欲抽身走开,却被季温拦住了,让他留下来也好作个见证。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有个兵丁将从青瓷瓶内搜出了那本谶书,将它递给了季温。 季温接过后随手翻看了下,故作惊讶:“谶书;想不到萧大人真是居心叵测哪。” 萧郁在一边见了心头一震,怒视着汪捍道:“说,此书可是你放的?” 汪捍哆嗦着身子,支吾道:“不,我没、没有……” 话音未落,又有两个兵丁抬着一箱金银财物进了屋子,说是在寝室床下查到的。 萧郁听了大怒,挣扎着扑上前来,对着季温喝道:“小人,你敢栽赃陷害于我!” 季温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还想抵赖了?你私藏谶书、贪污纳贿,这么多人可都是亲眼看到了!” 萧郁听了浑身颤抖,手指着季温:“奸人哪!” 季温并未再理睬他,摆了下手,命手下将萧郁押解回大理寺。 眼瞅着父亲被人抓走了,萧良媛既怒又忧;她深思了一阵出了萧府,欲回少阳宫找太子求救。 此刻,太子听了岑燊的汇报,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无意间得知了李云翰的下落;忧的是担心林弗一旦拥立荆王,又对自己十分不利…… 太子与岑燊、付果二人正商议着如何应对,忽见萧良媛一脸泪痕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殿下,您可要为妾妃做主哪——” 太子扶她起身,惊问何故?萧良媛缓了缓神,于是将其父被季温抓走一事泣诉了一遍。说罢,仍是渧泣不止,恳求太子看在她的情面,赶紧救父亲出狱。 岑燊在一边劝她莫急;说季温此举多半是冲着太子而来,越是这紧要关头,越要沉得住气。 “沉什么气,”萧良媛狠狠的瞪了一眼他,“万一家父挺不过去,那可如何是好?” 太子颤抖了一阵,倏的拔剑而出,怒道:“这日子,本王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付果见了忙劝太子息怒;说此时如若贸然出手,不仅救不了萧郁,反会正中了贼人的圈套,祸及他哪。 太子听后将剑扔在了地上,苦笑了两声,道:“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该怎样!” 萧良媛见事已至此心生失望,想了想,叹息道:“唉,不救也罢;只要能保殿下平安,家父受些委曲又算得了什么!” 付果眨了眨眼,向太子提议,速命第五祺摸清案情,再设法应对。 太子听了恨恨的跺了下脚:“唉——” 第八章 二王密谈藏心机 第八章二王密谈藏心机 荆王李霖年约二十四五,他生得五官俊朗、气度不凡,脸色白净因连日来的奔波而略带些沧桑。 这日,他带着长史艾允和随从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城。 回府后他简单用过了餐,洗漱完毕,正欲倒下来歇息,长史艾允急匆匆来报,说是太子到访。 原来,荆王回京的消息早被铁衣社的人探听到了。太子闻讯后,听从了付果建议,当即赶来相见。 荆王听后稍作愣怔了片刻,起身去了客厅。 兄弟二人见面后略作寒暄了几句,太子默默凝视着荆王,滴下了一行泪水。 荆王见了颇觉困惑,问他何故落泪? “唉,一见霖弟,不由得又回想起当年十王府的旧事,”太子轻拭了下泪水,“母妃早早离去,你我兄弟艰难度日,食同席寝同被,虽苦也有乐;一晃近二十年了,每当想起这段尘封往事,总让人伤心难抑呀。” “皇兄不必难过,你我现在不是都挺好么。”荆王递过了一只丝帕,“小弟那时幼小,又很顽劣,全赖兄长厚爱,才没人敢欺负。这抚育之恩,小弟是没齿难忘。” “是呀,阔别数月,你我相见本该高兴才是,可我这性子……” 荆王听了心头掠过一丝怜惜,缓了缓道:“兄长此来,就想说这些?” 太子慢腾腾的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书册,递上,道:“这部《太公兵略》,小弟可还记得?” 荆王接过书册看了眼,道:“当然记得了。此书乃兄长当年喜读之物,那时我年幼无知,不小心给弄破了一页,还受了你的责骂呢。” “这部武学奇书,乃汉之孤本,就送给霖弟了。” 荆王听了心头一惊,谦让道:“此书珍贵异常,小弟岂能夺兄所爱!” 太子嘿嘿一笑道:“小弟文武兼备,将来治国领兵,此书还用得上的。” 荆王见推脱不过,只好道了声谢收下了书。 静默了片刻,太子轻叹道:“唉,小弟一去数月远隔千里,为兄颇多挂念;可是呢,朝政纷扰令人不堪其忧,有时想找个倾听之人都难哪。” 荆王淡然一笑道:“朝堂之事自有各位大臣各司其职,兄长又有何可忧呢。” “唉,一言难尽;前番韦直犯案被诛,林弗却死揪此案不放,意欲加害于兄长,岂能说是无忧呢?” “嗯;韦直一案我在江南时曾有所耳闻;不过兄长既与此案无关,林弗又岂敢如此妄为!” 太子黯然道:“实不相瞒,他们之所以加害于我,还不是想改立太子。” “易储?”荆王听了腾的站直了身子,恨恨道,“王兄素来仁孝忠厚、做事勤勉,从无半点差池,岂容他们构陷!要不,我这就去见父皇向他禀明实情。” “十六弟息怒。”太子赶忙上前拉住了他,温言道,“为兄思虑良久,小弟若是有意,为兄宁肯将这太子之位让于你。” 荆王闻之大惊,道:“王兄此言差矣。小弟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大位!” “你不愿意?” “是的,”荆王语气坚定,“太子乃国之储君、立国之本,当由父皇钦定、群臣商议,行郝封大典而后诏令天下,岂能说让就让得了!” 太子听后露出了一丝笑意,双眉一舒道:“有霖弟这番话,为兄也就放心了。往后呢,只要有为兄在,你我兄弟共享这荣华富贵。” 荆王听了分外感动,赶忙谢过了他。 两人重叙温情交谈了一阵,一个家丁来报,说是御史中丞杨嗣郎来见。 太子听了心生恐慌,急忙起身告辞,从偏门出了王府。 稍后,荆王召见了杨嗣郎,问他此来何事? 杨嗣郎恭声道:“臣素来敬仰殿下之贤德,今日冒昧一见,还望不吝赐教。” “大人过谦了,有什么事但说便是。” 杨嗣郎“嗯”了声放下茶杯,问道:“殿下仁孝忠勇,文韬武略过人,难道就肯屈尊做一个平平淡淡的亲王?” 荆王听了顿吸口凉气,想了想,道:“大人之意……” “只要殿下点头,臣愿与林相鼎力相助,助您荣登太子之位。” 荆王听后这才明白了他的来意,怒道:“你,怎敢说出此等话来!” 杨嗣郎劝他息怒,不慌不忙道:“且听臣斗胆一言,目下太子懦弱无能,朝臣莫不非议;选立贤德之人为储,并非只是臣一人所想。” “你敢离间我兄弟之情?” “在下不敢。想当年殿下年幼,因陛下疏于照顾,全赖太子一手抚养,此事人所共知。不过,这兄弟之情与社稷大业相比,两者孰轻孰重,殿下,您说呢?” 荆王听了心有所动,干笑了下,道:“大人可别忘了,有那么多皇兄、皇弟都在睁眼看着,大人此举岂不是将我置于火炉上烤?” “不,陛下也早有此意呢。陛下命你镇守江陵,是他有意栽培;他常在众臣面前夸赞殿下,我们这些做臣子怎能不有所领会?目下就等您站出来了。” 荆王皱紧了眉,思忖了片刻,道:“皇兄无过,本王怎能忍心下手!况且本王刚刚回京,朝政之事一点也不熟悉,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殿下,臣等一片好意还望三思!”杨嗣郎说着跪下了。 荆王笑着扶杨嗣郎起身,说废立之事甚大,且容他再细细思虑一番。 杨嗣郎听了十分懊丧,无奈点了点头。 大理正第五祺身为铁衣社一员,奉太子之命进了牢狱,悄悄会见了萧郁。 萧郁弄清了第五祺来意,仍心存警觉,待看过了太子手札方才信了。 第五祺就着油灯点燃了手札,一边安慰萧郁,说太子正在设法营救他出狱。 “不必了,”萧郁摇了下头,“他们抓我必是冲着太子殿下,一旦连累了他,那岂不满盘皆输。” “这……” “请转告太子,萧某会扛得住的。”萧郁叹息了下,从草席下取出了事先写好的一份诉状,说万一他身遭不测,请将此供状交与太子。 第五祺接过后匆匆看了一遍,问道:“你想告发汪捍?” “是的,是他出卖了我;”萧郁咬了咬牙恨恨道,“纵使萧某死了,也非得拉他垫背不可!” 第五祺听了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九章三兄弟喜聚海明楼 萧良媛含泪痛剃发 第九章三兄弟喜聚海明楼萧良媛含泪痛剃发 这日一早,杜少凌闲来无事,背着包袱去了安兴坊。 他到了惠王府门前,笑着将自己的名贴递给了门丁,欲拜见一下惠王。那门丁看也没看随手将名贴扔进了身后的筐篓里。篓里已放了不少名贴等杂物。 杜少凌心头一凉,嗫嚅着:“小爷,您这是……” 那门丁打了个哈哈,说惠王不在,让他赶紧走人。 杜少凌心有不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他就在门口等着,等王爷回府。 那门丁见了颇不耐烦,指了指身后那只筐篓,道:“没看见那只筐子吗,都在等王爷召见呢。” 另一个家丁气势汹汹走上前来,对着少凌破口骂道:“娘的,净是些书痴;再不走,老子可要动手了!” 骂声才落,从府内走出了一高一矮两位娉婷女子,顺着街边四下里张望了一阵,似在寻视什么。原来那高者是惠王之女——荣义郡主,名唤李婳,身材低者是她的侍女巧珠。李婳年过二十,蜂腰细颈,柳眉下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走起路来好似风摆垂柳一般。 少凌见了犹如遇见了救星,急忙上前拦住了她,掏出了一张名贴递上。 门丁一见登时来了气,走上前来一把推开了他,喝道:“你小子,一会说要见王爷,一会又拦阻郡主,还不快滚!” 李婳向门丁轻轻摆了下手,示意他退后;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凌,侧过身子命巧珠拿出了三十文钱,打发他走。 少凌脸一红轻轻推开了,说他不是来讨钱的,是想到贵府谋一份差事做。 “想做差,”李婳噗嗤一笑,“不知你有何本事?” “在下熟读诸子百家,能写诗做文。” 李婳见他其貌不扬,轻叹道:“可惜你找错地方了,王府可从不缺什么书呆子。” 少凌愣了下使劲活动了几下胳臂,道:“在下还会骑射、拳脚功夫,做个看家护院的总该行吧。” 李婳被逗笑了,道:“别吹了,就你这副身子板,干瘦如柴的……” “别小看人,不信,找人来比试一回。”杜少凌鼓足了勇气。 两个门丁听后相互对视了下,从身后架起了少凌,一使劲将他扔出了老远。 就在少凌将要落地的瞬间,被一人稳稳地接住了。 杜少凌站稳脚跟抬眼一看,见是李云翰,装作委曲样抹了把鼻涕,道:“兄长,他们欺负我!” 李云翰神态自若道:“怕什么,有我呢。” “嗬,还有同伙呢,”两个门丁对视了下操起一边的棍棒急扑上前,打向李云翰。 李云翰从容不迫略施拳脚便将那几个院丁打翻在地。 “好身手哪!”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喝叫;李云翰抬眼一看,只见一身着白袍的年轻汉子骑了匹马飞至。 那人到了近前纵身下马,对着李云翰拱手施礼道:“李兄,有礼了。” 李、杜二人注目一看,却是王诘,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下仰天大笑。 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王诘将李、杜二人带到了李婳跟前,分别做了介绍。李婳听了并不在乎,紧盯着王诘急切道:“公子怎么才来,父王可等的急了。” “昨夜醉酒,故而晚到了;”王诘缓了缓,瞅了眼李、杜二人,“今日难得与故友一见,我想陪陪他们,此番曲江赏春就不去了。” 李婳听了双眉一蹙,说没有他奏乐,那怎成!? 王诘仍固执己见,说此次演奏的乐工多了去了,少他一人也不碍事。 李婳又劝了他几句仍难以说服,只好勉强答应了,临走之前又叮咛王诘,说明日王府宴乐,他再不得缺席了。 一晃三年没见,王诘颇多感慨,为畅叙情谊,带着李、杜二人去了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海明楼。原来此楼以经营京畿、淮扬菜肴为主,因其口味纯正、价格适中,加之环境幽雅,历经风雨三十余载而不衰,成了京城名流雅士宴请亲友的首选之地。 进了楼内,厅中悬挂着一副前朝宰相张九龄题写的铜匾,“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十个大字赫然在目。 三人落座后闲聊了几句,王诘对着少凌打趣道:“若不是李兄,小弟又要白挨一顿打了。” 少凌听了苦笑了下,将目光对准了李云翰:“这叫缘分;兄长,你说呢?” 李云翰“嗯”了声,沉静道:“小楠体弱多病,我想买只玉貔貅给他镇邪祛灾,不想恰遇着此事。” “唉,石大人就要走了,我也得另寻出路了,”杜少凌耷拉着脸,“这一袋子名贴,还是趁早散发出去,说不定还能遇上什么贵人呢。” “别做梦了。”李云翰瞥了眼少凌,“省试在即,你还是安心读书备考吧。” “嗯,也罢,”杜少凌轻叹了口气,“能否中榜,就看这一回报考明经了。” “你我皆有志之士,可恨报国无门,”王诘喝了口酒,面色忧郁道,“早年,为报国建功我曾随军北上,出使外藩;大漠草原刀剑风霜,可几年下来仍是寸功未立。人生无常,有时即使你运气再好,遇到了贵人赏识、谋得了一份差事,可总觉比那些考取功名的人矮了一大截。” “功名,”杜少凌哼了声,“科场水深哪。朝政腐败,主试者与权贵们沆瀣一气,科考早已变了味儿。那些中榜者不是王公贵族之后,就是些沾亲带故者,而真正有才之士却被弃之门外。” 王诘听了颇为赞同:“没错,目下科举已形同虚设,而推举却大行其道;长此以往,朝廷将无才可用矣。” 稍作静默,李云翰道:“王弟精于丹青且擅长乐舞,听说在京城混得是风生水起哪。” “哪里,哪里,”王诘放下了酒杯,“长安米贵,生活不易。我初进京时,举目无亲,饿肚子那是常事。幸遇月泉药铺老板好心收留,我才有了立锥之地,凭着一支画笔、一支长箫讨口饭吃了。” “那,又怎会与郡主熟识?”李云翰问。 “为了生计,我时常去达官贵人家赶场子,乐器歌舞无所不能;惠王府呢,更是常客,这一来二去便与郡主熟识了。” 少凌听了心生妒意,说王诘每日里迎来送往,有美酒助兴、佳丽相陪,真是逍遥自在。 “只是混口饭吃呗;个中辛酸一言难表哪。”王诘谦逊了句。 三人就着美味佳肴畅饮了一阵,李云翰道:“昔日梁园四子,今日我等三人相聚,单单少了达复,不知他现在可好?” 王诘听后稍作愣怔,说达复位居兰台,做事勤勉受人敬重,当然不错了。 李云翰“嗯”了声,说达复为人豁达,与他意气相投,真想与其相见。 王诘摇了下头,欲言又止,说还是不见的好。 “为何?” 王诘扫视了下四周,将目光对准了李云翰,低声道:“李兄有所不知。林弗把持朝政,与东宫势同水火;而达复暗中追随于太子,秘密组建了铁衣社;你若与他交往,只恐身受牵连。” 杜少凌道:“怪不得他疏远我,难道说是有意而为之?” 王诘听了讪讪一笑:“还记仇呢,都怪我没早点告诉你。” 杜少凌听了也不好意思再追究,叹息道:“有志难伸,可惜我空有一身才学了。” “乌云蔽日终难久长,”王诘看了眼李、杜二人,“或许有一日新皇登基,你我兄弟方能前程似锦一展抱负。” “新皇,”李云翰双眉一扬,“你是说太子吧?” 王诘“嗯”了声,说大唐虽是盛世,然积弊已久,要想除弊革新拨云见日,也只有寄望于太子了。 李云翰淡然一笑,追问道:“你我相聚本是幸事,诘弟为何发怨句句不离太子?” 王诘想了想,漠然道:“朝政如棋局,你我既是旁观者,权且点评一下呗。” “好大的一盘棋哪。”李云翰双目炯炯紧盯着王诘,“你想为太子破局?” “嗯,”王诘忽的沉下了脸,“前日萧良媛之父为季温所抓,太子正为此而焦虑不安呢。”见二人面露惊慌之色,王诘随之将萧郁被捕之事细说了一番。 李云翰听了心头一紧,想了想,道:“看来太子大祸临头矣。” 王诘“嗯”了声,问他可有妙策应对? 李云翰听了并未直接作答,侃侃而道:“为君王者,每遇大事当能割舍凡人之常情,又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太子若能临机生变、断然处之,可幸免此祸。” 王诘听后细思了片刻,若有所悟点了点头。他惴惴不安又陪坐了一阵,突然站起了身子,说他尚有一紧要事待办。不待李、杜二人缓过神来,他便告退而去。 稍后,李、杜二人也无心再饮下去,慢腾腾出了海明楼,欲回石府。 行至半路,忽然前面人群一阵骚乱,随着几声锣响,冲过来了一队差役,大声喝令行人让道。 李、杜二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挤在路边人群里观望。只见十余个仆从簇拥着一辆绯红色大轿缓缓走了过来。 轿帘敞开着,露出了一个年轻后生的脑袋。他歪斜着副圆脸,两撇八字细须,黑豆般的眼珠不时眨巴几下。 路边,一位中年妇人道:“哟,鸡王游街了,真气派。” 一个满脸横肉的店主凑近了两步,怨道:“娘的,贾升这小子又抖威风了,跟个小王爷似的。” 李云翰问店主,贾升是何人? 那店主脑瓜一歪瞅了他一眼,不屑道:“乡巴佬,连斗鸡神童你也不知,真是白活了!” 少凌见状赶忙挤到了李云翰身前,说贾升原本是城东榴花镇一不良人,跟他那堂弟杜苗特熟,三四年前两人还整日游手好闲厮混在一起,没想到这小子擅长斗鸡耍狗,被皇上给相中了,敕封他做了太乐署少卿,而今就连其父出行也是威风八面呢。 李云翰听了直摇头,轻叹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 “可不是么。“杜少凌似有些不平,嘟哝着,“娘的,回头咱也弄只鸡玩玩,说不定也玩出了名堂,能混顶官帽戴。” 听闻此言李云翰鼻子一酸,笑道:“你呀,别异想天开了,没那个命。” 原来王诘之所以匆匆离开了海明楼,是要去见达复。 王诘见了达复,说当下情势危急,玉面郎君急需断然处之。原来铁衣社成立之初,为行事保密,成员之间彼此以玉面郎君代称太子。 达复听了一时有些懵然:“断然处之……” “嗯;断臂自救,必要时断了与萧良媛的关系。”王诘镇静道。 达复听后立时沉下了脸,怒视着王诘:“她可是我的姨娘哪……若非我亲耳所闻,绝不信你会说出此等话来!” 王诘似有些怯意,赶忙移开了视线,低声道:“小弟一时心血来潮、突发奇想而已;达兄如若反对,权当是一句笑谈。” 达复慢慢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了一圈,道:“吴妃早逝,韦妃病故,而今就只剩下萧良媛了。她若再出什么叉子,太子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王诘见他有些心动,鼓足了勇气说,此事当早做决断;若是殃及太子铡满盘皆输! 达复见他言辞恳切,并没什么恶意,随即下了决心打算去向太子面陈。 达复出了宅子,一路策马急行直奔少阳宫。 进宫后见了太子,达复说萧郁被抓,下一步林贼一伙必会借此大做文章发起攻击。 太子正为此事烦忧,闻听此言不免神色惶恐,问他可有什应对之法?达复提议,不如命萧良媛出家,暂且避过这阵风头。 恰好萧良媛此时来找太子,忽闻达复话音,赶忙驻足在门边偷听。 听罢达复所言,太子又惊又怒:“亏你也想得出来;让她出家为尼,这怎么成!” 达复见状身子哆嗦了下,急忙劝太子息怒,说此乃王诘建议。 太子听后火气稍稍小了些,道:“王诘,他怎会出此馊主意?真是不可理喻!” “王诘说事到如今,殿下只有忍痛割爱,以绝奸人口实,方可度过此劫。” “她可是你的姨母呀,”太子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水,“吴妃、韦妃先后离去,本宫再不能失去她了……” “姨母视我如亲生,在下当然不忍心了,”达复顿了下,“可是,为保殿下也只好如此了。” 太子听了将头转向了一边,默默流泪。 这时萧良媛走进了屋子,对太子说,达复所言有理,只要能保殿下平安,她绝无二言。 太子颤抖着身子,道:“不,本宫不能再失去你了!” “殿下,他们拘押妾父,本是冲你而来;妾妃死都不怕,又何惧什么出家!” 太子听了感动非常,紧紧的抱住了她嘤嘤啜泣。 达复见了不禁鼻子发酸,大声道:“殿下,若是再没别的吩咐,在下告退了。” “且慢。”太子回过身子,缓了缓神,“对了,那个李云翰已有下落了。” “哦?” 太子板起了面孔,责斥道:“你这个铁衣社头领是怎么做的,这一回又落后了。” 达复听后羞红了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问明了李云翰下榻之地,说剩下的事就交给自己了。话毕,他告辞而去。 太子望着达复远去的背影一时无所适从,在屋子里苦思了一阵,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走?忽见门帘一挑,岑燊带着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说是圣上传旨,召他即刻到麟德殿见驾。 太子一听顿时慌了神,忙问其故。 那小黄门阴沉着脸,说他也不知情。 屋子里一时寂然无声。 “殿下,事急矣,”萧良媛拉了把太子,“或许达复所言是对的。” 太子听了心头一紧:“爱妃,你……” 萧良媛凄然一笑,道:“为保殿下,妾妃也只有出家了。”未等太子反应过来,她从案几上取过了一把短刃,割下了一缕长发。 太子眼含泪珠道:“爱妃,你这样做未免太狠心了……” 原来,得知荆王回京,炫帝心里十分高兴,于是在麟德殿召见他,同时命太子、林弗、陈业硕、及吏部侍郎韦溯等人前来陪驾。 荆王头戴方巾一袭白袍,他行止大方、风度翩翩,进了殿内拜见过炫帝。 炫帝将荆王仔细端详了一番,喜眉道:“哟,数月未见,霖儿又长结实了!好,好;孩儿此去可还满意?” “能为父皇分忧,儿臣当然高兴了。”说毕,荆王献上了一部折子,说此份策论名为《荆楚十策》,是他驻守江陵时所作。 高峻转手呈上了折子,炫帝乐呵呵的接过了,一边轻声念道:“荆楚地接南北,上达巴蜀下通江淮,地势险要、物产丰富,此乃华夏之腹地,社稷之担当,非有长远眼光不可治也。治之有十策,一、薄赋税;二、轻徭役;三、兴水利……” “霖儿,这可是你亲笔所写?”炫帝忽的停下了,问道。 “正是。” “不错,此文言简意赅、用辞华美,确是一篇治政佳作,”炫帝轻捻银须,“霖儿胸怀大业,上理政务、下恤民情,颇有朕当年之风采。来人,赐座。” 荆王听旨后紧挨着炫帝一侧坐下了。 炫帝一手轻扬着那份策论,一边朗笑道:“有此十策,足以治国安天下,区区一荆楚又何足道哉!” 荆王听了按捺住内心得意,起身恭声道:“父皇,荆楚虽小,可物产丰盈、百姓安居乐业;若假以时日,由官府征调民力,疏河道、去水涝,不出三年,儿臣定会将其建为天下粮仓、人间乐土。” 炫帝笑道:“吾儿大才,真是委曲你了。此次回京,你就不必再去了。” 荆王听了颇为惊愕:“这时为何?” “父皇另有大事相托。”炫帝神秘一笑,侧过身子瞅了眼林弗、陈业硕,“李、陈二位爱卿皆当朝重臣,父皇此番召你回京,就是要你协助他们二人处理朝政,也好多些历练。” 待荆王谢过了炫帝,林弗、陈业硕随之表态,说他们愿竭力辅佐荆王。 高峻走到了台下,对着太乐署少卿贾升轻轻挥了下手,命其开始奏乐。 贾升二十出头,面白脸圆、浓眉清目,薄唇上两撇小胡子微翘,未及开口便是一脸的笑意。他接令后用傲慢的眼神瞥了太乐丞黎清一眼,黎清便当即会意,指挥着众人开始了演奏。 片刻之间,鼓乐响起,曲声袅袅,响彻了宫庭半空。 林弗面露笑色对着炫帝道:“自陛下即位以来,我朝国运昌盛、四海宴平,百姓安居,万国来朝;陛下之丰功伟绩,亘古未有也。” “陛下圣明,万民归心,”陈业硕跟着附和了一句,旋即又沉下了脸,“不过,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别有用心,不仅对陛下不感恩戴德反而说三道四,实在为人所不齿。” 炫帝突闻此言颇不是滋味,问他所指何人? “前左相石峥。” 炫帝愣了下,道:“石峥,他不是贬谪去苍梧了?” “回陛下,他还赖着没走呢。石峥对罢相一事心怀怨恨,每日里呼朋唤友宴饮取乐,常有不满之言哪。”陈业硕回道。 炫帝听了脸起怒色:“此言当真?” “陛下,臣有诗为证;”陈业硕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纸诗稿,呈上,“这是臣从石府粉墙上抄录的。” 炫帝接过了纸,只见上写着:致仕且让贤,忧君醉复眠。笑问何能尔?宠辱一杯间。 炫帝看罢轻轻一笑,道:“荒唐,不就一首打油诗么,这也能定罪?” “陛下,此诗颇有用意哪。”陈业硕赶忙辩解,“石峥被免是因其有罪,可他反过来说是为了‘让贤’;再者,他为掩饰罪过,将贪杯醉酒说成了‘忧君’。这难道不是嘲弄陛下、向朝廷示威?” 炫帝听了双眉微皱、未置可否:“这……” 太子见状赶忙起身,奏道:“父皇,儿臣以为,此诗自嘲自乐,未必是讽喻父皇。” “陛下,臣有一言。”林弗拉长了脸,“陛下仁慈,一再宽恕于石峥,可他不仅不念圣恩,反而以免官为荣,为标榜自己乃一介清流而大发怨言;此诗流传甚广,实在是有损陛下的颜面哪。” 陈业硕跟着说,石峥违逆旨意、嘲讽陛下,不可轻饶! “这个老东西,真是欺人太甚!”炫帝很是恼怒,随即下旨命汪拱、敬琥前去捉拿石峥,交由大理寺审讯,其家人流放岭南。 下了旨意,炫帝仍余怒未消,荆王见状赶忙劝他息怒;说龙体要紧,何需与此等小人生气。 “好了,父皇不生气。”炫帝呵呵一笑,随之将目光移向了高峻,“为何又演奏《渭川曲》,一点新意也没有!” 高峻听了神色惶恐,说此曲乃当年李龟年所作,自他去后,此词再也没人改过。 “看来是太乐署是缺少填词高手呀。”炫帝唉叹了声,将视线对准了林弗,“每年中榜者数以百计,爱卿为何不多征召些新人充实梨园?” 林弗听后惊出了一身冷汗,缓了缓神,道:“自陛下即位以来,我朝四海宴平、百业发达,天下可用之材早已网罗殆尽。那些中榜者不是徒有虚名,便是些酸腐之士,实不堪用!” 炫帝听后哼了声,道:“真的无可用之才?” “陛下,林大人所言甚是。”陈业硕抢先回道,“当下大唐野无遗贤,至于科考呢,臣以为已实无必要。” 炫帝听了双眉紧皱,道:“莫非陈卿想取缔科考?” 陈业硕话一出口方觉说漏了嘴,颤抖了下身子,一时愣怔无语。 吏部侍郎韦溯年逾四旬,长的方脸直鼻,双眸有神。早年因其为官廉洁公允、兢兢业业,从考功司的郎中升任为侍郎。因其不满林弗专横乱政,又不愿向他谄媚折腰,由是倍受冷落,在侍郎一职一干就是七八年,为些常郁郁寡欢。 他听了陈业硕之言顿生怒意,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自唐开国以来,科考已逾百年,为大唐培养了无数可用之才,岂能因其屑小瑕疵而取消呢?” 炫帝“嗯”了声,道:“没错,科考乃大唐国策,纵然有一些弊端,还是保留的好。” “陛下,臣有一议,”林弗抖擞了下精神,“从今年起,科考不妨改为三年一试,既为朝廷省却了许多物力、财力,又可抚慰天下读书人之心。” 炫帝听了颇为认同,当即应允了林弗提议,命礼部先行拟定好方案再行诏告于天下。 第十章不甘受辱石峥撞石为保太子萧妃出家 第十章不甘受辱石峥撞石为保太子萧妃出家 石峥宅。荞嬷寝室。 石楠因身子虚弱,加之昨夜受了点风寒,正病躺在床上。 荞嬷伏在床头小心服侍,给他喂药。 石峥看上去十分焦虑,在屋内来回走动。 这时,曹管家进了室内,急声催促:“大人,车马都备好了,您赶快上路吧。” “楠儿病重,老夫怎能忍心走呢!”石峥叹息了声,道。 “大人,一连都延误了两日了,要是让陛下知道了……” 石峥颇不耐烦,打断了曹管家的话,嚷道:“怕什么,这点小事能奈我何!” 李云翰回府后听说小楠病了,匆忙赶来相见。他向石峥行了礼,问过了小楠的病情。他取出了那只玉貔貅,给石楠戴上了,一边轻声安慰他。 石峥见了,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意,谢过了李云翰。 两人正说着话儿,忽然一个仆人惊惶失措地跑了进来,说汪拱、敬琥率兵丁围住了府第,要捉拿石峥,并将全家人流放岭南。 石峥听罢眼前一黑,喟然长叹道:“想不到石某为官一世,终究没能逃出奸人之手!李先生,楠儿就交给你了,快带他逃命去吧!“ 李云翰紧握着石峥的手,道:“不,恩公,咱们一起走。” “不,石某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楠儿在,老夫就是死也瞑目了!”石峥奋力推开了李云翰,命他带着小楠快些逃走。 荞嬷嬷扶小楠下了床,对着痴痴呆立的李云翰,道:“你们快走吧,出了后院穿过一片小树林,就安全了。” 李云翰唉叹了声,拱手道:“大人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石峥眼含泪花,低下了头。 达复一离开少阳宫,便打马急行,打算前往石峥宅见李云翰。不料等他到了石府门前,却被一队官兵拦住了,他只好站在远处冷眼观望。 敬琥带兵冲进了府内,喝令将石府上下人等全都拘押起来,逐一查问。 一时间石府内哭喊声一片,十分混乱。那些兵丁趁机翻箱倒柜、搜寻财物。 汪拱疾步赶到了后院,忽见后院墙下有只人影闪过。他上前正要察看,却被一边的荞嬷叫住了。 荞嬷为掩护石楠出逃,扭动腰肢抛了个媚眼,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儿,故意拖延时间。 汪拱见她酥胸微露、身材丰腴匀称,颇有几分姿色,一时心旌摇曳起了歹意,于是假意查问了几句,吩咐手下将她带到了一边。 有两个士兵冲进了斋室,为抢一只银香炉,他们随手将石氏祖宗的牌位扔在了地上,一脚踏成了两半。 石峥被兵丁押着恰好路过,见此情景怒不可遏冲上前一把推开了兵丁,捡起了牌位,骂道:“狗东西,真是欺人太甚!” 那兵丁听了大怒,照着石峥迎面就是一拳。 石峥躲闪不及,被打得鼻青眼肿。 “狗奴才,老夫跟你们拼了!”石峥大骂着,朝那兵丁一头撞去,不料却扑了个空。 这时汪拱走了过来,阴笑道:“断了根的竹子,还挺硬的;来人,将他绑了。” 石峥被缚,挣扎了几下,愤然道:“奸险小人,老夫跟你没完!” 石峥和府内十余口人被拘押在院里,挤作了一团。 南衙禁军统领敬琥缓步走上前来,高声道:“传陛下口谕,罪臣石峥私采禁地破坏龙脉,不仅不思悔过,还题诗辱骂圣上,着即将其捉拿归案,家产予以抄没,其家人流放岭南。” 众人听了一阵骚动。 校尉鲍金走到了汪拱跟前,道:“大人,按照名册,还漏了一人。” “谁?” “三子石楠。” “再四处仔细找找,”汪拱哼了声,“一个小毛孩,谅他也逃不了多远!” 鲍金诺了声,随即跑开了。 麟德殿内。 炫帝和太子、荆王以及臣僚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随意交谈。正说在兴头上,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季温求见。 季温到了殿前,跪拜道:“陛下,有人举报户部侍郎萧郁贪污纳贿;臣去萧府查证,当场在其室内查获赃物一箱、谶书一册。” “此事当真?”炫帝一愣。 “是的。当时礼部给事汪捍也在场,可以为证。” 炫帝自语道:“真是的,贪污些钱财也还罢了,竟敢私藏谶书!” “陛下,现已查明,萧郁原本姓杨,为前朝炀帝之后,他为隐瞒身世、改姓为萧;他在府内暗设祖宗牌位,每日焚香祭拜、欲图不轨。”季温补充道。 “这,他明明姓萧,怎会是炀帝之后?” “回陛下,臣已查过前朝和本朝的典籍、档案,萧郁确为前朝炀帝之后,这一点连他本人也供认不讳。” 陈业硕奏道:“陛下,萧郁犯有欺君之罪,且暗藏祸心,欲为祖上复仇,绝不可轻饶!” 炫帝想了下,呵呵一笑,道:“李氏取代杨氏,实乃天意。今大唐立国已逾百年,他还想复什么仇,真是可笑至极!”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这本谶书就是从其室内查获的,请陛下过目。”季温说着取出了一本谶书,双手呈上。 炫帝接过后粗粗翻看了下,随手丢到了案几上,当即下旨免去萧郁的官位,将其发配河西充军。 季温听了又道:“陛下,臣有过错,未得陛下恩准,臣已将他押入大牢了。” “季温,你的手可真快哪。”炫帝有些不满。 “陛下恕罪,臣因担心萧郁出逃故而将其下狱。” “陛下,季大人此举情有可原,”陈业硕在一边帮腔,“臣以为萧郁一案必有其同党,如不就此深究,未免有些轻率了。” “这人都抓了,那就按律法行事吧。”炫帝有些无奈。 季温摸了下额头,道:“还有,陛下,臣去萧府办案,萧良媛不仅辱骂微臣、阻挠执法,还试图放走人犯。微臣一不小心,还被她给抓伤了。” 炫帝愣了片刻:“你是说萧良媛……” “正是。” 陈业硕道:“陛下,王子犯法且与庶民同罪,太子妃亦不能例外,应将其捉拿问罪。” “恒儿,你说该怎么办?”炫帝紧盯着太子,目光极为锐利逼人。 太子赶忙避过了视线,低下了头,道:“父皇,儿臣有罪,还请宽恕。” “哼,你连一个妃子都管不住,朕还如何宽恕!” 林弗上前一步,道:“陛下,前番韦直谋逆,今萧良媛又仗势欺人、抗法不遵,皆因太子有失德范、疏于管教,还望陛下追究太子之罪。” 炫帝听了有些不乐,紧盯着林弗,道:“该如何追究?” 林弗肃然道:“臣以为当废黜太子。” 季温、陈业硕也一齐跪下了,道:“陛下,臣等附议。” 太子惶恐道:“父皇,儿臣冤枉哪。” “哼,你也敢说自己冤枉!”炫帝有些下不来台。 “父皇,此皆萧良媛之过,”太子抹了把眼泪,“儿臣得知此事后,一气之下和她断了婚情,命她出家为尼。” 炫帝听后很是惊讶:“她皈依佛门了?” “是的,父皇,”太子点了下头,“今日就送她去罔极寺。” “殿下可真会说笑,”林弗冷笑了两声,将目光对准了炫帝,“陛下,东宫婚变乃是大事,当由宗人府确认后,消没其皇籍。此等大事为何连陛下也不知情?” 炫帝扫视了一眼太子:“恒儿,你敢撒谎……” “父皇见谅,只因事急,儿臣还没来得及通报宗人府。” 季温突然干笑了几声,道:“殿下,这欺君之罪……” 太子听后登时来了气,怒道:“季大人,今日萧妃正式出家,大人如若不信,可随本宫到府上查看。” “那就讨扰殿下了。”季温一脸得意,阴笑道,“君前无戏言哪。”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季爱卿了。”炫帝长长出了口气,又望了眼荆王,问他有何看法? 荆王神色镇静,道:“父皇,兄长仁孝恭谨,做事一向不逾规矩;萧氏有罪,王兄命其出家,已是重罚。儿臣以为,此事不宜再深究下去。” “嗯,霖儿所言甚是。”炫帝欣然点了下头,复对着太子,“恒儿,以后可要多长点记性哪。念你平日仁孝恭顺,此事且不予深究;不过,也不可不罚。即日起,罚你闭门思过十日。” “是,儿臣遵旨。”太子答道。 李云翰带着石楠逃出了石府,可没走多远,就被鲍金发现了,带着两个兵丁急追了上来。 李云翰带着石楠拐进了一条巷子。 石楠身子虚弱,跑了没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迈不开步子了。李云翰见状只好将他背在了肩上,尽力赶路。 忽然传来了一声怒喝,李云翰抬头一看,原来自己只顾着低头行走,差点撞在了一顶轿子上。 那人认出了李云翰,恭声道:“李先生,是你。”李云翰仔细一看,认出了是妙锦,原来她陪着母亲刘氏欲去曲江踏青游玩。 “骆姑娘,救我!”李云翰放下了石楠,喘着粗气。 妙锦见他行色慌张,又闻远处有追兵呐喊,顿时明白了过来,于是当即跳下了马,问:“他们要抓你?” “是他,小楠。”李云翰指了下石楠。 妙锦思量了下,将石楠塞进了轿子,命他千万别出声。 刘氏会意,将石楠藏在了身后,用裙服加以遮挡。 李云翰随即飞身一跃,藏在了巷边一棵槐树上。 不一会儿,鲍金带人追到了近前,不见了李云翰、石楠的踪影,于是喝令停下轿子接受检查。 妙锦喝斥道:“瞎了尔等狗眼,竟敢拦进奏院的轿子。” 鲍金不屑道:“什么进奏院,京城里多了去了,老子想查就得查。” “你也不睁眼瞧瞧,”妙锦嘴角一撇,“这可是圣上御赐的红顶青螭绣大轿,逢王不拜、遇官不下!” “这,不查也行,”鲍金犹豫了下,“掀开帘子让我瞧上一眼。” 妙锦亮剑道:“你敢!” “姑娘别横了,”兵丁语气变软了,“若是放走了钦犯,姑娘可是要掉脑袋的。” “什么钦犯不钦犯,我偏不准!” “你若不答应,今儿谁也别走。”鲍金说毕死死拦在了轿前。 正僵持间,汪拱带人押着石峥从巷口路过,于是上前查问。 汪拱认出了妙锦,笑道:“哟,骆姑娘,怎么回事?” “汪大人,这几个兵丁不懂事,非要查我的轿子不可。” 汪拱呵呵一笑,道:“姑娘见谅了,本官奉旨行事,请行个方便。” “汪大人,我爹与你交情深厚,这点面子也不给?”妙锦仍不肯。 “姑娘误会了,方才有一人犯出逃,本官正在奉命捉拿。” 这时,刘氏掀开了轿帘一角,探出了半个头,道:“汪大人,别来无恙。” “见过嫂夫人,”汪拱揖首行礼,“夫人见谅,此乃汪某例行公事。” 刘氏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请大人查看。” 汪拱点了下头,上前掀开了轿帘,伸头正欲细看,忽然一只黑毛犬跳了出来。那只犬瞪圆了双眼,恶狠狠地朝他狂吠。汪拱登时吓了一跳,赶忙躲闪到了一边。 妙锦上前,轻抚着那只黑毛犬,对着汪拱道:“大人抱歉,我家小黑没吓着你吧。” 汪拱顿觉十分扫兴,挥了下手,放她们走开了。 石峥披戴着枷锁,被官兵押着,一步一步艰难的行走着,不时恨恨的骂上几句。 “娘的,还不认罪,”汪拱对着石峥挥了下马鞭,“再不悔罪,等入了大狱,可就晚了。 石峥停下了步子,啐了他一口,道:“老夫就是死了,也绝不向你低头认罪!” “嗬,这老骨头还挺硬的!”汪拱挥了下手,鲍金会意随即赶了上来,用鞭子使劲抽打石峥,一边高声辱骂。 片刻之间石峥脸上渗出了鲜血,他哀声挣扎着。 李云翰带着石楠远远地尾随于官兵后面,偷偷地观望。他见石峥备受辱打不由得怒火中烧,抽出了利剑欲上前和那伙人拼命,刚走了没几步却被一人抱住了。 李云翰回头定睛一看,却是少凌。 “为何拦我?” 杜少凌道:“他们人多势众,你救不了的。” “那就眼睁睁看着恩公遭此凌辱?” 杜少凌看了眼石楠,道:“小楠呢,他怎么办?” “唉,也罢。”李云翰无奈放回了宝剑。 杜少凌劝道:“兄长勿急;奸人误国,忠良遭害,这仇迟早有一天会报的!” 当押送石峥的队伍路过林弗宅前时,石峥几乎迈不开步子了,他大声痛斥道:“林贼,你作恶深重,不得好死!” 鲍金随即上前狠狠抽打石峥的耳光,一边大声骂道:“老东西,等进了天牢,有你好受的!” 石峥痛哭流涕,道:“奸人哪,到了阴间我也不会放过你……” 石峥说罢,一头撞在了林府门前的石狮上,登时血流一地气绝而亡。 敬琥赶到了近前,踢了一脚石峥,见没有反应,登时慌了神:“晦气!他死了……” “将军勿忧,汪某自有办法向陛下交待。”汪拱冷笑道。“好,那就有劳汪大人了,”敬琥扭头对着鲍金,“快, 清理干净血迹,将尸首埋到城外乱坟岗去。” “是,将军。”鲍金回诺道。 两个兵丁拖着石峥的尸体走开时,石楠大喊一声冲了过去,李云翰急忙追上前去抓住了他。 石楠痛哭道:“爹——” 李云翰眼含泪水,强忍着没让它流出来,道:“小楠,李叔会为你报仇的。” “李叔——”石楠睁大了双眼,一下子扑倒在了李云翰怀里。 杜少凌熟悉长安地形,很快将李云翰、石楠带到了城西一家十分僻背的小店——折柳客栈。 李云翰说,目下官府正在四处搜寻小楠,当尽快将他带离京城,不过他又不知送往何处? 杜少凌深思了一阵,说城东三十里以外的榴花镇,有一家远亲开办的客栈,不妨将小楠暂时藏在那儿。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见小楠又累又饿,于是决定先在客栈歇息一夜,打算明日一早出城。 暖阳高照,太子府像往日一样平静、详和。 萧良媛剃光了头,身披着青衣端坐于厅内,手上捧着一只宝匣暗自落泪。 这时一女仆进了屋。 萧良媛轻抬眼皮,道:“太子可回府了?” “回主子,他还没回来。”女仆摇头道。 萧良媛神情漠然,道:“嗯,那就再等等吧。” 萧良说罢仍是闭目静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子带着季温等人进了屋子。 季温在一边冷眼察看。 萧良媛见那陌生人眼露凶光,情知不妙,对着太子道:“殿下,我已等候你多时了。” “爱妃——”太子神色凄然。 “殿下,我已不是你的爱妃了,以后叫我清彗法师便是。” “这……”太子流下了泪水。 “殿下有贵客相陪,就不必送行了,”萧良媛瞅了眼季温,“我已安排好了车马,一人去罔极寺。” “不急,”太子强挤出一丝笑意,“季温大人听说你要走,也前来道别。” 萧良媛听了对着季温微微欠身,道:“谢过季大人。” “那,你还有何事交待?”太子有些伤心。 萧良媛温情脉脉,道:“我走了,还望殿下保重身子,照顾好苋儿。” 太子点了下头:“嗯。” 萧良媛递上了一只宝匣,道:“殿下,请收好这只宝匣。” 太子一愣:“爱妃这是……” “以后殿下若是想念贫尼了,打开此匣看上一眼。”萧良媛轻声道。 这时,一位官差走到了季温面前,向他耳语了几句。 季温上前一步,对着太子拱手,道:“殿下,季某还有急事要办,先告退了。” 季温说罢离开了屋子。 太子等季温与随从出了门,一下子抱住了萧良媛,痛哭流涕…… 此时,麟德殿内,炫帝仍在和众人宴饮。 季温匆匆赶回了宫内,向炫帝禀奏,说他去过太子府了,萧良媛确已削发为尼。 炫帝听后稍稍放下了心,不过仍略带一些伤感,道:“看来恒儿没有骗朕哪。” “太子也真够决绝的,”林弗冷笑了下,对着炫帝,道,“陛下,难道您没看出太子此举是为求自保吗?” 炫帝瞪了他一眼,道:“太子妃已出家了,你还有完没完了?” “陛下,萧郁犯案,太子为掩其罪责才忍痛割爱。臣以为无论太子是否牵连其中,待审问过萧郁便可清楚。” 炫帝听了有些不满,道:“嗯,朕知道了。” 话音才落,一个小太监来报,说是汪拱前来觐见。 汪拱见过炫帝,说石峥抗旨不从,已撞石自尽。 “畏罪自尽……”炫帝听了又惊又怒,道,“这老东西,真是死有余辜。” 汪拱接着奏道:“还有陛下,石峥之子石楠出逃在外,臣请张榜缉拿。” 炫帝听后当即应允了,命他和季温务必将石楠捉拿归案。 第十一章临危救子出城去路遇饥汉解危难 第十一章临危救子出城去路遇饥汉解危难 汪拱离开皇宫后径直回了家。他歇息了片刻,换了件贴身的常服,赶到了后院的一间密室。原来汪拱早已命手下将荞嬷偷偷带回了宅子,将她关押在此。 汪拱见了荞嬷,厉声恐吓了几句;可是荞嬷仍不肯屈从。 汪拱一时心旌摇曳按捺不住,淫笑了两声扑了上去,企图强行与她发生关系。荞嬷奋力反抗,咬伤了汪拱的手臂。 汪拱登时恼羞成怒,要过了家丁的刀,欲杀之,却被赶来的丘管家劝止住了。 汪拱心有不悦,道:“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哪。” 丘管家说,他刚刚去过荆王府,荆王说他初回京城,手头尚有许多政务亟需处理,一时不能前来赴会。 “那就再等等吧,”汪拱有些失望,指了指荞嬷,“这个死硬货,得狠狠收拾一下!” “大人息怒,”丘管家有些为难,“此女新到,且是戴罪之身,一旦传了出去,怕是不好应付。上一次那个被打伤的歌女,就引得京兆府的衙役找上了门……” 汪拱听了很是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道:“那就将她押到桃谷山庄去,先好好反省一下……” “是,大人,奴才这就去办”丘管家答道。 随后,丘管家命人将荞嬷捆缚住了,又用丝由堵塞住嘴巴。当晚便将她偷偷押送到了长安城外,藏在了汪拱的私人庄园——桃谷山庄。 那庄园里一个管事的老歌姬接报后,身着妖艳,带着两个凶神恶煞一般的院丁来见荞嬷,威逼她早些顺从了汪拱。 荞嬷听了许久仍低头不语。 “想装聋作哑?”那老歌姬抬手狠狠扇了荞嬷一巴掌,“进了此庄,可就由不得你了。” 一边的院丁跟着喝道:“再不听话,明晚就把你扔进桃河喂了鱼虾。” 那歌姬又道:“要死要活,你看着办吧。” 荞嬷寻思了片刻,想着当下还是活命要紧,于是装作惶恐样,怯声道:“小女答应了。” 老歌姬听了面露喜色,随即吩咐院丁将她带到了醉香楼,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汪拱因心里惦记着荞嬷,一夜也没有睡好。 次日上午,他无心去工部处理政事,乘坐着软轿,一溜烟赶到了桃谷山庄。 汪拱兴致勃勃的进了山庄,欲见荞嬷。不料那管事的老歌姬说,荞嬷昨晚趁着试穿新衣时偷偷跳河逃走了。 汪拱听了顿时暴跳如雷,喝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三日之内务必找到她!” 老歌姬听后诺了声,赶忙带着几个仆人出了庄园,四下里寻找开来。 长安城正南二十里地,坐落着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金仙观。 观内的主人——平钰公主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在院内巡视了一番,看过众道姑们练剑。尔后,她来到了斋室,端坐在道教老子画像前,焚香祷告着。 侍女宁芯走了进来,告诉她石峥在押送途中已撞石自尽了。 平钰听后不由得颤抖了下,迷缝着双眼,道:“他去了;福生无量天尊……” “此乃上天报应,也省得您动手了!” “嗯,天降其罪哪。” 宁芯又说,后日皇宫举办鸡王争霸赛,贾升邀她前去。 平钰听了摆弄了下手指,淡然一笑,道:“那是他们为了取悦皇兄,我就不去凑那份热闹了。” “殿下,听说皇上也会亲临,您……”宁芯面露难色。 “那就带西西去吧,好歹应一下场子。” “是。”宁芯轻诺道。 平钰突然记起了什么,一扬头,问:“那个李云翰呢,可有他的消息?” “这,有人曾在石峥府前见过他;不过,现在石府已被查没,早就人去屋空了。” 平钰轻叹一声,微微点了下头。 萧良媛出家到了罔极寺,她心里担忧着父亲的安危,一夜也未曾睡好。 次日,她起床后,独坐在屋内,心情十分沮丧。 这时竹影法师带着小尼碟儿轻轻走进了屋子,看了眼案几上的碗碟,道:“清彗法师,为何不用餐呢?” “贫尼不饿。”萧良媛回道。 “怎会呢。”竹影法师淡然一笑,“法师怕是心事太重了吧。” 萧良媛轻叹了声,道:“初入寺内,一时难以割舍红尘,牵挂未免是多了些。” “让碟儿留下来,陪您多说说话吧。”竹影法师指了下小尼碟儿。 “好吧。” “法师保重,若有什么不适,但请吩咐她便是。”竹影法师说毕出了屋子。 萧良媛的忧恐不幸变成了现实。 其父萧郁入狱后,遭受了仝立等人的严刑逼供,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萧郁虽受了重刑,却仍拒不招认太子和案件有任何牵连。 仝立又急又怒,挥拳猛击萧郁,将他打倒在地。 过了半晌见萧郁仍没动身子,仝立上前细看,发现他已没了气息,顿时十分惶恐,道:“死了。” 季温闻听后,急忙赶到了狱内,对着仝立随手就是一巴掌,骂道:“娘的,你敢坏了老子的大事!” 仝立哆嗦了下,道:“大人恕罪,不想这老头也太不经打了,小人只是一拳……” 季温肃然道:“蠢货,他还没招供呢!” 仝立扑通跪下了,央求道:“大人,小人有罪,请饶小人一命!” “哼,此番且饶你一回,”季温跺了他一脚,“以后有人问起,就说萧郁为保其逆党同伙,咬舌自尽了。” 仝立一边磕头,一边回道:“是,大人。” 少阳宫内,一间幽暗的密室,太子正在听取岑燊的密报。当他得知萧郁因受刑过重不幸惨死于狱中,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死了……” “是的,前日死的,已葬于城东乱坟岗。”岑燊回道。 “唉,走了,又走了一个。”太子踱了几步,喃喃自语着。 “殿下,这是萧大人生前写的诉状,”岑燊取出了一张纸来,“第五祺命我转交的。” 太子接过后仔细看了一遍,有些不知所措,道:“他想告发汪捍?” “嗯;此次萧大人出事皆因汪捍出卖,想必是萧大人为了报复他,故而将他列为同伙。” “唉,人都死了,如何反告!”太子摇了下头,“算了,可别再起什么事端了。” 太子说着将那张诉状拿到了烛台前,打算烧了它。岑燊眼尖手快赶忙上前一把抢下了,道:“殿下,不能烧!” “不过一张费纸,留它何用!”太子双眉紧皱。 “此状乃萧大人生前唯一所留之证物,兴许日后会派得上用场。” “唉,若真是那样就好了。”太子无奈的摆了下手。 岑燊刚刚收好了诉状,太子的长子李聿进了屋子,说是朝廷刚刚接到捷报,河西节度使戈长风与归德将军阿思诺大胜吐蕃,攻克了黑石城,不日将要凯旋回京。 太子听了不禁眼前一亮,道:“阿思诺大胜归来,这下本宫放心了。” “数月以来殿下连遭不幸,又平添了许多白发,”付果笑吟吟的,“殿下苦闷久矣,何不趁此宜人春景外出游玩,也好放松一下……” “本宫哪有这般心情?”太子苦笑了下,忽又记起了什么,面色凝重道,“对了,小果子,你派人通知萧良媛一声,就说萧大人死了,叫她后日去坟上祭拜。” “是,殿下,奴才这就去。”付果答道。 李云翰和少凌带着石楠出了折柳客栈,欲赶往城外。 但见沿街边粉墙上,张贴着缉拿石楠的告示,一群路人在围观议论着。 李云翰等人走了一阵,见街头差役比往常陡然增多了,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这时仝立带着一队差役恰好路过,见李云翰三人行迹慌张,于是追了上来,打算盘问一番。 李云翰、少凌见势不妙,赶忙带着石楠走开了,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李云翰等人连着转了几个巷道,仍是摆脱不了那几个差役,心里十分焦急。 忽见巷口走过来一群羊,李云翰顿时心生一计,命少凌带小楠先走,他来引开追兵。 杜少凌道:“兄长小心。往东半里地就是惠王府,我在那儿等你。” 见杜少凌带着石楠走远了,李云翰驱赶羊群向巷道里冲去,仝立和两个差役来不及躲闪,险些被撞翻在地。 等羊群跑过后,仝立起身再看时,李云翰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云翰到了惠王府前,和少凌、石楠会面后,正在犹豫往何处去时,忽见王诘打马路过,不禁喜出望外。原来王诘去石府找李云翰,不料石峥遇害,大门紧锁。 此刻当他听说追兵将至、欲抓小楠,于是带着李云翰等人欲进惠王府避难。 刚到了府门前,却被惠王府的姬管家拦住了:“王公子,今日来的可真够早的。” 王诘说昨日已和郡主约好了,来赴宴奏乐的。 “是吗?”姬管家打量了下李云翰、杜少凌,见他们行色慌乱,不禁皱紧了眉,“他俩可不能进。上次私闯王府,弄得我好没面子。” “他俩是我叫来的帮手,一个司鼓、一个司琴,不去怎成!”王诘说着摸出了块碎银塞了过去,“都是自家人,您行行方便吧。” 姬管家掂量了银子:“这,我怎么不知呢?” “一回生、二回熟呗。下次少不了孝敬您的。” “公子有心就好,”姬管家呵呵一笑,“那就请进呗。” “多谢了。”王诘看了眼身后的追兵,对着姬管家道,“还有那几个差役,就交给您了。” 姬管家一愣:“哦?” “别多问了,打发走那几只狗,我另有重谢。” “好,公子放心,此事就交给姬某了。”姬管家答应了。 王诘带着李云翰等人进了府内,直奔向后院。 只见惠王正在察看琼树长势,一边与侍女调笑着。 “今岁仙琼又要开花了,“惠王神色凝重,“此花一开香满长安哪。” 惠王随之叮咛一边的家丁,吩咐他们小心看管好琼树。 王诘静观了一阵,带着李、杜二人悄悄绕过了惠王,到了琼香亭下。 待云翰刚一落座,王诘便问发生了何事? 李云翰说石峥遭奸人陷害,将其幼子小楠托付于他。为救小楠出逃,故而被人追杀。 杜少凌说,石大人身死家没,家人流放岭南,可真是惨哪。 李云翰望了眼身边呆立的石楠,愤然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王诘唉叹一声,劝道:“且忍下这口气,目下还是救小楠要紧。” 李云翰点了下头,“嗯”了声。 接下来,三人又闲聊了一阵,王诘问道:“听李兄之意,这一次是不打算走了?” “是的,此番进京,本想解开我的身世之谜,”李云翰看了眼小楠,“孰料天降其祸、诸事不顺哪!” 王诘道:“记得赏游梁园时,你曾说自己皇室之后……” “嗯。唐初多难,祖上流落于西域,隐姓埋名多年;自神龙年初,一家人才辗转千里潜还蜀地,苟且度日低调行事……我想弄清这个秘密。”李云翰回道。 “我明白了,原来兄长此番进京是想认祖归宗,”王诘轻叹了下,“不过据我所知,数年前圣上曾诏告天下,准许李暠的子孙隶入宗正寺,编入皇籍,你为何没去官府登记入册呢?” 李云翰沉思了下,道:“这个,皆因禀承家父之意……如若贸然行事,恐酿大错。” “哦?” “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待到此中隐秘一一破解,那时方可大白于天下。”李云翰摸了下玉佩,“此佩便可为证。” 杜少凌不以为然,道:“不就一只老玉嘛,京城多的是。” “没错。”王诘微微一笑,道,“仅凭一只玉佩实在难以查证。” 此刻,李婳正在寝室里焦急地等候王诘。她一边踱步,一边不时望一眼窗外。 女仆巧珠进了屋子,说王诘早到了,正在琼香亭下和两个朋友聊天呢。 李婳怨道:“聊什么天呢,也不来见我!” “不急,离宴会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死丫头,可真烦!”李婳脸一红,“他就不能多陪我说说话儿?” “奴婢多嘴了。”巧珠朝她扮了个鬼脸,“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请他。” “不必了。”李婳冷冷道,“我去见他。” 李婳说着缓步出了屋子。 惠王在琼花旁察看了一阵,忽接仆人来报,说是赴宴的几位重要宾客到了,请他前去作陪。 惠王听了急忙赶往客厅,走了十多步,一抬头见王诘与两个陌生男子在亭下说话,不禁眉头一皱,走上前问:“这两位是何人?” 王诘赶忙起身拱手行礼,道:“回王爷,今日演奏在下担心人手不够,临时带了两位乐友相助。” “乐友,”惠王愣了下,“都会些什么乐器?” “一个司鼓、一个司琴。” 惠王思忖了片刻,又仔细打量了下石楠,道:“那,他呢?” 王诘一时语塞:“这……” “回王爷,他是在下犬子;”李云翰对着惠王欠身行礼,“犬子自幼喜好乐舞,恰逢王府演奏,想带他来开开眼界、长点见识。 惠王噢了声,虽有些怀疑,但一时也问不出什么。 这时,李婳赶到了,道:“父王,客人们都到齐了,就等着您呢。” “好,爹这就去。”惠王说罢转身离开了。 李婳走到了王诘身边,怨道:“公子到了为何也不打声招呼?” “郡主抱歉,”王诘指了下李、杜二人,“故友重逢,多说了几句,还请见谅。” 李婳瞅了眼李、杜二人,十分不乐,哼了声,道:“又是你们。” 李云翰、杜少凌拱手行礼,道:“在下李云翰(杜少凌)拜见郡主。” 话音未落,石楠大声咳喘了起来,李婳顿生疑问:“哪来的小孩?” 李云翰上前,微笑道:“回郡主,是在下幼子。” 李婳“嗯”了声,道:“此童面色潮红、无精打采,莫非身子有恙?” “脸色发红?”李云翰故作惊讶,对着石楠道,“哟,怎么又犯病了!” 李云翰转过身子对着李婳,道:“在下这就将他送回家。” “家在哪儿?” “城东榴花镇。” “治病事大。”王诘登时心生一计,对着李婳道,“为不耽误病情,请借王府马车一用。” “好吧。”李婳看了眼天色,“记着,要早去早回,别误了宴会。” “是,郡主。” 李婳接着又命巧珠去找姬管家,就说王诘有急事,叫他安排辆车去。 巧珠轻诺了声走开了。 “多谢郡主相助,在下这就告辞了。”李云翰说罢,便和王诘、少凌、石楠匆匆离开了。 王诘骑着马,李云翰扮成惠王府的仆人模样驾着马车,一路顺畅很快便到了延兴门前。 城门前站立着一伙兵丁,在盘查出城的人员。紧靠大门里侧,仝立带着两个衙役,不时巡视、张望着过往人群。 马车刚行到了门前,被两个兵丁拦住了欲行检查。 李云翰挥了下马鞭,大声喝道:“没长眼吗,惠王府的车你也敢拦!” 兵丁愣了下,道:“我等奉命查找钦犯,还请配合。” “什么钦犯不钦犯,里头坐的可是郡主。” 一个小头目大步走上前来,道:“在下例行公事,不可不查。” “看见腰牌了吗?”李云翰拿出王府的腰牌晃了下,“哼,要是误了郡主的大事,看你有几个脑袋!” 那小头目哆嗦了下,道:“这——” 王诘上前塞了块碎银给他,低声道:“这位军爷,郡主脾气不好,请行个便吧。” 小头目掂量了下银子,道:“不查也成,就请郡主搭个声吧。” 王诘敲了下车窗,轻声唤道:“郡主——” 车内传出了一声女子的腔调:“王公子,别罗嗦了,还不快走!” 那小头目听后这才放下了心,挥手让车马通过。孰不知那一声正是杜少凌发出的。 出了京城不远,到了一处三岔路口,王诘下了马,和李云翰、少凌、石楠三人告别,道:“此去东南三十里地,便是榴花镇。你们快走吧。” “那你呢?” “放心好了,”王诘神色悠然,“为不惹人生疑,我驱车绕道从北城门而归。” 李云翰道:“好,咱们后会有期。” 李云翰等人往南走了约莫两三里地,到了灾民的聚集区。但见数百个灾民聚集在路边,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光景十分凄惨。 一个年轻的灾民抱怨道:“每天就两个黑窝窝头,哪能填饱肚子。” 一个老者无精打采的说,你还想填饱肚子,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又一个黑瘦的灾民喘着粗气,道:“唉,这些天又是发烧,又是闹肚子,看来阎王爷也急着催命呢!” 一位年轻的女子在灾民群里四处观望着。她叫眉黛,鼻子尖挺,嘴唇稍薄,眉间点了颗米粒般大小的黑痣,扑闪着一对亮眸,颇有几分狐媚之色。原来她本是渔阳城西的一位奚族庄户的女子,为了寻找失散的父母,一路辗转赶到了京城。 她在人群里寻访了许久,仍没打听到父母的下落,不禁有些懊丧。她叹息了一声,匆匆穿过人群,打算回城。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伙子在悄悄尾随在她身后。原来此人名叫孔烛,是从渔阳雄武城偷逃而出的奚族民工。 到了河边一处柳荫下,眉黛感觉有些累了,随手将包裹放在了石块上,坐下来歇息。 这时,孔烛乘她不备,抢过了包裹就跑。 眉黛急忙去追,无奈却追赶不上,急得她大声呼喊了起来:“快,抓贼盗……” 碰巧回纥公主阿娜尔带着三个随从出城踏青,听到喊声后不由得勒住了马缰,远望了片刻。阿娜尔年约二十出头,碧眼黄发、相貌端庄,因颧骨微突,显得脸庞稍有些大。她本是回纥泽勒可汗之幼女,因十分喜好中原文化而滞留在京,暂居于西市口的阿曼货栈。 阿娜尔明白了过来,正欲命手下贝孜前去帮忙捉贼,只见有两个年轻汉子已闻声赶了过去,拦住了孔烛,喝令他放下包裹。原来,这两人正是李云翰和杜少凌。 孔烛前后被堵,见两人一副书生装束,仍心存侥幸不愿丢下包裹。 杜少凌见劝说无用于是一把抓住了孔烛的手臂,欲夺回包裹,不料被他当胸猛击了一拳。 少凌很是生气欲出手还击,被李云翰挡开了。 李云翰见孔烛衣衫褴褛、面色发黑,问道:“看你眉清目秀的,为何要偷人?” 孔烛眼一翻,道:“饿了。” “你是灾民?” “嗯。” “不是有舍饭吗?” “一天就两个黑窝头,怎能吃饱!” “拿着,去买点吃食,”李云翰叹了口气,随手掏出了一块碎银给他,“记着,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孔烛眼里滴出了泪水,道:“谢先生大恩。” 另一边,阿娜尔望了一会李云翰,叫回了贝孜,带着众人打马离去。 孔烛喜滋滋的拿起了银子就走,被少凌喊住了:“喂,真是没礼貌,还没说你叫啥呢?” “我叫孔——烛。”孔烛回头道。 “孔烛,我记住了,”李云翰淡然一笑,“孔兄弟以后再有什么难事,到城东折柳客栈找我。” “是,先生。”孔烛说完就走开了。 眉黛上前拿回了包裹,心怀感激,道:“多谢二位义士相助,小女有礼了。” “听你的口音,像是外地人吧。”杜少凌道。 眉黛点了下头,道:“嗯,小女眉黛,本是渔阳人氏,半年前为寻找父母,只身流落到京。” 李云翰望了眼黑压压的人群,道:“可有什么线索?” 眉黛摇头道:“来过多次了,也没打探到一点消息。” “唉,真是不幸哪——”李云翰长叹了声,告别了眉黛,和杜少凌带着石楠继续赶路。 途经乱坟岗时,三人顺便前去石峥的坟前烧纸、祭拜。 “石大人,你且安息吧;清明节我们再来看你。”李云翰眼含泪花,起身欲带石楠离开。不料石楠不肯走,说要回去给爹报仇! “小小年纪,志气可不小哪,”李云翰轻抚着他,“小楠听话,目下官府正在四处抓你,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 石楠泪湿双颊默然不语。 “石大人不在了,以后我们会照顾你的。” “嗯。”石楠有些勉强。 静默了一阵,杜少凌对着小楠道:“这样吧,为了方便,你干脆认李叔做爹是了。” 石楠听了有些为难,摇了下头:“这——” “算了,别难为他了。”李云翰淡然一笑。 石楠犹豫了半晌,才道:“李叔,有外人在时,叫你爹;没外人时,仍叫你叔,好么?” “行。”李云翰听了和少凌相视一笑,带着石楠继续赶路。 三人行至桃河边,见一群村民正在围观着什么,于是挤上前去欲看个究竟。 只见岸边白亮亮的浅沙滩上,躺着一具女尸。那死者衣衫不整,半裸着上身,还有几处淤青的伤口、疤痕。 四周的村民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一个小伙说:“唉,真是可怜,又淹死了一个!” 另一个老翁道:“每逢桃河发大水,都会有女子淹死,也太邪乎了!” 一个中年妇女说,也不知是哪一户达官贵人家的丫环、侍女,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老翁说,两岸住了数十户官宦人家,谁知是哪一家的? “可不,每次官府派人来查,也没查着什么!”小伙子叹息道。 老翁说,据说此事连陛下都震怒了,把京兆尹都给免了。 李云翰听了一阵,不禁十分好奇,对着那翁拱手道:“这位老伯,刚才你为何说是官宦人家的侍女?” “这你就不懂了。”老翁将李云翰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家人早就闹个底朝天了。可这些漂落的女尸呢,从没人认领。还有,那死者身上有许多旧伤,不是侍女、丫环又会是谁!” 李云翰听后望着潺潺流去的河水若有所思,眼神有些迷茫。 第十二章榴花客栈才安身 误食斗鸡添恩怨 第十二章榴花客栈才安身误食斗鸡添恩怨 三人赶到了榴花客栈,店主杜姨正在和佣人忙着打扫庭院。 杜姨年过四十,身材微胖略有些发福,但举止利索;一双丹凤眼冷而柔和,未及开口而含笑。她听了少凌的简单介绍,当下便为李云翰和石楠安排好了住宿。 石楠因奈不住困倦,进屋后倒在了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李云翰独坐了一阵,下楼去向杜姨讨要了些吃食。他回到屋内,见石楠醒了,于是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道:“小楠,你醒了。” 石楠干咳了两声,道:“叔,我饿了,想吃。” 李云翰扶石楠坐起来,将桌上的饭菜端给他吃,一边说:“饭菜才出锅,还热乎着,吃吧。” 看着石楠吃的狼吞虎咽,李云翰长长出了口气,轻掩上房门,走了出去。 杜少凌拎着书本在客栈的小院里边走边读着。 杜姨正在晾晒衣服,一只硕大的马蜂嗡嗡叫着落在了她的后脑勺。 李云翰见了轻轻挥了下手,意欲驱赶它走。 忽然一只灰麻色的公鸡径直扑了过来,狠狠地啄向了李云翰。 李云翰一扭身慌忙闪开了。 杜姨回过了身子,对着那只鸡喝道:“小斑,乖——。” 小斑闻声随即停止了攻击,张着嘴吱吱叫个不停。 “这鸡呢,有灵性,它以为你要打我。”杜姨解释道。 “此鸡长得鹰嘴鹅颈、一副凶悍相,着实有些不大寻常哪。”李云翰轻声道。 “当然不寻常了,”杜姨有些不以为然,“天上掉下来的。” “哦?” “前年腊月里的一个黄昏,我正在院内洗衣,突然从空中掉下了一只小鸟。它摔断了腿脚,吱吱叫个不停。我见它可怜,就小心喂养它,”杜姨将一件旧衣搭上竹竿,“可没想到半年过去了,这小鸟变成了一只鸡;说是只鸡呢,却又不会下蛋,只会啄斗跟人打架;一来二去,街坊邻里的鸡都给它啄了个遍,甚至黄鼠狼见了也要躲着它。” “原来如此,”李云翰“嗯”了声,“有小斑看家护院,我们这些住店的也就放心了。” 杜少凌拎着书本摇头晃脑地走上前来,道:“小楠怎样了?” “多亏了杜姨良药,小楠服过后已好多了,吃饭也香了。”李云翰眼感激。 “能吃东西了就好,”杜姨收敛了笑容,“你这做爹的,可真是的,孩子烧的连话都说不了了,却一点也不心急。” 李云翰干笑了下,道:“这,都怪我……” “不怪你,”杜少凌怕他说露了嘴,打了个圆场,“天有不测风云,谁还没点小病小灾的。” “多嘴!”杜姨伸长了脖子,脸色严肃,“少凌呀,咱亲戚归亲戚,去年的店钱你也该还了。” “姨,不就七八两银子,你急什么!” “哼,要是怕你赖账,我早赶你出门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给点脸面就当钱使。” “姨,这一回我若中了榜,定会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哟,文曲星下凡了?”杜姨一脸失落,“算了吧,我可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客栈也是小本生意,总得有钱周转吧。” 李云翰听了心里一酸,拍了拍腰下的宝剑,道:“杜姨,这把剑如何?” “先生这是……”杜姨很是困惑。 “这把剑呢,多少还值几十两银子,你要是急着用钱,明日我就拿去当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识货,”杜姨明白了过来,“你们这些秀才,带把剑四处耀武扬威、吓唬别人,还是留着自个用吧。” “杜姨,楠儿有病,他还得在这儿住下去,”李云翰顿了下,“这帐呢,你先记着,到时候我会一并还清。” 杜姨讪讪一笑,叹道:“唉,命苦哪。” 这时,杜姨的儿子杜苗用过了早餐,挺着大肚皮一步三晃地到了院内,拉着少凌非要去镇上玩不可。 杜少凌经不住他再三苦劝,只好放下书本跟着他去了。 当日,妙锦一早起来,她女扮男装收拾好了行李,陪母亲刘氏到青龙寺进香,赏樱花,散心。 妙锦陪母亲到了青龙寺,在庙堂里上过香,又游逛了一阵。她趁着刘氏歇息,试试坐骑青骢马的脚力,于是牵马出了寺院。 她骑上马连给了三鞭,那青骢马顿时四蹄生风,行如箭似一般,不知不觉间飞驰到了榴花镇前。 榴花镇上行人众多,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恰好李云翰也到了镇上,给石楠买了些药物,顺便打了壶酒。不料因街上人多,两人打了个照面竟也没也认出。 李云翰过了街头十字,忽见杜苗和杜少凌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赌场,于是他悄悄尾随于后。 杜苗和杜少凌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拐入了一条小巷子。 杜苗耷拉着脸,道:“哼,今日手气也太背了,又他娘的赌输了。” “还生气呢,”杜少凌一脸不屑,“要不是人家马六手下留情,你还不光着屁股回家。” “他敢!真把老子逼急了,我让贾升哥带人好好揍他一顿。” “嗬,又是贾升。人家现在可是堂堂四品的太常卿,哪还记得你这个小兄弟。” “晦气,不提他了,”杜苗拍了下肚子,“饿呀,这肚子都快成两张蔫皮了……要不弄点吃的去!” “都输成叫花子了,哪来的钱吃饭!”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只鸡扑棱着翅膀从杜苗头顶掠过,吓了他一跳。 杜苗见了那只鸡不禁喜出望外,道:“野鸡,挺大个的,这回有吃的了。” “什么野鸡,分明是一只、斗鸡,”杜少凌有点结巴,犹豫了下,道,“它,肯定有主儿。” “管它呢,谁逮着算是谁的。”杜苗见四下无人,拽了下杜少凌,催他一同前去捉鸡。 杜少凌经不住撺掇,于是随他追了过去。 这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锣声,紧接着一队官兵冲进了街市。 街边的百姓不知何故,有的惊讶、纳闷,有的交头私语。 为首的一位差官高喊道:“让开,让开,别让西西跑了。” 身后两个差役向众人吆喝着:“各位听着,谁捉住了西西,老爷有重赏!” 原来是平钰公主的斗鸡“西西”在送往京城的路途,不小心给弄跑了。 这边,杜苗和少凌费尽了气力、终于捉到了那只鸡。两人正喜滋滋的说着话儿,不料有两个衙役冲进了巷口。 其中一个体胖的差役嘟哝道:“他娘的,真是倒霉,偏偏在爷们的地界给弄丢了。” 另一个瘦些的差役道:“这要是真丢了,少则扣发薪水,重则丢了饭碗,唉——” 两人一边张望,一边仰起了脖子喊:“鸡娘娘——西西,你在哪儿?” “鸡奶奶——快出来吧。” 杜苗听到了喊声,回头一望见那差役朝他走来,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和少凌躲到了矮墙背后。 那只鸡不停的反抗,狠狠地啄了一下杜苗。 杜苗一使劲,掐住了鸡脖子。 两个衙役一路寻找着,正当逼近杜苗藏身之地,忽听身后传来了几声鸡叫。两人心头暗喜,急忙返身去找。 原来是李云翰暗处在学着鸡叫,引开了衙役。 两个衙役循声找了过去,可什么也没发现,不禁有些纳闷。 杜苗见衙役走远了,不禁松了口气。他松手看时,那只鸡耷拉着脖子,早已没了气。忽见那鸡腿上系着一只翡翠玉环,他赶忙卸了下来。 杜苗和少凌回到了榴花客栈,将那只鸡交给了杜姨烹制。随后二人坐在了厅堂上,静候那美味到来的一刻。 杜苗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一边喝着小酒。 墙角一张小桌边,妙锦在神情自若的喝茶,歇息。 窗前,坐着一位中年女子——平钰公主,头戴宽沿纱帽,遮住了大半边脸。她一边喝茶,一边冷眼不时扫视着四周。 这时,杜姨亲手端上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烧鸡,放到了杜苗面前,一边道:“桂花葫芦鸡,上桌罗。“ “娘,可真香哪。”杜苗咽了下口水,抄起了筷子。 “急什么,舌头没到,哈喇子先滴上了。”杜少凌拉了下他。 “香呗,”杜苗突然停下了筷子,皱眉道,“鸡怎么变小了?” 杜姨脸一沉,道:“鸡屁股剁了,扔给隔壁大黄了。 “还差只鸡腿呢。”杜苗噘着嘴,道。 “给小楠了。” 杜苗哼了一声,迫不及待的掰下了那只剩下的鸡腿正要往嘴里塞,忽然一把折扇直塞过来,挡在了他的嘴前。 “谁呀?”杜苗惊回头,道。 “闻着肉香了。”李云翰笑嘻嘻地抢过了鸡腿,大口吃了起来。 “就剩一只腿了,”杜苗黑着脸,“这可是我花钱买的。” 李云翰并不在乎,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真的?“ “那当然了。” 杜少凌道:“别听他瞎说,路上捡的。” “对,是我捡的,”杜苗摸了下额头,“为了抓到这只野鸡,头上还碰了只青包呢!” “什么野鸡!”李云翰一脸不屑,“皇宫里飞出来的斗鸡,一口千金哪。” 杜苗、杜少凌二人听后不由得心头一震。 “你俩做的好事,休想骗我!”李云翰吐出了一只鸡骨,神色凝重,“如今大街上贴满了榜文,到处寻赏捉拿一只叫‘西西’的皇宫斗鸡;这要是被人举报了……杀无赫!” 杜苗、少凌二人一惊,筷子险些落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惜呀,”李云翰走开了两步,“今日要不是被我撞见,学了几声鸡叫,引开了那俩衙役,你俩那小命……” “不就是只斗鸡么,贾升哥那儿多的是。”杜苗歪着脑袋,不以为然道,“要是官府找上门来,我赔他一只便是。” “算了呗,别吹了,”杜少凌有些怨意,对着李云翰道,“这小子手真幸,鸡腿上系了只翡翠玉环,也给私吞了。” 杜少凌说着去翻杜苗的衣袋,一边让他快点交出来,让大伙瞧瞧。 杜苗经不住二人劝扰,很不情愿地拿出那只了玉环。 杜少凌伸手去抢。二人争抢之中,不料那只玉环突然脱手而出,朝着平钰公主的方向飞了过去。 就在玉环碰到石板的瞬间,突然飞来了一只笠帽,将玉环稳稳的接住了。 妙锦疾步上前拿起了帽子,正待取出玉环,却被平钰抢先一步拦住了。她们二人对视了片刻彼此愣怔无语。 李云翰见是妙锦,急忙上前,对着平钰道:“这位施主,为何要抢此环?” “此环是我的,当然要归我了。”平钰轻蔑一笑。 李云翰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耳熟,却因隔着细纱看不清容貌,于是问她姓甚名谁? “有必要告诉你吗?”平钰神态高傲,哼了声,道,“我只是讨回自己的东西。” “既是施主之物,不知有何凭证?”李云翰问。 “可看见那只鸡了?”平钰指了下桌上那些残剩的鸡骨,道。 “不就只鸡嘛,本店多的是了。”杜苗抢上前一步,道,“什么三黄鸡、芦花鸡、贵妃鸡、乌骨鸡……会打鸣的鸡,会下蛋的鸡,还有不会打鸣也不会下蛋的烧鸡。” 杜苗说完,与众人相视大笑。 “哼,这可是陛下御赐的斗鸡——‘西西’,”平钰指了下玉环,“不信的话,有此环为证。” “唬谁呢,鸡哪有什么名号!” “看好了,此环上刻有‘平钰’二字。”平钰愤然道。 李云翰拿起了玉环细瞧,上面果真刻着“平钰”二字。他心头一惊,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她就是平钰公主? 想到这,李云翰笑道:“施主有情有义,令人敬服,玉环就归你了。” “那我的鸡呢?” 李云翰正色道:“鸡已然下肚,权当是施主赏赐给我等的一份美味吧。” “哼,偷鸡摸狗之徒,油嘴滑舌!”平钰怒斥道。 杜苗听了登时恼了,反骂道:“你这人真是嘴贱,不就一只鸡嘛,还叨叨个没完了!” 一边的宁芯听后当即抽出了利剑,喝道:“再敢乱说我一刀宰了你!” “施主息怒,”李云翰急忙拦住了,一边取下了玉佩,捧与平钰。“施主若是还不乐意,可押上这块祖传玉佩。” 平钰见那只玉佩有些眼熟,愣怔了片刻,道:“你这人,也算知趣;这一次且饶过你!” 平钰说毕拿过了玉环,转身便走。 李云翰追上前去,问:“不知施主下榻何处?” “罗里罗嗦……”平钰很是不耐烦,“你还想怎样?” “施主见谅,改日我会登门谢罪的。”李云翰欠身道。 “金仙观。”平钰冷笑了下,随即和宁芯匆匆离去。 李云翰与妙锦再次相逢,不禁感慨万千,问她为何到此? 妙锦轻声道:“今日我带娘去青龙寺许愿、赏樱,趁她歇息之机出来遛马,不巧迷了路,不知不觉就到了镇上。” 李云翰“嗯”了声,施礼道:“上次多亏姑娘相助,云翰谢过了。” 妙锦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客气了。” “姑娘与我萍水相逢,但请不必拘礼,称兄长便是。”李云翰笑道。 “嗯,”妙锦脸色一红,“对了,刚才那位女子像是大有来头,李兄以后见了可得当心了。” “缘分天定哪。”李云翰轻皱眉头,意味深长道。 “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杜少凌凝视着妙锦,“三年多没见了,走,陪李兄畅饮几杯。” “不了,我还要回青龙寺接我娘呢。”妙锦说着出了屋子,抬头望了眼天色。院内垂柳下系着那匹青骢马,见了主子一阵咴溜溜的嘶鸣。 妙锦拱手道:“二位兄长且在,我告辞了。” 杜少凌上前一步,拦住了,道:“这么晚了,你还要走?” “嗯,接我娘回京。” “此地离青龙寺少说也有三、四十里地;前些日子,桃河发大水,冲毁了官道,泥泞难行,”杜少凌顿了下,“小路虽近些,可是偏僻险恶,少有人走。” “可是,我已和娘约好了,今晚一同回家。” 李云翰说,即便她赶到了京城,或许城门也关闭了。 杜少凌劝道:“别走了,都好几年没见了,今晚留下来咱们好好一叙。” 话音刚落,杜姨扭着腰肢走到了近前,对着少凌,道:“聊什么哪!省试就要到了,店里住满了各地来赶考的秀才,一张空铺也没了。” 杜少凌朝云翰挤了个眼,道:“好办,我和李兄将就着挤一宿,给她腾出一张空铺来。” “净瞎说!”杜姨哼了声旋即走开了。 妙锦淡淡一笑:“兄长不必挽留,咱们京城见!” “京城……”李云翰有些惋惜。 妙锦“嗯”了声,道:“崇仁坊,进奏院。”说罢,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夜幕降临。到了晚上,除了偶尔有几声鸦啼外,榴花镇四下里寂静一片,似睡着了一般。 榴花客栈内,石楠早已睡着了。 杜少凌就着昏暗的烛光看了一会书,耐不住困倦,伏在桌前打起了瞌睡。 李云翰缓步走到了窗前,望着夜空皎洁的月光,回想起日间与平钰公主的相遇,脑海里渐渐又浮现出了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他在青城山学艺,称呼平钰公主为小盈师姐;两人在一起练剑、游玩……月色下,他将刻好的一只桃木符送与她,两人打开心扉互诉衷肠…… 一想到自己终于找到了她,他激动难抑,不禁兴奋地喊了一声:“小盈姐,我来了。” “李兄,喊谁呢?”杜少凌睁开了迷离的双眼。 “别贪睡了,”李云翰回过身子,淡然一笑,“书中自有颜如玉,还不再多读一会?” 杜少凌白了他一眼,叹道:“唉,做梦去呗——” “你呀,别灰心,省试在即,还需多下些功夫!” 少凌“嗯”了声,问:“那你呢?” “我呢,打算明日回京,去太清观找师父。” “找师父?”少凌似乎想起了什么,“兄长初到京城不熟悉路,还是由我陪着找吧。” “好吧。”李云翰当即答应了。 当日黄昏时分,妙锦和母亲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家。 晚上起风了,从那深邃遥远的夜空不时飘落下几丝细雨,像是滴打在了她的心头。妙锦独坐在窗前,一边轻抚着“小黑”,一边痴痴地望着窗外,感觉十分落寞。 她的视线又落到了那本《文赋》上。她试图静下心来,努力追忆着她与李云翰离别时的情景…… 那已是三年前了,一个阴雨天,柳树下。 妙锦手捧着《文赋》,含情脉脉道:“此一别,也不知何时再与先生相见?” “这,”李云翰迟疑了下,“心若有缘,不会遥远。” 妙锦点了下头,眼神有些迷离。 “雨大了,姑娘请回吧。” “嗯,我这就走。”妙锦嘴上这样说着,但仍痴痴的望着,一步也不想离开…… 当晚,金仙观。平钰公主也是一夜未曾安睡。 她凝视了一会那只桃木符,起身走到了古琴前,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 想起白天与李云翰的巧遇,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青城山那一幕…… 那时她约二十五六岁,在和李云翰在游玩时,问他身上的那块鱼龙玉佩从何而来?李云翰笑着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平钰听后,很是困惑。因为她的童年是在皇宫里度过的,曾见过皇兄也戴着这样一只玉佩,与李云翰的那只十分相似。 想到这儿,平钰不禁陷入了迷惘之中。 第十三章青城子药铺试才学阿思诺凯旋显骄悍 第十三章青城子药铺试才学药阿思诺凯旋凯旋显骄悍 这日上午,骆峰正在书房查阅邸报,突然接到了炫帝口谕,命他即刻进宫觐见。 骆峰接旨后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赶往皇宫。 见了炫帝,骆峰上前跪拜道:“陛下召臣前来,不知有何事?” “骆爱卿请起。”炫帝微微一笑,“数月没见褚将军了,他近来可好?” “回陛下,褚将军还好;只因近来军务繁忙,一时无法回京见驾。”骆峰道。 “边塞苦寒之地,褚将军多年戍边在外从未有丝毫怨言,朕常有亏欠之意哪。” 骆峰一时不解炫帝话意,思忖了下,道,“褚将军为国戍边乃为臣者之本分,还请陛下宽心。” “这也并非长久之计哪。”炫帝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左相一位空缺已久,朕想好了打算由他来接任。” 骆峰感觉事出突然,一时不知如何答好:“这……” “朕思虑过了,若从朝臣中遴选一人,百官又会为此争议不休,甚至闹得头破血流。朕早已厌倦这一幕了。” “是,陛下圣明。” “骆爱卿,你尽快告知褚将军,命他择日进京见驾。” “是,臣遵旨。”骆峰道。 炫帝回过头,命高峻前去中书省传达旨意,起草任命褚漠寒为左相的诏书。 骆峰一离开皇宫,便打马如飞赶回了进奏院。他凝思了片刻,提笔写了一封密信,将信封封存在了蜡丸里。 骆峰叫来了仆人阿春,命他即刻前往渔阳,将信亲手交与褚漠寒,告知他将被任命为左相。 贾升为了讨好林弗,向他进献了一只名叫“圈圈”的斗鸡。此鸡凶猛异常,绰号为“百胜将军”,曾是去年宫廷斗鸡大赛的冠军。 林弗见了此鸡十分高兴。 贾升道:“大人尽可放心,此次宫庭鸡王大赛,圈圈定会夺冠。” “贾老弟,还是等下一回吧。”林弗面露一丝惋惜。 “大人这是何意?” “小弟有所不知,这两日朝廷正忙于筹备戈长风凯旋而归之大庆,已临时取消了斗鸡大赛。” “噢,原来如此。”贾升点了下头,不免有些失望。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林弗的小女婿齐傕匆匆来见。 林弗一扬眉,问他何事如何惊慌? “回禀岳父大人,刚才接宫内线人密报,陛下打算任命褚漠寒为相。”齐傕回道。 林弗听后心头一震:“此事当真?” “是的,高峻已去中书省传达过圣上口谕了。” 林弗听后皱紧了眉头,无力地扫视了一下屋子,轻叹道:“唉,陛下绕过群臣直接任命褚漠寒为相,这不明摆着不信任老夫嘛。” 齐傕道:“岳丈大人,您说该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老夫还能有什么法子!”林弗苦笑了下,“这样吧,诏书呢,先不要发布,能压一时是一时;待皇上问起来时,老夫自有办法应对。” 齐傕点头答应了。 这日上午,太子在付果、岑燊等人的陪同下,出了少阳宫,前去祭拜萧郁。 每逢暮春之际,京城的达官显贵、商贾名士皆侈于游赏宴饮,一路车马若狂,络绎不绝。太子等人出了延兴门,行了许久好不容易才从人流车马中冲了出来,挤上了一条僻静小道,不料又被一群灾民拦住了去路。他们跪倒在太子的车马前一面哀号,一面乞求些钱物。 太子见那些灾民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困境,心头一酸落下了泪水。 “殿下因何落泪?”付果问。 “半年前本宫路过此地,灾民尚不过两三百;不知怎的,今又骤增了数倍之多,”太子微闭着双目,“见他们生活如此之艰难,岂能不让人心痛!” “殿下节哀,”付果停了下,道,“奴才打听过了,除了少部分京畿之地的灾民,其余多是从冀州一带逃荒而来的。” “冀州,那可是褚漠寒的辖地,看来那儿的灾情确是不轻哪。”太子回过神来,命付果拿出些银两分发给灾民。 付果诺了声,随即照办了。 灾民接过了银子,大为感激,一边叩拜道:“多谢大人。” “殿下,石峥大人遇害,莫非也与冀州灾情有关?”岑燊突然发问。 “别瞎猜了,石大人之死,还不是因为他替本宫说话。”太子黯然道。 “殿下,这……” “别多想了,”太子轻叹了下,“当下朝臣们都忙着争夺左相一位,哪有心思去管灾民的死活。” 付果上前一步,劝太子该动身了;说萧良媛还在等着他呢。 太子一行人又赶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路,到了乱坟岗,只见萧良媛跪伏在父亲萧郁的坟前,一边烧纸,一边低声啜泣着。小尼碟儿侍立在一边。 萧良媛道:“爹,你死的可真冤哪;爹,孩儿一定要为你报仇!” 太子下了马,轻步上前,缓缓扶起了萧良媛,道:“爱妃,别难过了。” 萧良媛神情痴呆凝视着他,道:“殿下——” 太子眼含泪花,一咬牙,道:“此仇不报,本宫誓不为人!” 萧良媛听了一下子扑倒在了太子的怀里。 榴花客栈内。 趁着石楠还在熟睡,李云翰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又反身回到了他的床前,怜惜地凝视了一阵。 李云翰出了寝室,见少凌背着行李在和杜姨交谈。于是上前说要进京一趟,叮嘱杜姨照顾好石楠。杜姨勉强答应了。 李云翰与杜少凌赶到了京城,径直前往太清观,打算查找紫旭真人的下落。 不巧正逢着朝廷举办盛大仪式,欢庆河西节度使戈长风率军凯旋归来,城内各条主街沿途皆有官兵警戒,并封禁了道路。 李云翰和杜少凌一时走不了,只好围挤在人群里,驻足观看。 先是有数十骑仪仗兵在前开路,随后是一队铁甲步兵列阵行过,紧接着戈长风昂首端坐于一头黑色骏马上,缓缓而至;在他身后二十步开外,同罗骑兵首领阿思诺、敏泰父子等一干武将列队相随。 阿思诺面阔发黑,腮边长满了黄色虬髯。他神态傲慢,眯缝着双眼漫不经心地望着前方。 忽然不知从哪儿蹿出了一只黑犬,对着阿思诺的坐骑汪汪吠叫个不停。那犬主随后紧跟着追到了近前,欲拉走它。 阿思诺见坐骑受了惊吓,他立时大怒,挥舞着长鞭对着那犬主猛抽了几下。那犬主一时躲闪不及,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阿思诺得意的大笑了两声,随之策马扬鞭而去。 李云翰在一边见了不由得眉头紧皱,长长叹息了声。 由于堵路较久,李、杜二人急匆匆赶到了升道坊的太清观时,法会早已散场了。 李云翰仍不死心四处找人打问了一番,方知紫旭真人确曾来过;不过,他诵读过祭文后便悄然离去,不知所踪。 李云翰听后很是失落。 “算了,别找了,”少凌头上渗出了黄豆般的汗珠,连着咳嗽了几声,捂着肚子,“痛,快撑不住了……” “肚痛?” “嗯,或是昨日多吃了些冷食吧,”杜少凌嘴唇发紫,有气无力道,“腿脚发软,肚子又胀又痛……“ 李云翰听后赶忙扶着少凌走开了,打算找个地方喝口热茶、歇息一下。 两人走到了一家丝绸店铺门前,艾允正带着仆人们往车上装运着绸布。 少凌走过时没忍得住,不小心呕吐了一地,喷在了艾允的脚面上。 艾允见状登时大怒,厉声责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 李云翰赶上前来,拱手施礼道:“对不起大人,我这就给您擦净。” 艾允扭过身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惊道:“哟,李先生……” 李云翰也认出了艾允,再次揖首,道:“艾长史,别来无恙?” “嗯,还好,”艾允微微一笑,“自江陵一别,荆王殿下可是无日不挂念先生呀。先生既已进京,为何不去拜会他?” “大人误会了,云翰初到京城,尚不知荆王殿下回府。” “是吗?”艾允不冷不热的,“先生,话我可是传到了。” “嗯,请转告荆王,云翰择日定去拜访。” “好吧。”艾允说着瞪了杜少凌一眼,打马带人离开了。 李云翰带着少凌到了折柳客栈,安顿好了他,打算出门去药铺抓些药来。他刚迈出大门,杜少凌突然说,出门向北百步开外就是亲仁坊,那儿有一家名为月泉药铺的店子,叫他去那儿买药。 李云翰“嗯”了声,匆匆离开了客栈。 到了月泉药铺,正逢着午间,顾客稀少,偶尔有一两个前来买药。 楼月正帮着父亲楼泉清点着药材,见他进了铺子,抬起一对黑亮的眼睛,笑问:“这位客官,买什么药?” 李云翰见她细眉明眸,动作娴熟又热情好客,不禁心头一热,道:“昨日误食冷餐偶感风寒,想买几味草药,不知贵店有没?” “药方呢?” 李云翰有心试一下楼月的才学,道:“来时匆忙,忘带药方了;不过,脑子里还记得。” “说吧,什么药?” “头一味药嘛——酒阑宴毕客何为?” 楼月一怔,马上明白了过来,此人借口买药,实是想考问她。于是一扭身子,背对着李云翰,指着药橱道:“酒阑宴毕客当归,当归当然有了。” 李云翰听了一惊,又说:“夜深月黑路不迷。” 楼月又马上猜中了,她以问作答:“熟地要多少?” 李云翰听了暗暗钦佩,此女果然才思敏捷,笑道:“再要百年美貂裘。” “陈皮也有。”楼月爽口回道。 李云翰紧盯着她,肃然道:“还要夫妇偕白头。” 楼月听了顿时脸色绯红,将脸扭到了一边,道:“客官也够酸的,你想卖弄自己,找错地方了!” 店内一时悄然无声。 这时忽从屋内传出了一声高亢的男子话音:“没错,百合么,新进的。” 李云翰抬头一看,只见王诘笑着从里屋走了出来,对着他微微颔首。 “李兄,可是来为小楠买药?” “不,是少凌,他因用了冷食而恶寒,”李云翰嘴角一撇,“怎么你也在此?” “我嘛,是这儿的老客户了,”王诘故作神秘,顿了下,道:“以往呢,少凌弟从终南山上采挖些药材,也常在这儿寄卖。” 这时店主楼泉走上前来,打量了下李云翰,道:“这位客官是……” 王诘笑着将李云翰一一介绍给了楼泉父女,招呼他到后院里坐下、喝茶。 王诘说,初到长安时,他也曾水土不服病倒在街头,幸亏楼伯父女二人将他收下悉心救治,这才捡回了一条薄命。 “可谓命中贵人哪。”李云翰轻叹一声,打趣道,“楼姑娘才思敏捷,半个郎中半个诗人;王兄志趣高雅,近水楼台先得月,真乃上天赐福呀。” 王诘脸一沉,道:“李兄客套了,不过一商女而已,用不着恭维她。” 李云翰微微点了下头。 “哼,又小瞧人了,”楼月抓好了中药,带到了李云翰跟前,递上道,“公子,你又吃醋了。” 王诘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多谢楼姑娘,”李云翰接过药,对王诘说,他得回客栈煎药了。 “好么,我也要外出演奏,正好顺路送你一程。”王诘起身道。 “去哪儿?” 楼月抢先道:“当然是惠王府了。” 李云翰“嗯”了下,眉头一皱,摸了下口袋,才发现没带够钱,于是有点难为情,道:“这药钱……” “免了。”王诘呵呵一笑。 “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呢,他的面子大呗,”楼月瞅了眼王诘,又将目光移向了李云翰,“李兄切莫见外,以后用药尽管来店里取便是。” “惭愧,下不为例!”李云翰说毕和王诘轻步出了药铺。 待李、王诘二人走远了,楼泉对着楼月道:“月儿呀,你也不小了,得赶紧办婚事了。” “爹,你又催了。”楼月脸色绯红。 楼泉正色道:“月儿,王诘心性温和,且多才多艺。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给他说。” “爹,急什么;省试就要到了,他正忙着备考呢。等过了这个坎儿,再说不迟。” 楼泉嘟囔道:“还不急,你已二十多了,我还等着抱小外孙呢。” 楼月低下了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开了。 李云翰和王诘出了月泉药铺,行到了一处叉路口,两人依依告别。不料此一幕恰好被路过的燕然看到了,他注目凝望了片刻不由得心头一震。 原来三年多前,燕然曾陪达复到过云枫客栈,故而认识李云翰。 燕然年近三十,身材魁梧,不仅善使一对蝴蝶长刀,且长于弓弩。他原为禁军神臂营一名校尉,因元宵夜遇一街痞调戏市井少女,一怒之下不慎出手将那痞汉打死。后来幸得达复百般相助,他才免了刑狱之灾保住了一命。 达复见其忠勇,遂将他收为自己的心腹,成了铁衣社的一员得力骨干。 燕然悄悄尾随于李云翰身后,一路跟到了折柳客栈。问过了店小二,得知他在此间落脚;燕然未敢惊动,随之又悄然离去。 当日,燕然回去后见了达复,说他发现了李云翰的行踪。达复听后有些疑惑,道:“怎么他和王诘在一起?” “这,在下也不清楚。。” “怪了,为何王诘没告诉我呢?”达复哼了声,“这个王诘,跟我们是越走越远了。” 李云翰回屋后煎好了药,端到了床前让少凌服下。 少凌心怀感激,喝过了汤药,谢道:“兄长费心了。” “见外了,是不。”李云翰轻叹了声,道,“此去心急没带够钱,多亏遇见了王诘,这才抓回了药。” “人熟好办事,这下该明白了吧。”杜少凌活动了几下胳臂,渐觉气力有所恢复,微笑道,“待我以后发达了,会还他这笔人情的。” 王诘到了惠王府后,到了李婳的寝室陪她练了一阵古筝。 李婳有些心不在焉,她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一面直勾勾的看着王诘。 “郡主为何不弹了?” “这……”李婳犹豫了下,怯怯问道,“不知公子可否成亲?” “身无功名、居无定所,何以成婚!” 李婳走上前来,紧紧依偎着王诘,轻声道:“公子,你看我呢?” 王诘听了心头一热,未敢作声。 李婳抚摸着他的手臂,道:“只要公子乐意,我愿与公子作百年之好。” “郡主金枝玉叶,在下岂敢高攀!” “假斯文!”李婳贴紧了他的脸,“我又吃不了你。” 王诘见她酥胸微颤、娇声细语,不由得慌了神,移开了,道:“实不相瞒,在下已与他人私定终身了……” “哼,又想骗我!” “真的。” “看你说的,订婚算什么,我才不介意呢,”李婳说着将胸口贴紧了他,“公子,我可是真心喜欢你呢。” 王诘脸一红低下了头。 第十四章争左相林、杨暗起恶斗 第十四章争左相林、杨暗起恶斗 为迎接戈长风、阿思诺凯旋而归,朝廷在丹凤楼举办了盛大的欢庆仪式。 笳鼓声声,震彻天地。数千名禁军士兵甲戟鲜明、队列整齐,每十步一岗,从朱雀门一直绵延到了丹凤楼,足足有十里之遥。 丹凤楼下的广场西侧,太常寺少卿贾升正在听乐工陶子的汇报。 当贾升闻听指挥演奏的太乐丞黎清称病没来时,不禁又气又恼,道:“哼,他这不是存心跟我作对么!” 贾升望了一眼众乐工,唉叹道:“他不来,又有何人来指挥呢?” 陶子听后拍了拍胸脯,说他可以指挥演奏。贾升虽很不情愿,可一时为了应急也只好答应了。 演奏的《秦王破阵图》虽说已演练了多回了,可是由于初次遇见如此盛大的场面,加之又是临场指挥,陶子不免十分紧张,致使演奏现场一度十分混乱。 贾升不时在众乐工间来回奔走,累得他焦头烂额。 丹凤楼下。 太子和荆王、福王、盛王、丰王、煌王等人分列于东侧;林弗、陈业硕、汪拱、杨嗣郎等一班文臣以及禁军大统领陈行甲、褚言忠、封存胜等一班武将立于西侧。 杨嗣郎疾步走到了贾升身边,怒斥道:“贾大人,如此重大朝仪,为何乱糟糟的?” 贾升怯声道:“回大人,乐工们初遇如此隆重场面,故而心怯,加之黎乐丞有病在家……” “休要找什么借口!”杨嗣郎拉长了脸,“陛下素来重视梨园、宫乐,而你身为太常少卿,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失职!” 贾升哆嗦了几下,劝他息怒;说等此曲一过后面就好了。 “哼,那就等着瞧吧。”杨嗣郎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河西节度使戈长风率着阿思诺、敏泰父子昂首阔步走了过来。阿思诺年过五旬,身材魁梧、阔面黄须,他一边行走,一边不时向朝臣们点头示意。敏泰年约三十,长得豹头环眼,鼻下两撇八字浓须;虽说个头不高,但体格健硕、身手敏捷,将一把圆月弯刀使得出神入化,活脱脱一位立地太岁模样。 当阿思诺父子二人路经林弗身边时,皆仰迈着脸未吭一声,傲慢而过。 林弗装作并未在意,只是轻轻的摇了下头。 一边的汪拱见了不禁怒从心中起,喊住了阿思诺:“将军好大的架子,见了林相为何连声招呼也不打?” “哟,是汪大人,”阿思诺回过头来朝地上啐了一口,“末将一介武夫,只知疆场杀敌,从不会谄媚他人,这难道也有错?” “你忘了朝规了?”汪拱受怼,气得脸色通红,“你功劳再大,也不过官居三品,难道还要让宰相拜你不成!” “哼,末将本是胡人,那些汉人礼数,老子还没弄清楚呢!”阿思诺说罢拧身而去。 汪拱恨恨地跺了下地,道:“真是骄横无礼!” 阿思诺和敏泰来到了太子跟前,毕恭毕敬地拜见过太子。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炫帝带着懿妃、高峻等人赶到了。 戈长风、阿思诺和敏泰等人赶忙上前参拜。 待迎接仪式一毕,众皇子和朝臣们陪着炫帝前往御园宴饮。 宴席之上,炫帝心情十分愉悦,对着众人高声道:“朕即位数十年来,与吐蕃大小不下二十余战,然皆不能使其臣服。此次两位将军率军西征,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便攻克了黑石城,迫使吐蕃签立和约,真是居功至伟呀。” 戈长风、阿思诺道:“陛下圣明,四海归心。” 汪拱出列,奏道:“河西走廊乃我大唐之臂膀,此次大捷,不仅沉重打击了吐蕃,也使丝绸商贸之路重新得以畅通。” “确是可喜可贺。”林弗高声道,“陛下,黑石城大捷,不仅重树我大唐天威,还稳定了西域各国。此役皆赖陛下英明决断、指挥有方。” 炫帝听了不时的含笑点头。 “陛下,臣有一议,”阿思诺语气凝重,“黑石城一战惨烈无比,我军伤亡过万,还望陛下犒赏三军,优抚那些阵亡将士。” “嗯。朕不仅要优抚那些死者、伤者,还要重赏你和戈将军,”炫帝双眉一扬,“传旨,加封戈长风为西平郡王,阿思诺为靖远侯。 戈长风、阿思诺听了慌忙跪拜:“谢陛下隆恩。” 林弗道:“陛下,今河陇已定西线无忧,为防北境突厥南侵,可命阿思诺率部重回旧地——授降城休整,也可了却将士们的思乡之情。” 炫帝“嗯”了声,扭过头去问阿思诺可否愿意? 阿思诺心无准备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太子见了上前一步,奏道:“父皇,河陇虽定,可是吐蕃、羌人未必真心臣服;为防其反复,儿臣以为还需命三军就地休整、以屏障京畿重地。” 阿思诺对着炫帝嘿嘿一笑,道:“既然太子殿下说了,那臣就留下是了。” “好吧。“炫帝轻轻点了下头,“我军虽获大胜,可已是疲惫之师,那就留驻河西休整吧。” “是,臣遵旨。”阿思诺回道。 参加完贺宴,贾升累得身子骨似要散架了一般。一进家门,他一屁股躺在了长椅上,惬意的眯上了双眼。 管家贾顺和乐工陶子在一边小心侍候,为他按摩、松骨,说些宽慰的话。 贾升小憩了一阵,突然睁开了眼,骂道:“娘的,今日演奏场面极其混乱,让老子丢尽了颜面!” “大人息怒,”陶子干笑了下,“还不是因为黎清那个老家伙,故意称病不来,让您当众出丑。” “此人素来不服管教,老子早就想辞掉他了!”贾升直起身子,皱眉道,“只是他一走,又由何人来指挥?” “大人,您看奴才如何?”陶子小声道。 “你?”贾升眼露不屑,“就算了吧。” 陶子“嗯”了声,又道:“对了,那宫庭斗鸡赛一事,您还有何吩咐?” 贾升一扬头,道:“不办了!” “这是为何?” “这几日陛下忙着庆功,哪有什么心思观赛!接下来他又要接见褚漠寒,举办万国朝贺大典,怕是无暇顾及哪。” “这……” “林相之意呢,将斗鸡赛改放于秋季。”贾升缓了下,命陶子将赛事推迟举办的消息通知下去。 林弗回了月堂,正躺在长椅上歇息,汪拱和杨嗣郎来看望他。 稍作寒暄后,汪拱道:“大人,阿思诺真是无礼,连您也不拜。” “可不是么,”杨嗣郎道,“这个老家伙,如今眼里除了东宫,谁都搁不下了。” 林弗干笑了下,道:“那二位之意……” 汪拱抢先道:“大人,汪某以为欲废太子必先除掉此人。” 林弗叹了口气,道:“他新立大功,又蒙陛下恩宠,难哪。” “大人勿忧,阿思诺缺心眼,不过一匹夫耳,岂能斗得过您!”杨嗣郎恭维道。 林弗“嗯”了声,缓缓道:“老夫派阿思诺西征,本想着借吐蕃人之手除掉他;可没想到,这个老家伙不仅没死在战场,还大胜而归封了一个靖远侯。” “大人为相多年,什么风浪没经过,难道还怕了一个区区侯爷不成?”汪拱道。 “你误会了,”林弗轻捋了下胡须,“老夫并非惧他,老夫所虑者,是他手下那两万同罗铁骑。” “哦?” 林弗道:“同罗骑兵攻城拔寨、剽悍无比,号称大唐第一铁骑;二位试想,阿思诺驻防河西,一旦京城有事,同罗铁骑不出三日便可赶至城下。他手握劲旅,就连陛下也有所忌惮呢。” “如此说来,他是动不得了?” “嗯。”林弗点了下头,“自韦直、石峥等人一死,文臣之中再也没人敢替东宫说话了;不过那些武将呢,就不好说了。陈行甲、戈长风、褚言忠等一些老将,虽未表明态度,却也力图保持中立。” “难道您就能忍下这口气?” “不。”林弗摇了下头,“老夫在等一个人,只有他能帮我除掉这心头大患。” “谁?”汪拱问。 “褚漠寒。”林弗缓了下,肃然道,“石峥死后,左相一职不是一直空缺着吗?依本朝惯例,陛下想让他来接替,已命他进京了。” 杨嗣郎听了很不高兴,道:“这个褚漠寒,不过大老粗一个,他也能做得了宰相?” “杨大人,此乃陛下之意,”林弗紧盯着他,“近三十年来,由节度使而入朝拜相者不胜枚举,已成本朝惯例,褚漠寒当然也不例外了。虽说他不懂文墨,可陛下看重的是什么,是忠心!” 杨嗣郎听了不禁十分失落,瞅了眼汪拱,道:“林相,那我们二人呢?” “是呀,我等好不容易除掉了石峥,难道要将此位拱手让与他人不成?”汪拱道。 “二位放心。二位乃老夫之左膀右臂,老夫岂能坐视不管?!”林弗阴笑了两声,“虽说陛下下了口谕,可是中书省的任命诏书还被我压着,迟迟没有下发。” “大人高明,”杨嗣郎心头一喜,“不过,一旦陛下问起此事……” 林弗干咳了两声,汪拱急忙掏出了手巾递上前,让他唾出痰液来。 “放心好了,老夫自有办法应对,”林弗指了下案几上的公文,“这些公文呢,老夫尚需处理一下,二位若是再没什么事,就请改日再叙。” 汪拱、杨嗣郎当即会意,于是向林弗告退,离开了月堂。 林弗歇息了一阵,缓过了精神,随手翻看了一遍南诏发来的急报,不禁大怒,道:“这个冼通,真是无能至极,竟会有如此惨败!” “相爷,”扈管家在一边轻声道,“冼通又吃败仗了?” “是的,数万精锐损失殆尽。”林弗长叹一声,“陛下若知此事,可如何交待哪。” 屋内一时寂然。 这时一个仆人来报,说是汪拱又来求见。 林弗听后愣了下,自语道:“这个汪拱,怎么才走就又来了?” “那大人之意……”仆人问。 林弗思忖了一阵,有气无力的挥了下手:“叫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汪拱进了屋子,拜见过林弗。 林弗并未起身,打了个呵欠,一脸疲态,问他又有何事? “回大人,刚才杨嗣郎在,有些话呢,下官没敢多讲。”汪拱嘿嘿一笑,道。 “别打什么哈哈了,可是为了左相一职?”林弗瞪眼道。 “是的。石峥一倒,朝政重担全压在了您一人肩上,下官不忍大人劳累,想为您多分担些。” “老夫不是说过了,圣上早有意中人——褚漠寒了。” “那,在下斗胆一问,您也希望他出任左相?” “当然不了。不过,此乃陛下之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岂敢违逆!” “可是,这也太让人寒心了……”汪拱一脸沮丧之情。 “实不相瞒,老夫扳倒石峥,就是想让你来出任左相;待我老退后,你再接我之职。”林弗板起了面孔,“可没想到那姓杨的一点也不知趣,仗着后宫有懿妃撑腰,非逼着老夫挺他不可。” “可不是么。杨嗣郎不学无术,只知贪财纳贿,岂能为相!” “这些毛病呢,老夫都能忍。当官的谁不想为自己和家人弄点钱财?那你也得会弄。老夫是担心哪,他一旦做了左相,恐怕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没错。”汪拱点了下头,“别看他现在只是个五品的御史中丞,可尾巴早就翘上天了。他若再高升一步,眼里哪还会有您!” “杨嗣郎眼光短浅、急功近利,丝毫不懂为官之道,”林弗突然睁大了眼睛,恨恨道,“就凭他跟褚漠寒过不去这一点,老夫也不会答应!” “这是为何?” “褚漠寒是什么人哪?他是渔阳、卢城两镇节度使,手握十余万重兵,称雄一方。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多少还能镇得住他;可一旦杨嗣郎上了台,像他那样嚣张跋扈惯了,非得把褚漠寒给逼急了不可,到那时,唉——” 汪拱听后恍然大悟,道:“大人深谋远虑,让人折服;不过,他要是非上不可呢?” “这个——”林弗思忖了下,道,“依老夫看,左相人选,陛下尚在褚漠寒和杨嗣郎之间摇摆不定;而懿妃呢,当然也不会闲下了,定会替其兄长说情。老夫呢,也只有相机行事了。” “那就有劳大人了。”汪拱凑上前一步,“若有什么事,下官随时听您差遣。” 艾允回府后,趁着荆王饮茶、歇息之机,将当日在街头巧遇李云翰之事告知了他。 “太好了,”荆王听后惊喜万分,静思了一阵,忽又皱紧了眉,“不知他此番进京意欲何为?” “回殿下,属下一时匆忙,未及多问。” “当年李云翰客居江陵时,本王见他才识非凡,曾许诺荐举他入朝为官。”荆王踱了几步,道,“他此次进京,莫非也是为了仕途?” “或许是吧。”艾允微带笑意,“殿下正当用人之际,何不将其网罗至麾下?” “嗯,本王也早有此意。你呢,尽快带他来见。” 艾允赶忙诺了声。 次日上午,炫帝和懿妃用过了餐,决意去梨园一同赏戏。他等了许久,仍迟迟不见懿妃出屋,于是在高峻的陪同下出了寝宫,沿着太液池边散步。 炫帝缓步走了一阵,忽见前面梅花丛中有数只纤纤细影摇晃,仔细一看,却是宸妃在和两个宫女说笑。 不待宸妃上前参拜,炫帝疾步走到了身边,笑道:“梅花映佳丽,好似仙女降凡间哪。” 宸妃听了嫣然一笑,欠身道:“难得陛下一赞,臣妃倒好生不自在了。” “是么?”炫帝凝视了宸妃一阵,见她脸若桃花粉嫩无比,不禁动了芳心,道,“难道是朕平日冷落了爱妃不成?” “怎么会呢。”宸妃扭捏了几下身子,轻挽着炫帝的胳臂,道,“爱妃只是一时激动罢了。” 二人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梅花,一边说些有趣的话儿。正在兴头上,懿妃匆匆赶到了近前,见二人举止亲密,不由得起了妒意。 “陛下,说好的去梨园观戏,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懿妃嘴角一撇,“原来却在这儿呢。” “今岁天寒,梅花也比往年开得晚了些。”炫帝干咳了两声,“一早路过塘边,恰逢这花苞初绽、香气袭人,朕故此耽搁了。” 宸妃细眉一挑,对着懿妃笑道:“娘娘来的正好,也一同赏梅吧。” 懿妃瞪了宸妃一眼,回过头,冷冷地道:“陛下滞留于此,是在逗美人开心吧。” “爱妃,这算什么话!”炫帝立时耷拉下了脸。 “陛下喜新厌旧,又何必用赏梅来搪塞。”懿妃说着呜呜抽泣了几声,扭腰便走。 炫帝一愣,丢下了宸妃,去追懿妃。 炫帝追上了懿妃,轻挽着她的胳臂,一边为她拭泪,道:“爱妃也太小心眼了,就容不得朕与其他妃嫔在一起?” “陛下误会了,臣妃落泪并非是妒忌。” “那,又是为何?” “梅花历经严冬、凌寒绽放,臣妃心有所感,伤心自己身世之苦哪。” “是吗?”炫帝呵呵一笑,道,“爱妃贵为三宫之首,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又何苦之有?” “身苦,心更苦。” “此话怎讲?” “臣妃自幼失父,家道中落,多亏堂兄倾囊相助,我才得以苟活于世。兄长忠于陛下,且为官勤勉,可如今官不过五品,”懿妃缓了下,凄然一笑,“臣妃想起大恩未报,心生愧疚故此落泪。”原来,杨嗣郎早已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懿妃,希望她能在皇上跟前为其多多美言,助其升迁左相。 炫帝听后恍然大悟,轻轻一笑,道:“令兄入宫不过三年有余,已是食五品俸禄,身兼朝廷大小十余要职,这还不算重用?” “官职杂而多,难配兄长之大才。”懿妃柔声道。 炫帝静默了一阵,问:“那,依爱妃之意呢?” “这,臣妃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听说左相一职空缺,陛下可属意于兄长?” “左相?”炫帝干笑了下,道,“晚了,朕已有别的人选了。 “不知是何人?” 炫帝沉下了脸,道:“爱妃呀,你的本职是管好宫内之事,至于朝政嘛,就不必多问了。” “臣妃明白,”懿妃提高了嗓门,“不过,臣妃斗胆问一句,难道为国荐才也算有错?” 炫帝嗫嚅了片刻,道:“这左相一职,朕想让褚漠寒接任。” “褚漠寒,”懿妃听后很是惊讶,“他一介武将,也能治国理政?” “爱妃有所不知,自朕即位以来,边将出任内阁首辅已是朝廷惯例;命他为相并非是要他做什么具体事务,只要他对朕忠心、镇得住那帮朝臣便可。”炫帝缓了口气,稍稍低下了头,“况且朕已下了口谕,只等发布诏书颁告天下了。” “陛下,褚将军是忠心,难道我们杨氏兄妹就不忠了?”懿妃抽泣了两声,“算了,臣妃还是不说了罢,以免又惹陛下生气。” 见炫帝没有反应,懿妃又嘤嘤啜泣,道:“臣妃命苦哪,兄长之恩只恐今生无以回报了……” 懿妃说罢欲走,炫帝一把拉住了她,道:“爱妃,别伤心了,你这一哭朕的心也要碎了。唉,急什么,左相之事且容朕与臣工们再商议、商议。” 懿妃听了破涕为笑,依偎着炫帝,柔声道:“陛下,臣妃多嘴了。快,一同赏戏去。” 炫帝点了下头,正要起身离开,忽然一黄门来报,说是林弗有要事求见。 炫帝虽有些厌烦,但一听说是要事,只好命他来见。 不一会儿,林弗到了跟前,拜见过炫帝、懿妃。 懿妃冷冷地瞅了林弗一眼,带宫女到一边赏花去了。 炫帝问林弗有何要事? 林弗说,昨日接南诏军报,剑南节度使冼通平叛失利,致使唐军五万多人几乎全军覆没。 “真是数十年来未有之奇耻大辱!”炫帝听了又惊又怒,“南诏不过一区区藩属小国,朝廷屡派大军前去征讨皆难见成效。你说,为何会致此惨败?” 林弗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此役皆因冼通指挥无方且过于轻敌,以致有此惨败。” “哼,又是轻敌!”炫帝皱紧了眉头,“那个冼通呢?” “回陛下,臣已命他回京请罪了。” 炫帝叹息了一声,道:“林卿,你身为内阁首辅,出兵之前可是曾向朕打过保票的。” 林弗哆嗦了下,道:“陛下,南方湿热多瘴气,而我军多为北方将士,水土不服、身染瘟疫,未战先衰哪。” “哼,打了败仗,你倒是推的一干二净的。真是一群庸才!”炫帝说毕,拂袖欲离开。 林弗见状高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炫帝回过了头,问他何事? “陛下,近来因左相人选一事,朝臣们为此议论纷纷、争议不休。老臣说陛下打算让褚漠寒接任,可是仍难以平息众人非议。” 炫帝听后顿时来了兴趣,心平气和道:“既然他们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非议的?” “陛下,有人说褚漠寒为相不妥。” “为何?”炫帝轻声问道。 “他们说,褚漠寒虽是忠勇,可惜不通笔墨;朝政呢,更是一窃不通;况且北境时有突厥、契丹入侵,只有他镇守方可保边关无虞。臣以为此次南诏之败,便足以说明。” “说明什么了?”炫帝微微一笑。 “说明只有选对了将帅,三军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嗯,不错,”炫帝轻轻点了下头,笑道,“那杨嗣郎可否为相?” “这,老臣不敢妄言。”林弗身子颤抖了下。 “说吧,朕不怪你。” 林弗高声道:“回陛下,他也不妥。” “这又是为何?” 林弗不慌不忙,道:“陛下,按本朝惯例,宰相人选应由吏部甄选,再由中书省择优推荐;其二,杨嗣郎虽擅理财,不过资历尚浅,且身兼大小十余职,怕是无暇分身哪。” 炫帝狠狠地瞪着他,道:“此二人都不行,如此一来朕岂不是将他们二人都得罪了?” “陛下勿忧,这得罪人的事就交由老臣一人扛着。” “你……” “陛下,臣有过错。”林弗突然跪倒在地,“前几日臣闭门养病、疏于公务,以致延误了下发任命褚漠寒的诏书,还请陛下宽恕。” “林卿老矣,朕不怪你,”炫帝淡然一笑,示意他起身,道,“只是朕已对骆峰说过了,想必他也通知了褚漠寒。” “陛下,既然中书省没有下发诏令,您说说又何妨。” 炫帝轻轻点了下头,心里当下有底了,问:“那褚漠寒进了京,朕该如何应对?” “陛下,臣有一策,”林弗正色道,“为安抚褚漠寒,可加封其为并州节度使。” 炫帝犹豫了下,道:“这,如此一来他岂不成了渔阳、卢城、并州三镇节度使了!” “陛下放心,”林弗振作精神,“三镇皆由其统领,便于他统一号令、御敌。至于杨嗣郎,陛下可命其取代冼通,遥领剑南节度使一衔。杨嗣郎从五品官位一下子升到了三品,他还会抱怨您吗?” 炫帝听后顿时神情释然,笑道:“嗯,此议不错。” “真是只老狐狸,”懿妃在一边偷听到了,恨恨地骂道,“哼,咱们走着瞧!” 第十五章揽贤才两皇子属意青城子 第十五章揽贤才两皇子属意青城子 自那日王诘离开了惠王府,李婳十分想念,为之茶饭不思。她时常独坐于窗前,望着窗外杨柳的细枝嫩叶发呆。 侍女巧珠劝她该吃午饭了。 李婳一脸漠然,道:“端下去,不饿。” “您已两天没好好吃饭了,”巧珠凑上前,“要不请郎中看一下。” “看什么郎中;我,没病……” “那,依小奴猜测,郡主准是害了相思病,又想那王公子了。” 李婳脸色腾的一下子红了,道:“多嘴,还不快点下去!” 此时,王诘带着一袋子药物到了折柳客栈,来看望杜少凌。 他问过了病情,仍有些担心,道:“少凌,后日就是礼部大考了,你能行不?” “放心,服了几剂药已好多了,不会耽误的。”杜少凌故意提高了嗓门。 李云翰上前一步,道:“省试事大,我也想去一试呢。” “好呀,咱们兄弟三人一同中榜那才好呢。”杜少凌道。 “嗯,是该一试了,”王诘干笑了下,沉下了脸,“对了,昨日我路过石大人故宅时,听街坊邻居说那老宅子半夜又闹鬼了。” “闹鬼?”李云翰心头一紧。 “嗯;夜半之时常有鬼魅哀号。”王诘脸上飞过一丝阴云,“石大人出事之前,坊间就有传言说其府风水不好,是凶宅,谁住谁倒霉;而今他出了事,传得更邪乎了。” “谣传,你也会信?”杜少凌有些怨意,“真是的,省试临近,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此乃天意,并没什么可讳言的,”李云翰一脸肃然,“或许石大人遇难,就连鬼神也看不下去了,为之感动渧泣哪。” 屋内一时沉寂。 “将过清明了,那些在冥世的亲旧故友即便我们没有祭拜,他们仍会托梦、关注着我们哪。”李云翰神色黯然道。 王诘有些内疚,道:“本想着随便说说,不想触痛了李兄的心思,还请见谅。” “这没什么,人之常情嘛,”李云翰一扬眉,“王兄乃丹青高手,可否为我画张像?” “画像?” “嗯,给过世的父母画。”李云翰语气凝重,“二老已去,我常年漂泊在外不能为他们上坟祭拜,深感愧疚;若是能有二老遗像在身,困顿之余偶尔一睹其尊容,也可解我思念之苦。” “既然李兄有求,弟答应便是。”王诘说毕,起身走到了桌前,将绢帛铺展开来,用笔蘸了下墨汁,抬头道,“李兄,请将二老容貌一一叙来。” 根据李云翰所述,不到半个时辰,王诘便为他的父母画好了像。 李云翰反复看过了,感觉十分满意,将画像小心折叠好了,道:“过两日我想去见达复,王兄可否陪我同行?” 王诘听了面露难色,言辞有些吞吐,道:“这,还是不见的好。” “为何?” “达复近来仕途不顺,加之公务缠身,还是别去讨扰了。” 李云翰呵呵一笑,道:“他有何不顺?” 王诘语塞,一时答不上来。 这时,忽见门帘一挑,走进来了一位中年男子,朗声笑道:“当然不顺了,我来告诉你。” 李云翰一见是达复,不禁又惊又喜。 四人见面寒暄过后,李云翰问达复,如何找到了此处? 达复故作神秘,道:“昨夜春风传信,清晨送我至此。” 李云翰听罢,会心一笑。 达复紧盯着王诘,怨道:“李兄已到京多时,为何你一直瞒着我?” “耽于演出,一时给忘了。”王诘面露些许惶恐之情。 “还是演出重要哪。”达复扭过身子对着李云翰,笑道,“李兄进京为何不去寒舍一叙,偏要蜇居在此?” “达兄身为侍御史,忙于朝政公务,云翰岂敢前去讨扰。” “李兄见笑了。达某还有事要向你讨教呢。” “客气了,”李云翰递上一杯热茶,问,“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更是公事。” 李云翰微微一笑,道:“可是为了东宫?” 达复点了下头,机警的看了眼窗外,回头对着王诘沉下了脸,道:“这儿没你的事了。” 王诘会意,于是起身告辞而去。 “你怎知我是为东宫而来?”达复坐下了,道。 “记得三年前梁园相聚时,你曾说太子仁厚、爱才礼贤,愿誓死效忠于他;当下太子有难,你不是为他又是为何人!” “知我者李兄也。”达复嘿嘿一笑,“那我就实说了吧。太子素来仰慕兄长之才,欲请兄长入府为僚。” “不去。”李云翰摇了下头。 “为何?” “我的心性你还不知?”李云翰语气平和,“我平生喜好游玩、饮酒赋诗,一个人无拘无束惯了,怎能受得了那份约束?” “不。记得在梁园结义时,兄长指点江山、抨击时弊,那可是酣畅淋漓、一气方尽哪。兄长素有匡扶天下之志,又逢此建功立业良机,却突然作此搪塞,莫非是临阵怯场不成?” “我不是有意逃避,更不是胆小怕事。我呢,实在是不想蹚入党争那一潭混水。” 达复睁大了眼,道:“真的?” 李云翰断然道:“是的。” 达复见一时难以说服李云翰,叹了口气突然跪倒在地。 李云翰见了大惊,忙扶他起来,可是达复说什么也不肯站起。 达复道:“我已向太子许诺了,兄长如不答应,弟只有长跪不起了!” “有话好说嘛,”李云翰兀自心软了下来,神色肃穆,“我呢,虽不能入府为僚,却愿以布衣之身为东宫效力,这样于我于他都方便些。” 见达复双眉舒展,李云翰扶他起身,道:“达兄见谅,请代我谢过太子。” “唉,李兄是有所不知哪,”达复重新坐下了,喝了口茶,缓缓道来,“这些年林弗屡次构陷东宫,欲置他于死地。近来又因石峥、萧郁一案,东宫更是身陷囹圄、孤立无助。朝堂上文臣之中,除了贺文、韦溯、房琯等几个中立者外,其余多为林党、或为其附庸;武将之列,敢为东宫说话的,也就只有阿思诺了。太子思贤心切,寄厚望于兄长,你若再不助他,那实在是……” “达兄放心,不管我身在何处,定会为他效力。”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劝了,”达复紧盯着他,“请教一下,当下太子处境艰难又该如何应对?” “既然朝内无人可助,不妨找找朝外之人。”李云翰思忖了片刻,道。 “朝外之人?” “嗯;陛下与平钰公主兄妹情深,天下人皆知。若是她肯出面相助,太子或可逃过此劫。” 达复听后若有所思,轻轻点了下头。 静默了片刻,李云翰忽然道:“对了,至于你刚才提到的阿思诺,只怕是靠不住!” “这,”达复有些纳闷,思量了片刻,微微一笑,“阿思诺素来交好太子,新近又大胜吐蕃、立功封侯,怎说他靠不住?” “我观其有骄纵之态。骄则自满,疏于防范;纵则易惹人妒恨,”李云翰望了眼窗外,又移回了眼神,“阿思诺虽勇,可是面对林弗这样老奸巨滑、阴险狡诈的政敌,他岂能是对手!” “那,兄长可有什么良策?” “有陛下罩着,阿思诺一时倒也无忧,”李云翰稍作思索,“不过,时间一长,那可就难说了。” “嗯,”达复低头沉思了一会,“对了,上次林弗曾向皇上进言,欲调阿思诺回迁受降城,不知是何用意?” “受降城?”李云翰闻之一惊。 “是的。” 李云翰随即命少凌取出了一幅舆图,打开了铺在桌上。 达复上前细看了一会,道:“此图如此详尽,不知从何而得?” “当然是李某所作了,”李云翰神色淡然,“云翰平生仰慕谢灵运、郦道元之神迹,十余年来遍游名山大川,但凡去过之地皆用笔一一勾注,其地风土人情、城关险隘无不了然于胸。” 达复叹道:“这简直就是一幅行军用兵图呀。” 李云翰有些惋惜,道:“只可惜北境渔阳一带至今尚未成行,故常有遗憾。” “嗯,”达复指着那副舆图,神情肃然款款而叙,“当今天下,朝廷沿边设立了十大节度使。节度使统管辖区内的政治、经济、军事、税收以及任免官员,不客气地说他们的地盘就是一个国中之国。南面,有岭南、剑南节度使;西面,依次为安西、北庭、陇右三镇;北面,由西到东,分别是河西、朔方、并州、渔阳、卢城节度使;受降城呢,就在这儿,九原郡以西——河套平原上。” “原来在这儿,”李云翰仔细看过了,“河套平原虽是水草丰美之地,可在我看来,此地实乃凶地。阿思诺为何要回迁到此?” “李兄有所不知。阿思诺原为东部突厥一部落首领,当年曾是我大唐劲敌;自突厥内讧后,他率部降唐。陛下惮其勇武,欲杀之以除后患。后被太子当庭力保,才予以活命。此后不到半年,突厥其余各部纷纷效仿于他,向我大唐称臣。朝廷于是在河套地区设立了丰、胜、灵、夏、朔、代六州,谓之为受降城,将突厥降唐各部皆安置于此,称其为六州降人。”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顿时全明白了。 “不知你又为何说它是凶地?”达复继续问道。 “此地北接大漠,与突厥、契丹为敌;西临回纥,南有黄河、高原阻隔;东面呢,又是褚漠寒辖地;此地四周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乃四战之地也,焉能不是凶地?!”李云翰一时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而河西走廊地势险要,距京不过七八百里地,飞骑昼夜驰行三日内可到。依我看来,林弗欲调阿思诺北去,实是想斩断太子的一只臂膀,从而使其失去外援。” “那,又该如何应对?”达复有些惊慌。 李云翰回道:“阿思诺在,则太子无忧;只要阿思诺驻军河西,坚守个一年两载,到那时局势自会有所变化。” “好,我记住了;”达复似有所悟,“不过兄长婉拒入府,太子那边我又该如何交待?” “但说无妨。大隐者隐于市,这样也不太招人注意。”李云翰放下了茶杯,“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便是。” “好,我明白了。”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李云翰道:“对了,有件事呢,还得烦劳你一下。” 达复问他何事? 李云翰说各地节度使在京城多设有进奏院,达复人地两熟,能否多送些各院的邸报来? 达复说,要它何用? 李云翰说,闲暇之余浏览一下多长点见识,也顺带了解一下朝政,以研判时局。 达复道:“这个不难,在下原本就曾在戈长风、褚言忠帐下听差,与西边三镇驻京官员多有往来;只是东北两镇渔阳、卢城呢,皆为褚漠寒所辖,我和他们从无半点瓜葛。” “是吗?”李云翰有些惋惜,“我最想要的你却找不来;也罢,其他各院的邸报不管新旧,能找多少来都行。” 达复当即答应了,说他一回去就安排人照办。 第十六章科考风波尚未平 第十六章科考风波尚未平 送走了达复,李云翰心情一时兴奋难抑,取过水囊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光了酒。 李云翰躺卧在床,眯缝着眼睛小憩了一阵。酒劲起作用了,不一会儿他便昏睡了过去。 杜少凌听着李云翰的呼噜声,感觉有些枯燥无聊。好几天没出门了,他见窗外天色睛好,于是想到街上走走、散散心。 杜少凌出了折柳客栈,一路走走停停。当他途经礼部衙门前,忽见有一群年轻人在围观着告示,大声议论着什么。 杜少凌信步挤上前去看过了告示,方知礼部取消了今年的省试,改为三年一试了。少凌看后不禁惊呆了。 他有些心神恍惚,正徘徊着,一群从外地赴京赶考的贡生赶到了礼部衙门前。原来他们也得知了省试取消之事,欲面见礼部尚书戴奚珣讨要个说法。 考生们越聚越多,很快便有了上百人之众。他们群情激愤,或是高声责骂,或是挥拳呐喊。王诘恰好也在这伙考生里,被他们推举为上群访的代表。 王诘到了礼部衙门前,和守门的兵丁交涉了多时,可那些兵丁不仅不愿通报,反而亮出了刀枪,威吓他们赶快走开。 一些考生立时被激怒了,纷纷向地上倒出了书本,堆在一起焚烧。更有一些不良人混杂其中,从路边推来了小木车、扛来了桌、凳等物,也跟着烧了起来。 不一会儿,礼部门前便烈焰冲天、黑烟四起,混乱成了一片。 杜少凌站在人群后面,不时随着那些愤怒的贡生们起哄、高喊上几句。 纷乱之间,突然从远处冲来了一队官兵,他们强行驱散开人群,抓走了王诘和另外三个闹事者。 杜少凌见势不妙趁乱逃走了。 唐军在南诏遭遇惨败,冼通自知罪责深重。为此他一到京城,便携带着重金前去拜见昔日的故友杨嗣郎,企图让他帮其减轻刑罚。 在杨府管家杨柯的陪同下,冼通见了杨嗣郎。 杨嗣郎并未起身离座,只是轻轻摆了下手示意他坐下,冷冷地问他何故来访? “杨大人,您可要救冼某一命哪。”冼通哭丧着脸。 “可是因南诏兵败之事?”杨嗣郎板起了面孔,“此次惨败,陛下可是雷霆震怒,杨某也无能为力哪。” 冼通慌忙打开了随身带来的皮箱,道:“大人,这是在下孝敬您的。事成之后,还另有重谢。” “冼大人,你我皆为蜀地旧人,也算是老相识了,”杨嗣郎看了眼满箱明晃晃的金子,不由得动了心,“况且这些年你也没少向宫廷进贡,也算得上忠心。不过此事重大……” 冼通扑通跪下了,道:“大人,也只有您能救小人了;冼某就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起身吧。只要杨某巧于周旋,命是可以保住的,”杨嗣郎微微一笑,“只是这节度使肯定是做不成了。” “这,愿闻大人赐教。” “念你一片诚意,杨某也深感惋惜哪。” “那大人之意……” “目下京兆尹一职尚且空缺,你若是有意,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冼通听后心头大喜,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成不成,此事还有待你好好配合呢。”杨嗣郎起身走了几步,“圣上呢,尚在气头子上;先别急着觐见,等懿妃娘娘那边吹过风了,我自会通知你。” “是,小人明白。” “好了,冼大人,从今往后咱们可都拴在一条线上了,可别辜负了杨某对你的期望哪。” 冼通回道:“是,冼某明白。” 时近黄昏,李云翰睡醒了。他推窗远望,只见天色晦暗,半空飘下蒙蒙细雨,街市房舍全笼罩在一片淡青色的烟雾里。 他静望了一阵,打算去找王诘聊天。 李云翰到了月泉药铺,店子的生意十分冷清,只有楼月在独自清点着药材。 楼月见他到了一边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一边问道:“先生此来何事?” “想找王诘叙旧。” “他还没回来呢,”楼月笑道,“先生且坐,我去沏壶热茶来。” “不必了,我有这个。”李云翰说着取下腰上的水囊,喝了口酒,“姑娘久居京城,可曾听说过紫旭真人?” “不知,”楼月摇了下头,“小女也是外地人,在京举目无亲;况且为打理好药铺生意,整日围着柜台转,少与他人来往。” “你也是外地人……” “嗯,远在天边。”楼月卖了个关子。 “到底是哪儿?”李云翰追问道。 楼月笑而不语。 这时楼泉从屋内走了出来,道:“楼兰,你听说过没?” “当然知道了,乃西域一古国;”李云翰迟疑了下,“不知楼伯又为何到了长安?” 楼泉细细道来:汉通西域时,楼兰迎来鼎盛之期。不过好日子也没过多久,前有匈奴侵扰,后有突厥为敌;数百年间,战火不断,百姓生灵涂炭。楼兰地处沙漠、国小力弱,先民经不起连年战火,不得已被迫东迁。武德年间,先祖一路辗转迁徙至内地,恰逢着盛世年景,于是落脚于长安。 他呢,自小就喜随家父摆弄些药材,于是开了此店谋生。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慨叹了一声,“不管在哪儿,有一个家就好。” “长安富庶,新家也好,可我怎能忘了那一片世代相生的故土!”楼泉脸上划过一丝愁云,“唉,上百年了,也不知楼兰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爹,又瞎想了;听西域来的客商说,楼兰国早就没了。” 楼泉听后怔了下,道:“不,母国没了,可故土仍在,还会有族人居住。” 李云翰笑着说道:“楼伯勿忧,如今不管您走到哪儿,都是大唐的子民;欣逢这盛世年景,每一天都该乐呵呵的。” “愁又有何用!”楼月嘴角一撇,“也不知楼兰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这些文人雅士呢,总对它怀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何以见得?” 楼月道:“在你们秀才的诗文里,不是老爱说什么‘不破楼兰终不还’、‘前年斩楼兰,去岁平月支’、‘愿为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之类的话么?” “原来姑娘还懂这么多诗文,”李云翰不由得笑了,双眉一扬,“那并非文人才子们仇恨楼兰,只是借指一下罢了。” “不,是王诘的好友——龙标、岑燊他们亲口说的。”楼月仍一脸严肃。 “是呀,可别再什么打仗了,还是平平安安的好,”楼泉抬高了嗓门,“我身为楼兰后人,只盼着大伙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哪。”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忽然杜少凌从店外惊惶失措地跑了进来,一边气喘吁吁道:“李兄,可算找到你了。” “小弟大病初愈,又淋着雨了,自个儿也不心疼?”李云翰皱眉道。 “王诘,被官府抓走了……”杜少凌神色惊慌。 “当真?” “杜兄,”楼月疾步上前,急切问,“他到底怎么了?” 杜少凌说,礼部突然取消了省试,考生们群情激愤,去礼部衙门求访、抗议;谁知来了一队官兵,不由分说,就将王诘和三个挑头闹事的给抓走了。 “这可怎么办?”楼月耷拉着脸。 “放心,秀才闹事,顶多也就关个三五日,”李云翰淡然一笑,“再等几日他就回来了。” 楼月并未相信,扭过头去,带着哭腔,自语道:“公子呀,谁让你去那鬼地方了!” 杜少凌高声道:“哭有何用!还是赶紧想办法救人吧。” “嗯,”李云翰轻轻点了下头。 次日,勤政殿,炫帝召集众大臣们开朝会。 林弗抢先出列,奏道:“陛下,近来接报,回纥人因放牧、盐茶商贸之事,时有小股游骑侵袭我境;朝廷如不断然处置,如此下去只恐两国又生战端。” “哼,这个泽勒可汗是越来越不省心了,别忘了他这个汗位还是朕帮他拿下的!”炫帝皱紧了眉头,“传朕口谕,命煌王前去交涉,让他管好自己的部众,别再给朕添什么乱子了。” “是,陛下,”林弗迟疑了下,“臣还有一事奏报。” “何事哪?” “前番回纥使臣递交国书,欲将可汗小女阿娜尔进献于陛下,不知如何答复?” “此事呢……”炫帝干咳了下,看了眼杨嗣郎。 杨嗣郎会意,道:“陛下一向朝政繁忙,且年岁已大,还需保重龙体为要。” “嗯,两国通婚由来已久,朕怎好一口回绝,冷了泽勒可汗的心呢。”炫帝对着林弗呵呵一笑,“这样吧,林卿不妨对使臣说,此事且缓一缓,容朕考虑后再定。” “是,臣明白。”林弗诺了声,又回归原位。 炫帝扫视了下群臣,有些不耐烦,道:“各位爱卿,还有什么事要奏?” “陛下,臣有本上奏,”杨嗣郎上前一步,“左相一位空缺已久,臣以为宜尽快定下人选。” 炫帝“嗯”了声,道:“众位爱卿,可有合适之人?” 韦溯出列,道:“陛下,选贤任能乃臣份内之事,容臣与吏部属下官员协商之后,再将人选报与陛下。” “哼,等你们议罢,不知又要拖到何时!”炫帝阴沉着脸,将目光对准了林弗,问,“褚漠寒如何?” “陛下,朝政不比军务,且人臣关系错综复杂;褚将军久驻边关,只恐难以胜任。”林弗小心应道。 “陛下,臣也附议。”汪拱随即附和道,“渔阳、卢城乃边关重镇,突厥、契丹时有犯境,褚将军镇守边关须臾离之不得呀。” “没错,边关要是没了他,朕还真有些不放心呢,”炫帝对着群臣微微一笑,“杨嗣郎可否为相?” 林弗道:“陛下,杨嗣郎身为御史中丞,又身兼度支郎等大小十余要职,如此重任只怕他也无暇顾及。” “陛下,杨嗣郎长于理财,掌管天下财赋;这政务呢,还是欠缺了些。”汪拱跟着道。 “这……”炫帝阴沉着脸。 “陛下,此事急不得,不妨先放一放再说。”林弗又道。 “不急,那要拖到何时?”炫帝很不耐烦。 林弗神情肃然,回道:“陛下原本属意褚漠寒为相,今日若让杨嗣郎接任,只恐褚漠寒心有不服。” “嗯,也是;那就等褚漠寒进京以后再说吧。”炫帝点了下头。 杨嗣郎在一边见了恨得暗暗咬牙。 林弗察觉出来了,他瞅了眼杨嗣郎,复对着炫帝,道:“陛下,杨嗣郎虽不能为相,可是念他为国操劳、忠心可嘉,臣以为当予以重赏。” “林卿说说,该如何重赏?”炫帝顿时来了兴趣。 林弗说冼通有罪,可免其剑南节度使之职,由杨嗣郎遥领此衔。 “嗯,此议不错,”炫帝听了微微一笑,对着杨嗣郎,道,“这可是三品俸禄哪;杨爱卿,你可愿意?” 杨嗣郎虽然内心不满,但又不便拒绝,只好强作欢颜、答谢圣上好意。 炫帝甚是得意,扫视了下群臣,高声道:“好,就这么定了,由杨嗣郎接任剑南节度使。” 林弗、汪拱等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静默了片刻,炫帝忽然对着林弗发问:“林爱卿,褚漠寒守边有功,又该如何封赏?” “陛下,褚漠寒虽不能为相,为安抚其心,臣以为可再加封他为并州节度使。” 炫帝当即点头应允了。 杨嗣郎心生妒意,奏道:“陛下不可,如此一来,他可就身兼三镇节度使了。” “陛下,臣有异议。”吏部侍郎韦溯奏道,“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良臣,实行‘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三大铁则。久任则易结党,兼统则易坐大,遥领则易勾结。褚漠寒身兼渔阳、卢城两镇节度使,已是破例,如今再统领并州一镇,臣忧长此以往,将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韦大人,时势易也,”林弗冷眼看着韦溯,“今河西已定,南诏战事才罢,唯有北境战火不断;为防突厥、契丹犯境,兼统、久任可集中兵力、统一御敌;一旦我军各自为战、步调不一,不仅贻误战机,且易被敌寇各个击破。” “林大人,那遥领又做何解释呢?”韦溯反问道。 汪拱插话道:“韦大人,遥领自先皇始,已有数十年了,从未出现过任何闪失。大人为何今日要非议遥领之过呢?” 韦溯冷笑了下,复对着炫帝,道:“陛下,臣以为,无论如何不能破这三大铁则。为了社稷安危,还望陛下三思。” “韦大人,陛下用人,一贯权衡利弊、思虑周详,请勿多言!”林弗道。 “韦卿多虑了,”炫帝嘿嘿一笑,“朕用人不仅看其能耐,最重要的是一个‘忠’字。为臣者只要忠于朕,即使给他再大的权力、恩宠也无妨。” 林弗、汪拱赶忙道:“陛下圣明。” 朝堂上一时宁静。 杨嗣郎见炫帝气色平和,奏道:“陛下,刚才说到了南诏战事,臣有本上奏。” 炫帝面带怒色,“哼”了声,道,“一提此事,朕就来气!” “陛下息怒,”杨嗣郎仍继续道,“冼通现在宫外候旨,正要向您请罪呢。” “来得好,”炫帝哼了声,“朕正想找他呢!” 炫帝随即命小黄门传旨,召冼通进殿。 不一会儿,冼通急匆匆步入了大殿,上前拜见过炫帝。 “冼通,你还有脸来见朕?!”炫帝黑着脸。 “陛下,臣是有罪,”冼通一脸平静,“不过,听臣说完之后,您再罚不迟。” “你大败而归,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南诏叛乱,起因是各地土司为了抢夺地盘而内战不止,他们为转嫁矛盾,唆使番民起来闹事共同对抗朝廷。” “不管是何起因,你那五万大军怎会有如此之惨败?” “陛下,南境地形复杂、湿热多雨,我北方将士不服水土,致使疾疫流行,未战先折兵三成以上。”冼通解释道。 炫帝听了仍怒火难熄,忽想起昨晚懿妃为其求情之事,一时不知如何发作。 杨嗣郎说,据御史台审查,冼通所言皆为实情。此战之败,并非人为,实乃天灾。据查,此仗三军将士奋勇杀敌,虽有败绩仍予敌以重创。冼通带伤督战,为此也险些丢了性命。 林弗怒道:“一派胡言!” 汪拱看了眼杨嗣郎,冷笑了下,道:“如此说来,冼通是虽败犹荣哪。” 冼通不慌不忙取出了一份帛书来,呈上,道:“陛下,经此一战,南诏也元气大伤,不敢再与朝廷为敌,向我递交和书以求罢战。” 高峻呈上了和书,炫帝接过后粗粗看了下,道:“嗯,有此和书在,倒也说得过去。” 汪拱慌忙奏道:“陛下且慢,臣以为南诏此举不过是缓兵之计。” 炫帝一时犹豫不定,自语道:“这……” 杨嗣郎对着汪拱喝斥道:“汪大人可真是让人心寒,难道三军浴血拼战所换来的这一份仅有的成果也要置疑?” 汪拱听了一时语塞。 侍御史魏怀冰道:“陛下,冼通一贯忠于朝廷,宫中那些珍玩、鲜果、野味,他每年都会按时供奉。” “那是他为臣者应尽之责。”炫帝黯然道。 “陛下,为了南境安危,臣愿再次赶赴南诏杀敌。”冼通高声道。 “用不着去了,你已被免了。”炫帝冷冷道。 杨嗣郎说,冼通虽有过错,可是能让南诏乞降求和,也算是功过相抵;若是将此败归咎于他一人,未免有些重了。 “那,依杨卿之意呢?”炫帝换了副笑脸,问。 “臣以为当赦免其罪,再给他一次改过立功的机会。” 炫帝笑了下,问:“什么机会?” “陛下,前任京兆尹因桃河沉尸一案久未侦破,已免官多日,”杨嗣郎缓了口气,“臣以为不如让洗通接任此职,查办此案以观后效。” “嗯,此议不错,”炫帝长长出了一口气,“朕用人素以宽大为怀。冼通,朕命为京兆尹,限你一月之内破获桃河沉尸案。到时候若未侦破,朕两罪并罚绝不留情!” 冼通听了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当即跪下叩谢。 “众位爱卿,可还有本上奏?”炫帝有些倦意,扫视了下群臣,道。 这时一直冷眼相视、沉默不语的秘书监贺文颤微微走上前来,朗声道:“陛下,老臣有本上奏。” 炫帝这才注意到他了,抬头看了他一阵,道:“哟,贺卿也来了;说吧,何事?” “陛下,因礼部突然取消了省试,引起众多考生不满,围聚在礼部门前抗议;而戴奚珣身为礼部尚书,不仅不与考生沟通,还派兵强行抓走了数人。” 炫帝紧盯着戴奚珣,道:“戴爱卿,可有此事?” 戴奚珣哆嗦了下,答道:“回陛下,考生不仅围攻礼部衙门,且纵火焚烧沿街商肆,臣见事态危急不得已派兵驱散了他们,抓了几个闹事者。” “哼,不就取消一次省试,考生们竟敢如此肆意妄为!”炫帝怨道。 “陛下,信义乃立政之本,”贺文仍不改神色,“大唐自开国百余年来,无论发生何等变故,科考几乎从未中断过;科举事关陛下仁政,又关乎天下秀才之前程,万万取消不得。” “陛下,当今太平盛世、野无遗贤,科考已实无必要。”林弗不以为然。 “陛下,臣附议。”汪拱道,“近十年来,每年中举而未能授以官职者数以百计,选人冗冗而官阙实为有限,以致中榜者多有怨言、非议朝政。” 炫帝犹豫了下,又看着韦溯,道:“韦爱卿身为吏部主官,负责官吏铨选,不知有何看法?” 韦溯道:“陛下,当下入仕途径甚多,除了科举以外,还有门荫、军功、杂色入流等,加之各级官员肆意举荐,攀附关系早已蔚然成风,要想从中榜者中为国选贤用良实在是太难了。” “这……”炫帝一时有些为难。 汪拱道:“陛下,国库虽丰,可也养活不起那么多张闲嘴哪。” “胡说,”贺文怒斥道,“科考乃是为国选才、为陛下分忧,总比那些走关系、不通文墨的庸才要强多了。” “贺大人,未免言辞过激了吧。”林弗嘿嘿一笑。 “林大人,”贺文愤然道,“科举乃本朝立国之本,断不可取消!” 林弗干笑了下,道:“大人误会了,科举仍在,只是改为三年一试了。” “没错,朕也是这么想的。”炫帝突然记起来了,找了个台阶下。 “陛下,近来京城治安混乱,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汪拱抬高了嗓门,“为示惩戒,臣以为当严惩此次闹事的考生,将其挑头者发配充军、永不录用。” “陛下不可,”贺文凛然道,“朝廷无端取消省试已是失信在先,若再以言治罪,恐惹天下人怨。” “哼,一争起来,又是个没完!”炫帝脸露恼色,将视线移向了荆王,“霖儿,你怎么看?” “父皇,秀才闹事不就是想中榜么;为表父皇仁爱,儿臣以为不妨再宽大一些,改为两年一试。”荆王不慌不忙应道。 “不错,”炫帝微微一笑,“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陛下,荆王所言有理,”林弗抢先一步,道,“科举至今已逾百年,积弊已久、亟需改革。若是改为一年省试,一年铨试,既抚慰了那些寒窗学子,又为朝廷省却了不少人力、财力。” 汪拱、戴奚珣等人听了也跟着齐声附和。 “好,就这么定了,”炫帝听后龙颜大悦,“从今岁起,改为一年省试,一年铨试;至于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待京兆府查清案由后再定。” 林弗、汪拱、戴奚珣等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贺文见状呆立了片刻,又问何时恢复省试? 炫帝思忖了下,将目光对准了戴奚珣,道:“戴爱卿,此事就由礼部来定吧。” “是,臣遵旨。”戴奚珣回道。 第十七章猪龙进京阴风起 第十七章猪龙进京阴风起 渔阳节度使褚漠寒年过五旬,他身材矮胖、猪鼻深目,一脸络腮黄须;他虽为胡人,十多年来却凭着能说会道、擅于投机钻营而一步步升迁,成了镇守一方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他接到了骆峰的急报,得知炫帝打算任命他为左相,为此思虑了许久,决定还是尽早进京面圣。 这日,他安排好了渔阳、卢城两镇诸事,带着义子拔都和号称渤海双煞之一的索鸮等一干人马前往长安。 出了渔阳城,褚漠寒下了马,对着前来送别的部将史鸣、谋士严过等人说道:“俺这一去,也不知何日才能返回,渔阳、卢城诸事就有赖你们各位了。” 史鸣、严过听了忙道:“大帅放心,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褚漠寒微微颔首,将目光移向了长子褚庆身上。原来,褚漠寒膝下有三子,长子褚庆和次子褚勖皆为其原配段氏所生;段氏死后,他又新娶了蒙氏,生了幼子褚恩。 褚庆年方二十出头,他身材凛凛,乌发束起戴着顶镶金小银冠;脸形稍有些尖削,双目狭长微露着逼人的寒光。 褚庆上前一步,道:“父帅,孩儿也想随您一同进京。” “你小子去做甚?”褚漠寒愣怔了片刻,“还是乖乖地呆在渔阳吧。” “父帅,孩儿好些年都没进京了,”褚庆语气恳切,“再说有孩儿陪护您,多少也让人放心些。” “有拔都、索鸮二将在,还怕什么?”褚漠寒嘿嘿一笑,“俺辛辛苦苦打拼了一辈子,就攒了这么点家业,将来还想让你接手呢。” “父帅,不是有史将军、严先生他们在嘛,我去一趟有何不可!” 褚漠寒听了一时有些犹豫,问严过有何看法? 严过道:“大帅,长公子久居渔阳,若能去京城开阔一下眼界、长长见识未必不好。” “好吧,”褚漠寒思忖了下,对着褚庆道,“此去京城若是趁心,俺就多待些日子;要是不合俺意,俺就即刻带你回渔阳。” “是,孩儿明白。” 史鸣道:“大帅此去,三军将士可是无日不盼您早归哪。” 褚漠寒手抚虬髯,凝视着史鸣,道:“史将军,本帅走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一切均按原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是,末将遵令。”史鸣答道。 褚漠寒随即挥了下手,示意车队出发。 自萧妃出家后,太子整日神情恍惚,提不起一点精神来。除了上次出京悄悄会见过萧良媛,为防奸党诽议,他待在少阳宫内,从不肯轻易踏出宫门一步。 这日,太子孤苦无聊,打开了宝匣,捻起了一缕黑亮的长发,对着它黯然神伤。 正默思间,付果悄悄进了屋子,轻声道:“殿下,又想萧妃了?” 太子点了下头。 “殿下,达复有急事见您。” 太子“嗯”了声,传达复进来。 太子将发丝慢慢放入了宝匣,刚一回身,达复一脚迈进了屋子。 “你来何事?” “回殿下,在下见过李云翰了。”达复道。 太子一愣,急切道:“可谈妥了?” “这,”达复脸露难色,“在下向他转达了殿下好意,无奈被他婉言谢绝,不恳入府为僚。” “这是为何?” “他说自己生性散漫,怕受不了宫禁约束。” 太子听后跺了下脚:“唉,真是可惜呀。” “殿下放心,他虽不能入府,可已答应愿为殿下效命。” 太子有些不解,问:“这是为何?” “在下以为,他是为避人耳目,或许身在暗处行事更为方便些。” “嗯,本宫明白了。” 达复又道:“对了,殿下,他还说当下为保太子之位,当向平钰公主求救。” “皇姑母,”太子思忖了片刻,“这些年来,她远离朝堂从不过问政事,可她与父皇毕竟手足情深,关系非同一般哪。” 想到这,太子心里泛起了一股暖意,“嗯,是该找她一回了。” 太子扭过头,对着付果,“小果子,可知皇姑母现在何处?” 付果思忖了下,道:“据奴才所知,平钰公主素与李婳郡主交好,进京后常就榻于惠王府内。” “好,你再派人前去打探一番,”太子双眼顿时有了神采,“一有消息即刻禀报。” 付果诺了声赶忙出了屋子。 “还有,李云翰建议阿思诺将军长驻河西,以保殿下无虞。”达复又道。 “长驻河西?” “是的,河西到京一路坦途,一旦殿下有事,同罗铁骑可星夜驰援。” “嗯,目下也只有阿思诺这个盼头了,”太子当即醒悟了过来,“他若是回迁到了受降城,那可就鞭长莫及了。” 太子随后决定,派岑燊去见阿思诺,将他心中所忧告知于阿思诺。 黄昏时分,太子打探到了平钰公主下榻于惠王府内,于是在付果的陪同下,携其幼子李苋来见。 太子拜见过平钰公主,略作寒暄后,太子扑通一声跪下了,哀声道:“皇姑母,你可要救救侄儿哪。” 平钰见他面色苍白,惊道:“恒儿,到底出了何事?” 太子流泪不语。 李苋道:“皇姑奶,父王胆小不敢说。” “说吧,恒儿,到底怎么了?”平钰说着上前扶起了太子。 太子咳嗽了几声,泪水涟涟,道:“唉,都怪侄儿无能,半年前突遭小人构陷,韦妃受惊吓而去;如今萧良媛也受我牵连,被迫出家为尼;侄儿忧苦难耐且久病在身,只恐来日无多了。” “原来如此,”平钰沉思了片刻,“不知你说的是哪个小人?” “林弗及其同党。” 平钰恨恨地道:“是他……” “唉,父皇年老,受小人一时蒙蔽,侄儿也不敢多言哪。”太子抹了下眼泪。 “恒儿呀,我是想帮你,”平钰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你也知道,这些年来我从不过问朝政的。” “姑母误会了,此为家事并非干政;况且苋儿年幼,侄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怎么办呢?” 平钰听了默然不语。 太子止不住又呜咽、落泪。 李苋上前扯着平钰公主的衣衫,叫道:“皇姑奶,救救父王吧;两个娘亲都走了,我不能再失去父王了。皇姑奶,求你了……” 李苋说着大哭了起来。 平钰见状不由得回想起了她自幼失母、孤苦无依的遭遇,于是起了怜悯之心,劝太子别再难过了,她会设法为他说情的。 太子听后这才换了副笑颜,赶忙上前一步,施礼答谢。 李云翰在京城四处打听王诘被关押于何处。 跑了多半日,他终于打听到了,原来王诘被关押在京兆府狱内。 李云翰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月泉药铺。 楼月和少凌见他回来了,赶忙上前询问。 李云翰喝了口少凌递上的热茶,说王诘现押于京兆府狱内。 “这下有着落了。”楼月轻轻叹息了下,“只是也不知要关押到何日?” “楼姑娘,多准备些银两,明日你以王诘家属之名前去探监,”李云翰顿了下,“我呢,另找人救他。” “找谁?” 李云翰凝视着楼月,道:“李婳郡主。” “算了吧,王诘不过一个弹唱献艺的,郡主哪肯管这等闲事?”楼月有些怀疑。 “目下再找不到合适的人了。”李云翰缓了下,“我见过郡主,此人心地善良,很是看重王诘。” 杜少凌道:“没错,她对王诘有情有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楼月听了顿起妒意,脸一红,道:“你呀,乱说什么呢。” 李云翰命少凌明日在药铺帮楼伯打理生意,闲暇之余看看书,待楼月探监回来后再走。 杜少凌嘟哝道:“省试早已取消了,还看什么书?” “让他去吧,”楼泉在一边听了,急忙高声道,“这两日店里也没什么生意,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这就对了,”杜少凌面露喜色,“李兄,我要和你一块去惠王府。” 李云翰点头答应了。 次日上午,楼月到了京兆府,经过熟人引见上下打点了一番,用银子买通了狱卒,进了牢狱。 她隔着栅栏望着王诘一脸憔悴的样子,忍不住放声哭泣。 王诘见了一惊,问她怎么来了? “李兄叫我来的,”楼月止住了啼泣,“公子,这一回你可遭了大罪了。” “别担心。狱里有吃有喝的,也不用做事,可清闲了,”王诘神态淡然,“对了,李兄呢?” 楼月看了一眼狱卒,低声说,他去惠王府了。 “惠王府……” “嗯,”楼月唉叹了声,“想让郡主救你出狱。” 王诘听后内心一阵暧热,微微点了下头。 简单用过了早餐,李云翰和杜少凌出了折柳客栈,径往惠王府。 二人在街头匆匆行走了一阵,路过一个十字,忽然迎面冲来了一队官兵,一边鸣锣开道,一边驱散路人。 李云翰和杜少凌只好停下了脚步,挤在人群里观望。 只见一队士兵拱卫着一顶紫红色大轿耀武扬威的走过。 轿中之人正是褚漠寒。轿子里闷热,褚漠寒掀开了帘子,一面透气,一面漫不经心地望着街道两边。 路边行人见了一阵骚动,纷纷议论着。 有的说,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又来了,比去年还胖了一圈。 有的说,做节度使的油水多,哪一个不胖!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僧拄了只粗硕的紫檀手杖,轻捋着银须,兀自高声道:“一副猪龙相,凶兆哪!” “长老何出此言?”杜少凌瞅了他一眼,问。 那老僧微微一笑,说猪龙进京,社稷不宁;大唐将有大难矣! 李云翰挤上前来,打量了那老僧一番,道:“晚生李云翰,不知长老如何称呼?” “老衲智明是也。”老僧漠然答道。 李云翰缓了下神,问他可是王诘的师父? 智明微微点了下头,道:“正是。” “请问长老,方才为何说他是猪龙?” “老衲愚见,此人虽非真龙长相,可命中注定贵有九五之尊,”智明接着长叹了一声,“天有两日,岂非灾祸?” 杜少凌听了很是不屑,道:“笑话,不就一头肥猪嘛,养肥了让人宰呗。” 李云翰打趣道:“莫非小弟又饿了?” 杜少凌听后嘿嘿一笑。 智明静立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天降灾星,社稷不宁呀!”说罢,他拄着禅杖飘然而去,转眼间消失在了熙攘的人海里。 第十八章救才子姑女起龃龉抚悍将圣上笑赐婚 第十八章救才子姑女起龃龉抚悍将圣上笑赐婚 李云翰和杜少凌赶到了惠王府前,欲进门,可那门丁死活不让进,说是上次给的那点银子,一分也没落到他手上。 杜少凌无奈从身上摸出了一把铜钱,塞给了门丁。 那门丁仍觉不乐意,翻了下眼皮,道:“就这点?” “还嫌少?”李云翰说着摸了下口袋,示意两个门丁再近一些。 待门丁凑紧了,李云翰按住那两人的肩膀猛一使劲,两只脑瓜“啪”地撞在了一起,痛得他们嗷嗷直叫。 “这下够了?”李云翰说罢,带着少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惠王府。 后院。 李婳郡主和平钰公主散了一会步,一边说笑着从琼树边走过。 几个仆人正在忙着为琼树喷水、除草。 李婳停下了脚步,道:“小姑,此仙琼每十年开一次花,今年又到花期了,到时候您可别忘了赏花哟。” “嗯,知道了。”平钰漫不经心应道。 平钰侧过头,打量了一下她,柳眉微蹙,道:“婳儿,这几日你又瘦了。” “是吗?”李婳苦笑了下,“奈何春宵苦短、夜不成眠,也太煎熬了。” “可是为情所伤?” 李婳羞涩一笑。 “他是何人?” “蒲州秀才王诘。”李婳怯怯答道。 “原来是他,”平钰淡然一笑,“此人才艺名噪京城,我是早有耳闻哪。” 突然间,从背后传来了一句话音:“王诘虽好,可惜天降大难哪!” 平钰和李婳听后心头一惊,急忙回过了头看,却是李、杜二人。只见杜少凌神色肃穆,道:“还有他的琴音妙曲,以后再也无法亲耳聆听了。” 平钰见了云翰,未等他施礼完毕,装作不搭理,轻轻将头扭向了一边。 李婳责斥道:“二位又来王府做甚?” “当然有事了。”杜少凌嘴角一撇,“怎么郡主不高兴?” “别废话了,说,到底何事?” 李云翰看了眼身后追上来的门丁,道:“王诘出事了。” 话音刚落,两个门丁跑到了近前,一边嚷嚷着,要赶李、杜二人走。 “主子还没发话,仆人急着就下逐客令了。”李云翰冷言道。 “可不是么,”杜少凌眼角一斜,“都怪我俩手头寒酸,连门丁也不给面子哪。” 李婳听后脸腾的红了,对着仆人怒斥道:“狗奴才,还不快滚!” 门丁走后,李婳急切问道:“王公子,他到底怎么了?” 李云翰说,因朝廷无端取消了省试,王诘随众人前去礼部抗议,不料被京兆府给抓走了。 李婳听罢顿时一阵伤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婳儿,不就一个落魄秀才,何必如此伤心!”平钰颇不以为然。 李婳不语,只是轻掩着面颊呜咽啜泣。 “殿下错矣,郡主渧泣非为王诘一人,而是为了天下寒窗学子,”李云翰正色道,“殿下试想一下,若没了科考,往后读书人还有什么出路?长此下去,朝廷必将无才可用!” “油嘴滑舌!”平钰板着面孔,“上一次在榴花镇,你偷吃了我的斗鸡,这笔帐还没算,今日又私闯王府教训起本公主了!” “小姑息怒!”李婳止了哭泣急忙劝道,“他来报信也是好意么。” 李云翰沉下了脸,凝视了平钰一阵,道:“小盈师姐,十余年没见了,想不到你还是这般性子,一点也不懂得宽恕!” 李婳愣了下,道:“先生认识皇姑?” “别套近乎了,”平钰一扬头,“本公主的小名满城皆知。” 平钰嘴上虽这么说的,可是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十多年前,两人在青城山学艺的情景…… 两人游玩之时情意绵绵,互相敞露心扉、表达爱慕之情。 她又想起了师父叮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何止认识呢。”李云翰微微一笑,紧盯着平钰,“师姐,你说呢?” 平钰回过神来,故作惊讶,道:“你是……” “在下青城子,李云翰。” “噢,原来是你。”平钰装作认出来了,挤出了一丝笑意,“十多年了,你还记着我呢。” “师姐见笑了。潇洒人生,诗意行走。”李云翰缓了下,道,“三年前您曾差人送还桃木符,那时我尚在丁忧;想不到今日相聚,却遭此冷遇,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平钰呵呵一笑:“你呀,一点钉子都碰不得,还妄谈什么胸襟抱负、诗意情怀。” “师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怨我?” 平钰听了虽说脸色平静,可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叫我进京也是师父之意。” “哼,随你怎么想是了。”平钰说罢拂袖而去。 “好了,李先生,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李婳劝道。 杜少凌哼了声,道:“走就走,碰上了你们这些铁石心肠,连我也要冻成冰块了。”少凌说罢,不待李云翰行礼告辞,拉着他昂首出了惠王府。 送走了李、杜二人,李婳一回到寝室,便向平钰哀求,让她设法救王诘出狱。 平钰看似心情烦躁,冷眼遥望着窗外。 李婳上前轻抚着她,一边小声啼泣,道:“姑母,我求你了。” 平钰静下心来,拍了拍李婳,缓缓道:“想让我救他,行呀;那你如何报答我呢?” “小女不知,请姑母直言。”李婳愣了下,道。 “王公子才艺绝伦,若救他出狱,可否陪我弹曲助兴以博开心?” 李婳听后一口答应了。 平钰随即叫来了宁芯,吩咐她去给京兆尹冼通传话,就说是她欣赏王诘的才艺,命他即刻来惠王府演奏。 宁芯诺了声,领命而去。 褚漠寒带着拔都和假扮成随从模样的褚庆赶到了皇宫。 他挺着大肚皮一摇三晃的走在皇宫的台阶上,径直到了勤政殿外。 此时,太子、荆王、盛王以及林弗、杨嗣郎等一帮文臣武将分列于两边,静候着炫帝的到来。 阿思诺见褚漠寒趾高气扬,不禁来了气,嘟囔道:“娘的,真是长了一对猪眼,净瞅着天上了!” 杨嗣郎上前招呼褚漠寒,可是褚漠寒高昂着头,毫不理睬。 杨嗣郎顿觉十分尴尬,慌乱间踩在了褚庆的脚上,褚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褚漠寒大步走到了林弗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参拜。 林弗回敬了他几句,指着一边的杨嗣郎,低声道:“褚将军,这位是御史中丞——杨嗣郎大人。” 褚漠寒连眼皮也没眨,道:“什么御史,多大的官呀?” 杨嗣郎听了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对了,杨大人新近擢升为剑南节度使了。”林弗冷冷道。 “是吗”?褚漠寒打量了杨嗣郎一下,“嗬,俺还真没看出来。年轻人,好好干,小心担子重给压扁了。” 杨嗣郎强压着怒火,问他此话何意? 褚漠寒不屑,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一屁股坐下了。 阿思诺上前喝道:“老安,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见了太子不行跪拜之礼?” 褚漠寒装作耳套,道:“你说什么,俺没听清。” 杨嗣郎在一边急了,道:“褚漠寒,你这分明是目无尊上!” “喊什么呢,”褚漠寒晃了下脑袋,“俺眼睛不好使,这么多戴官帽的,没看过来。” “哼!真会装糊涂!”杨嗣郎愤然道。 正说着,炫帝在陈行甲、高峻等人的前呼后拥下走了过来,问何事大声喧哗? 杨嗣郎说,褚漠寒见了太子不行跪拜之礼。 炫帝瞪了眼褚漠寒,道:“这是为何?” 褚漠寒慌忙跪拜道:“陛下,臣乃胡人,不识宫庭礼仪,不知太子为何官。” 炫帝听后淡然一笑,道:“太子乃国之储君,朕百年之后要传位于他。” 褚漠寒听罢当即装出了一副惊惧样,道:“陛下恕罪,臣久居边关,只知有陛下,不知有太子,臣罪该万死!” 炫帝听了哈哈大笑,道:“褚爱卿,快快请起,朕不怪你。” 褚漠寒赶忙起身,又去拜过了太子,一再赔礼请罪。 太子并未在意,只是呵呵一笑,扶他起身。 阿思诺在一边恨恨道:“娘的,真会演戏!” 众皇子及朝臣随炫帝进了勤政殿,各自分列于大殿两边。 炫帝笑对褚漠寒道:“褚爱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回陛下,臣接令后,不敢有丝毫懈怠星夜赶来见驾,”褚漠寒顿了下,“臣此行顺便带了两份薄礼,敬献于陛下。” “褚爱卿多心了,”炫帝呵呵一笑,“不知是何礼?” “上月边关又俘获突厥、契丹降敌三百,稍后将会押送至京,请陛下发落。” “将军又打胜仗了,不错,此乃社稷之幸也。”炫帝大喜,又问,“另一份礼呢?” “陛下,这一份礼非比寻常,您见了定会喜欢。” “哦?” 褚漠寒指了指殿外的拔都,道:“就是他。” 众人听了一时不解,纷纷抬眼望去,只见殿外站着一位壮汉,腰圆膀阔身高近丈,好似一座黑魆魆的铁塔矗立着。 “陛下,此人乃臣之义子,名唤拔都;他久经战阵,号称幽云第一力士,摔跤、角力、拔河,无人能敌,”褚漠寒大大咧咧的,“陛下整日里与那些后宫娘们、戏子泡在一起,哪有什么劲?不如让拔都陪侍您,摔跤、玩乐,那才有趣!” “褚爱卿,想不到你一介武将,竟会揣摩朕意、心细如发!”炫帝哈哈大笑,“好,传拔都近前,朕要好好的瞧瞧这幽云第一力士。” 拔都接旨赶忙进殿参拜,声如洪钟般道:“臣拔都参见陛下。” 炫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材魁梧,好似一座金刚,于是笑着指了下殿前的鼎炉,道:“这只千斤鼎炉你可否举起?” 拔都诺了声,走到了那只鼎炉前,他弯下腰来,一手紧握鼎足一手抓着鼎壁,运足气力,大吼一声将鼎炉举到了半空。 众人见了不由得发出了一片惊叹之声。 炫帝啧啧赞叹道:“好,将军果真神力呀。” 褚漠寒甚是得意,道:“陛下,不好意思,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炫帝一愣:“哦?” “小事,”褚漠寒嘿嘿笑了下,“去年义子随臣进京,看上了惠王府的荣义郡主,陛下若将此女赏赐于他,那岂不更美!” 炫帝听了一时有些犹豫。 杨嗣郎喝道:“什么幽云第一力士?分明是哗众取宠、欺我中原无人!说了一整,原来你是想借此诓郡主下嫁!” “父皇且慢,”太子奏道,“惠王年迈,膝下止剩郡主一女,他视若掌上明珠;若是仓促答应,只怕惠王不乐意。” 炫帝看了眼林弗,道:“林卿,你说呢?” “陛下,褚将军为义子求婚,理当成其美事。”林弗回道。 “陛下不可!”杨嗣郎有些来气,“褚漠寒夸下海口,说拔都神力、天下无敌,臣以为不足为信。况且,惠王德高望重,他又不在这儿,此等婚姻大事非征得他同意不可。” 拔都吼道:“哼,哪个不服,敢与俺当场比试比试?” 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杨嗣郎怒道:“大胆,你敢欺我朝中无人!” 褚漠寒轻蔑一笑,道:“杨大人,不是褚某夸口,要说摔跤、角力、打斗,这长安城真还没人胜得了他!” “你,休得妄言!” 炫帝沉下了脸,道:“两位爱卿,才一见面就争吵不休,成何体统!” 林弗提议,为验证拔都功力,不妨命他在太清观前设擂比武;三日之内若无人能胜,再将郡主赐与他不迟。 褚漠寒听后大笑道:“哈哈哈,设擂比武,那太好了。” “好,就依林爱卿之意,命太常卿贾升督办,”炫帝眉头舒展,“褚爱卿,若是三日之内没人胜得了拔都,朕不仅要赐他郡主,还要收他为御前侍卫,封他为大唐第一力士。” “谢陛下隆恩。”褚漠寒拱手施礼,“臣还有一事上奏。” 炫帝担心他提起左相一事,呵呵一笑,道:“褚爱卿,宴会就要开始了,还是改日再说吧。” 褚漠寒愣了片刻,支吾道:“陛下,臣来时装了一肚子的话,不说出来憋得难受。” “那就说吧。” 褚漠寒壮着胆子,道:“陛下,也该您赏赐微臣了。” “不知爱卿还要什么赏赐?”炫帝绷着脸。 “陛下,左相一位老是空着,也怪可惜的,干脆让臣做了得了。” “你想做副相?” “那是,反正也是空着。” “褚将军,你急什么!”杨嗣郎有些慌急,“此事朝廷尚在权衡、考虑之中,待朝议之后方能定下人选。再说了,边关时有突厥、契丹犯境,要是没有将军镇守,圣上怎会安心呢。” 褚漠寒侧过身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头又对着炫帝,道:“陛下,您不是也说过了……” 炫帝黑着脸一声不吭。 林弗见状,赶忙劝道:“褚将军,此事急不得。” “是呀,褚爱卿,边关确是一刻也少不得你哪,”炫帝挤出了一副笑颜,“爱卿放心,你虽不能为相,可朕也不会亏待你。为表彰你守边有功,朕再加封你兼任并州节度使一职,你可满意?” 褚漠寒听罢顿时泄了气,嘟囔道:“这,加封一个节度使,不还是个节度使嘛。” “你嫌官小?”炫帝沉下脸来。 “真不识好歹!”杨嗣郎在一边自语道。 褚漠寒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才好。 林弗忙在一边打圆场,道:“褚将军,圣上一片好意,还不快跪谢圣恩!” 褚漠寒缓了下神,不情愿地跪下了,拜谢过皇恩。 好不容易等到开完了朝会,炫帝感觉脑袋有些隐隐胀痛,身子也十分的疲惫,于是决定移驾紫辰宫歇息。 炫帝仰卧在龙榻上闭目养神,歇息了许久,才渐渐恢复了精神。他简单用过了餐,正欲吩咐太监起驾去见懿妃,忽然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平钰公主求见。 炫帝听后愣怔了片刻,于是答应接见她。 平钰进殿后拜见过炫帝。 炫帝问她,此来何事? 平钰神色淡然,道:“为了皇兄家事。” “家事……” “嗯,”平钰面色沉静,“上月惠王府宴乐,恰逢太子与其幼子在场,小妹见他面容憔悴、神色恍惚,问后方知其故,原来是因萧良媛出家一事。” 炫帝一听顿时来了气,“哼”了声,道:“此皆恒儿有失德范,他还有脸去说!” “皇兄误会了,小妹此来并非为恒儿说情,而是为了小皇孙。” “你是说苋儿……”炫帝有些纳闷。 “是的。苋儿只不过六七岁,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疼爱,也不知他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唉,小妹自幼失去娘亲,对此是深有感触哪。” “小妹别说了,”炫帝有些心酸,不过语气仍是强硬,“恒儿他自作自受,休得怪罪他人。” “哦?” “他身为太子,却屡屡涉案,若不是念他平日里尚算仁孝,朕早就废了他了!” “小妹多年来不问政事,”平钰轻叹了一声,“恒儿有过,是该受惩罚,只是可怜那小皇孙了……” 平钰见炫帝黯然不语,于是行礼告退。 “且慢,”炫帝上前一步,“恒儿呢,多经些风雨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小妹放心,皇兄不会太难为他的。” 平钰听了顿时心有所安,微微一笑,道:“好吧。” 在平钰公主的帮助下,很快王诘被释放出狱,回到了惠王府。 李婳见王诘面色憔悴,心中不免一阵怜惜,禁不住滴下了泪水。 王诘为她轻轻拭去泪水,道:“这一次多亏郡主相救,此恩终身不忘。” “又生分了,以后叫我婳儿是了,”李婳面带笑意,“这一回呢,多亏了皇姑母出手,你得感谢她才是。” “平钰公主?”王诘一愣。 “是的。我答应过她了,以后让公子多陪陪她,弹琴练曲,也算是报恩。” “小事,愿听郡主吩咐。”王诘爽快回道。 李婳从柜架上取过了一只香囊,轻轻递上,道:“此囊乃我亲手缝制,公子若不嫌弃,请收下了。” 王诘接过后仔细翻看了下,上面用金银丝线绣了两只戏水的鸳鸯,一边绣着李婳二字。 王诘欣然收下了香囊。他被李婳的一腔爱意所感动,不由得贴紧了她,两人互述衷肠,十分恩爱…… 没过多久,炫帝欲将李婳赐与拔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惠王耳里。 惠王听后又惊又气。他实在不想让女儿嫁与那个粗鄙的汉子,可是他思虑了半晌,仍然想不出一个好法子,于是派人找来了女儿商议。 李婳听了父亲所言,犹如晴空响了霹雳,一时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第十九章奸党设计欲伏虎 第十九章奸党设计欲伏虎 褚漠寒出了皇宫,便带着褚庆、拔都一行人直奔进奏院。 他们到了门前,也不答话,径直闯了进去。 刚进了院子没几步,忽然从草丛里蹿出了一条黑犬,吠叫着扑向了褚漠寒。 褚漠寒猝不及防,一时惊恐万分,急往后躲,差点撞在了假山石上。拔都拔出刀来便砍。那黑犬十分机灵,穿过人群缝隙倏的跑开了。 褚庆为之大怒,取过了弓箭,射伤了那只黑犬的后腿。 黑犬倒地翻滚、惨叫不止。 妙锦闻声赶到了,见爱犬小黑被伤,厉声怒斥。 此刻,骆峰正在书房查阅当日新出的邸报。忽听前院一阵喧哗之声,急忙出屋查看。 骆峰见褚漠寒到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一边赔礼道歉,一边大声斥退女儿。 “大帅亲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骆峰道。 “哼,俺都到家了,别什么废话!”褚漠寒随之换了副嘲笑的口吻,“老骆呀,你家小女不光模样儿俊,嘴头子也挺厉害!” “小女妙锦,自幼生于北地喜欢养狗,在下有失管教,还请见谅。” “她多大了?”褚漠寒翻了下眼珠子,问。 “芳龄不过二十。” “嗯,不小了;回头俺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褚漠寒大笑了两声,迈步进了客厅。 褚漠寒一屁股坐下了,紧绷着脸,道:“好你个骆峰,竟敢耍弄本帅!” 骆峰一时不解,忙问何故? 褚庆说皇上突然改了主意,不想任命父帅为左相。 “这……”骆峰思忖了下,道,“大帅想想,满朝之中还有何人敢与您争夺相位?一为汪拱,二为杨嗣郎。汪拱背靠林弗,虽有心上位,但没有圣上点头,他也不敢贸然去争;杨嗣郎呢,虽资历尚浅,可他素来觊觎左相一位,且有懿妃相助。要不是姓杨的暗地里做了手脚,陛下怎会临时改了主意?” “你说杨嗣郎与我争相?”褚漠寒眉头一皱。 “是的。”骆峰点了下头。 “父帅,骆大人所言有理,”褚庆插话道,“林相与您私交甚好,肯定不会反对;况且圣上对您恩宠无比,也答应过了;如此看来,定是那杨嗣郎暗里使坏,以致圣上食言!” “哼,这臭小子,不仅背后使刀子,还在朝堂上力阻拔都求婚,真是气煞俺了!” 骆峰劝道:“大帅息怒,左相一位不是还没定嘛;您此次进京,不妨多住些时日,多陪陪圣上,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答应了。” “这些俺早就腻了。”褚漠寒一脸不屑,“整日陪那糟老头子泡温泉、陪那骚娘们赏歌舞,也太累了,俺不去!” “那左相一职……” “不就是个左相,哪有俺做节度使逍遥自在,鬼才稀罕!”褚漠寒放下茶杯,“说真的,俺此次来压根就没想要,只是想借机试探一下圣意,看他心里还有俺老安没!” “父帅,此次进京虽说没做成左相,不过又加封了河东一镇,也算是大有斩获。” 褚漠寒点了下头。 褚庆从身上取出了一副舆图,呈上道:“父帅,孩儿随您一路西来,暗中留意沿途州县城郭、地形险要,以及各处驻军、钱粮、府库,无不了然于胸,顺手绘就了一副河山险要图,请您过目。” 褚漠寒接过舆图粗粗看了下,随手放到了案几上,板着面孔问他此图何用? 褚庆说,他随父征战沙场多年,深知但凡善用兵者皆以地利为要;这张图呢,一旦中原有事必有大用。 褚漠寒听后哈哈大笑,道:“庆儿多虑了。为父往来京城多次,这些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好吧,”褚庆收起了舆图,语气平和,“父帅久居边关操劳军务,也太累了;此番进京,孩儿想陪您多住些日子,也好散散心将养一下。” “将养个屁!再过几日,咱们一起回渔阳。” “不。京城繁华热闹,犹如人间天堂,我还没待够呢!”褚庆很不情愿。 “京城好?”褚漠寒眨了下眼皮,“不就是人多车多商铺多;那比咱北地,天苍苍,野茫茫,随处能跑马打猎,哪累了躺哪儿歇。” “父帅——” “别说了,”褚漠寒伸了下懒腰,“他娘的,跑了一整日,真累得要命……” 褚庆听了当即命骆峰找个地方,让其父歇息一会。 “大帅来得突然,在下尚未有所准备,”骆峰犹豫了下,“大帅若不嫌弃的话,不妨且到书房歇息。” “书房……” “是的。此室敞亮,在下平日工作累了时兼作寝室用。”骆峰应道。 褚漠寒“嗯”了声,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骆峰赶忙跟上了,弯腰跑到了他的前面,推开虚掩着的书房门,将褚漠寒迎入室内。 书房十分宽敞,桌案、书架等各样器物陈设整齐;为了方便工作之余歇息,骆峰在北墙下临时支放了一张大床。 “嗯,不错。俺今晚就睡这儿了。”褚漠寒坐在了床边。 骆峰有些紧张,道:“大帅,此屋简陋,不比您亲仁坊私邸,要不再添几样家具,好好布置一番……” 褚漠寒摆了下手,说不用了,就住这一宿,明日他就搬回亲仁坊去。说罢,他径自朝大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片刻之间便响起了鼾声。 骆峰在床边呆立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上前轻声呼唤:“大帅,醒醒。” 褚漠寒费力的睁开了眼,道:“娘的,喊什么呢?” 骆峰提醒他时候不早了,该去拜会林弗了。 褚漠寒听后翻了翻眼珠子,说还是明日再去吧。 骆峰说已和右相府约好了;他要是不去,林相会生气的…… 褚漠寒听后哆嗦了下,赶忙坐直了,自语道:“十郎,十郎可不敢生气哟……走,俺这就去见他。” 骆峰和褚庆赶忙扶褚漠寒起身,又稍作了些准备,一行人匆匆出了进奏院。 此时,月堂烛光摇曳,林弗正在和季温议事,一边等候着褚漠寒。 谈起褚漠寒为其义子求婚一事,林弗说,他已交由贾升去安排了。 季温说此事若成,褚漠寒必会对林弗感激涕零。 林弗啜了口茶,道:“要想驾驭好褚漠寒这只野马,不给他尝点甜头,行吗?”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季温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十分阴暗。 季温嘟哝道:“咦,都等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他来?” 林弗阴郁着脸,说褚漠寒绝不会食言的。 正说着,扈管家带着打扮成胡商模样的褚漠寒、骆峰、拔都三人赶到了。 林弗见了褚漠寒并未起身,只是点头招呼了下,板着脸道:“褚将军,可是来登门问罪的?” 褚漠寒听后身子一哆嗦,道:“岂敢,岂敢,在下是来向大人讨教的。” “那你为何紧绷着脸呢?” 褚漠寒强作欢颜道:“大人,俺这不是笑了。” “今日朝堂之上,陛下不想任你为相,你可明白老夫为何不替你说话?”林弗压低了声音。 褚漠寒摇头,说不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在下初到京城,确是不知。” 季温冷笑了下,道:“褚将军,陛下临时变卦,难道你没看出是有人背后捣鬼?” “谁?” 林弗道:“除了杨嗣郎还会有谁!” “是他!”褚漠寒顿时明白了过来,“真是气煞老安了。” 季温说人家背后有懿妃娘娘撑腰,劝他别争左相了。 褚漠寒道:“大人,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林弗哼了声,道:“咽不下也得咽!” “这……”褚漠寒一时不敢言语。 季温冷笑道:“褚将军,林相念你委曲,想送你一份大礼,可比那左相之位实惠多了!” “是何大礼?” 林弗并不言语,看了眼骆峰和拔都。褚漠寒会意,急忙将两人支出了门外。 林弗干咳了下,道:“同罗铁骑,你敢要吗?” 褚漠寒听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边擦汗一边说:“京城可真热,俺一点也不习惯。” “将军怕是心热吧。” “大人,您是拿老安开玩笑吧?”褚漠寒缓过了神,傻笑着,“阿思诺那可是一只猛虎,会咬人的。” 林弗道:“没错,他是一只猛虎,我只问将军敢要不敢要?” “这,只要它不咬人,俺当然想要了。” “好,只要将军配合,老夫就将它关进铁笼子里,让它变成一只温顺的绵羊、一块肥肉,任由将军宰割。” 褚漠寒满腹疑惑,道:“什么绵羊、肥肉?” “将军别装了,想吃就来个痛快的。”季温干笑了下。 褚漠寒诚惶诚恐地走到了林弗跟前,拉着林弗的的手低声道:“不瞒大人,俺早就想吞下它了!” 林弗微微一笑,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说了出来。 褚漠寒听后一口答应了。 第二十章怒激侯爷北回师 第二十章怒激侯爷北回师 黄昏时分,李云翰、杜少凌到了月泉药铺,见过了楼月,得知王诘仍没回来,不由得惆怅万分。二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说些安慰楼月的话儿。 屋外细雨纷飞,冷风刺骨;几个人围坐在火炉边聊了许久,虽说身子早已困倦,但是谁也不肯离去。 这个夜晚是那么的漫长,难熬…… 楼泉小睡了一阵,闻听窗外风雨更大了,于是披上件厚衣出了屋子。见李、杜二人仍未走,又不好意思下逐客令,于是借口查看店门是否关好了。 借着烛光,从门缝的间隙他看到了门口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两袋米,于是乐呵呵的抱回了店里。 “爹,又白捡了两袋米。”楼月道。 “嗯,老天爷送的,”楼泉喜滋滋的,“这半年真是怪了,每隔上十天半月,就有几袋米呀盐呀什么的落在了门前,可从不见有人来找。” 李云翰走上前,说京城有钱人多,丢一两袋米当然不在乎了。 “那可不是,”楼泉顿了下,“还有,这丢东西的像是一家子,米和盐呢都是一模一样的袋子。” 李云翰瞅了眼米袋,淡然一笑:“楼伯,看来这一家人是跟您结上缘了。” 说完,李、杜二人告辞而去。 次日,闲来无事,杜少凌又背上包裹,去京城的一些达官显贵府第散发名贴,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接见。 杜少凌一路走走停停,一连走访了好几户高官富贵人家,可仍一无所获。 他有些沮丧,沿着溪水散步,行至太清观前,但见观前的空地上黑压压围满了人,他心生好奇挤上前去一打听,方知是拔都在设擂比武,欲迎娶荣义郡主。 那拔都虎目虬髯,身高九尺开外,连着胜了好几场,光着膀子对着台下观众一阵狂言,自吹打遍京城无敌手,气焰十分嚣张。 杜少凌伫立静观了一阵,耳听得身边众人议论纷纷,不免有些丧气,轻叹了声走开了。 他心事沉沉到了月泉药铺,李云翰才帮楼月晾晒完药材,正坐在院内喝茶、歇息。 一说起王诘,楼月黯然神伤,道:“春夜漫漫寒气袭人,也不知他在狱中如何熬过的?” “王诘吉人天相,又有佛法护身,不会有事的。”李云翰说着装模作样掐算了一番,“不出两日,他准会平安归来。” “真是那样就好了,”楼月眉头舒展,给他续了些茶水,“来,再喝一杯。” 杜少凌在门边听了几句,干咳了声,绷着脸走到了近前,道:“二位好情致,不知又闲聊些什么?” “想王诘了。”李云翰见他回来了,微微一笑,“怎么你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了。”杜少凌说着放下了包裹,说有一位叫拔都的力士在太清观前设擂比武;那小子力大无比,连打了三五场,竟没一个是对手。 李云翰问,拔都是何许人也? 少凌道:“此人乃褚漠寒义子,号称幽云第一力士;这小子仗着武功高强,口出狂言,笑我中原无人……” 李云翰听了不以为然,道:“自古幽燕多侠勇,出了个拔都又有何稀奇!” 杜少凌将李云翰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要是三日之内没人胜他,皇上不仅要将李婳郡主赐之成婚,还要封他做大唐第一力士!” “当真?”李云翰心头一震。 “我说的当然不会错了。” 李云翰思忖了下,道:“可惜王诘不在;他若有知,必会前去挑战。” “算了呗,人家早有心上人了。”杜少凌瞅了眼楼月。 李云翰听后淡然一笑,说他倒想会会拔都…… 这日,炫帝在龙池湖畔设下宴席,与太子、荆王、褚漠寒和阿思诺、林弗、杨嗣郎等人一边宴饮,一边欣赏着歌舞。 炫帝瞅了眼群臣,问戈长风为何没来? 林弗说他旧伤复发,正在家养病呢。 炫帝听后不禁有些失落,叹息道:“唉,他老了,已不比当年之勇了。” 杨嗣郎奏道:“陛下,戈长风戎马一生劳苦功高,今河西已定,为表陛下恩泽,臣以为不妨免去其一切军务,让他安心休养。” 炫帝当下应允了,命户部为戈长风新建一座郡王府,让他颐养天年。 “戈长风一走,河西诸事又该由何人接管?”炫帝忽然发问。 林弗说,荆王智勇过人,可让他遥领此职。 炫帝瞅了眼荆王,问他可愿兼管河西军务? 荆王心头暗喜,欣然答应了。 炫帝起身道:“各位爱卿皆当朝重臣、朕之股肱,朕平素也难得与你们齐聚一堂、宴饮畅谈。今日召尔等前来,还望各位能摈弃前嫌和好与共,为我大唐再续辉煌。” 林弗、杨嗣郎等人齐声道:“陛下圣明,臣等愿誓死效命。” 炫帝心情舒畅,扫视了下众人,命人给褚漠寒赐酒。 一个小黄门急忙上前,给褚漠寒斟满了一杯御酒。 褚漠寒弯腰接过了,可是手握酒杯不饮,连声叹气。 炫帝有些不解,问他为何叹息? 褚漠寒黑着脸道:“臣深受陛下厚恩,年过半百却不能为陛下荡平突厥、契丹,俘获敌寇也越来越少了,常恨自己不争气有愧于您哪。” “原来是此事。”炫帝呵呵一笑,抚慰道,“褚爱卿不必忧虑,这些年你镇守边关保境安民,已是尽力了。” 林弗道:“陛下,突厥、契丹乃草原游牧,平时逐水而居,战时啸聚以骑兵为主,来去自如、疾若闪电;而我方则据城而守多用步兵、机动不足,故而难以荡平敌寇。” “没错,步兵虽勇,可是双腿哪能跑得过骑兵?”褚漠寒拍了下胸脯,“陛下,若是再有一支铁骑,臣敢保证不出三月定会荡平突厥。” 杨嗣郎听了很是不满,说他已领授三镇兵马,麾下有十余万之众,怎么还不知足? 褚漠寒说,兵贵在精而不在多;以步兵对骑兵,怎能制胜? “没错,欲平突厥,少不得一支精骑哪,”炫帝思量了片刻,对着褚漠寒道,“褚爱卿,你想再建一支铁骑?” 褚漠寒讷讷道:“这……” “陛下,大唐休养生息多年,早已不缺战马;不过要重建一支铁骑、形成战力,不仅兵、马皆需长期训练,且会耗费大量人力、财力。”林弗提醒道。 “唉,看来朕有生之年,是难以剿灭突厥了。”炫帝脸起愁色。 林弗高声道:“陛下勿忧,目下不正好有一支现成的铁骑可用吗?” “哦?”炫帝听了一愣。 “同罗铁骑。”林弗肃然道,“自黑石城大捷后,我军打通了河西走廊,西域诸邦往来中原畅通无阻,同罗铁骑已然完成了使命;臣以为不如将其迁回原地——受降城,会同褚将军共御突厥。” 炫帝听后将视线转向了阿思诺,问他可否愿意? “陛下不可!”阿思诺语气坚定,“同罗铁骑与吐蕃鏖战数月伤亡惨重,三军亟待休整,不可轻动!” 炫帝皱眉道:“你真不想回迁?” “是的,还请陛下另寻应敌之策。”阿思诺应道。 韦溯说,河西走廊屏障京畿,自汉以来乃中原与西域各国之丝绸、茶叶贸易要道,不可不驻以重兵。 太子跟着说,河西地势险要如大唐前伸之臂膀,其物产丰饶,约占全国三成以上。他认为河西初定,吐蕃未必真心诚服,尚需同罗铁骑驻守以示威慑。 汪拱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北境有难,同罗铁骑就该挥师北上,全力御敌! 炫帝听了一时有些犹豫。 林弗道:“想不到靖远侯为了保存实力,连陛下的话也不听了。” 阿思诺登时有些恼火,问他何出此言? 林弗面无表情,道:“想必将军是惧怕突厥吧。” “不会吧,”褚漠寒对着阿思诺哈哈一笑,“靖远侯久经沙场、屡胜强敌,怎会畏敌如虎呢!” 阿思诺急了,哼了声,道:“俺征战二十余年,什么恶仗、硬仗没见过?去就去,谁怕了!” “将军,用兵之事甚大,你可要三思哪。”太子见状,忙在一边提醒他。 阿思诺听了太子所言,一时不知如何答好。 “陛下,”汪拱颔首道,“靖远侯言辞慷慨,此去必成!” 炫帝微微点头,问阿思诺,你可愿为朕再立新功? “陛下,臣愿效命疆场。”阿思诺高声答道。 “好,有将军这番豪言壮语,朕甚是宽慰。”炫帝说完,命人给他赏赐了一杯御酒。 阿思诺接酒后一饮而尽。 “靖远侯此举,实在令人钦佩!”林弗缓了下,对着炫帝,“不过臣以为,以往对敌,边关诸将计出不一、各自为战,致使突厥有隙可乘、屡屡脱逃;为防此情再度发生,臣以为还需选派一员主帅统一指挥。” “嗯,朕也有此虑,”炫帝双眉一蹙,“这些年我军各自为战形同散沙,确是收效甚微哪。” 炫帝扫视了下群臣,道:“众位爱卿,不知何人可为领兵主帅?”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褚漠寒起身,哈哈笑道:“当然是俺了。” 阿思诺一见急了,禀奏炫帝,说他愿做主帅! “别争了,二位爱卿;”炫帝笑道,“你们一争,朕倒是没了主意。” 林弗认为两位老将皆为忠勇之士,难分伯仲;不过,若论对突厥、契丹之战功、经验,他以为还是褚漠寒更为合适。 炫帝见林弗所言有理,于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命褚漠寒为主帅,阿思诺为副帅,两人平时驻守各自防区;到了战时,由褚漠寒统一指挥共同御敌。同时命阿思诺率军七日之内赶往受降城。 阿思诺无奈答应了。 汪拱说,主帅、副帅已定,为便于两位老将沟通联络、协调指挥,还需选派一名监军才是。 “嗯,是有这个必要,”炫帝扫视了下众人,问,何人可为监军? 众朝臣听了一时沉默不语。 林弗说他愿保举一人——大理寺少卿季温。此人忠心,长于辞令,且早年曾在军旅服役过,深谙用兵之道,此任非他莫属! 炫帝笑了下,道:“不错,季温确是干练之才,半年来他接连破获韦直、萧郁两件大案,颇有建树,就让他做监军吧。” 褚漠寒对着炫帝眨巴了几下眼,说他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既然阿思诺已归我指挥,为便于用兵,那北邻的九原郡也该交与臣下。” “九原郡……” “是的,陛下。” “九原郡乃朔方节度使褚言忠的地盘,”炫帝皱紧了眉,“褚爱卿,你这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 褚漠寒身子一颤,道:“陛下——” 林弗说,褚漠寒也是为大局考虑。当下褚言忠正好在京休养,不妨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好,就这么定了。”炫帝点了下头,“二位爱卿,此番平定突厥、契丹,就全赖你们了。” 待阿思诺、褚漠寒领命拜谢一毕,杨嗣郎走上前两步,说他还有一件喜事禀奏。 炫帝愣了下,问,何喜之有? 杨嗣郎说他一早接报,惠王府内仙琼开花了,其花娇艳奇香无比;此乃天降祥瑞,劝炫帝前去赏花。 “仙琼开花了;”炫帝听后心头大喜,“太好了,朕明日即带懿妃前往赏花。” 韦溯道:“陛下不可。” 炫帝问有何不可? 韦溯道:“自陛下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开创一代繁华盛世,此丰功伟业亘古未有也。此番琼花开放,兆示我大唐国力蒸蒸日上,一岁更比一岁强。不过,陛下可别忘了,明日要举办万邦朝贺大典,您还要在麟德殿接见各国使臣呢。” “你不说朕还差点给忘了,”炫帝耷拉着脸,“唉,上次仙琼开花,朕去泰山封禅给误了;这一次再不去,实在也太可惜了。” “陛下勿忧。”杨嗣郎道,“据臣所知,此琼每十年开一次花,花期虽短,却也有三日。陛下明日可行朝贺大典,后日再率各国使节一同前往。如此一来既可彰显陛下礼遇非凡、又可宣示我大唐国威。” “好,那就定于后日吧,”炫帝紧盯着杨嗣郎,“不过,花要是谢了,朕可饶不了你!” “是,陛下。”杨嗣郎哆嗦了下。 林弗提议,为防不测可派南衙禁军前去惠王府守护仙琼。 炫帝“嗯”了声,正欲宣布散朝,忽听太子在一边唉声叹气,于是扭过了头,问他为何不高兴? 太子细声道:“父皇,琼花开放,兆示我大唐繁盛永固;不过,盛世还需居安思危哪。” “恒儿,你这是何意?”炫帝听后登时变了脸色。 太子说他前几日出城踏青,路过城东灾民区,那儿聚集了数以千计的灾民,个个衣不遮暖、食不果腹,亟需引起朝廷重视。 炫帝听后不免有些扫兴,黑着脸一言不发。 汪拱对着太子道:“殿下可真是多心,区区几个灾民也要烦扰陛下!” 韦溯说,据他所知这些灾民多是从冀州一带逃荒而来的。 杨嗣郎得意的看了一眼褚漠寒,道:“冀州可是将军的辖地哪。” “褚爱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炫帝面带怒气。 褚漠寒打了个寒战,赶忙解释;说百姓以农为生靠天吃饭,而北地旱涝无常,每年都会有一些地方受灾,他因忙于军务而一时疏漏了此事。 太子说,当下灾民越聚越多,加之疾疫流行,要是再不妥善处置,恐生祸乱。 炫帝瞪了一眼陈业硕,道:“陈爱卿,去岁秋末户部不是已开始赈济了,为何仍不见成效?” “陛下恕罪,”陈业硕哆嗦了下,强打着精神,“只因救济政策过于宽厚,旧人不仅不走,反而引来了其他各地的流民加入。仅凭户部这些人手,真是疲于应对哪。” “哼,你身为户部尚书,为何不及时禀报于朕?” “陛下放心,从明日起,臣定会加大安抚力度。”陈业硕道。 “陛下,臣有一言,”林弗干咳了两声,“调粮救灾、施药、助葬,乃赈灾第一要义;臣以为当由户部、工部协同处置为好。工部负责搭建临时房舍,安置灾民;户部负责调运、发放赈粮;赈粮呢,以京城义仓为主,以附近各州县常平仓、太仓为辅。” 太子说,赈济灾民事关系朝廷颜面,为安抚好灾民,防止有人假公济私,奏请派一得力之人督办此事。 炫帝听后顿觉欣慰,问太子该委派何人? 太子说,大理正第五祺秉公无私、为官清廉,可担此任。 炫帝听后随即应允了。 第二十一章百鸣堂初试拔都太清观群英打擂 第二十一章百鸣堂初试拔都太清观群英打擂 在李婳的再三挽留下,王诘陪她在王府住了一宿。 次日清早,一觉醒来,王诘请辞欲回家一趟。 李婳听了顿觉不悦,冷冷道:“公子只身飘泊在京,何曾有家?” “回客栈。在下客居京城,幸遇着几位故旧,回去给他们报一声平安。” 李婳想起了炫帝赐婚一事,有心告诉他,却一时不知如何说出口。她默默凝视着王诘,不知不觉间滴下了泪水。 王诘问她怎么了? “公子一去,我心里空落落的……”李婳拭去了泪水,欲言又止,“有件事呢,想与公子商量……” 王诘看了眼天色,有些不耐烦,道:“不必了,待我回一趟家再说。” 李婳无奈答应了,劝王诘速去速回,说贾升还约她和父王前去赴宴,到时候可少不得他助兴呢。 王诘迟疑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月泉药铺忽然一下子拥进来了七八个顾客,屋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见楼泉、楼月父女忙于招呼客人、照料生意,李云翰和杜少凌悄悄去了后院。 两人坐下来闲谈了一会,少凌感觉身子有些困倦,于是进里屋休息去了。 李云翰心忧王诘,又多喝了几杯酒。他取下玉佩一边把玩一边自语:“好一块宝玉,只可惜埋没于寻常巷陌无人能识……” 楼月忙毕了手头活计,悄悄走到了近前,道:“人养玉,玉养人,玉也有灵性的;我们楼兰人最喜欢玉了,拿来我瞧瞧。” “嗯,是块古玉,”楼月细看了一会玉佩,突然变了脸色,“不过背后有一道血沁,不祥……” “怎么会呢?”李云翰有些不高兴,“此玉已传逾百年了,一直护佑我李氏族人平安无事。” “这,玉也是有记忆的。这道血沁呢,或许记载着过往太多的恩怨。还有,这佩戴呢,也是有讲究的;有人戴玉就不合适,会生病会梦魇。这块玉呢,李兄还是弃了好。” “弃了?”酒有些上头,李云翰红着眼道,“不,这可是我的心头肉哪。” 楼月淡然一笑,说言重了吧。 “不;家父生前曾有交待,善待此玉,方可解我李氏族人身世之谜。” 楼月听后似乎有所明白,轻轻点了下头,转身走开了。 起风了,天色霎时变得灰蒙蒙的,冷不丁滴下些雨星来。 李云翰耐不住倦意来袭,于是眯上了眼,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儿。 “月儿,起风了,快把衣服收了。”这时,从前厅传来了楼泉的喊声。 “听到了。”楼月应了一声,她怕李云翰受凉,上前使劲拍醒了他。 见李云翰仍似醒未醒,有些迷迷糊糊的,楼月无奈搀扶着他离了座,一步一步上了楼梯,不过那只玉佩却落在了桌上。 这一幕恰好被刚刚进屋的王诘看到了。 王诘见二人举止亲密,心里登时不悦,冷眼望着桌上的玉佩发呆。 楼泉见王诘回来了,于是急忙上前招呼,问他吃饭了没,要不取几块胡饼先垫一下肚子? 王诘淡淡地说,不饿。 “你刚出狱?” “嗯。” 楼月安顿好了李云翰歇息,刚一下楼便瞅见了王诘,是既惊且喜,道:“刚才还和李兄说你呢,才转了个身你就回家了。” “这一回都怪我,让你和楼伯受了惊吓。” “没事,”楼月喜滋滋的,“说真的,李兄比我还忧心呢。” “他怎么了?” “唉,这几日可把他累坏了,又是四处找人打探消息、疏通关系,又是帮着给店里干活;这不才上楼去歇息了。” “嗯,知道了,”王诘语气冷淡,“今晚我还有事,待会儿就走。” 不等楼月反应过来,王诘便径直上了楼,去收拾行李。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王诘拎着一只包袱匆匆下了楼。 楼月紧跟上前,问他何事这么急? 王诘说去贾升府演出,已约好了。 “真是的,”楼月一脸不满,“刚一回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要去演出。” “耽搁了好几日,不出去挣钱哪成!” 楼泉在一边黑着脸道:“这钱呢,该挣的咱挣。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以后这出风头的事,别再搀和了!” 王诘问他,此话何意? 楼泉说,考取功名要紧,劝他别误了读书。 “又训我了!”王诘一头雾水,“十载寒窗,我书读的还少么?” 楼泉认为王诘天资聪慧,说,只要他肯用功一定会考中的。 王诘听后感觉心里一阵暖意,想起了她和李婳之事,不免有些愧疚,于是低头不语。 这时李云翰也酒醒了,听到楼下有人高声说话,于是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边招呼着:“哟,诘弟回来了,这下大伙放心了。” 王诘放下了行李,朝他拱了下手,淡淡的说:“此次多亏李兄相助,小弟谢过了。” “见外了,是不?”李云翰说好几日没见了,劝他去海明楼痛饮一回、不醉不休。 “改日吧,我得去贾府演出了,”王诘眼睛斜向一边,有些底气不足,“我已跟人家约好了……” 楼月没好气地说,李兄的话你也不听了,走了算了! 李云翰看到王诘的包裹里露出了一本书,笑道:“走到哪里,小弟仍不忘读书呀。” 王诘苦笑了下,取出了那本书来,道:“这本《维摩诘经》,是师父智明长老送的。闲暇之余,翻着解解闷儿。” “嗯,不错,”李云翰接过后翻看了下,见书后写着“菩提印坊制”四字,问,“此书印制精美,不知都讲了些什么?” “兄长信道,怎么又对佛经感兴趣了?” “佛、道本相通嘛;虽说具体教义各异,可都是为了去恶扬善、普渡众生。” “嗯;兄长若是有心,那就收下好了。” “好吧,”李云翰顿了下,“我也要回折柳客栈了,正好和你顺路。” 李云翰说毕随王诘出了药铺,因走得匆忙忘带了玉佩。 出了药铺没多远,李云翰一把拉住了王诘,将拔都求亲之事告诉了他。 王诘听后登时又惊又怒,当即决定去向李婳问个明白。 受林弗所托,贾升为惠王父女和拔都安排了一次见面会。为掩人耳目,同时他又邀请了平钰公主、煌王李承寀以及礼部侍郎张荟等人前往贾府赴宴。 李婳到了百鸣堂,她心神不安端坐了一会,因心里惦记着王诘,独自去了贾府门前等候。 贾升一面招呼众宾客饮茶,一面恭维惠王,说贵府琼花盛开,那可是长安第一景,他也想去开开眼呢。 “嗯,那是,”惠王面露得意之情,“此花十年一开,仙姿曼妙、其香无比;此等盛景,就连陛下也要御驾亲临呢。” “如此说来,贾某更要一睹芳容、沾沾这仙气了。” 话音刚落,骆峰带着褚庆、拔都等人进了客厅。贾升赶忙迎了上去,与众人一一做了介绍。 骆峰向众人简要介绍了一下褚庆,说他姓庆名壹,乃渔阳巨商大贾,此番进京做些丝绸、茶叶买卖。 “庆公子呢,出身于河北名门望族,生意遍布河北数十座州县、富甲一方,”贾升看了眼众人,“此次能请他前来捧场,鄙府也是蓬荜生辉哪。” “大人过奖了,”褚庆谦让着,“生意兴隆皆因祖上积德,庆某不过是稍作传承罢了。平日里除了经商,庆某也好舞文弄墨、广结良友。” 惠王见那拔都五大三粗、相貌丑陋,当下很是不悦。他有心离开,却又担心被人笑话,只好硬着头皮一言不发。 贾升干咳了声,扫视了下众人,道:“诸位,可知为何请你们来吗?”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 “陛下欲将郡主许配于褚将军义子——拔都,在下奉林相之命,特邀你们两家人来聚,交流一下情感,也好做个见证。”贾升高声道。 “贾大人成人之美,实在令人敬佩,”骆峰满脸堆笑,将目光对准了惠王,“王爷,您说呢?” 惠王哼了声,道:“贾卿也太心急了吧,这擂台赛不是还没结束嘛。” “王爷,拔都之勇力贾某已见识过了,”贾升眼露不屑,“就是再比上个十天半月,也没人胜得了他!” 平钰在一边冷言道:“哼,不过一头蛮牛,只配任人驱使!” 拔都仰头大笑,道:“京城虽大,不过多是些酒囊饭袋罢了!哈哈——” 笑音未毕,忽听得门前一声高喝:“拔都休要张狂,可敢与我一试?” 众人听了一惊,纷纷扭头望去,只见王诘轻挽着李婳大步进了厅内。 平钰见那王诘容貌俊秀、器宇轩昂,如玉树临风,不禁为之怦然心动。 拔都瞅了眼王诘,不屑道:“你是何人?” “王——诘。” “哟,王公子,”贾升迎上前去,拉住了王诘的手,“这边请。” “大人,别拦我!”王诘推开了贾升。 “公子是来弹琴助兴的,可别惹事哪。”李婳心怯,在一边劝道,随之往王诘怀里轻轻一倒。 平钰见了不免有些妒意。 贾升笑道:“王公子乃京城曲乐高手,可否为我等先奏一曲?” 王诘轻轻点了下头,取下长箫,伫立于原地,吹了一支《凉州词》;在座诸人听了纷纷拍手叫好。 李婳取出了丝帕,为王诘轻拭汗珠。 拔都见状顿起妒意,站出来大声嚷道:“什么破曲子,听得老子都打磕睡了。” 平钰怒道:“大胆,你敢在此撒野,还不快滚!” 拔都并未理睬,走上前来,对着王诘,十分粗鲁地说,哄小孩呢,有本事你再吹一支试试。 “你想怎样?”王诘紧握着拳头。 拔都轻蔑一笑,一把抓住了王诘的肩膀,将他轻提到半空,晃了晃:“好受吗?” 王诘顺势借力一蹬,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拔都摇摇晃晃后退了两步,站稳了,怒扑上前挥拳便击。王诘急忙闪身躲过。 两人在台前你来我往,斗了三五个回合;拔都虽力大,可是王诘身子灵巧,拔都并没占得多少便宜。 贾升在一边见了急呼:“二位壮士,请住手!” 拔都又气又急,出手愈发凶猛、凌利,一拳击中了王诘身后的长箫。那箫凌空而起,径直向褚庆飞了过去。 褚庆不慌不忙,待银箫将到面门,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一夹,随后厉声喝道:“拔都,你闹够了没?” 拔都扭头一看,见是褚庆发话,急忙撇下了王诘。 “丢人,也太不像话了!”骆峰在一边嘟哝着。 “公子,”拔都喘着粗气,“俺,还没打够呢……” 褚庆哼了声,道:“再打下去可就要散场了!” “扫兴!”平钰说罢扭身出了宴会厅。 李婳带着王诘也悄悄离开了。 煌王李预承寀年近三十,身材颀长容貌俊伟,半年前因爱妃患了肺痨不幸离去,故此变得郁郁寡欢,除了一些出使外藩的公事外,常深居府内少有与人交往。此次碍于贾升的情面不得已前来捧场,可是到后颇令他感觉失望。 煌王见厅内宾客接二连三离去,叹息了一声,道:“看来本王是来错地方了。” 见惠王起身离座,贾升十分尴尬,慌忙上前揖首道:“王爷,您消消气儿,坐下来好好说嘛。” “贾大人,以后这等事呢,休要再来讨扰本王!”惠王狠狠瞪着他,“剩下的美酒,留着你自个儿喝吧。” 惠王说罢拂袖而去。 炫帝下旨,命阿思诺率军回迁受降城,一下子打乱了太子的计划。 太子为此不知所措。 商议了一阵后,岑燊建议太子去找李云翰,看还有何补救之策? 太子思索了一阵,勉强答应了。 岑燊接令后,急忙出了少阳宫去见达复,传达了太子欲见李云翰之意。 二人赶到了折柳客栈,不料碰了个空,店家也说不知他去哪儿了。 达复猛然想起了月泉药铺,说他再派人去那儿找找。 原来,李云翰心忧着王诘打擂一事,已去了太清观。 擂台上,贾升端坐于一边,一面悠然的品着茶,一面监督比赛。 拔都手带金钢指环接连打败了两位挑战者,都不出七八个回合;一人被打的当场倒地吐血,一人给他摔断了肋骨。 李云翰、王诘和李婳等人在台下观看了一阵,回纥公主阿娜尔也赶到了,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拔都一时打得兴起,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绕着台子走了两圈,对着台下一面高呼:“来的可都是些废物!还有哪一个敢上,有吗?” 这时,台下一位面如重枣的中年汉子观看了良久,轻叹了声,道:“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分明是欺我京城无人哪!”原来此人乃九原郡太守郭翊,因回京探母路经此地。 “欺负你又怎么着?得靠这个说话!”旁边的一位老翁挥了下拳头,“他一连两日打败了十多位好汉,可真是无敌哪!” 郭翊听后轻轻摇了下头。 李婳在擂台下静立了一阵,不免有些怯场,劝王诘还是别比了。 “不,这可是最后一日了!”王诘说着就要冲上擂台,却被李婳一把拽住了,柔声道,“公子,可要当心呀。” 王诘“嗯”了声,深情凝望着她。 李云翰说拔都力大,上三盘如铁打铜箍,无懈可击;不过他转身较慢,不大灵活,劝王诘以攻其下三路为主。 王诘点了下头,正欲离去,只见一个年轻汉子纵身跃上了擂台。 拔都见那青年身形单薄,十分不屑:“来者何人?” 那汉子拱手道:“武七是也。” 拔都轻轻动了下手指,示意他近前过招。 武七小心到了近前,劈手一掌击去;拔都也不回避,用胳臂只一挡,登时震得武七手臂发麻。 这时李云翰认出了那位年轻汉子,原来是自己的徒弟——武七,心一下子绷紧了。 武七趁拔都双拳挥出之际,就势一蹲急扫其小腿。拔都猝不及防感觉踝关节一阵火辣辣的痛,他晃了下身子并未退却,呲着牙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武七就势翻了个滚,轻松闪开。 拔都一时打他不着,气得哇呀呀一阵咆哮。突然武七不小心踩在了台上一摊血迹上,脚下一滑,身子欲倒。拔都趁机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肩,将他拎了起来,欲甩到台下。 擂台下,李云翰、李婳等人见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诘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双指一弹,那石子正好打在了拔都手腕上。 拔都疼痛难忍,手臂抖了几下。 武七趁机用力一蹬,甩脱了拔都。 拔都后退了两步,喘着粗气,吼道:“气煞我也。”他气呼呼地又扑了过来,将武七逼到了台边。 郭翊见势不妙,当即跃上了擂台,对着武七道:“壮士退下,且看我的。” 贾升见了,对着他高喊道:“何方壮士,且报上名来。” 郭翊双手抱拳,道:“华州郭翊是也。” “哼,又来一个送死的!”拔都回过身子,冲着郭翊挥拳便打。 郭翊闪身躲开了。他施展开了地趟拳,身子犹如一只陀螺,在地上转来转去。 见武七下了擂台,李云翰疾步走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郞,三年未见武功又见长了。” 武七见是李云翰,顿时惊喜万分,道:“先生,怎么你也在此?” 李云翰说,来为故友助威。 “故友?”武七有些疑惑。 “是的,”李云翰瞅了眼台上,“待比武过后,我再告诉你。” 擂台上,拔都和郭翊对打了一阵,不仅丝毫没占到便宜,反而接连受到他的攻击,不禁又急又恼,顺手抢过了一边兵丁的腰刀,乱砍了起来。 郭翊一时闪避不及,被刀尖划破了左臂的衣衫。 王诘见势不妙,随手甩出了三枚石子。一枚打在刀背上,只听咣当一声响,那刀回弹开两三寸外;一枚打在了拔都右手腕;拔都一痛,丢了钢刀。第三枚打在拔都额头上,登时起了个鸽蛋样大小的包块。 “大胆,竟敢暗器伤人!”贾升怒喝一声,“来人,将他绑了。” 一伙兵丁扑上前来欲捉拿郭翊。 李云翰跳上了擂台,喝道:“拔都用刀伤人,违规在先,该拿他问罪才是!” “走开,不然连你也一块抓了。”贾升喝道。 王诘上前对着贾升道:“贾大人,众目睽睽之下,你这奉旨督赛的也敢拉偏架?” “哼,贾某奉旨行事,这儿我说了算!” “休得狂妄。”李婳疾步上前,脸色肃然,“贾升,还不放了他们!” 贾升见是荣义郡主,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下,拱手施礼道:“郡主抱歉,贾某若放走了他们可没法向林相交差哪。” “哼,输就输了,如何没法交差!”李婳回头对着观众高喊,“拔都输了,大伙儿可都亲眼看见了?” 台下观众随之高喊:拔都输了,拔都输了;滚回渔阳去! 李婳狠狠瞪着贾升,道:“这下你该清醒了!” 拔都又气又怒,红着脸道:“我没输,我要和他再比试一回!” “拔都,你还有脸再比?”正僵持间,褚庆从台后走了出来,一脸沉郁,随之他又将目光对准了李婳,笑着拱手,“拔都多有得罪,还请郡主见谅!” 李婳见他举止恭敬,于是微微一笑,“嗯”了声。 贾升神情沮丧,道:“庆公子,您说这事弄的……” “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别自找苦吃了!”褚庆说毕带着拔都离开了。 这时一些热心的观众挤到了郭翊跟前,一齐将他高高抬举起来,一边兴奋地呼喊:“胜了,郭翊胜了……” 王诘望了眼嘈杂的人群,心情很是舒畅,轻挽着李婳走开了。 第二十二章陪友探母询药方 第二十二章陪友探母询药方 武七随李云翰离开了擂台,到了路边柳荫下,说自两人离别后他回到了京城,常随粟特商队去西域押运些货物,顺带也贩卖些胡椒、西域所产的珍稀药材什么的,日子也还过得去。 “嗯,不错。”李云翰听了不住的点头,说这三年多来,他也无时不在想念他。 武七迟疑了片刻,又说妙锦探问过李云翰几次,劝他此番进京务必前去拜会一下。 李云翰听了笑而不语。 武七说他手头上有些货物尚需清理;待清理一毕,他便去折柳客栈找李云翰,以后再也不离开他了。 送别了武七,李云翰急忙去见郭翊。原来三年多前,李云翰与少凌携手北上游历并州时,曾与郭翊相识。此番二人在京重逢,不禁感慨万分,于是就近找了一家名为惠风酒馆的店子叙旧。 李、郭二人落座后,又寒暄了一阵,耳边不时传来邻桌食客的议论。 食客丁说,近来坊间又起传言了,说什么猪龙进京,社稷不宁,不知是何意? 食客甲嘿嘿一笑,解释道:还不是说褚漠寒那个胡杂,长的跟头肥猪一样,命里却贵有帝王之尊;大伙想想看,当今天子为真龙,褚漠寒是假龙;二龙相争,天下岂能太平! 食客乙听了面露惊悚,问:难道说他要代唐而立? 食客甲点了下头,说他去过渔阳,那里到处建着祆神庙,供奉着褚漠寒的塑像;你说这给活人立像,能安什么心?还有,他以抵御土厥为名,在当地连年暴敛赋税、招兵买马,简直就是一个土皇帝! 食客乙叹息了下,说褚漠寒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只可惜圣上也被他糊弄住了。 食客丁很是忧虑,说当下内有奸臣,外有军阀,一旦他们内外勾结,天下岂不大乱!? 食客甲挥了下手,看了眼四周,让他们小点声;说京城探子多,要是报了官,你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李云翰和郭翊在一边听了众人的议论,不由得相视一笑。 这时,店小二端上来了几样饭菜,李云翰夹了几口又停下了,问他为何到了京城? 郭翊放下筷子,说这几年来,他因战功被褚言忠表奏为九原郡守,由于军务缠身少有回家。上月突闻老母身患重病,本想着借回京述职之机,探望一下病母,不承想路遇拔都设擂比武。 李云翰轻叹了声,道:“郭兄贤孝,令人敬服。” “惭愧哪,”郭翊鼻子一酸,“这或许是见老母最后一面了。” “郭兄勿忧,”李云翰慨然道,“尊母便是吾母。郭兄如不嫌弃,我愿随兄长一道回府看望。” 郭翊点头答应了。 两人简单用过了餐,李云翰随他一同回了家。 郭宅位于亲仁坊一个僻静的拐角,是一座三间开外的普通民居。 李云翰随郭翊进了屋子,只见郭母脸色蜡黄躺卧在床,一句也不能言语,只是稍稍眨了下眼皮。 郭翊见了十分伤心,转身问一边的郎中,母亲的病情到底怎样了? “这——”郎中嗫嚅了一会,“尊母早年辛苦操劳、气血两亏;而今年岁已高、元气渐息,恐怕活不过三五日了。” 郭翊听后默默流出了泪水。 李云翰问郎中,可否还有什么办法救治? “唉,我已试过了许多方子,怎奈毫不起效。”郎中犹豫了片刻,怯怯道,“不过,有一个秘方,我还从未敢试过,或许能救……” 李云翰问是何方子? 郎中说,此方曾记于药王孙思邈药典中;只因此方用药奇特、十分罕见,他还从没听说过有人敢于尝试。 李云翰沉吟了下,让郎中细细说来。 郎中说,据此方讲,欲治此病需用玉树的虫草、天山的雪莲为主药,再配以其他八味珍稀药材悉心调治方可。 郭翊听了双眉舒展,说虫草和雪莲,不过是两味寻常药,京城不难买到。 郎中点了下头,说上等的玉树虫草八两,加上三两天山雪莲,按市价也不过五六十两银子。 一边的仆人听了赶忙提醒郭翊,说为给老夫人治病,家里已没剩下多少银子了。 郭翊问,还剩多少? 仆人说,最多还有二十几两…… 郭翊说,只要能给母亲治好病,即便变卖了全部家产他也在所不惜! 郎中听了虽是钦敬,却又叹息道:“将军是有所不知哪;虫草、雪莲还好办些,只是这药引子呢,实在太难找了。” 郭翊忙问,是何药引子? 郎中说,需用新鲜的琼花花瓣十片。 众人一听不禁傻了眼,因此花只是听人说过,可从未有人见过。 郎中解释道,仙琼原生于江南,中原本就十分罕见;当年隋炀帝三下扬州赏琼花,至今已过百余年,北地更是难觅其迹了。 李云翰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惠王府琼树的画面,不禁为之精神一振,说只要有一丝希望,也要按此方试一回。 郭翊问他有何办法? 李云翰并未多作解释,只是微微一笑,说此事就交给他了。 郎中干咳了声,说即使找到了这三味药,也不能耽搁时辰,最迟需在今夜子时三刻以前服下方可有效。 众人听了立时鸦雀无声,又陷入了苦闷之中。 郭翊长叹一声,说家母病已至此,且时间又紧,劝李云翰还是算了。 “郭兄放心,”李云翰淡然一笑,“今晚亥时到月泉药铺取药便是。” 郭翊见他一脸自信,口里虽答应了,可是心里仍七上八下的。 第二十三章贪美色褚公子留京不归 第二十三章贪美色褚公子留京不归 荆王一回到王府,便找来了艾允商议,问他:父皇为何突然变卦,不任命褚漠寒为左相? 艾允沉思了一阵,说从表面上看,是因为有一些朝臣阻挠;实则呢,圣上也并非真心情愿。 荆王问他,此话怎讲? 艾允说,褚漠寒不过一介武夫,如何能胜任宰相?依他猜测,圣上嫌恶林弗已久,欲提拔杨嗣郎与之抗衡,可又担心群臣不服,故而想借此试探一下群臣的态度。 荆王听了深为困惑,问:“为何说父皇嫌恶林相?” 艾允说,林弗独揽朝政十余年,为其私欲多有作奸犯科之事;圣上虽有不满,可囿于其根基太深也只好忍气吞声;而杨嗣郎呢,虽有圣上支持,却因入朝太晚、资历尚浅,缺少众臣僚的支持。 荆王心有所悟点了下头,道:“如此看来,林、杨二人一场恶斗是在所难免了。” “没错,”艾允眨了眨眼珠,语气变得十分郑重,“殿下刚回京城,为避圣上猜疑,行事还需慎重,以免不小心涉入了两派党争之中。” “嗯,本王明白。”荆王呵呵一笑,道。 褚庆急匆匆赶到了进奏院,来见骆峰。 一见面,他便阴沉着脸,问:“近两年来渔阳粮饷时有欠缺,你这个进奏官是怎么做的?” “公子,此非骆某之过,”骆峰陪着一副笑脸,“但凡与粮草、饷银有关的官员,骆某皆有所打点,事后他们也都按时发放了。” “哼,仍差得远呢。”褚庆摇了下头,“下次呢,你要尽量再多讨要一些。” “是,骆某明白。” “对了,此次父帅进京所备之礼可都送出去了?” “回公子,按以往惯例,林相、汪拱、陈业硕、季温等人,以及户部掌管钱粮的官员均已送及。” “那杨嗣郎呢?” “这,”骆峰愣了下,“原先是给他备了一份,不过骆某思来想去,还是没敢送。” 褚庆问这是为何? 骆峰说,公子有所不知。杨嗣郎贪吝钱财,人所皆知;不过他对褚帅之礼却是心存顾忌。去年端午,我曾托贾升送他一樽安南翡翠玉佛,价值不菲;谁料他为表清廉,一转身献给了陛下,还说是褚帅送的。这不明摆着坑人嘛。 褚庆瞪眼道:“哼,竟有此事!” “还有,过上元节时,他又差人上门索要礼物。我怕他又使什么诡计,只送了他十筐鲜桔。据说这一回他没有献贡,差人挑到东市给卖了。” “阴险小人,不送也罢。”褚庆放下茶杯,“万一给他落下了什么把柄,污了父帅的名节,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公子所言甚是。” 褚庆顿了下,道:“听说九莲峰下藏有武德秘宝,你可清楚?” “公子之意……”骆峰有些不解。 “若能用它来弥补三军饷银之不足,岂不甚好!” 骆峰虽觉此议有些荒唐,可又不好拂他的兴,于是笑道:“此宝虽有所耳闻,只因骆某平日耽于公务,并不深知。” 褚庆听了很是失望,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静默了一会,骆峰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公子勿忧,有一人或可知晓。” “何人?” “河东帮帮主元冲。” “元帮主,老相识了。”褚庆听了嘿嘿一笑。 骆峰说,元冲纵横江湖数年,其部下帮众甚多,眼线遍布于京畿各地,但凡涉及江湖、乡野传闻之事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褚庆听了十分得意,正欲起身离去,被骆峰叫住了,道:“骆某还有一礼,公子见了必会喜欢。” “什么礼哪?” 骆峰并未作答,对着屏风轻轻叩了三下掌,掌声才落,从背后转出了一位身着粉衣细腰丰胸的妙龄女子,向着褚庆扭腰施礼道:“褚公子,小女有礼了。” 褚庆见了不禁又惊又喜。 原来此女正是眉黛,她本为渔阳城西一位奚族大户人家的女子。一年多前,因上山采药时不小心坠落崖涧伤了左腿,幸遇骆峰路过救了她一命。 骆峰为讨好褚漠寒,待眉黛伤愈后将她送给了其子褚庆做使女。褚庆见她聪颖貌美、颇有心计,于是留在身边格外疼爱。 孰料她待了没多久,忽一日不辞而别离开了褚庆。 原来眉黛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父母,一路辗转来到了京城。 如今两人又在异乡相遇,心里积压了许久的愁思之情一时却难以倾吐。 褚庆凝视了她一阵,缓缓道:“黛儿,走时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眉黛轻声道:“这,本想着能很快找见父母,就回府见公子;怎料事与愿违,听说二老已离开了渔阳,心里一急慌于是一路打探着到了京城。” 褚庆“嗯”了声,问她可有二老的下落? 眉黛说没有;据说有人曾在京城看到过父母,可她一直没有找见。 骆峰上前一步,道:“公子独居在京,有眉姑娘相伴,多少也会排遣些寂寞。” 褚庆听了有些不自然的笑了,道:“知我者骆大人哪。” “公子不必介意,”骆峰又对着眉黛道,“从今往后,姑娘可要好好服侍庆公子。” “庆公子……他不是姓褚么?”眉黛一愣。 褚庆呵呵一笑,道:“我初到京城,为行事方便,故改姓为庆了。”随之他吩咐眉黛,有关他的真实身份切不可外泄。 眉黛诺了声,弯下腰行了个礼走开了。 褚庆目送着眉黛出了屋子,仍久久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里。他缓过了神,说还有一事少不得骆峰帮忙。原来褚漠寒现下榻于亲仁坊旧邸,此邸狭小破陋不说,街前整日车马喧嚣、往来闲杂人众多,他总觉得不大安全;请求骆峰帮他另找一处清静的宅院。 “亲仁坊多是些达官贵人府第,确是纷嚷嘈杂了些,”骆峰面露难色,“只是公子说的突然,骆某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之地……” 褚庆听了很是不悦,道:“大人可是京城的老住户了,怎会把你也难住呢。” 骆峰沉思了片刻,道:“对了,太常卿贾升有一处闲宅,名唤‘浣溪山庄’。此庄位于曲江池畔西侧,风景雅致倒也清静。公子若是乐意,不妨暂且租住下来。” “租什么,既然大人也看中了,买下便是。” “这……” 褚庆伸了个懒腰,道:“我呢,不走了,想长住在京。” “那大帅之意……” “此事保密,先不要告诉他。”褚庆随即起身,“此事就拜托你了。至于买房钱呢,你来想办法。” 褚庆说罢便离开了进奏院。 贾升因拔都比武失利而闷闷不乐,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圈,仍惶惶然不知所措。忽然管家贾顺来报,说是进奏院骆峰求见。 贾升进了百鸣堂见了骆峰,拱手道:“骆大人来得好,贾某正想去向你道声歉呢。” 骆峰微微一笑,问他可是因拔都比武一事? “大人的消息可真够快的;”贾升招呼骆峰坐下了,“眼看着大事将成,孰料跳出了一个郭翊来,搅了大局……拜托大人了,还请向褚将军美言,通融一下。” “大人放心,此事就交给骆某了。” “甚好。”贾升转了下眼珠,又问,“大人此来可不单是为了此事吧?” 骆峰“嗯”了声,问他手上那座浣溪山庄,可否卖给自己? 贾升听后顿时沉下了脸;说浣溪山庄位置、环境俱佳,况且这几年曲江的房产升值很快,若是卖了,实在过于可惜。 “不就想卖个高价么,”骆峰嘿嘿一笑,“那就报个价呗。” 贾升装作有些难为情,说与骆峰交情深厚,怎好意思张口呢。 骆峰不再多言,唤来了随从,命他打开了一只小皮箱。 贾升低头一看,是一整箱黄灿灿的金子,不禁心头暗喜。 骆峰道:“二百两黄金,够吗?” “当然够了,”贾升顿时眉开眼笑,“既然大人如此诚意,小弟怎好不答应呢。 褚庆买下了浣溪庄园后,把原先在亲仕坊私邸的管家倪遂调派了过来,将庄内稍加清理、整修了一番,改名为伏龙山庄,当日便迫不急待的住了进来。 午后,天朗气清,褚庆带着眉黛在庄园察看了一番,说以后她就是此园的主人了。 见眉黛凝思不语,褚庆又道:“以后但凡庄内一切大小事务,皆由你说了算。” 眉黛有些受宠若惊,道:“公子,小女不过一使女,只要服侍好公子便是知足,怎能做得了主子。”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褚庆呵呵一笑,“尽管放手去做,有我呢。” 眉黛笑着点了下头。 “还有,至于你寻找父母之事,就交给仆人们吧。”褚庆又说。 眉黛犹豫了下,说寻亲之事非比一般,还是她去找好了。 两人行走了一阵,稍有些累了,于是坐在亭下歇息。这时,河东帮帮主元冲奉命来见褚庆。元冲年约二十五六,他体格魁梧,狮鼻厚唇,双目如环,左耳之下有一块刀疤。元冲擅使一把五环大刀,名为河东帮帮主,实则乃褚漠寒心腹,号称幽燕第一高手。 元冲见过褚庆,问:唤他此来何事? 褚庆并未直言,笑着点了下头,将他带到了客厅。一进门,便道:“请教帮主,如何才能找到武德秘宝?” “武德秘宝?” “是的,今日叫你来,就是想打探此事。” 元冲低下头思忖了片刻,道:“据说此宝藏于九莲峰下,近年来虽时有零星宝物出现,可是其具体位置谁也不知。” 褚庆嘿嘿一笑,道:“元帮主,你不是曾说在九莲峰待过吗?” 元冲“嗯”了声,说那已是九年前之事了;当时他的父母被突厥人所害,他只身躲进了深山,不料被黑熊所伤,幸遇紫旭真人相救。后来他随真人上了九莲峰,学艺数载,却未曾见过什么秘宝。 “那,你又如何与骆姑娘相识?” “元某学成后回乡,空有一身武艺,而无法建功。承蒙骆大人举荐,到了褚帅麾下效命。再后来呢,我奉令进京就任帮主,又与骆大人共事,这一来二去,就和妙锦熟识了。” “噢,原来如此。”褚庆点了下头。 “公子,不知为何又问起此事?” “随便说说而已。”褚庆打了个哈哈,“对了,秘宝之事呢,你要尽快找到线索。” 元冲见一时无法推脱只好答应了。 送别了元冲,褚庆远望着窗外的楼台亭榭,一阵莫名的怅然之情涌上了心头。 他正凝思着,仆人报贾升携礼来见。 贾升进了屋子,不等褚庆开口,拱手施礼道:“庆公子,贾某来赔罪了!” “大人这是何意?” “贾某奉林相之命,欲成全拔都与郡主的婚事,不料竟闹出了这等笑话;唉,惠王咱可得罪不起哪……” 褚庆听了呵呵一笑,道:“此事已过,怨不得大人。” “公子客气了。贾某为此心怀歉疚,特奉上汉代精美漆盒一套,还望公子笑纳。” 褚庆接过了漆盒,道:“多谢贾大人。” “还有,公子新买下这处山庄,也破费了不少银子。为表敬意,贾某再送上雪山藏獒一只,为公子看家护院。” “藏獒……” “是的,已牵入庄内了。” “好,此礼也收下了。”褚庆呵呵一笑,走到了博古架前,取下了一只黄灿灿的金碗,呈与贾升。 “公子,这是……” “一点跑腿钱呗,”褚庆笑着将金锭塞给到了贾升手里,“大人身为太常寺少卿,时常出没于皇宫、达官贵人间,以后但凡打探到什么消息尽管来找我。只要消息有用可靠,我绝不会亏待。” “公子慧眼识人,贾某当然懂了,”贾升点了下头,“明日,便有一件大事。” “哦?” “惠王府琼花盛开,陛下要率各国使臣亲临赏花,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赏花?”褚庆一愣。 “是的。” 褚庆听罢沉吟了片刻,道:“庆某只是一介游商,又何必去凑这份热闹呢。”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贾升起身告辞了。 第二十四章救郭母云翰四处求药 第二十四章救郭母云翰四处求药 骆峰到了亲仁坊,见过了褚漠寒,与之密谈了一阵,随后奉命携带着厚礼前去拜见林弗。 林弗才参加毕外藩使臣的朝贺典礼,正独自坐在月堂里歇息。 林弗打了个呵欠,问他此来何事? 骆峰看了一眼桌边的财物,说奉褚漠寒之命,前来拜谢他。 林弗沉下脸道:“不知何事相谢?” “褚将军说,同罗铁骑一事有劳大人您费心了。” “客气了,”林弗呵呵一笑,“老夫只是举手之劳呗。” “是,大人。”骆峰顿了下,“还有那九原郡辖权一事,尚需大人相助。” 林弗嘿嘿一笑,道:“这才是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嗯,此乃褚将军所托。” 林弗轻捋银须,说不急;待圣上明日赏琼时,他自会找机会禀奏。 骆峰再次拱手答谢,又小坐了一阵,告辞而去。 见月泉药铺生意有些忙乱,杜少凌无心再继续看书,随楼泉打打下手,帮他搬运些药材,记一下帐簿。 正忙活间,李云翰匆匆走了进来,径直到了楼泉跟前,问他店里可有上等的玉树虫草、天山雪莲? 楼泉默视他了一会儿,支吾道:“嗯,玉树虫草是有一些,不过雪莲呢,没有。” 楼月故意取笑道:“那可是镇店之宝,你也想要?” “当然要了。”李云翰晃了下装着银子的包裹,放在了桌上,向楼泉父女二人述说了郭翊母亲病危,急需救治的经过。 杜少凌插话道:“八两虫草,差不多得三十两银子呢。” “就这些钱了,”李云翰脸上划过一丝焦虑,“郭将军为官清廉,这些年为给老母养病也没攒下多少积蓄。” 楼泉听了脸色平和,说他见外了;帐先赊着,让他先去买别的药。 李云翰“嗯”了下,面露难色,道:“我去过了几家药铺,雪莲乃王公贵族奢用之物,又不易保存,一般店家都没有存货。” 楼泉沉思了一会,道:“这样吧,西市北口有一家阿曼货栈,专营西域各地的名贵特产、珍稀药材,你不妨去那儿碰碰运气。” 李云翰谢过了楼泉,带着少凌出了药铺。 两人一路急行赶到了阿曼货栈,只见店里挤满了顾客,生意十分兴隆,阿娜尔坐在店子一角在悠然的喝茶。 李云翰挤到了铺位前,小心询问雪莲的价钱。 那店小二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一两雪莲,十二两银子。 杜少凌嘟哝道:“这么贵,宰人哪?” 李云翰问,能否再便宜些? 店小二很不耐烦,道:“甭罗嗦了,有钱就买;没钱呢,趁早滚开!” 李云翰淡然一笑:“急什么,我当然要买了。” “晚了,”这时,店主贝孜走上前来,说那些雪莲早已被人预定过了。 一个店小二随之上前推搡着李、杜二人,叫他们走开,再去别的店碰碰运气。 李云翰和少凌没买着药,心情十分沮丧,于是坐在街道拐角一株槐树下歇息,一边商量着对策。 恰好妙锦经过,见二人一脸忧愁、无精打采的样子,于是悄悄走到了近前,想探听个究竟。 李云翰说,这下惨了,连一两雪莲也买不到了。 “还不怪你好面子、爱吹牛,摊上了这苦差使。”杜少凌埋怨道。 “郭兄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杜少凌叹息了下,说算了呗,人家不卖,要不去偷得了! “想偷?”李云翰讥笑道,“可真是斯文扫地哪。” 妙锦闪身而出,大声道:“才偷了人家的鸡吃,又想着偷药,原来是俩惯窃了。” 李云翰和杜少凌听了大惊,扭头一看却是妙锦,方才放下心来。 妙锦说她到西市,欲采买些上等的貂皮给母亲做一件夹袄;问他们是否遇上什么难事了? “嗯,”李云翰向她述说了郭母病危急需用药之事。 妙锦听后赧然一笑,说她倒有个主意,不妨一试…… 半个时辰后,杜少凌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件孝衣披在了身上,他跪在阿曼货栈门前的空地上,不时向过往的行人号泣。身前竖着一块破木板,上面写着“卖身救母”四个大字。 李云翰一边敲着锣,一边对着路人高喊:“老母病危,孝子卖身筹钱治病罗。各位看官行行善,只需一百两银子……” 不大一会功夫,店门前就聚拢了一群看热闹的。 路人甲说,他长这么大了,见过卖儿卖女的,也没见过卖大小伙子的。 路人乙很是不屑,说就他这副身架,价确是高了;一百两银子,还不如买俩昆仑奴使唤。 路人丙劝少凌,让他算了吧,就是做两辈子长工也不够还债的! 围观者越来越多,堵住了店门口,十分嘈杂,影响了店铺生意。 店小二见状急忙出来驱赶,可是李云翰和杜少凌就是赖着不走。 店主贝孜登时恼了,叫了几个店员赶李、杜二人走。 几个店员抄起了家伙就动起手来。杜少凌躲闪不及,脸上挨了一棍,鼻血登时流了出来。 这时妙锦突然挺身而出,拦住了他们,一边厉声喝问:“贝老板,光天化日之下为何打人?” 贝孜认出是妙锦,于是赔着笑脸,说李、杜二人在店前无端滋事、扰了生意,只好相逐。 妙锦道:“赶走就是了,为何要伤人?” “他不讲理,用棍子打我!”杜少凌抹了把鼻血,“大伙说说,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李云翰对着妙锦,道:“店家仗势欺人,还请这位姑娘来评评理。” 妙锦仔细打量了下少凌,道:“咦,这不是我表兄吗;你怎么在此?” 少凌装作认出了妙锦,放声大哭:“表妹呀,上月你舅妈患病,为给她筹钱治病,没法子,我只好在此卖身,不想竟遭他们毒打……” 妙锦转过身子,对着一边目瞪口呆的贝孜,怒气冲冲道:“贝老板,你敢打我表兄!” 贝孜慌忙向她道歉,说此事纯属是一场误会…… 杜少凌仍不肯谅解,求妙锦为她做主。 “贝老板,这人都打伤了,你说该怎么办?”妙锦怒目而视。 贝孜看了眼街上嘈杂的人群,担心传出去名声不好,于是赔着笑脸,拉了下妙锦的衣服,请他们到店里细谈。 进了店内,杜少凌谎说家乡遭了水灾,他和母亲一路乞讨到了京城;母亲不幸患了重病,急需用雪莲入药,可是店家又不肯卖,故而出此下策。 妙锦问他需要多少钱? 杜少凌瞅了下贝孜,说得三十多两银子。 “三十两,”妙锦摸了下身子,“哟,看我这记性,一早出门忘带钱了。” “贝老板,进奏院可是贵店的老买家了,”妙锦一脸严肃,“表兄有难,今日你无论如何得帮我一回。再便宜些吧。” 贝孜哈了下腰,有些为难;说她有所不知。雪莲不比其他药材。这几年,河西时有战乱,贩药的也越来越少了。况且那雪莲常年长在险峻陡峭的雪山,每年除去大雪封山,只有短短的两个月采摘季。去年呢,听说因突发雪崩,一下子死了十多个采莲的。还有,天山距京数以千里,刨去运费、成本,小店也没多少钱可赚哪。 “别罗嗦了,什么成本不成本的,回头让我爹多来几次不就得了。”妙锦愤然道。 贝孜眨巴了下眼珠,问杜少凌手头还有多少银子? 杜少凌说,只剩二十两了。 “这样吧,先收你二十两,等以后有钱了再给,”贝孜说着扭过头去,吩咐店小二先给少凌包上三两雪莲。 “贝老板也够精的;说了一整还是不肯让价哪。”妙锦笑道。 “对付你们这些骗子不精能成吗?”一直在静观事态变化的阿娜尔大步走了过来,黑着脸道。 众人见状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下。 贝孜慌忙介绍道:“骆小姐,这是我家主子——阿娜尔姑娘;主子,这位小姐是进奏院骆大人之女——妙锦。” 妙锦一扬眉,问阿娜尔为何出言不逊? “别演戏了!说,他到底是不是你表兄?”阿娜尔问。 妙锦不以为然,说当然是了。 “不想说实话,那好,这雪莲我不卖了!” 贝孜急忙劝解,道:“主子休怒,骆大人可是店里的老主顾了,您就……” 妙锦道:“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倒挺冲的,看来是不想再跟我爹做生意了!” “不做又怎样!”阿娜尔轻蔑一笑,“就你们那几个破钱,我才不稀罕呢。” “你到底想怎样?” “不卖了!” 妙锦说,真是无理取闹! “别装假了,缺理的是你!”阿娜尔反驳道。 贝孜劝阿娜尔息怒;说看在骆大人多年的情面,就算了吧。 “嗯,”阿娜尔思忖了片刻,“她若肯说实话,说不定我还答应呢!” 李云翰走上前,深施一礼,毕恭毕敬道:“姑娘得罪了,云翰愿以实情相告。” “你……”阿娜尔睁大了眼。 “蜀人李云翰。为救故友之母而出此下策,还望姑娘谅解。” “故友?”阿娜尔双眉一蹙。 “是的,”李云翰点了下头,“故友乃九原郡守郭翊。姑娘如若不信,可随我去郭府一探究竟。” 贝孜惊道:“原来是郭将军;主人,您看……” “郭翊呢,我在草原时曾有所耳闻,”阿娜尔脸上划过一丝笑意,“此人军纪严明、体恤边民,名声还不错嘛。” 李云翰问她是哪里人? “当然是回纥人了;”阿娜尔将雪莲递给了李云翰,“既然如此,这雪莲归你了。” “可是姑娘,钱……”李云翰强掩住内心惊喜,问。 “钱呢,等以后再说吧。”阿娜尔慨然道。 月泉药铺。 楼泉和楼月正在打理着生意。 王诘进了店内,见无人理睬,于是沏了杯茶独自坐在了一边慢饮。 楼泉招呼毕顾客,走上前来指着茶几上的小报,说省试推迟到了谷雨时节,劝王诘少些演出、应酬,静下心来多读些书以备大考。 “嗯,早知道了。”王诘听后满不在乎,他扭过头去,无意中看到了货架上的那只鱼龙玉佩,道,“咦,这不是李兄的吗?” 楼月“嗯”了声,说他前日出门时忘了带了。 “月儿,以后还是少搭理他。”王诘沉下了脸。 “为何?”楼月有些不解。 “他这人呢,到处蹭吃蹭喝也还罢了,可是风流成性,说不定又惹出什么事儿呢。”王诘一本正经的样子。 楼月听后登时拉长了脸,道:“亏你是兄弟,说话怎会那么难听!” “我也是为你好呗!” “哼,为我?我还没问你呢。” 王诘听后一愣。 “说,你为何整日待在惠王府?” “月儿多心了,我去王府,不过是教郡主练琴、曲乐而已。”王诘辩解道。 “休想骗我!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可是一清二楚。” “真的,我和她什么也没有!你若不信,下次我去惠王府把你也带上,行不?” 楼月听了一时无语。 楼泉一边上楼,一边嘟哝着:“真是的,还没成亲就吵成了这样!” “对了,刚才李兄来过了。”楼月给王诘倒了杯茶,将李云翰为郭母买药之事说给了他。 两人说了一阵,李云翰、杜少凌进了屋子。 李云翰将雪莲往桌上一放,道:“就差一味药——琼花了。” “急死人了,这仙琼花又该上哪儿去找?”杜少凌一脸愁苦。 “惠王府……”王诘不经意道;话一出口,他又觉说漏了嘴,有些惴惴不安。 “没错,惠王府确是有一株仙琼。”李云翰紧盯着王诘,“诘弟可有良策?” “刚才月儿都给我说了,”王诘皱紧了眉,“不过,惠王府的琼花实在动不得!” “为何?” “明日圣上要亲临王府赏花,已令禁军严加防护,谁也不得近前。” 杜少凌听后叹息了声,说这可怎么办? 楼月对着王诘道:“你不是跟郡主熟么,不妨让她想想办法。” 王诘苦笑了下,道:“郡主胆小如雀,她也是无能为力哪。” 众人听了一时面面相觑。 李云翰缓步到了后院,抬头凝望着天空。夕阳躲进了几片厚厚的乌云里,一阵冷风吹过,无数只枯叶从头顶掠过呼呼作响。他伫立了一会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王诘走上前来,招呼了声:“李兄,时候不早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去惠王府?” “嗯,约好了的,教郡主练琴。” 楼月上前拦住了他,道:“今日若不答应李兄,休想离开!” “唉,你逼我也没用哪。”王诘双手一摊。 “不,你不能走!”楼月怒目而视。 王诘唉叹了声,默立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 突然天空连响了三声惊雷,随之一股劲风刮过,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云翰回过头来,凝视着众人,问:“今日什么时令?” “惊蜇。”杜少凌漫不经心答道。 李云翰听后突然放声大笑:“有了,这下有救了。” 少凌不解,问他何故发笑? 李云翰装模作样掐指算了一会,说他曾随仙道学过奇门遁甲之术,熟知天文地理、阴阳八卦;这天机呢,不可轻泄。 李云翰说罢,将王诘拉到了一边低声耳语。 王诘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点头。 听罢,王诘仍心存疑问:“此算当真?” 李云翰淡然一笑,道:“放心好了……我岂能拿兄弟的性命开玩笑呢。” 楼月似乎看出来了,劝王诘别再犹豫了,还是帮他一回。 见王诘点头答应了,李云翰这才长舒了口气,命他得手后,赶在子时以前将琼花送回药铺,随即又笑道:“哈哈——今夜你要做一回采花大盗了。” 第二十五章寻良策太子暗访药铺 第二十五章寻良策太子暗访药铺 王诘出了药铺没有多久,天色变得十分昏暗;冷风骤起,顾客也鲜有人至。楼泉见生意冷清,加之身子疲倦,于是轻掩上了店门,早早上楼休息去了。 楼月为王诘盗花之事着实些放心不下,不时念叨上几句。 李云翰放下酒杯,微眯着眼,说他不会有事的。 少凌问李云翰,不知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一下子打动了王诘? 李云翰微微一笑,说天机不可轻泄。 杜少凌仍顾虑难消,说别神秘兮兮地了;出了事,他们谁也跑不了! 李云翰并未作答,闭目静思着。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突然从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三人听了顿时一惊。 楼月轻步上前小心打开了店门,只见暗黑之中肃然挺立着五六个身披深色大衣的壮汉,个个腰别长刀一脸肃杀之气。为首之人不等楼月问话,径直闯了进来。 那人进屋后摘下了帽子,对着李云翰稍施一礼,道:“恕我冒昧,达复有礼了。” “哟,达兄,你这是……”李云翰起身,面露惊讶。 “有位大当家的想见兄长一面。”达复说着朝门口轻轻击了两下掌。 掌声刚落,走进来了一位身披紫色斗篷、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对着李云翰拱手抱拳,道:“惊扰先生了,本宫这厢有礼了。” 李云翰听了甚是震惊,嗫嚅着:“这……” “李兄,还不参拜太子殿下。”达复在一边喝令。 “殿下,云翰有礼了。”李云翰回过了神,急忙施礼参拜,“请殿下屋内一叙。” 太子微微颔首,道:“先生请。” 太子进到了屋内,机警地扫视了一圈。达复会意,命岑燊和两个护卫关好店门、分散警戒。 楼月和少凌拜见过太子后知趣的走开了。 李云翰招呼太子落座,欠身道:“殿下突然造访,不知有何事?” “先生乃沧海遗珠,本宫欲请先生入府为僚,不知可否愿意?” 李云翰当即明白了,淡然一笑,道:“殿下,达复数次邀约,想必他已回复您了。” “先生真要谢绝?” 李云翰不卑不亢道:“殿下,李某一介寒士才拙识浅,一旦入府为僚,若没有什么奇计妙策可使,无助于殿下成事,岂不进退失据让人贻笑大方?殿下放心,即使在下不能陪侍在您身边,也会尽微薄之力相助。” “先生客气了,”太子有些失落,“先生不肯入幕,本宫当然没什么可怨的,只是多问一句,先生又如何助我?” “不是有达复吗?”李云翰看了眼达复,又凝视着太子,“殿下若有什么要事,可派他找我便是。” “好吧。”太子点了下头,“今日本宫正有一事想请教先生呢。” 太子侧过身子对着达复道:“达复,你说吧。” 达复诺了声,对着李云翰肃然道:“果不出李兄所言,林弗要对阿思诺动手了。” “哦?” 达复说,林弗以剿灭突厥为由,劝圣上将阿思诺调回受降城。 李云翰听罢沉默了良久,道:“既然诏令已下,也只好遵旨行事了。” “这……难道再没一点回旋余地?” “没有,”李云翰一脸淡定,“阿思诺此番回迁虽是凶险,不过,若是谨慎行事倒也一时无忧。” 太子急忙道:“请先生细说。” “阿思诺麾下两万同罗骑兵,号称大唐第一铁骑,攻城略地无坚不摧;即便阿思诺受褚漠寒节制,只要他巧于周旋慎于用兵,褚漠寒也不敢轻易拿他怎样。”李云翰从一边的包裹里取出了舆图,指点着,“还有,受降城北与九原郡为邻,两城若能相互策应形成犄角之势,可保无虞。” 太子凑近后仔细看过了舆图,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看来本宫是多虑了。” 李云翰又说,为保险起见,可将同罗铁骑分为两部;一部随敏泰先行北归,一部随阿思诺于原地待命。待先头部队站稳了脚跟,再命其后部开拔。 太子听后大喜:“好一个缓兵之计,既不抗旨,又灭了林贼一党的口实。” 达复说,那突厥要是趁机大举南侵呢? 李云翰微微一笑,道:“北境有褚漠寒十余万兵马,加上九原郡近万兵力,谅突厥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错,”太子点了下头,随之又皱紧了眉,“只是褚漠寒那厮野心不小,又借机向父皇索取九原郡治权,若此事得逞,河东、河西整个北方防线将皆归于他一人之手。” 李云翰闻之大惊失色,手中的茶杯险些掉落在了地上。 “先生何故惊慌?”太子问。 此时少凌也没闲着,在里屋隔窗偷听。 李云翰指着舆图,道:“殿下请看,九原郡虽小,兵不过万,可是地处咽喉要道,北接胡地,西通朔方、回纥,南下可直抵长安。褚漠寒一心索要此地,必是另有所图!” 太子听后木讷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达复道:“此地乃褚言忠的地盘,我想他不会拱手相让的。” 太子摇了摇头,道:“不,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一旦父皇允诺,褚言忠又岂敢不从!” 李云翰对太子说,他有一计;待圣上明日到惠王府赏花时,可让褚言忠将军前去见驾驳回此事。 “嗯,也只好如此了,”太子一脸轻松样,“褚言忠与褚漠寒虽为堂兄弟,可是两人性情迥异。褚言忠为人忠厚、沉稳,若他当面力谏,或可说服父皇。” 达复说他曾在褚言忠手下做过差,与之交情非浅,今晚便去见他。 静默了片刻,李云翰向太子深施一礼,说他还有一事相求。 太子问何事? 李云翰于是将郭翊之母病危,急需用琼花救治之事述说了一遍。 “盗取琼花……”太子听后大惊,“先生,这可是欺君之罪!” 达复也板起了面孔,说此事无论成或失败,轻则下狱重则杀头! 见李云翰面带不悦,太子思忖了片刻,道:“不如这样,待父皇明日赏花过后,由本宫亲去向王叔讨要如何?” 李云翰轻轻摇头,说郭母病危,须在今夜子时三刻以前服用方可有效;若误了时辰,其命不保。 达复道:“李兄,你这不是难为殿下吗?” “达卿休要多言!”太子瞪了眼达复,复对着李云翰,“不知先生有何筹划,请尽管说与本宫……” “当然有了,”李云翰微微一笑,随后将他心中所想细说与太子。 太子听后思索了一阵,答应按他所说行事…… 王诘到了惠王府,陪李婳弹奏了一会古琴。不料平钰公主坐在一边,似乎没有离开之意。 王诘惦记着琼花之事,有些心不在焉,指法也跟着乱了。他猛一用力,不小心挑断了琴弦,于是自语道:“不小心,走神了……” 李婳停下了舞步,上前轻抚着王诘,道:“公子气色不好,想必是累了,歇息一会吧。” 平钰见二人情意绵绵,不禁暗生妒意,说她也该去斋房打坐了。 平钰说罢离开了屋子。其实她并未走远,而是站在窗外偷听。 待平钰一走,王诘突然跪倒在了李婳面前,谎说其母病危,急需用琼花入药救治。 “真的?”李婳睁大了眼。 “是的,婳儿,”王诘深情地凝望着李婳,“当下也只有你能救家母一命了。” 李婳听后顿时泪湿双眼,道:“明日皇上要来赏花,一旦被他发现,就连父王也无法交待哪。” 王诘流泪道:“婳儿,你再想想办法吧。要是耽误了家母病情,我也不想活了。” 李婳一时心乱如麻,无奈答应了。 惠王见天色不好,担心晚上起风雨伤着了琼花,于是到了后院察看,只见几个禁军士卒正守护着琼花。 惠王仔细看过了琼花,命家丁在琼花四周搭好了木架,又覆盖上一层蓑衣。 这时一个家丁来报,说是太子登门造访,惠王听后赶忙前去迎接。 不想还没走出几步,太子已率领随从到了花园。 惠王问太子此来何事? “讨扰王叔了,”太子淡然一笑,“父皇明日赏花,本宫有些不放心,提前来检视一番。” “殿下贤孝,令人佩服。”惠王轻捋了下胡须,“放心,本王已做好了防范。” “嗯。”太子走到了琼花前,俯下身子轻轻揭开了蓑衣,观看了一会,又将蓑衣盖上,“不错,还是王叔想的周到。” 阵阵冷风吹过,细雨漫天飘洒,太子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惠王说天冷了,请太子进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好吧,”太子环顾了下四周,“这些兵士也够辛苦的,王叔,可不要慢待了他们哟。” “是,是。府上有现烧的羊肉羹,本王这就叫人取来。” “不必了。”太子道,“大冷的天,放在屋内享用岂不更好!” “是呀,他们也站了一整日了,是该进屋歇息一下了。”惠王答道。 太子见状,于是命令那些兵丁,赶快进屋用餐。 兵丁们连声答谢,转过身子全走开了。 惠王指了下身边的两个仆人,吩咐他们留下值守。 惠王陪太子进了客厅,命人取过热酒来,两人一边慢饮一边细谈。 太子道:“此番拔都比武失败,王叔尽可以放心了。” “可不是么,”惠王轻叹一声,“说真的,拔都那小子我一点也没瞧上眼,只是碍于皇兄旨意才忍气吞声。” “听说是被郭翊所败,王叔日后见了他,可要好好答谢他呀。” “嗯,殿下所言老夫记下了。” 畅饮了几杯,太子呵呵一笑:“还有,郡主年岁也不小了,不知王叔可有中意之人?” “目下还没有,”惠王双眼有些迷离,“唉,老夫催了她多次,可她一点也不当回事。” “此事急不得。婳儿虽是知书达理,不过心性倔强了些,仍需慢慢开导。” 惠王“嗯”了声,道:“唉,都怪她母亲过世的早,老夫从小宠着她,把她给惯坏了。” 随后,太子又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儿,惠王虽有些不耐烦,但碍于脸面,却只好硬着头皮听着。 夜色深深,半空里不时飘落下几丝细雨。 两个家丁值守在琼花边,有些倦意。 王诘和李婳到了后院,悄悄藏在了假山后;待惠王等人走远了,方才松了口气。 李婳走到琼花旁,对着家丁喝道:“狗奴才,怎么丢起盹儿了?” 家丁一见是她,急忙施礼。 李婳说近来院内闹鼠,可不得一丝大意!随即她又命家丁再去拿几件蓑衣来,堵住花架的四沿。 两个家丁诺了声转身跑开了。 王诘见家丁走开了,于是上前打开了蓑衣,正要伸手摘花,突然从暗黑处传来了一声怒喝:“住手!” 王诘手一哆嗦,急忙缩了回去。他抬头一看却是平钰,顿时惊恐万分:“殿下——” 平钰问他做甚? 王诘说琼花仙姿曼妙,他想仔细瞧瞧。 “别骗我了,”平钰冷笑着,“你想采花救母?” 李婳上前赶忙说道:“小姑既已知晓,又何必阻拦。” 平钰说,这可是欺君之罪! 王诘故作悲伤,低声泣道:“唉,看来家母是没得救了;算了,我还是赶紧带她回河东老家料理后事吧。” 李婳求平钰行行好,权当没看见。 “可我是亲眼看见了!”平钰神情冷漠。 “唉,既然公主不想成人之孝,家母也只好听天由命了。”王诘凝视着平钰,一脸漠然。 平钰冷笑了下,道:“想当孝子?行,我成全你!” “真的?” “嗯,”平钰面无表情,“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只要能救家母一命,十个条件也成。” “好,”平钰神色淡然,“以后呢,每逢着双数日子,你得单独陪我练琴。” 王诘瞅了眼李婳,不语。 李婳装作记起了什么,急忙应允道:“原来是此事,小姑,我答应你。” 王诘听后跟着点了下头。 王诘摘取了花瓣,小心用油纸包好;随后他又重新将蓑衣覆盖成原来模样。 刚收拾完毕,那两个仆人抱着蓑衣回来了,望着王诘离去的身影不禁皱了下眉。 黄昏一过,郭翊便迫不及待地赶到了月泉药铺。他与李云翰稍作寒暄,问可否找齐了药材? 李云翰微微一笑,说时间还早着呢。他招呼郭翊在屋角落座,一边陪他饮茶、下棋。闲谈之中,当得知王诘去惠王府盗取琼花时,郭翊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夜色如墨,冷风一阵紧似一阵。杜少凌有些坐立不安,不时到门外看上一眼。 “好悠闲哪。”少凌瞪了眼李云翰,嘟囔着,“都快亥时了,也不见王兄人影。” 李云翰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和郭翊在安心的对弈。 此刻楼月也是神不守舍,一边捣洗着衣服,一边望望天色。 过了许久,少凌见李云翰仍无动静,于是走上前,道:“都什么时候了,兄长还有心下棋!” “急什么,一盘棋还没下完呢。”李云翰微微一笑。 话音刚落,王诘推开店门急匆匆进了药铺。 众人立时围了上去,问他事情怎样? “好了,”王诘取下包裹放在了桌上,“都在这儿呢。” 李云翰打开了一看,十余片仙琼花瓣叠放整齐,散发出一阵阵幽香。 郭翊为答谢王诘欲行跪拜之礼,被他一把拦住了,道:“将军切莫客气,还是赶紧回府用药吧。” 郭翊告别了众人,带着虫草、雪莲和仙琼花瓣匆匆赶回了家,将所有药材交给了郎中。多半个时辰后,他将郎中熬制好的汤药,给病母小心服下了。过了凌晨不久,郭母的双眼便有了一丝神采,能开口说一些简单的话语了。 众人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了。那郎中又说,再连服五日药,便可无忧了。 郭翊听后甚是宽慰,可心里仍不免有一丝忧恐。他担心盗琼一事败露触犯了龙颜,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面见惠王说明实情。 第二十六章盗仙琼郭翊悔罪 争郡治面圣苦谏 第二十六章盗仙琼郭翊悔罪争郡治面圣苦谏 到了后半夜,风住雨停,一轮皓月当空,繁星璀璨,虫儿低鸣。 王诘站在院中仰望了一阵夜空,心里陡然紧张了起来。 他黑着脸急步进了屋子,对着李云翰嚷道:“丑时已过,哪有什么风雨!” “放心,该来的迟早会来的!”李云翰喝了口酒,淡然一笑,“这一宿你也累了,还是早点睡吧。” “我能睡得着?”王诘情绪十分激动,大声道,“去时你说夜观天象,今夜子时以后必有一场狂风暴雨;可都过了丑时,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少凌听后恍然大悟,道:“噢,我总算明白了,原来你想借老天之手,来一场暴风雨摧落京城百花。李兄呀,李兄,这一回你可是失算了!” “可不是么,”楼月叹了口气,“想让圣上降罪于老天,无疑是痴人说梦!” 王诘愤然道:“唉,他就是给我这样说的……” 李云翰见众人言辞激烈内心不免有些紧张,他起身在院内踱了一圈,一面掐指计算着。 他回过身子,对着众人若无其事地说:“都去睡吧;一觉醒来,花落千万家。” “哼,睡不着。”杜少凌道。 “我,也失眠了。”楼月附和着。 王诘很是懊悔,叹息道:“唉,一失手成千古恨,悔都来不及了!” 当晚,王诘因担心盗花之事败露,为之辗转反侧一夜未曾安睡。 李云翰倒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酣睡如初。 清晨一觉醒来,李云翰仰望了一阵天空,见天气睛好,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可表面上仍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杜少凌和楼月见了,虽有满腹牢骚,却一时又不好当面发作。 次日上午,京城天色晴好,碧空万里,暖阳高照。 炫帝一行人出了皇宫,林弗和杨嗣郎等群臣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了。 杨嗣郎上前奏道:“陛下,各国使节已恭候多时了,请启驾吧。” 炫帝微微颔首,道:“好。” 林弗说,陛下今日赏花,云淡风轻、晴空万里,就连老天也是格外的眷顾。 “不错,春光明媚,确是好天气。”炫帝环顾了下四周,问,“褚将军呢?” 林弗说,据骆峰急报,因边关突发敌情,褚漠寒已起身离京了。 炫帝听后心头不悦,轻叹了一声,道:“褚将军为国戍边须臾不得安享太平,可真是忠心哪。” “陛下,他怕是没脸见您了。”杨嗣郎冷笑道。 “杨爱卿,你这是何意……”炫帝双眉一皱,问。 “他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说拔都武艺高强天下无敌,孰料此人竟是一个草包,没过几招,就被九原郡守郭翊给打趴下了。”杨嗣郎道。 “噢,原来如此。”炫帝缓了下神,“郭翊,他回京了……” “是的,陛下,臣正要向您禀报呢,”林弗干咳了声,“郭翊未经陛下恩准,擅离军营进京游玩,臣以为当以渎职问罪。” 汪拱说,去冬腊月突厥突袭九原郡,郭翊轻敌疏于防备,致使当地百姓伤亡惨重。 林弗又道:“陛下,郭翊一向自视甚高,就连褚漠寒也不放在眼里,还曾上表诬告于他;臣以为他此次击败拔都,就是为了报复褚将军。还望陛下三思。” 炫帝听后登时一怒,道:“好个郭翊,传他到惠王府见驾!” 清晨,惠王一早起来,便去后院察看。当他发现仙琼花瓣缺失,顿时惊惧万分。 惠王一一查问过兵丁、仆人,方觉女儿最为可疑,于是急忙派人叫来了李婳。 惠王闭紧了门,厉声责问李婳,仙琼花瓣为何少了? 李婳搪塞道:“不就少了几片花瓣,或是老鼠吃了呗。” 惠王不信,再三追问之。李婳不敢说出实情,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啜泣。 惠王见女儿不肯实说,一怒之下抡起了拐杖。 李婳见父亲真的动怒了,挨了几下打后,只好道出了实情。 惠王听罢顿觉天旋地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他正思量着如何应对,姬管家来报,说是郭翊求见。 惠王听了心生困惑,沉思了片刻答应了。 郭翊进屋后拜见过惠王,将盗花救母之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见惠王脸色难看,郭翊从怀里取出了一部兵书,呈上,道:“王爷,此事皆因郭某而起,在下愿以这部祖传兵书《黄石公三略》以作赔偿。” 惠王迟疑了下接过了兵书,仔细辨认了一番,觉得像是真迹,于是强压着内心的兴奋,肃然道:“郭将军,本王并不想难为你,只是无法向陛下交待呀。” “王爷勿忧,此事皆郭某一人之过,待会儿见了陛下,在下自会向他当面请罪。” 惠王听了顿觉释然,又念他擂台比武击败了拔都,于是呵呵一笑:“那就有劳将军了。” 此时,炫帝带着文武大臣、以及各国使节等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安兴坊。 惠王心怀忐忑正在府门前恭候,见圣驾到了,急忙赶上前去迎驾。君臣二人礼毕,孰料还没说上几句,天色骤然大变,一团团乌云掠过头顶,四下里顿时阴暗了起来。紧接着雷声震震,狂风夹杂着鸽蛋大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将下来,一霎时犹如翻江倒海、万马奔腾。 众人好似坠入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的峡谷里,一时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护卫着炫帝进了王府。 另一边,月泉药铺。 李云翰正陪着王诘、少凌二人坐在院里饮茶,有些面面相觑无所适从,忽见风雨大作,顿时喜极而泣,仰天高呼:“天助我也!” 楼月冲了上来,和王诘激动地搂抱在了一起。 炫帝一行因突遭暴风雨而狼狈不堪,他换过了湿衣,坐在客厅里歇息了许久,仍是惊魂未定。 杨嗣郎急匆匆进了屋,说外面已风停雨住,天色转晴。 “睛了?” “是的,陛下。” “那仙琼可无恙?”炫帝急切地问。 杨嗣郎哭丧着脸,道:“陛下,这场风雨来势凶猛,满园花木毁伤殆尽,仙琼也、全没了。” “唉,可惜哪,可惜!”炫帝听后无比懊丧,唉叹了一会,仍有些不死心,想到花园看个究竟。 及至到了花园,炫帝被眼前的一片狼籍所惊呆:胳膊样粗细的树木或是被连根拔起,或是被拦腰吹折;花谢草萎,全没了半点景致。琼树早已难觅踪影,花架散落了一地。炫帝见了感到无比失落、伤感。 “林爱卿,各国使臣都到了,可是花影全无,这让朕的脸面何在?!”炫帝轻叹道。 “陛下莫忧,此乃天意也。” “那如何向各国使臣交待?”炫帝又问。 林弗说,使臣们正在东厢房候见,尚不知情;不妨多赏赐些礼物打发他们走就是了。 惠王急忙插话,说府内有的是上好的苏杭丝绸、精美瓷器,就随便用吧。 炫帝犹豫了下,道:“是朕叫他们来赏花的,总得有个说辞吧。” 群臣听了一时悄然无语。 韦溯对着炫帝道:“琼花凋落,臣以为未必是坏事!” 林弗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韦大人,休得乱言!” 韦溯并未理睬林弗,对着炫帝不紧不慢道:“陛下,前朝隋炀帝穷奢极欲耽于享乐,为赏琼花三下扬州,修筑运河滥用民力,水殿龙舟绵延百里之遥,以至身死国灭。” 炫帝听了很不是滋味,皱紧了眉头。 林弗对着韦溯怒道:“大胆,你竟敢以前朝之事非议吾皇!” “在下不敢。”韦溯回过身子,“陛下,臣已为您想好了说辞。” “哦?”炫帝一愣。 “陛下不妨对各国使臣这样说,昨夜上苍托梦于陛下,治国理政需以仁爱为本。适逢惊蜇天降暴雨,此乃上苍提醒世人,告诫各国使臣应以前朝炀帝为诫,戒奢以俭、体恤民力,方可成就万世之业。”韦溯侃侃道来。 “嗯,不错;”炫帝点了下头,将目光转向了高峻,“你就代朕跑一趟,照韦卿之意向使臣们传达。还有,赏赐呢,一定要丰厚些!” 高峻应声而去。 这时,朔方节度使褚言忠前来拜见。 炫帝见他四平八稳的模样,笑道:“褚爱卿,你不是在家养病么,也来王府凑什么热闹?” “陛下,老臣打了一辈子的仗,本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可一听说是仙琼开花,也想来沾点瑞气。”褚言忠回道。 炫帝叹息道:“可惜哪,全被方才那一场暴风雨吹没了!” “这……”褚言忠呐呐了半晌。 这时,郭翊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上前拜道:“陛下,臣郭翊前来见驾!” “哼,来得好,朕正要找你呢。” “陛下莫非为仙琼一事发怒?”郭翊顿了下,“请恕臣欺君之罪。” 炫帝一愣,道:“你越说朕倒是越糊涂了。” 郭翊道:“陛下,臣母年老体衰病入膏肓,急需用琼花入药救治。臣不得已让郡主采花救母,臣有欺君之罪哪。” 炫帝听后愣怔了片刻,问他此事当真? “臣不敢有一字作假。” 惠王上前一步,道:“陛下,刚才郭将军已向臣弟认过错了;臣弟以为,如此孝义之士,就连上苍也为之感动,为他降雨祈福。” 炫帝听罢思量了片刻,沉下了脸:“郭翊,你为何擅离职守?” “回禀陛下,一月之前臣曾向兵部连发两封急报,请求回京述职,却一直未见答复。此间突闻家母病危,故此匆匆回京。” 炫帝问林弗,可否收到九原郡急报? 林弗心里一慌,仍故作镇静道:“陛下,中书省往来文书一向颇多,老臣近来身体不适,有些还没来得及细看。” 炫帝“嗯”了声,又扭头对着郭翊:“你擅离军营,一旦突厥来犯却如何应敌?” “回陛下,臣临行之前,已令三军严阵以待。自去岁遭袭后,臣已加固了城防。在城北、城东五里地,新建了数座烽火台,又增派多路游骑、斥候沿边日夜巡查,以确保边关无忧。” 惠王在一边听了脸露些许赞赏之情,高声道:“陛下,郭将军料敌于先、行事周密,不愧有名将之风范也。” 炫帝微微点了下头,问荆王有何看法? 荆王道:“父皇自小教导儿臣,治国安邦以忠孝为本;郭将军采花救母虽是有过,但其情可鉴;况且事后能及时悔过,还望父皇三思。” “霖儿所言有理;朕今日虽未曾一睹仙琼芳姿,不过能成全郭将军孝道,也足感欣慰。”炫帝当即宣旨,赦免郭翊无罪。 郭翊道过谢,说他还有一事上奏。 炫帝问何事? 郭翊说,上次突厥趁我不备,绕道渔阳驻军营地,从背后突袭九原城,致使我军民多有伤亡。据他事后查知,皆因渔阳守军不战而退,有纵敌入侵之嫌。 汪拱怒道:“大胆,明明打了败仗,却要怪罪于他人!” “汪大人,此非嫁祸于人,”郭翊回过身子,复对着炫帝,“陛下如若不信,臣愿与褚漠寒当面对质。” 林弗冷笑了下,道:“晚了,褚将军已离京多时了。” 汪拱说,突厥狡计多端,且战事瞬息万变,认为郭翊一面之辞不足为信! “那,朕到底该信谁呢?” 林弗说,季温现为三镇兵马监军,可命他查办此事。 炫帝并未思索,随口应允了。 林弗又道:“陛下,前番遭袭皆因军情不畅、指挥不一所致。若是能将九原郡划归褚漠寒辖制,臣敢保证必可杜绝类此之事。” 褚言忠听了很是不满:“九原郡可是俺朔方的地盘!” 郭翊说,如将九原郡交给褚漠寒,只恐城中百姓不答应。 炫帝问,这是为何? 郭翊说,如今九原城内,有许多从渔阳周边出逃的难民,尤以胡人百姓居多;一旦将此城交于褚漠寒,难民们怕又遭其毒手哪。 汪拱道:“哼,真是危言耸听!” “怎么又是渔阳的难民?”炫帝叹了口气,“郭翊,你且如实说来。” 郭翊说,此皆因褚漠寒修筑雄武大营所致;他此番回京正是为了面圣禀报此事。 “什么雄武大营,朕怎么从未听说过呢?”炫帝问。 郭翊说,雄武大营在渔阳城以北,方圆十余里,外筑高墙、内有兵舍,以及数百间打造兵械、储藏粮草的府库,城内圈养的牛羊、马匹更是数以万计。为修筑此城,褚漠寒在河北一带横征暴敛、滥用苦力,致使民怨沸腾;百姓如有不从者,轻则棒打、重则杀头,当地人为此惶恐不安,不得不流落他乡。 炫帝听罢直摇头,轻叹道:“怪了,还有这等事!” “陛下勿忧;”林弗道,“筑城之事呢,臣曾听褚漠寒说过。他说渔阳乃北境门户,筑此屏障既可加固城防,又利于长期驻守。当时臣以为这是节度使分内之事,也就未曾向您禀报。” 汪拱奏道:“陛下,郭翊小题大做实乃用心叵测,想借此离间君臣关系,还望陛下严惩。” “汪大人,未免言过矣,”韦溯道,“既然因筑城而致百姓怨声载道,那郭将军秉公直言又何罪之有!” “嗯,这修筑雄武城呢,既是为了御敌入侵,也还说得过去;”炫帝沉思了片刻,“不过手段呢,确是过激了些。” 炫帝离座走了两步,对着褚言忠道:“褚爱卿,你说呢?” “他想抢俺的地盘,俺不答应!”褚言忠断然道。 “褚将军,你敢违背圣意?”林弗厉声威吓。 “将军切莫意气用事!”炫帝嘿嘿一笑,“再说了,你和褚漠寒又系兄弟,皆为朝廷效命……” “陛下,为了大唐社稷,什么兄弟不兄弟的!九原郡孤悬河西、地处荒僻,粮草给养皆由我朔方就近供给。要是交给了他,不但粮草给养难以解决,一旦突厥入侵,就连老臣也无法及时调兵回防呀。”褚言忠极力反驳道。 炫帝听后一时难下决断,问太子有何见解? 太子说,驻守于九原郡的天德军以步兵为主,守城保民尚可;既然同罗骑兵已归褚漠寒指挥,他以为此城仍归朔方节制为好。 “君无戏言。”林弗冷笑道,“陛下已答应褚漠寒了,岂能轻改!” 炫帝听了面有难色,看了眼群臣,道:“这,朕是曾说过……” 褚言忠说,这有何难,他愿找褚漠寒说明此情! “好了,既然褚爱卿不答应,那也就算了,”炫帝转忧为喜,“不过,你可要顾全大局,切莫伤了和气!” 褚言忠高声答应了。 炫帝又对着郭翊说,因念他事出有因,且恕他无罪;不过,为示惩戒,罚没他一月的薪俸。 待郭翊谢恩过后,炫帝即命启驾回宫,带着众臣匆匆离开了惠王府。 方才那一阵子狂风暴雨着实令褚漠寒有些恐慌。他在亲仁坊的私邸默坐了许久,待风雨一停,便吩咐部下动身前往渔阳,并命褚庆随他同行。 褚庆犹豫了下,说他还没准备好呢。 褚漠寒高声道:“不用准备了,这就走!” “父帅,您不是让我在京多待几日嘛,怎么又变卦了?” 骆峰说,渔阳距京千里之遥,长公子来一趟也不易;京城繁华之地藏龙卧虎,何不让他留下多经些世面。 见父亲黯然不语,褚庆又说,渔阳在京事务十分繁杂,既要协调边镇与朝廷的关系,又要筹措粮饷、操办盐运、马匹等一些业务,他留下不正好能为父亲分忧吗? “这些琐碎之事,你也想做?”褚漠寒问。 “当然能做了;”褚庆不慌不忙,“父帅已是三镇节度使了,手下十余万兵马每日开支甚巨,而朝廷供应有限,若不多想想办法怎成!” 褚漠寒听了眉头紧锁,道:“是呀,朝廷每年就拨给俺那么点粮饷,这多出来的人马簹得靠俺自己解决。他娘的,再这么耗下去,也真是撑不了多久了!” 河东帮帮主元冲道:“大帅,河东帮每年仅盐运一项就获利百万之巨呢。” “哼,那点银子还不够老子塞牙缝呢!”褚漠寒白了他一眼。 “大帅,您听说过武德秘宝吗?”骆峰声音高亢,“据说此宝藏富甲天下,若得此宝,何愁什么粮饷!” “武德秘宝?”褚漠寒两眼放光。 “是的。据传大唐武德年间,隐太子将中原财宝秘藏于九莲峰下,百余年来从未被人发现。” 褚漠寒紧盯着骆峰,问:“你敢确定?” “是的,大帅。” 褚漠寒扫视了一下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元冲,命他负责寻宝一事。 “大帅——”元冲有些迟疑。 褚漠寒瞪眼道:“怎么你敢违令不遵?” 褚庆说,元帮主帮务繁多,他愿协助其寻宝。 “公子所言甚是。”骆峰细细道,“大帅,河东帮做的可不是一般的生意。元帮主呢,既要与各地官员打通关节,又要处理好帮务、买卖,这担子着实不轻哪。要是能有长公子坐镇统领,那就好了。” 褚漠寒哈哈一笑:“他娘的,你们俩一个逼,一个劝,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褚庆身子一抖:“孩儿不敢。” “大帅,虽说有林相处处袒护着您,不过朝政诡谲、变化无常,您还需多加小心。”骆峰瞅了眼褚庆,“长公子留下呢,一来可及时掌握朝廷动态,收集各方情报;其二呢,也能帮着处理些三镇在京的事务,设法解决粮饷亏欠之事。” 褚庆随即又恳求让他留下来。 褚漠寒想量了一会,说留下可以;不过,绝不能暴露褚庆的真实身份。 “这是为何?”褚庆问。 “小心遭狗咬呗,”褚漠寒眯缝着眼,“天子脚下,不知有多少人在紧盯着俺呢。” 骆峰忙说,有他在,定保长公子无虞。 褚漠寒终于答应了,同时命拔都留下,做褚庆的贴身侍卫。 安排完这一切,褚漠寒便离开了私邸,匆匆赶回了渔阳。 第二十七章迫危局太子从良谋 第二十七章迫危局太子从良谋 第五祺奉太子秘令,前往灾民聚集区暗访,欲查证有关汪拱的犯罪线索。 第五祺走访了许多灾民,发现他们不仅大多吃不饱肚子,有的还身染疾疫,命悬一线。 面对灾民们的惨状,虽说第五祺怀疑那些负责赈济的官吏有贪腐之行,可一时又找不出确凿的证据,无法向太子复命。 因幼子李苋十分想念萧良媛,这日一早,太子在付果、岑燊的陪同下,带他前往罔极寺看望。 萧良媛正在斋室里和竹影法师闲谈。竹影法师见太子带人到了,行过礼匆忙走开了。 萧良媛见了李苋伤心难抑,一把将他搂到了怀中,一边低声诉说着思念之苦。 太子见了暗自落泪。 这时付果来报,说是达复在门外候见。 萧良媛见状于是将李苋带进了里间。 达复进了斋室,向太子汇报情况。他说,阿思诺按太子吩咐,已命敏泰率三千人马先行出发,待其抵达受降城后,他再亲率主力、辎重开拔。 太子听后轻轻吁了口气,道:“这下本宫放心了。” 达复有些不以为然,说李云翰未免过于多虑了。 “不。这一回多亏了他的主意,不仅救了郭翊,还从褚漠寒手里硬是夺回了九原郡,着实不简单哪。” 达复心有不服,说那还不是因为褚言忠当面力谏,并非他一人之功。 太子摇了下头,说李云翰智计非凡,欲剪灭奸党,非他相助不可! 郭翊在家歇息了数日,见老母病情已大为好转,于是稍作准备急欲赶回九原城。 李云翰闻讯后赶来送别。 郭翊谢过他救母之恩;说母亲年岁已高,即使逃过了此劫,也恐来日无多了。 李云翰劝他放心前去;说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况且郭翊担负着屏御京畿北大门的重任。 郭翊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所忧者并非外敌入侵,而是褚漠寒。这些年来,我和他因战事、盐运屡有摩擦;此人骄横多诈,常有不臣之心;如今他坐拥三镇,手握十余万劲旅,实在令人担忧哪!” 李云翰说,自陛下即位后穷兵黩武、喜立边功,他想以胡制胡,故此边将多重用胡人;只是这一味纵容,必成尾大不掉之势。 郭翊说,没错;这几年褚漠寒不断招兵买马,又以抵御突厥为名修筑了雄武城,广囤粮草、私造兵械,搅得河北一带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郭翊问他有何良策应对? 李云翰思忖了下,道:“一为结。阿思诺将回驻受降城,郭兄可与之结盟,两军相互策应,则可互保无虞。” 郭翊苦笑道:“阿思诺性情暴躁,且官阶在我之上,怎会听从?” “郭兄不妨好言劝说,以诚化之。” 郭翊点了下头,又问:“其二呢?” “二为防。随时了解褚漠寒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兵马动向,以防其不测。” 郭翊登时心领神会,一口答应了。 告别了郭翊,李云翰回到了折柳客栈。 一位身着胡服、收拾的精干利落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大厅里喝茶,见李云翰进来了,于是悄悄尾随着他上了楼。原来此女名叫岑枫,奉达复之命前来暗中保护李云翰。 少凌正在屋内读书,见云翰进了屋,急忙放下书本,沏了杯热茶递上。 李云翰喝了口清茶,道:“此店虽说便宜,可毕竟狭小喧闹,我想另寻个清静之地。” 杜少凌说,他也早有此意;城南一带是有许多闲置屋子出租,不过条件稍好一些的,租费也是奇高无比。 “钱呢,不是问题。哪怕是买下一处宅院,只要你我住得舒心就行。” “买房,”杜少凌很是惊讶,“你想长住在京?” “是的。进京以后,才发现事情比我原想的要棘手太多,还是先找个窝定居下来,尔后徐徐图之。” 两人正说着,进来了一个店小二,说是楼下有位客官要见李云翰。 李云翰听后心存疑惑,犹豫了一阵,随店小二下了楼。 他进了一间雅室,见是太子和达复、岑燊三人,急忙拱手行礼。 略作寒暄后,太子稍稍欠身,温言道:“请教先生,本宫身陷囹圄,如何才能走出这困境?” “殿下,”李云翰淡然一笑,“在下身微言轻,只怕空谈误事。” “先生不必过谦,但说无妨。” 李云翰微微一笑,道:“在下曾与石大人促膝相谈,略知朝政一二;近来又遍观诸院邸报,与各色人等交往闲谈,大局已了然于胸。 林弗蒙上宠信,把持朝政多年,外有褚漠寒助势,内有死党工部尚书汪拱、户部尚书陈业硕、大理寺少卿季温三大爪牙摇旗呐喊,如若殿下一招不慎,必将痛失全局。” 达复插话道:“李兄错了,应是四大爪牙,还有御史中丞杨嗣郎。” “不,”李云翰摇了摇头,“杨嗣郎名为爪牙,实为林弗之劲敌。” 太子一愣:“先生,此话怎讲?” “杨嗣郎乃当朝新贵,据说因争左相一位,已与林弗结下了仇怨。” 太子听后恍然有悟,道:“没错。杨嗣郎初入朝时,为借林弗上位,处处奉迎讨好于他;如今他翅膀硬了,又不满林弗独揽大权。为了左相一职,两人明争暗斗、屡有交锋。” 达复道:“如此说来,殿下可趁他二人相争之机,坐观其变了。” “不,当借机火上浇油才是。”李云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殿下何不趁着林、杨二人嫌隙扩大,而借力打力、各个击破。” “嗯,”太子一脸敬容,“先生且细说。” “欲除林贼,必先除掉他的三个爪牙,”李云翰凝视了太子片刻,双眉微蹙,“只是在下担心殿下您舍不下脸面哪。” “先生,何出此言?” “结好杨嗣郎。”李云翰轻声道。 “不可。”太子听后倏的变了脸色,高昂着头,怒道,“谄媚贼人,这岂不是羞辱本宫!” “殿下,当下林为虎、杨为狼,两害孰轻孰重难道不一清二楚?”李云翰劝道。 “没错;林弗确为我等宿敌,目下林贼之害远甚于杨嗣郎!”达复跟着说。 “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太子很快转过了弯,沉下脸,“只要能除掉林贼,本宫还要何脸面!” 静默了片刻,达复又问,三大爪牙之中,不知该从哪一人下手? “谁咬得最凶呢?”李云翰反问道。 “当然非汪拱莫属!”太子哼了声,道,“本宫早就恨死他了;萧郁就是被其弟汪捍给出卖的。” 李云翰听了忙问其故。 达复说,汪拱为陷害太子,暗中命其弟汪捍前去萧府卧底。为报复汪捍,案发之后萧郁曾暗中写了一封诉状,将汪捍也牵连其中。谁料那份诉状还没等呈献于陛下,萧郁就冤死狱中了。 “那份诉状现在何处?”李云翰问。 “人都死了,要它何用!”太子轻轻叹息了下。 这时一直默立在一边的岑燊取出了那份诉状,递与李云翰。 李云翰仔细看过了,又将诉状还给了岑燊,道:“此状若用之不慎,非但不能扳倒汪拱,反会引火烧身哪。” 太子说,那就干脆烧了得了。 “殿下误会了!”李云翰微微一笑,“有此铁证,还需找一个有份量的人说话才行。” 太子听了一时困惑不解。 李云翰说,目下杨嗣郎炙手可热;若是他肯张口,圣上必会另眼相待。 “先生想借杨嗣郎之手除掉汪拱?” “是的,”李云翰点了下头,“不过仅凭此状,仍不足以获胜的把握。” “可有其他罪证?”太子思索了一阵,紧盯着达复问。 达复苦笑了下,说汪拱平时粗衣俭食,对人常常自誉身无余财;他虽有所怀疑,可从未发现什么把柄。 “那不过是假象罢了,”李云翰面露不屑,“据说他当年任租庸使时,可没少贪污哪。” “先生有所不知。”太子面色凝重,“此贼狡诈多端,为掩盖其罪,在任租庸使时,将每年多征收的赋税——七百万缗钱全都入了皇宫,谓之例银,供父皇和宫人宴饮挥霍;有父皇罩着,谁还敢翻查此案!” “还有,汪拱因立此功,擢升为工部尚书。虽说他人走了,可是此后户部每年上贡后宫的例银非但没有间断,几年下来还增加了不少。”达复接着说。 太子说此路不通,还需另寻他策。 屋内一时沉寂。 李云翰兀自踱了两步,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无路可走了……” 突然间达复叫道:“我想起来了;据报汪拱闲暇之余,常去城外一处名为‘桃谷山庄’的地方消遣……” “桃谷山庄,莫非是他的私家庄园?”李云翰眼前一亮。 “不,据查此处房产是在其弟汪捍名下。”达复带着些许可惜的口吻,回道。 “汪捍,”李云翰听后若有所思,良久才道,“不管在谁的名下,这好歹也是一条线索哪……” 太子回宫后,经再三考虑,决意还是按李云翰之计行事,于是派付果携带着厚礼前去宣阳坊看望杨嗣郎。 杨嗣郎见付果突然到访,颇为惊讶, 付果说,他奉太子之命,前来致歉。 “这,杨某就更不明白了,”杨嗣郎呵呵一笑,“不知因何致歉?” “大人为官勤勉,颇有治国理政之才。而林弗忌贤妒能,一味压制大人。太子因慑于林贼淫威,不敢为大人张言,故此深怀愧疚哪。” “他真是这么想的?”杨嗣郎冷笑了下。 “是的。太子说了,大人贤良,左相一位非您莫属。” “好,请代我谢过太子了,”杨嗣郎缓了下,板起了面孔,“不过,付大人,我与太子素有嫌隙,此心结……” “大人此言差矣。太子所遇不幸皆因林弗所致,他又怎会怨您呢。” 杨嗣郎点了下头,笑道:“付大人此来,就想说这些?” “这,”付果摸了下怀里的诉状,“此次萧郁惨死狱中,据说又是林弗在背后搞鬼,太子为此虽怨愤万分,却又不敢多言……” “噢,原来是此事,”杨嗣郎听了登时明白了过来,阴沉着脸,道,“恕杨某直言,萧郁一案罪证确凿,谁也翻不了案的!” “这,”付果听了心头一震,迟疑了下没敢拿出那份诉状,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小人多嘴了,还请大人见谅。” 这一切全部杨嗣郎看在了眼里,他轻轻挥了下手,招呼付果饮茶。 付果“嗯”了声,端起杯子才喝了两口,忽见杨府仆人来报,说是季温求见,登时心里一慌。他站直了身子,指了指一边的礼箱,“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请大人笑纳。” 杨嗣郎嘿嘿一笑,道:“太子美意,杨某却之不恭哪。” 待付果一走,杨嗣郎随即召见了季温。 原来季温奉旨将去渔阳,临行之前来拜见杨嗣郎,想试探一下他的口气。 杨嗣郎脸无表情,道:“季大人来访,真是稀客哪。” “大人见外了。”季温陪着笑脸,“季某奉旨监军,明日就要离京,行前特来向您道一声别。” “大人见我,就不怕林相怪罪?” “杨大人,看来对季某仍心存成见哪。” “哦?” 季温叹息了声,道:“这些年季某为林相鞍前马后做了那么多,可他非但不予重用,反将我调离京城去做什么监军,这难道不是有意贬我?” “杨某又何尝没有怨气呢,”杨嗣郎干笑了下,“想当年杨某初为京官时人微言轻,也没少给他出力。可如今为了左相一职,他居然翻脸不认人了!” “大人息怒。”季温呵呵一笑,“大人吉人天相,日后必会飞黄腾达,到那时可别忘了季某哪!” “大人放心,杨某记着呢。” 接下来,季温又闲聊了一阵,向杨嗣郎辞别。 第二十八章陷迷情姑女暗斗法 第二十八章陷迷情姑女暗斗法 惠王因仙琼之事痛打了女儿,内心很是愧疚,于是前去抚慰她。 李婳见惠王到了,于是故作伤痛行走十分迟缓。 惠王说,都怪他脾气不好,伤着了女儿。 李婳说不怪父王,是她行事荒唐,险些让他蒙羞。 惠王上前欲察看伤情,李婳扭捏了下身子又躲开了,说只是伤了点皮肉,过几日就好了。 惠王听后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这时,王诘兴冲冲地来见李婳,忽闻屋内有惠王的话音,赶忙停下了脚步,伏在了窗外偷听二人谈话。 李婳轻叹了一声,道:“不知怎的,每到清明节前就会想起我娘,一点也睡不踏实。” “你娘过世的早,让你从小吃了不少苦头。再过一月,是她十周年祭日,父王要为她举办一场隆重的祭礼。”惠王脸带忧伤,双眼迷离,“对了,昨日你娘还托梦给我,说丢心不下你呢。” “哦?” 惠王说,婳儿也不小了,该找个如意郎君出嫁了。 李婳听后脸唰的红了,忙道:“父王不急,孩儿还没想好呢。” 惠王沉下脸来,道:“已过二十了,岂能不急!” 李婳说再缓一缓吧。 “你呀,总是挑三拣四的,这不行那也不就。上个月,要不是郭翊胜了擂台,险些让你嫁给了那个叫拔都的。这一回,父王要为你做主,择一位佳婿。” 李婳听了一时语塞。 惠王说,他要为女儿从此次省试的中榜者中挑选一位。 “父王,你怎知孩儿乐意不?”李婳紧绷着脸。 “当然要让你满意了。”惠王精神一振,“据说此次报考的豪门贵胄子弟不少,有前宰相房玄龄之后房泽,申国公崔逊之孙崔凯,对了,还有侍御史杨嗣郎之子杨暄……只要你看得上,准能说成!” “那他们要是没考中呢?” “怎么会呢?”惠王干笑了下,“对于这些官宦子弟来说,中榜还不易如探囊取物一般。” 李婳说,那不过是一些纨绔子弟,她才不稀罕呢! 惠王愣了下,道:“那,你想怎样?” 李婳说她自小清闲好乐,若是有人能陪她整日弹琴赋诗,聊聊知心话,也就心满意足了。 惠王想了下,道:“按你所言,莫非是看上了那个落魄秀才——王诘?” 李婳有些羞涩,低下头轻声道:“是又怎样?” 惠王说,王诘虽有才华,可惜家境清寒,门不当户不对! “那他要是中了呢?”李婳反问道。 惠王突然放声大笑,道:“他能中?他要是中了,就随你便!” “父王,这可是你说的,咱们一言为定。他若落榜,我听你的;他要是中了呢,你得听我的。” “你敢跟父王打赌;孩儿,这一回你输定了!”惠王说罢扬长而去。 王诘在窗外听了内心惴惴不安。他等惠王走远了,才进了屋子。 “婳儿,我错了。”王诘大步上前,拱手行礼。 李婳哼了声,将头扭向了一边。 “还生我的气?”王诘轻抚着李婳。 “若要我不生气,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王诘问何事? 李婳说,离开那个姓楼的! “这……”王诘身子一颤。 “这什么!难道我堂堂一个郡主还比不上那个开小店的?” “婳儿,此事不急。目下省试在即,等过了这个关口再说。” 李婳摇了下头,道:“别做梦了,有那么多官宦子弟在,你还想中榜!” “婳儿,刚才你和令父说的我全听见了;为了你,这一次我豁出去了!” “好吧,公子,”李婳点了下头,“为让你安心读书备考,我已命人找了一处僻静院落。” 王诘惊喜道:“真的?” 李婳说房子在归义坊,明日他便可搬去住下。 李婳说着从博古架上拿过一把钥匙,递给了他,道:“若是公子高中,此屋以后就归你了。” 王诘接过钥匙,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下好了,父母来京也有地方住了。” “令父母要进京?” 王诘“嗯”了声,说父亲身子一直患有咳喘旧疾,想带他找京城名医看看。 “公子,可别忘了专心攻读呀。”李婳一边提醒,一边将脸凑近了王诘。 王诘见她双峰微颤、娇声嗲气,登时头脑一热,将她揽入了怀里…… 自从看上了王诘,平钰为此常常是闷闷不乐、茶饭不思。 侍女宁芯看出来了,劝道:“殿下既然看中了王公子,为何不向他表白?” 平钰讪讪一笑,说婳儿贤孝,她不忍夺其所爱。 “这有何难,只要做的天衣无缝,她怎敢跟您较真!”宁芯说着凑到了近前,向平钰出了个主意。 平钰听后思量了一阵,点头默许了。 宁芯接令后,暗中派人去了昆明池,纠集了一群当地的农民,唆使他们前去惠王府闹事。 这伙人手举着“毁我良田,还我家园”的木牌,围堵在王府门前又哭又闹,很快就聚拢了一大群围观者。 一个白发老头跪倒在地,向路人泣诉惠王的罪过。原来三四年前,惠王在昆明池边修建私家庄园时,强占了他们的田地,拆毁了他们的家园,以致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虽说有人告到了官府,可是由于惠王背后打点、买通了有关官员,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婳正独坐于寝室窗前,想念着王诘。忽听巧珠说,有一群百姓围聚在王府前闹事,不禁有些心慌意乱、坐卧不安。 惠王得知后勃然大怒,命姬管家带着一帮子家丁手持棍棒,将前来寻访闹事的百姓强行驱赶走了。 一连好几日王诘没回药铺住了,楼泉怀疑他已变了心。这日清晨,趁着打扫屋子的机会,紧锁着眉头,语气沉重,道:“月儿,你也不小了,该找一门亲事了。” “爹,你又催了;还是等王诘考完试再说吧。”楼月轻声回道。 “算了,还是别等他了!” 楼月听了登时一愣:“哦?” 楼泉说,王诘整日出没于王公贵侯家,怕是心早就变了;劝女儿还是另找一个合适的。 楼月不信,说王诘不是那样的人! “哼,他变没变爹还能看不出来!” “爹——” “别等他了,”楼泉的口气变得和缓了许多,“月儿,我看李先生不错,既讲义气又懂得体贴……” 楼月听后脸腾的红了,愤然道:“爹,你又瞎说了!” 父女二人正说间,王诘回到了药铺。 简单寒暄了几句,王诘转身上了楼,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王诘便收拾好了行李,手拎肩背的下了楼。 “你要搬走?”楼月拦住了。 王诘“嗯”了声,说父母后日要来长安,他已为二老在归义坊另租了一处宅子。那儿清静,正好能安心读书。 王诘说着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楼月,让她贴补些家用。 “你骗我!”楼月一把推开了,“归义坊离惠王府那么近,还不是方便你和那狐狸精约会。” “月儿,别胡说,我真是为了读书备考!” “是么?”楼月说着从那些行李里翻找出了一只香囊,背面赫然绣着“李婳”二字,问,“这又做何解释?” 王诘一时木然,愣怔不语。 楼月将香囊狠狠地甩在了地上,道:“有此定情信物,你还有何话可说!” “唉,月儿,不就一只香囊么;我和她真的什么也没有!”王诘强辩道。 “没有?”楼月冷笑道,“那就写份保证书来,断了和她的来往!” 王诘唉叹了一声,无言以对。 这时,宁芯进了药铺,她假装奉李婳之命,来接王诘去惠王府。 楼月听后登时来了气:“正说着呢,她就派人来了。” 王诘正在气头上,对着宁芯吼道:“走开,我不去了!” “公子,这怎么成?”宁芯一脸肃然,“郡主的脾气,你可是清楚的!” “哼,不去又能怎样!” 楼月冷笑道:“当然要去了。” “你,这是……”王诘一愣。 “我跟你一块去,看看那个狐狸精到底长的什么心!”楼月道。 “姓楼的,你敢辱骂郡主!”宁芯厉声喝道。 “骂了又怎的!” 宁芯哼了一声,将王诘拉到了门外,肃然道:“郡主吩咐了,昨夜之事谁也不许说!” 楼月冲上前来对着宁芯喝道:“滚!告诉那个狐狸精,以后休要再找他!” 宁芯并未理睬她,对着王诘道:“公子,你可得放清醒了。” “去,告诉郡主,以后我和她一刀两断!”王诘说着又回到了药铺。 宁芯见计得逞,冷笑道:“公子真是绝情,可不要后悔哟。” 当日,王诘不顾楼月劝阻将行李搬到了归义坊新居。 屋子虽略显破旧,庭院也有些小,但有一架绿色葡萄藤缠绕、几杆青竹相伴,倒也清静雅致。 王诘带人将屋内屋外齐齐打扫了一遍,又置办了些新家俱,才算是有了一个新家。 过了两日,弟弟王询带着父母赶到了京城。众人见了面,略作寒暄后,王诘带着二老仔细看过了新居。王诘的父亲王朴十分高兴,慨叹道:“三年多没见了,想不到诘儿会如此出息,住上了这么大一处宅院。” 王母也甚是宽慰,笑道:“诘儿,这下我和你爹可以安心了。” “只要二老高兴就好,”王诘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孩儿奔波在外,为了谋生个中辛酸一言难尽哪。” “嗯,爹明白,明白……”王朴点了点头,回道。 惠王府,李婳寝室。 李婳独自弹奏了一会儿琴,心情有些怅然,于是起身走到了窗前远眺。 平钰大步进了屋子,高声道:“婳儿,令父要大祸临头了!” 李婳惊回头,问:“小姑何出此言?”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李婳摇了下头,说她真不知。 平钰一脸肃然,说三年前,惠王在昆明池边修筑避暑山庄,强占了当地百姓数百亩良田。如今那些人无家可归、四处寻访,都闹到王府了。 “嗯,”李婳故作镇静,轻声道,“原来是此事。” “还有呢……” “哦?” “据说去年令尊奉旨查抄逆臣韦直宅邸,见其女容貌出众,私带回府纳为小妾。可有此事?”平钰问。 李婳见父亲老底被揭,当下傻了眼。 “这私纳逆臣之女为妾,按大唐律法又该如何处置?”平钰顿了下,“轻则下狱,重则杖罚!这两件事,据说御史台已收到了举报,正准备弹劾他呢。” 李婳听后惊恐万分,道:“小姑,这可如何是好?” “想救令尊,难哪。” 李婳思忖了下,急忙向平钰求救;说只要能救父王一命,她说什么也答应! “惠王行事太过,目下也只有向皇兄求情了。”平钰思忖了片刻,黯然道。 李婳跪倒在地,泣道:“小姑,父王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这个忙呢,我当然想帮了。”平钰扶李婳起来,缓缓道。 “真的,那太好了。”李婳听了转忧为喜。 “那王公子陪我练琴一事,你可不要食言哪。”平钰嘿嘿一笑,“以后呢,他就是我的了。” 李婳听了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上…… 惊蜇过后,天气骤然变得炎热起来。 陈业硕年过五旬,体胖怕热;为纳凉避暑,他仿照皇宫的“月凉殿”,偷偷在自家后院里建造了一座凉屋,名曰“清凉阁”。 为使凉屋避暑效果更好,他让匠人们重新换装了一副大的扇叶,调试一下水车。 陈业硕手捻胡须,望着呼呼飞转的扇叶送来一阵阵凉风,不由得得意的笑了。 这时米管家前来汇报,说是他去过右相府了,林弗没在家。 陈业硕听了很是纳闷,自语道:“这么热的天,他会去哪儿呢?” 其实此刻,林弗急欲见炫帝,正在赶往皇宫的路上。 数日来,炫帝因没有欣赏到琼花而闷闷不乐。 懿妃看出来了,提议他外出散心。两人出了寝宫,沿着太液池畔漫步。 堤岸两侧垂柳依依、花草芬芳,成群的鸟儿飞来飞去、婉转啼鸣,阵阵暖风吹来令人十分惬意。 “一夜春色香满园。”炫帝观赏了许久,一时兴致盎然,“好久没陪爱妃游园了,今日朕要好好欣赏一下这春景。” 懿妃扭了下腰,微喘着气,轻摇着绸扇道:“妾妃累了,还是歇一会儿吧。” “这才走了几步,爱妃就累了?” 懿妃微闭着双目,道:“昨夜妾妃一宿没睡好,忽见这光景摇曳难免有些神志恍惚。” “爱妃,怕是有什么心事吧?” “嗯,”懿妃眉头一蹙,“陛下,上次妾妃说的事您还记着吧?” 炫帝愣了下,问何事? “陛下,左相人选可有着落了?” “原来是此事。”炫帝听了呵呵一笑,“爱妃莫急,朕还没定呢。” “陛下一再敷衍臣妃,莫不是怕林弗反对?” 炫帝皱眉道:“此话何意?” “陛下,林弗独揽朝政多年,朝臣们都看他的脸色行事,陛下岂能不有所顾虑呢。” “爱妃怎能这样说呢,”炫帝登时变得严肃起来,“爱妃放心,有朕在,由不得他乱来!” “臣妃明白。”懿妃嫣然一笑,轻轻抚摸着他的身子,“陛下当然有办法了。” 两人正嬉笑交谈着,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林弗求见。 炫帝哼了声,道:“来得好;传他觐见。” 不一会儿,林弗到了凉亭下,拜见过炫帝。 炫帝问他,此来何事? 林弗说,因左相一事久拖未决,朝臣们颇有微辞,不知圣上作何打算? “爱卿费心了,”炫帝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错,此事久拖下去确也不是个办法;林卿,你说呢?” “陛下,当初左相人选以褚漠寒、杨嗣郎两人呼声最高,然臣以为,若要陛下不得罪此二人,还需另择他人。” “何人?” “工部尚书汪拱。” 炫帝听后有些不乐,沉下了脸,道:“褚漠寒才打发走了,可杨嗣郎还在哪。” “陛下,莫非担心杨嗣郎有怨意吧?” “真是的,”炫帝板着脸,“难道杨嗣郎就不可为相?” 林弗干咳了下,道:“陛下,臣以为杨嗣郎与汪拱相比,各有优劣。杨嗣郎入朝不过数载,已领剑南节度使一衔,官居从三品,且身兼大小十余职,已是格外重用。此人虽善理财,可资历较浅,尚需历练。而汪拱,已入朝十余载,六部之中他大多任过职,谙熟各部事务。其二,此人忠于陛下、顾全大局,他任户部色役使时,竭力征收租庸调,从而使大唐国库为之充盈。” 懿妃站在凉亭后的花荫深处,听了林弗所言,不禁十分恼火。 “这岂是他汪拱一人之功。”炫帝颇不耐烦,瞪眼道,“当年租庸调一事搞得天下怨声载道,各地官员多有上奏弹劾,告他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要不是朕尽力压着,哼,他早就下大狱了!” “陛下,以往汪拱行事虽是严苛了些,那还不是为了陛下您哪。” “为朕……”炫帝听了一头雾水。 “当然是了。”林甫嘿嘿一笑,不慌不忙道,“近些来来,陛下后宫赏赐、用度耗费日甚,可是又不能随意到国库中支取。试想一下,要是当年没有他每年额外给后宫上贡的例银,陛下哪来的钱花!“ 炫帝听后一时语塞。 林弗继续说,杨嗣郎乃懿妃之兄,圣上为国选材当避用人唯亲之嫌。 炫帝听后虽是反感,但一时又难以找出理由来驳斥,只好陪着笑脸道:“好,朕明白了,且容朕再细细思量一下。” 林弗诺了声,随即告辞而去。 荆王府内,书房。 荆王阅览了一会公文,感觉有些困倦。他走到了窗前,遥望着远山白云,回想起昔日驻守江陵时,他和李云翰饮酒畅谈的那些快活日子,不免有些怅然。 正凝思间,长史艾允来报,说汪拱请他前去桃谷山庄饮酒、赏花。 “又是他!”荆王一摆手,“就说本王公务繁忙,去不了。” 艾允说,汪拱已连着两次相邀了;他要是再推脱不去,难免给人以闲话,说他不恤人情。 荆王听后有些无奈,犹豫了下答应了。 艾允正欲离屋去做些准备,被荆王叫住了,问他可有李云翰的下落? 艾允道:“自上次街头巧遇之后,在下曾派人四处查访,至今还没有线索。” “怪了,此次进京,他为何不来见本王,难道是不想入仕为官?” “殿下,一般寒士入仕,不外乎两条路,一为科考,二为高官举荐、陛下诏幸;依在下看来,他或是为求终南捷径,隐居于林泉、待价而沽吧。” “不,你也太小看他了,”荆王笑了下,“此人行事磊落,不会为了自抬身价而去隐居的。” 岑枫来见达复,说李云翰近来除了饮酒赋诗、逛街游玩,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他倒是潇洒风流哟。”达复干笑了下,“这些年了,无论走到哪儿,他仍是秉性不改。” 静默了一阵,岑枫又说李云翰打算搬离折柳客栈,另找个地方安身。 “他想搬家?” “是的。” “嗯,我知道了,”达复一扬眉,“你可要盯紧了,千万别让他出什么差错。” 第二十九章芷园安家逢烈女 桃谷山庄遇荆王 第二十九章芷园安家欣逢烈女桃谷山庄幸遇荆王 受李云翰所托,少凌回到了榴花镇看望了石楠,顺便将杜苗带到了折柳客栈。 “一别多日,小楠还好吧?”李云翰问。 杜苗抢先道:“他呀,也太任性了,一开始总爱哭闹,再怎么哄也不管事;后来我试着教他些拳脚功夫,咦,这小子竟给迷上了,一下子变得听话了。” 少凌听了很是不以为然,讥笑道:“得了呗,就你那两下子花拳绣腿……误人子弟!” “小楠说了,他想学武功为父报仇。”杜苗解释道。 “唉,这孩子……等我找好了房子安顿下来,就接他进京,我亲自教他,”李云翰有些失落,缓了下,“只是要想在京城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实在太难了。” 杜少凌说,叹什么气呢;人,我可是带来了。 李云翰问杜苗有什么办法? “先生放心好了,我自小长在京城,哪一条僻街陋巷不熟?”杜苗嘿嘿一笑,“走,我这就带先生去找。” 李云翰微微一笑,随之答应了。他和少凌、杜苗三人出了客栈,沿着朱雀大街南下,一边走走停停,不时留意察看街边的屋舍是否有人出租。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岑枫女扮男装尾随着。 李云翰等人行过了一个十字,拐入了一条街坊,荆王率领着数骑迎面疾驰而来。 少凌正在与路人问话,一时来不及避让,眼看着荆王的坐骑要撞着了他。 李云翰见了急忙一把推开了他。 艾允见荆王的坐骑受了惊吓,不禁勃然大怒,挥起了鞭子欲抽打少凌,却被荆王喝止住了。 荆王扭头看了云翰一眼,喝道:“为何不给本王让路?” 李云翰见是荆王,怕他认出了自己,赶忙将斗笠往下拉了拉,一边拱手行礼低沉着声音,道:“我等急于赶路,一时太过粗心,还请王爷恕罪。” 荆王觉得那声音似有些耳熟,于是俯下身子,问他是何人? 李云翰仍低着头,道:“草民冲撞了王爷,不敢报以姓名。” 荆王凝视了他一阵,正欲再追问时,一边的艾允有些不耐烦了,提醒荆王时候不早了,该去桃谷山庄了。 荆王听后“嗯”了声,带着众人扬鞭纵马而去。 李云翰等人一路向南沿街走访了多半日,也没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疲惫之余不免有些沮丧。 杜少凌说,太累了;算了,还是以后再找吧。 杜苗轻叹道:“条件稍好一些的,租金贵得离谱;差一点的你又看不上,能怨谁?” “说来说去,还是没钱呗。”杜少凌将目光转向了李云翰,说此处离海明楼不远,要不先去那儿讨杯酒喝、歇息一下? “不了,”李云翰摆了下手,问杜苗,“这是哪条街坊?” “进昌坊。” “那南边呢?” “往南依次是通善坊、通济坊……”杜苗很是不解,“先生,你问这做甚?” “石大人的故居就在通善坊,”李云翰拍了下少凌,“走吧,去上那儿碰碰运气。” 众人赶到了通善坊,只见石峥故宅大门紧锁、锈迹斑斑,上面的封条早已破碎不堪随风作响。门前两侧杂草丛生,散落着数只瓦片碎屑,一片破败之象。 众人见了不免一阵心酸。 李云翰等人在石府门前徘徊了一阵,正欲离去,忽见石府隔壁门楣上挂了只“此屋出租”的木牌,于是心头一热赶忙上前询问。 原来这家住着一对蓝姓老夫妻,因近来石府晚上常常闹鬼而惶恐不安,加之又体衰多病,于是急欲将房屋租出,搬到城西待贤坊女儿家去住。 李云翰问明情况后顿时眼前一亮,又进屋仔细察看了一番。房子虽是破旧,可是间数众多;院子也十分的宽大,正中一株枝繁叶茂的玉兰树,下方建了一方荷池,墙角两边长满了萱草、幽兰,郁郁葱葱、香气袭人。他不由得心头暗喜,当即决定租下此宅。 李云翰说先租一年;与那老人说好了租金,每年三十两银子。 蓝老夫妻听了十分高兴。 李云翰先预付了三两银子作为定金,约定剩下的租金一个月内结清。 随后他带着少凌、杜苗帮两位老人收拾好了行李,又雇了两辆马车送他们离开。 趁着杜苗在屋内歇息、喝茶的功夫,李云翰带着少凌悄悄来到了后院。 后院有数株高大的梧桐,地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随着一阵劲风刮过,天色顿时阴暗了下来,枯叶漫天飞舞,像是无数只黑色的幽灵在窜来窜去。 “少凌,翻过去。”李云翰指了指院墙。 少凌一愣,问:“去石府,你想干嘛?” “捉鬼。” “捉鬼,“杜少凌望了眼四周,不由得哆嗦了下,“就你我……” “你怕了?” “我才不怕呢;不过,万一被鬼给咬伤了、吸尽了血……” “放心,有它呢。”李云翰拍了下腰中的宝剑。 杜少凌“嗯”了声,和李云翰翻墙进入了石峥的故宅。 院内荒草萋萋,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一只黄鼠狼蹿过,野鸟纷纷惊飞到半空。 两人在假山后默立了一会,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真是的,这青天白日的怎会有鬼!”少凌嘟哝着。 话音刚落,忽然从东厢房阴暗处掠过一团黑影。那黑影如风摆垂柳,走到了一处土丘前,跪下来点着了一卷纸,一边低声念叨着什么。 李云翰见了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走到了近前,李云翰猛喝一声,那黑影顿时惊慌失措起身就跑。不料跑了没多远,被一块石头绊了下,重重的摔倒在地。 李云翰赶到了近前细细一看,却是荞嬷,不禁大吃一惊。 荞嬷也认出了李云翰,喘息过后将二人带到了东厢房歇息、喝茶。 荞嬷有些神志恍惚,简单述说了她被掳、逃跑的经过,李、杜二人听了不免又气又恨,骂道:“这些狗官真是可恶!” 荞嬷说,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又逃回了石府。怕被人发现,故而晚上扮鬼做些荒唐之事。 “那又为何烧纸?”李云翰追问道。 “唉,本想着清明节到了,给石大人送些纸钱,不料被你撞见了。” 李云翰苦笑了下,道:“你记错了,清明节还没到呢。” “看我这记性,受了惊吓就犯糊涂了。”荞嬷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下,又道,“对了,石相生前留有一份密折,曾交待小女小心看管。” 李云翰问她,什么密折? 荞嬷摇了下头,说她也不知。她小心从花盆底下取出了一只密函,交给了李云翰。 李云翰打开了一看,登时明白了过来,道:“此折是弹劾冀州官吏和户部官员的,或是他还没来得及禀奏吧。” 杜少凌说,那就干脆交给圣上得了,将那些贪官一扫而清,为石大人报仇雪冤。 “你想得未免简单了。”李云翰轻轻摇头,“当下圣上受奸人所惑、不辩善恶,况且石大人已去,仅凭一份折子岂能让他相信。” 正说着,忽听得门外有些响动,李云翰说了声“有人”,随之一个箭步冲出了屋子,只见一条黑影从假山后掠过。 李云翰飞身追上,拦住了那只黑影。 那人蒙着面,并不急着逃走,就势和他对打了起来。 三五个回合过后,李云翰趁那人不备,一把拽下了她的面巾,登时露出了真容。 李云翰一愣,道:“哟,怎么是你!” 这时少凌也认出来了,道:“你不是太子的随身侍卫么?” “不是,”岑枫拱手笑道,“小女岑枫,奉达兄之命前来保护先生。” 杜少凌听了深为不屑,讥笑她武功那么差,如何保护! 岑枫按了下剑,说要不与她比试一回? 李云翰笑着摆了下手劝止住了,道:“姑娘来得正好,我已租下了隔壁那所宅院,正想改造它呢,你帮着出些主意。” “真的?” “是的。此宅宽大僻静,正好可以藏身。” 岑枫听后呵呵一笑从腰间取下了一只包裹,递上道:“这二十两黄金,乃达兄之意。” “这怎么好意思……”李云翰有些不好意思。 岑枫说不必客气;有了新家,也该置办些像样的家当才是。 “太好了,刚租下房子,就有人送钱来了,真是雪中送炭哪。”少凌说着一把抓住了包裹,“我代李兄就收下了。” 李云翰见状稍作颔首,谢过了岑枫;又对赶来的荞嬷说,他已租下了隔壁的宅子,劝她搬过去住,以佣人的身份负责做饭、收拾屋子。 见荞嬷点头答应了,少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板着面孔叮嘱她如遇外人询问,切记不可多言,以免泄漏了身份。 荞嬷听了咯咯一笑:“那就干脆做个哑巴是了。” 杜少凌连声说好,以后就称呼她为哑姑。 “对了,刚才你说被带到了一处山庄,可还记得它的方位?”李云翰问。 “大概位置呢……只记得在城外,紧邻着桃河。”荞嬷道。 “可是叫桃谷山庄?” “是的,”荞嬷努力回想了一会,“院内种了许多桃树,院中有一座三层高的醉香楼。” 李云翰听罢思忖了片刻,说他想和杜苗出城去查找那山庄。 “那我呢?”杜少凌问。 “你当然闲不下了,”李云翰笑着从包裹里取出了一块金锭,“去叫几个民工来,将庭院好好打扫一遍;还有,再添置些家俱,不必太贵,只要结实耐用就是。” “行,我这就去办。”少凌爽快答应了。 “还有,别忘了再订做一只新门匾。” “门匾,”杜少凌愣了下,“你也真够讲究的;那匾名呢?” 李云翰皱了下眉,望了眼园子,道:“院内幽兰、萱草盛开,令人闻香止步;就叫芷园吧。” “芷园;好,我记下了。”杜少凌爽朗回道。 李云翰和岑枫、杜苗出了京城,朝东南方向行了约莫五里开外,到了一处高坡上。他低头俯视,只见桃河从终南山间逶迤而下,向北缓缓流入了渭河。清澈碧绿的河面,有七八条小船、画舫悠悠划过。 沿河两岸,矗立着数十座别墅、山庄,它们依次而建,错落有致。 根据荞嬷提供的线索,杜苗很快就确定了桃谷山庄的大致方位。 站在高处俯瞰,桃谷山庄位于两座坡谷之间,十分隐蔽。庄园四周筑有高墙,墙上爬满了藤类植物。院子的四个角落,各耸立着一座哨楼。园内亭台楼榭隐约绰现,宛如飘浮在云雾里。 庄园的正门临河而建,出入皆需乘用小船。 “好一处秘密所在!”李云翰凝望了一阵,扭过头问杜苗,“你能确认就是此庄?” “当然是了,我去过的。”杜苗不假思索道。 “哦?” 杜苗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会才道:“前两年我还去园内偷桃子吃呢,谁料那护院的黑犬也太凶了,差点还咬伤了我。” “好么,今日咱们再进一回。” “真是的,桃子还没熟呢……”杜苗很不乐意。 李云翰笑了下,道:“这次不是为了偷桃子,是做一件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这……去了你就知道了。” “哼,又卖什么关子!”杜苗勉强答应了,“那就速去速回,千万别给人逮着了!” 李云翰等人下了高坡,抬头一望,只见荆王和艾允下了画舫,到了桃谷山庄前。 汪拱正带人在门外候着,急忙赶上前去,将荆王迎进了庄内。 两人在园里一边悠闲散步、赏花,不时闲聊上几句。 荆王叹道:“此园虽小,而亭台轩榭布局精妙,山石雕刻也无一不巧夺天工;还有这满园盛开的桃花粉白交映灿若云霞,真是别有洞天哪。” “殿下过奖了,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呢。” “哦?” 汪拱捋着胡须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说:“殿下不急,待会儿您就明白了。” 李云翰等人偷偷翻墙潜入了后院,伏在深草丛里仔细察看了一番。 桃树林下,一条小路通向了深处,两个壮汉别着腰刀坐在石几上喝酒。 其中一个稍胖点的说,他娘的,要过清明节了也不许俺回家上坟扫墓。 “可不是么,”另一个瘦子道,“一年到头守着这口破窖,都快把人给憋死了。对了,我听那老艄公说,对岸柳巷又新开了家窑子,那儿的胡姬腰软的跟面团儿一样。” “你又想去了?”胖子嘴角一撇,“咱园子里多的是美女,找一个不就行了。” “逗我呢?”瘦子哼哧了下,“这些美女是专供达官贵人们消遣的;哪像逛窑子,只要舍得银子就能玩得开心。” 胖子连忙道:“算了,不说了,哥不就逗你寻开心么。” 李云翰伏在深草丛里听了一阵,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和杜苗、岑枫绕过了那两个汉子,悄悄离开了后院,小心摸向院中的醉香楼。还未到楼下,不时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嬉笑声。 此刻,醉香楼内,荆王和汪拱端坐于席首,两个姿色妩媚的女子在一边服侍、敬酒。 汪拱放下酒杯,对着屏风轻轻击了三下掌,随即从背后走出了一群打扮娇艳的女子,轻扭着丰胸细腰站在了荆王面前。 “殿下,美吗?”汪拱眯缝着眼,问道。 “汪大人这是……” “这些猎物,您喜欢吗?” “这,本王消受不起……”荆王说着脸红了。 “殿下风华正茂,此间隐秘,今晚就别走了。” “汪大人风流雅致,真是羡煞本王了。”荆王脑子一热,“那就多谢大人了。” 话音才落,丘管家双手捧着一只宝匣到了荆王跟前,打开了一看,却是一对做工精美的和田玉壁。 汪拱笑道:“小小玉璧不成敬意,请殿下笑纳。” 荆王看了眼宝匣,沉下了脸,道:“有美酒、歌舞已是知足,汪大人还要赠本王以玉壁,到底是何用意?” “殿下,东宫暗弱,朝中百官皆有迎立殿下为储之意,还望殿下切莫推辞。” 荆王听后一惊,手中的杯子险些落地。 “太子行事荒唐,屡涉刑狱之灾,圣上早对他心灰意冷了。殿下贤孝、文武兼备;殿下取代太子,乃社稷之幸也。” “大人多心了,”荆王呵呵一笑,“易储之事甚是重大,由不得本王哪。” “殿下勿忧。只要殿下振臂一呼,百官自会呼应。到那时,陛下也会顺水推舟立你为储。” 荆王正色道:“大人请本王赴宴,就是为了此事?” “是的,殿下,”汪拱干笑了下,“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哦?” “这左相一职呢,还请殿下能在圣上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 荆王听后一霎时全明白了,碍于汪拱的诚意笑着点了下头。 李云翰爬上了醉香楼偷听了一阵,不料杜苗不小心滑了一跤,惊动了巡院的恶犬。 犬声很快就招来了一群家丁。 李云翰见状赶忙跳下了楼,和杜苗、岑枫奔向院墙,欲逃出庄外。可还没走多远,就被一群院丁给围住了,将他们三人逼到了湖心一座凉亭下。 汪拱得知后匆忙离了座,他赶到了湖边问清了事由,登时狠下心来吩咐手下放箭,欲射死李云翰等人。 这时荆王和艾允也赶了过来,认出了李云翰,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喝止住了。 荆王拨开了人群,大步向李云翰走去。 李云翰见了荆王,急忙拜见:“殿下,想不到江陵一别,却有幸在此相遇。” 荆王“嗯”了声脸一沉,问他何故到此? “长安春色迷人,在下为寻赏芳菲而误入园中。” “先生好生雅致,来,请进屋一叙。”永王道。 “且慢。”汪拱阴沉着脸,对着李云翰道,“先生既来赏春,为何私闯庄园、还动手伤人?” 杜苗抢先道:“迷路了,进来讨杯水喝,谁知庄上人竟拿我们当盗贼,不由分说便痛下杀手。” “休要强辩!”汪拱板着面孔,“说,到底来此做甚?” 李云翰微微一笑,道:“汪大人,你想怎样?” “那就看你是不是如实交待了!”汪拱冷笑道。 “汪大人,此事纯属一场误会。”荆王瞪了一眼汪拱,“这位李先生,乃本王多年故旧,请勿责怪。” “殿下见谅,既是故友,汪某当然不会在意了。”汪拱稍作思索换了副笑脸,“李先生,请舍内一叙。” “汪大人,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必讨扰了。”李云翰拱手道,随即他又将目光对准了荆王,“今日有所惊扰,云翰着实难安。殿下若不嫌弃,来日可到寒舍一叙。” 荆王“嗯”了声,问他何处安身? “通善坊,芷园。”李云翰毕恭毕敬道。 “好,本王记下了。”荆王说着微微一笑。 李云翰带着岑枫、杜苗出了桃谷山庄,匆匆赶往京城。 众人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桃河与猿王河交汇处,忽见路边围着一群人表情有些异样,在七嘴八舌在议论着什么,于是凑上前去察看。 原来岸边躺着一具男子尸体。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的说,真邪乎,月初才死了一个黑衣汉子,今日又死了一个。 一个干瘦的村民说:“嗨,那还用说,多半是寻宝的遭人暗算了!” 李云翰听了心头一震,问他寻什么宝? 那干瘦的村民打量了下他,神秘一笑,道:“当然是九莲峰下的武德秘宝了。” “九莲峰,离这儿不是还远着吗?”李云翰又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个村民缓了下神,“东去三十里便是九莲峰;猿王河沿峰谷而下,到了此处与桃河交汇;这具尸体呢,就是从东边那条猿王河打捞上来的。你说不是寻宝的还会是什么人?”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轻叹了一声,“请问老弟,他又是怎么死的?” “这个,俺就不清楚了。”那村民摇着头走开了。 李云翰听了若有所思,正欲离开时,忽见元冲带着两个护从急匆匆赶了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并没在意对方。 原来那个死者正是元冲的部下,奉命前往九莲峰探寻密宝,死在了河里。 元冲俯下身子打开了那死者的上衣,仔细察看了一番,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他思量了一阵,命人找了一块荒地将其草草掩埋了。 元冲匆匆赶到了伏龙山庄,阴沉着脸向褚庆做了汇报,说派去探宝的人不幸遇难了。 褚庆听了身子一颤,问怎么死的? 元冲说,那死者是从帮内选出的一等一的高手;他查验过尸身,体外无伤,皆因内脏震裂而死。 “何人会有如此高深功力?”褚庆听了暗吸口凉气,问。 “依我推测,九莲峰能有如此功力高深者只有一人。” “何人?” “紫旭真人。” “是他,”褚庆耷拉着脸,“看来这一回确是遇到劲敌了!” 第三十章王诘误入公主怀 第三十章王诘误入公主怀 一连好几日没见着王诘,楼月很是想念他。 这日清晨,楼月一早起来梳洗妆扮了一番,打算去归义坊找王诘。刚下了楼,忽见楼泉拎了只牛皮包裹进了屋子,轻叹道:“真是的,谁家又落下东西了……” 楼月接过了包裹一看,里面放着两枚石质印章,沉甸甸的。她想着等失主自寻上门时还给,于是随手将印章放在了墙角的桌子上。 楼月一路脚步轻快到了归义坊,眼看着离王诘家五六十步了,忽见王诘陪着平钰公主两人有说有笑走了过来,乘了辆马车扬长而去。 楼月见了立时惊呆住了,如同跌入了冰窖里,从头到脚一阵阵的寒凉。原来王诘同意了李婳的请求,为答谢平钰救命之恩,随她去金仙观练琴。 到了金仙观,王诘随平钰进了一间雅室。屋内烟雾袅袅,香气迷人,正中摆放着一架古琴。王诘并未多言,一屁股坐在了琴旁,专心弹奏了起来。 平钰兀自倒了杯清茶,心不在焉的听着,不时轻啜上几口茶水。 王诘一口气连着弹奏了七八支曲子,渐觉手指有些麻木了,于是停了下来,起身活动了下胳臂,抬头看了眼天色,欲告辞而去。 平钰双眸似火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挽留道:“公子别走了,今晚还要与你一同赏月呢。” “不了,家父尚在疗病,我回去还要为他煎药。” “嗯,”平钰嫣然一笑,“公子稍等片刻,有件礼物赠你。” 平钰说着走到了墙角红木几前,扯去了上面的玉白锦缎,道:“这只古筝,公子可识货?” 王诘上前仔细看过了,兴奋道:“嗯,此筝上有金徽玉枕确是件古物,价值不菲哪。” “不瞒你说,此筝乃前朝隋帝心爱之物。” 平钰说着抱起了古筝走到了窗前,轻轻放在了桌案上,一边道:“公子再弹一曲,此筝就归你了。” 王诘听了有些犹豫。 平钰故作扭伤了胳臂,让王诘帮她揉捏,缓解一下疼痛。 王诘推脱不过,闭上眼睛胡乱按压了几下。平钰又挑逗他,将他的手放在了胸前。 王诘愣了片刻,旋即又挪开了,道:“殿下自重。在下只是陪你练琴,仅此而已。” 平钰双峰微颤、粉颊含羞,嗔怨道:“公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何必又如此做作,难道就不想金榜题名了?” “殿下这是何意?” “公子若想名列三甲,也只有我帮得了!”平钰说着贴紧了王诘,“公子可得想好了。” 王诘有些惴惴不安,凝视着窗外黯然不语。 平钰对着门口喊来了宁芯,吩咐上一杯热茶。 宁芯会意,随即将事先泡了催情药的茶水端了上来,递给了王诘。 王诘并无戒心,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平钰见了心里暗自高兴,道:“公子不必忧虑,这中榜之事就交给我了。” “不必了,殿下;”王诘一脸肃然,“中榜与否自有天命。” “我可是为你好呀。”平钰说着挥了下手,示意宁芯退下,屋内只剩下了她和王诘两人。 平钰轻轻搂住了他的手臂,不停的抚摸着,一边说些挑逗的话语。 催情药发作,王诘一时无法把持住自己,顺势将她抱在了怀里…… 李云翰从蓝姓老夫妻手里租下了宅子,稍加以改造,又置办了些旧家俱,给新宅起名为“芷园”。 这日上午,李云翰正在带人清洗荷池,只见太子乔装打扮带着岑燊、岑枫二人进了院内。 李云翰赶忙上前拜见,将太子迎入了客厅。 太子刚一落座,便开口道:“依先生所言,本宫派付果去向杨嗣郎示好,可他言辞含糊并不领情;付果思虑再三,还是没敢将诉状交于他。” “殿下也未免太心急了,”李云翰淡然一笑,“他和殿下嫌隙颇深,当然要试探一番了。” “嗯,”太子点了下头,“听说先生前日去过桃谷山庄,还私会了荆王?” “是的,偶遇而已。” “这也太凑巧了吧。”太子干咳了下,“王弟他都说了些什么?” “当时现场人多,荆王并未多言。” “那,先生此行不只是为了赏春寻芳吧?” “当然不是了。”李云翰回道。 “那又是为何而去?” “殿下不是想除掉汪拱吗?”李云翰微微一笑,“在下此行正是为了此事。” “真的?”太子愣了下,“愿闻先生赐教。” 李云翰与太子正在屋内交谈着,不料荆王身着便衣带着艾允赶到了芷园门外。 荆王下了马,忽见门外系着三匹高头骏马不禁眉头一紧。他思忖了下进了院内,却被荞嬷拦住了。 荆王见荞嬷接连比划着手势,误以为是哑巴,不免有些着急。 杜少凌闻声赶来,拜见过荆王,说是李云翰正在休憩,他前去通报一声。 荆王点了下头,于是在院内静候。 客厅内。 太子听罢李云翰所言,不禁神情一振,叹道:“汪拱这只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李云翰说机不可失,劝他尽早动手。 太子当即答应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时,一抬头见少凌神色慌张进了屋子。 太子闻听荆王到访,一时有些惊慌失措。 李云翰面色沉静,劝太子带人且到后院躲上一阵。 太子听从了他的建议,慌忙随岑燊、岑枫二人到了后院。他呆立了片刻,却有些不放心,于是悄悄返回到了客厅窗下偷听。 荆王大步进了客厅,稍作颔首,道:“听闻先生到京,本王曾派人四处打探,想不到先生竟会蜇居于此。” “殿下忙于朝政,在下远游一衫风尘,岂敢私自前去讨扰。殿下此来寒舍,不知有何赐教?”李云翰行过了礼,毕恭毕敬,道。 “请先生出山。” “未在山中,何言出山?”李云翰微微一笑,“再说了,京城高才济济,信手拈来便是。在下心性散慢、才识平庸,实难堪所托。” “先生过谦了。先生胸怀鸿鹄之志,有管仲、乐毅之才,难道不想成就一番功业?” “那不过是诗文之作、发些牢骚罢了,殿下又何必当真。” “那先生此番进京又是为何?” 李云翰思忖了下,道:“不瞒殿下笑话,在下久卧闾巷、眼光俗陋,此番进京不过是为了博取功名尔。” “噢,原来如此。”荆王听后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笑道,“此事好办,只要先生答应,用不着什么科考,本王便可保举你入朝为官。” “谢殿下美意,”李云翰皱了下眉,“不过,在下寒窗苦读数载,平生夙愿只为金榜题名,如能凭一己之才中榜,也免遭人背后口舌。” “也罢,只要先生参与省试,无论考卷好坏,本王定保举你名列三甲!” “那就有劳殿下了,”李云翰拱手致谢,“前日云翰误入桃谷山庄,承蒙殿下相救,这杯薄酒不成敬意,请您干了。” 荆王微微一笑,喝过酒,放下杯子,道:“先生藏有心事,不会是误入那么简单吧。” 李云翰怔了下,道:“殿下以为呢?” “春芳香满园,佳丽堂前舞;先生或是嗅着了什么美人味儿、寻迹而至吧。”荆王说罢,与李云翰会意一笑。 荆王放下茶杯走了几步,挑起布帘,朝里间瞅了眼,回过头道:“内外皆是一般寒陋,着实委曲先生了。回头本王让人送几床锦缎被褥,再添置几样上好的家俱。” “不必了,殿下。这些物件是有些老旧,但还能将就着用。” “先生客气了。”荆王说着走到了客厅后门口,抬头望了眼后院,“先生看似心神不宁,莫非舍内还有别的贵客?” “殿下见笑了,新搬至此,鲜有来客到访。” “不会吧,”荆王双目炯炯,透射出一股寒光,“门外那些骏马呢?” “殿下误会了,”李云翰登时明白了,“一早有几位回纥商人游逛,为图方便,将马匹拴系于此。” 荆王“嗯”了声,道:“先生新居,本王倒是要好好赏识一番。走,到后院瞧瞧。” 李云翰急忙道:“殿下,后院杂草荒芜、鼠虫出没,还没找人收拾呢。” 荆王并未理睬,径直向后院走去。 太子在屋外听了疾步走开,由岑燊扶着翻过了土墙豁口,到了隔壁石峥院内。 荆王信步进了后院,凝望了一阵,慨叹道:“果真是一片荒芜哪。” 荆王见那院墙上有一处豁口,愣了下,又道:“先生可真会选址,竟会与石峥旧宅为邻。” 李云翰哆嗦了下,道:“这,石府闲置荒废已久,在下与之相邻也好图个清静。” 话音刚落,不料从石峥院内传出了一些响动。 荆王忽听隔壁有些异响,于是一愣,问:“什么声音?” “怕是野狐、黄鼠狼出没吧。”李云翰小心回道。 “是吗?”荆王仍是半信半疑,走到了那处豁口前,伸长脖子欲察看个究竟。 这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哭喊:“李兄,你可要为我做主哪!” 荆王、李云翰等人回头一看,只见楼月哭丧着脸跑上前来,不禁愣住了。 李云翰沉下了脸,道:“楼姑娘,荆王殿下在此,休得无礼!” 楼月听了赶紧拜见过荆王,躬身致歉。 李云翰问她何事? “王诘跟别的女人跑了!”楼月耷拉着脸,“李兄,如今只有你劝他才行。” 李云翰瞅了眼荆王,道:“不好意思,惊扰殿下了。” “既然先生有事,本王也就不打扰了。”荆王随即向李云翰告辞,带着艾允离开了芷园。 李云翰送走了荆王、艾允,反身回到了屋内,只见太子和岑燊等人灰头灰脸的站着。 太子问,荆王走了? 李云翰“嗯”了声。 “先生不肯入幕,原来是想金榜题名呀。”太子道。 “这,只为搪塞荆王,随口说说而已。” “是吗?”太子干笑了下,一边轻拭着衣服上的灰土。 李云翰转身沏了杯茶,递与太子,道:“殿下欲除汪拱,此机绝不可失。” “先生放心,本宫知道该怎么做。”太子放下了茶杯,随即告辞而去。 待太子走了,李云翰这才静下心来细细听了楼月的述说,惊道:“什么,他又和平钰公主好上了?” “是的,我亲眼所见。” “这是为何?依王诘之心性,断不至于如此多情。” “还替他说话呢,”楼月一脸愤懑,“他若再不回头,我决不轻饶!” “你也别太上心,”李云翰安慰了她几句,“明日我去找他问清了原由再说。” 楼月点了下头。 当晚,王诘留宿在了金仙观,和平钰公主共度良宵。 次日一早起来,他又心生悔意,低着头闷闷不乐。 平钰问他,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姓楼的女子? 王诘连忙说不是。 “那就是想婳儿了?” 王诘默然不语。 平钰哼了声,道:“实话告诉你,即使婳儿看上了你,惠王也不会同意!” “哦?”王诘睁大了眼。 “惠王看中的是前申国公崔逊之后崔凯,正找人说和他俩的好事呢。”平钰见他仍痴痴作呆,从博古架上取过一封信来,笑道,“不过婳儿也算识趣,托我将此信给你。” 王诘忐忑不安接过了信,看罢不禁傻了眼,果真是李婳的字迹,上写道:“王诘:心有两意,水分自流;从今往后,勿复相思。” 王诘顿时泪湿眼眶,喃喃自语道:“婳儿,你,到底怎么了……” 王诘一时悲伤难抑冲出了屋子。 天空笼罩着乌云,不一会儿便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王诘在风雨中踉跄行走着,雨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衣衫。 宁芯跑上前送给他一把雨伞,王诘怒吼着扔到了地上,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雨后,王诘独自行走在长安街头,衣衫尽湿一脸憔悴。 楼月和李云翰约好了正欲去归义坊,忽见王诘衣衫尽湿独自行走,当即迎上前去,问他怎么了,王诘却是痴呆不语。 楼月感觉事出不妙,见他如此狼狈之相,不由得心生怜惜,于是和李云翰好言相劝,将他带到了月泉药铺。 楼泉正在清点、整理药材,见王诘到了,他哼了声仍低下头忙着手中的活儿。 楼月带王诘进了里间,去为他换一身干衣。 李云翰独自闲坐了一会,无意中瞧见了那两枚官印,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两枚印章皆以三叠篆文刻字,一枚上写:萧关之印;另一枚刻着:金州县印。 李云翰问楼泉,官印是哪儿来的? “门外捡的,”楼泉眨了下眼,“怪了,这么大的事,等了两日了也没人来找。” “原来如此。”李云翰思忖了一会,“按说官印呢,一般皆用铜铸,可这两枚却以石质为材。” “不会是假的?” 李云翰“嗯”了声,说萧关在长安以北,金州在河西,两地少说也隔了七八百里地远。 楼泉听后顿时来了精神,道:“这两地呢,我年轻时贩买药材都曾去过,是西去和北往经商的必经之道。” “楼伯,先别急,”李云翰神色凝重,“这两枚印呢,你先留着;待失主来找时,别忘了多盘问他几句。” 楼泉点头答应了。 楼月找了件父亲的旧衣,让王诘穿上了,又给他沏了杯热茶。 王诘自觉愧疚对不起楼月,他端着茶杯,默默地凝视着她。 “快把人憋死了,你为何不说话?”楼月催问道。 王诘哭丧着脸,轻叹了声,道:“我本想与平钰公主断了来往,谁料她竟威胁我,若是不从她会让我无法中榜。为此,我实在是苦闷难解哪。” “哼,此人蛇蝎心肠,不中又能怎样!” “可是,这会毁了我的仕途哪。”王诘一脸忧愁。 这时李云翰进了屋子,朗声道:“诘弟,可知我为何找你吗?” 王诘摇头,说不知。 李云翰一脸肃然,斥责道:“你身处月儿、郡主、平钰公主三人之间,若不能趁早做出决断,到头来必会为情所伤。” “这,我当然明白。可是省试在即,公主和郡主谁也得罪不起哪。” “你打算怎样?” “我爱月儿。”王诘一脸淡定,“兄长放心,待省试一毕,我定会与她们做一了断。” “好,那就下不为例!”李云翰说毕拱手告辞,离开了月泉药铺。 王诘在药铺歇息了两个时辰,在楼月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精神。 他心绪杂乱独自坐在院内,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天空发呆。 楼泉在一边见了,不免抱怨了几句:“真是的,都歇了一午了,什么事也不做……” 楼月说,爹,你就不能消停一会? 楼泉叹息一声,嘲讽道:“这年头,有本事的都躺在家里挣大钱呢。” 王诘听了心里很是难受,正欲向楼月辞别,忽见宁芯在店门口探头张望,不时向他招手。 王诘担心又出什么意外,于是瞅了个机会悄悄溜出了药铺。 到了一处街角,只见平钰笑盈盈地望着他。 王诘紧绷着脸,说他正忙于备考,劝她以后别再找了。 “行,我答应。”平钰说着使了个眼神,宁芯随即将一只装着银两的包裹递给了他。 王诘坚辞不收。 “怎么还生我的气?”平钰上前轻抚着他,笑吟吟道,“放心,中榜一事我记着呢。” “别说了,”王诘听了心头一紧,兀自软了下来,“待省试一毕,我自会去见你。” “这就对了。”平钰说着贴紧了他,又闲聊了几句。 这时,楼月赶了过来,见两人低眉细语,不禁怒火中烧,怒斥道:“脸皮可真厚,大白天的也敢偷汉子!” 平钰欲激怒楼月,故作亲昵搂抱了下王诘,道:“公子,你说呢?” 王诘使劲推开了她。 楼月骂道:“臭不要脸的,欺负到我家门口了!” “公子,我脸皮厚吗?”平钰说着又搂了下王诘。 楼月对着王诘横眉怒道:“今日不赶她走,咱俩就一刀两断!” 正吵闹间,楼泉闻声赶来了过来,吼道:“什么货色,别以为你是公主就不讲廉耻了!” “哼,你敢骂我?”平钰登时勃然大怒。 “臭不要脸的,打你又怎的!”楼泉随手捡起一把扫帚去打,平钰急忙闪开了。 宁芯拔出剑来直指着楼泉心窝,喝道:“再敢动手,我一刀杀了你!” 王诘赶忙上前劝开了二人,让平钰带着宁芯离开。 平钰很是懊丧,狠狠瞪了一眼楼泉父女,转身扬长而去。 第三十一章太子巧计除汪拱 第三十一章太子巧计除汪拱 汪拱回到了京城,仍像平常一样小心谨慎,除了去衙门处理公务外,便居家不出。这日闲来无事,他向丘管家打问起了杨府,可有什么异常? 丘管家说近来杨嗣郎除了每日去官署办公以外,居家之时常与同僚宴饮,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汪拱听了仍有些不放心,沉思了一阵,又问:“都有那些人去?” 丘管家说去杨府的人可多了;有吏部侍郎韦溯,侍御史魏怀冰、礼部侍郎张荟,还有太子府的内侍总管付果……对了,听说前几日,季温大人也去过。 “季温,他去做甚?”汪拱心头一震,瞪眼问道。 “听说是临行之前去向杨嗣郎道别,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丘管家缓了下,“大人何故如此惊慌?” “姓杨的没有得到左相一职,他绝不会就此轻易罢手的!到了这节骨眼上,越是平静,我反倒越是不安哪……对了,前日有人擅闯庄园,怕是来者不善哪。” “那大人之意……“ “我思虑再三,为防意外,今夜你务必将园内那批货运走;至于那些舞姬,全都贩卖到甘州去,一个不留!”汪拱阴沉着脸命令道。 “是,在下这就去办。”丘管家说毕走开了。 雨后,大理正第五祺奉太子之命前去拜见杨嗣郎。 杨嗣郎见他来访,颇为纳闷,板着脸问:“第五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第五祺说,他有要事禀报。 “不知是何要事?” “据查萧郁谋逆一案,汪拱之弟汪捍也是同谋。” “是吗?”杨嗣郎一脸狐疑之色,嘿嘿一笑,“这诽谤朝官之罪可是要下狱的。” “当然有证据了。”第五祺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页纸来,呈给了他,“这是萧郁生前所写的诉状,请大人过目。” 杨嗣郎迟疑了下接过了诉状,他匆匆浏览了一遍,面带失望之色,道:“晚了;此案早已尘埃落定,你还拿它做甚?” “严惩汪氏兄弟。” 杨嗣郎冷笑了下,道:“你想扳倒汪拱?” “正是。”第五祺语气坚定,“大人劳苦功高,却因汪拱处处阻挠而不得为相,下官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不,你想得也太简单了,”杨嗣郎轻叹一声,“纵使汪捍有罪,又与其兄汪拱何干?再说了,萧郁已死,死无对证哪。” “若能将此状呈于陛下,则汪拱难逃包庇渎职之嫌。”第五祺不慌不忙,“还有,那桃河女尸一案,汪拱也嫌疑甚深……” “什么,他与此案有染?”杨嗣郎听了登时眼前一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当然有了。”第五祺说着凑上前去,将汪拱与桃谷山庄的可疑之处说给了杨嗣郎。 杨嗣郎听罢大喜过望,当下与第五祺细细商议了一阵,决定派人去查抄桃谷山庄。 到了晚上,云淡风轻,桃河两岸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色里,深沉而静谧。 桃谷山庄内灯火通明,一派忙乱景象。丘管家吩咐家丁打开了地窖,取出了数十箱财宝,一一清点过了;又命人将园内数十个舞姬拘押到一起,打算乘船将她们和财宝连夜转移到别处。 正忙活间,忽从大门外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敲门声,丘管家听了心惊肉跳,急忙派人前去询问。那家丁探问过了向他禀报,说是京兆府的差役围住了庄园,欲查找煌王府一名失踪的女仆。 丘管家见势不妙,丢下了财物欲翻墙逃走,不料第五祺和冼通带着官兵撞开了大门,抓住了他。 很快,院内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家丁、女子也都被官兵抓了起来,并逐个审讯。 面对着数十箱金银财物,丘管家硬扛了一阵,最终还是松了口,详细供述了所犯事由的一切经过。 次日,文武百官按时赶到了皇宫,参加在勤政殿举办的朝会。 待炫帝刚一坐稳,杨嗣郎便出列奏道:“陛下,据查萧郁谋逆一案,礼部给事汪捍也是同谋;由于其兄汪拱包庇,以致漏判了他。” 炫帝听了一愣,道:“此案不是早已结了,怎会又牵扯上了汪捍?” 杨嗣郎说,据查汪捍平素与萧郁往来密切,事发当日,汪捍亦在现场。 “血口喷人!”汪拱怒道,“那日舍弟不过是去萧府饮酒,他怎会牵连其中!” 林弗干咳了两声,对着杨嗣郎道:“此案已结,且人犯已死,你可不要信口雌黄哪!” 杨嗣郎并未理睬林弗,从袖里取出了那份萧郁的供状,呈给了炫帝。 炫帝接过后粗粗看了下,问他,此状从何而来? 杨嗣郎说,萧郁入狱后恐其身遭不测,偷偷写下了此状并将其交给了大理正第五祺。 炫帝听后“嗯”了声,又问:“第五祺,他为何不及时禀报于朕?” “陛下,第五祺现在宫门外候旨,陛下若想得知此中详情,不妨宣他当面询问。” 炫帝点了点头,宣第五祺进殿。 不一会儿,第五祺疾步进了大殿,拜见过炫帝。 炫帝问他,那张诉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祺道:“陛下,此状乃萧郁生前亲笔所写。由于萧郁突然而死,且案涉汪拱、汪捍兄弟,臣担心有误,一时未敢上报。陛下如若不信,可差人验对笔迹。” 炫帝思忖了下,将诉状甩到了地上,对着汪拱道:“汪卿,你来看看,可是萧郁亲笔?” 汪拱听了惊慌失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陛下,臣冤枉哪。当初为查办萧郁谋逆一案,臣命小弟前去萧府卧底,此事林相与季温皆可为证。” 杨嗣郎冷笑道:“汪大人,汪捍若是卧底,为何不事先向陛下禀明,而非要等到实在瞒不住了才说?” “陛下,老臣发誓,汪捍确系卧底。”林弗见势不妙,高声奏道,“当时为防泄密,臣没有告知陛下。” “哼,不就一件案子,连朕也要保密!”炫帝虽有所怀疑,可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环顾了下左右,“这说来说去,朕到底该信你们谁呢?” 第五祺道:“陛下,臣有一议;萧郁之死并非畏罪自尽,而是因用刑太重不治而亡。” 炫帝听了一惊,道:“第五祺,这些事为何你非要等到今日才说?” “回禀陛下,这两年来桃河少女沉尸一案,闹得满城人心惶惶。经微臣多日查访,那些女尸皆来自汪捍的桃谷山庄。加之此前汪捍涉嫌谋逆,臣更觉案情重大,才不得不上奏。” “你说那些女尸和汪捍有关?”炫帝大惊失色,道。 “是的,臣不敢有一字作假。”第五祺回道。 杨嗣郎看上去很是得意,道:“陛下,至于此案内中详情,那得问问汪大人了。” 炫帝紧盯着汪拱,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汪拱尚不知桃谷山庄已被官兵查抄,不慌不忙道:“陛下,这桃谷山庄呢,乃是臣弟汪捍所置办的房产,臣有时为了休闲,也曾赏春游玩去过几次。不过,这桃河两岸有上百户庄园,臣就纳闷了,他第五祺凭什么说那些女尸与此庄有关?” “汪大人修建此园,可不单是为了赏春休闲吧。”杨嗣郎突然沉下了脸,“据查园内不仅美女众多,还有一座藏宝的秘库呢。” “什么秘库,那只不过是用来储存果菜的地窖罢了。”汪拱狠狠的瞪了杨嗣郎一眼,复对着炫帝,道,“荆王也曾到过此庄;陛下如若不信,他可以为证。” 炫帝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荆王,问他可曾去过? “是的,父皇,”荆王很是别扭,“前日受汪大人之邀,儿臣确曾去过庄园饮酒;不过,当时并未感到什么异常。” 炫帝听了沉吟了片刻,对着第五祺怒道:“你敢诬蔑他人!” 第五祺一脸镇静并无丝毫惧色,道:“陛下,昨夜奉杨大人之命,臣随京兆府官兵前去桃谷山庄查访。经过对园内多人讯问,确认桃河女尸确是来自此庄。还有,在后院桃林下发现了一座秘库,起获了大量金银财物。” 炫帝惊道:“此事当真?” “陛下,臣不敢有一句妄言。所有涉案之人皆已被京兆府拘押,据他们供认,汪拱从人贩手中买来了多名少女,将其囚禁园中以供其淫乐。为掩盖罪行,他趁着每次桃河发大水之际,将那些凌虐致死者沉尸于桃河,以造成溺亡假象。 还有,从园内秘库所起获之财物,经初步清点,折合白银有上万两之巨。陛下如若不信,可召冼通当面查问。” 炫帝黑着脸狠狠地甩了下手,说不必了。 杨嗣郎对着汪拱道:“汪大人,风传你借征租庸调之机贪污了不少财物,这一回还有何话可说!” 炫帝怒目道:“大胆汪拱,你阳奉阴违、贪赃枉法,还有何脸面在此!” 汪拱听后哆嗦不止,跪拜在地,乞求炫帝饶他一命。 炫帝哼了声,心事沉沉的踱了几步,冷眼对着荆王,道:“霖儿,想不到你竟会与此等奸人交往,真是令父皇寒心哪!” 荆王听了身子猛的颤抖了下,慌忙道:“父皇,此皆汪拱所为,儿臣确不知情。” “霖儿哪,河西初定,父皇总有些不大放心,”炫帝一脸漠然,“这样吧,父皇命你为宣慰使前往河西诸州巡视,择日启程。” 荆王赶忙应声遵旨。 静默了片刻,林弗对炫帝进言,说汪拱虽有罪过,不过念在他往日之功劳,还请从轻发落。 杨嗣郎说,别为他求情了!汪拱连涉三桩大案,罪证确凿,依大唐律当抄家问斩。 “哼,朕平生最恨这两面三刀之人了!”炫帝扫视了下群臣,板着面孔,“传旨,将汪拱、汪捍兄弟交由三司会审,其余案犯皆严加看押。待审案一毕,再行发落。” 汪拱听了眼前一黑,一头晕倒在地…… 第三十二章为仕途王诘被逼领命 第三十二章为仕途王诘被逼领命 李云翰回到了芷园,妙锦和武七正在客厅等着他。原来两人去过了折柳客栈,店家说他已搬到了芷园,于是就急忙赶了过来。 李云翰见了两人又惊又喜,寒暄了几句,问武七手头上的事可处理好了? “好了,余货皆已变卖。”武七摸了下身边沉甸甸的包袱,爽快答道,“从今以后再也不离开先生了。” “好,芷园就是你的家了。”李云翰说着将目光移向了妙锦,问她此来何事? “当然有事了。”妙锦有些羞怯,嫣然一笑。 “哦?” 妙锦双眉微蹙,轻声道:“父亲罚我抄写《道德经》,还请兄长帮我。” “嗯。”李云翰迟疑了下,温言道,“帮你可以;不过,你就不怕令父认出?” “不怕;”妙锦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页纸来,“这是我写的;只需仿照我的笔迹便可。” 李云翰点头答应了。随后三人聊了起来,从生活起居到京城趣事、宫闱秘闻海阔天空畅叙了一番。李云翰记起了妙锦方才交待的事,道了声别只身进了书房,伏在案几旁,一边对照着妙锦的手书,一边抄写《道德经》。 眼看着快要写完了,忽听得门外几声朗笑,李云翰抬头看时,只见达复和燕然进了屋子。 李云翰放下了笔,起身相迎:“达兄一脸笑意如沐春风,可是来报喜的?” 达复点了下头,说汪拱因犯有贪污受贿、包庇逆犯、虐杀舞女三大罪状,圣上为之雷霆震怒,当晚便下了一道密旨将其问斩,其弟和家人悉数流放于澹州…… “确是大快人心哪。”李云翰听了很是激动,缓了下,又问,“为何这么快?” 达复说,审不下去呀,只得草草收场;汪拱在朝多年,若深挖下去,势必会牵连出更多官员,动摇朝廷根基。还有,这一次就连荆王也因私结汪拱,受到了陛下责斥,被派往河西巡视去了。 李云翰听了惊喜之余不免有些遗憾,唉叹了声,道:“此番荆王蒙羞,确是出乎云翰之所料。” “可是这对太子来说,确为意外之喜哪。”达复说完,命燕然呈上了一只皮箱,轻轻放在桌上,打开了。 李云翰低头一看,却是一堆黄灿灿的金锭,愣了下,问达复这是何意? 达复嘿嘿笑道:“为答谢兄长,太子特命我送来百两黄金,还请笑纳。” “带走吧,”李云翰轻轻摇头,“上次给的银两还没花完呢。” “兄命难违呀,”达复干笑了下,“那我就先代管着,以后用时只管说一声。” “嗯;”李云翰强压住心头的喜悦,一脸平静,“此番获胜,改日我在海明楼宴请各位。” “那就有劳李兄了。”达复啜了口茶,又道,“听说此次汪拱翻船,就连杨嗣郎那厮也兴奋难捺,准备要大摆庆功宴了。” “设宴庆功,他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哦?” “经此一败,林弗怎会善罢甘休?”李云翰语气变得有些凝重,“等着瞧吧,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那当然了,巴不得他俩咬得越凶才越好呢。” 静默了一阵,李云翰问他下一步作何打算? “除掉陈业硕。”达复咬着牙恨恨道。 连日来,陈业硕因汪拱突然案发而恐慌不安。 这日午后,天气躁热异常,他独坐在清凉阁里纳凉,一边苦苦思虑着自己当下的处境,心情十分落寞。 忽接家奴来报,说是林弗带着扈管家到访;陈业硕听了心内一阵惊慌,正欲出门迎接时,不料二人已踏入了阁内。 陈业硕欠了下身子,毕恭毕敬道:“林大人,何事敢劳您登门?” “天气酷热难耐,老夫心绪烦闷,也想到贵府蹭一蹭凉气;”林弗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屋子,长长舒了口气,“这一来呢,果真是凉爽无比宛如仙境哪。” “只要大人高兴,常来便是。”陈业硕小心回道。 “是吗?”林弗倏的沉下了脸,“你不愿见老夫,老夫只有亲自登门求你了!” 陈业硕惊道:“大人何出此言?” 林弗叹了口气,说汪拱与他同朝多年情同手足,没想到竟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陈业硕心有所悟,愤然道:“这一回都怪我们小看了杨嗣郎那厮,让他打了个猝不及防。” “不会那么简单吧,”林弗紧盯着陈业硕,从那灰白的眼窝深处射出一道阴森的寒光,“汪捍卧底一事,除了其兄汪拱,只有你我、季温等人知道,那姓杨的又是从何得知?” “这……您不会是怀疑季温吧?不会的,事发之前他已离京多日了。” “没错,他呢,人是走了;不过,听说他临行之前还去了趟杨府。” “大人多虑了。”陈业硕淡然一笑,“依在下看来,此事皆因杨嗣郎报复所致。” 林弗摇头道:“不,你错了,老夫怀疑这背后另有主谋。” “哦?” 林弗缓缓道:“朝堂之上,杨嗣郎与那第五祺一唱一和,配合得滴水不漏,实在不象是他以往的做派。老夫要是没猜错的话,此事定是太子一党在背后作祟。” “太子……” 林弗“嗯”了声。 陈业硕说,太子早已失势,如一只带伤惊鸿,他岂敢下此狠手! “不是他就好了,老夫也只是怀疑;”林弗思忖了一会,阴沉着脸,“陈大人,那日你在朝堂上为何一言不发呢?” 陈业硕一时嗫嚅着答不上来。 这时忽听得屋顶传来了一阵响动,紧接着有数只瓦片滑落了下来砸在了窗前,噼啪作响。陈业硕听了登时一惊,急忙唤来了仆人察看。 原来是岑枫蜷伏在屋顶偷听林、陈二人的谈话,无意之中将瓦片踢下了楼。 岑枫见有人前来查看,赶忙借着天色阴暗悄悄溜走了。 仆人端来了梯子,仔细察看了一番,随后向陈业硕扼要做了汇报;说瓦片掉落或是因屋顶年久失修所致;陈业硕听后这才放下了心。 “如今咱俩可都在一条船上。”林弗放下茶杯,提高了调门,“再不反击,下一个就是你了!” “这,”陈业硕面无表情,“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林弗双眉紧皱,突然问他那批赈粮可出手了?原来,陈业硕暗中勾结敬琥等人,从去年秋冬开始借着赈灾之名贪污了数千石赈粮,将其存放于三河口兵营。 陈业硕听了内心一阵惊悚,缓了下神,说他正在与河东帮接洽。 “哼,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出手;小心被人抓着了把柄!” “是,下官明白。”陈业硕怯声回道。 “嗯,明白就好。”林弗喝了口茶,“只要陈大人尽力配合,老夫定会将杨嗣郎那厮挤出朝廷,到那时左相一位可就是你的了。” 陈业硕听了心头暗喜,忙问该如何配合? 林弗对着扈管家轻轻摆了下手,命他拿出了一份战报,递给了陈业硕。 陈业硕接过后粗略浏览了一遍,一脸困惑道:“南诏发来的战报……” “没错;”林弗脸上划过一丝阴笑,意味深长道,“此次成败与否就全看它了……” 接下来林弗将其心中谋划细说了一遍,与陈业硕商量好了反击杨嗣郎的对策。 自从扳倒了汪拱,杨嗣郎一下子变得忘乎所以,以为左相一职非他莫属了。 因省试临近,为了能让儿子杨暄高中,于是他委托贾升去向礼部尚书戴奚珣说情。 贾升去过了后,来向杨嗣郎复命,说戴奚珣已认清了当下局势,有心脱离林弗的羁绊,助其子中榜。 杨嗣郎听了很是高兴,急忙唤来了杨暄,命其当场拜谢过贾升。 两人热聊了一阵,杨嗣郎说,汪拱已除,为答谢同僚故旧,他将于明日在府内设宴庆功,提醒贾升务必前来捧场。 正说着,管家杨柯带着第五祺来见。 杨嗣郎见第五祺空手而来,心生不满,问他何事求见? 第五祺看了眼贾升,道:“自汪拱一除,大人离左相又近了一步;不过在下以为,有一人仍不可不防哪。” 杨嗣郎问,何人? 第五祺道:“陈业硕。目下朝野之中,也只有他最有实力与您争夺左相了。” 杨嗣郎听了轻蔑一笑,说区区鼠辈,何足道哉! “没错,陈业硕是行事胆小,可大人别忘了他背后还有林弗撑腰。” “你也太多虑了,”杨嗣郎斜着身子,微闭双目,“此位已是我囊中之物了。” “大人何以如此自信?” “实不相瞒,多年来林弗把持朝政、结党营私,陛下早就心怀不满了;陛下一再擢升于我,还不是为了平衡朝政,防他一人擅权独大。说白了,此番除掉汪拱,就是在为杨某铺路呢。” 贾升在一边听了连连称是,恭维道:“大人所言甚是,在下预祝大人早日升迁。” “杨大人,下官还是提醒一句,要当心林贼反扑哪。”第五祺仍不依不饶。 “你今日所言也太让我失望了。”杨嗣郎倏的站了起来,阴沉着脸对着第五祺,道,“看来你天生就是做个小官的命,成不了什么大事!” “大人……” “别说了,本官还要和贾大人商量明日庆功宴之事,你还不快点退下!”杨嗣郎很不耐烦,挥了下手示意他离开。 第五祺见状只好躬身告退,悻悻离去。 这日,达复昔日的好友龙标因公务回了京城。他未及休息,便赶到了达复宅第,畅叙离别之情。原来龙标也是铁衣社的一名骨干成员,早年苦读诗书屡试不第,于是深怀报国建功之志投笔从戎,在朔方节度使褚言忠麾下做了一名普通的执戟副尉。数年来他戍边灵州,因战功显赫做到了从五品的游击将军。 龙标年近三十,长得阔脸宽鼻、环目有神,腮下一圈细髯如织,言谈爽朗而高亢。 两人久别重逢,把酒言欢分外高兴。 龙标说褚言忠体恤他长年戍边之苦,已向陛下申奏为他在朝庭谋得了秘书丞一职,就等着吏部的委任书了。 达复听了很是兴奋,说回京好呀,目下铁衣社正急需他这样的忠勇之士。 龙标说,身为铁衣社一员,太子失势,他又何尝不备感忧虑呢。 达复轻轻点了下头,说今日还为他另备了一件喜事。 龙标问,什么喜事? 达复嘿嘿一笑,故作神秘,说待一会就知道了;劝他继续饮酒。 两人推杯换盏正喝到痛快处,燕然进了屋子,说是岑枫到了。 龙标听后放下了酒杯,哈哈笑道:“知我者达兄也。” 岑枫进了屋子,与龙标见过,两人皆惊喜非常,不过有达复在场,两人一肚子的话儿却一时难以倾吐。 待二人寒暄过后,达复问芷园那边有何情况? 岑枫道:“我去送邸报时,除了那个哑姑有点怪怪的,再没别的什么异常。” 达复“嗯”了声,道:“我也有同感;这个哑姑呢,不过一个寻常女佣,警觉性倒是蛮高的。” 岑枫道:“李兄说了,此人原为城东一家商贾的侍女,因受不了东家虐待逃了出来。” “商贾侍女……”达复沉吟了片刻,又问她陈业硕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我正想向你汇报呢,”岑枫放下茶杯,眼神有些紧张,“昨日黄昏我正在陈府门前茶摊上盯着,忽见扈管家陪着一顶官轿径直进了府内。我心里纳闷,于是悄悄翻墙而入。到了院内一看,方知轿子里坐的是林弗。 我想此人平素深居简出,为何这么晚了来访?于是便藏在了屋顶偷听。” “都听到什么了?” 岑枫说,她隐约听到二人商量着要为汪拱报仇。 “报仇,”达复淡然一笑,“看来林贼要动手了,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再要听下去时,不想弄出了些声响,我只好趁着夜色逃走了。”岑枫停了下,“对了,还有一事十分蹊跷。” “何事?” 岑枫说,她觉得那间屋子很是不一般。 “有何不寻常?” 岑枫喝了口茶,继续道:“当时屋外燥热异常,而屋内冷气环绕,凉风习习,我在天窗口也感觉到十分的明显。我向屋后一看,原来是水池边架着一座巨大的木轮在不停的转动,将冷风吹送进了屋子。” 达复思忖了片刻,呵呵一笑:“听你所言,莫非是凉屋不成?当年陛下为了避暑,曾在宫内建了座‘月凉殿’,听说去过那儿的人,骄阳盛暑之天还冷得瑟瑟发抖呢。” 岑枫说,她想起来了,那间屋子名叫清凉阁。 达复起身踱了几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说,这间清凉阁呢,他倒是很感兴趣…… 少阳宫,一间密室内。太子正在内听取岑燊的汇报。 岑燊说,自汪拱倒后,杨嗣郎居功自傲、忘乎所以,以为左相一职非他莫属,一句劝诫也听不进,为此第五祺还受了他的责斥。 太子并不以为然,说小人得志嘛。 岑燊认为目下局势虽稍有些好转,可要想除掉陈业硕,还非借助杨嗣郎之手不可! 太子同意他的看法,稍作思索,道:“后日他要摆什么庆功宴,到时候让付果去就是了。” 说毕,太子坐下来轻啜了两口茶,询问起了李云翰的近况。 岑燊道:“据小妹说,自他在芷园安了新家,每日里除了饮酒、赋诗,翻阅一下邸报,再没有别的什么事做。” “好是自在、清闲哪,”太子皱了下眉,“他不是说要参加省试吗,怎么如此悠闲?” “这——” 太子沉下了脸,道:“本宫想过了,绝不能让他应考!” 岑燊问,这是为何? “他若应考,荆王必会帮他中榜,如此一来,他势必倒向荆王,”太子起身踱了几步,回过头,“你去见达复,命他务必处理好此事。” 岑燊犹豫了下,勉强答应了。 太子轻轻叹息了声,自语道:“李云翰呀李云翰,非本宫绝情寡义,也是被逼无奈呀……” 自从父母和弟弟到了京城,支出突然增加了许多,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了王诘的身上。为了这个新家,王诘置办了许多家俱、日常用品,很快就花光了多年来的积蓄,眼下一大家子人的生活成了他面临的最大难题。 看着年迈的父母拖着瘦弱的身子在忙碌,王诘再也无心读书了,决定外出卖艺多挣些钱来。 王诘背着古琴先到了贾升宅前,欲进府献艺。孰料管家贾顺将他拒之门外,说贾大人交待过了,若是别的琴师还好说,唯独他不成。 王诘十分懊丧,又去了礼部侍郎张荟府第,欲拜访张荟为其演奏,可是那门丁像是事先得到了通知一样,一口回绝了他。 冷风一起,天空飘下了细雨。 王诘饥肠辘辘一连走了好几户达官显贵人家,请求为其弹琴献艺,却都被拒之门外。 万般无奈之下王诘又来到了惠王府,碰碰运气。 那门丁说奉惠王之令,以后决不许他再进王府一步! 王诘听了一头雾水,忙问何故? 家丁并不肯过多解释,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他快走。 王诘在府外徘徊了一阵,从怀里取出了香囊,托家丁转交给郡主。 很快,李婳收到了香囊,她独倚花窗呆呆凝视了一阵,默默地流下了泪水。 突然间,天色骤然变得阴暗了下来,随着几声惊雷传过,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李婳见窗外雨急,于是一手打伞,一手拎着香囊出了寝室。 王诘没带雨具,很快被淋成了落汤鸡一般。他在雨中蹒跚而行,心里充满了怨愤。 当李婳赶到了府门外时,王诘的身影早已模糊成了一团黑点。她久久凝望着王诘远去的身影,内心犹如刀割一般。 金仙观。 平钰因王诘之事而心情郁闷、茶饭不思;清晨一早起来,她在园中慢步走了一圈,心情才渐有些好转;她感觉稍有些累了,停下步子坐在了凉亭边,一边观看几个身形壮硕的小道姑练剑。 宁芯上前来报,说王诘已离开了月泉药铺,在归义坊另安了个新家,鲜与外人来往。 “哼,想躲我,没门!”平钰抬头望了眼远处的青山浮云,缓了下神,道,“他常去的那些达官贵人家,可都通知到了?” “是的,全都说了。就说公主有令,王诘忘恩负义,不许他进府演奏!”宁芯答道。 “好;敢跟我作对,就只有死路一条!” 宁芯恭维道:“他呀,不过是一只小兔子,蹦跶的再快,也逃不出您的掌心。” 平钰“嗯”了声,喃喃自语道:“王诘呀王诘,你迟早还会登门求我的……” 午后,楼月处理完了药铺之事,又到归义坊来找王诘。 王诘一听说楼月来见,赶忙躺在了床上假意睡着了。 楼月见过王诘的父母,寒暄了一阵,并不急着离去。她一会帮着王父煎药,一会又帮王母烧火做饭。 两位老人见她善解人意、手脚勤快不由得心里暗生喜欢。 做好了饭,楼月见天色已晚,等不及王诘起身相送,执意冒着小雨独自离开了。 她出了门没几步,恰与达复和燕然打了个照面,因走得匆忙,竟也没有认出。 达复进了王家,对着王诘黑着脸道:“你身为铁衣社一员,为何连社规也忘了?” “哦?” 达复道:“命你暗中打探朝野权贵的消息,而你倒好,和荣义郡主、平钰公主打得火热,几个月了也没探得一条有价值的情报……为此玉面郎君可生气了!” “这,王某天性率真、思虑单纯,本不是做暗探的料;我思虑再三,还是退出为好。”王诘似做错了事,怯怯回道。 达复冷冷地说,晚了!既已入社,岂能言退! “达兄放心,你我兄弟一场,我决不会背叛你们。” 达复哼了声,道:“我当然相信你不会出卖兄弟了;可是,其他人呢?” “那好,我远离京城,回蒲州老家做一清贫隐士,这下总该行吧。” “真的?” 王诘点了下头。 达复听了嘿嘿一笑,上前拍了拍王诘的肩膀,道:“别顶牛了,莫非又因情伤而苦恼?说吧,我会帮你的。” 王诘有些受宠若惊,思虑了下,道:“实不相瞒,我钟情于月儿,而平钰公主以中榜为要挟,屡次发难,逼我与她相好;与其这样纠缠下去,还不如早做了断,独隐一方做一个净士。” “想做净士,”达复仰头哈哈大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尽管委曲求全和她逢场作戏是了。” “逢场作戏……” 达复说,是的;平钰公主深受陛下恩宠,可得罪不起哪。 “惹不起还躲不起了!我就不信,凭自己一身才华哪儿还活不下去!”王诘神情愤然。 “不仅要活,还要活出个名堂。虽说你才华横溢,可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无非是一个游街窜巷供人消遣、混口饭吃的艺人罢了,”达复喝了口茶,语气变得凝重了许多,“可你一旦中榜了,那就不一样了!” “中榜?我早对科考心灰意冷了。” “放心,没了平钰公主,还有玉面郎君会帮你的;实不相瞒,太子早有打算,一旦你高中了,他会安排你到中书省核心部门任职。如此一来,何愁仕途不能飞黄腾达!” 王诘听了怦然心动,道:“那就多谢了。” “这就对了,”达复讪讪一笑忽又皱紧了眉头,“不过,听说李兄也要参加省试,他可是你的劲敌哪。” “无碍,”王诘慨然道,“云翰兄文才盖世,他若高中也是情理之中。” “可惜状元只有一个。”达复顿了下,紧盯着他,“玉面郎君之意呢,是不想让他成为你的竞争者。” “那,你想怎样?” 达复压低了声音,说最好别让他踏进考场半步! “这……”王诘听了心头一震,迟疑了下,道,“别忘了上一次除掉汪拱,他可是立了大功的。” “没错,他确是有功;可他只能为玉面郎君所用!” “你担心他投靠荆王?” “是的。他与荆王乃是故交;他若参试,荆王必会倾力相助。如此一来,他必会转投于荆王门下。”达复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为了王兄的锦绣前程,且委曲一回吧。” 王诘听后微闭双目,黯然不语。 “有劳小弟了,”达复说着从腰间取出了一只小巧的墨绿色玉匣,递上,“这粒药丸就是为他而备的。” “达兄这是何意?”王诘身子颤抖了下。 “别紧张,这并非什么毒药,”达复嘿嘿一笑,将玉匣塞到了他手里,“只是一丸泻药罢了。” 王诘唉叹了声,手指哆嗦着接过了那只玉匣。 第三十三章金仙观遇冷炼仙丹 第三十三章金仙观遇冷炼仙丹 京城繁华似锦生活优渥,加之突然之间又没了父亲的约束、军营的羁绊,褚庆每日里陪着眉黛出双入对,在京城内外四处游玩、宴饮好不逍遥快活,更加不想着回渔阳了。不过碍于眉黛以前的侍女身份,他从内心里并没有娶其为妻立为正房的想法,仍将庄园内诸般大小事务悉数交于倪遂办理。 褚庆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加之一向出手阔绰挥霍无度,很快手头就变得拮据了起来。为此,他也曾骆峰、元冲讨要了不少钱财,以供其用度。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回想起他在父亲面前曾夸下了海口,而元冲又派人探查秘宝失利,他觉得还需另找一条路子才是。褚庆思量了许久,这日上午,他忽的心血来潮,和眉黛带着财礼上了九莲峰,借着给玉华观送香火钱为名,欲拜见紫旭真人。 两人到了玉华观,在厢房坐等了许久,监院涂坤才来回话。 涂坤年近四旬,肤色白净,双目虽狭小如豆,却锐利无比暗藏着几分寒光。他原为徐州城内一书生,早年因与人私放高利贷而吃着了官司,于是偷逃到京躲在了玉华观。紫旭真人见其头脑灵活、手脚勤快,于是提升他做了监院。 涂坤深深弯了下腰,对着褚庆说,施主久等了,道长不想见他。 “这是为何?”褚庆问。 涂坤说,紫旭道长生性孤傲,从不与外人交往,请他见谅。 “哼,真是不识好歹。”眉黛听了脸起怒色,拎起了包裹,道,“不见也罢,这些香火钱呢,我要带走了。” “留下吧,好歹也是一份心意。”褚庆轻轻摆了下手,示意她留下,复对着涂坤笑道,“烦请监院捎个口信,庆某改日再来拜会。” 褚庆说完,不待涂坤反应过来,留下了银两径自出了玉华观。 当日,褚庆回到了伏龙山庄,很是闷闷不乐;管家倪遂问明了原由,建议他找元冲商议。 元冲因喜食生鱼脍和八和齑(蘸鱼脍吃),成了海明楼的常客,每隔上三五日便要前去品味一番。 这日黄昏,他和幺红又到了海明楼,找了间雅室坐下。 店小二端着生鱼脍和八和齑进了屋子,只听得幺红怒喝一声,道:“怎么搞的,让老子等了这么久!” 店小二赶忙陪着笑脸应道:“客官息怒,今日客多,又赶上了饭点,后厨一时忙不过来。” “我可是贵店的老主顾了;记着,以后下不为例!”元冲摆了下手,示意店小二走开,于是迫不急待地吃了起来。 才吃了没几口,忽见门帘一挑,倪遂进了屋子。 元冲愣了下,问他怎么来了? “公子有事找帮主商量。”倪遂答道。 元冲听了颇为不悦,轻叹了一声无奈放下了碗筷。 元冲随倪遂赶到了伏龙山庄,进了客厅见过了褚庆,听了他去玉华观的经过,嘿嘿一笑,道:“元某料定公子此去会吃闭门羹,果不其然呀。” 褚庆板着脸问,此话怎讲? 元冲说,紫旭真人自视甚高如孤云野鹤,多年来从不与外界交往;皇亲勋贵尚且不见,又何况公子一普通香客呢。 “不,我还会去的。”褚庆恨恨道。 “公子这是为何?” “此人非同一般哪。”褚庆抬头望了眼窗外,缓缓道,“我打听过了,此人本名裴旻,早年从军后镇守幽州多年,因其剑术绝顶,时称大唐第一剑;如今河北诸镇将领多出自他的门下。若是此人能为父帅所用,只需登高一呼必众望归心,何愁大事不成!” “公子话虽如此,不过他已解甲多年,且性情怪僻、淡薄名利,又岂能轻易说服!” 褚庆听了心里咯噔了下,缓了缓又道:“还有那武德秘宝,或可从他身上打探到线索……” “公子怕是痴人说梦吧。”元冲冷笑道。 褚庆听后腾的站了起来,怒道:“大胆,你敢笑我?!” “公子息怒,”元冲见状赶忙拱手致歉,“在下一时口误,还请见谅。” “帮主所言可真让人心寒哪。” 元冲思忖了片刻,说他有一计不知可否? “说吧。” 元冲道:“当初我在九莲峰学艺时,曾与一位叫涂坤的交情深厚,据说他已升任了监院。” “可是涂监院?”褚庆听了大喜,“我已见过他了。” 元冲说,涂坤贪吝嗜财,不妨从他身上入手。 “太好了,”褚庆一脸堆笑,“此事就交给帮主了。” 次日上午,元冲奉褚庆之命,携带着礼金前去见涂坤。 到了九莲峰下,元冲命幺红前去玉华观传话,约涂坤在山下村口的一间小酒馆里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涂坤带着小道士尔秋匆匆下了山,到了小酒馆。 元冲迎上前道:“一别多年,涂兄还好吧。” “山上虽是寂寥清苦,可也还过得去。”涂坤神色淡定,与元冲寒暄了几句,瞅了眼桌上鼓囊囊的包裹,问他此来何事? “小事。元某有位故友,欲请紫旭真人下山,还请涂兄相助。” “不知是那位故友?” 元冲说,就是昨日进山的庆壹公子。 “哦,原来是他呀。”涂坤喝了口茶,“师父修道多年,早已不问世事,只怕是徒劳无益哪。” “是吗?”元冲嘿嘿一笑,指了指包裹,道,“此事无论成败,这份薄礼呢,还请涂兄收下。” 涂坤听了慌忙摆了下手,道:“元兄见外了,涂某不过一山野道士耳,又何需什么余财!” “当然有用了,”元冲凑上前道,“涂兄正值中年,想必令尊大人仍还健在吧;这些薄礼权当是孝敬他们二老的。” 涂坤点了点头,道:“元兄盛意,涂某却之不恭哪。” 随后两人相谈甚欢,涂坤答应了元冲的请求。 这日,李云翰抄写完了《道德经》,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吩咐武七送到进奏院。 妙锦见了十分高兴,急忙去见父亲。 骆峰看过那一纸《道德经》,连连赞叹:“嗯,大有进步,字写得越来越工整了。” “当然了,爹。”妙锦得意地笑了,“这下我可以出师了。” 骆峰又翻看了几页,心里起疑,道:“且慢。此字苍劲有力,不像是你的笔迹……锦儿,到底是何人所写?” 妙锦见父亲看出了破绽,只好说因为时间太紧,她托了一位故友代笔。 “什么故友?” 妙锦听了倏的红了脸,道:“别问了,是一位落第秀才。” 骆峰“嗯”了声,说若有机会,他倒是想见一下那人。 为了完成达复之令,王诘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去见平钰公主,安抚好她,以免出什么意外。 他到了金仙观,拜见过平钰公主。 不料平钰冷冰冰的,问他何事来见? 王诘说,他答应过陪她练琴,以后每月会按时来见。 平钰听了按捺住内心的欣喜,问:“就这些?” 王诘迟疑了下,恳求她以后别再找楼姑娘的麻烦了。 平钰听后顿时变了脸色,道:“这说来说去,你还是丢心不下她呀。” 王诘哼了声,道:“我且问你,我被京城多家府第禁入,可是你暗中指使?” “你误会了,我怎会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呢。”平钰淡然一笑,“实话告诉你,是惠王恨你私盗琼花、暗通郡主,是他派人四处散布流言的。” 王诘说,也罢;既然来了,且为她弹奏一回。 说毕,他径直走到琴桌前坐下了,轻轻拨弄了几声琴弦。 “今日就不必了,”平钰走上前来轻抚着他的肩膀,“每日午时一刻,我都要打坐诵经的。” “这,”王诘微闭着双目,“殿下若是不肯练琴,我就一直坐下去。” “敢跟我较真!”平钰有些愠怒。 “那,这也算一次。” “今日天朗气清,难得公子一片诚心,我且破例一回吧,”平钰望了眼窗外,吩咐宁芯带人在院内滴洒净水,焚上檀香、敬祈道君。 宁芯诺了声出了屋子。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太阳渐渐西沉,绚丽的晚霞透过窗子映洒进来,屋子暖洋洋的。 王诘见天色向晚,起身后简单收拾了下行囊,向平钰告别。 平钰挽留他在观内住下,王诘不肯,仍执意要走,“一日已过,我下月初六再来。” 平钰迟疑了片刻,问他为何隔这么久? 王诘说,省试已移至下月初三,接下来他得读书备考了。 平钰端起了茶杯,轻啜了两口,笑道:“你能考中?” “那就看前世的造化了。” “什么造化,做梦去吧!” 王诘说,成或不成,但求一试心安。 平钰冷笑了下,道:“若想高中,除非我帮你!” 王诘听了默然不语。 “别难为情了,”平钰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你走吧;三日之内,我等你回话。” 王诘听了如释重负,随即告别而去。 王诘心事重重回到了家,只见李云翰正陪着父亲、小弟在客厅说话、喝茶,心里登时七上八下的。 王询见兄长回来了,于是带着父亲走开了。 李云翰说,听说王诘搬到了新居,于是过来看看;他没在,方才和家人聊了许久。 王诘耸了耸肩,道:“这儿就是李兄的家,以后常来便是。” 李云翰见屋内无人,压低了声音,道:“楼姑娘一片深情,可不要辜负她哟。” 王诘听了一怔,问他这是何意? “楼姑娘也盼着你高中呢。”李云翰笑道。 “那是,那是,”王诘听了稍稍放下了心,干笑了下,“我呢,置办这处宅院,就是为了静下心来苦读备考。” “不错,有志气;”李云翰轻叹了声,“有一事,还需你帮我。” “何事?” “帮我引见一下平钰公主。” 王诘愣了片刻,问:“莫非是为求中榜疏通关系?” “小弟见笑了,我若想攀高枝,有太子和荆王在,又怎会求她!” “那又是为何?” “叙叙旧,顺便打探一下师父的下落。” 王诘冷冷地道:“她在金仙观,兄长只管去见便是。” 李云翰犹豫了下,道:“只因过往嫌隙太深,怕是去了她也不肯见我;还是你陪着好些。” “不瞒李兄,我早和她闹翻了!” “哦?” “此人心机缜密、任性多变;为了与我交好,她是无所不用其极,为此我是伤痕累累呀。” “你恨她了?” “恨又能怎样!”王诘讪讪一笑,“我暂行苟且,只是不想连累他人。” 李云翰温言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王诘见他言辞恳切,于是心一软勉强答应了。 次日,王诘带着李云翰前去拜见平钰。 到了金仙观前,只见门楼建的古朴庄重、气势恢宏,李云翰看了不禁一声慨叹:“好气派的一座宫观!” 二人向守门的道童说明了来意。那道童一听就要进观禀报,又被李云翰叫住了,将鱼龙玉佩交给了他。 平钰听说王诘又来求见,登时来了气,道:“说走就走,想来就来;不见!“ 那道童不慌不忙的呈上了玉佩,道:“殿下,可识得此佩? 平钰愣怔了片刻,问他从何得来? 道童说,是与王公子随行的李先生给的。 “李云翰……他到底还是来了!”平钰冷笑了两声,随即向宁芯低声交待了一番。 宁芯到了观外,见了王诘和李云翰,道:“二位雅士突然到访,不知有何事?” 王诘说,他与云翰兄想见公主一面。 宁芯呵呵一笑,道:“不巧她昨日去惠王府了,还没回来。” 王诘看了眼李云翰,说要不改日再来吧。 李云翰有些不信,淡然一笑;说既来了,多等一日又何妨。 王诘说不行,他已约好了宁王府当日的晚宴。 宁芯将玉佩还给了李云翰,道:“我正要去惠王府接师父,先生可有话捎与她?” “不必了,还是等她回观再说吧。”李云翰说着向王诘拱手道了声别,径直往观里走去。 宁芯见了也不好意思拦阻,欠身道:“先生请。” 王诘见状,只好打马独自离开了。 宁芯将李云翰带入观内,安排在了一间简陋的茶室;又叮咛了他几句,随后离开了。 李云翰坐下来独自喝了一会儿茶,在屋子里静思了许久,仍不见人来。 他当下心生烦闷,悄悄出了屋子,在园内随意漫步。 李云翰沿着小溪走了一阵,绕过了一大片翠竹林,眼前顿时变得豁然开朗了,只见一座三层楼房巍然耸立,四周青烟缭绕,门楣上赫然刻着“丹庐”两个鎏金大字。 他思忖了片刻,信步走进了楼内。 丹庐内,四个女仆正站在炼丹炉前聆听净尘法师的面训。 净尘法师道:“都炼了数日了,为何还没炼出仙丹?” 一个女仆答道:“回法师,只因此丹方过于奇特,各种材料反应剧烈,小女怕出什么意外,故而放慢了进程。” 净尘斥责道:“哼,这一次尔等若再炼不出称心的丹药来,我绝不会轻饶!” 女仆齐声道:“是,奴才遵命。” 李云翰在身后放声大笑道:“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净尘回过了头,见是李云翰,问他为何发笑? “李某学道多年,深悟长生不老之术,”李云翰仰迈着脸,“此番前来,就是要炼出仙丹妙药来献于公主。” “当真?” “当然不会骗你了;”李云翰转过了身子,对着女仆问,“炼了多少日了?” “已有四十六日了,”女仆顿了下,又说,“不对,是四十七日……” 李云翰听了微微点头,又问,丹方可否让他一瞧? 女仆与净尘对视了下,从一边柜架里取出了丹方。 李云翰仔细看过了那纸丹方,对着净尘法师肃然道:“法师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 “你?”净尘犹豫了下,“需多久?” “两日便可。” “那,要是炼不出呢?” “若是炼不出称心的仙丹,我从此不再踏入此观一步。” 净尘点了下头,道:“好,一言为定。” 李云翰围绕着丹东炉走了一圈,细细打量了一番炉堂,高声道:“李某以为,还需多加七两的芒硝和盐,并以猛火攻之才成。” 净尘问,为何这样? “至少得七七四十九日,”李云翰扬了下丹方,道,“此丹方上的冰石、碳、金配比稍重了些,而火力太弱,故而难以消融成丹。” 女仆听了一时有些为难。 李云翰丢下了丹方,道:“若是不听我言,那就算了。” 净尘思忖了片刻,随即命女仆按照李云翰的吩咐去做。 李云翰甚是得意,坐在了丹炉边,一边指挥着,一边取下了酒囊悠闲地喝上几口。 净尘法师出了丹庐,悄悄去见了平钰公主,述说了李云翰炼丹之事。 平钰听后,感到十分的困惑,道:“他真能炼出仙丹?” 净尘点了点头,说李云翰说了,明日便可出炉。 “哼,那就等着瞧呗,”平钰嘴角一撇,“我倒要见识一下他到底有何能耐!” 当日,王诘回到了家,读了一会书,心情渐觉郁闷,悄悄昏睡了过去。 王朴走到了跟前,叫醒了他:“还贪睡呢,一点苦也吃不得!” 王诘张开迷离的双眼,眨了几下:“嗯,累了。” “难怪你考不中;我看哪,你的心早被那些公主、小姐给叼走了。”王朴责斥道。 “爹,你乱说什么呢!” “别狡辩了!这一回要是再落榜了,我和你娘都没脸回蒲州老家了。”王朴说罢摇晃着身子走开了。 王诘听了苦笑了下,他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不由得想起了远在金仙观的李云翰。 终南山下的雾气来得太早;一近黄昏,夕阳很快就淹没在了群峰背后,金仙观若隐若现恍如飘浮在云海里一般。 平钰见天色已晚,思来想去仍有些不放心,于是带着宁芯悄悄去了丹庐。 她进了屋子,只见李云翰倚着墙角呼呼而睡。 一阵冷风从门外吹过,平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回想起往昔旧事,不禁动了情。她担心李云翰受了风寒,临走时吩咐仆人给他加盖了条薄毛毯。 次日清晨,天空飘着细雨,山风阴冷阵阵吹过,令人顿觉寒意。 李云翰一整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的。 他在院内慢步走了一会,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唉,可叹我满腔诚意,却无人理会,连一顿饱饭也不给吃。” 宁芯在一边偷听着了,心里不免有一丝隐忧。 她回去见了平钰公主,说担心李云翰会饿坏的。 平钰哼了声,道:“想在我门前卖弄,看你能挺到何时!” “李先生也是好意;再说了,他还是您的同门师弟呢。”宁芯语气委婉,劝道。 “不,早该整整他了!这些年我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平钰说着走到了窗前,她推开了窗子,望着远处的层恋迭翠;一阵山风吹过,冷得她打了个激灵,瞬间脑子也变得清醒了许多。 她又回想起了往昔旧事……当初在青城山时,李云翰和她两个年轻人,在月下你情我意、互诉衷肠,私定情约……不料五年之后,她再派人去见时,李云翰已在父亲的威逼下,和他人成了婚。为此,她伤心流泪,怨恨难消…… 想到了这些,平钰喃喃自语道:“十一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殿下,这么久了您为何仍难以释怀?”宁芯小心问道。 “这,你不懂……” “殿下,李先生是有错,不过看在师父的份上,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平钰听了似有所悟,语气低沉,道:“好吧,从今日起,按道门斋戒,每日两餐给他上些素食。” 女仆端着几盘食物到了茶室。李云翰见了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盘中食物,可是仍觉不饱。 李云翰晃了晃手中的空水囊,兀自叹道:“人生苦短,可惜呀,没酒没肉,不能对酒当歌……” “先生,观内是不许喝酒的。”女仆打断了他的话。 “可惜呀,没有乐舞,苦闷无聊。”李云翰又道。 “先生何必自怨自艾,这儿乐器倒是挺全乎的,古筝、琵琶、胡琴……,先生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小女去取便是。”女仆说。 “还有,美女呢……” “先生可真会说笑,观里哪来的什么美女!”女仆道。 “当然有了,我说的是美女师姐——平钰公主。” 女仆听了脸色绯红,将头扭向了一边:“先生,你且好自为之吧。”说毕,她便走开了。 三十四章杨嗣郎受责赴南诏 第三十四章杨嗣郎受责赴南诏 季温奉旨远赴边关就任监军,在太原驻地羁留了数日,待知会了当地州府官员,又起身赶往渔阳拜会了褚漠寒。 褚漠寒见他到了大喜,叫来了次子褚勖和谋士严过作陪,在府内设下酒宴盛情款待。褚勖中等身材,脸皮蜡黄,双眼如环略因嗜酒无度稍有些红肿;由于他脾气暴躁口无遮拦,常常惹得褚漠寒发怒;但是因其武功高强、作战勇猛,褚漠寒也不得不对其有所忍耐。 酒过三巡,褚漠寒放下了酒杯,神色有些忧郁,道:“季大人,自敏泰到后,我军与同罗骑兵联合作战,已连胜了两场,却迟迟不见阿思诺到来……” 未等季温开口,严过接着道:“莫非他嗅到了什么风声?” “二位多虑了。”季温轻轻摇了下头,将目光对准了褚漠寒,“鱼儿尝到了甜头,上钩只是早晚之事;褚帅放心,我已将实情禀报于陛下了,让他再催催。” “催,那又要等到何时?”褚勖急不可奈对着季温大声喝道。 “这……”季温为掩饰内心惊慌,干咳了下,“公子,此事急不得!” “勖儿休得无礼!”褚漠寒猛的拍了下桌子,狠狠瞪了次子一眼,站起身来向季温拱手施礼,“犬子有所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将军不必客气,”季温呵呵一笑,“季某愿尽微薄之力相助。” “多谢大人;”褚漠寒缓了下,“对了,林相前日回信了,他说等大人办完此趟差事,就调您回京做刑部尚书。” “多谢将军。”季温稍稍欠了下身子,端起酒杯,再次向褚漠寒敬酒。 随后众人高谈阔饮,很是痛快。 杨嗣郎为庆贺扳倒了汪拱,在府内大摆宴席,招待一些亲信同僚和故旧。 席间,众宾客极尽吹捧、恭维之力,杨嗣郎见了为之得意忘形。 数日来,陈业硕思量再三,内心仍动摇不定,不想再与杨嗣郎争夺左相一职,于是去向林弗诉说自己的苦衷。 一见林弗,陈业硕便阴郁着脸,道:“听说宫内传出了口风,陛下欲命杨嗣郎为左相;这不,姓杨的那厮为预祝升迁,在府内大摆宴席款待同僚呢。” “怎么你怕了?”林弗露出了一丝奸笑,“上次不是说好了吗?” “这……有陛下为他撑腰,怕是难有胜算哪。”陈业硕犹豫了下,道。 “别畏手畏脚了。”林弗深陷的眸子里射出了一道寒光,“老夫巴不得他动静越大越好呢。” “这……”陈业硕嗫嚅着。 “大人放心,明日朝会之上只需按计行事便是。”林弗轻松笑道。 两人又商议了一阵,陈业硕渐觉底气已足,决意与林弗携手扳倒杨嗣郎。 次日,众文武大臣按时到了勤政殿,参加朝会。 魏怀冰首先出列,奏道:“陛下,据报逆犯汪拱之妻在发配途中不幸溺水身亡,家人要求返京将其与亡夫合葬一处,不知陛下可否同意?” “不可!”炫帝面带怒气,“汪拱贪吝无度,欺骗了朕多年,其妻小亦不容宽赦!” 杨嗣郎道:“陛下圣明。汪拱虽死,可是其流毒未尽,臣以为当顺藤摸瓜深究此案,务必除尽其同党。” “不必了,”炫帝扫视了下群臣,“汪拱罪有应得,皆是他一人所为。不过,此案也给朕提了个醒。为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杨爱卿,以后这举贤任能、整饬朝纲的重任就交与你了。” “是,臣遵旨。”杨嗣郎答道。 林弗上前一步,奏道:“陛下,前日接渔阳战报,褚漠寒与同罗骑兵联合作战,已连胜了两场,斩杀突厥兵三百余人,俘获战马、牛羊无数。” “不错,虽是小胜,也足以安慰朕心。”炫帝微微一笑。 林弗又道:“不过,陛下,据臣所知阿思诺只是派出了三千前锋,而其主力从河西开拔,日行不过二三十里,照此速度,数月之后方可抵达受降城。” “嗯,此事季温也禀报过朕了,”炫帝皱了下眉,“前方战事瞬息万变,如此行军岂不贻误战机?传旨,命阿思诺火速进发务必于十日之内赶到受降城。” 林弗附和道:“陛下圣明,只要同罗骑兵主力一到,剿灭突厥指日可待矣。” “没错,”炫帝脸上洋溢着笑,轻捋了下银须,“荡平突厥,这是我朝数代人的夙愿;朕能在有生之年见此盛况,也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杨嗣郎高声道:“陛下,方今海内宴平、百姓安居,大唐疆域之辽阔自古未有也。臣奏请陛下率百官祭拜泰山,再行封禅大典,祈我大唐江山永固万年。” “不必了,杨爱卿;”炫帝稍作思索,一脸肃然,“朕年岁已高身子骨已不比当年了,祭拜过一次此生已足矣。” “陛下圣明。”陈业硕将目光移向了杨嗣郎,厉声道,“杨大人,此等粉饰太平之辞也亏你说得出口!北有突厥、契丹扰境,南有南诏反叛,关中、冀州等地百姓因灾流离失所,岂能说是海内宴平、百姓安居?” “陛下,陈大人所言甚是,”林弗哭丧着脸,“据前几日剑南战报,十日之前,我军进击南诏,不料在太和城下中了蛮夷诡计,三万精兵伤亡惨重呀。” 炫帝听了大惊:“此事当真?” “臣不敢有一字虚言。而今守城官兵已被困多日粮草匮乏,形势万分危急。”林弗说着取出了战报,呈给了炫帝,“陛下,这是南诏前线发来的求援急报,请陛下过目。” 炫帝接过了后稍作浏览,问:“真是的,怎么还没安稳几日,又吃了败仗?” “陛下,南诏假意求和,趁我军麻痹松懈之机夜焚粮草,以致有此惨败!”林弗道。 “真是一群废物……”炫帝气得脸色发青。 “陛下,按说杨嗣郎身为剑南节度使,应将前方战事及时上奏于陛下,可他瞒而不报,犯有欺君之罪。”陈业硕道。 “杨爱卿……”炫帝怒目注视着杨嗣郎。 杨嗣郎听了直冒冷汗,辩解道:“陛下恕罪,前番因查办汪拱谋逆一案,臣日夜操劳、心力交瘁,以致疏漏了此事。” “这怕是大人的托辞吧;”林弗冷笑了下,“杨大人置军国大事如草芥,四处结党营私,夜夜笙歌宴舞,岂能有心为国操劳!” 炫帝听了甚是惊讶,道:“林爱卿,此言当真?” “臣不敢有一字虚言。”林弗不慌不忙道,“据闻杨嗣郎为了庆贺早日拜相,昨日还在府内大摆酒席宴请群僚呢。” “杨卿,可有此事?”炫帝怒目道。 杨嗣郎听了身子哆嗦了几下,惊慌道:“陛下,前日乃家妾寿诞,臣一切从简只邀了几个故旧作陪。” “杨大人,别打什么马虎眼了;听说不仅连摆了十余桌酒席,就连后宫也派人去了,还带了不少贺礼呢。”陈业硕道。 “后宫……”炫帝睁大了眼。 杨嗣郎支吾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然是懿妃娘娘了,”林弗一脸平静,“陛下如若不信不妨派人前去查问。” “哼,真是荒唐!”炫帝跺了下脚,转过了身子问太子有何看法? 太子道:“父皇,当下南诏局势岌岌可危,儿臣以为当摈弃争议,急需选派一位能征惯战之将前往平乱才是。” 炫帝点了下头问他可荐何人? 太子一时没有想好,有些慌乱。 林弗抢先一步,道:“陛下,杨嗣郎身为剑南节度使,理应以身作责前往督师、平叛。” “陛下,臣也附议。”陈业硕道。 “这,杨爱卿还从未打过仗呢……”炫帝犹疑不定。 林弗说,既然如此,不妨再另派一员久经沙场的副将随行便是。 炫帝“嗯”了声,紧盯着杨嗣郎,问他可愿领兵前去? 杨嗣郎听了十分惊恐,只好硬着头皮说他愿意。 “好,朕就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炫帝听了很是欣慰,随即命杨嗣郎两日之内动身,赶赴南诏平叛。 杨嗣郎见状赶忙领旨、谢恩。 朝会一结束,杨嗣郎便急匆匆赶回了家。他呆坐了一阵,想起将要远离京城前往南诏,不由得连声唉叹。他喝着闷酒,一面吩咐管家杨柯去收拾行李。 杨柯沉思了片刻,问:“兄长真要去南诏?” 杨嗣郎面无表情,轻叹了声,道:“四弟呀,陛下都发火了,我岂敢不去!” “事急矣,兄长何不进宫去找懿妃娘娘说情?” “找她,”杨嗣郎愣了下,“陛下正在气头子上,她再劝说岂不是火上浇油!” “可是事已至此,临行之前总该向懿妃道声别吧。”杨柯壮着胆子又说了一句。 杨嗣郎听后勉强答应了;随即命杨柯快去准备一下,他待会儿就进宫。 安排才毕,忽有仆人来报,说是太子派了内侍总管付果来见。 杨嗣郎听了心生困惑,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见他一下。 付果进了厅堂,说是奉太子之命,前来给他送行,并奉上差银二百两。 杨嗣郎嘿嘿一笑,说太子也未免太多心了。 “大人误会了。”付果道,“前番因左相一事,太子慑于林弗淫威未敢为大人多言,本就心怀内疚;此次大人远赴边关,他更是伤心哪。” “真的?” 付果“嗯”了声,道:“太子屡遭不幸,本想着倚仗大人有所庇护,可没想到大人也受人欺侮,他怎能不忧心难过呢?” 杨嗣郎听了若有所悟,捋了下短须,道:“请转告太子,他的心意我领了。” “是,大人。”付果端起了茶杯轻啜了两口,又叮咛了他几句路上注意休息、多保重身子,随后起身行礼告辞。 “付大人请。”杨嗣郎并未离座,只是轻轻挥了下手,目送着付果出了屋子。 这时杨柯来报,说是进宫的礼物皆已备好,杨嗣郎听后带着两个随从出了府门,骑着快马一路飞驰赶往庆华宫。 到了宫内,杨嗣郎在熟悉的小太监引领下进了内庭,一见到懿妃便跪拜在地,连声道:“小妹救我哪……” 懿妃早已获悉了内情,细眉紧蹙道:“兄长行事不慎,自怎么连小妹也扯进去了!” “兄长冤屈哪,”杨嗣郎涕泣道,“唉,为兄不小心遭了林弗暗算,意欲害我哪……唉,此去南诏万里迢迢,只怕以后再也见不上小妹了。” “兄长言重了,快快请起。” 杨嗣郎起身后长叹了声:“兄长此去南诏不是战死,也会死于瘴气、瘟疫哪……” “兄长勿忧,”懿妃面露笑意,“圣上已对我说了,少则一月多则俩月,他定会将兄长召回京城。” “真的?” “嗯,”懿妃点了下头,语气稍有些沉重,“左相呢,目下是做不成了,可你也得给群臣做做样子,让陛下消消气儿。兄长放心,有小妹在,没人敢拿你怎样!” 杨嗣郎听了如释重负,道:“嗯,兄长明白。” 三十五章影壁题诗泄愤懑二士争宠比高下 第三十五章影壁题诗泄愤懑二士争宠比高下 金仙观,半空飘洒着细雨,一阵阵湿冷的山风掠过令人倍感寒意。 李云翰愁绪万千,独自坐在廊下抚琴独奏、偶或长吟几句。 百步开外,平钰正在楼上眺望着远处群峰隐约的身影,她听到了哀婉的琴声不免有些伤感,眼前渐渐变得一片模糊,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在青城山和李云翰学艺时的情景…… 宁芯走上前说,明日是惠王妃去世十周年忌日,李婳请她前去赴会。 平钰听后蓦然回过了神,点了下头。这时,一个女仆匆忙来报,说是王诘在门外求见。原来,王诘自接受了达复密令,心怀慌恐一夜未曾安睡,次日一早骑马冒雨赶到了金仙观。 平钰见了王诘,未及他开口,双眉一扬,道:“你听,那个落魄之人又发什么哀怨了。” 王诘侧耳细听了一会,万籁静寂之中传来了几声凄凉的琴曲,登时明白了过来,小心问道:“殿下,可曾见过他了?” “情若流水,不见也罢!”平钰面若冰霜。 “李兄与我情同手足,却无端遭此冷遇,实在令人心寒!”王诘神色肃然,“算了,我还是带他走吧。” “多管闲事!”平钰冷笑了下,“大考在即,你也不为自己想一想……” “哦?” “考生数以千计,而状元只有一个;你和他,我实在是不好选哪。”平钰语气和缓,道。 王诘听了心里咯噔了下,问她何意? “记着,在利害面前,友情往往是靠不住的;你若跟我好,我保你金榜题名位列三甲。” “那,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就选他!” 王诘听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伫立在原地,一句也说不出来。 “去吧,午后带他到惠王府来见。”平钰说罢径自扭身而去。 王诘进了丹庐,见李云翰衣衫散乱神形憔悴,又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剩菜,不免有些怜惜,道:“就这些菜叶稀粥,能吃饱?” “当然少不了荤的,”李云翰微微一笑,用脚踢了下柴禾堆,露出了一堆鸟羽细骨来,“院里鸟多,我用飞石打几只下来,放在炉里烤熟了,别有一番滋味。” 李云翰说着将那一堆鸟羽细骨扔到炉堂里烧着了,一边发着牢骚:“可惜没有酒喝,越待越没劲了。” “她没见你?”王诘问。 “嗯;她想耍弄我;”李云翰神色肃穆,看了眼炼丹炉,“不过,这仙丹总算是炼成了。” “仙丹……” “是的,”李云翰从怀里摸出了一方丝帕,打开来让他看,“这仙丹呢,师姐见了定会喜欢的。” 王诘见那粒丹丸比鸽蛋略小些,通体黑亮光滑,不禁暗起妒意。他皱了下眉,心生一计,道:“她对你的成见太深了;这样吧,午后去惠王府,让我将仙丹转交于她,再为兄长多美言几句。” “嗯,不错。”李云翰不假思索将丹丸交给了王诘。 两人回到了茶室,坐下来歇息、闲聊了一阵,随后一同回了京城。 到了惠王府外,巧珠早已恭候他们多时了。巧珠让李云翰在影壁前等候,带着王诘去见平钰公主先通融一声。 才过正午,天气燥热,骄阳当空光线强烈,照在李云翰身上有些火辣辣地痛。 李云翰苦等了多半个时辰,感到又热又渴,一时又不好意思走开;他抬头凝望着影壁上的《寒林醉卧图》,当下心生一计。他向仆人讨来了笔墨,在影壁上龙飞凤舞、题诗一首,将数日来积压在内心的怨愤郁闷之情一泄而尽。 “大胆,竟敢在此胡写乱划!”李婳走上前来厉声喝道。 “郡主见谅,”李云翰拱手行礼,“在下见此壁画美妙绝伦,不过好画还需配得一首好诗,故而题写。” “哼,此图乃画圣吴道子所作,百金难求;你胡涂乱写弄污了此画还敢狡辩!” “郡主息怒;李某的诗作也是百金难求!” “笑话,什么破诗!还不快点铲掉!” “不可,”李云翰微微一笑,“一旦铲了此诗,壁画也就废了!” “哼,那我就连影壁也拆了!” 巧珠劝道:“小姐使不得,要是王爷怪罪下来,那可怎么办!” 众人正争吵间,平钰摇着绸扇从树荫下走了过来,问李婳嚷什么呢? “此人好生无礼,竟敢在壁画乱写;”李婳指了下影壁,轻叹道,“可惜哪,此幅《寒林醉卧图》给毁了!” “是吗?”平钰轻轻一笑,走到了影壁前静观了一阵,随口念道:“愁坐幽观里,常阴昼不开。举杯花飞至,疑是故人来。” 平钰想起了前日冷落李云翰之事,不免心生愧意,于是悠然一笑,对着李婳道:“有碍观瞻?婳儿,我愿出百金买下这面影壁。” “小姑,你又开玩笑了。”李婳一愣。 “真的,”平钰神色肃然,“这面影壁呢,不仅画好,诗作、书法也好,可谓三绝;依我看来,百金也难求!” 李婳听了对着影壁又认真察看了一番,笑道:“李先生之诗配上此画确是珠联璧合。经小姑一提醒,婳儿犹如醍醐灌顶。只是父王那边……” “怕什么?有我呢。”平钰很不以为然。 李婳这才放下了心,说,那就留下是了。 随后,众人到了琼香亭下,坐下来喝茶、歇息。 李云翰微微颔首,道:“这两日师姐避而不见,莫非还在怨我?” “哪会呢,分明是你牢骚太盛;”平钰嘴角一撇,“怎么影壁题诗还没骂够?” 李云翰淡然一笑,道:“只是心有所悟而已。” 平钰问他何事来见? 李云翰说,在见到师父之前,他想消弭两人之间的误会。 “什么误会?” “师姐,可还记得青城山学艺之事?” “沧海桑田,早已烟消云散。”平钰故作不解。 “我可没忘呢。那时小盈姐任性好强,做事从不肯让人,还曾为一只伤了足的小松鼠训斥过我呢。” “那是你弄伤的!”平钰瞪了他一眼。 “还有这护身符,”李云翰从怀里取出了桃符,“这么多年了,想不到师姐还一直保存着它。” 平钰睹物思情,强抑住内心的伤感,道:“物归原主呗。” “那时我少不更事,难免有率性轻狂之举,伤了师姐的心;为此这些年来我一直愧疚不安。”李云翰低声道。 平钰说那些早过去了,如今谁也不欠谁的! “岁月悠悠,小盈姐的脾气可真是一点没变哪。” “可你变了,嘴是越变越甜了,”平钰一脸怨气,“偷吃了我的斗鸡不说,还要题诗骂我。说吧,你见师父何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云翰摆弄了下玉佩,“还有我的身世之谜,或许只有他能帮我解开。” “是吗?”平钰瞅了眼玉佩,“这只玉佩呢,我倒是十分的眼熟。” “当然眼熟了,你在青城山见过的。” 平钰摇头道:“不,你错了。我曾在皇宫里见过的。” “师姐又在说笑了;”李云翰皱紧了眉,“自我记事时起,此佩从未远离身边,又几时到过皇宫呢?” “不,我不会记错的。”平钰语气坚定,迟疑了一阵,又问,“你可炼出仙丹了?” “是的,历经七七四十九日,终于炼成了。” “那仙丹呢?” 李云翰说,此丹现在王诘手上。 平钰当即吩咐宁芯,去将王诘带来。 王诘听说平钰要那只丹丸,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随宁芯出了屋子,还未到琼香亭前,远远望见平钰和李云翰有说有笑、举止亲昵,不由得心生忌恨,于是悄悄将李云翰给的那粒丹丸丢弃在草丛里,调换成了一粒泻药丸子。 平钰见王诘到了,命他交出仙丹。 王诘心怀忐忑,呈上了一只小巧的玉匣,道:“殿下,仙丹在此。” 平钰接过了玉匣,打开来看了眼,正欲拿起丹丸服用,却被王诘喊止住了。原来他担心那只丹丸露馅,被李云翰看出了端倪,于是赶忙劝道:“殿下且慢,此丹需以温泉水服用效果最佳。” “这,”平钰缩回了手,随即命巧珠去打一壶温泉水来。 静默了片刻,平钰将目光对准了王诘,道:“公子玉树临风,可惜空长了一副好皮囊,一点也不懂得体贴人。” 王诘听了有些紧张,道:“不过一粒丹丸,殿下又何必如此诋毁在下。” 李婳插话道:“这做人呢,可得凭良心。王公子,别以为你凭着点手艺挣了点小钱就可忘乎所以!” “是,在下明白。”王诘赶忙小声回道。他心神不宁坐了一阵,一抬头忽见巧珠拎着水壶到了亭下,担心那只泄药丸子被李云翰识破,于是疾步赶上前去要过了水壶,走到了平钰身边。他用身子遮挡住了李云翰的视线,倒了杯温泉水,呈与平钰:“殿下,请服用吧。” “嗯,这还不错。”平钰面露欣喜,接过了水杯服下了丹丸。 平钰摆了下手,道:“二位才子风流倜傥,诗文皆负盛名,可惜怀才不遇流落于闾巷僻野间,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哪。” 李云翰慨叹道:“天地虽大,纵有鸿鹄之志、管、乐之才,而难得一伯乐。” “哟,好大的口气!”李婳带着些讥讽的口吻,道。 “那我就做二位的伯乐,如何?”平钰朗笑道,“我朝人才辈出如繁星璀璨,从不缺什么高谈阔论者;明日大考在即,若能助二位金榜题名,便可一展才华实现凌云抱负。” 李婳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要是中不了,那仍是酒囊饭袋一个。” “师姐何意?”李云翰问。 平钰道:“每年考生数以千计,而状元只有一个。今日既然两位都在,何不当面比试一番,也好让我和婳儿心里有个底,以后这通融之事呢……” 李婳说,以后中榜也就名正言顺了。 王诘听后凝思不语。 “师姐想激我?”李云翰问。 “那就看你敢不敢一试了。”平钰扭头又问王诘,“你呢?” 王诘莞尔一笑,道:“愿闻公主吩咐。” 李云翰挺直了身子,肃然道:“只要师姐说出师父的下落,我宁可不要什么功名!” “那不行,有人会骂我偏袒他的。”平钰淡然一笑,“你若胜了,我就答应你。” 李婳催问道:“比,还是不比?” 王诘问,怎么个比法? 平钰说,分为文试和武试;随即命宁芯用铅粉在地上画了一个两丈见方的圆圈。 平钰指了指地面,道:“先说武试;二位以各自擅长兵械比试武功,不得踏出此圈半步;谁先出了圈,就算谁输。” 王诘有些急不可奈,走到了李云翰跟前,拱手道:“兄长,小弟献丑了。” “好,请吧。”李云翰微微点头。 王诘挥舞长箫、李云翰舞剑,两人随即比试了起来。良久,分不出高下。 王诘心想着中榜之事,他急于求成,连出杀招,皆被李云翰一一化解。 一边的平钰早看出来了,笑道:“公子出手可真够狠的。” 王诘回头瞪了她一眼。 李云翰趁他不备,突出一脚横扫而过,王诘躲闪不及,身子一歪踉跄着踏出了圈外。 平钰见状大笑,道:“武试,李云翰胜。” 接下来又是文试。 平钰道:“二位诗文皆有盛名,实难一分伯仲,不如各选乐器演奏一曲,以定输赢。” 话音才落,那粒泻药丸子开始起了作用,她感到腹内一阵阵的疼痛。 王诘呵呵一笑,道:“好吧,这可是我的长处。”说毕,他操起长箫吹奏了起来,却是一曲《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此时,平钰忽觉肚子十分难受,怎奈那曲子悠长一时难以奏毕,她想走却又不好意思。 李婳察觉到了,轻声问她怎么了? “痛,痛哪。”平钰捂着肚子。 好不容易等到那支曲子吹奏完了,平钰早已脸色苍白痛得紧缩成了一团,咬着牙道:“算了,不比了……” “不行,还有我呢。”李云翰不乐意。 李婳起身,瞪了他一眼道:“不比了!” 王诘说,这胜负还没分出来呢。 “小姑,走吧。”李婳并未理睬,和宁芯扶着平钰缓步离去。 “师姐,请说出师父的下落。”李云翰高声道。 平钰停下了步子回过头去,捂着肚子有气无力的说:“九—莲—峰。” 平钰走开了后连着去了数次厕屋,才应了急;她身子虚脱,待服过了药,在床上趟卧了许久才渐渐缓过了精神。 李婳望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问:“小姑平日里素食粗饭向来好端端的,怎会突发此等怪病……” 平钰耷拉着脸苦笑了下。 “莫非是那只仙丹作祟?”宁芯道。 “嗯,我也怀疑此丹有假。”平钰用了把力,勉强坐直了,“唉,这一回可把我折腾苦了……” 李婳说,都怪那李云翰,献什么仙丹,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头。 “哼,敢耍弄我,那就甭想中榜了!”平钰恨的直咬牙,随后命宁芯去见礼部尚书戴奚珣,欲助王诘为状元。 三十六章为中榜多方暗战 第三十六章为中榜多方暗战 因省试在即,礼部尚书戴奚珣的宅第比往日里骤然热闹了许多,每日里前来说情行礼者络绎不绝。 付果奉太子之命,带着一份厚礼去拜见戴奚珣。 戴奚珣问他何事来访? 付果说,省试在即太子有一事需他相助。 戴奚珣听了当即心领神会,问他荐举是何人? “大人误会了,付某此来,是想让您刷掉一人。”付果嘿嘿一笑。 “不知是何人?” “青城子—李云翰。”付果面无表情道。原来太子忧恐达复行事有失,难以阻止李云翰入场参试,为保险起见故命付果前来,欲在评卷、录用环节再行设卡阻截。 “李云翰,”戴奚珣面露惊讶,“这是为何?” “此人恃才傲物桀骜不驯,曾因言语冒犯过东宫。” “噢,原来如此;”戴奚珣轻叹了声,随之脸色一沉,肃然道,“付大人,恕戴某绝难从命!” “你敢违逆太子之意?”付果厉声喝道。 “付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乃荆王所荐;况且,科考以文优者胜……” “什么荆王所荐,”付果颇不耐烦,“你到底答应不?” 戴奚珣苦笑了下,道:“付大人,东宫和荆王,戴某是谁也得罪不起哪。” “你……”付果听了气得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家丁来报,说是平钰公主派侍女来见。 “好,”戴奚珣听了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命家丁请她进来;复转过身子,对着付果道,“请转告太子殿下,此事不急,待试毕阅卷后再定。” “哼,你且好自为之吧。”说毕,付果面露怒色拂袖而去。 他出了客厅没几步,恰遇着宁芯带着四个女侍走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对视了片刻彼此都没有言语。 宁芯进屋后见过戴奚珣,命手下打开了礼箱,露出了一堆白亮亮的银子,笑道:“此番省试,公主愿保荐一人。” 戴奚珣见那四个女侍穿着精干、腰系利剑,威风凛然伫立于身边,不由得暗吸了口凉气,低头问:“何人?“ “蒲州秀才王诘。” “噢,原来是他……此人诗、书、画、乐样样精通,戴某素有耳闻;”戴奚珣缓了口气,“为朝廷选贤任能乃本官份内之事,还请转告公主不必担忧。” “不仅要中榜,而且是头榜——状元。”宁芯加重了语气。 戴奚珣听了身子一颤,迟疑了下,道:“这,这可难为戴某了。” 宁芯按剑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不答应?” “施主有所不知哪;”戴奚珣身子颤抖了下,“此次省试各方权贵荐举的才子甚多,有右相之婿齐傕、杨嗣郎之子杨暄、荆王故友李云翰,每个人戴某都得罪不起哪……” “戴大人,公主的话我可是传到了。”宁芯眼露凶光,“你若不听,后果自负!” 戴奚珣听了直冒冷汗,嗫嚅着:“这,施主放心,待阅卷一毕,戴某自会斟酌…… “哼,你若敢耍什么滑头,公主绝不会轻饶!”宁芯说罢带着四个女侍拧身而去。 明日将要举办省试了,李云翰却一连数日没有回芷园,荞嬷为此焦虑不安。 她在树下徘徊了一阵,正寻思着再派武七去找,一抬头,只见少凌一脸愁容进了院子。 荞嬷问他,可找到了李先生? 杜少凌轻叹了一声,说他连着去了达复、王诘家,也没打听到。 荞嬷很是纳闷,说明日就要省试了,他会去哪儿呢? “别担忧,李兄心可大了,”少凌神态自若,“不管他在哪儿,只要明日能进科场就行。” 荞嬷听了心稍稍踏实了些。 此时,李云翰正在海明楼内和王诘宴饮。 席间,两人推杯换盏,一边高谈阔论。 从午后申时一直喝到了黄昏,两人边谈边饮。王诘心里惦记着达复之令,他不停地劝酒,将李云翰灌了个酩酊大醉。 当晚,王诘在海明楼定了间雅室,将喝得醉熏熏的李云翰搀扶到了室内。 李云翰倒床便睡,很快打起了如雷鼾声。 次日清晨,王诘一早起来,收拾完毕,准备出门去参加省试。走到了门口,他又有些不忍心,转身回到了李云翰床前。他试图叫醒李云翰,可是费了好大劲儿仍叫不起来。 王诘使劲拽了下李云翰的耳朵:“别贪睡了,今日要大考呢。” 李云翰睁开了迷离的双眼,似醒未醒,道:“什么大考小考的……不、考了!” “你不想考试?” 李云翰突然大笑了两声,道:“去吧,状元就让给你了!”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了过去。 王诘赶到了贡院门前,见杜少凌正在门外焦急的等候,于是有些不自在的打了声招呼。 少凌见只他一人,忙问:“李兄呢?” “嗨,别提了,昨夜在海明楼又醉酒了。”王诘带着些惋惜之情,“他真是嗜酒如命哪。” “要不我去叫他。”少凌说着就要走。 “别去了,他确实醒不来,”王诘拉了把少凌,“马上就要开考了。” 杜少凌无奈的跺了下脚,唉叹了声。 “算了,还是别管他了!”王诘说着将少凌拉进了考场。 省试过后,岑燊去礼部询问了好几位负责省试的主事,他们皆说李云翰没有参试。 岑燊回到了少阳宫,向太子如实禀报过了;太子听后如释重负,脸上划过一丝得意的笑。 此时,荆王也在密切关注着省试的结果。 他将中榜者名单细看了两遍,仍不见李云翰的名字,不禁怨道:“真是的,到底是怎么了……” 长史艾允劝他息怒;说他去礼部查询过了,李云翰未能中榜,是他压根儿就没有进考场。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亲口对本王说过的……” “这,”艾允嗫嚅了片刻,“殿下若想得知真相,何不当面去向李先生问个清楚呢。” “嗯,好吧,”荆王轻轻点了下头。 这日上午,妙锦欲去东市采买些轻薄的绸纱做件夏衣,出了门没多远,走过北边的十字街头时,见数十人围立在一张榜文前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她挤上前一看,原来是张贴了份省试中榜者名单。中榜的进士不到三十名,王诘赫然名列榜首,却不见李云翰和杜少凌的名字。 妙锦愣怔了片刻,又仔细查看了明经一榜,终于在末尾一行看到了杜少凌三个字。 妙锦看罢不免有些失望,默立了一会缓步走开了。 此时,楼月也获悉了省试的中榜情况。 她拿着一份榜单兴冲冲地进了药铺,对着正在整理柜台的父亲兴奋的说:爹,王诘中榜了! “什么,他中了?”楼泉有些不情愿的抬了下头。 “当然中了,还是头榜状元呢。” “月儿,别高兴的太早了。”楼泉冷冷地说了句,便拧身去擦洗货架。 “爹,你不是盼他早点考取功名么?如今他高中了你为何又不乐意了?” “中不中,那是他的事。”楼泉扭过身子欲走,一不小心脚指头磕在了那两枚官印上,痛得他哎哟了一声。 “真碍事!”楼泉抬起脚来恨恨地踩了下,缓了缓神,一脸平静的说,“月儿,人都会变的,他中了状元也会变心的。” “爹,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就好;算了,爹不给你争了。”楼泉说罢捡起了那两枚官印,“这两块破石头,搁了多日也没人要,干脆扔了得了。” 楼月劝他别扔,再等几日吧。 “嗯,那就先放到后院吧。”楼泉迟疑了下,拎起那两枚石印径直去了后院,将石印丢进了荷花池里。 杨嗣郎奉旨去南诏督战,带着小妾尤氏和杨柯等人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京城。一路上他走走停停,虽有尤氏相伴有说有笑,可是愈往西去愈是荒凉、劳累,心情也跟着一落千丈,倍加落寞苦闷。回想起昔日在京时的风光无限,他不由得长吁短叹如丧考妣一般,惶惶然不可终日,由此对林弗更是恨之入骨。才过了陈仓没不远,忽接炫帝旨令,以其身体不适为由急召他回京。 杨嗣郎接旨后大喜,随之带着尤氏、杨柯等人马不停蹄赶回了京城。 回到了杨府,杨嗣郎身心俱疲,躺在了长椅上歇息,一边命侍女捶背揉捏。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觉缓过了气力。 饱食了一餐后,儿子杨暄上前问安,说他此番被陛下召回,想必定有重用。 “什么重用?此次若非懿妃出手,你爹怕是有去无回罗。”杨嗣郎恨意难消,唉叹了一声,“可惜哪,当初没听第五祺所言!” “第五大人,”杨暄似乎想起了什么,“自您走后,他还进府慰问过家人呢。” “嗯,不错;此人倒也忠心,日后我若为相,必委他以重任!” 杨暄劝父亲勿急;认为他多日来鞍马劳顿,亟需静下心来好好歇息一番,恢复好了身子才是。 “嗯,是该将养几日了,”杨嗣郎喝了口茶,问,“暄儿,省试可有消息?” 杨暄说前日榜文发布,他名列第三——探花。 “那头榜呢?” “蒲州秀才王诘。” “王诘,”杨嗣郎听了怒道,“他什么来头,竟敢名列我儿之前?” “回父亲,据说此人乃河北四大望族之一太原王氏之后,是由平钰公主引荐。” “噢,原来如此,”杨嗣郎缓了下,又问,“那榜眼呢?” “越国公之孙齐傕。” “越国公已死多年,其孙为何能列第二?” 杨暄道:“父亲有所不知,齐傕乃右相府女婿,故能名列第二。” 杨嗣郎听了勃然大怒:“好个戴奚珣,一点也不给杨某脸面!我才离京没几日,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父亲息怒,小心伤了身子。” “哼,我岂能咽下这口气!” 话音才落,仆人报太常卿贾升求见。 贾升进了厅堂,拱手笑道:“令公子高中,下官特来道贺。” “大人客气了,”杨嗣郎轻叹了一声,“唉,人走茶凉。这个戴奚珣也太不识抬举了,竟只给了暄儿一个探花。” “大人息怒。”贾升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接下来不是还有吏部铨试嘛……据贾某看来,韦溯并非跟林弗一心,到那时还不是由大人您说了算。” “嗯,也是。”杨嗣郎装作知足样点了下头,问贾升还有何事? 贾升思忖了一会,说王诘已被钦命为太乐丞,在他属下当差。 杨嗣郎听了颇为困惑,道:“陛下这是何意?按朝廷惯例,名列三甲者,要么进翰林院做学士、编修,要么授以从八品的左拾遗、给事郎一类的虚职。” 贾升说他也不知,故而来向杨嗣郎讨教。 杨嗣郎赶忙装作谦虚样,说他才回京城,待弄清了原委再说。 三十七章状元郎屈就太乐丞 第三十七章状元郎屈就太乐丞 因王诘被任命为太乐丞,实在出乎达复的预料,为此他找来了岑燊询问。 岑燊说,此乃平钰公主之意。 “她这是何意?”达复问。 岑燊说,太乐丞不过一清闲虚职,平时负责宫廷娱乐或是填词作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据他推测,平钰公主此举,或是为了方便她与王诘见面吧。 “可是,这坏了我们的原定之策……” “没错,玉面郎君本想安排他进中书省,让他秉笔草拟圣旨、接收朝廷密件。”岑燊喝了口茶,“不过依我看来,凡事有利有弊,太乐府虽不是什么权力中枢,可也深处皇宫之内,更易于接触陛下、打探宫内各等消息。” “可这下王诘就不乐意了……” “由不得他!”岑燊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若再行事不力,玉面郎君可真要生气了!” “好吧,我会劝说他的。”达复点了下头。 岑燊又道:“还有,李云翰未中,倒也在预料之中;达兄可去芷园多带些银两,以安其心。” 达复说不必了;此人淡薄钱财,只喜饮酒赋诗,不如多送些佳酿美酒更为合适。 岑燊听了很是认可他的看法。 午睡过后,李云翰在芷园漫步走了一圈,坐在花架下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池中的浅荷、游鱼。 “好悠闲哪,”杜少凌走到了他身边,黑着脸道,“人家王诘中了状元,你倒好,跟没事儿一样。” 李云翰微笑道:“该中就中,那是天命,没什么可抱怨的。” “什么天命?”杜少凌嘟哝着,用脚踹了下一边的花猫,怨道,“小弟虽是明经末榜,倒也心甘;可你连考场大门也没进,也太冤了!” 这时,荆王和艾允到了芷园外,下了马,正欲敲门,忽听得院内有人高声说话,似乎在争吵着什么,于是伏在了门边偷听。 只听李云翰道:“我说过多少次了,那是因我贪杯醉酒给误了。” “那为何王诘没醉?” “他酒量小,喝的也少嘛。” “不用说,肯定是他搞鬼,把你给灌醉了。” “净瞎猜!”李云翰有些不耐烦,“我没去,不也成全了他嘛。” “得了呗。以后见了他,看我怎么收拾他!” 李云翰拍了拍少凌的肩膀,语气平和道:“恭贺小弟了,此番中了明经,一只脚已踏进了仕途;改日我在海明楼请你。” “唉,明经多了去了;若是门路不通,还是做不了官。” “算了,别抱怨了,”李云翰抬头望了眼天色,温言道,“大考已毕,要不陪我去一趟九莲峰、散散心?” 杜少凌说他没心情,不去!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院门一响,荆王和艾允姗姗而入。 众人相见后稍作寒暄,荆王问李云翰因何没有参试? “回殿下,只因在下一时贪杯醉酒给误了。” “误了也罢,”荆王呵呵一笑,“本王欲图大业,急需先生这样的大才,请先生到王府高就便是。” “谢殿下美意。”李云翰停了片刻,“只是在下早已说过,只想做一清闲之士。” “这,本王就不更懂了。先生一会儿说要参加科考,一会儿又说做闲士,莫非是想糊弄本王?” “在下不敢。科考一说纯属在下一时口误,还请见谅。” “那,先生此次进京到底是为了什么?”荆王厉声追问道。 “寻师访友,赏阅名山大川。” “不会吧,”荆王面色凝重,“上次汪拱一案,先生出手倒是好狠,就连本王也受了父皇责罚,命我巡视河西。” “殿下见谅,上次桃谷山庄相遇纯属机缘巧合罢了。” “是吗?”荆王踱了几步,回过身子,冷笑了下,“汪拱倒台,表面上看杨嗣郎获利非浅,实则却是东宫。” “哦?”李云翰睁大了眼。 “汪拱乃林弗之膀臂;汪拱一死太子少了一劲敌,自然是他得利了。” “殿下,苍天有眼,汪拱多行不义罪有应得,”李云翰神色淡然,“为天下人除害,又怎能说是为太子一人!” “先生多虑了,本王也只是随意说说,”荆王语气缓和了下来,“明日本王就要西巡,特来与先生道别。” “好吧,请殿下进寒舍一叙。”李云翰摆了下手,将荆王迎入了客厅。 午后,炫帝在高峻等人的陪同下,漫步在龙池湖畔,遥望着湖景春色若有所思。原来,他对林弗阻挠杨嗣郎为相一事十分不满,内心有火却又不好当着群臣之面发作。经再三思虑,他决意绕过庭议直接任命杨嗣郎为相。 炫帝主意已定,于是当即派人召杨嗣郎、第五祺进宫,当面宣达了旨意。 高峻宣旨道:“念杨嗣郎行事勤勉忠心可嘉,为表彰其功,着即任命为左相;第五祺因破案有功,擢升为御史中丞……钦此。” 杨嗣郎听了激动万分,赶忙与第五祺跪地叩谢:“谢陛下隆恩。” 杨嗣郎升任左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陈业硕耳里,他听后立时慌了手脚,急忙去月堂找林弗商议。 林弗听罢陈业硕的汇报,不免沮丧万分,神色黯然道:“皇上绕过了朝会,直接任命杨嗣郎为相,分明是猜忌老夫哪。” “可不是么,”陈业硕眼露些许恐慌之色,“那姓杨的做了宰相,岂能放过我等!” “怕什么,”林弗轻轻摇了下头,眼露不屑之情,“杨嗣郎不过一个眼光短浅的势利之徒,给他点甜头就忘乎所以。目下呢,还需暂敛锋芒,待其露出破绽后再一击中之。” 陈业硕说,目下也只好如此了。 林弗在厅内来回踱了一圈,回过身子道:“姓杨的实不足为虑;老夫所忧者,只是太子。” 陈业硕听了一脸困惑:“太子孱弱,且失宠已久,他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 “不,你也太小看他了。据说近来太子与那姓杨的眉来眼去勾连不断,老夫担心他会借杨嗣郎之势趁机下手呀。” “他俩会联手……”陈业硕嗫嚅着。 “目下呢,只是相互利用罢了。老夫一贯行事谨慎,并没有什么把柄让他们有所诟言,只是担心陈大人……” “我……” “大人还在装糊涂呢。”林弗沉下了脸,紧盯着他道,“那批赈粮可都出手了?” 陈业硕听了登时心里一慌,支吾道:“这……快了,再过几日就会办妥。” “陈大人,夜长梦多小心翻船哪。” “是,下官明白。”陈业硕战战兢兢的回道。 王诘中了状元后,本以为太子会帮他在中书省谋得一份体面的差事,没想到旨令下来,却命他为太乐丞,在太乐署贾升手当差,瞬间如同从骄阳下跌入了冰窖里。 王诘无奈之下到了太乐署。他生性淡泊,不喜欢整日里与一群乐工待在一起,做些曲舞演奏、迎来送往之事,加之看不惯贾升的傲慢无礼,心情无比失落。 太乐丞黎清看出来了,不时的安慰劝说,王诘的心绪才稍稍平稳了一些。 这日上午,王诘与黎清在署内交谈工作,平钰脚步轻盈进了屋子。 王诘、黎清了急忙施礼,问安。 平钰令黎清出屋回避一下,她有事说与王诘。 黎清诺了声,赶忙低着头出了屋子。 平钰微笑道:“恭喜公子高中了。” 王诘面色平静,道:“托殿下之福,在下多谢了。” “那,如何报答我呢?” “你想怎样?” “跟我好呗,”平钰嫣然一笑,“实不相瞒,让你做太乐丞就是为了方便陪我。” 王诘听了恍然大悟,思忖了片刻,道:“请殿下自重,此乃太乐署办公之地,还是少谈些儿女私情。” “嗬,才来几日就翘起尾巴了,”平钰双眉一扬,“别忘了,我能让你上,也能让你下!” “你敢威胁我?” “是又怎么了!”平钰说着瞅了眼宁芯,示意她呈上了一份请柬,“明日杨嗣郎设宴,你且代我跑一趟吧。” “这怕是不妥吧。”王诘迟疑了下。 “有何不妥?”平钰语气有些哀婉,“去吧,如今你金榜题名,也该在人前广众之下扬眉吐气了。” 王诘“嗯”了声接过了请柬,答应了她的请求。 在炫帝的极力提拔下,杨嗣郎终于如愿以偿做了左相。 为庆贺升任左相,杨嗣郎一时志得意满又忘了昔日前车之鉴,在府内大摆宴席,招待各方宾客。 但凡在京的朝官,大多携带着厚财重礼前往杨府赴宴,就连太子和荆王也分别派了付果、艾允前去恭贺。 可是仍有三个重要官员缺席,林弗、陈业硕、戴奚珣等人不是托病就是假装不知,皆没有行礼、到贺。对此,杨嗣郎很是不满。 王诘到了杨府,被杨柯安排在宴会的一个角落里。他独坐了一阵,耳听着身边众人的高谈阔论,内心不免有些失落。 酒过三巡,杨嗣郎走到了第五祺身边,高声道:“第五大人,恭喜你升任御史中丞了!” 第五祺见了赶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大人抬举,下官感恩不尽!” “嗯,不错,”杨嗣郎高昂着头,得意的笑对众人,“各位只要跟着杨某干,仕途不可限量哪。”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杨嗣郎又缓步到了贾升身边,笑吟吟道:“贾老弟,听说你将去年的新科冠军圈圈,送到了林府……” 贾升身子一抖,干咳了下,道:“咳,别提了,那不过是给他的百鸡宴凑个数罢了!” 杨嗣郎听了哈哈大笑:“我就说呢,这老东西也蹦跶不了几日了,还玩什么斗鸡!” “贾大人一脚踩在右相府,一脚踩在左相府,两边都吃得开哪。”冼通讥笑道。 魏怀冰听后沉下了脸,对着贾升道:“魏某呢,也提醒贾兄一句,以后可要擦亮眼珠子,别再迈错了步子。” “那是,那是。”贾升连连点头。 杨嗣郎向众人轻轻挥了下手,道:“诸位,识时务者为俊杰。从今以后,各位可不要光顾了低头走路,没了方向!” “杨大人所言甚是,”魏怀冰恭维道,“大人就像是黑夜里的一轮明月,指引着我等前行的方向。” 在场诸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王诘听了很是不以为然,在一边嘟囔道:“诸位可真是可怜,就像那些惯于夜行的虫豸,不愿见到阳光,却以为整个世界都是漆黑一片。” “哟,原来是王才子哪。”魏怀冰感觉话不对味,回头瞪了他一眼,“王兄将我等比作虫豸,那你呢?” 王诘自觉口误,默然不语。 杨嗣郎走上前来打量了一番王诘,道:“你是……” “在下太乐丞——王诘。” “噢,原来是惠王府的常客——王乐工,”杨嗣郎一脸不屑,“今日且给大伙儿说说,你是如何中了状元的?” 王诘脸一红,低头不语。 魏怀冰高声道:“据魏某所知,这个状元呢,是平钰公主帮他讨要的。” 众人听了登时嘘声一片。 “王乐丞,可有此事?”杨嗣郎问。 王诘仍是低头不语。 杨嗣郎嘿嘿一笑,抬头扫视了一下众人:“各位,对于平钰公主所荐之才,杨某是颇感忧虑哪。” 有人问他何出此言? “良才难得呀。”杨嗣郎神情肃然,“若是公主被人迷惑了双眼,荐举了一些绣花枕头、酒囊饭袋,那岂不是亵渎了神灵、辱没了我等朝官的威严。” 众人听了或是捧腹大笑,或是窃窃私议。 王诘登时羞红了脸,内心犹如针刺一般痛,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不待宴席结束,王诘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杨府。 王诘回到了金仙观,一见平钰公主,便怒斥道:“殿下命我去杨府贺喜,原来是想借机耍弄我!” “公子误会了,”平钰倒了一杯药酒,笑着递上前,“让你去呢,是为了明白我的一番良苦用心。” “什么用心;”王诘推开了酒杯,“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谁也不欠谁!” 王诘说毕欲走,却被平钰拦住了。 “好歹相处一场,你就这么绝情?” 王诘愣怔了下,黯然不语。 “忘恩负义!”平钰突然变了脸色,“今日若敢踏出此室一步,我死给你看。” 平钰说着从花架旁取过了一把短刃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道:“我死不足惜,就怕你担不起刺杀公主的罪名。” 王诘心头一惊赶忙伸手去夺刀。 平钰不肯丢手,挣开了,道:“还有你那年迈的父母,他们谁也休想活命!” 王诘听了不免一阵胆寒,身子有些瘫软,哀求道:“殿下,别,别……” “说,你到底答应不?”平钰厉声喝问。 “殿下……”王诘见那刀尖滴下血来,登时惊吓不已,怯声道,“既是两情欢愉之事,又何苦动什么刀子!” 平钰见计得逞,于是丢下了刀子,走上前来一脸媚笑轻抚着他,柔声道:“我可没逼你……是不是?” 药酒起了作用,王诘只觉得浑身上下燥热,似一团火烧了起来。他强忍着闭上了眼睛,任由她抚摸着…… 因平钰苦苦相逼,王诘连太乐署也不常去了。他有时待在金仙观陪平钰游园,有时随平钰公主进京出入王公府第、官宦人家,参加各种宴会活动。 两人如胶似漆,宛如一对沉浸在蜜月里的恋人。 三十八九莲峰再会恩师 第三十八章九莲峰再会恩师 数日未见,楼月很是思念王诘,这日又到归义坊来找他。 王朴有些难为情,于是谎说王诘最近忙于公事,连着好些日子都没回家了。 楼月听了有些失望,可她并不急着离开,前前后后帮着王询收拾过屋子,做好了饭才走。 王诘的母亲看着楼月远去的背影,欣喜道:“这姑娘不错,手脚勤快又善解人意,跟亲闺女一样。” 王朴问,你看上了? “嗯,”王母点了点头,双眉一蹙,“唉,也不知王诘是怎么想的……” “他呀,能娶月儿是他的福份!”王父慨叹道。 因女儿外出,楼泉一人在药铺料理着生意。由于顾客骤然增多,他一时应付不过来,有些手忙脚乱的。 忽然一个头戴灰色幞头身着皂衣的壮汉走了进来,将屋子四下里扫视了一遍。 原来此人乃是幺红,奉元冲之令前来查找那两枚丢失的官印。 幺红一眼瞥见了柜架上的那只牛皮包裹,急忙拿起来看了下。他对着楼泉压低了声音,问:“店家,这包裹里的东西呢?” 楼泉正忙于手头上的生意,没好气的说,扔了。 “扔到哪儿了?” “不就两块破石头……扔到后院了。”楼泉很不耐烦,回道。 “店家,麻烦你找一下。”幺红恳求着。 “你是谁呀?没看我正忙着!”楼泉白了幺红一眼。 幺红说,他就是那个包裹的失主。 “你……”楼泉丢开了顾客,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客官既是失主,请问那官印又是从何而来?” 幺红听后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说清楚了,我再去找!”楼泉厉声喝道。 幺红见药铺人多怕露了破绽,于是拱了拱手,道:“拜托您了,东西先放着,待我家主人来了再取。” 幺红说毕悻悻离去。 管家倪遂从河东帮码头回来后,急忙向褚庆做了汇报:据元冲预计,若是路途顺利的话,那批良马、砂金将于近日运抵京畿。 褚庆听后满意的点了下头。 倪遂并不急着离开,说他还打听到了一件事:听说帮会不小心弄丢了两枚官印,元冲为此甚是恼怒,将那管事的给沉河了…… “这个元冲,行事可真是鲁莽,回头我非得好好训斥他一番不可。”褚庆一脸怒色,静坐了一会才缓过了神,命倪遂多备些玉器,上九莲峰时用。 因褚庆交待的太急,倪遂于是赶紧去了库房,从渔阳送来的岫玉中挑选出一些精美的玉器,装了满满一箱。 待备好了玉器,褚庆当即带着倪遂等人出了山庄,直奔九莲峰。 这一次因有监院涂坤暗中助力,紫旭真人破例接待了他。 到了驭鹤亭下,褚庆深施一礼,道:“晚生庆壹,前来拜见真人。” 倪遂随即呈上了礼箱,笑道:“这些玉器,还请真人笑纳。” 不待紫旭真人发话,涂坤赶忙接过了礼箱将它放在了案几上,小心打开了。 紫旭真人瞥了眼礼箱,轻抚着银须,道:“公子不辞辛劳两次造访,不知有何事?” “恕晚生冒昧,欲请真人出山。” “出山,”紫旭微微一笑,“贫道老朽之身,何谈什么出山?” “真人见笑了,”褚庆毕恭毕敬道,“晚生自小长于渔阳,时遭突厥、契丹犯境入侵,百姓苦无宁日;而真人曾戍边多年威望犹在,如能下山救百姓于水火,实乃社稷之幸也。” “贫道隐没江湖多年、悉心研道,早已不闻世事了。” 褚庆忙道:“真人过谦了。哪怕您轻车简从到边关走上一遭,也算是功德无量!” “天地有命,道法自然,”紫旭站直了身子,“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来人,送客。” 褚庆感觉十分尴尬,伫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这些玉器,请公子原样带回吧。”紫旭说。 “这……真人不是喜欢玉器么?”褚庆怯声问道。 “没错,贫道是爱玉,可只钟爱那些和田古玉,”紫旭神色漠然,“至于这些碧玉,贫道并无丝毫兴趣。” 褚庆一听登时傻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公子请带回吧,”涂坤向褚庆使了个眼色,将礼物又送还给了倪遂。 “好吧,晚生告辞了。”褚庆干笑了下,对着紫旭行过了礼,转身离开了玉华观。 出了道观,褚庆心里十分懊丧,骑在马上一点精神也没有。 行至半山腰,突然从半空掠过一只老鹰,直扑他的坐骑而来。马儿受了惊,撒开四蹄沿着崎岖山道狂奔而下。 褚庆赶忙勒紧了马缰,却一时约束不住;眼看着前方百步开外就是一处陡弯,他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李云翰带着武七到了陡弯处,忽见从山上飞奔下一骑,顿觉情势不妙,于是高声喊道:“快,松开马镫!” 褚庆听了当即清醒了过来,赶忙将两脚脱离了马镫。 眨眼之间,那匹马冲到了陡弯处。武七飞身一跃,将褚庆拽下了坐骑。 那匹马直冲而下,瞬间坠入了深谷。 褚庆站起了身子喘了一会儿气才缓过神来,拜谢过李云翰和武七。 褚庆说他叫庆壹,从渔阳到京行商,做些丝绸、茶叶生意;此番进山是到玉华观游玩。 交谈之中,当他得知紫旭真人是李云翰的师父时,不禁多了一个心眼,暗中留下了仆人阿蒯前去盯梢。 李云翰到了玉华观,欲拜见紫旭真人。可是道童尔秋以事先没有约定为由一口给回绝了。 李云翰取下了玉佩,让尔秋拿着前去通报。 尔秋见他诚意十足,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开了。 不一会儿,监院涂坤到了观外,将李云翰、武七带到了驭鹤亭下。 李云翰疾步上前拜见过师父,不料紫旭十分冷淡,道:“十余年了,若不是见到此佩,贫道还真给忘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些年来,弟子无时不想念恩师。”李云翰小心回道。 “那,为何今日才来见我?” “说来话长。三年之前,家父突遭病故,弟子在家守孝,虽有师姐传讯,可一时脱身不得。待弟子守孝一毕,进京见过了师姐,方知师父下落。” 紫旭真人沉默了片刻,还过了玉佩,说若再没别的事,他可以下山了。 紫旭真人说罢扭身欲走,被李云翰叫住了;他回过了头,问李云翰还有何事? “十余年前那日,师父为何突然离开了青城山?”李云翰问。 “噢,原来是此事;”紫旭凝视了他一阵,微闭着双目,缓缓道来,“那些年青城山上佛、道两派为争房舍、田产而械斗不断、屡有伤亡,官府亦无能为力。为师奉旨前往调停,依遵旨意:‘观还道家、寺依山外旧所,田产各为一半’,遂平息了两方数十年的恩怨。为师原本打算多住些时日,不料忽接家兄病危之讯,只好匆忙离去。”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顿了下,“弟子再问一句,师父云游四方为何带着小盈师姐?” “这,”紫旭沉吟了片刻,“还是等以后她告诉你吧。” “那,小盈师姐传话也是师父之意?” “嗯,”紫旭真人手捻长须,微微一笑,“有仙人曾一连三日托梦,说我此生和一个戴鱼龙玉佩者有缘。” 李云翰听了心有所悟,又取下了玉佩,捧上道:“此佩乃先祖所传已逾百年,是我李氏族人血脉的象征。家父临终之前,一再叮嘱我善待此佩,不得轻易示人……” 未等李云翰说完,紫旭打断了他的话:“那你为何又将它系于腰间、招摇于市?” “为了认祖归宗;如遇高人识得此佩,或可解我家世之谜。” 紫旭听了微微点头,接过玉佩细细端详了一阵,双眉紧皱,道:“此玉背后有一道蛇形血沁,不祥哪。” “哦?”李云翰心头一震。 “不过,好在此玉历经多年洗磨,其恶运殆已褪尽,你也不必太过在意。”紫旭说着将玉佩还给了他。 李云翰收好了玉佩,又说他想留下来多陪陪师父。 紫旭真人凝视了他一阵,将视线转向了群峰;良久,他回过头来,道:“好吧。盈儿虽入道门,可仍贪恋红尘。为师年岁已高,也只有寄厚望于你了。” 当日,李云翰和武七留宿于玉华观,下榻于观内的一间简陋的偏房里。 在山上一连待了数日,也不见紫旭真人的面,李云翰为此颇觉不安。有时他去厅堂听听居士传道,有时带着武七到各处峰峦坡谷间游走,赏略一下山林美景。 这日清晨,李云翰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在院内陪着武七练剑,忽然紫旭真人带着涂坤到了,对着他朗声道:“歇息了几日,你可以下山了。” “师父,这是为何?”李云翰问。 紫旭手拈长须,道:“自你上山之后,道术、剑法皆有所长进;不过,因你今世尘缘太重,还需到俗世了清才是。” 李云翰犹豫了下,道:“弟子不想走!” “世事自有定数,”紫旭呵呵一笑,“以后若是想念为师,上山来找便是。” 紫旭说着命涂坤取过了一只包裹,说是送他的盘缠。 李云翰接过那只包裹掂量了下,感觉十分的沉重;他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堆碎金银块。 “师父,这盘缠未免太重了;”李云翰说着将包裹放下了,揖首再拜,“弟子告辞了!” 李云翰说罢带着武七头也不回地走了。 紫旭凝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伫立了许久,直到那远影消失在淡淡的雾霭里。 三十九章 官商暗结起迷雾 第三十九章官商暗结起迷雾 阿思诺接旨后不敢有丝毫怠慢,亲率着主力从河西开拔,日夜兼程赶到了受降城。 稍作歇息后,敏泰为他设下了酒宴接风洗尘。 席间,敏泰问他为何突然提早到来? “陛下催的太紧,只好马不停蹄疾速赶来。”阿思诺喝了口酒,睁大了眼,“对了,近来褚漠寒可有什么异常?” “父帅放心,有季温协调,近来我军与渔阳兵马相互配合,接连两次击败了小股突厥游骑……并没什么别的异常。” “嗯,这就好;”阿思诺听后登时放下了心,哈哈大笑道,“俺就说呢,太子也太过多疑,叫俺小心什么褚漠寒……这不,都好端端的。” 敏泰问明了详情后,也颇不以为然;说有同罗铁骑在,褚漠寒必会有所忌惮,不敢打什么歪主意…… 父子二人畅谈了一阵,对边军之事不免放松了警惕。 因戴奚珣与林弗走的太近,加之前番省试儿子只中了探花,杨嗣郎为此暗恨在心,决意将其排挤出京。 这日朝会之上,魏怀冰向炫帝奏道:“陛下,中州乃大唐腹地,物产丰盈人口众多,可是数年来河南尹一职一直空缺,臣担心长此以往,人心不稳、必生弊端,恳请陛下早降旨意,委派一得力之士前往。” “嗯;古语云,中原安则天下安。魏卿今日所言,正好提醒朕了。”炫帝稍作思索,扫视了下群臣,问何人可担此任? 杨嗣郎上前一步,说他推荐礼部尚书——戴奚珣。 戴奚珣听了顿时心头一震。 炫帝问杨嗣郎,为何举荐他? 杨嗣郎说,戴奚珣掌管礼部多年,忠心效命恪于职守,理当予以升迁;而河南尹为从二品之职,以为此职非他莫属。 炫帝点了下头,又问戴奚珣,可否愿意? 戴奚珣哆嗦了下,心里虽极不情愿,可是在炫帝眼神的威逼下也只得答应了。 “好,那就有劳戴爱卿了;着即赏戴卿苏锦十匹,以表朕意。”炫帝踱了几步,问群臣可还有本上奏? “陛下,臣有本上奏。”第五祺出列奏道,“去岁冀州一带天降旱灾,许多灾民逃荒到京;加之关中一带又接连遭遇秋涝,两地灾民群聚于城东一带,致使疾疫蔓延,治安每况愈下,时有抢掠、盗杀之案发生,令往来客商人心惶惶。” 炫帝听后皱紧了眉头,对着陈业硕喝道:“陈爱卿,你奉旨赈灾已久,为何仍是这样?” “陛下勿忧,”陈业硕缓步上前,“自上次朝会后,工部已搭建了临时帐蓬六十余座,安置了数百个老弱病残者;户部每日派人按时发放钱粮、施舍粥饭,又请了郎中救治患者,灾民早已人心稳定生活井然。至于个别盗抢案发,那不过是几个蟊贼流窜作案罢了。” 第五祺冷笑了声,复对着炫帝说,据他暗访,灾民虽有救济,可是大多数人仍是每日食不果腹。 炫帝问,这是为何? 第五祺瞅了眼陈业硕,说就怕有人打着赈灾的名义中饱私囊,使救助没有落到实处哪。 “没错,以往类此之事确曾发生过,”炫帝点了下头,问林弗有何对策? 林弗说,从长远计,他以为不如将这些灾民迁至河西垦荒戍边、累世定居,从而永绝此患。 “大人想得也未免太简单了。”第五祺语气沉重,“灾民逃荒到京已是背井离乡,要是再让他们西迁千里之外,路上一旦激起了民变,却如何应对?” 林弗听了一时闪烁其辞,不知如何作答。 杨嗣郎说,若细究此事源头,灾民多来自冀州,那可是褚漠寒的辖地。 第五祺说治乱必须查源;他认为灾民之所以不减反增,皆因褚漠寒在当地暴敛赋税,修筑雄武城、奴役百姓所致。 “这……”炫帝干咳了声,道,“上一次朝会,朕不是已责令他改过了吗?” 林弗说,修筑雄武城一事朝廷已有定论;褚漠寒虽有过错,可毕竟是为了抵御突厥入侵。 “没错,他也是为了朕的江山嘛,”炫帝呵呵一笑,“此等小过就不必深究了,当务之急,须安抚好灾民要紧。” 陈业硕见双方争执不下,于是心生一计,对炫帝说他有一策:眼下春耕在即,为不误农时,可对那些身强体健者资助以盘缠,令其按期返乡;至于那些年老体衰行动不便者,由官府派人一路护送,遣返至原地。 炫帝听了顿开笑颜,道:“嗯,不错;还是陈爱卿所虑周详,就照此策施行便是。对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应分批分次缓步而行。” 林弗、陈业硕见状急忙道:“陛下圣明。” 这日,太子在宫内甚觉苦闷无聊,轻车简从又去罔极寺看望萧良媛。 两人在一间陋室里见了面,卿卿我我交谈了一阵,正说到了动情处,达复进了屋子。 达复向太子汇报了近来有关铁衣社打探到的一些情报,说杨嗣郎自升任左相后有些忘乎所以,对林弗的攻势也变得和缓了。 “小人得志嘛。”太子静思了片刻,又问暗查陈业硕贪赃枉法一事可有进展? 达复摇了摇头,说自汪拱一死,陈业硕行事愈发小心谨慎,目下还没有什么线索。 太子不信,说陈业硕执掌户部多年,天下钱财皆经由其手,怎会没有一丝线索? “这……虽说他嫌疑颇深,不过仍缺少证据哪。”达复答道。 “还有那赈灾一事,灾民们食不果腹、怨声载道,我就不信他会一文不贪!”太子冷笑道。 “回殿下,此事铁衣社正在秘查,”达复停了下,“目下看来,那些赈灾官吏虽有克扣、贪污迹象,只是由于事过境迁,加之灾民往来不定,此前即便有所亏空,仅从帐目上也一时难以查证。” 太子唉叹了下,道:“这只老狐狸,藏得可真够深的。” “对了,”达复忽然记起了什么,说陈业硕为纳凉休闲,在其府邸私建了一座凉屋。 “凉屋?” “是的,名为清凉阁,乃模仿圣上的月凉殿所建。” 太子听了心头暗喜,命达复先不要声张,待查实了陈业硕贪渎之事后再说。 近日来,陈业硕为他手上那批赈粮而焦虑不安。他急于将赈粮出手,于是委托贾升前去河东帮洽谈。 贾升见过了元冲后,又急忙返身而回,找陈业硕复命。 贾升一脸难色,说元冲只肯出市价的一半,五文一斗收购。 “他娘的……以前也没少和他打交道,这一次为何压得这么狠?”陈业硕骂骂咧咧道。 贾升解释道,再有个把月,江南新稻就要上市了,元冲担心陈米捂久了卖不上价。 “娘的,真不识抬举!要不是看在林相的面子,老子早就卖给别人了。” “算了吧,陈大人,”贾升挤出了一丝笑,“别再老压着了,早一日出手也心安。” 陈业硕有些无奈,苦笑了下,道:“好吧;看在以往的情份,你给元帮主回个话,每斗再加一文便可成交。” “六文,行;我再去给他说说。”贾升一口应允了。 陈业硕拍了拍贾升的肩膀,道:“贾兄放心,这笔买卖做成了,陈某不会亏待你的。” 两人说着会心地笑了。 当褚庆得知李云翰一连数日待在了玉华观,不免有些惊讶,自语道:“看来这师徒俩的关系确非一般哪……” 褚庆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苦苦思量了许久仍不得其故,为些很是闷闷不乐。 这日用过了午餐,当他听说李云翰与人在海明楼宴饮,于是心生一计,命人叫来了眉黛。 褚庆凝视了一会眉黛,笑问道:“黛儿,我待你如何?” “公子恩泽,待小女如同亲人。”眉黛扭了下腰,柔声回道。 褚庆上前轻抚了她一会,说有一事非她帮忙不可! 眉黛听了有些受宠若惊,娇媚一笑让他细细说来…… 龙标回京后歇息了数日,在海明楼宴请李云翰、杜少凌,岑枫在一旁作陪。 酒过数巡,众人一边吃着生鱼脍,一边尽兴而谈。 李云翰放下酒杯,深怀惋惜之情,道:“聚难别易,不知何时龙兄又要离开了。” 龙标微微一笑,说他这一回不走了;说褚言忠将军已为他谋得一份秘书丞的职位,就等着吏部任命呢。 “恭喜龙兄,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和岑姑娘分开了。”李云翰笑道。 岑枫听了脸腾的红了,赶忙喝了口酒叉开了话题:“嗯,这凤阙酒劲儿可真不小哪。” 龙标嘿嘿一笑,说他此次回京还有一件急事要办。 李云翰问何事? 龙标看了眼四周,说数日前他在萧关城外夜巡,截获了一批砂金,还有三百余匹大宛良马。 李云翰微笑道:“茶马互市,往来于西域、中原的商人哪个不贩卖些马匹,难道这也违法?” “李兄这就不懂了。”龙标缓缓道来,“马分三等,普通马、战马和良马。一只普通马,市价仅售一匹素绢;战马呢,值三五匹绢;而大宛良马,不仅昂贵,且作为培育马种专由太仆寺统一管理,严禁私下贩卖交易。这一次查获的是大宛良马,且数量极多,当然要没收了。” “唉,如此一来也可惜了那些商贩了。”李云翰道。 龙标摇头道:“不,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商贩。” “哦?” 龙标道:“实不相瞒,这伙人,我们已盯上很久了。他们都是河东帮的,以行商为名,出关时贩卖些盐、茶、丝绸,入关时则换成良马、砂金等物。” “河东帮,倒是很耳生哪。”李云翰道。 龙标说,李云翰久居江南,当然不知了;原来在中原内地活动着四大漕帮,洛阳帮、淮南帮、江右帮和河东帮。河东帮部众多是些退役兵卒,他们明里打着漕运旗号,暗里将河东一带私采的食盐贩卖到西域、回纥各地,以换取良马、砂金等所需。 “这……”李云翰缓了下,“难道就没有官府查办?” “谁敢?河东帮背景深着呢。据说它的幕后主人就是褚漠寒。这一次因所获数量甚多,加之有当地官员说情,我一时不好拿捏,只好回京向褚将军面示。” “嗯,原来如此。”李云翰斟了杯酒,一口干了。 屋内一时寂然。 “对了,听说王诘中榜后抛弃了月儿,可有此事?”龙标引开了话题。 “可不,”杜少凌抢先道,“他能高中还不是靠了平钰公主……这种小人,为了仕途可真是不择手段。” “王诘一向自重清白,怎会做出此等事来!”龙标面带忧虑之色,“不行,下次见了我得好好劝他!” “好么,我也要找他呢。”李云翰说。 见少凌一脸困惑之态,李云翰解释道,他想让王诘去宗人府查一下皇室族谱…… 时近黄昏,眉黛带着两位女伶走进了屋子,说愿为李云翰等人弹曲助兴。 “谢眉姑娘好意,”李云翰皱了下眉,“只是我等已酒醉人困,就不必了。” 龙标起身打了个呵欠,伸了下懒腰,道:“怕是一支曲子还没奏完,我已进梦乡了。” 岑枫上前扶起了龙标,轻声道:“走吧,是该休息了。”说毕,她扶着龙标摇摇晃晃的出了屋子。 眉黛见众人欲走,不免有些尴尬,长长唉叹了声。 龙标出门走了没几步,被店小二上前拦住了,说已宵禁了,问他要去哪儿? “滚开!”龙标醉醺醺地挥了挥手,“俺有腰牌,谁敢拦阻!” 李云翰抬头望了眼窗外,见天色已晚,于是笑对着岑枫道:“龙兄已醉成这样,不如在此下榻吧。” 话音才落,眉黛上前一步,恭声道:“先生勿忧,小女已为各位订好了房间。” “哦?”李云翰一愣。 眉黛微微一笑,说她订了三间一等的客房,已付过了店钱。 “太好了;”杜少凌拍了下手,“白吃白喝了不说,住店也有人关照,福气不浅哪。” 李云翰问她为何这样? “报恩呗。”眉黛微微一笑。 李云翰拱手谢过了她,当晚于是与龙标等人留宿于海明楼。 李云翰进了客房,脱去了外衣,正欲上床歇息,只见眉黛打了一盆热水进了屋子,说要帮他洗一下脚。 “先生累了,洗了脚才睡得舒坦些。”眉黛不等他同意,便半蹲在地,不由分说将李云翰的双脚按进了水盆里。 李云翰客气了几句,见她情意恳切一时难以推脱,只好应允了。 眉黛一边搓洗着,不时与李云翰闲聊上几句。 这时少凌进了屋子,见两人聊的热乎,他不忍打搅又悄悄退了出去。 龙标因贪杯太过,一躺下来便鼾声如雷,沉入了梦乡。 岑枫凝视了他一阵,起身推开了窗子,抬头仰望着窗漆黑的夜空,回想起这几年来两人的点滴往事,一丝莫名的忧愁轻笼于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四十章 风义亭下三结义 第四十章风义亭下三结义 次日清晨,李云翰和杜少凌起床后简单收拾了下,去向龙标告别。 不料龙标因昨夜醉酒,仍昏睡不醒。 二人见状,于是向岑枫辞别。 李云翰和少凌刚下了楼,忽被眉黛拦住了,问他为何急着要走? 李云翰向少凌使了个眼色,高声道,“省试已毕闲来无事,我想回蜀地老家了。” 杜少凌当即会意,黯然道:“落榜了,我也得离开长安罗。” “眉姑娘,咱们后会有期。”李云翰拱手谢过眉黛,随即便往外走。走了两三步,他突然回过了头,说店钱还没给她呢。 眉黛淡然一笑,欠了下身子,道:“昨日说过的,由小女来付,先生怎就忘了。” “姑娘好意我领了,可这店钱又怎能让你破费呢。”李云翰说着从身上摸出了块碎银,递于她。 眉黛迟疑了下,不肯接。 两人推让了一阵,忽听得身后一声朗笑:“李兄何必如此客气呢。” 李云翰扭头一看,只见褚庆从树后闪身而出,于是笑道:“庆公子,终于露面了。” “原来是你在暗中关照我们哪。”杜少凌瞬间反应了过来。 褚庆道:“举手之劳,只为报答恩兄。” “公子见外了,李某就要走了,咱们来日再会。”李云翰看了眼店外。 褚庆问,去哪儿? “回蜀地。” “李兄既要走,小弟也不勉强。”褚庆指了指柳荫下一匹青灰色骏马,“这匹青海璁脚力非凡,赠与兄长骑行。” 李云翰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见那匹马体格健硕长鬃飞扬,长得十分精神,不由得双眼放光,赞道:“不错,真乃良驹也。” “庆公子,我们要是不走呢?”杜少凌突然说。 “不走……” “嗯,”李云翰对着褚庆呵呵一笑,“承蒙公子厚待,李某一夜难安,故而出此小计,引公子出来……” “嗯,险些吓着小弟了,”褚庆哈哈大笑,“还是李兄棋高一着呀。” 龙标睡醒了后,一听说李云翰要走,赶忙光着脚丫下了楼。他疾步走上前来,怨道:“二位可真是的,也不等我醒来,就急着走了。” “龙兄一到,那就不走了呗。”李云翰微微一笑。 “哦?”龙标听了眼露困惑。 李云翰看了眼褚庆,道:“略施小计,只为钓出这位庆公子。” 褚庆点了点头,对着龙标拱手道:“庆壹见过龙兄。” 龙标打量了他片刻,随即拱手还礼。 褚庆道:“今日难得与各位一聚,各位仁兄若是不嫌弃的话,请随庆某到曲江寒舍一叙。” 龙标抢先道:“抱歉,龙某尚有要事在身,恕不能相陪。” “那,”褚庆犹豫了下,将目光对准了李云翰,“李兄可不能再推脱了。” “庆公子盛情难却,云翰答应便是。”李云翰笑道。 随后李、杜二人出了海明楼,随褚庆到了城南曲江,三人泛舟于湖面,一边饮酒闲谈,一边欣赏着沿岸的花木春色。 李云翰起身敬酒,不料身子随船一晃,他站立不稳,将酒水洒在了褚庆的衣服上。 “失礼了,”李云翰赶忙道歉,“污了公子锦衣,李某愿受罚一杯。” 褚庆说不必介意,待会儿下了船另换一件便是。 “公子这身锦衣像是苏杭绸料所做,不知当下市价多少钱一匹?”李云翰问。 “这市价么……”褚庆愣了下,呵呵一笑,“李兄见外了,难道想赔小弟一件新衣不成?” 少凌听了很不以为然,笑道:“不就洒了些酒水,洗一洗还能穿的。” “庆公子,”李云翰一本正经道,“记得李某当年客居扬州时曾买过此等面料,一匹约是十二两纹银。” “没错,是十二两一匹,”褚庆干笑了下,“庆某行商多年,怎会缺这点小钱呢!” “公子多心了,”李云翰微微一笑,“我只是随口说说。” 三人在曲江池上泛舟游览了约莫多半个时辰,褚庆说有些累了,于是吩咐船伕泊了岸,带着李云翰、杜少凌到了风义亭下歇息。 三人落座后不久,只见眉黛带着两个家丁到了近前,在亭下摆放好了天地牌位。 李云翰见了一惊,问她这是何故? 眉黛看了眼褚庆,笑而不语。 褚庆笑道:“庆某不才,愿与二位仁兄结为兄弟。” “公子这不是逼我么……”李云翰有些不悦。 褚庆并未搭话,命眉黛递上了他的兰谱。 李云翰接过了一看,只见上面简单写着庆壹的生辰八字,籍贯、以及父母姓名。 “不就对天磕三个响头么,”杜少凌并不以为然,“庆公子如此诚意,我俩怎好拒绝呢。” “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云翰似有些无奈,道。 于是三人互报了年岁,李云翰年长为兄,少凌次之,褚庆年纪最小。随之三人在风义亭下焚香叩拜,义结金兰。 结拜过后,三人又重新坐了下来饮酒。 “今日我等结义大喜,为何李兄愁眉不展?”褚庆问。 李云翰迟疑了下,道:“说来惭愧,李某已近而立之年,却有志难伸一无建树;此番进京四处碰壁,更是让人心寒,常有隐居林泉修仙问道之意。” 褚庆轻轻点了下头,道:“如此说来,兄长上次进山也是为此?” 李云翰“嗯”了声。 “紫旭真人道行高深,想必李兄此行收获不小吧?”褚庆试探着问。 李云翰摇了摇头,说这些年来师父潜心修道、不问世事,对他已是生分多了。 少凌道:“那是你多年未去拜会,他心有怨气呗。” “嗯,有件事呢,小弟多嘴了;”褚庆停了下,道,“据传九莲峰下藏有秘宝,李兄可否知情?” 未等李云翰开口,杜少凌道:“公子如此在意,莫非也看上了此宝?” “杜兄误会了,”褚庆轻叹了一声,“紫旭真人乃当世得道高士,刚好庆某又在曲江新置了一处庄园,欲请他下山指点迷津、看一下风水。” “这未免大材小用了。”李云翰呵呵一笑。 杜少凌说,何需请真人,有李兄足矣。 “太好了,”褚庆对着李云翰拱手行礼,“若能请得李兄前往鄙庄,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说毕,褚庆邀请李、杜二人前往伏龙山庄一游。 李云翰和少凌到了庄园,随褚庆里里外外游览了一番,提了些有关吉宅风水的建议,褚庆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黄昏时分,李、杜二人用过了晚餐,被安排在了园内望麟阁住下。 屋子敞亮、干净,家具古朴雅致;凭窗远眺,曲江池两岸闪烁的点点灯火尽收于眼底。 李云翰走到了案几前,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了父母的画像,摆放于桌前,一面焚香祭拜。 正黯然凝思间,忽然房门一响,只见眉黛轻步进了屋子,问他这么晚了为何还没休息? 李云翰说,祭拜一下父母。 见眉黛不解,李云翰轻叹了声,道:“李某一向行事粗疏,匆忙间误了清明,今夜忽而想起了此事只好在此草率而为。” “难得先生一片孝心,”眉黛脸带忧伤,“唉,可惜小女父母至今尚无下落,每每想起二老来着实令人愧疚不安哪。” “姑娘不会找错了地方?”李云翰问。 眉黛说,不会的;据那些从冀州出逃的灾民说,父母两人一直随之同路而行,快到京城时才走散的。 杜少凌沏了杯热茶,递与她,问:“你也是冀州人氏?” “不,是渔阳,”眉黛有些哽咽,“两年前为修建雄武城,当地守军将我们族人驱离家园、罚做苦役;族人不堪压榨、奴役,趁着雪夜逃出了雄武城,打算到内地避难。当地官府怕泄露了秘密,派人沿路追捕截杀,许多族人被迫四处逃散开了……” 杜少凌哼了声,道:“又是雄武城,不知害了多少人呢。” “后来呢……”李云翰问。 眉黛说,为寻找父母,她离开渔阳一路打探到了京城;一开始住在了进奏院,后被庆公子收留,遂落脚于伏龙山庄。 杜少凌说这么久了,说不定他们早就离京了。 眉黛抢辩道:“不,父母年迈、腿脚不便,他们不会轻易跑散的。” 李云翰劝她别急,明日便让少凌帮她去找。 眉黛听了面露感激之情,长叹一声,道:难哪! “别灰心丧气的,”少凌打了个呵欠,“说吧,他们长什么样儿?” 眉黛缓了下神,道:“我爹叫眉厚,年过五旬,背驼,左眼因伤微瞽;我娘呢,口齿不清,右腿有些跛……” 杜少凌说,他全记住了。 “就这些?”李云翰又问。 眉黛“嗯”了声,呜呜渧泣道:“对了,我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小弟呢。” “小弟……” “嗯。他小名叫芋蛋儿,七岁那年在渔阳城逛花灯时不小心走失,至今已有十多年了。”眉黛一脸忧伤。 “令弟什么长相?” “唉,时间太久,已记不大清楚了……”眉黛欲言又止。 杜少凌有些倦意,看了眼眉黛,道:“姑娘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屋就寝吧。” 眉黛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回过了头,道:“对了,我们奚族男子,自小在后背刻有狼头刺青;还有,他右臀上有一大一小两块黑痣;走时,左手上还戴了只绞丝麻花铜镯。” “好,我记下了,”李云翰点了下头。 话音刚落,褚庆进了屋子,说山庄新置因陋就简,今晚只好委曲他俩了。 李云翰道:“公子客气了,有一张暖床足矣。” 褚庆“嗯”了声,将目光对准了李云翰父母的遗像,默视了一会,道:“可是令尊父母?” “正是,”李云翰神色凝重,“云翰生前未能给二老尽孝,今岁又误了清明祭拜,冥冥之中突然记起,只好对像一拜聊寄哀思。” “噢,原来如此。”褚庆缓了下,“二老遗容和蔼可亲,不知是何方高人所作?” “新科状元王诘。” “是他。”褚庆干笑了下,“没想到此人诗文曲乐名噪京城,画艺也是一流;以后若见着他了,也请他为家母画一副遗像,如何?” “好。”李云翰慨然应道。 众人又闲聊了几句,管家倪遂匆忙进了屋子,说是骆峰到了。 褚庆听了愣怔了片刻,随即向李、杜二人告退,带着眉黛离开了屋子。 褚庆进了客厅,见骆峰一脸惊慌之色,忙问发生了何事? 骆峰唉叹了声,道:“十日前,尤潜率部从西域购买了三百匹良马,不料到了萧关,良马和砂金皆被守军查没。后来尤潜托当地官员说情,他们仍不肯放行。骆某得知了后,去见在京养病的褚言忠,谁知他也不肯答应。” “噢,原来如此。”褚庆阴沉着脸,停了片刻,“那以前是如何通关的?” “以往呢,多采用蚂蚁搬家之法,入关之前化整为零,每人只带十余只马匹;那些守关的士卒因事先受了打点,皆会予以放行。” 褚庆又问,这一次又因何生变? 骆峰说,这一次是在入关之前突然被查;因渔阳那边催得太紧,马夫们日夜赶路疲惫不堪,以致放松了戒备。 褚庆思忖了下,道:“褚言忠,按辈分我该叫他伯父;他可知这批货是父帅的?” “当然知道了。以前凡遇此类之事通融一下也就过了。不过这一次,他就是不肯松口,还说什么看在和褚帅是兄弟情份,他才没有上报朝廷。 骆某又说这些马匹是用来抵御突厥的,他说那就让大帅亲自来要……我一听这样,就只好先退了。” “难道他想私吞……” 骆峰摇了下头,道:“这……目下还不好说。” “看来这一回非我出亲自马不可了;”褚庆一脸云淡风轻,“大人勿忧,明日我去见他。” 次日上午,褚庆早早收拾停当了,携带着重礼去拜见褚言忠。 略作寒暄后,褚庆说明了来意,笑道:“伯父,看在父帅的面子,您就放了这批货吧。” “贤侄,别再难为俺了,”褚言忠拉长了脸,“这些年河东帮在俺治下往来走私贩私可没少发财,俺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了。可是这一回走私良马实在量大,按唐律那可是要掉脑瓜子的。” “伯父误会了,这些马匹,是父帅用以抗击突厥的。” “不成!”褚言忠黑着脸,“还有那些砂金,偷逃国税也是重罪。贤侄,俺奉劝你一句,做人可别太嚣张。虽说咱姓褚的是一家子,可都是在为朝廷做事,于公于私,你且掂量一下。” “可是伯父,你让我如何向父帅交待!” 褚言忠嘿嘿一笑,道:“贤侄不必为难,回去见了他,就说伯父也看上这批马了,留作御敌之用。至于那些砂金,你想要就带走吧。” “伯父,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褚言忠站直了,肃然道,“你若答应,明日就派人去萧关取回砂金;如不答应,那就请便。” 褚庆听后狠了狠心,无奈答应了。 因受杨嗣郎蛊惑,炫帝命戴奚珣前往中州就任河南尹。戴奚珣年迈体衰,虽不愿离京,但又不得不听命。 隔日,戴奚珣心事沉沉到了月堂,来向林弗辞行。 谈话间,戴奚珣表达了他对杨嗣郎的满腹怨恨,恳望林弗念在昔日同僚之情,以后择机将他调回长安。 林弗听后抑郁着脸,说自己已失皇宠,右相之位危在旦夕,怕是无能为力了…… 戴奚珣听罢很是失望,不由得溘然泪下。 四十一章离散父母才相聚 孝女愤言泄天机 第四十一章离散父母才相聚孝女愤言泄天机 自从除掉了汪拱,第五祺逐渐获得了杨嗣郎的信任,待之如同心腹一般,常请他到杨府来议事。 这一日,杨嗣郎又召集了魏怀冰、第五祺等人,议论起了朝政。 魏怀冰说,自打汪拱一倒,林弗像是遭霜打了一般焉不溜秋的,除了上朝之外,每日里闭门谢客足不出户,惶惶然不可终日。 杨嗣郎听了哈哈大笑,道:“此贼老矣,怕是忧惧其后路吧。” 第五祺并不同意他的看法,认为林弗是做样子给人看;他说林弗为相多年,依他的脾性、手段,绝不会俯首认输的! 杨嗣郎听了静默了片刻,说他又何尝不想除掉林弗这个绊脚石,只是没有他的把柄哪。 第五祺建议,欲除林弗先从陈业硕下手;只要斩断了他这只臂膀,那林弗还不乖乖的束手就擒! “听大人的口气,莫非已想好了对策?”杨嗣郎问。 第五祺点了点头;说据他多日查访,自去岁以来,城东灾民染疫病死者、饿死者数以百计,至今仍有人填不饱肚子……若按当下灾民每日所配发之食品数量,与此前户部发放赈粮之数目出入甚大,陈业硕有虚报冒领之嫌。 “哼,我就说呢,他那双手岂能干净!” “不过由于时间太过久远,仅从帐簿上一时无法查清。”第五祺神色忧郁,抬高了嗓门,“若要彻查此案,在下以为可从以前的赈粮流向入手,从出库、运输到救济,逐次落实到每一笔帐项。” “嗯,有道理,”杨嗣郎满脸堆笑,“第五大人,此事就交给你了。遇有什么棘手之事,尽管找我便是。” 第五祺听了赶忙答应了。 杨嗣郎恨恨道:“这一回我不仅要除掉陈业硕,还要揪出他背后的老虎——林弗……” 这日一早,冼通奉旨带着数十个衙役到了城东灾民的聚集区,将灾民们驱赶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地上。捕头雷岸扫视了下黑压压的人群,高声传达了炫帝旨意:“大家伙听着,为不误春耕,凡是自愿返回故土者皆资助以回乡盘缠;三日之内若仍有滞留不归者,将由官兵押送回乡,并罚以两个月的苦役。” 灾民们听了顿时一阵躁动,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 有人愤然骂道:“娘的,什么狗屁朝廷,光想着撵人走,一点也不体恤民情!” 冼通见群情激沸,忙令手下持着枪棒维持秩序。待人群稍稍静了下来,他大步走到了台前,喝道:“尔等听着,本官也不想为难你们;不过,尔等若敢违令不遵,到时候休怪本官无情!”说毕,他带着一伙手下扬长而去。 到了巳时三刻,户部的官吏们开始为灾民们分发当日的食物。 每人分到手的食物只有一只黍米窝头、半碗稀粥,比往常少了一半多。即使这样,有些灾民仍没领到,舍饭就结束了。那些两手空空的灾民虽有怨言,却也无可奈何。 杜少凌受李云翰所托,一早离开了山庄,到了东城门外的灾民聚集区。 他在人群里四处打探眉黛父母的下落,查询了半天仍一无所获。 一些灾民见少凌肤白面净衣着整齐,误以为他是富家公子,于是围住了他乞讨。少凌见其可怜,不时掏出了一些铜钱散发给他们。 这时孔烛带着几个老人前来领取食物。由于来晚了,一点食物也没领上。 那几个老人很是怨怒,纷纷争抢剩下的馍块残渣,将炊具、陶罐等弄翻了一地。那些分发食物的小吏见了大怒,抡起了棍棒就打,那几个老者一时来不及躲闪,倒在了地上惨叫连连。 突然从人群里蹿来了一只黑犬,咬住了一个身材微胖的小吏胳臂,痛得他高呼救命。 杜少凌抬眼一望,原来是妙锦带着小黑到了。 妙锦唤回了小黑,将那几位老人带到了一边。 经过一番询问,妙锦终于辨认出了其中一位老人,正是眉黛的父亲——眉厚。 人群另一边。 孔烛拦住了少凌,说他前日去折柳客栈,不料李先生已搬走了。 杜少凌说,他们已经搬到了通善坊芷园;问他有何事? “眉姑娘来这儿好多次了,”孔烛顿了下,“事后我仔细回想,觉得有一人和她所说的十分相像。” “真的?”杜少凌眼前一亮。 “嗯,我已经带来了,”孔烛指了下远处,“就是柳树下拄拐杖的那一位。” 少凌听后急忙赶了过去,到了柳树前,见了妙锦,问她为何也来了? 妙锦说,为帮眉姑娘寻亲,有时她也来此碰碰运气;不想今日正好找到了。她说着指了下身边的老头:“就是这位大伯。” 杜少凌俯下身子仔细打量了眉厚一番,道:“嗯,还真是有点像。” “当然是了,”妙锦说着将视线移向了眉厚,“眉伯,你说呢?” “运气哪,”眉厚听明了来由,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去岁秋寒天冷,我和老伴搬到了普贤寺住,每日靠寺里舍饭充饥。一转眼到了春季,寺里收留的灾民日渐增多,舍饭也不能填饱肚子了。唉,老伴的腿又不好,没法子我只好在每日放饭时到此跑上一趟,领取些食物,而后又匆匆赶回寺里。” “噢,原来如此。”杜少凌对着孔烛,“你如何找到他的?” “他呀,一同逃难到京的奚人,当然认识了。”孔烛答道。 “唉,这些日子真是多亏了孔小弟,常常送些食物来;不然,我早就挺不到今日了。”眉厚道。 静默了片刻,妙锦让少凌带上眉伯去见眉黛。 杜少凌“嗯”了声,问:“那你呢?” “我就不去了,省得又见到庆公子。”妙锦面露难色。 杜少凌当即答应了。他带着眉厚到了伏龙山庄前,担心出什么意外,于是将他安顿在附近一家名为曲觞的酒馆,尔后独自进了伏龙山庄。 此刻,褚庆正在客厅和元冲商议赈粮一事。 元冲面露得意之色,道:“陈业硕这狗官,这一回终于认怂了,说好了六文一斗成交。” “太好了。”褚庆听了很是兴奋,“六文一斗,他也没少赚!这老家伙就跟饿急了的苍蝇似的,一闻着腥味就往上撞,真是贪得无厌!” “还是公子棋高一着,这一回又省却了上千两银子。”元冲哈哈大笑,道。 眉黛端着果盘正要进客厅,忽闻屋内元冲放声大笑,于是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在窗外偷听。 只听褚庆道:“目下朝廷已令第五祺督办赈灾一事,帮主可得当心了。” “什么第五祺,不过一无名鼠辈耳,又有何惧哉!”元冲满不在乎。 “帮主切莫大意,据说上次桃河沉尸一案就是他查出来的。” “公子放心,这批赈粮藏的十分隐秘,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哦?” “还是老地方——城北三河口兵营。”元冲朗声道。 “嗯,不错,还是帮主想的周密。”褚庆放下了茶杯,问何时交易? 元冲说早已约好了,端午节。 眉黛正在窗外偷听着,少凌轻手轻脚走到了她身后,猛拍了下她的肩膀。眉黛惊回头一看,不禁十分懊恼,道:“装鬼呢,吓死我了。” 少凌将她拉到了一边,急切道:“眉姑娘,快,有急事……” “何事?” “当然是喜事了,”杜少凌故作神秘,“曲觞酒馆;去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你在庄外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眉黛说毕端着果盘进了客厅。 眉黛出了山庄,随少凌到了曲觞酒馆,一见到父亲,不禁泪如雨下,激动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稍作寒暄后,眉黛抹了下眼泪,问她娘呢? 眉厚说在普贤寺,待会儿带她去见。 眉黛听了顿觉释然,长长吁了一口气,道:“爹,你是如何逃到京城的?” 眉厚轻叹了下,道:“自你走后,我和你娘一直相安无事,盼着你回家;不料有一日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将庄上人全都抓走了,带到了雄武城、罚做苦役。 族人不堪重压、劳累,趁着雪夜逃离了雄武城,躲进了深山老林。因怕又被官兵抓回去,族人不敢久留于是南下逃往内地。唉,沿途又遇追兵截杀,族人大多不幸遇难。剩下的人昼伏夜出一路辗转流落到了京城。” “唉,真是祸从天降哪,”眉黛缓过了神,递上了一杯热茶,让父亲喝了歇口气儿。 眉厚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干了,道:“还有,朝廷救济按规定每人一日至少一斤口粮,可是分到灾民手上最多也只有四五两,而且多是一些霉变的粟米;唉,有多少人吃后都眼睁睁的病倒了……没法子,我和你娘只好躲进了普贤寺,讨碗舍饭吃,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眉黛听了又是一阵心痛,道:“真是可怜哪……” 杜少凌愤然道:“这帮狗官也真够心黑,不知贪了多少赈粮!” “唉,能有碗饭吃活下来就不错了,灾民们又岂敢多问一句!”眉厚老泪纵横,道。 “哼,卖了,都卖给河东帮了。”眉黛一时怒火难捺,道。 “什么,卖给河东帮了……”杜少凌惊道。 眉黛话一出口,自觉口误,于是撒了个谎,说她也是听灾民说的。 这时店小二端上了两碟子饭菜,眉厚见了也顾不得让人,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杜少凌的肚子早咕咕响了,悄悄咽了下口水,说他该回庄园了。 “好吧,”眉黛点了下头,“杜兄先回,我还要去见我娘呢。” 待眉厚用过了餐,眉黛随他赶到了普贤寺,见到了母亲。 离散已久的母女相见,惊喜非常,不由得滴下了泪水。 交谈了一阵,眉厚之妻突然皱紧了眉头,道:“唉,要是芋蛋儿在场,我死也心安了……” 眉厚说,可不,十多年没见了,也不知是他现在怎样? 眉黛听了心头又是一阵酸楚,劝慰道:“爹、娘,别难过了,等你们安顿好了再说。” 杜少凌出了酒馆,饥肠辘辘的前往伏龙山庄。走过一个十字街头,恰巧被身后处出办事的王诘看到了。 王诘见他行色匆匆,于是犹豫了下,悄悄跟了过去。 到了伏龙山庄门前,王诘告诉门丁,说要见杜少凌。 门丁听了将他带到了院内,让他在青藤架下守候。 此时,拔都正带着藏獒在院中巡视,忽见王诘孤零零的一人坐着,顿起报复之意,唤藏獒前去扑咬。 王诘一时猝不及防,险些被扑倒在地。 拔都见了十分得意,哈哈大笑。 王诘挥舞着银箫奋起反击,经过一番搏斗,打伤了那只藏獒的前腿。 拔都见状大怒,冲上前去和王诘对打在了一起。 客厅内,褚庆正在和李云翰商谈筹建诗社之事,忽听得前院一阵人声喧哗,于是急忙出屋察看。 到了近前,李云翰见王诘在与拔都打斗,已落下风,心里起急,却又不好意思上前相助,于是对着褚庆高声道:“庆公子,你不是想要令堂的画像吗?” 褚庆听了顿有所悟,装作认出来了,道:“哟,这不是王乐丞吗?” 褚庆随即喝止住了拔都,疾步上前,向王诘拱手致歉。 众人相见,略作寒暄后,褚庆借口要去为王诘去安排宴席,独自走开了。 李云翰带着王诘进了望麟阁。未及落座,少凌便歪着头埋怨王诘,问他怎么来了? 王诘说,他去慈恩寺访友,路见少凌到此,一路跟了过来。 “哼,竟敢跟踪我!”少凌嘴角一撇,“我还没你找你算帐呢。” “算帐……”王诘一时懵然。 李云翰笑道:“他呀,还不是因你中了状元,憋屈的慌,想发发牢骚。” “才不是呢……我是为楼姑娘。” 王诘听了登时沉默了下来。 “为了仕途,你弃了月儿,没一点良心!”杜少凌责斥道。 王诘仍是黯然不语。 李云翰对着王诘,一脸平和道:“楼家父女在你最困难时收留了你,一心供你读书……你倒好,为了仕途却始乱终弃!” 王诘言语吞吐,道:“这,我与平钰公主纯属逢场作戏……楼家人的恩德,我是没齿不忘哪。” “哼,别瞎说了!”杜少凌走上前来揪住了他的衣领,“还有李兄,他哪点对不住你,可是大考前夜你把他给灌醉了。” “少凌,别瞎说!”李云翰喝道。 “我说的是事实嘛。”杜少凌仍不肯松口。 “杜兄误会了;那日我也喝了不少酒,醉沉沉的,”王诘红着脸解释,“早上出门前,还叫醒了他呢。” “没错,那日醉酒确是因我太过贪杯,”李云翰顿了下,神情肃穆,“今日,咱们只说月儿之事。” 王诘唉叹了下,道:“公主帮我,我得知恩图报;月儿助我,此生定不负她!” “想脚踩两只船?卑鄙。”杜少凌讥讽道。 “不是,”王诘苦笑了下,“杜弟还小,以后会懂得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可要想好了!”李云翰正色道。 “嗯,想好了,”王诘语气坚定,“只因近来为陛下新谱了支曲《阳关三叠》,忙于排练,没时间去见月儿。兄长放心,过几日待我料理完手头之事,自会向她当面请罪。” “好,一言为定,”李云翰面色和气对着王诘,“此次相见,我还有一事相求。” “兄长尽管吩咐。” “你身为太乐丞,时常出入宫禁,能否去宗人府查阅一下皇室族谱,找到贞观初年有关隐太子的记录?”李云翰恳求道。 “这,这可是犯禁的……”王诘有些为难。 杜少凌说,什么犯禁,这点小忙也不肯帮? “这,当然想帮了,”王诘皱紧眉头思忖了片刻,“不知李兄为何查找?” 李云翰说想弄清楚当初隐太子罹难后,他还有什么后人留世。 王诘“嗯”了声,说他明白了。 “记着,不管你查到了什么,请务必保密,不得泄露于他人。”李云翰叮嘱道。 “李兄放心,一有消息我会及时相告。”王诘说毕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回过头来,“对了,提醒李兄一句,这位庆公子来头不小,你可得当心了。” 李云翰淡然一笑,与少凌、王诘出了屋子。转过了一处回廊,忽然从身后传来了褚庆的喊声。 褚庆疾步上前,说他已安排好了酒宴,为王诘接风洗尘,怎么才离了片刻就要走了? 杜少凌抢先道:“能不走,被狗咬怕了。” “公子见谅,”王诘拱手道,“父母年迈多病,我得回去照顾他们。” 未等褚庆反应过来,李云翰道:“抱歉,我也要走罗。” 褚庆愣了下,道:“你们都走了,这宴席还给谁开?还有,王兄乃当世丹青高手,庆某还想托你为亡母画张像呢。” 王诘说不好意思,还是改日再说吧。 “也罢,”褚庆顿了下,语气变得凝重了许多,“各位仁兄皆当世才俊,庆某不才正欲筹办一个诗社,到时候可少不得你们捧场呢。” “这……公子风雅,我当然理解;只是我初为太乐丞,诸事繁杂怕是难以脱身。”王诘推诿着。 “那李兄呢?” 李云翰微微一笑,说筹办诗社,自然少不了笔墨纸砚,他想去东市采买。 杜少凌说,他也要去。 褚庆干笑了下,道:“这等小事,何需兄长费心,派个下人去就是了。” “公子这就不懂了,”李云翰摇了下头,缓缓道,“我用的笔呢,需是上等的羊颈毛和狼毫按七三比例定做;墨呢,以宣城十年产的徽墨最佳,这两样东西都得我当面试写过后才行。” “李兄可真是讲究,”褚庆稍稍心安了些,“那咱们说定了,后日筹办诗社,你和杜兄务必到场。” “好,一言为定。”李云翰爽快地答应了。 一出山庄,少凌便向李云翰述说了眉黛与其父相见的经过,以及有关赈粮的秘密,李云翰听后十分震惊,道:“其实不用眉姑娘说,我早就怀疑上河东帮了;还有庆公子,他与河东帮的关系也是非比寻常。” “你怀疑他……” “嗯,”李云翰点了下头,“记得游曲江时,我曾问他衣料价钱。按说他经营丝绸多年当熟知丝绸行情,可他闪烁其词。当我说是十二两一匹时,他跟着也说是。其实上好的苏杭丝绸,运到了京城市价也不过七八两银子……由此看来,庆公子并非是丝绸商人。” 杜少凌点了点头,自语道:“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李云翰说,庆公子心机颇深,初到京城便与进奏院、河东帮往来密切,且有拔都护院,来头可谓不小。 杜少凌思索了下,道:“进奏院、河东帮、拔都,它们都与褚漠寒往来密切,照此推理,他也是褚漠寒的人了……” “没错。目下达复他们正在暗查陈业硕贪腐一案,可是一直没有丝毫进展;那是因为他们只顾了陈业硕,而忽略了河东帮。” 杜少凌思忖了下,道:“那李兄之意……” “走,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李云翰轻轻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云翰说毕雇了两顶轿子,吩咐轿伕直奔渭河边而去。 四十二章少凌卧底河东帮 第四十二章少凌卧底河东帮 到了渭河南岸,李、杜二人下了轿,但见堤上杨柳依依,波光粼粼一碧万顷。 李云翰在柳荫下默立了一阵,遥望着河对岸的河东帮码头。 那码头宽阔无比,露天垒放着如小山一般的米包,上百个民工在装卸、搬运货物,一派繁忙景象。不远处,有数十个别着腰刀的壮汉在站岗、值守。 杜少凌凝望了一阵面露困惑,问李云翰为何带他来这儿? “打入河东帮,找到庆公子与河东帮的线索。”李云翰指了指对岸,“就从此码头入手。” “想让我钻狼窝子?”少凌听了一脸惊悚之情,“那不行!” “情势所迫,只得委曲小弟了。” “那你呢?”杜少凌翻了下白眼。 “我嘛,深入虎穴。” 杜少凌问,什么虎穴? 李云翰说,当然是伏龙山庄了。 “哼,说的倒轻巧。小弟这瘦弱身子,能跑得了船,还是能扛得起麻包?要不咱俩换一下。”杜少凌很不乐意。 “得靠这儿,脑瓜子。”李云翰指了下脑袋,“况且,还有骆姑娘帮你呢。” “骆姑娘……” “嗯,”李云翰指着对岸远处的一条大船,道,“她不是在那儿么。” 杜少凌顺着云翰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姑娘正坐在船头钓鱼;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那人果然是妙锦。 原来,妙锦因母亲近日来身子不适,想为她钓几条鲜鲤煲汤喝,调理一下。 妙锦一边漫不经心的垂钓,不时与仆人阿春闲聊上几句。 这时,元冲带着护卫幺红走了过来,道:“骆小姐,钓了老半天了也没见着一条大鱼上钩!” 妙锦头也没回,道:“姓元的,别多管闲事!” 元冲劝她别费劲了,回头他送妙锦几条大的。 “黄河金鲤,有么?”妙锦回过头问。 元冲嘿嘿一笑,说:当然有了。 妙锦一听丢下了鱼竿,命他快些拿来,她要拿回家给娘煲汤喝。 元冲说不急,来了就多玩一会呗。 “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些破船、米包呗。”妙锦说着伸了下手,“快,还不叫人拿来。” 元冲“嗯”了声,随即走开了。 渭河南岸。 杜少凌深思了许久才勉强答应了,噘着嘴,道:“说好了,就三日。” “嗯,就三日,”李云翰停了片刻,“还有,如遇紧急情况,到码头东边那株古槐下等我便是。” 两人正说着,从东边船坞走过来一胖一瘦两个运夫。只听那瘦子说,他爹去世了,正急需用钱;胖子说,他的大儿子下月将要成婚,手头也很紧,可是帮会已经两个月没付工钱了…… 李云翰在一边听了,顿时心生一计,迎上前道:“老伙计,能否给我表弟找份差事做?” “你表弟……”瘦子愣了下。 “嗯,是他,”李云翰指了指少凌。 “那,你又是谁呀?”胖子问。 “我叫白川,长安城西的;我表弟呢,叫二豆,渭州逃荒来的,想在码头找点活干。”李云翰答道。 瘦子“嗯”了声打量了下少凌,讥笑道:“他瘦的跟猴子似的,能扛得起米包?” “别看我人瘦,有的是力气。”杜少凌说着挥了下臂膀。 胖子轻轻摇头,道:“伙计,说真的,这码头上的活儿我俩都不想干了,你还是趁早走人吧。” “可不是么,我俩想走又走不了……”瘦子支吾道。 李云翰问,这是为何? “还不是帮规太严了……”胖子欲言又止。 “什么帮规?” “这你就不懂了,”瘦子嘴角一撇,抢先道,“河东帮呢,下分为焰鹰、青龙、金虎、星火四大分堂,每一个分堂下又设了若干个小组,每个小组约有十到十二人。 凡是入帮者,不仅要登记造册,还要加入拜火教;一旦入了教那就由不得你了。无论谁想离开,都得从小组一层一层往上报,最后经大帮主同意才行。” 胖子接着说,手续繁琐不说,惩罚也极严;凡是偷跑者,一旦被抓住了,轻则剁去手脚,重则沉入渭河…… 杜少凌听罢,心里不免打起了退堂鼓,低声道:“走吧,还是另找份活儿得了!” 李云翰听了一时也有些为难,他掏出了一块碎银,递与那瘦子,道:“老兄,说真的,只要是个长久的活儿,那就留下干呗,总比三天两头饿肚子强多了。” “好吧,此事就交给我俩了。”那瘦子接过了银子,一口答应了。 杜少凌愣怔道:“兄长,你……” “二豆,记着可要听话哟……”李云翰贴近了少凌耳边,又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唉,真是的……”杜少凌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长叹了一声,随那两个运夫到了河东帮码头。他四下里张望了一阵,见妙锦和阿春在柳荫下闲聊,于是悄悄走了过去,轻唤道:“骆姑娘……” 妙锦扭头一看却是少凌,心里很是诧异,问他怎么来了? “我叫二豆,”杜少凌指了指对岸李云翰的身影,“是李兄叫我来的。” “二豆……”妙锦望了眼远处,仍一脸困惑。 “是的,早改名了;”杜少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少凌随那瘦子下了船,扛起了一袋米包,感觉十分的沉重。忽然那艞板连晃了几下,他脚底不稳登时倒在了船头,米包挣开了口子,米粒洒落到了水面。 此景恰好被一边巡视的元冲瞅着了,他疾步赶上前来厉声呵斥,欲挥鞭抽打。 妙锦急忙拦住了。 元冲问,为何拦他? “他呀,叫二豆,是一位老街坊的儿子,相识多年了。”妙锦答道。 “这,”元冲收起了鞭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凌,“新来的?” “是的。”杜少凌点了下头。 元冲紧盯着少凌,道:“一个街井市民,这苦力活你也能做?” 杜少凌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唉,这都怪他爹,为惩罚他不好好念书,一狠心给送到这儿了。”妙锦笑道。 “他爹……” “嗯,”妙锦指着远方李云翰的背影,“瞧,在那儿,刚离开。” 元冲漠然遥望了一会远方,将目光转向了少凌,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既是熟人,那就好好干吧;只要肯卖力,本帮主不会亏待你的。” 少凌低头诺了声,转过身子轻步走开了。 妙锦趁众人不备,悄悄抓起了桌上的帐簿丢进了水里,一面惊呼:“不好了,帐簿落水了……” 众人见了慌忙去打捞。 “也真够粗心的,偌大的河东帮,连一本帐簿也管不好!”妙锦讥笑道。 元冲听了顿觉脸上无光,疾步走到了那记帐的身边,啪啪连扇了他几下耳光,一边怒斥道:“失职,罚你一月的工钱。” 那记帐的赶忙低头认错,连声说饶命。 “元帮主,罚什么钱呢,干脆让他去扛米包得了。”妙锦说着指了下少凌,“二豆呢,念过书,文笔也不错,干脆叫他做帐簿主事吧。” “这……”元冲有些犹豫。 “放心,本姑娘的眼力不会错的!”妙锦朝元冲媚笑了下。 元冲微微一笑,说看在妙锦的面子,就让二豆试试。 因有妙锦到来,元冲一时兴奋难捺欲借机表现一番,于是叫来了四个帮会的壮汉,在一片空地上切磋武艺。 那四个汉子虽是膀大腰圆、拳脚凶猛,可是元冲并未露出丝毫惊慌之色;他手脚利索,不消一柱香的功夫便将那四人一一击倒在地。妙锦在一边见了,拍手称快。 这时,褚庆和拔都一行人催马急奔,赶到了码头,见众人正在谷场围观比武,于是也凑上前来观看。 杜少凌见褚庆到了,怕他认出了自己,慌忙溜走了。 元冲正为取胜而得意大笑,冷不防妙锦一剑刺来,元冲急忙闪身躲过。 “骆姑娘,你……”元冲惊道。 妙锦不答,又是一剑。 元冲轻易闪开了,道:“何故刺我?” 妙锦停了下来,莞尔一笑,道:“帮主号称幽云第一高手,今日我且领教一回。”说毕,她持剑向前,直刺元冲。两人对打了七八个回合,元冲虽是极力忍让,妙锦仍占不得丝毫便宜。 妙锦心里起急,出剑时用力太过失去了重心,一下子跌倒在了元冲怀里。 “臭帮主,还真有两下子,”妙锦慌忙挣脱开了,“说,谁教你的?” “你想知道?”元冲愣了下。 “嗯。” 元冲微微一笑,将她拉到了一边,道:“九莲峰紫旭真人。” “是他,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元冲倏的沉下了脸,说那已是多年前之事了。那年他不过十五六岁,爹娘被突厥人所害;他逃难路上幸遇紫旭真人,尔后随他上山学习五行剑法。 “那后来呢?” “后来幸遇令父赏识,荐我到褚帅麾下做了一名校尉。此后历经大小数十场恶战,我不断改进刀法,终于摸索出了一套更贴近实战的刀法——五行霹雳刀。” “青出于蓝,厉害,”妙锦嫣然一笑,“你能教我?” 元冲沾沾自喜道:“姑娘有求,我岂能不从。” 褚庆在一边见了不免心生妒意,干咳了两声,道:“元帮主这幽云第一高手的名号并非虚传哪,就连骆姑娘也献殷勤了。” “哼,又是你。”妙锦白了褚庆一眼。 拔都听了很是不服,对着元冲喝道:“末将不才,愿与帮主一试高下。”说毕他抽出了腰下那把鬼头大刀。 元冲见了微微一怔,向拔都稍作颔首,从兵丁手里要过了那把五环刀。两人当下比试了起来,各自用力,打斗了十余个回合仍难分高下。 妙锦厌恶褚庆,趁着四周喧闹人声鼎沸之际,和阿春带着刚刚捕捞上来的金鲤,悄悄离开了码头。 杜少凌回到了库房,独自记了一会帐簿,又翻阅了一些旧簿。看着看着,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少凌感觉有些累了,连着打了几个呵欠。 这时,一个小头目来报,说粟米已经全部装好了,叫他前去货场清点一下袋子的数目。 杜少凌拎着帐簿、算盘到了货场,四下里看了看,只见米包码放的整整齐齐,七八个民工坐在墙角下歇息。他上前仔细清点过了米包,记在了帐簿上。 杜少凌突然感到脚下一滑,低头看时却是一堆盐巴,怨道:“怎么搞的,洒了这么多盐?” 一个叫阿柱的民工听了赶紧找来了把笤帚,一边清理着,一边唠叨:“唉,都怪这一回活儿太急,大伙一连忙了两宿,太累了。” 杜少凌见他答非所问,道:“什么活儿这么急?” “你是新来的吧?”阿柱愣怔了下。 “嗯;新来的帐簿主事,二豆。” 阿柱说,这回呢又是个大买主,不仅量多要的也急,可把人累坏了。 “那这些货呢?”杜少凌指了下米包。 另一个年老的民工说,他们后日要去三河口军营运粮,不早点把这批货运走腾空,哪有地方放呢。 “咱们还做军粮买卖?”杜少凌追问道。 “不是军粮,”老年民工轻笑了下,“是赈粮。” “赈粮……” “老弟,别再多问了,”阿柱机警地看了下四周,复对着少凌,“若让帮主知道了,会受罚的。” 杜少凌听后弯下腰来打开了米袋,掬了一把细看,米里混杂着许多盐粒,惊道:“怎么这么多盐……” 阿柱哼了下,低声说:那还不是为了应对官府检查! “应付检查,”杜少凌缓了下神,“那,要是不小心将米、盐搞错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阿柱不以为然,“这装盐的袋子,除了多了两只三角图案,外表和装米的袋子几乎一样;另外为便于识别,扎口的绳子也作了区分,一个系黄绳、一个是黑绳。” “噢,原来如此,”少凌沉吟了片刻,“那要是遇到关卡呢?” 那老年民工嘿嘿一笑,说这就不是他们搬运工的事了。 见少凌仍有些困惑,阿柱解释道:“押运、交接货物,皆由焰鹰堂负责,他们有盖着官印的报关文书;再说了,即使遇到了什么难缠的官爷,多塞些银子也就摆平了。” 杜少凌听了若有所思,借故要上厕所离开了货场。 褚庆凝望了一阵繁忙的码头,忽的扭过头来,问元冲为何带妙锦到此? “公子误会了,是她自个儿来的,想钓几条金鲤给她娘煲汤喝。”元冲小心回道。 褚庆“嗯”了声,又道:“你身为帮主,切莫因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 元冲听了一愣,道:“公子见外了,元某视她如小妹,可从未动过什么心思。” “那就好。”褚庆干笑了下,望了眼少凌的背影,“近来又新招了不少民工吧?” “公子这是……” “朝廷已命第五祺督办赈灾一事。我此次来,就是要提醒你,当心有探子混入了帮会。” “公子多虑了,这怎么会呢!”元冲冷笑了声。 “帮主行事草率,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褚庆目露寒光,“那丢失的官印可找到了?” “公子放心;”元冲面带得意之色,“已探得下落,今晚我便去取回。” 褚庆听后稍稍心安了些。 四十三章盗石印药铺惨遭焚客居山庄筹办诗会 第四十三章盗石印药铺惨遭焚客居山庄筹办诗会 当日午后,李云翰离开了码头,到东市采买好了笔墨,黄昏时分又回到了望麟阁。 晚上,他在烛光下翻阅了一会诗书,起身沏了杯茶;遥望着窗外幽邃深远的星空,一时思绪万千。 正凝思间,眉黛抱着一床锦被姗姗而入,轻声道:“方才突起大风,小女怕先生晚上受了寒凉,送一床锦被来。” “多谢姑娘了。”李云翰微微颔首。 眉黛将锦被铺放在了床上,贴近了李云翰,柔声道,“春夜无眠,愿陪先生一宿。” “姑娘这是……” “先生有恩于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眉黛说着解开了她的上衣,微露着酥胸,“怕什么,此间清静又无人知。” “请姑娘自重。” “先生苦闷,小女一眼就看出来了!”眉黛说毕就往床上躺去。 李云翰心里一急,抓起了桌上的砚台,将墨汁泼洒到了床上。 眉黛见了一阵惊悚,起身怯怯道:“先生不喜欢我?” “再不走,我找庆公子去!”李云翰喝斥道。 话音刚落,只见屋门一响,褚庆大步走了进来,道:“方才路过时,闻听屋内有人说话,不巧……” “公子来得可真及时哪。”李云翰一脸愠怒之色。 “兄长因何发怒?” 李云翰瞥了眼眉黛,肃然不语。 “公子见谅,”眉黛一边穿衣,一边抽泣道,“小女为了报恩,一时荒唐……” “这,”褚庆对着李云翰干笑了下,“情有可原嘛。” 李云翰不冷不热道:“知恩也罢,岂敢图报!” 褚庆笑着劝慰了几句,待李云翰的脸色平和了些,带着眉黛出了屋子。 黄昏过后,冷风骤起,天色阴暗,街上行人稀少。 楼泉和女儿忙活了一整天,身子十分疲惫,于是早早关了店门。两人草草吃罢了饭,楼月独自上楼去休息了。 楼泉翻开了帐簿,就着昏暗的灯光又核算了一遍当日的帐目。看罢,他露出了一丝笑意,倒了杯酒悠然的喝了起来。 迷迷糊糊间,从后院传来了一些响动。他以为是老鼠在闹,并没在意。 过了一会,那声响越来越大;他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于是拎着油灯去看。 楼泉轻轻推开了后门,只见朦胧夜色下,一个蒙面黑衣汉子打开了库房,正在里面搜寻着什么。原来此人正是幺红,带着元冲前来查找那两枚丢失的官印。 楼泉以为是蟊贼行窃,于是放下油灯,抄起了一根木棍就打。幺红猝不及防挨了一记闷棍,晕然欲倒。楼泉挥棍正欲再打时,元冲从身后猛扑了过来,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两枚官印呢?”元冲低声逼问。 楼泉颤抖了下,指了指荷花池:“丢、水池了……” 元冲对着楼泉后颈猛击一掌,将他击晕了过去。楼泉倒地时头磕在了石阶上,登时鲜血流了出来。 由于池底有一层淤泥,两人寻找起来很是费力。 这时,倒在地上的楼泉猛然醒了过来,他伸开了胳臂腿脚乱蹬,不料碰倒了油灯,燃着了一边的柴禾堆。 火借风势,迅即燃烧了起来…… 此刻楼月正在楼上熟睡,忽被一阵浓烟呛醒了,于是急忙披衣下楼查看。 楼月到了后院,但见火苗四起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当她发现父亲倒卧在地低声呻吟着,赶忙扶起了他。 “父亲,你怎么了?” 楼泉睁大了眼,用尽了气力,道:“官、印……” 楼月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十余步开外的墙头上站立着一个黑衣汉子,对着她发出了一声长啸,那啸声凄厉无比令人毛骨悚然。 楼月顾不得追赶那黑衣汉子,急忙将父亲拖出了火场;可是还未等她救治,父亲就再也睁不开眼了。 次日清晨,杜少凌趁着帮会对新人尚疏于管理,借着如厕之机悄悄溜出了码头,赶回了伏龙山庄。 杜少凌进了望麟阁,叫醒了李云翰。 李云翰见了很是不满,眨了眨眼皮,道:“说好的三日,怎么又回来了?” “李兄,这回算你猜对了,河东帮的确与赈粮一案有所牵连。”杜少凌喘着粗气道。 “哦?”李云翰嗖的坐直了身子。 “明日呢,他们就要去搬运赈粮。” “在哪儿?” “城北,三河口兵营。” “兵营……陈业硕这只老狐狸,也真会藏的。”李云翰皱紧了眉,“明日就是端午节了,他怎会选此时?” “别问了,反正知道的我都说了。” 李云翰穿好了衣服,踱了几步,回头道:“委曲小弟了,再回一趟码头吧。” “不,这也太危险了!” “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李云翰微微一笑,“事成之后请你去海明楼吃莼菜羹、鲈鱼脍,怎样?” “嗯,这还差不多。”杜少凌苦笑了下,答应了。 两人正说着,褚庆进了屋子。他见了少凌,不禁一愣,问他昨晚去哪儿了? 杜少凌干咳了下,道:“吃花酒了,遇着宵禁,一时没能赶回。” “吃什么花酒?” 李云翰笑道:“他呀,在惠王府找了份差事做,约人到平康坊喝酒庆贺,一宿醉卧美人怀了。” “杜兄好雅兴。”褚庆淡淡一笑,“怎么又要走了?” “回来取行李,顺便给公子打一声招呼。”杜少凌道。 “别走了,”褚庆轻轻拍了下他,“明日府上举办诗会,怎能少得了你呢。” 杜少凌听了面露难色,道:“不成,说好的明日试工,我得讲信义。” “不必了,”褚庆嘿嘿一笑,“我与惠王熟识,叫人前去通报一声便可。” “这怎么好意思,”李云翰赶忙打圆场,“先让少凌试工;若有空闲,他会尽量赶回的。” 不待褚庆反应过来,少凌向二人道了声别,拎起了包裹出了门。 “公子一早来见,不知有何事?”李云翰问。 褚庆看了看床铺,道:“昨夜弄污了床褥,影响了兄长安睡,小弟一夜难安哪。” “无碍;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闻得了墨香方能酣睡如泥。” “兄长雅趣,”褚庆呵呵一笑,随之带着李云翰去了客厅。 两人用过了早点,又喝了一会茶。褚庆起身道:“咱们也该走了。” “去哪儿?” “给兄长买床被褥呀。”褚庆道。 李云翰呵呵一笑:“此等屑小之事,派个下人去就是了,又何必烦劳公子。” “不,”褚庆故作神秘,“顺路呢去一趟宣阳坊,拜访一下贺文大人。” “贺大人,”李云翰一怔,“莫非也是为了筹办诗会之事?” “没错,帖子都已发出去了。贺监乃四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天下,若能请他前来捧场,岂不更好!” “嗯;诗会之上文人雅士齐聚,把酒言欢诵咏风月好不快哉;贺老德高望重,有他在,更能多博些清誉罢了。” “不,是为了招揽四方英才。” “此话怎讲?” 褚庆嘿嘿一笑,道:“方今北境狼烟不断,若能会聚英才、率士北上保境安民,我等岂不流芳百世!” “公子志趣高远,云翰不及也。” 褚庆听了甚是得意,道:“实不相瞒,庆某久居渔阳,熟识边关将帅;兄长若有意投军,小弟愿举荐前往,必可重用。” “不必了,”李云翰稍作思忖,“我乃一介寻常布衣,平素无拘无束惯了;不过,公子既说建功报国,我也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奉劝公子洁身自好,切莫与小民争利。” 褚庆听了顿起警觉,问他何出此言? 李云翰喝了口茶,道:“公子若是真有报国之心,不妨多行些善事,从救济城东那些灾民做起。” “噢,原来如此。”褚庆呵呵一笑,“赈灾自有朝庭,又与我何干!” “皇天有眼,唯德是辅,”李云翰压低了声音,“公子若是一意孤行,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空喜一场。” “兄长多心了,世事概由天定,你我又何必为此琐屑之事烦忧”。褚庆笑道。 李云翰与褚庆等人出了山庄,在街上随意行走着,不时看看两边的店铺、人群。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十分惬意。 路过月泉药铺时,忽见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 李云翰疾步上前,拨开了人群一看,只见楼月一身孝服跪在街边,低声号泣着,一旁竖了块卖身葬父的木牌。围观者见了纷纷哀叹,有的还甩下了几枚铜钱。 李云翰抬头再望,只见月泉药铺已被焚毁,剩下了一堆残垣断壁、碎瓦焦木…… 李云翰看罢,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扶起了楼月询问。 楼月哭道:“昨夜我爹不幸遭人杀害,店铺被焚,药材也全没了,为给爹筹办后事,我只好如此……” “那凶手呢?” “跑了。” “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褚庆凑近了问。 “不会的,我爹平时为人友善,从没有什么仇家。” 褚庆说,那就是谋财害命了! 楼月摇了下头,说怎会呢?出事之前才新进了许多药材,店里也没剩下几块现银。 李云翰问她报官了没? “报了。京兆府的衙役前来勘验,说我爹是因后脑受击、失血过多而死。由于现场被毁,什么证据也没留下,衙役也不愿查办,让我先料理完后事再说。”楼月一脸忧伤。 这时达复悄悄走了过来,站在人群背后冷眼观看。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且细细说来。”李云翰劝道。 楼月缓了缓神,道:“昨日太过劳累,我早早上楼睡了。待我睁开眼时,烟火已蹿上了二楼。我下楼见到爹时,他躺在地上已不醒人事奄奄一息。” 褚庆看了眼月泉药铺,愤然道:“京城乃首善之地,何方歹徒竟敢如此丧心病狂!” “事后我反复推想,有一人嫌疑最大。”楼月说。 李云翰问,何人? “还会有谁,平钰公主。” 众人听了一愣。 李云翰道:“姑娘可不要乱说,她怎会下此狠手?” “我看未必,”褚庆不以为然,“京城那些公主小姐个个如狼似虎一般,为了寻仇杀人是再寻常不过了。” “没错,肯定是她!为了王诘,她几次三番上门闹事,还曾当面撂下狠话说要杀人。”楼月高声道。 李云翰听罢沉思了片刻,对着褚庆拱了下手,道:“公子抱歉,故人遇难,恕我不能相陪了。” “无妨,”褚庆说着命随从拿出了一些银两,交给了楼月,“银子不多,先用着救急吧。” 楼月欠身答谢:“多谢公子。” 这时,倪管家急匆匆赶到了,将褚庆拉到了一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褚庆听罢转过了身子,向李云翰道了声别,带着手下离开了。不过,却暗中留下了阿蒯。 当日,李云翰和达复等人在城外找了块坟地,帮楼月安葬好了楼泉。 阿蒯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暗中盯梢。 楼月一边烧纸,一边泣道:“爹,你死的太惨了,女儿一定为你报仇!” 李云翰上前劝她别太伤心了。 楼月起身,咬牙道:“哼,老妖婆,我一定要杀了你!” 李云翰反驳道,就目下这情形,还很难断定平钰公主就是凶手。 “人都死了,你还替她说话,”达复脸带怒色,“还有王诘,害人不浅哪!” “哼,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饶不了他!”楼月说着打开了身边的袋子,取出了七八件旧衣,一件一件的丢进了火堆,“爹,带上这些衣服,到了阴间就不冷了。” 楼月说毕将那只空袋子抛向了火里,就在落下的一瞬间被李云翰一把抓了过去。 李云翰仔细查看了一番那只袋子。发现袋子左下角涂着一大一小两只黑色三角图案,袋缝里沾留着一些盐粒。 李云翰将盐粒放进了嘴里,尝了下,道:“嗯,是盐巴。月儿,这袋子可是药铺的?” 楼月摇了摇头,说是在店门前捡的。 “这袋子像是装过盐巴,”李云翰面色凝重,“对了,楼伯走时可有什么交待?” 楼月沉思了片刻,突然记起了什么,道:“对了,他说‘官印’……” “官印,”李云翰紧皱双眉,“莫不是那两枚刻着‘金州县印’、‘萧关之印’的石印?” 楼月说是的。 “那印呢?” “事发之前,我爹丢进了荷池;可是昨夜取水灭火时,却又不见了。” 李云翰低头思索了一会,说此案并不简单,凶手怕是另有其人! “你,别为公主开脱了,不是她还会有谁!”楼月道。 李云翰说先别急,等他见过了王诘、查明了真相后再说。 “哼,我正想找他算帐呢!”楼月说着从怀里抽出了一把短刀,晃了晃。 李云翰见状赶忙拦住了,劝她切不可乱来! 告别了楼月,李云翰和达复回到了芷园。 两人歇息了一阵,又说起了楼泉遇害之事,皆认为太过蹊跷。随后和武七出了门,带着那只袋子沿街走访。三人一路寻访了多家米铺、盐铺,终于有一位老店主认出了那只米袋,一口咬定那是河东帮的盐袋。 李云翰问,何以见得? 老店主指了下袋角,说那两只三角图案呢,就是他们帮会的标志。 “标志……”李云翰一脸困惑。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有人说是玄鸟图案,也有人说是火焰,”店主迟疑了下,“对了,你打听这干嘛?” 李云翰笑道:“我呢,想找他们贩卖点盐巴。” 店主冷笑了声,道:“别找了;只怕你找上门去,他们也不认。” “这是为何?” 店主说,河东帮做的都是些大买卖,从来不直接和小商小贩打交道。 “那,货物都卖给谁了?” “车有车路,船有船道;他们想卖给谁,就不是我这小店主该操心的了。”店主轻轻摇了下头。 因不放心赈粮交易一事,褚庆又去码头找元冲,叮嘱他务必小心行事,确保交易安全。 元冲听了认为他是杞人忧天,却又不好当面发作,于是心生一计,召集帮会成员到议事厅开会,给褚庆做做样子。 很快,各分堂堂主及大小头目便到齐了,一个个面带肃杀之气持械分立于厅内两厢。 厅外,站着十余个待受处罚的帮众和一些新入会的成员。杜少凌因是新会员,也被叫去了。他不明就里混杂在人群之中,一抬头蓦然瞥见了褚庆,登时吓得缩回了头,将斗笠往下压了又压,生怕被他发现了。 这时,端坐于大厅正中的元冲开始训话了;他先阐明了帮规,随后下令押上了王小六,朱二、刘大眼等三个私逃者。 元冲对着那三人厉声喝道:“本帮主一向待你们不薄,为何要私自出逃?” 王小六战战兢兢答道:“回帮主,小六错了。家里遭了水淹,老娘都快饿死了,回去给她送点口粮。” 朱二道:“帮主,小的因偷了一小袋盐,还没带走就给发现了。” “帮主开恩,”刘大眼深弯着腰,道,“三个月没发工钱了,小的想多挣俩钱,偷着跑去西市找事干……” “他娘的,都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焰鹰堂主尤潜站了出来,高声喝道,“为何要抓你们三个,不仅是因你们偷逃,还因你们四处乱说,泄露了本帮的机密。” 王小六等人赶忙跪下了,哀号着:“请大帮主明察,小的可从没乱说什么哪。” “不必了,”元冲阴沉着脸,“按帮规,凡私自出走、偷盗财物、泄露帮会机密者,当以投河惩处!” 王小六等人听了吓得连连哭喊饶命。 尤潜挥了下手,随即冲上来了七八个壮汉,不由分说将那三人捆绑了起来,蒙上了双眼、堵塞住了嘴巴,丢进了麻包里。 王小六等人在麻包里不停地挣扎哀号着。 尤潜并未理会,又开始一一点名最近一个月内新入帮会的成员。每念到一人,那人就要走上堂前接受讯问。 当他念到“二豆”的名字时,杜少凌听了双腿直打哆嗦,差点吓晕了过去。 少凌见四周护卫森严,欲逃不得,只好将斗笠又往下压了压,硬着头皮缓缓步入了厅内。 眼看着快到厅首了,只见一个护卫急匆匆跑到了元冲身边,说是骆峰到了,正在厅外等候。 元冲听了,急忙陪着褚庆前去迎接。 杜少凌见状长长松了口气,他掉转过身子径直向大厅后面走去。 正行走间,忽听得有人喊他停步。他哆嗦了下扭头一看,却是妙锦在笑盈盈地望着。 “骆小姐,你……”杜少凌不由得喜出望外。 “二豆,这儿真是无聊,”妙锦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境,“走,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少凌当即会意,挤了下眼,道:“骆小姐,我不敢走……” “怕什么,有我在,没人敢拦你!”妙锦道。 尤潜见二豆欲走,随即赶了上来,问他为何离开? “本小姐有急事,想带他出去么。”妙锦朝着尤潜淡然一笑。 “骆小姐,这……” 妙锦哼了声,不待尤潜反应过来,拉上少凌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二人进了库房,妙锦问明了原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二人悄声商议了一阵,忽听得远处传来了元冲的话音,于是慌忙躲藏在米包背后的阴暗角落。 原来,元冲陪着褚庆、骆峰前来巡视库房。 骆峰望了眼粮仓,摇头道:“一万石粟米,回纥人要的急,这点货远远不够哪!” “大人勿忧,待那批赈粮一到,足够他们用了。”元冲回道。 “那,何日能到?”骆峰犹豫了下,问。 元冲说,明晚即可运回码头,三日之内便可启程运往回纥。 “嗯,不错。”骆峰长吁了口气,对着褚庆道,“公子,萧关那批货呢?” 褚庆道:“我见过褚言忠了;那些马匹呢,他仍是不肯放行,说什么要父帅当面向他保证;可要是砂金呢,那就简单多了,直接派人去取便是。” “公子,这一来一去,可不少耽搁哪,”骆峰思忖了下,“当下正值雄武城竣工之际,急需用钱。若能先讨回砂金,多少也可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褚庆顿了下,“为防夜长梦多,请骆大人随尤潜明日前往萧关,打点关系取回砂金。事成之后,再派人押运回渔阳。” 骆峰“嗯”了声,道:“那明日诗社开张之事……” 褚庆说不劳他费心,此事早已安排好了。 “是,骆某明白,”骆峰静默了片刻,将目光对准了元冲,“那两枚新刻的官印我带来了,待会儿派人来取。” “不必了,骆大人,官印已找到了。” “哦?” 元冲说,那日不小心落在了月泉药铺,他已找回来了。 骆峰轻轻点头,说失而复得,也是幸事;不过以后还需小心才是。 褚庆听后脑海里迅速划过楼月卖身葬父那一幕……对着元冲冷笑道:“那药铺的老板呢?” 元冲愣了下,道:“公子这是何意?” “那店主已死,其女正在四处找你呢。”褚庆冷冷道。 “什么,他死了……”元冲内心一惊,可仍故作镇静,“公子放心,元某并未留下任何破绽!” “不管怎样,那也是一条人命哪!”骆峰唉叹着。 褚庆讥笑道:“帮主失职又失手,可真是有能耐!” 杜少凌在阴暗处偷听着,忽然从脚下蹿过了一只身形硕大的灰鼠,吓得他惊叫了一声。 元冲闻听响动拔出了刀来,径直冲了过去,将躲在阴暗里的少凌一把揪了起来,问他为何在此偷听? “帮主,我是二豆,”杜少凌指了下裤裆,“憋不住了,想撒尿!” “好,老子给你找一个撒尿的地方,”元冲一用力将他掷在了地上,“来人,将他关到地窖去!” 话音刚落,妙锦姗姗上前,道:“别老爱欺负人,是我带二豆出来玩的。” “你……” “没错,”妙锦面若冰霜,“我俩正玩捉迷藏呢。” “滚!”元冲使劲踹了少凌一脚。 杜少凌捂着肚子跑开了。 妙锦哼了一声,也扭捏着走开了。 褚庆望着少凌模糊的身影,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问他叫什么名字? 元冲说,叫二豆。 “二豆,为何声音如此耳熟……”褚庆沉吟了片刻,将视线移向了元冲,“待我忙罢诗会,你务必带他来见。” “是,公子。”元冲一口答应了。 四十四章查赈粮狡狐方露尾办诗会才子怒发声 第四十四章查赈粮狡狐方露尾办诗会才子怒发声 达复与李云翰、武七到了海明楼,三人就着几碟干果、小菜一边小酌,一边议事。 达复说,当下活跃在洛阳、长安一带的漕帮共有四大帮派,分别为洛阳帮、淮南帮、江右帮和河东帮,他们暗结官府,几乎垄断了东西两都和中原各地的漕运。 洛阳帮背靠一些王公贵族,扎根于两都,势力最强;淮南帮次之,主要以河南、安徽、山东为基地;江右帮以江南富商为主,倚重沿途各省转运使,最为低调务实,除了漕运外,还经营江南茶叶、丝绸、竹器等物产。 河东帮呢,是在原先解州帮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帮众大多信奉拜火教。虽说起步较晚、人数较少,可是由于其组织严密、好强斗狠,短短几年间已发展到了上千人之多。 武七接着说,据他所知,河东帮明面上做些漕运买卖,暗地里以私盐贩卖为主,几乎垄断了河西、北方一带的盐市。因其出手狠辣,据说江湖上其他帮派只要听到了河东帮的名号,皆会惧让三分。 李云翰听罢沉思了片刻,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楼伯遇害,河东帮也难脱干系。” “这是为何?”达复问。 李云翰道:“楼伯曾捡到了两枚石印,一枚上写‘萧关之印’;另一枚刻着‘金州县印’。当时我就怀疑这是有人私刻。不过事发之后又突然不见了……还有那只盐袋,也指向了河东帮。” “难道是他们杀人灭口?” “这……目下虽缺少证据,或是其背后另有隐情吧。”李云翰道。 “有何隐情,请李兄细说。” “我也只是推测,”李云翰轻啜了口酒,“据少凌打探,那批赈粮现存放于三河口兵营,而河东帮明日便会组织人马前去搬运。” “消息可否准确?”达复问。 “嗯,是少凌卧底河东帮探得的,”李云翰放下了酒杯,“如今种种迹象表明,陈业硕有贪污赈粮之嫌,他或是急于销赃吧。” “太好了,只要当场查获了赈粮,便可揪出陈业硕这只硕鼠!”达复兴奋道。 “将赈粮藏于兵营,也亏他想得出来。”武七道。 李云翰微微一笑,命武七马上去普贤寺找眉厚等人,召集众灾民明日一早前往兵营并死死围住,逼使其交出赈粮。 “是,先生。”武七诺了声当即走开了。 “李兄想得也太简了,”达复突然轻叹了声,面色肃然,“兄长有所不知,三河口兵营三面环水,若是灾民堵住了正门,他们仍可从水路逃走。” “这,”李云翰顿了下,“那就尽快上报于朝廷。” 达复说来不及了;明日就是端午节,按朝规京城大小官员皆连休三日;只怕还没等报上去,赈粮早就没了影! “狡猾,这伙人可真会选日子!”李云翰思忖了片刻,呵呵一笑,“那就让第五祺带人在水路设伏,截住他们。” 达复摇了摇头,道:“三河口水面开阔,仅凭他手下那二三十号人马,岂能围得住!” “二三十号人,足矣。”李云翰淡然一笑。 “哦?” “待帮众一上岸便焚烧码头,将其困死于兵营。” “嗯,此计不错,”达复点了下头,“不过此事重大,还需向玉面郎君请示,看他有何想法?” “好吧,那就有劳达兄了。”李云翰悠然一笑,道。 当日,眉黛向褚庆请了假,匆匆赶到了普贤寺,来看望父母。 她在街铺买了酱牛肉、卤鸡等许多食物,进屋后一并摆放在了桌上。两位老人见了很是高兴,随之大口吃了起来。 眉黛见二老吃得十分惬意,心里涌起了一股油油的暖意。她找了个空当,说住在寺里也非长久之计,她想给二老在城内另租一处舒适的宅子。眉厚听了一时兴奋,泪水盈眶,连声夸女儿孝顺。 三人正说到兴头上,忽见武七进了屋子。眉黛向二老做了简单介绍,又问他来何事? 武七见眉黛在场,讷讷了片刻只说是奉了李云翰之命,前来问候眉叔。 眉黛见他一副欲言又止、局促不安的模样,随即明白了过来,借口说要回伏龙山庄,向父母道了别,离开了普贤寺。 待眉黛走开了,武七这才安下心来,向眉厚和盘说出了李云翰的计划。 眉厚听了十分激动,随之让人去叫来了孔烛等人,在后院找了间隐秘的斋房密谋了起来。 会上,孔烛说,官府已经下令,欲将我等遣返回冀州;临走之前我非得揪出这一伙蛀虫不可! 眉厚拍着胸脯对众人说:各位壮士,我等就是豁出这条命来,也要死死堵住他们…… 在场诸人一时群情激愤,恨不得当下便去三河口夺回赈粮来。 达复离开了海明楼,骑着快马赶到了少阳宫。 一见面,太子阴沉着脸,道:“不是说好的,以后不要轻易来见本宫吗?” 达复说事急矣,他不得不亲来面禀。 太子问何事? 达复说,据报陈业硕将其所贪赈粮藏匿于三河口兵营,命河东帮明日前去搬运。 太子听了大惊:“此事当真?” “嗯,是李兄亲口说的。” “陈业硕这只老狐狸,可真藏会哪。”太子皱紧了眉。 达复将李云翰所谋仔细说给了他,太子听了犹豫不决,嗫嚅道:“此事……难哪!” “殿下,您不是一心想除掉陈业硕吗?”付果凑近了他身边,“此等良机岂容错过!” “小果子,本宫当然想了,”太子颤抖着声音,“只是,万一出了差错呢……” “殿下勿忧,奴才有一计,不知可否?”付果随之将其计划细说了一遍。 太子听后露出了一丝笑意,点头答应了。 达复出了少阳宫,当即又去见过了第五祺,传达了太子之令。 第五祺听了不敢有丝毫怠慢,丢下手头上的公务,匆匆赶到了杨嗣郎府邸,将陈业硕贪污赈粮一事做了汇报。 杨嗣郎听了大喜过望,仰天笑道:“哈哈,这只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褚庆回到了伏龙山庄,听倪遂说已安排好了明日的宴会,心绪才安稳了些。不过,一想起李云翰近日来的表现,他不免顿起隐忧。 正思量间,阿蒯回了庄园,说李云翰和达复沿街走访了许多商铺店家,一路打探有关米袋子之事。 褚庆听了不禁突起疑心,道:“他四处走访商家、打探河东帮,到底是何用意?” “这,小人也不明白,”阿蒯摇了下头,“不过,听那姓楼的女子口口声称要为其父报仇……” “报仇……若真是那样,我也就放心了。” “公子,此话怎讲?” “我是担心那批赈粮哪,”褚庆神色忧郁,缓了缓神,道,“对了,李云翰现在何处?” 阿蒯说,正在海明楼和达复饮酒。 “哼,好雅兴哪。”褚庆听了双眉舒展,“若他今晚仍回庄园,那我就放心了;若是不回,必是另有所图。” 黄昏时分,当褚庆听说李云翰一身酒气回了望麟阁、独自昏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大笑道:“这下好了,诸事无忧矣。” 次日上午,京城那些收到请柬的达官贵人纷纷赶到了伏龙山庄,参加筹办诗会的宴席。 名头最高的当属惠王了;其余诸人,有礼部尚书张荟、京兆尹冼通、太常卿贾升、太常寺少卿齐傕,以及风流雅士孟怀湘。 骆峰因去了萧关办差,没有到场。 褚庆招呼众人落座、寒暄了一阵,又向惠王一一引见过来宾,安排张荟、冼通等官员列坐于左首,他与孟怀湘依次坐在右边。 褚庆四下里看了一眼,却不见李云翰,不由得心头一紧,打算亲去望麟阁找他。 褚庆出了客厅,沿着林荫小道走了没几步,忽见李云翰陪着龙标走了过来,于是赶忙上前迎接。 龙标说,褚言忠将军近来身子不适,特托他前来代贺。 褚庆道了声谢,又问起了杜少凌。 李云翰说,少凌刚入惠王府做事,或是一时脱不开身子。 褚庆“嗯”了声,笑着将二人迎进了客厅,并将他们向在座诸位做了介绍。紧接着,眉黛和两位身着素雅的侍女给他们一一斟酒。 褚庆走到了厅中央,高声道:“今日成立诗会,承蒙王爷及各位好友前来捧场,庆某深感荣幸,备此薄宴以表谢意。” 惠王轻捋银须,笑道:“诗会这等雅事,本是尔等后生才俊所为,老夫已风烛残年,只是来凑份热闹罢了。” “王爷过谦了;王爷德高望重,能为诗会压压场子是再合适不过了。”褚庆说毕,先敬了惠王一杯。 惠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正欲发话,却被前来斟酒的眉黛给迷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她。 褚庆干咳了声,道:“各位,鄙庄南临曲江,今日到会者又恰是九人,我看这诗会就取名为‘湖畔九老会’,如何?” 贾升忙道:“太好了,此名高雅不凡,更能彰显我等身份之尊贵。” “公子不妥,”龙标肃然道,“一个‘老’字疲态尽显;除了惠王、孟夫子外,我等可还没老呢。” “还是另起个名吧。”李云翰扫视了一眼会场,“人生如露,青春几何;试问在座的诸位,有几人不想及时享乐、羽化登仙!?此等盛会,李某以为不如叫‘九仙诗会’更为妥帖。” 众人听了一时默然无语。 “可不是么?如今这世道,别说人了,就连什么鸡呀狗呀的都盼着得道升仙呢。”龙标瞅了眼贾升,“贾大人,您说呢?” 贾升听了有些尴尬,嗫嚅着说不上来。 褚庆对着众人摆了下手,笑道:“既然各位没有异议,那就叫九仙诗会是了。”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诗会既成,还需有盟主。”褚庆凝视着惠王,恭言道,“王爷德高望重,此盟主之位非您莫属。” “算了吧,”惠王趁着眉黛敬酒时,色迷迷地摸了下她的玉手,仰迈着脸,“本王老眼昏花,但知饮酒玩乐、不问诗文,贤侄还是另请高明吧。” “王爷真不肯赏脸?”褚庆有些不悦。 惠王挥手示意褚庆靠近了些,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贤侄,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火炉上烤?这盟主呢,还是另选他人吧。” 褚庆明白了他的心思,回头对着众人道:“可惜贺文大人有病没来;他若在场,做此盟主最好不过了。” 众人听了不免一阵唏嘘感叹。 褚庆看了眼孟怀湘,问他可否愿意? 孟怀湘摇头道:“孟某官场失意后,多年来潜心佛法,一向淡泊名利、与世无争,这挑头之事实难担当。” “那,在座诸位有谁愿意?”褚庆神色懊丧。 座席上一时寂然无声。 “别推来推去了,干脆公子你做是了。”贾升很是不耐烦。 褚庆淡然一笑,将目光对准了李云翰:“李兄之意……” “公子见笑了;”李云翰放下酒杯,“这盟主呢,不仅要财力雄厚,还要人脉广泛、长袖善舞,此间人中当然还是公子合适不过。” 褚庆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庆某也就不推脱了,愿领这盟主之衔。” 众人听了连连称是,举起了酒杯,庆贺九仙诗会成立。 觥筹交错了一阵,龙标说,诗会已成,还需定期出些诗抄,问褚庆有何高见? “当然要刊印诗抄了,这是九仙诗会迈出的第一步。”褚庆一脸得意之色,“到时候在座诸位尽可将自己的诗赋文章发表于诗抄之上。” “谢公子美意,”张荟神色兴奋,“欣逢此太平盛世,张某以为诗文应以颂赞吾皇之恩德、天朝之繁盛为主,以风花雪月为次之。” “没错,当下此类诗文颇为盛行;一旦为陛下看中,小则梨园传唱,大则还会封官进爵呢。”贾升附和道。 褚庆听了抚掌大笑,道:“若真如此,庆某倒要好好感谢贾兄了。” “不知公子如何答谢?”贾升问。 “这,”褚庆迟疑了下,“庆某愿赠以百金,助贾兄举办一场斗鸡大赛,如何?” “太好了。”贾升顿时来了劲,“今日有王爷和各位文友作证,公子切不可食言哪!” “是,一言为定。”褚庆爽快道。 “且慢,”龙标倏的站直了,对着褚庆道,“龙某尚有一言,不知可否一讲?” “但说无妨。” 龙标道:“当今大唐看似一派繁华盛世景象,实则积弊已久、危机四伏,倘若不多写些抨击时弊、反映苍生疾苦的诗文,那筹建此诗会又有何意义!” “龙兄,你敢有意唱反调?”张荟黑着脸。 “这并非反调,而是事实。”龙标神情慷慨,“今外有突厥、契丹扰境,内有奸佞当道、朝政腐败,百姓怨声载道;我等岂能只知歌功颂德粉饰太平!” 贾升听了登时大怒:“大胆,你敢口出狂言污蔑朝廷!” “大人言重了。”龙标紧盯着他,“大人如若不信,不妨去城东看看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贾升听了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庆挥了下手,示意众人静下来,将目光对准了李云翰:“李兄,有何高见?” 李云翰郑重道:“龙兄所言甚是。近十年来,土地兼并之风日盛,百姓租赋也是愈发沉重……就拿赈灾一事说,有些人竟然不顾灾民的死活,仍在肆意倒卖赈粮……” “想必是李兄喝多了。”褚庆打断了他的话,故作镇静,命眉黛将他搀扶下去。眉黛听后诺了声,扭着细腰走上前来。 “我没醉,”李云翰肃然道,“与民争食,必遭天谴!” “先生,走吧,”眉黛笑着伸出了手拉他。 李云翰并未挪步,指了指眉黛,对着众人道:“这位眉姑娘常去城东,她对灾民的疾苦是最清楚不过了。” “黛儿,你说呢?”褚庆紧盯着眉黛,眼里放出一道寒光。 眉黛颤抖了下,想说又不敢言语。 “庆公子,这不义之财切莫伸手哪。”李云翰道。 “李兄真是喝多了。”张荟紧绷着脸,“庆公子成立诗会,无非是给大伙提供一个吃喝娱乐、附庸风雅的场所罢了,你倒好,竟当着众人之面挖他的墙角!” 褚庆感觉颜面扫地,向门口的拔都使了个眼色。 拔都明白了他的用意,当即疾步走到了李云翰身边,强拉着他往外走,不料被龙标拦住了。 拔都二话不说,照着龙标就是一拳。龙标急忙扭身闪过了,随即又回敬了他一拳。二人随即在厅内动起了手,吓得众人纷纷离席而散。 褚庆见状勃然大怒,喝止住了拔都。 李云翰佯装醉酒,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褚庆身边:“酒后之言多有得罪,请公子包涵。” 褚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龙某有失礼数,请公子见谅。”龙标上前拱手施礼。 “二位不必拘礼,都是自家兄弟嘛,”褚庆佯装大度,要了杯酒,敬与龙标。 龙标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兄弟和气,诗会有望矣。”李云翰仰天大笑了两声,指着褚庆腰间的玉玦,道,“为表诚意,公子可否将此玉玦赠与龙兄?” 褚庆听了莞尔一笑,当即取下玉玦赠与了龙标。 龙标接过后,拱手致谢。 “不胜酒力哪,我得回屋歇息去了。”李云翰说毕摇摇晃晃出了客厅。 褚庆望着李云翰的背影思忖了下,向眉黛使了个眼色。 褚庆陪着惠王等人又高谈阔论了一阵,忽想起李云翰所言;他担心赈粮之事泄密,于是借故离开了会场。 褚庆叫来了倪遂,吩咐他即刻去见元冲,命其取消运粮计划。 李云翰回到了望麟阁,静坐了一会,提起笔来写了一封短信,折好后放在了桌面。 他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正欲出门离去,不料眉黛扭身进了屋子,笑道:“先生要去哪里……” “去哪儿并不重要,”李云翰缓了下,道,“酒席上的话你也听到了。姑娘若是可怜那些灾民,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先生,这……”眉黛欲言又止。 “我走后,先不要告诉庆公子。” “小女明白。”眉黛点了点头,说院西没人值守,他只需翻墙而过便是。 “好,多谢了,咱们后会有期。”李云翰说毕离开了屋子。 褚庆回了客厅,又陪惠王、贾升等人畅饮了一阵。惠王因上了年纪有些不胜酒力,起身向褚庆告辞。其他宾客见了,也纷纷告退。 待送走了众宾客,褚庆觉得心神尽疲,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坐在廊下石凳上歇息了一会,忽见眉黛姗姗走来,忙问她,李云翰怎样了? “他醉了,正睡的香呢。”眉黛轻声道。 “嗯,不错。”褚庆听后嘴角划过了一丝阴笑。 四十五章三河口赈粮复得 陈业硕贬窜渭州 第四十五章三河口赈粮失而复得陈业硕舍金贬窜渭州 长安城北,郊外。三河口四周水汽弥漫,雾蒙蒙的一片。上午巳时三刻,元冲带着三百多名部下分批赶到了岸边,集齐了后正欲登船前往兵营,忽见一骑飞至,仔细看时却是倪遂。元冲见他神色慌张,心里不禁咯噔了下。 倪遂喘着粗气,说褚庆有令,命元冲取消此次行动。 元冲听了很是困惑,问是何由? “此事、或已泄密。” “这……公子如何得知?” “别多问了,”倪遂正色道,“还请帮主按令而行!” 元冲认为褚庆胡乱猜疑,颇不以为然,冷笑道:“公子多虑了。烦请先生转告一声,就说我与陈大人早有约定,一刻也不得耽误。” “这,”倪遂面露难色,“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先生放心,如遇险情元某自会见机行事,定保此行万无一失!” “不出事当然好,可是……” “先生且回,出了事自有元某一人承担。”元冲说罢向倪遂拱手作别,命手下登船起行。 随着元冲一声开船令下,数十条涨满了风帆的货船像离弦之箭纷纷驶离了岸边,顷刻间便消失在了苍茫的雾色里。 待船刚一靠岸,元冲便带着数十个心腹,推着装有银箱的小车上了码头,直奔校尉鲍金的营帐。 鲍金和陈业硕已在帐内等候他多时了。 众人见面后简单问候了下,元冲命幺红打开了五只装满银子的木箱,让陈业硕一一查验。 陈业硕验罢,皱眉道:“元帮主,怎么不够呀?” “回大人,本帮月初才订了一批常熟新稻,手头现银太紧,只好先凑了五千两。”元冲答道。 “按老规矩,可是一把清的……” “大人放心,剩下的七千两尾银待下月初十定会付清。” “这,怕是不妥吧。”陈业硕黑着脸。 鲍金在一边劝他别犹豫了;说夜长梦多,还是赶快成交吧。 陈业硕犹豫了一阵,总算是答应了,端起了酒杯,道:“元帮主,为庆贺此次交易成功,来,干一杯。” 元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之匆匆出了大帐,命人放出了三支响箭,通知潜藏于兵营周边芦苇丛里的帮众火速上岸抢运粮米。 河面上,水雾连天。 尤潜见信号一起,指挥着数十条货船划出了芦苇丛,不一会儿便停靠在了兵营码头。 杜少凌混杂在人群里也跟着进了兵营。 见河东帮船只悉数靠岸,隐藏在对岸草丛里的武七急忙去告知了孔烛、眉厚,将事先埋伏在兵营外的灾民带到了大门外,齐声高喊着:“还我赈粮,给我饭吃”。 有几个胆大的灾民一时按捺不住,跳上了营门,扯下了旗子,扔在了地上。 守营的兵丁见势不妙,赶忙去向鲍金禀报,说兵营外来了一群流民,堵住了大门,欲冲进营内讨要赈粮。 陈业硕听了大惊,道:“娘的,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怕什么,不过区区几个灾民,有何惧哉!”鲍金随即传令,派人驱赶灾民;如有敢闯营闹事者,格杀勿论! 那个小兵诺了声匆忙走开了。 兵丁们接令后,手持着棍棒冲出了营门,对着灾民不由分说便是一阵痛击猛打。 孔烛和一些年轻灾民奋起反抗,被打得头破血流,但仍死死硬扛着不肯后退半步…… 李云翰出了北城,打马一路飞奔前往三河口兵营。离营门还有三五里地开外,耳边不时传来了灾民的阵阵哭喊声。 李云翰赶到了近前,在人群里苦寻了一番,找见了武七、孔烛。待问明了情况,当即劝其暂避锋芒、后退开来。 孔烛率众人后退了数百步,用十余辆手推车拼堵成了一道车墙,堵住了营区门前的大路。 倪遂回到了伏龙山庄,向褚庆汇报了元冲抗命不遵、执意运粮之事。 褚庆听了大怒:“娘的,竟敢违令不遵,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大骂过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掉转过身子径直去了望麟阁, 褚庆推开了李云翰寝室的门,室内空无一人,他顿时紧张了起来,自语道:“人呢?” 他见桌上有一页纸,打开了一看,上面写着:“生性好结游,殊途莫问归。云翰。” 看罢,他立时大怒,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三河口兵营。 陈业硕闻听灾民围攻兵营,急催元冲搬运赈粮。可是元冲总觉哪儿出了什么问题,迟迟不肯下令。 鲍金笑道,此地三面环水,灾民们只是在前门瞎闹,顶个屁用! 元冲“嗯”了声,带着幺红出了营帐。他抬头远望了一阵,忽见码头方向起了浓烟,心里顿时一阵发慌。 原来第五祺带着数十名差役冲上了码头,将桐油淋洒在了艞板、货船上,放起火来;火借着风势迅即漫延开来,码头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 元冲正犹疑不定间,尤潜跑来急报,说是官兵已焚烧了码头。元冲见大势不妙,急令部下火速撤离,随后又匆匆跑回了帐内。 这时,陈业硕和鲍金也得知了码头被焚之事,心内恐慌无比。见元冲欲带走银两,陈业硕冷笑道:“四面皆有人,你如何运出?” 元冲说从正门运出;只要出了兵营一步,这些银子自然是干净的了!说罢,他命手下推着五辆装满银箱的车子出了营帐。 待元冲离去,陈业硕趁鲍金不备,从背后一刀砍断了他的脖颈。 元冲走了没有多远,忽又接报说是太子率手下进了兵营,不由得大惊失色,当即决计丢下银子、逃命要紧。 他在附近找到了一处粪坑,命人将银箱沉入其内,又在上面遮盖了一层稻草。 这一幕恰好被躲在远处的少凌看到了。 元冲率部下到了岸边,但见浓烟与雾气交织成了一片,也顾不得了别的纷纷跳水而逃。 第五祺带兵冲进了鲍金帐内,只见陈业硕手捧着茶杯悠然而坐,一边有两个护卫在清洗地面的血迹。 “第五大人,来的可真是时候哪。”陈业硕颔首,道。 第五祺哼了声,道:“本官奉旨督办赈灾,岂能不来!” “大人是来查找赈粮吧,”陈业硕嘿嘿一笑,“放心,陈某已找到了。” “是吗?”第五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鲍金尸体,“大人的手也真够快的!”” “不快不行哪,”陈业硕阴沉着脸,“据本官查明,南衙禁军校尉鲍金肆意扣留赈粮,欲将其占为己有,致使灾民群起闹事围攻兵营。鲍金因罪形败露,已畏罪自尽。” “陈大人,可真会编故事哪。” 陈业硕听了身子颤抖了几下,正欲开口时,太子与岑燊进了帐内,于是慌忙上前参拜。 “陈大人,上千石赈粮藏匿于兵营达数月之久,你这户部尚书是怎么当的?”太子厉声喝问。 “回殿下,臣有失职之罪。”陈业硕不慌不忙,“据查前户部给事汪捍为防赈粮霉变,将其贮于营内。校尉鲍金见久无人领,欲据为己有……事发之后,鲍金已畏罪自尽。” “什么,他死了……”太子有些懊丧,复又绷紧了脸,“据本宫所知,有人想倒卖这批赈粮呢。” “这,不知殿下所指何人?” “哼,这还用说?”太子冷笑了下,“等起获了赃银,看你还有何狡辩!” “什么赃银……陈某可是一无所知哪。”陈业硕一脸茫然。 这时岑枫进了大帐,说是在一处茅厕起获了数千两银子。原来,是少凌告知了岑枫,从而查获了那些赃银。 太子和第五祺带着陈业硕到了粪池边,指着从粪池里刚刚打捞出来的银子,道:“陈大人,这些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业硕一脸沮丧,说定是那鲍金所为。 “你倒是推得好干净哪。”太子又指着几个被俘的河东帮会员,“说,他们是何人?” “回殿下,这些人陈某无一认识。” “不想说?”第五祺见他死扛不说,将目光对准了那几个帮众,“说,你们是哪来的?” 那几个被俘的说,他们是河东帮的挑夫,奉命前来装运粮米,别的什么也不知。 陈业硕听了装作恍然大悟样,道:“陈某总算弄明白了,原来鲍金想变卖赈粮,叫河东帮的人前来搬运。” “大人可真会装哪。”太子哼了声,“也罢,等见了父皇,你向他申辩吧。” 太子说完带着手下离开了。 夜幕降临,星空晴朗;三河口兵营内,火把点点,人头攒动。消息一传出,灾民们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兴高采烈地搬运着赈粮。 褚庆早已闻讯赶至,和元冲站在一处高坡上往下察看,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元冲自觉内疚,垂头丧气道:“在下失职,愿受公子责罚。” “别自责了,”褚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怎能怪帮主呢。” 元冲听了一愣。 “此次他们分明是有备而来。”褚庆语气平和,“不仅有第五祺,还动用了太子;如此大的阵仗,看来这矛头并非冲着河东帮哪。” “公子何出此言?” “褚某以为,他们定是奔着陈业硕而来。”褚庆缓了下,“太子与林相仇怨颇深,想必是要拿陈业硕下手!” “嗯,公子所言有理,”元冲长长出了口气,“不过此地隐密,他们又如何得知?” “当然是有内奸了。”褚庆紧盯着元冲,“你说呢?” “没错,有一人确是可疑。”元冲点头道。 “何人?” “贾升。此人熟知内情,且近来又和杨嗣郎打得一片火热。” “怎么会呢?”褚庆冷笑了下,“贾升贪吝,生意做砸了对他又有何好处!元帮主,有一人倒是很可疑哪。” “谁?” “二豆。” “二豆,”元冲听了心头一震,道,“公子勿忧,待元某查明后再行禀报。” 褚庆轻轻点了下头。 因倒卖赈粮案发,陈业硕为之惶恐万分,当日一回京城便去找林弗求救。 林弗听罢,一下子瘫坐在了长椅上,道:“完了,这一回就连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闻讯赶来的敬琥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大声责斥道:“鲍金乃我心腹,如今他出了事,敬某也难脱干系了!” “将军可别忘了,你我原本就是一条船上的。”陈业硕冷冷回道。 “哼,少跟我套近乎!”敬琥打拧过了头,“事已至此,当然还是你来扛了。” 陈业硕听了惊悚不已,当即跪拜在了林弗脚下,泣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此次杨嗣郎查我,还不是冲着大人您来的。” “冲我而来……”林弗思量了下,扶陈业硕起身,“姓杨的倒没什么可怕,不过老夫仍有一疑,为何太子也掺和进来了?” “这……据说是他无意中路过。” “若真是那样就好了。”林弗面无表情,紧盯着陈业硕,“鲍金已死,只要你一口咬定此事是他与汪捍二人所为,老夫或可为你开脱。不过,仅凭老夫一人之力还远远不行。” 陈业硕嗫嚅着:“大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当下也只有向杨嗣郎求救了。” “求他,这怎么成!”陈业硕道。 “真是死脑筋。”林弗哼了声,“杨嗣郎鼠目寸光,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市侩之徒罢了,只要你肯多破费些银两,他才不会为了一件公事而对你痛下杀手。” 陈业硕听了当即有所领悟,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只要能逃过此劫,陈某这一回豁出去了……” 查获赈粮后,杨嗣郎为之甚是得意,又找来了第五祺、魏怀冰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 第五祺恭维道:“此番破获赈粮大案,多亏了大人您指挥有方;那些灾民对您可是感恩戴德、交口称赞哪。” 杨嗣郎听了不屑道:“不过一群穷棒子,他们说好能顶个屁用!” “大人神明,”魏怀冰欠了下身子,“此次人赃俱获,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什么大获全胜,”杨嗣郎沉下脸来,“我要揪出的是林弗!只可惜鲍金已死,陈业硕又拒不认罪,而那些粮、银呢,又得入库充公了。” 第五祺说,不管陈业硕如何狡辩,他身为户部尚书也是难辞其咎;只要将他下了狱,何愁不会交待! “嗯,”杨嗣郎微微点了下头,“话虽如此,不过还需看陛下之意哪。” 三人正说着,杨柯上前来报,说是贾升求见。 杨嗣郎摇了摇头,说他不想见。 杨柯并未离开,上前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杨嗣郎听后露出了一丝阴笑,伸了伸懒腰,对着第五祺、魏怀冰有气无力地道:“二位不必多讲了,能破获此案实属不易,至于如何追究陈业硕渎职之罪,待杨某禀明陛下后再说。” “是,大人。”魏怀冰回道。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杨某还有别的事亟需处理,就不留二位了。”杨嗣郎说着轻轻摆了下手。 魏怀冰和第五祺见状于是赶忙退下。 待两人一走,杨嗣郎便召见了贾升,阴沉着脸问:“贾大人,可是来为陈业硕做说客的?” “大人误会了,在下是来代他请罪的。”贾升毕恭毕敬道。 “不知他有何罪?” “渎职之罪。”贾升凑近了一步,“陈大人因赈粮一案无颜前来,正在家闭门思过呢。” “就这些……” “上次为争左相,陈大人因一时误信了林弗谗言而冒犯了您,为此他是追悔莫及哪。” “晚了。”杨嗣郎眼皮一翻,“此次人赃俱获,杨某也无能为力了。” “大人宽宏雅量。陈大人说了,此案皆系汪捍、鲍金二人所为,他并不知情;陈大人还说了,只要放他一马,从今往后愿为您鞍前马后拼死效忠。” “嗯,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杨嗣郎冷笑了下,“贾大人,那我该如何信呢?” “为表诚意,陈大人愿倾尽家财孝敬大人。” “那,东西呢?” “千两黄金,已运到宅后,请大人前去清点。”贾升小心答道。 “这,就不必了。”杨嗣郎点了下头,神色肃穆,“陈大人无端涉此大案,杨某又何尝不为他心痛呢。” 元冲一回到河东帮,便按褚庆之意,将去过三河口的帮众连夜遣散开来,帮内但凡涉及有关赈粮的米袋、帐簿等一应物件全被焚毁;另外,将所存之盐也分散隐藏于京畿各地。 褚庆听完元冲的汇报,长长吁了口气。 元冲又说,回纥那边尚有数千石粟米的缺口,他打算从江南调运一些,不知他可否同意? 褚庆说,此番河东帮损失惨重,先少量采购一些,余下的待夏收后再定。 元冲点了下头;又问,是否将赈粮被查一事报与渔阳? 褚庆说不必了,他已向父帅写过信了;就说此事因林、杨二人恶斗而起,劝其无需多虑。说罢,他又问起了二豆。 元冲担心再起事端,于是撒了个谎,道:“在下细查过了,此人从码头出逃时已溺水身亡。” “他死了?”褚庆惊道。 “是的,公子。”元冲一脸肃然,“已验过了尸体,确凿无误。” 褚庆听了十分懊丧,良久黯然不语。 次日,皇宫。勤政殿内,例行朝会。 炫帝缓步迈入了大殿,坐下来后扫视了一眼群臣,道:“诸位爱卿,可有本上奏?” 第五祺上前参拜,道:“陛下,臣奉旨督办赈灾,于端午节破获了一起倒卖赈粮的大案,在三河口兵营当场查获了数千石赈粮、赃银五千两。令臣颇感意外的是,当时陈业硕也在现场。” “哼,竟敢倒卖赈粮!”炫帝听了内心一惊,紧锁着双眉,将目光对准了陈业硕,“你……” 陈业硕见那眼神逼人如利刃一般,身子登时颤抖不止。 “父皇,儿臣愿以为证。”太子上前一步,道。 “你也去了……” “是的。”太子不慌不忙,“当日端午节,儿臣去罔极寺看望萧妃,顺便为她送些‘五色续命缕’。途经三河口兵营,路遇官兵殴打一群灾民,于是儿臣进营查问。所见情形,正如第五大人所言。” “陈爱卿,端午节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去兵营做甚?”炫帝追问。 陈业硕强打起两分精神,道:“陛下,去岁京城秋雨连绵,从江南调运来的赈米因仓库破损一时无法存放,前户部给事汪捍为防粮米霉变,擅自将其存放于三河口兵营。事后因汪捍一直隐瞒未报,以致微臣疏漏了此事。” “那后来呢?” “待汪捍谋逆案发,微臣查阅有关他经手的帐簿时,发现赈粮数目出入甚大,于是一路追索,发现了这批赈粮的下落,当即前去兵营查办。”陈业硕小心回道。 “大人可真是心大哟。”太子紧盯着陈业硕,“这么多赈粮一放就是数月之久,你也能睡得安稳!还有,那藏在粪池里的五千两银子,又从何解释?” “殿下,陈某也是丝毫不知情哪。” “不会吧,难道这些银子是自个儿掉入粪池的?”太子冷笑道。 “陈业硕,你还不如实招来。”炫帝喝令道。 “陛下,臣去三河口与鲍金交涉,他企图将赈粮占为己有、死不认帐。后来,他见第五祺率兵入营,以为是罪行败露只得畏罪自尽。” “什么他死了……” “是的。”陈业硕一脸镇静,“据臣事后查知,方知鲍金是想将赈粮转卖于河东帮,那些赃银或是他的酬劳。” 第五祺冷笑道:“如此说来,陈大人还是有功之人了!” 林弗干咳了声,颤巍巍出了列,奏道:“陛下,臣有本上奏;从种种情况分析,臣以为比案皆系那汪捍、鲍金所为。” “哦?” “其一,此二人皆有职务便利;其二,案发之后赈粮一袋也没少哪。”林弗答道。 “全都找到了?”炫帝面露一丝喜色。 “是的,陛下,皆已入库归公。”陈业硕回道。 太子道:“父皇,陈业硕所言漏洞百出,儿臣以为查明真相并非难事,只需严审河东帮头目和守营士兵便可。” “陛下,鲍金已死,无以对证!”林弗神色有些慌乱,“还有那河东帮,本是些江湖游商嗜利之徒,深究下去已没什么意义!” 炫帝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向了杨嗣郎:“杨卿,你为何一言不发呢?” 杨嗣郎轻声道:“陛下,臣已查问过此案,确系汪捍、鲍金二人所为;陈业硕身为户部尚书虽有失职之过,然事发之后,已将赈粮悉数追回,也算是亡羊补牢、将功补过。” “没错,赈粮失而复得也还说得过去。”炫帝又看了眼太子,“恒儿,查获赈粮也有你一份功劳,你说该如何处置?” “父皇,户部出此大案,陈业硕身为尚书难辞其咎,当罚其渎职之罪;还有,据儿臣所知,陈业硕模仿皇宫月凉殿,在其府内私建了凉屋一座,犯有僭越之罪,还请父皇明察。” 炫帝听了登时大惊,问陈业硕:“凉屋,可有此事?” 陈业硕哆嗦了下,不敢作答。 炫帝又问:有,还是没有? “陛下,微臣有罪。”陈业硕流下了泪水,“臣之老母体胖怕热且有咳喘固疾,臣为了尽孝,故而仿造了一间凉屋供她享用。” “父皇,无论何由此乃僭越之罪,理当重罚。” 炫帝怒道:“陈业硕,你也太不争气了!” “陛下息怒,”陈业硕连连叩头,“臣知错了,即刻便命人拆掉此屋。” 朝堂上一时寂然无声。 林弗唉叹了声,道:“陛下,陈业硕仿造凉屋确是有过,不过也是出于孝心;念他多年来勤恳效忠,不妨轻饶他一回。” “功是功,过是过,两者岂能混为一谈。”炫帝沉思了下,又问杨嗣郎该如何发落? 杨嗣郎认为户部出此大案,陈业硕已无法胜任尚书之职;为示惩戒,当将其贬谪出京。 “不错,朕也有此意。”炫帝点了下头,“当贬谪何处?” “渭州,”杨嗣郎缓了下,“此地距京不过百里之遥,陛下可念其年老体衰、兼有昔日之功,命他为渭州太守。” 炫帝思量了片刻,问陈业硕可否愿意? 陈业硕听了大喜过望,拜谢过圣上。 第五祺见状很是失望,随即又奏道:“陛下,据查河东帮不仅倒卖赈粮,还大肆贩卖私盐,数年下来偷逃税赋甚巨,臣以为当严加查办。” 炫帝“嗯”了声,默然望着君臣。 “陛下,此案牵连甚广,臣以为且缓一缓。”杨嗣郎顿了下,又说盐铁专营事关国库盈亏,第五祺查办赈粮有功,可加封其为盐铁转运使,专司整治此类乱象。 炫帝听了微微一笑,随即命第五祺为盐铁转运使兼户部侍郎,一面叮咛道:“盐铁之事关乎民生、国运,第五卿不可只专注于京城一地之得失,而应放眼于全国、因地施策。” 第五祺见一时难以说服炫帝,虽心有不甘,也只好上前叩拜谢过圣恩。 陈业硕因赈粮案发被贬为渭州太守,消息一传到褚庆耳里,他登时放下了心。不过当他得知第五祺升任盐铁转运使后,旋即又有些紧张不安,恨恨道:“第五祺,咱们走着瞧!” 褚庆怀疑李云翰参与了赈粮一案,却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证据。他担心李云翰不肯罢手,会有进一步行动,遂命阿蒯、阿泯前去芷园盯梢,一有情况即时向他禀告。 四十六章王乐丞暗查宗人府两皇子尴尬会芷园 《大唐赋之群英志》 (中部) 第四十六章王乐丞暗查宗人府两皇子尴尬会芷园 数日后,待规定的期限一到,冼通带着上百名差役、以及巡防营的兵丁赶到了城东灾民的聚集区,一边强行拆毁灾民的蓬屋,一边驱散他们离京。 大多数灾民摄于官兵的淫威,都无奈走开了;有个别年轻者因为行动迟缓了些,立时遭到了痛打。 现场打骂声、哭喊声混成了一片,十分混乱。 孔烛为护送一位老人,慢走了两步,一个差役挥棒便打;孔烛挨了几下,回过身子奋力将那差役打倒在地。 捕头雷岸见了,命手下一拥而上,将孔烛狠狠毒打了一顿;尔后将他捆绑住了手脚,丢上了一辆马车…… 芷园。书房。 李云翰静坐于案几前,一边翻看着少凌从河东帮带回的帐簿,一边不时询问少凌几句。 “别再问了,”杜少凌对卧底一事仍难以释怀,怨道,“就这几本帐簿,害得我差点丢了性命。” “当然值了。”李云翰一扬眉,“这些帐簿呢,记当着他们和回纥的交易,有马匹、粟米、盐巴等货物,从交易量上看,近两年来已翻了不止两倍……” “没错。目下看来无论是盐和粟米,回纥都是他们最大的买主;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通常将盐巴掺杂在粟米里蒙混过关。” “此为河东帮一贯伎俩,龙标早就说过了。”李云翰道。 静默了一阵,少凌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那日我去卧底,听元冲说是他杀害了楼伯……” “哼,果不出所料哪。”李云翰放下帐簿,起身踱了两步,回过了身子,“楼姑娘误以为是平钰公主所为,至今尚蒙在鼓里。不行,得尽快告诉她真相。” 李云翰随即吩咐少凌去找楼月;他和武七分头去归义坊、太乐署找王诘。 楼月料理毕父亲的丧事,神情恍惚一直沉浸在哀痛里难以自拔。她在郊外就近找了家便宜旅馆,休息了几日,才渐渐缓过了精神;痛思过后,她怀揣着一把短刀径直去了归义坊。 楼月怏怏不乐的进了王诘家。王朴见了十分高兴,请她坐下来喝茶。 楼月冷冰冰地回绝了,说她有事找王诘。 王父见她脸色憔悴、神情冷漠,不免提高了警觉,唉叹了声,道:“自诘儿做了太乐丞,除了给家里送些钱粮外,平日很少回来。” 楼月“嗯”了声,又坐等了一会仍不见王诘回家,于是径自离去了。 楼月前脚刚走,李云翰急匆匆赶到了王宅。 王朴说楼月方才来过,也在找王诘呢。 李云翰听后思忖了片刻,将楼泉不幸遇害之事告诉了他,并说那凶手是河东帮帮主元冲。 “原来如此。”王朴听后讷讷了半晌,“待诘儿回来,我定会向他问个明白。” 正说着,王询进了屋子,说已备好了饭菜,请李云翰前去就餐。 李云翰一时推脱不过,于是答应了。 杜少凌到了月泉药铺旧址,连问了隔壁数户人家,皆说不知楼月的下落。 少凌失望的走开了。他闷闷不乐低头走了一阵,途经进奏院门前,于是让门丁传话给妙锦,说要见她。 妙锦出了门,问明了原由,说她也不知楼月的下落。 少凌见状拔脚欲走,却被妙锦喊住了;她说当下进奏院正缺一个抄录的主事,问他是否愿做? “不了。”少凌苦笑了下,“这些年抄录的活儿可没少干,腰痛不说,手臂也不大听使唤了,一到阴雨天就冰凉发麻、隐隐作痛……” 少凌说毕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开了。 王诘陪着平钰在金仙观连住了数日,这日趁着平钰外出之机独自回了皇宫,打算去太乐署点个卯。 路过梨园时,耳畔忽传来了一阵鼓乐、嬉笑之声,王诘按捺不住好奇于是走了过去。原来,炫帝正带着懿妃、高峻等人观戏,贾升和宗正寺少卿张荃陪侍在一边。 王诘在远处默立张望了一会,忽然想起了李云翰的嘱咐,于是掉转身子去了宗正寺。 寺门口一个值守的小吏问他何事? 王诘撒了个谎,说惠王欲在城南捐建一座道观,托他来向少卿张荃通融一下,看能否免了手续? 小吏说真不凑巧,少卿大人去梨园观戏了。 王诘“嗯”了声,道:“那我就在屋里等他吧。” 小吏犹豫了下,将他迎进了宗正寺,安排在了外厅坐下。 王诘静坐了一阵,一边饮茶,一边察看室内的布局。趁那留守的小吏不备,他悄悄溜入了密室,查找那李唐皇室的族谱。 王诘内心十分紧张,翻找了多半天,终于查到了记有唐高祖的那一册。 他迫不及待地翻到了隐太子那一页,细看了一会儿,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喝:“找什么呢?” 王诘身子猛的一颤,惊回头一看,却是贾升,于是干笑了下,道:“哟,是贾大人。在下欲请张大人赏戏,他没在,在下有些等的无聊,随处走走看看。” “哼,这宗人府的密室也是你能随意进的?”贾升上前拿起那本册子翻看了下,“私查皇室族谱,可是欺君之罪!” “你想怎样?” “别怕,只要如实交待,贾某也不想为难你!” 王诘支吾道:“在下平素喜读古籍,无意中翻到了此册……” “看来你是不肯说实话了……”贾升耸了耸肩,“走吧,跟我一起去见陛下吧。” 王诘听了很是恐慌,哀求道:“贾大人,在下误入密室,是有罪过,还请饶恕一回。” “既已知罪,那就说出实情呗。”贾升冷笑道。 王诘不肯道以实情,磨磨蹭蹭与之纠缠了一阵。贾升见状威吓道:“王乐丞,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哪。” 话音才落,平钰进了屋子,厉声喝道:“想找事?是我命他来的。” 贾升回过了身子,对着平钰怯怯道:“殿下,您……” “贾升,我可警告你,有些事呢还是别问的好!”平钰神情肃然,“不然,当心你的小命!” “是,在下明白。”贾升弯下腰来连连点头。 王诘随平钰公主出了宗正寺,沿着甬道默默走了一阵,问她何事来见? 平钰说,惠王要举办六十岁寿诞宴庆,让他一同陪着去。 “不行。我才到太乐署就任,这擅离职守……” “你早就擅离职守了,”平钰轻抚着他,嫣然一笑,“放心,有我在,贾升不敢乱来的。” “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诘无奈答应了,随她离开了皇宫。 二人走后没多久,武七就赶到了太乐署门口。原来逢着集市日子,街头行人、车马较多,加之太乐署又在城外,他一路耽搁了不少时间。 武七向那值守的兵丁说,想见太乐丞王诘,烦劳他通报一声。 那兵丁听了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说王诘陪着平钰公主早已离去;至于两人到底去了哪儿,他也不得而知…… 王诘随平钰公主、宁芯等人进了城内,一路上心事沉沉,不苟于言笑。途经月泉药铺时,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登时心头一震。但见房屋焚毁焦黑如墨,残垣破瓦散落了一地,一片狼籍让人卒不忍睹…… 王诘见了大惊失色,急忙跳下了马,向街坊邻居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他得知楼泉遇害、楼月不知去向时,不禁哀伤难抵流下了泪水。 平钰上前劝他别难过了,催他快点赶路。 王诘哼了声,对着她圆睁双目,喝道:“说,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胡说,我堂堂一个公主,怎会做此下三滥勾当!” “不是你,那还会有谁!” “看来你对我成见太深了,”平钰长叹了一声,“我说什么你才会信呢!” “王乐丞,休要空口乱说、诬蔑殿下!”宁芯上前怒喝。 王诘听了自觉理亏,嗫嚅着说不上来。 “哼,你私查皇室族谱,我还没追究呢!”平钰见他哆嗦了下,于是换了副笑颜,“别生气了,走吧。” 王诘唉叹了声,骑上马随她走开了。 荆王西巡归来。 一回到京城,他便去皇宫拜见炫帝,不料吃了个闭门羹。 荆王怏怏不乐回了王府,躺下来静卧了一阵,长史艾允来见,道:“殿下奉旨出巡河西,不知为何又匆匆返回?” “当然是奉旨而归了。”荆王轻啜了口茶,“为此本王也是颇感困惑哪。” 见艾允黯然不语,荆王又问:“莫非朝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艾允“嗯”了声,道:“自殿下走后,朝廷是有些异动,陈业硕因赈粮案发,被贬去了渭州……” “哦?” “据朝臣们私下议论,说是杨嗣郎为了报复林相,借倒卖赈粮一案对他下手。” 荆王听后沉思了片刻,慨叹道:“真没想到,林、杨二人为了争权夺利竟会闹到如此地步!” “对了,听闻殿下回京,林、杨二人都派下人来了,现正在茶房候着,您见还是不见?” 荆王听了有些犹豫不决:“这个……” “殿下,林、杨虽有恶斗,可他们对殿下的态度仍始终如一,都想立您为储;将来无论哪一方得势,都少不得他们的支持。” “嗯,此言有理。”荆王顿觉眼前一亮,“这样吧,你去见一下他们,就说本王一路鞍马劳顿身子不适,改日再去登门回访。还有,至于这两家的礼物呢,收下便是。” 艾允轻诺了声,离开了寝室。 李云翰离开了王诘家,到了通善坊,见有两个可疑男子在芷园门前溜达、张望,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下。 他进了屋子,少凌和武七早已在等候着,先后向他做了汇报。 李云翰听罢,愁眉紧锁道:“她会去哪儿呢?” 杜少凌劝他别找了;说既然已知元冲是凶手,干脆报官得了。 “报官……也太可笑了。” “兄长何出此言?”少凌问。 李云翰道:“一,咱们手头上没有确凿证据;再说了,河东帮眼线众多,又背靠褚漠寒这座大山,即使官府想抓他也并非易事!” “先生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武七愤然道。 “不。”李云翰摇了摇头,“元冲武艺高强,且躲在暗处,非你一人所能对付得了!” “那就让他一直逍遥法外?” 李云翰并未直接作答,轻轻踱了几步,回过了头,道:“目下最紧迫的是找到楼姑娘,以免她做出什么傻事。” “找她,”杜少凌嘟囔着,“这药铺都没了,还上哪儿去找?” “嗯,既然如此,那就先找到王诘再说。”李云翰随即命少凌再去惠王府碰碰运气,命武七去一趟金仙观。 杜少凌、武七听罢答应了,转身出了客厅。 李云翰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一丝隐忧悄然涌上了心头。 正凝思间,忽然荞嬷来报,说是荆王到访。 李云翰听后赶忙出了屋子,将荆王、艾允迎进了客厅,一边问他何事来访? “此次父皇命我巡视河西,返程时顺路给先生捎回了些敦煌的经书画卷。”荆王道。 艾允将一只皮箱轻放于桌面,打开了让李云翰看。 李云翰随手从箱里拿起了一份画卷,画上绘着一众僧人聆听菩萨宣教,灵气十足精美绝伦,不禁啧啧赞叹,拱手致谢。 荆王听了心头欣慰,可是脸上仍是漠然之情,怔怔的望着他。 李云翰收好了画卷,轻声道:“数日未见,殿下的眼神似乎也变得生分了,莫非有何心事……” “嗯。”荆王皱紧了眉,“本王此次奉旨西巡,前脚刚到了大散关,父皇又紧急降旨诏我回京;待我归来他又不肯见我。请教先生这是为何?” “恭喜殿下,这是陛下在有意考验您呢。” “哦?” 李云翰道:“河西物产丰盈,乃大唐之臂膀,西域各国往来之咽喉要道。陛下命你前往巡视,实是信任有加。河西距京千里之遥,殿下匆匆而去又急急而归,那是陛下在有意考验殿下,能否当机立断、按令行事……依在下之揣测,或许日后不久,陛下将有大事托付于您了。” “有何大事?” “这还用我说吗……当然是立储之事了。” “先生所言令人茅塞顿开。”荆王听了内心一阵窃喜,缓了缓,道,“如今诸皇子中,最受父皇恩宠者,莫过于本王。不过,父皇欲是宠信有加,本王倒是越发不安了。” “殿下,莫非顾忌其他皇子心生妒意?” “这个嘛,倒是其次……”荆王欲言又止,看了眼四周。 “舍内别无他人,殿下但说无妨。”李云翰微笑道。 “林、杨二人皆欲立我为储,只是王兄有恩于我,我不忍下手哪。” “殿下真有竟储之意?” “是的。”荆王点了下头。 李云翰道:“目下林、杨二党势同水火,他们之所以拥立殿下,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利;殿下无论偏袒于哪一方,必将陷入党争的漩涡、从而惹祸上身。” “这是为何?” “废立太子乃国之大事,当由陛下钦定,岂能由他们说了算!”李云翰走到了荆王身前为他续了些茶,呈上,“试想当初林弗一心扶立福王为储,陛下答应了吗?在陛下眼里,如果朝臣们与皇子结成了一派,那岂不架空了他!” “这……不知本王该如何做?” “殿下勿忧,”李云翰正色道,“为防陛下生疑,殿下当与林、杨二党保持距离,以静观其变。” 荆王听了如梦方醒,笑道:“先生之言甚合我意。”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忽见荞嬷匆匆进了屋子,对着李云翰一边做手势比划着一边说着哑语。 李云翰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内心一惊,对荆王说有一位贵客到了,请他一同出门迎接。 荆王心存困惑随他到了院子,只见太子与达复等人肃然而立,不禁心头一震。 太子看出了他的心思,干笑了下,道:“哟,十六弟也在此哪。” 荆王微微一笑,欠了下身子,道:“李先生乃小弟多年故交,前来叙旧。王兄一向深居宫内,不知因何也来造访?” 太子有些尴尬,道:“听闻李先生诗文名冠天下,且精通炼丹之术,故此前来讨教一二。” “是吗?”荆王将目光移向了李云翰,“看来先生声名远播,能耐也真不小哪。” 李云翰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太子假意挽留荆王留下多陪他一会儿,一同听听李云翰论道。 “不打扰了,还是改日再会吧。”荆王摇了下头,“小弟刚回京城,手头尚有许多积压的公文急需处理。” 荆王说罢告辞而去。 太子对荆王来访十分警觉,他一进客厅便问荆王到此何事? 李云翰指了指桌上的经书画卷,轻声道:“荆王此番西巡归来,捎了些经书画卷以供在下赏阅。” 太子“嗯”了声翻阅了下画卷,追问道:“就这些?” “嗯。荆王的禀性殿下是最清楚不过了;他思虑单纯、行事率直,偶尔谈及朝政也不过是蜻蜓点水。” 太子听了心稍安稳,坐下来轻啜了口茶,正色道:“本宫与先生之事切莫让他知道。” “殿下放心,在下于荆王只是尽一个故友之情。” 达复插言道:“太子殿下一心待你,而荆王与林、杨二党往来密切,此中利害想必不说你也明白。” “我当然明白了。”李云翰顿了下突然皱紧了眉头,“只是请问殿下,若是诚心待我,为何要派人在居所附近盯梢?” 太子听了脸色一变,问达复可有此事? “李兄过虑了。”达复嘿嘿一笑,“前些日子我派岑枫来,一是便于联络,二是暗中保护你。” “那院外盯梢之人呢?”李云翰问。 “噢,原来是那两个人,”达复干笑了下,“刚才我进门时也见到了,不过确是不识。” “达复,务必查清此事,确保李先生安全。”太子命令道。 见达复答应了,太子双眉舒展,问:“这一回扳倒了陈业硕,本宫欲乘胜追击一举除掉林贼,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李云翰听了良久默然不语。 达复问他为何不言? “穷寇勿追哪。”李云翰神情肃然,“目下林、杨二党势均力敌,殿下若强行出头挑起事端,势必招致两党联手攻击。” “李兄多虑了,杨嗣郎已向殿下示好,又怎会与林贼联手?” 李云翰摇头道:“不。林、杨二人皆欲拥立荆王为储,一时恶斗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平衡朝政,尚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而殿下屡遭不幸,目下最要紧的仍是韬光养晦,赢得陛下信任,一步步恢复元气。” 太子听了微微颔首:“请先生细说,本宫当如何做?” 李云翰迟疑了下,反问道:“不知殿下目下最急需什么?” “这……”太子嗫嚅着答不上来。 李云翰淡然一笑,道:“给殿下找一位贤妃。” 太子听后唰的红了脸,低头不语。 达复在一边见了,对着李云翰怒道:“大胆,你敢羞辱殿下!” “达兄因何发怒?” 达复唉叹了声,道:“李兄有所不知,韦妃病逝,萧妃又出家为尼,当下选妃这件事,没有圣上点头,殿下是连想都不敢想哪!” 李云翰听了故作恍然大悟,对着太子揖道行礼,道:“云翰言语冒犯,请勿怪罪。” 太子默默流下了泪水,指了指两鬓白发,道:“唉,本宫四十才过,双鬓皆已斑白;置身于炭火之上煎熬度日,又岂敢再找一位贤妃!” “殿下屡遭奸人构陷而心力交瘁,长此下去必有伤贵体。云翰之意呢,不过是想将萧妃重召回宫,也好抚慰孩儿,让一家人重拾温暖。” “唉,本宫又何尝不想呢,只是父皇不允哪。” 李云翰道:“殿下仁孝恭谨,而陛下年岁已高时有恻隐之心,若能巧施一计以亲情感化之,此事或可成功。” “嗯,多谢先生赐教。”太子听了顿觉宽慰,又看了眼达复,“说吧,还有一件事呢。” 达复点了下头,对着李云翰道:“上次你曾说西北之上彗星袭月,阿思诺会有血光之灾。” “没错,我是说过。”李云翰点了下头。 “李兄所言差矣。据报阿思诺率军抵达受降城后,又大胜突厥一场。褚漠寒不仅为他提供情报,作战也是十分配合。为贺此大捷,褚漠寒还派人慰问犒劳他呢。” “先生多虑了。”太子呵呵一笑,“阿思诺手握精兵且久经战阵,他怎会出事呢。” 李云翰听了默不作声,起身踱了几步,回过头,道:“听达兄如此一说,我倒是越发不安了。” “哦?” 李云翰道:“阿思诺乃殿下心腹,而褚漠寒一反常态如此厚待于他,难道不觉得可疑?” 太子思忖了下,道:“嗯,是有些反常。” 李云翰又道:“阿思诺素来居功自傲,如此一来只怕是中了他们的骄兵之计。” “嗯,此言有理。”太子皱紧了眉,沉吟了一会儿,道,“将在外,君命且有所不受,又何况本宫身陷囹圄、不在他身边,如何约束得了他。” “殿下之忧在于朝堂,大唐之患在于藩镇。”李云翰慨然道,“殿下身为储君,不可只顾了朝堂,而忽视了藩镇;有阿思诺在,不仅殿下无虞,大唐也一时无忧矣。” “嗯,此中玄机本宫当然明白;不过,他不听又能怎样!” 达复高声道:“殿下,阿思诺之子敏泰与我交好,我愿前往一见!” “达卿身为侍御史,朝廷怎会轻易放你远行?”太子苦笑了下,道。 “那,在下就不做这个官了!” 太子见李云翰笑而不语,问他何故发笑? 李云翰说,他有一计;随即将其心中谋划说给了太子。太子听了与达复又商议了一阵,于是初步定下了方案。 议罢,李云翰送太子等人出了客厅,恰逢着妙锦进了院子。 太子见了妙锦愣怔了片刻,问她是何人? 李云翰赶忙介绍,说她叫妙锦,乃进奏院骆大人之女。 太子听了微微一笑,待妙锦行礼问候过后,随之带人离开了芷园。 送走了太子,李云翰反身回到了院内亭下。未等他开口,妙锦便怨道:“李兄真是狠心,让少凌前去卧底,若非我相助,他差点连命都丢了。” 李云翰心怀愧疚,赶忙向她赔礼致歉。 “还有,三河口赈粮一事可是兄长所为?”妙锦紧接着问。 “善恶有报,此乃天意,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妙锦“嗯”了声,语气变得和缓了许多,说元冲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要是让他发现了,决不会放过李云翰! 李云翰听了并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我还想会会他呢。” “还是小心点好,”妙锦停了下,望了一眼院外,“方才门外有人形迹可疑,待我上前查问时,那人却溜走了。” 李云翰“嗯”了声,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此人必是庆公子所派。” “那,你为何还帮他做事?”妙锦反问道。 “姑娘误会了,”李云翰淡然一笑,“庆公子邀我筹办诗社,我观此人志大才疏,请我入会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卖弄风雅罢了。” “嗯,此人阴阳怪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妙锦道。 “只是也不知他是何来头,就连令父也让他三分哪。” “这……”妙锦稍作思忖,道,“七年前客居渔阳时,我曾在帅府前见过他一面,当时幼小并未在意。此番褚漠寒进京,他随侍左右形影不离,感觉不像是一般的侍从。” “此人底细,骆大人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问过一次,可我爹不仅不说,还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李云翰听了双眉紧锁,黯然道:“原以为芷园清静可以修心养性,孰料荆王、太子接连登门造访,居所又遭人监视,只恐这日后更难以安生了。” 妙锦听了一时心生怜意,笑道:“既然如此,兄长要不上我家住些日子。” “这怕是不妥吧。”李云翰迟疑了下,“贵府乃进奏院所在,禁卫森严,我一介外来生人,令尊岂能答应。” “找个借口呗,”妙锦轻轻一笑,“上月府内田主簿回扬州省亲,不幸溺水而亡,目下急缺一位抄写邸报的人手。”原来,因囿于当时的生产力落后和观念所限,一开始邸报的制作完全依赖于人工抄写。由此,各地驻京的进奏院以其邸报的实际发行量,皆配备了人数不一的专职抄写者。 “想让我抄写邸报?”李云翰双眉渐舒,顿了下,“此虽非什么难事,可也得令尊同意才行哪。”。 “怕什么,有我呢。”说毕,妙锦走到了堆放邸报的案几前,在那一厚摞旧报里翻腾了一阵,找出了一份邸报递与李云翰,让他照着原样抄写一份。 “想试我?”李云翰问。 妙锦“嗯”了声,道:“不过,要是出了一丁点差错,那就免了。” 李云翰笑着答应了,随即坐在了桌前提笔而写。 约莫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终于抄写完了一份邸报。 正伏在长椅上小睡的妙锦闻声站了起来,拿起了那份邸报仔细一看,不由得啧啧叹道:“不错,和田主事写的分毫不差哟。” 当妙锦看到了邸报的末行,署名为“白川”时,不禁皱了下眉,问:“你改名了?” “嗯。贵府人多嘴杂,为免生什么事端,还是另起一名好。”李云翰笑着说。 妙锦道:“你这人哪,诗文写得如行云流水、大气磅礴,怎么一做起事来忧前惧后的。好了,白川兄,我这就带你去进奏院。” 李云翰说,还是明日吧。 妙锦问,这是何故? 李云翰说,他有事在等少凌和武七,劝妙锦还是先回家吧。 妙锦点了点头,拿起了那两份邸报出了芷园。 四十七章报父仇误刺公主 多情郎犯颜救赎 第四十七章报父仇误刺公主多情郎犯颜救赎 杜少凌到了惠王府前,问那值守的门丁,王诘可在府内,说有急事见他。 门丁“嗯”了一声,说今日惠王六十岁寿诞,王诘正陪着宾客们宴饮呢。 杜少凌听了心头暗喜,再次请那家丁前去通报一声。 那门丁因上次少凌入园受了责骂仍耿耿在怀,于是嘿嘿一笑,说担心影响了宴会,待宴会一毕王诘自会出门。 少凌又好言恳求了几句,那门丁仍不肯答应。少凌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顿觉懊丧无比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此时,王诘正陪着平钰公主在院内缓步行走,两人不时说笑上几句。在其身后不远处,有一位侍女紧贴着假山,悄悄注视着两人一的一举一动。原来此女乃楼月所扮;当她看到二人亲呢的样子,不禁怒从心中起,下意识的摸了下衣内的匕首。 王诘轻挽着平钰进了宴会厅,屋内已坐满了人;惠王端坐于席首,右侧依次坐着有褚庆、张荟、贾升等一些宾客。 见平钰公主到了,褚庆等宾客赶忙起身行礼,一一拱手问候。平钰并未多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褚庆走到了王诘身边,厚着脸皮说起了上次画像之事。 王诘虽心有不悦,可是见惠王也在一边跟着帮腔,只好答应了。 待侍女们备好了笔墨,褚庆一边口述其母的容貌,王诘听了稍加揣摩随着一一画来。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一副年老妇人的绢帛画像便告完成,褚庆看了暗自称奇,连声叫好。 惠王见客人到齐了,笑吟吟的指了下琴案,命王诘为大伙弹琴助兴。 王诘诺了声坐在了琴案前,信手弹起了一支西凉古曲。因心里惦记着楼泉遇害一事,他有些神形恍惚,指法也随之渐渐变得零乱了。 惠王与众宾客谈笑风生饮酒正酣,并未察觉出来。 王诘回想起了往昔他与楼月的点滴往事,突然间胸口一阵刺痛,不小心拨断了琴弦。 弦声一停,室内霎那间变得寂然无声。 贾升缓了下神,对着王诘厉声呵斥:“王乐丞,你这是怎么了?” “这……”王诘脸色涨红,用手拭了下额头的汗水以掩饰其惊慌。 待弄清了原由,惠王轻捋着银须哈哈笑道:“无碍,再换一台琴来便是。” “不必了,王兄;”平钰站直了身子,神色凝重,“近来太乐府演奏颇多,想必他是犯困了。” 说毕,平钰手捧着茶杯,轻步走到了王诘身边,柔声劝他且歇息一会吧。 不待王诘答应,平钰将水杯凑到了他的唇边。 王诘微张着口并未饮下,痴痴地望着她。 僵持了一会,平钰有些尴尬,收回了茶杯将其轻放于琴桌上,扭捏着身子又回到了席位。她正欲落座,只见一侍女急急而至,眼里射出一道锐利的寒光。 平钰觉得那女子有些面熟,略作迟疑了下,那女子已走到了近前,手持着一把利刃径直刺向她的前胸。 平钰慌忙侧身躲闪,虽未刺中,可是左肩上的一块衣衫被刀尖划破了。 楼月举刀再刺时,宁芯眼疾手快,抓起一只茶杯甩了过去。茶杯击中了楼月的手腕,刀子险些落地。 众人见状纷纷离座,一边惊呼:“不好,有刺客……” 宁芯疾步赶到了平钰身边,护着她就往外走。 楼月紧追上前,无奈平钰有宁芯贴身护卫,一时难以得手。楼月心里一急,挥刀乱刺了起来。这时,王诘飞身赶至,死死抓住了楼月的手臂,喊道:“月儿,你疯了?” “放手,我要为爹报仇。”楼月使劲挣脱开来。 “不,你不能这样!”王诘劝道。 “忘恩负义!”楼月啐了他一口,“她杀了我爹,你还护她!” 这时平钰也认出了楼月,对着匆匆赶来的王府家丁喝令将其尽快拿下。 家丁们挥舞着刀枪一拥而上,很快便围住了楼月将她缴了械,缚了个结结实实。 门外的少凌全然不知惠王府内发生的这一切。他坐等了许久,感觉有些困倦,于是起身活动了下胳臂。他沿着王府院墙外的小巷徘徊了一圈,忽听得院内一阵喧嚣之声;当他伸长了耳朵再努力听时,很快又没了动静。 少凌回到了大门前,眼看着宾客们一个个离开了王府,却不见王诘的身影,不免有些心慌意乱。他问那两个新换岗的门丁,这么晚了王诘为何还没出府? “别等了!”那门丁冷笑了两声,“今晚出大事了,他走不了罗。” 少凌问,什么大事? 那门丁并不愿作答,只是一个劲儿的挥手示意他走开。 少凌盘问了一阵仍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好悻悻离去。 当晚,楼月被关押在王府后院一间漆黑的柴房里。 王诘前去探视,问他楼伯到底是怎么死的? “哼,虚伪;”楼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那个黄脸婆害的!” “可有证据?” “人都死了还要什么证据?!”楼月说罢低头渧泣,“爹,你死的可真冤哪……” 王诘听了伤感无比,长叹一声将楼月揽在了怀里。他那咚咚有力的心跳好似一把鼓槌敲打在楼月胸膛,让她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力量和温暖,心情也随之平缓了许多。 两人搂抱在一起肌肤相亲,相互安慰了一阵。忽见房门一开,贾升阴沉着脸走进了屋子,对着楼月喝道:“大胆刁民,死到临头了,还不认罪!”原来,贾升心念王诘是个可用之才,担心他受了连累,故而没有远走躲在窗外了悄悄偷听。 楼月脸一红松开了王诘,回道:“为父报仇,何罪之有!” “哟,小嘴还挺硬的!再不认罪,将你押到京兆府去。” 王诘听了内心惶恐,赶忙向他回话:“大人息怒,在下不是正劝她嘛……” “王乐丞哪……”贾升唉叹了声,“为了活命,赶紧去向公主低头认罪吧。” 楼月怒目道:“即便死了,我也不会向她认罪!” “哼,真不识抬举!”贾升见劝说无果,拧身走开了。 此时平钰也是坐卧不安,在寝室里思量徘徊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处理楼月。 李婳说,干脆将那疯女子杀了得了。 “权当是遭疯狗扑了一下。”平钰冷笑了下声,“杀她,我还怕脏了手呢。” “小姑可真是心软,”李婳见平钰神情怡然,稍稍放下了心,“那也不能轻饶了她!” 两人正说着,王诘进了屋子,见了平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殿下,在下请罪了。” “请什么罪?” “月儿也太可怜了,她爹死了,她因魔怔上身才做此蠢事,还望殿下看在我的情面,赦免了她。” 平钰冷冷道:“事已至此,已不是我说了算。按大唐律法,行刺公主者,当以谋逆之罪交由大理寺严办!” “殿下不可!”王诘一脸惊慌之情,“一旦报了官,她可是死定了!” “王乐丞,上次你去宗正寺私查皇室族谱,我为你兜着;这一回那小妖女杀我,你又为她求情;可真是让人寒心哪。” “小姑一心待你,她怎会是凶手?”李婳厉声道,“这么久了,她一味强忍着没有报官,那还不是看你的情面。” “谢殿下恩德。”王诘听出了话音,急切道,“殿下放心,我定会查清此案,还您一个清白。” “说的轻巧,小姑可不图什么虚名,她要的是你。” 平钰走到了王诘身前,轻抚了一阵他的胳臂,轻轻一笑:“你说呢?” “殿下,只要能留月儿一条活命,即便我身死又何足惜哉!”王诘慨然道。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平钰意味深长的凝视着他,“那就将她逐出长安,永不许回京!” 王诘听了如释重负,急忙叩头谢恩。 当日晚上,武七和少凌先后回到了芷园。 李云翰听罢两人的汇报,一丝隐忧缠绕在心头,道:“楼姑娘失联多日,王诘又见不上,时间一久恐生变故哪。” 杜少凌说没事,明日一早他再去惠王府找。 “和武七一起去,”李云翰点了下头,“实在不行,让七郞逾墙而入,定要将话传给他。” “好吧,”少凌打了个呵欠,“夜已深,兄长也该休息了。” “唉,即便躺下了,也睡不着哪。”李云翰苦笑了下,坐下来轻轻喝了口茶,“对了,骆姑娘为我找了份抄录的差事,让我明日去进奏院试工。” “抄录……这等苦差你也看得上?”杜少凌一脸不屑。 “这……以后你会明白的。”李云翰淡然一笑,向少凌交待此事务必保密。 杜少凌不以为然,“嗯”了声转身去了寝室。 次日一早起来,王诘让姬管家派了辆马车,带着楼月一路疾奔出了京城。随行的还有负责监视的宁芯。 到了郊外,三人赶到了楼泉的坟前。楼月跳下车来跪倒在地,哀泣道:“爹,女儿不孝,又来看你了……” 王诘悲伤难抑声音低沉:“楼伯,您安息吧,我会照顾好月儿的。” “孩儿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再来见您哪。”楼月呜呜啜泣着,“爹,您放心,孩儿定会为你报仇的。” 两人在坟前草草祭拜了一番,王诘看了眼一旁的宁芯,回过头劝楼月该动身了。 “不,我不走,我要回去杀了那恶妇!”楼月突然改了主意,愤然道。 “月儿,此番你能活命已是万幸了。”王诘神情黯然,顿了下,“说她是凶手,仍缺少证据哪。” “哼,你真是陷的太深、拔不出来了!” “不,为了你,我已答应过她了。你若再回长安,公主绝不会放过你的!”王诘一脸忧伤。 “哼,为报父仇我才不管那么多呢……” 王诘跺了下脚,长叹一声道:“月儿,咱们不是路上说好了,你怎么又要食言呢。” 两人正僵持间,杜少凌和武七匆匆赶到了。王诘见了一惊,问他们怎么来了? 少凌喘着粗气,道:“一早去了惠王府,听说你和月儿走了,于是赶紧一路追了过来。” “何事这么急?” 杜少凌并未作答,将视线移向了楼月,对她平静的说,杀害其父之人并非是平钰公主。 “什么,不是她……”楼月一脸懵然。 “那,会是何人?”王诘催问道。 “河东帮帮主——元冲。”少凌道。 王诘惊道:“元冲,怎会是他呢?” 楼月并不相信少凌所言,哼了声,道:“你想骗我!” 杜少凌苦笑了下,向两人细细述说了他在河东帮卧底的经过,指出杀害楼伯的真凶就是元冲。 楼月听后更不肯走了,执意要回京找元冲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诘看了眼宁芯,复对着楼月,“况且我已答应了公主。” 见楼月仍不愿离开,武七劝道:“姑娘切莫冲动。元冲武功极高,就算我们三人联手也未必能胜得了他;姑娘暂且忍耐一下,待日后有机会了再说。” 宁芯在一边听了三人所言心头暗喜,上前催促王诘该回京了。 “好,知道了。”王诘回了一句。他心生一计,复对着楼月道:“此地距榴花客栈不远,你先去那儿住下。” “榴花客栈……” “嗯,就在榴花镇上。”王诘说着向楼月挤了下眼,“再过几日就是七夕节了,到那时……” “七夕节……”楼月睁大了眼。 杜少凌漫不经心道:“七夕之夜,牛郞、织女相会呗。” “没错,”王诘又向楼月使了个眼色,缓缓道,“七夕之夜花好月圆,海明楼上两相欢。” 楼月听了当即心领神会,于是假意答应了他,跟着武七去了榴花镇。 宁芯回到了京城,将她送行的经过向平钰细说了一遍。平钰听了甚是惊讶:“什么,元冲是凶手……” “是的,是杜少凌亲口说的。” “嗯,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平钰眉目舒展,缓了下又问,“他俩还说了些什么?” 宁芯思忖了片刻,道:“临行之前,王诘还说什么‘七夕之夜花好月圆,海明楼上两相欢’……” “七夕之夜,两相欢……”平钰听了双眉一蹙,喃喃自语道,“看来他仍是不死心哪。” 四十八章云翰藏身进奏院 漠寒密谋陷悍将 第四十八章云翰藏身进奏院漠寒密谋陷悍将 数日后,骆峰和尤潜赶到了萧关,经过一番上下打点、疏通,终于从守军手里讨回了那二十车砂金。因忧恐再出什么意外,两人未多停留押运着砂金连夜赶往京城。 出了萧关七八里地,骆峰望着缓缓而行的货队皱眉思虑了一阵,拍马赶到了尤潜跟前,停了下来,说本月又该新出邸报了,而货队行走缓慢,他怕误了抄写工期,想提前一步赶回京城。 “货队走的多是些偏僻小道,确是有些慢了。”尤潜思量了片刻,笑道,“大人且速去,尤某定将这批货物安全运抵。” “拜托了,尤兄;咱们长安见。”骆峰向尤潜拱手道别,打马飞驰而去。 骆峰回到了京城,一连忙活了数日,终于整理完了邸报的样稿。他伏在书桌上小睡了一会,用湿巾擦了把脸,又强打起几分精神,将近月来朝廷所发生的政务、兵事以及私下打探到的消息细细梳理了一番,从中精挑出了数十条来,将其一并写与褚漠寒。 写罢密件,他望着眼前邸报的样稿,又为缺少抄录人手而苦恼。原来进奏院平时专司抄录邸报的有两人,一个因年老多病休养在家,一个姓田的主事月初回江南省亲时不幸落水溺亡。 骆峰正思量着,只见妙锦姗姗而入,于是赶忙合上了密件。 妙锦扬了下手里的邸报,递与父亲,请他看一下。 骆峰接过后匆匆扫视了一眼:“上次出的,已看过了。” “爹,你猜是谁写的?” “那还用问,当然是田主事了。” “不,”妙锦摇了摇头,“这其中一份呢,是我一位故友写的。” “故友,”骆峰愣了下,拿起了那两份邸报仔细对照了一番,“不会吧,两张几乎一样。” 当他翻看到了后面,见那落款之处用行书赫然写着“白川拙笔”四字时,不由得皱紧了眉:“白川,他是谁?” 妙锦嘻嘻笑道:“他呀,就是上次代我抄写《道德经》的那位故友。” “噢,原来是他。” “爹,府上不是急缺一个抄写邸报的,白先生正好能补上。”妙锦道。 “不可。按院规,但凡入内做事者,除了仆人外,皆需从渔阳调派。” “爹,抄写这活计也太累人了,就您和吕叔,怎能忙得过来?” 见父亲无语,妙锦又道:“况且我已答应了人家,您就见他一面吧。” 骆峰犹豫了下,道:“不必了,你去给他说清楚便可。” “不行!两月前白先生家里被盗,目下他穷困潦倒,正急着找事儿做呢。” 骆峰无奈的笑了笑,看在女儿的面子答应见李云翰一面。 当日,李云翰按约定时间赶到了进奏院外。他等了许久,仍不见妙锦的身影,于是取下了水囊,悠闲地喝了几口酒。 不一会儿,妙锦出了院门,将他带进了府内。才走了没几步,妙锦忽然停下了步子,在他身上嗅了嗅,道:“又喝酒了?” 李云翰点了下头。 “还不快点扔了!”妙锦指着李云翰腰间的水囊,“我爹最讨厌酒鬼了。” “这,”李云翰干笑了声,取下那只水囊晃了晃,“可惜还没喝完呢。” 妙锦一把夺过了水囊,倒出了剩余的酒,将空囊塞进了假山的石洞里,一边笑道:“等过了这个坎,我再给你买一坛佳酿。” 这时,骆峰之妻刘氏恰巧路过,姗姗上前,道:“哟,这不是李先生么?” 李云翰有些不好意思,拱手施礼,问候过了。 “娘,你记错了,他不姓李,姓白。”妙锦瞪眼道。 “姓白……”刘氏有些懵然。 “当然姓白了。”妙锦贴近了她,低声道,“娘,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白先生想进府做点事,待安顿好了后我再告诉你。” 刘氏听了心有所悟,眉头一舒,和颜道:“行,娘懂……” 妙锦带着李云翰进了书房,将他介绍给了父亲。 骆峰认真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容貌俊朗、谈吐不俗,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骆峰招呼他坐下了,温言道:“小女荐先生进府做事,我这做爹的也颇为犯难。先生有所不知,按院规府内只用渔阳选派之人。还请先生见谅、另谋高就。” 未待李云翰开口,妙锦抢先道:“爹,规矩由人而定,您变通一下不就得了。” 李云翰微微一笑,气色平静:“白某到此,本想凭一技之长讨碗饭吃;大人若是为难,白某这就告辞了。” “爹,行行好呗。白先生有恩于孩儿,怎能这样待他!”妙锦嗔怨道。 骆峰皱了下眉,从床头柜里取出了一锭银子,放到了李云翰面前:“听闻先生有难,这点银两权且收下。只是这院规呢,断不能坏!” “不必了;大人若有难处,我走便是。”李云翰说毕起身欲走,被妙锦拦住了。 妙锦凝望了他一阵,转过身子又恳求父亲:“爹,人家好不容易上门求你,你却如此狠心,干脆连孩儿也赶走得了!” 骆峰轻叹了一声,从柜架上取了坛酒,斟满了一杯递与李云翰。那酒香气四溢,李云翰闻着悄悄咽了下口水。 就在他端到唇边的一霎那,突然记起了妙锦的话,急忙放下了。 “先生为何不饮?” 李云翰小心答道:“白某曾因醉酒误了科考,自此常有悔恨之意……” 未等李云翰说完,妙锦插言道:“爹,白先生早就戒酒了。” 骆峰不信,再次捧上了酒杯递与李云翰,道:“此酒乃陛下赏赐、二十年陈酿,先生不喝也太可惜了。” “不了。”李云翰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杯往外推;骆峰不让,也暗中使力较劲。相持了一阵,骆峰感觉李云翰内力十分强劲,他有些力弱难撑,无奈退回了酒杯,道:“先生见谅了。” 妙锦抢过了酒杯一饮而尽,赞道:真是好酒。 骆峰见状一时软了下来,问道:“偌大的京城,先生为何屈尊要来鄙舍做事?” “实不相瞒,在下仰慕大人已久。” “些话怎讲? “久闻大人正直豪爽且深通文赋,白某平素也喜舞文弄墨,若能在大人身边做事、时常讨教一二,实乃三生有幸也。” 妙锦道:“爹,这回该放心了,他是来拜师的。” “先生过奖了。”骆峰呵呵一笑,“先生一片诚意,那就留下吧。” “太好了。”妙锦高兴地跳了起来。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先试用一月;”骆峰沉下了脸,郑重道,“如不胜任,到时候先生可要走人。” 李云翰轻轻点了下头。 陈业硕将要赴渭州上任,临行之前来向林弗告别。 陈业硕神色落寞,唉叹道:“陈某此次远赴渭州,不知何日能与大人再见,真是让人伤心呀。” “渭州虽小却也富庶安逸,且距京不过百里之遥,能去此地已是不错了。”林弗放下茶杯,厄斜着眼,“大人是伤心那些银子吧?” 陈业硕听了骤然变了脸色,道:“大人,您可要为下官报仇哪。此番杨嗣郎拿陈某开刀,那还不是冲着您来的!” “大人此言差矣。”林弗倏的坐直了,眼里迸出一道冷光,“老夫所忧者并非杨嗣郎,而是太子。” “哦?” “姓杨的不过一跳梁小丑,给些银子、权势打发一下就会满足;而太子呢,这些年他对老夫可是恨之入骨……老夫实在担忧,经此一战又被他恢复了元气。” “没错,这一回他跟杨嗣郎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突然合力发难……陈某这一走,大人怕是更难以对付了。” “不,他俩只是一时相互利用罢了。杨嗣郎借太子造势,太子借杨嗣郎之手打压老夫。”林弗停了下,拉长了灰白的脸,“汪拱已死,你又遭贬,老夫接连痛失两只臂膀。虽说身边还有敬琥、张荟等几个亲信,可他们皆慑于姓杨的淫威,一个个都变成了缩头乌龟似的……唉,目下杨嗣郎咄咄逼人,大有与老夫分庭抗礼之势哪。” “林大人,不是还有季温吗?”陈业硕提醒了一句。 “季温,他虽有手段,不过心胸狭隘,听说因就任监军一事对老夫是颇有微辞。” “怎么会呢。”陈业硕干咳了下,试探道,“听说林相曾答应过他,要荐举他为刑部尚书?” “嗯,是有此事。”林弗阴笑了下,“不就是个尚书嘛;放心,老夫已给他去过书信了。” “您答应了?” “嗯。”林弗点了点头,“老夫为相十余载,这点为官之道岂能不懂;待他办完了这趟差,老夫绝不会食言!” 季温奉旨做了渔阳、卢城、并州三镇监军,到了驻地太原后不久就收到了林弗的密信,答应事成之后举荐他为刑部尚书。 季温见信后大喜,当即派人去渔阳叫来了严过,密谋如何除掉阿思诺。 待谋划一定,严过随即起身告别,又匆匆赶回了渔阳城。 渔阳以北五里开外便是新建的雄武城。 城池刚一建好,史鸣就迫不急待的派人将四处搜刮来的粮、草搬运到了城里,还有上万只牛羊、马匹等,分别圈养在建好的舍栏、厩房中。 同时,他又命工匠们夜以继日的劳作,打造各种兵械、甲胄,为日后起兵做准备。 这日,褚漠寒听闻雄武城各项工作已基本就绪,他心情大好,带着手下史鸣、祆教大法师尚炎等一干武将谋士前来巡视。 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褚漠寒策马扬鞭,沿着城内巡视了一遍,一时得意万分。 巡毕,褚漠寒大摇大摆走进了点将厅,一屁股坐在了帅椅上,扫视了一番众人,喝问:“严大人呢?” 尚炎道:“回大帅,他还没到。” 褚漠寒听了一脸不悦,道:“他娘的,都快黄昏了,为何还没回来?” 尚炎说,严过行事一向严谨守时,不会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褚漠寒道:“胡说,谁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滋事!” 褚勖劝父亲息怒,要不他亲去城外察看一回。 褚漠寒摆了下手,说不必了,再等等吧。话音才落,只见严过急匆匆走了进来,喘着粗气拜见过褚漠寒。 褚漠寒瞪眼道:“先生因何晚到?” “回大帅,在下离开太原后,马不停蹄赶回了渔阳,已是疲惫不堪。”严过缓了口气,“上午一觉醒来正欲出门,忽见半空白虹贯日。在下驻足观看多时,窃以为大帅惊喜哪。” “有何惊喜?” 严过道:“大帅,白虹贯日乃百年不遇之天象;白虹者,刀兵也;日者,君王也。此象预示着君王将受刀兵困厄之危。” “你是说圣上将有危难……” “没错,”严过点了下头,“李唐气数已尽,圣上之位不保,此乃天意也。” 褚漠寒故作恼怒,喝道:“大胆,你想造反不成?” “大帅息怒,严先生所言甚是有理。”尚炎不慌不忙,“星移斗转、朝代更替,乃天命所定,我等大可不必为圣上之生死担忧。大帅英明果断,颇具明主之风,他日问鼎中原,我等愿马首是瞻、以死效命。” 史鸣道:“去年秋月五星会聚,意味着天下将有明主出现。今朝又现吉象,此皆上苍之安排,还请大帅莫违天意!” “什么天意不天意的,”褚漠寒扫视了一下帐内,“这些年俺深受皇恩,岂能做那忘恩负义的逆臣贼子!尔等若再敢乱言,休怪俺军法无情!” 厅内一时寂然无声。 褚勖壮着胆子,对着褚漠寒道:“方才各位谏言皆是好意,还望父帅三思。” 褚漠寒唉叹了声,对着严过等人道:“好了,看在尔等追随我多年的情分,此事且不予追究。” 严过仍不依不饶,道:“大帅,虽说圣上有大恩于您,可那杨嗣郎一味恃宠专横,处处与大帅为敌,不可不防呀。” “没错,杨嗣郎小人得志,向陛下屡进谗言;与您争夺相位、查办河东帮,如此下去必殃及三镇哪。”尚炎附和道。 褚漠寒听了眉头紧皱,唉叹了声,道:“说实话,俺也不想做那乱臣贼子,可姓杨的真要是把老子逼急了,俺杀到长安去,宰了那狗贼。” “大帅,天意如此,还请早做谋划。”严过劝道。 褚漠寒离开了帅位,默然扫视了一圈众人,阴沉着脸,道:“诸位不必相劝;三镇兵马虽众,不过粮饷、甲械仍是欠缺,一旦仓促起事,可再无回头之路哪。” “还有,大帅,目下仍急需一支精骑。”史鸣跟着高声道。 “精骑,”褚漠寒沉默了一阵,像是记起了什么,紧盯着严过,“季大人可答应了?” “是的,季大人说他愿鼎力相助。”严过答道。 褚漠寒听罢当即兴奋地跳了起来,拍手笑道:“太好了,那就从阿思诺下手,先抢了他的同罗铁骑再说!” 接下来,褚漠寒与众人经过一番商议,定下了除掉阿思诺的计划…… 四十九章第五琦献画谋北使骆峰纳谏改印邸报 第四十九章第五琦献画谋北使骆峰纳谏改印邸报 褚庆得知那批砂金不日将运抵京郊,思量着将它如何运往渔阳。他在客厅来回踱了一圈,阿蒯进了屋子,说李云翰前日离开芷园后,就再也没见他回园。 “咦,他会去哪儿呢?”褚庆听了甚是困惑,吩咐阿蒯再探再报。 话音刚落,元冲迈着大步进了客厅。 元冲说,据涂坤交待,李云翰与平钰公主皆出自紫旭真人门下,两人年少时曾在青城山学艺。 “如此说来他们俩是师姐、师弟了……” “没错。”元冲缓了下,“涂坤还说,每月初九紫旭真人都会闭关修炼,观里所有人等一概不得外出。元某想趁他闭关修炼之机,亲去猿王洞查探虚实。” “前番探宝接连出事,帮主是该辛苦一趟了。”褚庆心头略觉欣慰,停了片刻,又道,“只是后日那批砂金将到,你一去又有谁来押运?” “二堂主尤潜一直负责押运,交给他便是。” 褚庆摇头道:“不,尤潜行事草率,上次萧关出事就是因他而起。还是帮主亲自押送我才放心哪。” “这,恐怕不行吧。”元冲面露难色,“一者,元某要探猿王洞;其二,从解州运来的三千石盐巴暂藏于渭州官库,我已和陈大人约好了见面的日子……如此算来,最快也需等到五日之后才可返回。” “五日,也太久了;渔阳那边正急需用钱,耽搁不起哪。”褚庆一脸不悦。 元冲迟疑了下,道:“要不交给骆大人去办。” “骆峰……” “是的。此人忠心,且行事谨慎。以前但凡贵重货物他也曾押送过多次;沿途关隘、地方关系比我还熟。” 褚庆思索了一阵,道:“好吧,此事且容再思量一下。” 黄昏时分,骆峰命人将院使吕克叫到了书房,询问他有关李云翰的近况。 吕克说,白川做事勤勉,连日来抄写邸报未曾出门一步。 “嗯,不错。”骆峰听了甚觉欣慰,缓了下,又问,“他抄写多少份了?” “约有二十份吧。” “不行,这也太慢了。”骆峰语气凝重,“你再去催一催,无论如何每日得完成四十份以上。” “是,大人。”吕克轻诺道。 “还有,将过端午节了,府内还剩了不少岭南荔枝,你挑两筐新鲜的给杨嗣郎送去。”骆峰吩咐道。 吕克听了面露难色:“大人,这……” “别再计较以往那些旧事了。”骆峰呵呵一笑,“这人情呢,可少不得哪。” 吕克诺了声,出了书房。 李云翰坐在寝室的角落,一刻不停的抄写邸报,可整日下来也只完成了十七八份。 到了晚上,他感觉头脑晕胀十分困倦,伏在桌前小睡了一会。经冷风一吹,他又醒了。他想找酒喝,可是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一滴酒。 李云翰信步出了屋子。院内夜色深沉漆黑一片,除了风声、偶尔有几声野鸟啼叫,四下里死一般的静寂。 他走到了书房前,见那房门半开着,随着夜风吱吱作响。他想起了那坛御酒,打算进屋偷喝。 李云翰蹑手蹑脚踏上了石阶,轻步进了屋子。见屋内空无一人,他不由得一阵窃喜,伸手去取那坛酒。忽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他顿觉不妙慌忙一闪,一刀寒光划过头顶。 李云翰回头一看,却是两个手持钢刀的家丁,于是赶忙说误会;那二人并未多言,步步进逼欲将他拿下。 李云翰惊吓出了一身冷汗,瞅了个空当从窗户纵身跳出了屋子;他刚一落地,又有两个家丁持刀扑来,挥刀便砍。 这时,骆峰躲在了阴暗处悄悄观战。 李云翰见家丁杀招频出,他沉着应敌;打斗了三五个回合后,便将那几人一一击倒在地。他正欲缓口气,只见四周亮起了一片火把,院丁们纷纷围了上来。 骆峰冲出了人群,疾步走到了李云翰跟前,一脸肃然问是怎么回事? 李云翰拱手回道:“回大人,在下抄写了一日邸报感觉十分困倦,正在园内散步,不料却遭两位家丁截杀。” “是么?”骆峰冷笑了下,“没想到白先生不仅文笔好,武功也是一流。说,你到此究竟意欲何为?” “在下说过了,只是仰慕大人、找一份差事做。” “那为何隐瞒武功?”骆峰厉声追问。 “大人过奖了。”李云翰微微一笑,“在下行走江湖多年,没一点护身保命的功夫怎么行呢。再说了,这点花拳绣腿,怎好向大人夸口!” 骆峰思忖了下,道:“按院规没我的同意,先生是不能随处乱走的。” “这……都怪白某一时大意,还请大人见谅。”李云翰不卑不亢。 这时,妙锦走到了骆峰身边,道:“爹,白先生才入府,不熟悉环境嘛。” 骆峰看了眼女儿,又将目光转向了云翰,道:“念你初次犯禁,且不予追究;记着,下不为例。” 李云翰听了深施一礼赶忙谢过了他。 少阳宫内,一间密室。 太子和岑燊正在交谈着,付果带着画卷《双林图》到了。 太子接过了画手臂颤抖了下,对着岑燊语气凝重,道:“就按李先生之计,将此画献与杨嗣郎。” “是,在下这就去见第五祺。”岑燊双手接过了画,答道。 付果听了有些不大情愿,对太子低声道:“此画乃镇宫之宝,为何要轻易送与他人?” “求人办事,当舍得舍哪……”太子似有些无奈,微微闭上了双眼。 时光飞逝,转眼间七夕节将至,前来杨府送礼的人也随之多了起来。 这日午后,贾升、魏怀冰各自携礼到了杨府,杨嗣郎见了笑脸相迎,招呼二人坐下来喝茶。 寒暄了一阵,杨嗣郎沉下了脸,对着贾升道:“大人可是右相府的常客,不知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回大人,林相近来身子不适整日间足不出户,常独自一人呆坐叹息。”贾升小心回道。 杨嗣郎听了脸露一丝得意之情,道:“他老了,不行了。” “大人所言甚是。”魏怀冰附和道,“汪拱被杀,陈业硕遭贬,季温又远赴边关,这下老贼孤掌难鸣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行将就木之人,仍死赖着相位不放,看他还能挺到何时!”杨嗣郎恨恨道。 正说着,管家杨柯来报,说是骆峰派吕克送来了两筐鲜荔。 杨嗣郎听了欲见其一面,却被魏怀冰拦住了:“大人且慢,这份礼可不轻哪。” “不过两筐鲜荔,能值几文!”杨嗣郎很是不屑。 “大人误会了。”魏怀冰伸长脖子往前凑了凑,“骆峰乃褚漠寒心腹,且与林弗走的很近,这两筐鲜荔怕是别有用意吧。” “嗯,本相懂了。”杨嗣郎稍作思忖,复对着杨柯,“四弟,礼且收下。就说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见他了。” 杨柯诺了声,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第五祺又来拜见。他对杨嗣郎说,要过七夕节了,特送上祖上珍藏的一副画作,吴道子的山水画——《双林图》。 杨嗣郎展开了画作细细一看,不禁大喜过望,笑道:“嗯,确是真迹!据闻此画乃画圣封笔之作,千金难求呀。” “大人好眼力!”第五祺顿了下,一脸肃然,“不过,此画是献给陛下的。” 杨嗣郎听了很是失望,道:“这是为何?” “属下此举也是为大人着想。”第五祺收回了《双林图》,缓缓道,“大人虽为左相,可是朝堂之上有林弗处处压着,难道不觉得憋屈?不过若想扳倒林贼,非得陛下点头不可!” “第五大人所言甚是。”杨嗣郎轻轻点头,“林贼一日不死,我这相位是一日不稳哪。不过你也看得出来,陛下用我只是为了制衡朝政,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第五祺道:“大人无忧,在下倒有一计,不知可否?” “说吧。”杨嗣郎双眉一扬。 第五祺看了眼贾升,杨嗣郎当即会意,笑道:“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第五祺向他建议,欲除林弗,不妨从其外围入手。 “此话怎讲?”杨嗣郎愣了下,道。 “自汪拱、陈业硕一倒,朝臣之中已无人为林贼摇旗呐喊。如今他所倚重者,也只有身在边关的褚漠寒了。大人若是斩断了姓褚的这条臂膀,那右相一位岂不唾手可得。” 杨嗣郎听了轻蔑一笑,道:“褚漠寒一介武夫,他远在边关又能奈我何!” “大人可真是健忘哪。”第五祺神情肃然,“想当初褚漠寒没做成左相,常对大人耿耿于怀;若是他们二人内外勾结、联手攻击,那您这相位可就难说了。” “难哪!”魏怀冰摇了下头,“褚漠寒深受皇宠,昔日曾有人告其谋逆,陛下不仅不信,反将告发之人交于他处置……此事太过棘手,不可不慎。” “没错,此确非易事哪。”杨嗣郎道。 “大人勿忧。”第五祺将《双林图》轻放于桌面,正色道,“为扳倒褚漠寒,大人可选派一得力之士北使渔阳,暗中搜罗其罪证;待时机成熟,再弹劾上奏将其一举拿下。” “嗯,此计不错。”杨嗣郎瞅了眼《双林图》,面带忧郁之色,“只是若要北使成功,没有合适之人怎成!” 第五祺说,他愿保举侍御史达复,此去必成。 杨嗣郎听了摇头,道:“达复虽有才学,行事也还干练,可怎见得忠心于我?” 第五祺摩挲了一阵《双林图》,缓缓道:“据属下所知,达复性直,素不满林贼所为;况且此人低调、中立,从未卷入朝中派系之争,不易让人生疑。大人若是仍不放心,不妨找他当面一谈,尔后再定不迟。” “不必了,”杨嗣郎呵呵一笑当即定了下来,命达复北使渔阳。 骆峰故意为难李云翰,命他独自抄写二百三十份邸报,赶在七日之内完成。 李云翰一刻不停地抄写,累得喘不过气来。可即使这样,一日下来也最多抄写不过二三十份。 李云翰越写越感觉没劲;他想外出喝酒,却又怕被人发现。 正冥思间,妙锦端着果盘进了屋子,见他疲惫不堪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道:“如此下去,岂不累坏了兄长……” 李云翰唉叹了声,道:“按这速度,怕是没法如期完成了。” “你后悔了?” “受点苦累,算不得什么。”李云翰凄然一笑,“只是没有酒喝,越写越没劲。” “喝酒,”妙锦突然沉下了脸,问他入府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是早说过了,进奏院清静,也好做份差事。” “这等苦差你能吃得消?还有,你就不怕庆公子找上门来?”妙锦反问道。 李云翰呵呵一笑:“能躲一时是一时呗。” 话音刚落,家丁阿春进了屋子,说门外有一位姓杜的年轻人找他。 “这下有酒喝了。”李云翰听罢放声大笑,随之和妙锦出了进奏院。 原来达复有事找李云翰,少凌经不住他的再三纠缠,只得带他来见。 达复瞅了眼妙锦,说数日未见,他想陪李云翰畅饮一回。 “真是久旱逢甘霖哟,”李云翰听了心头一喜,将目光移向了妙锦,“这几日想酒喝都快想疯了。” “去吧,别忘了早去早回。”妙锦思忖了下,“若遇着府内人问,便说陪我去东市买东西了。” “你不陪我们了?”杜少凌问。 “嗯。过七夕了,我想去一趟东市,给娘买些轻薄细软的苏杭绸料做一件新衣。”妙锦回道。 告别了妙锦,李云翰等人到了海明楼,落座后先向店家讨要了两坛凤阙酒;他斟满了酒连饮了七八杯,方觉有些酒意。 达复轻皱眉头,说进奏院乃虎穴之地,问他为何去那儿? “当然有事做了。”李云翰淡然一笑,“有时愈是险恶之地,反倒更安全些。芷园僻静,可常有人骚扰。进奏院乃褚漠寒在京的情报中枢,且与林弗、庆公子等人往来密切,若想探得实情不入虎穴怎成?” “噢,原来如此。”达复点了下头,“可有什么收获?” “急什么;”李云翰微闭着双目,“我观骆峰品性不错,只是误上了贼船;若能将他争取过来,岂不更利于行事。” “李兄思虑周详,令人佩服。”达复轻啜了口酒,“前日黄昏我去芷园,只见大门紧闭,院子半空有烟气缭绕。我隔着门缝一看,原来是哑姑一人在树下烧纸,一边喃喃自语……我好生奇怪,她不是个哑巴么,怎会又说话了?” “她说什么了?”李云翰微微一笑。 “她说什么要过七夕了,想念石大人……我再敲门,又没了动静。” “实不相瞒,哑姑原为石相府内一侍女,因石大人突遭不幸,为了避难故化名哑姑。”见达复仍一脸茫然,李云翰停了下,又问,“达兄此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嗯。”达复点了点头,“杨嗣郎已答应了第五祺提议,欲派我北使渔阳,查证褚漠寒不法之事。待我办完此差,正好绕道去一趟受降城,拜会阿思诺将军。” “诏令可下了?” “还没有。” 李云翰道:“夜长梦多,万一被林弗有所察觉,他必会从中作梗。” “这,无论能否成行,还需做好北使的准备。”达复顿了下,“临行之前,不知李兄还有什么交待?” 李云翰稍作思索,道:“阿思诺在受降城,郭翊在九原郡,两地相距不远,互为犄角之势。若一方有事,可向另一方求援。我与郭将军有旧,现修书一封,禀明此意,请捎与靖远侯。” 达复点了下头,随即命店小二取来了纸笔。李云翰挽起了衣袖就势在餐桌前写了起来。因长时间的抄录,他的手指颤抖不已,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杜少凌见他双目肿胀,写的十分吃力,于是讥笑道:“抄录不是份好差事吧。” “唉,确是不堪其累。”李云翰苦笑了下,道,“杜弟来的正好,喝罢酒陪我去一趟慈恩寺。” “去慈恩寺……” “嗯,有一事还需你帮我呢。”李云翰说着将写好的信交给了达复,又叮咛了他几句。 妙锦从东市回来,静休了一阵,母亲刘氏走进了屋子。刘氏见了那些丝绸面料喜不自禁,连声夸女儿孝顺。母女二人有说有笑畅聊了一阵,刘氏谈起了婚嫁之事;说女儿也不小了,该找个如意郎君了。 “娘,你又催了;我还没玩够呢。”妙锦轻声怨道。 “哼,都二十出头了还想着玩呢。”刘氏沉下了脸,“说吧,是不是看上了白先生?” 妙锦听后脸色腾的红了,道:“娘,你乱说什么呢……” “休要瞒我;自打他一进府,我就明白你的用心了。” “娘,求你了,”妙锦贴紧了刘氏,“先别告诉我爹,行不?” 刘氏叹息了下,答应了…… 近日来,骆峰一直牵挂着抄录邸报之事。午后,他阅览了一会近期其他诸院出的邸报,不免有些心事沉沉。 骆峰进了李云翰的寝室,却不见他的身影,登时心头一紧,道:“白先生呢?” “小的也不知;他和小姐一早出了门,就再也没见着了。”随行的阿春小声回道。 骆峰疾步走到了桌前,随手翻了翻邸报,怒道:“怎么才写了这几份!” “这,总计有五十多份吧。” “还差近两百份呢。”骆峰唉叹了下,“后日就要发送了,按这速度,就是十个人连夜赶写也来不及了。” “大人,要不再缓一缓……” “哼,他敢误我大事,绝不轻饶!”骆峰说着气呼呼的出了屋子。 骆峰在院内焦躁不安的徘徊了一阵,忽听得前庭有人谈笑,抬头一看,只见李云翰和两个陌生男子背着许多行囊匆匆走了进来。 骆峰上前拦住了他,阴沉着脸,道:“白先生,抄写的怎样了?” “大人不急,在下绝不会误事。”李云翰语气平和。 “只剩下两日了,我岂能不急?!” “大人放心,明日申时来取便是。”李云翰一脸风轻云淡。 “痴人说梦,还差近两百份呢!”骆峰冷笑一声,又打量了下那两个年轻后生,“没我同意,你为何带生人入府?” “咳,忘了告诉您了。”李云翰微微一笑,指了下少凌和另一个男子,“这两位呢,是菩提印坊的伙计,一个叫小林,一个叫小佟,是来帮我印制邸报的。” “印制邸报……”骆峰一脸怒色,“先生可真是异想天开哪!” “当然能印了。白某游历扬州时,那儿许多佛、道经书皆由印坊制作,精美无比。经书既能印制,邸报又何尝不可呢?”李云翰说完从身上掏出了那本《维摩诘经》,“这本经书,就是由小佟他们印制的,请大人过目。” 骆峰接了过去粗粗翻看了下。 小佟指了下身上的模具,道:“大人,这叫雕版印刷,目下刚在京城市面上流行;不紧速度快,而且印出的字迹清晰又美观。” “两百份邸报,只要刻好了模具,不消半个时辰便可印完。”杜少凌跟着说。 见骆峰仍有些心神不定,李云翰又道:“大人,为了节省刻印时间,我还叫了四个刻字工,正在府外候着。” “这,要是不成呢……”骆峰仍心存怀疑。 这时妙锦走到了近前,道:“爹,别逼了,时间紧迫,就让白先生试一回吧。” 骆峰无奈轻叹了一声,道:“好,白先生,我且信你一回;不过,两日之内要是仍制不出合格的邸报,休怪骆某翻脸无情!” “是,大人。”李云翰淡然一笑,“在下甘愿受罚。” 妙锦见状,随即命阿春出院,将门外那几个店员叫了进来…… 五十章 荐“白川”褚庆起疑心 第五十章荐“白川”褚庆起疑心 太乐署,乐坊。 黎清和王诘正在指挥着一帮乐工们编练新曲,贾升黑着脸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黎清跟前,大声道:“黎清,从明日起你不用来乐坊上班了!” 黎清一愣,问这是为何? “你已被辞退了!”贾升冷冷的道。 “这,”黎清嗫嚅了片刻,“辞退,总该有个原由吧。” “你当真不清楚?”贾升阴笑了下,“这两年你身为乐丞目无尊上、庸碌无为……上一次庆贺戈将军凯旋,你竟然撂了挑子,杨大人对此很是不满。” “大人,那日在下病重确实动不了身子,况且事先也给您请过假了……” “赶快走吧,别再狡辩了!”贾升面若冰霜,“你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王诘上前一步,对着贾升道:“黎乐丞做事一向勤勉,虽是有些小过,可也是恪尽职守了。还望大人开恩,且绕他一回。” “王乐丞,这也是你该管的?”贾升板起了面孔。 “那,可有任免文书?” “敢跟我较真;”贾升白了王诘一眼,“在太乐署,老子一人说了算!” “王兄,别跟他讲什么理了,黎某一人做事一人当。”黎清拉了下王诘,转过身子高声道,“大人不必多费口舌,黎某走人便是。” 黎清说罢整了整衣服,扬头而去。 王诘愣怔了一会,追到了乐坊门外,遥望着黎清远去的背影不禁黯然神伤。正凝思间,忽觉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王诘回头一看,却是平钰公主。原来明日将过七夕节,平钰要他陪着同去见圣上。 王诘小心翼翼,探问道:“可是为奏乐?” “不,是咱俩之间的事。”平钰意味深长的说,随之嫣然一笑,“多年来皇兄一直牵挂我的婚事,他见过你也就放心了。” 王诘听了登时心头一震,手中的折扇险些落地。 “怎么不高兴?”平钰察觉出来了。 “殿下,此事太过突然……” “怕什么,迟早都得告诉他的。”平钰顿了下,“他见过你也就放心了。” “好吧。”王诘心生一计,假意答应了,“不过,婚嫁之事甚重,还需回家禀报过父母,以示孝敬。” 平钰“嗯”了声,轻抚了他一阵,柔声道:“记着,可不能食言哟!” 王诘无心再继续排练节目,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太乐署,一路心慌意乱回了家。 他惦记着七夕夜约见楼月之事,又想起平钰的交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打开了一坛酒,自斟自饮、借酒浇愁,不一会儿便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了桌上。 少阳宫内,太子与付果商量着明日皇宫举办的七夕夜宴之事,长子李聿在一边听着。 付果说他都已准备好了,劝太子放心前去。 太子告诉李聿到时候随他一同赴宴,被付果劝止住了;说他再三思虑,还是带幼子李苋更妥些。 太子愣了下,道:“小果子,这岂不有违父皇旨意?” 付果干笑了下,凑近了他,道:“奴才也是为殿下着想……”随后,付果将他心中所计细说与太子;太子听了有些迟疑不决,在付果的一再恳求下,才勉强同意了。 夜色深沉,进奏院的西厢房内灯火通明。 杜少凌和小佟等几个菩提印坊的伙计手拿着刻刀,在模板上费力的雕刻着字。李云翰站在一边仔细查看已经刻好的模板, 不时提出一些建议。 “都大半夜了,还没刻完。”妙锦拎了只水壶进了屋子,眼神充满了焦虑。 “催也没用,”杜少凌耷拉着脸,“看来今晚又得熬一通宿罗。” “姑娘不急,”李云翰接过了水壶,轻轻放在了桌面,语气平和,“万事开头难;只要挺过了这一关,后面就轻松了。” “唉,有了这玩意儿,以后就用不着李兄了,”杜少凌瞅了眼云翰,“你呀,就等着失业吧。” “失业,”妙锦对着少凌轻轻一笑,“别瞎说了,到时候我会劝爹留下他的。” 次日清晨,当东方露出了第一缕朝霞时,少凌和小佟等人终于雕刻完了十张版面。 李云翰对照着邸报样稿又仔细较对了一遍,确认无一字差错了,这才吩咐出清样。 不一会儿,小佟出了一张清样;因油墨调制的太轻,字迹有些模糊不清。 李云翰说别急,让他再试印一张。 众人又忙活了一阵,终于印出了第一份清晰的邸报。 李云翰看罢心里终于踏实了。由于劳累了一宿,他感觉身子十分疲惫,于是叮咛了几句,转身回了寝室去歇息了。 妙锦一早起来,迫不及待的到了西厢房,见到了新印出的邸报,不由得激动万分,拿起一份就去了书房。 骆峰拿起了那份新印出的邸报与样稿一一比对过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嗯,字虽是稍大了些,页数也多了几张,可是工整无误,看起来倒也清爽悦目。” “爹,这回你该放心了。” “嗯,不错;还是白先生脑子活络、做事有方,一下子帮我解决了多年来的大难题!”骆峰啧啧赞叹道。 昨晚,褚庆因担忧着砂金押运之事,也是一夜未曾安睡,次日一早起来,骑着快马直奔进奏院。 他带着两个随从进了院子,见西厢房仍亮着灯火、人声嘈杂,不禁心生困惑于是进屋察看个究竟。 此刻,少凌正在和小佟等人印制邸报。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少凌一抬头瞥见了褚庆,惊慌之下将油墨涂抹在了脸上,一边俯下身子伺弄起了模具。 褚庆大步进了屋子,踢了一脚少凌,问:“做什么呢?” 杜少凌佯装没有听见,仍低着头没吭一声。 一边的小佟听了赶忙直起了身子,说正在赶印邸报。 “赶印邸报……”褚庆有些惊讶。 “是的,是进奏院头一回试印。” “嗯,不错。”褚庆听了似懂非懂,扫视了一下屋内,拧身出了门。 褚庆进了书房,对着正在翻阅邸报的骆峰高声道:“骆大人,过七夕了也不歇息一下。” 骆峰见了慌忙起身相迎,一边解释道:“又新出邸报了,骆某正在审阅。” 褚庆拿起了一份邸报,翻看了下,道:“为何改成印制了?” 骆峰轻叹一声,道:“这些年来,每次抄写邸报,少则百八十份,多则两三百份,不得出一丁点差错,也太累了。这下好了,有印坊帮忙,只需事先刻好版面、调较好油墨轻重,两日之内便可制完。” 骆峰说着递上了李云翰抄写的邸报:“公子请看,除了印出的字稍大了些,效果呢,与这张手抄的没有什么差别。” 褚庆觉得那张手写的邸报笔迹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翻看到了后面,见写着“白川拙笔”四字,不禁皱紧了眉,问:“白川……他是何人?” “白先生呢,是刚刚进府的一位新人,专司抄录的。”骆峰小心回道,“就是他想出了印制之法。” “新人,”褚庆顿了下,“这位白川呢,我倒是想见他一面。” “这,怕是不行吧……”骆峰有些为难。 “哦?”褚庆睁大了眼。 骆峰赶忙解释道:“为赶制这批邸报,白先生又是排版又是雕刻,昨晚累了一宿,这会儿正睡的香呢。” “好吧,那我就等他醒来。”褚庆悠然喝了口茶水,道。 见褚庆到了,杜少凌赶忙去寝室通知了李云翰。 李云翰听了脑子嗡嗡直响,再也无心睡下去了。他紧皱着双眉思索了一会,自语道:“怕什么,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 少凌打了个呵欠,说他手头上的活已忙完,想回榴花客栈歇息一下。不待李云翰反应过来,他便离开了屋子。 褚庆与骆峰交谈了一阵,说萧关那批砂金今晚便到,有劳他亲自跑一趟渔阳。 骆峰听了面露难色,道:“公子,骆某近来公务缠身,实在难以成行。” “这批货失而复得,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褚庆阴沉着脸,“只有骆大人亲自押送,我才放心哪。” 骆峰惶恐道:“公子有所不知;后日,圣上要在含元殿宴请各国使臣;初九,煌王要为其母过寿,已下了请柬;初十,杨嗣郎要例行视察各地驻京的进奏院,还需骆某小心陪着;初十二,宁王要为次子大婚……” “别说了!”未等骆峰说完,褚庆将茶杯往地上一掷,怒冲冲打断了他的话,“这批货渔阳已催了几次了,无论如何得后日启程。” 骆峰惊吓出了一身冷汗,缓了缓神,道:“不是还有元帮主,他去也行嘛……” “元冲,他也是分身乏术哪。” “什么,他也去不了……” 褚庆看了眼四周,轻声道:“今晚他要去渭州查验货物,顺道还要去一趟九莲峰,当然是无暇顾及了。” “噢,原来如此。”骆峰轻叹一声,“要不公子亲自押运,顺便看望一下大帅,岂不正好。” “我怎能不想他?”褚庆苦笑了下,“可是我一旦回了渔阳,只怕再也走不了罗。” “这是为何?” “一回渔阳,父帅必将我留下。”褚庆喝了口茶,“当下三镇兵马雄壮,急需饷银、马匹,我滞留在京也是为了此事。而今我寸功未建、仓促北归,只怕父帅手下那些将领会笑话哪。” “若是这样,不妨派吕克前去;此人曾随我多次押送,又熟悉沿途关卡、事务……” “他,一个白胡子老头,也行?”褚庆轻蔑一笑。 “公子言过矣。此人原是褚帅帐下一名幕僚,且随我驻京多年,虽是年迈,却也忠心能干。” “这……若是实在无人可用,他去也行。”褚庆思忖了片刻,“不过,为防路遇不测,还需一个武艺高强的护宝之人陪同……” “公子勿忧,骆某愿举荐一人。” “何人?” “白川;不妨让他协助押送。” “白川,”褚庆眉头一皱,“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新人?” “是的;此人不仅头脑灵活,且武功高强,在下曾有所领教。有他在,这一老一壮、一文一武,可确保货物万无一失。” “能得骆大人如此赏识,我更想见一下这位白先生了。” 这时,忽听得窗外有些响动,褚庆顿时警觉了起来:“有人偷听……” 褚庆急忙起身,轻轻推门一看,却是妙锦。原来她听说褚庆到了,于是前往察看。 妙锦进了屋子,对着褚庆怒冲冲道:“公子,你也太欺负人了!” 骆峰不解,忙问她何事? “爹,您评评理儿,他踢伤了小林,人家哭着要走呢,这以后谁还敢进府做事!”妙锦怨道。 “京城印坊多的是;他要走,走就是了。”骆峰颇不以为然。 妙锦说,不行! 褚庆笑问:“骆姑娘,你想怎么着?” “我要你当面向他赔罪!” “胡闹。”骆峰听后登时沉下脸来,“不过是一个小店的伙计,岂能让公子赔罪。” 见妙锦一脸不悦,褚庆莞尔一笑,道:“既然骆姑娘不高兴,我答应便是。” “哼,虚情假意!”妙锦说着出了书房。 这时,倪遂急匆匆赶到了,附在褚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褚庆听罢随即向骆峰告退,说有急事需回庄园一趟。 “那,公子不等白先生了?” “不了。”褚庆稍作思索,“若没别的什么变故,就按骆大人所说去做,货队后日一早出发。” 褚庆说罢离开了进奏院。 李云翰心忧褚庆到来,在屋子里不时的来回踱步,正思虑思着如何应对,只见妙锦疾步进了屋子。当他听说褚庆已离开了进奏院,心里悬着的石头登时落了地。 妙锦又说,庆公子此来,是因为手头上有一批货急需运往渔阳,想找其父押运。 李云翰问,什么货? “没听清,”妙锦摇了摇头,顿了下,“不过,从他的面色上看,感觉十分重要。” 李云翰皱紧眉头思索了片刻,说过七夕了,他想回芷园看看。 妙锦笑着点了下头。 李云翰回到了芷园,武七已等候他多时了。武七向他汇报了楼月的情况,说她今日一早悄悄离开了榴花镇,进京后径直去了河东帮码头。 李云翰听了稍作沉思,惊道:“莫非她想找元冲报仇?” “不会吧。她在码头转悠了许多,尔后又去了海明楼。” “海明楼,”李云翰有些不解,“她去那儿做甚?” 武七摇头,说他也不知。 褚庆之所以急着赶回伏龙山庄,原来是贾升有急事见他。 贾升在客厅里等候了多时,仍不见褚庆的身影,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眉黛看出来了,一边柔声细语陪他闲聊,一边不时挑逗上几句,贾升这才稍稍心安了些。 褚庆进了厅内,笑着向贾升拱手致歉,说让他久等了。 “有美女作陪,坐等了半日也值乎。”贾升倏的沉下了脸,“有件事呢,贾某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兄又非什么外人,但说无妨。” 贾升低声道:“公子,杨嗣郎要对褚漠寒动手了。” “贾兄何出此言?”褚庆心头一惊,问道。 “据闻杨嗣郎欲派达复北使渔阳,这其中的门道,想必不说公子也明白。” “噢,原来是此事;”褚庆干笑了下,“朝廷每年都会派人例行北使,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以往北使皆由林相说了算;可这一次呢,是杨嗣郎亲自选派使者。”贾升干咳了下,“说白了,他明里是慰问劳军,暗里还不是想找褚将军的事儿!” 褚庆听了呵呵一笑:“庆某一介商贾,此事又与我何干!” 贾升冷笑道:“别揣着明白当糊涂!公子与进奏院往来密切,公子与褚帅的关系,难道非得我点破不成?” “这……”褚庆故作轻松,“庆某行商多年,只知在商言商,又如何管得了这些?” 贾升听了登时脸露不悦,道:“公子既不领情,贾某这就告辞了。” “且慢。”褚庆说毕,从博古架上取过了一只镂金玉碗,递上,“不知大人有何良策?” “当然有了。”贾升接过了玉碗嘿嘿一笑,“只需换掉北使之人,那不就得了!” 褚庆听了微微颔首。 五十一章 七巧楼太子伤心乞贤妃 第五十一章七巧楼太子伤心乞贤妃 夕阳西沉,夜幕徐徐降临,紫辰宫内华灯初上,香烟袅袅、人影婆娑。 为庆祝七夕节,寅时一过懿妃便在四个宫女的陪侍下开始了梳妆打扮;炫帝悠闲的坐在龙椅上,一边手捧着茶杯,不时打量上她一眼,夸赞几句她的妆容。 这时,高峻进来禀道:“奉陛下旨意,四位皇子已在七巧楼恭候多时了。” “嗯,朕知道了;”炫帝轻轻挥了下手,示意他退下。 高峻并没有退走之意,又道:“陛下,只是皇长孙李聿未到。” 炫帝皱了下眉,问:“聿儿为何没来?” “这,臣还没来得及过问太子。” 懿妃拧过了头,怨道:“这个太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连父皇的话也不当回事。每次见他总是哭丧着脸,没一点好心情,真是的。” 炫帝听了有些愠怒,道:“待会儿见了,朕非得好好训诫他一番不可!” 正说着,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杨嗣郎求见。 炫帝听了很是不悦,道:“这些臣子,过七夕了也不让朕消停片刻,不见。” “陛下且慢。”懿妃回过了身子,“兄长此时觐见,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炫帝听后笑着答应了。 不一会儿,杨嗣郎进了殿内,拜见过炫帝。 炫帝耷拉着脸,道:“杨爱卿,过七夕了也不歇着?” 杨嗣郎听了嘿嘿一笑,双手捧着一只七彩宝匣毕恭毕敬道:“陛下,为贺此佳节,微臣特献上镂金鸳鸯香球一只。” 炫帝见了不免有些失望:“不就一只香球,也烦劳爱卿亲跑一趟。” “陛下,此物乃臣命人精心定作,愿陛下与懿妃娘娘合美百年。” 懿妃走到了近前,一把拿过了那只香球,笑道:“兄长费心了。” “好,朕收下了。”炫帝有些尴尬,“爱卿此来不单是为了献宝吧?” “是的,陛下。”杨嗣郎不慌不忙,“目下又到了例行北使渔阳之时,臣以为还需提早做好安排。” 炫帝听了只觉好笑:“此等屑小之事,爱卿也牵挂在心哪……” 懿妃似乎察觉出了杨嗣郎的心思,道:“陛下,兄长好意提醒,是为了李唐社稷着想。褚将军长年戍边在外着实不易,就连臣妃昨晚也梦到了他呢。” “嗯,是该慰问他了。”炫帝缓了下神,“此等小事何需上奏,杨卿安排便是。” 杨嗣郎听了心头暗喜,当即诺了声。他正欲起身离开,却被炫帝叫住了,问他,北使可有合适之人? “回陛下,臣以为侍御史达复可胜此任。” “达复……” “正是。此人行事忠心、谨慎,且曾戍边多年,熟悉边关事务。”杨嗣郎恭声答道。 “嗯,此人做事公允、素有廉名,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炫帝轻捋了下银须,“好,朕答应了。” 随着夜幕降临,皇宫内外亮起了成千上万只彩灯,宛如黑夜里无数只璀璨夺目的星星。 乞巧楼下,厅堂内点缀着上百盏灯火,给这个宁静幽黑的夏夜平添了几分暖意。 平钰端坐于席首一侧,太子抱着幼子李苋相邻而坐;十六皇子荆王、以及盛王、丰王等人各携其妃依次坐开。 厅堂外,临近草坪边,贾升正带着一众乐工静候。 宁芯走到了贾升跟前,问他,为何不见王诘呢? “这……”贾升面露一丝惊慌,“贾某也在等他呢。” 宁芯哼了声,旋即走到了平钰公主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平钰听了有些惴惴不安,抬起头来漠然凝望着远处。忽见一只老鹰从半空俯冲而下,扑向草丛里的一群正在觅食的灰雀,啄伤了一只小雀。那鸟儿拍打着翅膀拼命挣扎、哀鸣。 李苋见状急忙跑上前去,欲驱赶那老鹰,不小心被石块绊倒了,划破了衣衫。 那老鹰转过身子欲啄李苋,平钰公主见势不妙随手抄起一只玉碟甩了过去,吓跑了老鹰。 太子起身向平钰深鞠一躬道了声谢,走到了李苋跟前仔细察看了一番,命付果取出了随身所带的针线,亲手为李苋缝补起了衣衫。 这时,炫帝带着懿妃等人到了,众人急忙上前参拜问安。 炫帝见太子手里拿着针线,颇为纳闷,道:“恒儿,为何带着针线?” 太子怯怯道:“回父皇,方才苋儿为救小鸟不慎划破了衣衫,儿臣怕有失体面,只好临时缝补一下。” “恒儿也未免太矫情了,是想做给父皇看吧。”懿妃冷冷地道。 “儿臣不敢。”太子气色平和,“苋儿自小失母,儿臣只好代母为之,外出之时常备以针线、伤痛之药,以备不需。” 炫帝微微点了下头,俯下身子轻抚着李苋,道:“小爱孙,没伤着吧?” “没有,多亏皇姑奶出手,赶走了老鹰。”李苋道。 “皇兄,刚才都是小妹亲眼所见。”平钰上前一步,“欣逢七夕佳节,怎能少得了穿针引线呢。” 炫帝听了哈哈大笑:“是呀,七夕乃乞巧之节,不仅要乞求手巧,更要乞求心巧,待会儿宫女们还要比赛穿七孔针呢。” 炫帝回头又瞅了眼太子,问:“皇长孙呢?” “回父皇,聿儿前夜读书较晚,受了些风寒,儿臣怕传染给他人,故而没叫他来。”太子小心回道。 “恒儿,这都是你照顾不周哪。”炫帝说着走到了龙椅前坐下了。 “是,儿臣知错。”太子从桌上取过了一只漆黑木匣,双手呈与炫帝,“七夕佳节纳凉之夜,儿臣特献上贺礼一份。” “是何贺礼?” “三色冰酪。” 炫帝迟疑了下打开了木匣,一股冰酪的香气立时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当即龙颜大悦,道:“不错,目下三伏未尽暑气正热,你这份孝心难得哪。” “回父皇,此冰酪乃儿妃萧良媛亲手所制。” 炫帝皱了下眉,道:“萧良媛,她不是在罔极寺吗?” “是的。罔极寺距皇宫有数里之遥,她提前半个时辰做好了,盛在装有冰块的木箱里,尔后用快骑运来。” “好,父皇且品尝一下。”炫帝说着取出了一块冰酪,吃了两口,连声称赞,“不错,冰凉柔滑细腻如丝,真乃人间美味。” 平钰笑道:“太子贤孝,酷暑之日献上此等美味,皇兄可真是有福哪。” “嗯,那是。”炫帝听了十分得意,对着懿妃轻轻一笑,“爱妃,你也品尝一下吧。” 宫女为懿妃盛了一块冰酪,懿妃吃了一口,冷冷道:“此味确是不错,只是太过寒凉,陛下不宜多食。” 炫帝听了愣怔了片刻,随即呵呵一笑,轻声唤李苋前来吃上一块。 李苋到了炫帝身边,道:“皇爷爷,这是父王献给您的,我不能吃。” 炫帝听了黯然不语。 李苋又道:“皇爷爷,我还会唱乞巧歌呢,你想听不?” “嗯,想听。”炫帝双眉舒展,“这小孙儿,不仅乖巧,小嘴也甜。” 李苋正要开口唱时,懿妃挥手止住了:“陛下,可别忘了皇妹之事。” 炫帝听了恍然有悟,扭头问一边的平钰:“小妹,上次你说的那位青衫之交可曾到了?” 平钰脸色一红,略带些羞涩,轻声道:“回皇兄,他因故要晚到一会。” “晚到……”炫帝愣了片刻,又问,“不知这位雅士如何称呼?” “太乐丞——王诘。”平钰低声道。 “噢,原来是他呀!”炫帝朗声笑道,“小妹真是好眼力;此人不仅长相俊美,且才学俱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声名誉满京城哪。” “好是好,就是性子软懦了些。”平钰淡淡的回了一句。 “小妹,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屑小瑕疵何需计较!”炫帝唉叹了下,“父皇与母后仙逝多年,朕又因忙于朝政,疏漏了你的情感之事,为此常常是夜不能寐哪。” 炫帝说着滴下了泪水。 “皇兄不必难过,都怪小妹平日云游四海给误了。” 懿妃在一边见了颇为不悦,对着炫帝嗔怨道:“七夕佳节喜庆之日,陛下可真是多愁善感哪。”随之她将目光移向了高峻,命宫女们跳一曲欢快的穿针舞! 高峻听后轻诺了声,走到了厅外传令宫女们起舞。 随之,数十个浓妆艳抹的宫女姗姗而至,对着炫帝等人行了礼,手拿着针线对月穿针、轻舞了起来。随着舞起,堂下的众乐工在贾升的指挥下奏起了宫乐,不敢有一丝懈怠。 穿针舞一毕,平钰仍迟迟不见王诘的身影,心里愈加发慌。 席间,太子不时给李苋夹些菜肴,而他似乎对美食佳肴不感兴趣,几乎没吃一口。 懿妃在一边看了,丢下玉箸,怨道:“恒儿这是怎么了,板着脸儿一口也不吃。” 炫帝听了瞪着太子,道:“莫非这些菜肴不合你口味?” 太子慌忙起身行礼,小心回道:“回父皇、母妃,这些美味佳肴,孩儿舍不得吃。” “有何舍不得?” “聿儿因病没来,儿臣心怀内疚,想多留下些佳肴给他带回去享用。” “嗯,这才像是为父之道。”炫帝呵呵一笑,“你不必拘礼,放心用餐便是,回头父皇派御厨去给他另做一回。” 这时李苋跑到了炫帝跟前,急切道:“皇爷爷,父王胆小,你看他吓得又出汗了。” “这……”炫帝心生一丝怜悯。 李苋道:“小孙儿愿为皇爷爷助兴,唱一曲《乞巧歌》。” 炫帝点了点头。 李苋站在了席中央向众人唱了一支《乞巧歌》:“乞手巧,乞衣衫;乞心通,乞容颜;乞我爹娘百千岁,乞我夫妻千百年……” 太子听着苋儿的唱曲默默流下了泪水,一边用衣袖擦拭。 在座之人见了无不为之动容,一时默然相视半晌才缓过了神。 高峻见状,给太子递了只手巾,劝他别难过了,小心伤了身子。 炫帝虽也有些伤感,可仍故作镇静,问太子:“此间欢娱何故落泪?” “回父皇,儿臣是为两个孩儿落泪。”太子抹了把眼泪,“刚才听苋儿唱曲,想起了韦妃早逝,两个孩儿没了娘亲,而萧良媛又不在身边,儿臣心痛难抑故而流泪。” 炫帝听了长时间不语。 “原来是为情所伤呀。长安多佳丽,那就再选一位是了。”平钰将视线对准了炫帝,“皇兄,你说呢?” 炫帝点了下头,对着太子道:“据说故宰相张九龄的孙女长相貌美、颇为贤惠,你可愿娶她?” “这,父皇……”太子面露难色。 懿妃喝道:“恒儿,还不赶快叩头谢恩!” “回父皇,儿臣不答应。”太子鼓足了勇气,道。 炫帝一愣,又问:“你想孤老终身?” “父皇误会了,儿臣心里只有萧良媛一人。” “哼,还想着她呢。”懿妃怒道,“别忘了,她可是戴罪之身!” 炫帝强压住内心怒火,道:“恒儿,父皇再问一句,你答应不?” 太子低头不语。 这时李苋跑上前道:“皇爷爷,别逼父王了,他一受惊吓,小孙儿也伤心了。” 李苋说着哇哇大哭了起来。 “唉,真是可怜。”平钰望着炫帝,“萧妃受罚已有数月,看在两位小皇孙的份上,您就恩准她还俗回府吧。” 炫帝思忖了片刻,对着太子道:“恒儿,念在你皇姑母的情份,父皇准许萧妃回府。不过要切记严加管教,休得再出一丝差错!” 太子听了大喜,当即向炫帝叩拜谢恩。 平钰又呆坐了一阵,仍不见王诘前来。回想起王诘临别时的话语:“七夕之夜花好月圆,海明楼上两相欢……”她突然有所醒悟,于是找了个借口向炫帝告辞,匆匆离开了乞巧楼。 五十二章 七夕夜王诘复仇难遂愿 第五十二章七夕夜王诘复仇难遂愿 元冲在海明楼饱食了一顿生鱼脍。临近黄昏,他趁着天色尚明离开了酒楼,带着幺红和两个护卫直奔城南而去。 途经一条僻巷时,幺红按捺不住心头的困惑,小心问道:“帮主,说好的东去渭州,怎么又往南走了?” 元冲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道:“改去九莲峰。” “帮主去九莲峰做甚?”幺红追问道。 “多嘴!”元冲挥了下鞭,“这也是你该问的?” 幺红听了赶忙俯首认错。 王诘和楼月一路跟踪着元冲,见巷道四下阴暗荒僻,于是一连甩出了数支梅花箭镖。那两个护卫中镖倒地,幺红险被击中,躲到了一株树后。 元冲避过了箭镖,飞身下马大喝一声:“何人胆敢行凶?” 楼月和王诘并未答话,蒙着面挺剑直扑上前,左右夹击元冲。元冲不慌不忙抽出了大刀,以一敌二。他刀法娴熟、刚劲有力,逼得王诘、楼月步步后退。七八个回合,王诘和楼月明显落了下风。两人见势不妙欲行退走,却又被元冲、幺红死死缠住,一时难以脱身。 不远处,一队巡逻的官兵闻声赶了过来。 危急时刻,忽见两个蒙面汉子赶到,一面拼死敌住了元冲,一面急呼王诘、楼月逃走。 王诘听那蒙面汉子话音耳熟,知是李云翰和武七,登时松了口气。 元冲和李云翰、武七分别交了手,见两人皆为五行刀法,不禁有些困惑。 武七拼死敌住了元冲,力道与刀法不相上下。打斗了四五个回合后,武七并未恋战,掩护着众人且战且退,到了巷口一个纵身跳出了圈外;元冲因有要事在身,并未追赶,带着幺红匆匆离去。 李云翰率众人逃到了一座破旧的寺院。一进屋内,他便对着王诘责斥道:“你也太鲁莽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说一声。” “事急矣,不想连累了兄长……”王诘深表歉意。 “李兄怎知此事?”楼月问。 “你说呢?”李云翰微微一笑,“‘七夕’之约,话里有话,岂能瞒得过我。” “多谢兄长相助,”楼月唉叹了声,“只可惜没杀了元冲那狗贼!” 李云翰说,元冲武功极高,即使他们三人联手也未必能胜。 王诘点了下头,道:“没错,此人武功确在你我之上,力道强劲、刀法纯熟,颇似李兄之五行剑法。” “当然像了,他也曾拜紫旭真人为师呢。”李云翰道。 “原来如此。”王诘静默了下,“对了,刚才听他们说要去九莲峰,不知意欲何为?” “九莲峰,”李云翰脑海里迅速闪过褚庆询问武德秘宝的画面,“莫非是为了寻宝……” “寻什么宝?” “武德秘宝。”李云翰说着取下了玉佩,递与武七,“七郞,带上此佩速去九莲峰,请师父多加提防。” 武七诺了声,接过玉佩领命而去。 沉默了一阵,王诘又道:“对了,上次我去宗正寺查阅皇室族谱,找到了有关隐太子的记录:他膝下两女之事较为详尽,而所生五子只写夭亡,再无多言;由此看来,当初隐太子罹难之后,除了两个女儿侥幸活着,再没留下任何子嗣了。” 李云翰惊道:“真的?” “我亲眼所见,岂能骗你!” “你是没骗我。”李云翰思忖了片刻,“不过,史籍历来是由胜者所写,这其中的隐晦之情,或许只有上苍晓得了!” 屋内一时寂然。 忽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朗笑,随着屋门一开,从暗黑之中走进来了一位中年女子,众人抬头一看,却是平钰公主。原来平钰悟出了王诘所言,带人一路跟踪到了寺院。 见众人惊慌未定,平钰高声笑道:“什么名满天下的才子,原来是一伙鸡鸣狗盗之徒罢了!” “殿下,你……”王诘支吾其辞。 “言而无信。”平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私会小情人,让我在皇兄跟前丢尽了脸面!” “师姐息怒,是我约他来的。”李云翰解释道。 “是么?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个腰悬利刃能干出什么好事!”平钰凝视着李云翰,“你呀,还真拿自个儿当皇亲了,竟想从皇谱里为自己找一个出身,这下该死心了!” “真的不会假,假的也真不了。”李云翰一脸淡定。 “还嘴硬呢。”平钰白了他一眼,又走到了楼月跟前,讽笑道,“哟,这小妖女又回京了!” 楼月厉声道:“为父报仇,这也有错?” 平钰哼了声,将目光移向了王诘:“你堂堂七尺男儿,却屡屡食言,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人!” “师姐言重了。”李云翰欠了下身子,“俗言说,强扭的瓜不甜,殿下又岂能以势欺人、夺人所爱!” “是么?这只瓜呢,不管它是甜是苦,我是摘定了。” “休得蛮横!”楼月按剑上前,“为了王诘,我愿与你比试一番。若是我输了,王诘跟你;你若输了,以后别再找他!” “想赢我?行,你出招吧。”平钰冷笑一声,旋即亮出了剑来。 楼月也不答话,抽出剑来比划了下,随之与她对打在了一起。 王诘在一边见了心里发慌,却不知如何是好。 李云翰见楼月渐落下风,于是轻甩了下袖扇灭了蜡烛,登时屋内漆黑一片。平钰见状只好停下了手,怒道:“谁做的手脚?” 屋内一片静寂。 “天意呗。”李云翰重新点燃了蜡烛,“佛堂之前舞刀弄剑、亵渎圣灵,连老天也看不过去了。” “什么天意,分明是你不想看我赢她!”平钰说毕走到了王诘身边,轻拉了下他,劝他一起走。 楼月趁平钰不备,突然挥起剑来从身后猛刺了过去。 平钰闻听响动,身子一扭躲了过去。不料紧接着第二剑又刺了过来,平钰躲避不及,眼看着刀尖就要刺中她的左臂。好在王诘及时出手,一掌击倒了楼月。 楼月面露痛苦从地上爬了起来,痛责王诘,为何打她? “你背后伤人,也太卑鄙了!”王诘愤然道。 “哼,你敢骂我……”楼月颤抖了几下,泪水将出。 “大伙可亲眼见的,”平钰一脸不屑对着楼月,“就算你赢了,仍是个下三滥货色!” “哼,你俩都骂我;”楼月见状分外委曲,泪水夺眶而出,“我这就走!” 楼月说毕扭捏着身子出了屋子。 王诘上前几步欲追赶楼月,被李云翰拉了回来,道:“让她走吧;她满脑子全是仇恨,也该清醒一下了。” 王诘望着楼月远去的背影,长长叹息了一声。 “师姐受惊了,”李云翰凝视着平钰,“此事既因王诘而起,当由他作一了断。” 王诘听了很是为难,讷讷了半晌才道:“楼家有恩于我,楼父遇害,月儿又落得如此光景,我怎能弃之不管!” “那我呢?”平钰问。 王诘一时难以作答。 “当断不断必生祸乱!”李云翰怒视着王诘,“是时候该做作决断了。” “殿下,要不这样,等我为楼伯报了仇,报答过楼家的恩情再说。”王诘小声道。 “你俩可真行,说来说去,又将我给绕进去了。”平钰紧盯着王诘,“行,我再信你一次;不过,在没除掉凶手之前,你还得听我的。” 王诘无奈的点了下头。 待平钰走开了,王诘赶忙出了寺院去追寻楼月。 楼月并没走多远。两人见面后相互对视了一阵,王诘先开口致了歉意,誓言会断了与平钰之情。 楼月见他泪语相告情意恳切,不免有所释怀,心一软原谅了他。 当晚,王诘找了一家僻静小客栈投宿,两人同床共寝又恩爱如初。 因担心元冲报复,次日一早,王诘带着楼月出了京城,到了三官庙。两人穿过庙后的一片黑松林,拐过了一道山梁,眼前是一片高低不等由砖石垒成的塔林。塔林正南方向有一块开阔的平地,搭建了七八间房舍,虽是简陋却也整齐雅致。 王诘对楼月说,此处名为塔坡,让她在此放心休养;待日后有了机会,再设法为父报仇。 “嗯。”楼月眼含秋波,轻皱了下眉,“只是初到此地,何以安心住下?” “放心,待会儿见过一人,你就放心了。”王诘说毕信步走到了其中一处三开间的房门前,轻轻叩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从屋里走出了一位白眉老僧,原来他正是王诘的师父智明长老。 王诘拱手行礼,拜见过师父。 智明问他,此来何事? 王诘看了眼身边的楼月,道:“这位楼姑娘,因家人不幸遇难,弟子想带她在此小住几日,还望师父恩准。” 智明轻捋长须,凝视了楼月一阵,道:“姑娘眉宇之间暗藏一股杀气,不知有何苦衷?” “长老见谅,”楼月双眉一蹙,“家父为人所杀而报仇不得,故此心生杀气。” “因报难料呀。”智明微微一笑,“姑娘且住下,但愿这天地之灵气可洗净姑娘心头之恨,重拾平静。” 楼月欠身道:“谢长老教诲。” “师父不仅德行深厚,武功也是非比寻常。”王诘对着楼月说。 “太好了,不知长老能否教我?”楼月恳求智明。 “姑娘见笑了,老衲不过粗通些拳脚功夫而已。”智明长老微闭双目,“况且武学种类繁多,拳脚、兵械、内功、暗器……不知姑娘想学哪一样?” 楼月怯声道:“我呢,想学最简单、又最厉害的……” “这可难煞老衲了。”智明神色肃然,“初次相见,不知姑娘武学根底深浅,可否先演练一下。” 楼月诺了声,随即抽出了剑演练了起来。 待安排好了楼月,王诘又赶回了太乐署。他担心自己迟到了而受贾升责斥,心神不安的看着乐工们演练了一阵。见一切如常,心方才安稳了。到了午后,忽接黎清派人捎来了口信,说有要事请他前往黎宅一叙。他趁着歇息空当,悄悄溜出了乐坊,匆匆赶往黎宅。 王诘走了没多久,宁芯奉命前来找他,却没见到人,当心起了恨意。 到了黎宅,王诘见过黎清,稍作寒暄了一阵。黎清神色凝重,轻叹了声,道:“我就要离开长安了,临行之前想与王兄道声别。” 王诘感觉事出突然,问这是为何? 黎清给他斟满了一杯酒、递上,不紧不慢的说,他一向自视清高,数年来从不与达官贵人们交往,推掉了许多宴会曲乐之邀,得罪了不少人……此次被辞,他更是无脸在京城待下去了。 “黎兄风骨清奇、不事谄媚,实在令人敬佩。”王诘紧蹙双眉,“不知黎兄又要去往何地?” “东都洛阳。黎某刚过中年,上有二老下有孩童,还需找份活计养活他们。”黎清喝了口酒,“东都乐坊有我旧人,我想去那儿讨份差事做。” “好。”王诘点了下头,“黎兄离别之日,小弟定要前往送行。” “王兄不必了。”黎清凄然一笑,“王兄新到太乐署,一应大小事务皆需亲身而为,已是劳累不堪,更何况贾升那厮紧盯着不放呢。” 王诘苦笑了下,道:“嗯,也罢。” 两人虽在乐坊一同共事的时间不长,可是皆视对方为难得的知音,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且饮且谈一直喝到了黄昏。 五十三章押运砂金一路坎坷遭劫掠壮士救山民 第五十三章押运砂金一路坎坷遭劫掠壮士救山民 七夕刚过,齐傕便来见林弗,说杨嗣郎夜见炫帝,定下了达复北使之事。 林弗听了哭丧着脸,道:“唉,老夫本想着劝阻圣上,不想这一回又被他赶在了前头。” 齐傕不解,道:“岳仗大人,达复北使不过是例行公务,您又何必如此顾虑?” “你呀,可别小觑他了。”林弗倏的拉长了脸,“此番杨嗣郎绕过老夫而定下了达复,必是另有所图。” “此话怎讲?” “这些年褚漠寒与老夫走的太近,老夫担心他欲借北使之名而暗行调查之实哪。” “这……姓杨的这一招也够阴的。”齐傕思量了下,“木已成舟,要不给范阳报个信儿?” “不必了。”林弗颤微微的端起了茶杯,喝了两口,“褚公子会给他说的。” 齐傕听后点了下头。 次日,李云翰一早起来,但见冷风习习,天色晦暗。 当他赶回了进奏院,骆峰已在书房等候他多时了。 骆峰从博古架取下了那坛御酒,斟满了一杯,笑吟吟递上,请他一饮。 李云翰轻轻推开了:“大人,在下说过已戒酒了。” “休要瞒我。”骆峰语气骤冷,“先生不仅饮酒而且嗜酒如命。” 李云翰迟疑了下,默然不语。 骆峰放下酒杯,从床头取过了一只水囊,道:“这可是先生的?” 李云翰见是藏在假山石洞里的那只,顿觉瞒不住他了,于是稍作颔首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也。” 静默了片刻,李云翰见骆峰愁眉不展,问他可有什么心事? “先生好眼力。”骆峰点了下头,“近日有一批来自河西的贵重药材急需运往渔阳,怎奈骆某公务缠身无法成行,故此愁闷不安。” “原来如此。”李云翰淡然一笑,“京城镖行数以百家,大人只需选一家声誉好的便是。” “何需什么镖行,只是少一得力之士领队。” “吕院使做事勤勉,且忠心不二,他去怎样?”李云翰试探道。 “吕院使虽忠心尽职,可毕竟年迈体衰,他一人去我仍是放心不下哪。” 李云翰拱手,道:“大人若不嫌弃,白某不才愿随队前往。” “你,”骆峰双眉紧锁,“此去渔阳千里之遥,且多行崎岖小道艰险重重,此等苦头只怕先生吃不消哪。况且,途中若遇山匪打劫,这动刀动枪的……” “大人放心,这些我自会应对。” “嗯;先生肯去,骆某当然求之不得。”骆峰稍作思忖,“不过,先生一走,这抄写邸报的事儿又交给谁呢?” “大人难道忘了,如今邸报已改成印制了……” 骆峰听了哈哈大笑:“哟,看我这记性,真是健忘。” “以后如出邸报,大人可找菩提印坊便是。”李云翰又补充了一句。 骆峰捋着胡须连连点头称是:“好,那就这么定了。” “不知何日启程?”李云翰问。 “明日一早。” 李云翰走到窗前观望了一阵;天色十分阴暗,一阵冷风吹打着枯叶簌簌划过,倍增几分凄凉之感。他转过身子,对骆峰说,事不宜迟,今晚即可出发。 “先生为何这般心急?” 李云翰正色道:“多日来长安城酷热难奈,不见一丝雨滴。一早天象有变,南风渐起,预计明日巳时以后京畿一带将有暴雨临至;一旦进入了雨期,那可就难行了。” 骆峰走到了窗前,抬头静观了一会天色,自语道:“嗯,是要变天了。” 李云翰提议,货队不如提早出发,赶在暴雨降临之前出了潼关,那后面的行程就从容多了。 “嗯,早走当然好了,不过此事还需给庆公子通报一声。” 李云翰听了并未作声。 这时妙锦从门外走了进来,高声道:“爹,我也要去渔阳!” “胡闹,你去做甚!”骆峰喝斥道。 “不,孩儿偏要去嘛。”妙锦乞求道。 李云翰对着妙锦笑道:“听话,你爹舍不得你走。” “爹,我要回渔阳看奶奶。”妙锦拽了下骆峰的衣角,“三年多没见了,我想她了!” “锦儿,这次时间太紧,下一次爹带你去!” “不,我就想回渔阳嘛。” 李云翰打了个圆场,对着骆峰道:“大人放心;有我在,路上会照顾好她的。” 骆峰见拗不过女儿,只好勉强同意了,又叮嘱她路上要当心一些事…… 说罢,骆峰对着李云翰道:“吕院使熟悉沿途各处地形、关卡,由他带队负责行程安排;你呢,做个副手,看护好货物,保护好随行人员安全便可。” 待李云翰答应了,妙锦有些迫不急待,要拉他出门逛街。 李云翰有些尴尬,在骆峰的逼视下稍稍低了下头。 “爹,时间还早着呢,”妙锦朝骆峰扮了个鬼脸,“我呢,要给奶奶去买好多好多的礼物。” 不待骆峰同意,妙锦便将李云翰拉出了书房。 临近黄昏,李云翰和妙锦骑着马儿、背着行囊赶到了城东一处低矮的柳林边。 吕克正在带人清点着货物。 李云翰下了马,试着掂量了下货物袋子,感觉十分的沉重。他走到了吕克身边,道:“这些药材也太重了,马儿能吃得消?” 吕克愣怔了下,呵呵一笑:“只是些河西所产的珍贵药材,大黄、党参、当归等,装满也不过百余斤;一路走走停停,这些马没一点问题。” “吕叔,怎么进奏院也贩卖起了药材?” 吕克干笑了下,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道:“骆大人有交待,先生只需负责货队安全,别的什么就别多问了。” “还有我呢。”妙锦走上前来,嘴角一撇。 吕克笑道:“你呀,别惹事儿就好,怎敢给你派活儿。” “我当然有活干了。”妙锦一本正经,“你呢,是总管事的;李兄呢,负责押运;我呢,老三嘛,打打下手,万一你俩争吵了起来,可得都听我的。” “行,我依你。”吕克笑着摇了下头。 褚庆闻听货队突然改了日期要提早出发,于是急忙带着尤潜、拔都等人赶到了城外。 离货队尚有三五百步时,褚庆命众人停了下来,上了一处高坡。他朝着货队远望了一阵,突然发现了李云翰的身影,不禁惊道:“李云翰,他怎么来了……” 褚庆随即吩咐尤潜去唤吕克,说有要事见他。 不一会儿,尤潜将吕克带到了近前。 褚庆一脸肃然,问他为何要提前出发? 吕克说,骆大人担心明日将有暴雨,怕延误了行程,故而提早赶路。 褚庆又指了指李云翰,问:“那位穿青衣者何人?” 吕克望了一眼,笑道:“他叫白川,府上新来的抄录主事。骆大人说他忠勇可靠,安排他给老奴做帮手。” “白——川。”褚庆冷笑一声。 “怎么,公子认识他?”吕克问。 拔都喝道:“公子,我去将他绑了!” 褚庆瞪了他一眼,道:“放肆!白先生乃我诗社旧友,休得无礼!” “公子和他是老相识了……”吕克仍心存疑惑。 “没错,”褚庆点了下头,“这个白先生可不简单哪,吕院使一路可得当心了。” 吕克嗫嚅着:“这……” “为确保这批货物安全,我让拔都随你同行。”褚庆板着面孔,“记着,这批货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吕克赶忙诺了声,带着拔都回到了货队,随即令众人动身。 李云翰见了拔都,只是笑着点了下头。 货队穿过了柳林,行进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渐渐的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里。 九莲峰下,夜色深沉。 随着几声鸟鸣,一只鹞子飞出了阴森森的猿王洞,在低空盘旋了两圈轻盈而去。 元冲驾着一叶小舟进入了洞内。他一手握着船桨划行,一手举着火把四处张望。 山洞幽暗,水流湍急。才进洞口的那一段尤其狭窄,仅容一只小舟通过。行了两三百步,到了山洞深处,水面陡然变得开阔了起来。 元冲手举火把正仔细察看着,忽听得背后传来一阵异响,他回头望去,暗黑之中有一只小舟向他直冲而来,紧接着一股劲风袭至。 元冲一时猝不及防,被那劲风震得胸口作痛,如同火烧一般。他遭人突袭,于是佯装受伤,倒入了水里。 他坐下的那只小舟像箭一般直冲洞壁而去,瞬间撞得支离破碎…… 元冲夜探猿王洞,不料遭人掌击,只得铩羽而归,连去渭州的行程也取消了。他回到帮会后,休息了两日才恢复了元气,去向褚庆做了汇报。 褚庆听了很是懊丧,道:“以帮主之功力,竟会遭人暗算,真是可笑。” 元冲摸了下胸口,道:“当时元某疏于防备,那人突然从身后出掌发力,力道十分强劲,震翻了小舟。” “没伤着要害吧?” “嗯,幸得我及时潜入水中,躲过了第二掌。”元冲缓了下,“休息了两日,已没什么大碍。” “何人会有如此功力?” “元某事后推测,只有那紫旭真人最为可疑。” “他……”褚庆思忖了片刻,“此人当年曾号称大唐第一剑,加上这些年潜心修练,想必其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元帮主,此事一出他必会加强防范,以后切莫轻举妄动。” “那探宝之事……” “且放一下。”褚庆起身踱了两步,扭过了头,“按行程计,那批砂金也快到渔阳了;可是不知为何,我仍是放心不下哪。” “公子何意?” “请帮主即刻赶赴渔阳,确保砂金安全。”褚庆紧盯着元冲。 元冲听后愣怔了一会,点了下头。 褚庆仍有些不大放心,将其心中所想又细细叮咛了一番…… 次日,李云翰和吕克等人押运着货物继续北行。虽说一路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可有妙锦相伴,两人有说有笑,倒也十分惬意。 晌午时分,货队停靠在了一处山洼,大家找了块阴凉地纷纷坐下来歇息,一边喝水吃着干粮。 吕克简单用过了餐,喝了些水,眯着眼小憩。忽然几只马蜂飞来,他赶忙挥手拍打。可那马蜂不走,仍绕着他的头顶盘旋。吕克无奈,起身欲另换个地方。 吕克往山洼深处走了几步,猛一抬头发现七八丈开外的崖壁上长了一株碗口般大小的灵芝,不由得心头一动,前去采摘。不料那山坡湿滑,他刚爬了没几步,一不小心滑落了下去。他急忙抓住了石壁缝里长出的一株小树,身子悬在了半空。 李云翰闻声赶到了近前,将绳索一头固定好了,一头套在自己身上。他小心翼翼的接近了吕克,将他救了上来。 吕克为此深为感激,谢过李云翰救命之恩。 李云翰问他为何不走官道,尽选些崎岖山路? 未等吕克开口,妙锦抢先道:“可不呢,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比那逃荒的还可怜。” 吕克唉叹了声,道:“官道平坦好走,可是关卡多查得也严,还是走小路安心。” “朗朗太平盛世,又有通关文书,还怕什么关卡?”李云翰追问着。 “这你就不懂了。”吕克眨了下眼皮,“到了人家的地盘,通关文书顶个屁用!他们要的是银子,就等着雁过拔毛呢。小路呢,虽说艰险荒僻,可还是近多了。先生别急,再辛苦几日等到了解州地界,那就没事了。” “解州……” 吕克点了下头,道:“是的,那边有我们的人接应,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了。” “那还得多久?” “两三日吧。”吕克一扬眉,“先生,怎么吃不消了?” “无碍,我只是随便问问。”李云翰说着走开了。 货队又缓缓行进了一日,当晚露宿在一条荒僻的山谷。 吕克十分疲倦,斜卧在坡地上闭目歇息。不远处,拔都倚靠着一株枯柳啃食牛肉,一边喝酒。 李云翰借口去巡查。到了货物堆放地,他见四下无人注意,悄悄用小刀戳开了药材袋子,从袋里流出了一些黄色颗粒。他掬在手里细看,却是砂金。他连戳了三只,皆是如此,不禁皱紧了眉。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喝,李云翰回头一看,只见黯淡的星光下拔都凛然而立,两眼喷射出一道凶光。 “哦,是将军,”李云翰收回了小刀,漫不经心道,“有两只袋子破了,试着堵一下。” “哼,还不是你扎破的。”拔都怒道。 “血口喷人!你敢怀疑我偷东西?” “是又怎么了!” 两人正争吵间,吕克赶到了近前,道:“别吵了;袋子破了叫人缝补一下不就得了,有什么好闹的。” “吕大人,是他扎破的!”拔都辩解道。 “怎么会呢?今日一早我就发现那几只袋子磨了个洞;”吕克一脸笑颜拉了下拔都,“将军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呢。” 拔都听了狠狠的瞪了李云翰一眼,怏怏不乐的走开了。 翌日,货队缓缓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由于路边没有树木的遮挡,骄阳直射在皮肤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李云翰给妙锦使了个眼色,两人故意落在了队伍后面。他告诉妙锦,昨晚他查看过了,袋子里装的全是砂金。 “砂金,怪不得那么沉。”妙锦缓了下,“那李兄之意……” 李云翰抬头望了眼前面的车队,低声道:“褚漠寒包藏祸心早有谋反之意;一旦这批货落到了他手里,那可就糟了。” “兄长,你……” “绝不能让它落到褚贼之手。” “真是意气用事!”妙锦正色道,“你想过没有,一旦这批货出了事,岂不连累了我和家人。” “这,”李云翰苦笑了下,“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成,等这批货交付过了再说!”妙锦语气十分坚定。 李云翰听了不禁长叹了一声:“唉——” 七夕刚过,太子便迫不及待的派付果前往罔极寺,去接萧良媛回府。 萧良媛自打入了佛门,数月以来独自一人孤火清灯甚是苦闷无聊。这日午间,她正与竹影法师在寝室闲聊,忽见付果到了,说要接她回宫,很是惊讶。 待问清了原委,萧良媛激动的流下了泪水,轻叹道:“上苍哪,想不到我此生还能重回太子身边……” 付果驱车将萧良媛接回了少阳宫,太子和长子李聿、幼子李苋等人已在宫外等候多时了。 太子见她面容憔悴,不禁泪湿衣衫,嗫嚅着:“爱妃,受苦了……” 萧良媛面色平和,道:“但得殿下平安,妾妃受点委曲又算得了什么。” 李苋跑上前来扑倒在了萧良媛的怀里,啼泣道:“娘,您可算回家了……” “嗯,苋儿又长高了些,”萧良媛泪水盈眶轻抚着他,“这一回娘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进了宫内,众人围坐在一起互诉衷肠、好不欢喜。太子命人安排宴席,为萧良媛接风洗尘。 正谈笑间,岑燊匆匆来报,说达复北使一行已离开了京城。 太子听了面露笑意,长长出了一口气。 改日,运送砂金的货队行进到了解州地界,天气仍是躁热难奈。 吕克见众人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于是借宿在一座名为“小池”的官办盐场,打算吃饱了饭、养足了气力再行赶路。 借着歇息之机,李云翰和那守护盐场的兵丁闲聊了起来,方知此座盐场乃褚漠寒开办,是河东帮贩运货物的一个中转站。 原来,褚漠寒打着官办旗号在河东地界开办了七八座盐场,除留作自用外,余下的大部分盐巴都被贩卖到了中原、河西等地,以换取银两、砂金、马匹等所需,用以充实军队。 为了扩大和回纥的交易,褚漠寒计划在北境另辟一条盐运通道。可是由于货队要途经九原郡辖地,而郡守郭翊并不买帐,时常派兵拦截盐车,以致迟迟运行不畅。 褚漠寒为之十分懊恼,他听从了严过的建议,派人暗中收买了郭翊的部下将领纳尼,欲图除掉这个眼中钉。 货队歇息了一晚,离开了小池盐场,继续向北行进。 由于夜间下过一场阵雨,山路泥泞不堪,车队行进缓慢好似蜗牛爬行一般。 进了一座深谷不久,忽然迎面冲来了一群人,他们个个衣衫不整、神色慌张。 吕克以为是山匪打劫,急令众人亮出了刀剑就地防守。 待那些人走到了近前,李云翰定睛一看,认出为首之人却是阿娜尔。 阿娜尔告诉李云翰,她从东都采购了一批丝绸、茶叶,欲运往回纥,不料行至此间突遇山匪,货物被洗劫一空。 吕克闻听后忙与众人商议,打算绕道而行。 还未等车队挪步,从山坡两侧冲下了一片黑压压的人来,他们个个手持着木棍、铁器等,不一会便将货队团团围住了。 从那群人里,走出了一个名叫郞啸的首领。只见他手提着一把朴刀威风凛凛,上前喝道:“客官识相点,趁早交出货物,不然老子不客气!” 吕克见他们人多势众,一时惊慌失措。 李云翰见这群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大像是劫匪,于是上前笑道:“这位好汉,想要买路钱可以,说个价吧。” “什么价不价的。”郞啸冷笑道,“货呢,全给俺留下!” 李云翰正色道:“那可不行,兄弟们也指望着这批货活命呢。” “哼,要想活命,趁早丢下货物。”郞啸挥了下刀,“不然,老子这把刀绝不答应!” 双方一时剑拔弩张。 忽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一声高呼:“贼人休得猖狂,武七来也。” 李云翰回头看时,只见一骑飞至。原来武七得知李云翰北上后,担心他出事,一路尾随而来。 武七跳下了马,挥剑直取郞啸,与他对打在了一起。 郞啸虽力大如牛刀法凶猛,可是出刀速度较慢,一时半会伤不着他。武七身手矫健剑法纯熟,七八个回合后渐占上风。虽是如此,武七仍剑下留情,并未有置其于死地之意。 两人正打的难分难解间,忽从那群山民里跳出了一个年轻汉子,对着郞啸连连高呼:住手。 郞啸听了兀自退后了两步,问道:“孔烛,何故喊停?” “别打了,都是自己人。”孔烛回道。 “什么,自己人……”郞啸一脸困惑。 “郞大哥,他们都是我在京时结交的故友。” “故友……”郞啸皱紧了眉。 “是的。”孔烛指了下李云翰,“这位李先生呢,就是我时常给您说的那位恩公。” 郞啸听了朗声大笑,一边收好了刀。 此刻李云翰也认出了孔烛,上前拱手道:“孔兄弟,怎么你也在此?” “唉,先生,一言难尽。”孔烛轻叹了一声,“官府强行遣返灾民,我不愿再回去,于是半路上偷逃了出来,到此投奔了郞大哥。” “先生,郞某得罪了,”郞啸拱手行礼,“请勿见怪。” “不必客气。”李云翰微微一笑,“敢问壮士,为何啸聚在此拦路抢人?” “嗨,我等也是被逼无奈呀。”郞啸神情漠然,“这些兄弟呢,多为修建雄武城的奚族、契丹平民,因不堪官府劳役、压榨,为了活命不得已偷逃到此落草为寇。”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听了恍然大悟,转过了身子对着吕克说,这些山民也是因生活所迫,请资助他们一些。 吕克“嗯”了声,道:“我等随行所带财物不多,且打发一百两银子吧。” 郞啸听了赶忙拱手行礼,谢过了他。 “不行,还有我的货物呢!”阿娜尔大步走到了近前。 郞啸见了,一时愣怔无语。 李云翰笑着对郎啸道:“这位阿娜尔姑娘乃我好友,还请郎兄归还她的货物。” “好吧,我这就带她去取。”郞啸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叮咛孔烛,“此坡陡峻难行,你带些人留下,帮货队出谷。” 郎啸说罢带着大部分山民走开了。 “去吧。”李云翰凝视着阿娜尔,“姑娘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阿娜尔“嗯”了声,随即带着她的手下走开了。 在孔烛等人的相助下,货队好不容易出了山谷。吕克正欲命众人停下来歇息,突然迎面冲来了一队骑兵,对着随车而行的山民不由分说挥刀便砍,转眼间砍倒了十几个。其他山民见无路可逃纷纷跪地求饶。 原来这伙骑兵是褚漠寒的部下,号称渤海双煞之一的盘蜥所带,奉命前来追剿山民。 吕克见了旗号,知是渔阳兵马,急忙上前向盘蜥亮明了身份。 盘蜥听后下令给货队放行;不过,要留下那些山民。 吕克见状,决意丢下山民,命货队继续前行。 李云翰担心那些山民受害,于是上前和盘蜥交涉,请求他放过他们。 盘蜥听了一口回绝了,说是奉命行事,一个也不能放! 两人僵持了一阵,吕克怕事情闹大了,于是上前问盘蜥为何不放走那些山民? “这些人皆为突厥、契丹战俘,偷逃到此处拦路抢劫、袭扰官府,岂能放过!”盘蜥冷笑道。 吕克无奈轻叹了一声,扭过头来劝李云翰别多管闲事了,还是赶紧上路吧。 “什么战俘!”李云翰淡然一笑,“吕伯,切莫信他。” 话音刚落,孔烛扶着一个白发老翁走到了跟前。 那老翁颤抖着身子,说他们并非战俘,而是归顺朝廷多年的奚族平民,世代定居于渔阳城北;两年前,官府为修筑雄武城,不仅霸占了他们的田地,还强逼他们服苦役;为了活命才出逃至此。 盘蜥听了面露杀气,对着老翁喝道:“胡说,竟敢诬蔑官府!”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妇人走到了近前,对着吕克号泣:“大人可要为小人做主哪!丁壮男子全被带去筑城了,剩下的老人和孩子被他们割下了头颅,成了他们向朝廷邀功请赏的战利品。” 盘蜥听了大怒,挥起了刀欲杀那妇人,却被武七拦住了。 “将军息怒,这些人既已归化朝廷,就是我大唐子民,还请放其一条生路。”李云翰高声劝道。 盘蜥哼了声,道:“说的轻巧,放走了他们,本将如何交差!” “将军放心,在下李云翰愿亲自向褚帅请罪。” “你,算什么货色!”盘蜥骂道。 “将军息怒,”吕克心头一急,拉了把拔都,“还有我和拔都将军呢。” 拔都虽不乐意,可又不好拂吕克的面,于是心生一计,对着盘蜥道:“我等奉长公子之令押送货物,一路疲惫不堪;这些山民呢,不如留下来帮着运送货物,你看如何?” “这……”盘蜥听了犹豫不决。 “这些人呢,待见过了大帅后再行处置。”拔都说着向盘蜥使了个眼色。 “好,念在将军的面子,且放了他们。”盘蜥心有会意,顿了下复沉下了脸,“今日之事谁要是走露了半点风声,休怪盘某无情!” 盘蜥说罢领兵而去。 那些活着的山民见官兵走远了,搀扶着伤者纷纷离开了货队,独有孔烛一人暗中尾随着李云翰他们。 五十四章河间雪夜会故友 义士深陷渔阳城 第五十四章河间雪夜会故友义士深陷渔阳城 数日后,阿娜尔带着货队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了汗庭,恰遇着泽勒可汗与煌王李承寀出了大帐。原来煌王奉旨出使回纥,事毕回国,可汗为之送行。 泽勒可汗年近五旬,身材魁梧壮实,目光如炬声若洪钟,因多年嗜酒的缘故面色有些暗黑。见女儿回了家,他分外高兴,又命她参见煌王。 阿娜尔姗姗上前,凝视着煌王道:“你呀,又来草原了!” “当然是例行公事了。”煌王察觉出她似有些不乐,笑道,“姑娘以后到了京城,可别忘了来王府喝杯茶哟。” “哼,我才不呢。”阿娜尔脸色一红,径直进了大帐。 阿娜尔之母——药罗葛氏?热依罕见了女儿惊喜异常,轻抚了她一阵,笑道:“回来就好,何必买这么多礼物呢;来,让娘再好好看看。” 阿娜尔凝视了她片刻,微露不悦,道:“孩儿此次路遇山匪,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路遇山匪……”药罗葛氏一脸惊慌。 “嗯,”阿娜尔点了下头,“那伙山匪可凶了,我们人少,只好弃货逃命。” 这时可汗走进了帐内,闻听后惊道:“是何人打劫?” “当然是山匪了。”阿娜尔缓了下,“多亏了一位叫李云翰的义士挺身相救,这些货物才失而复得。” “好么,这位恩公呢,父汗倒是想见他一见。” “急什么,以后再说呗。”阿娜尔回道。 夫妇二人与女儿畅叙了一阵,药罗葛氏轻声问道:“孩儿,上次说的婚事你可想通了?” “哼,又是他。”阿娜尔顿时来了气,“那个糟老头子,都快七十了,我才不嫁呢!” 可汗听罢手抚虬髯,笑道:“孩儿听话;回汉联姻乃两国历来传统,你若做了大唐皇妃,那不光是你的福分,也是我们整个草原的荣耀。” “不,我偏不答应!”阿娜尔断然回绝了。 可汗面露愠怒:“婚书都递交了,你不答应怎成!” “什么破婚书!”阿娜尔恨恨道,“父汗,可别逼我;若再逼我,那就断了父女关系!” 可汗听了怒不可遏挥手扇了她一记耳光,道:“你还反了不成!” “哼,你敢打我!”阿娜尔顿觉又痛又恨,呜呜大哭,“我走,我这就离开草原……”说毕,她扭头跑出了大帐,一气之下离开了草原。 药罗葛氏因女儿出走而闷闷不乐,不时抱怨上可汗几句。可汗为此深为懊恼,可是更令他忧心的是,眼看着严冬将至,而回纥储备过冬的盐粮等物资仍极为匮乏。 这日午后,可汗正在和军师斛依商量着盐、粮之事,部下将领扎里来报,说是监军季温派使者到了,正在帐外候见。 泽勒可汗听了急忙召见了使者,问他此来何事? 使者道:“回禀大汗,据可靠消息,靖远侯阿思诺意欲反叛逃往土厥,为防其西窜,季大人特请大汗派兵围堵,将其困死在在受降城西一带。” 可汗听了大惊:“什么,他要反了……” “是的,就在十五晚上。”那使者说着呈上了一份季温亲笔所写的文书,请他过目。 可汗粗粗看过了,犹豫了片刻,道:“贵使一路辛苦,请先事歇息,本汗稍后再做答复。” 使者诺了声,随扎里退下去了。 可汗心里没底,问一边的斛依,是否该出兵? 斛依未加思索,道:“既是朝廷军令,当然要出兵了。” “哦?” 斛依冷笑道:“大汗可别忘了,素来阿思诺骄横无比,自他驻守受降城后,常对我回纥指手画脚、纵兵掳掠,此等建功之机岂能错过!” 可汗听了随即答应了。 不几日,李云翰、吕克等人押运着货物行进到了河间城。 眼看着离渔阳只有二百里地了,不料天气突变骤降大雪,一时风雪交加、道路湿滑,车队行走十分艰难。 李云翰见众人又冷又饿,建议车队停靠在镇上,待风雪停后再行赶路。 吕克当下同意了,在镇上找了家食宿条件较好的客栈,命众人住了下来。 待安排好了众人,李云翰长长缓了口气,坐在厅内和妙锦歇息、饮茶。才喝了没几杯,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抬头看时,只见达复带着几名北使团的成员进了厅内。 两人异地相逢又惊又喜,可是碍于身边人多眼杂,心里纵有许多话想说却也只能强憋在肚里。 两人对视了一阵,达复似有心悟也下令使团下榻于此。 当晚,李云翰瞅了个空当,悄悄来到了达复的寝室,道:“按说你轻车简从应比我先到,为何反落在了后面?” 达复轻轻摇头,道:“因北使一事未经林弗同意,他便从中作梗,迟迟不肯下发公文;若不是陛下催促,恐怕还要耽搁些时日。” “日久生变,耽搁不起哪……” “离渔阳只剩一日行程了,兄长又何必忧虑。” 李云翰漠然道:“想必褚漠寒早已张开了大网,就等着你呢。” 达复听了一时语塞:“这……” “既然他们已有所防范,你所能看到的一切,也无非是些假象罢了……看来又要空跑一趟了。” 达复点了下头,道:“那,李兄之意……” “与其让他们安排你的行程,不如趁他们不备,直扑它的心窝子——雄武新城。”李云翰提议。 “不,这也太冒险了。”达复紧锁双眉,“你我人地两生,漫说是雄武城,就连出入渔阳也怕是不易哪。” 李云翰听了长叹一声:“唉,确是难为你我了!” 这时,忽听得窗外有些异响,两人不禁一惊。 李云翰起身走到了窗前,隔窗高喊:“识相的,还不快点出来。” 话音才落,孔烛一身雪花推门而入。 “孔兄弟,怎么是你……”李云翰惊道。 “为报先生之恩,孔某一路悄悄尾随而来。”孔烛抖落了一身雪花,“方才听先生唉声长叹,小人心头不忍,愿为先生引路。” “嗯,”李云翰招呼孔烛坐下,递上一杯热茶,“你熟悉雄武城?” “当然熟悉了。”孔烛喝了口茶,“小人曾在城中服了一年多苦役,城内的每一间房屋、每一条街道、每个机关都了如指掌……” “太好了。”李云翰双眉一扬,兴奋道,“这场雪少说也得下个两三日,不如先就地休整,待他们不备时再去。” 李云翰说着凑近了达复,与之耳语了一阵;达复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褚漠寒收到了褚庆的急报后,令手下做好了迎接北使团的准备。 这日,褚漠寒召集史鸣、褚勖、严过等人到了帅府,正在商议除掉阿思诺,一个探马来报,说北使团已行至河间镇,因大雪所困就地休整,待雪晴后方可动身。 褚漠寒听了怨道:“他娘的,俺这儿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倒悠闲,磨磨蹭蹭的不肯挪窝子……还有,那批从长安来的货呢?” 探马道:“回大帅,货队也到了河间镇,待天晴后一同出发。” “嗯,不错。”褚漠寒点了下头,走到了元冲跟前,命他来安排货队到后的一切事项。 交待完毕,他回过身子问严过,刚才讲到哪了? 严过干咳了下,道:“在下已和纳尼约定好了,到了十五晚上,他会放火焚烧草料场。待火一起,季大人即令阿思诺前往救火。我军可在鸣沙山设伏,将其一网打尽。” “嗯,不错;”褚漠寒稍作颔首,静默了片刻又问,“那他要是往西逃窜呢?” “大帅放心;西边呢,季大人已知会了泽勒可汗,就说是阿思诺欲行反叛,令他起兵堵防。”严过嘿嘿笑道。 褚漠寒听罢哈哈大笑:“阿思诺这老东西,即使他再能打,这一回也休想逃出俺这铁桶阵……” 两日后,风止雪停,一轮红日突破层云,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吕克见天色放晴,于是命众人做好了准备,带着货队离开了河间镇。 车队向北行驶了约半个时辰,到了一个三叉路口,妙锦招呼众人上了东边那条大道。 拔都喝道:“不对,回渔阳该往北行,为何又往东走?” “不会错的。”妙锦笑嘻嘻道,“按说应往北直行,进南城门;不过临行之前我爹说了,要是路上有所耽搁,就直接将货物运到雄武城去。” 吕克凑上前道:“是呀,路上已延误了好些日子,一旦大帅怪罪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嗯,也罢。”拔都缓了下神,回头看了下货队,“咦,白先生呢?” “别管他了;”妙锦一脸平静,“昨晚他和武七喝了一夜酒,这会儿正睡得香呢。” 吕克唉叹道:“这个白川,千好万好,就是有一样不好,酗酒成瘾哪!” 其实,这会儿李云翰、达复和孔烛、武七等人身着便装,早已出发多时了。原来昨晚他们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换了装束,提前了多半日出发,一路急行,赶正午时分到了渔阳。 入城之前,为防引人注意,李云翰和孔烛、达复和武七分成了两组,各自行动。 李云翰和孔烛扮成客商模样,进了南城门,忽见元冲带人在一边守着,于是赶忙低下了头绕了过去。 达复和武七随后进了城内。他们走了一圈,但见街上行人稀少、商铺多半闭门,市井一片萧条。 路过一座古庙时,其间有不少百姓进进出出,行色十分诡秘。 达复探头往里一看,院内黑压压一片挤满了人。 他悄悄跟了进去,方知这些人是拜火教的信众,正在祭拜一樽圣像。达复问那圣像是谁,一汉子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他半晌,才说那是圣人——褚漠寒。 达复听了心头一震,急忙抽身离开。 转过了一处街角,达复见墙上贴了一张残破的征税告示,上面写道:凡渔阳之住民,无论贫富贵贱年纪大小,皆以户籍人口为准,按期缴纳今夏赋税。十六岁以上者,每丁需纳粟米三百斤,或税银五两。如在六月底前逾期不缴者,轻者罚徭役三月,重者罚绢一匹,杖两百。落款是渔阳府。 达复看了大惊,顺手将那份告示撕了下来藏在了怀里…… 李云翰与孔烛假装漫不经心地在街头行走,身边不时有兵丁押解着青壮年男子路过。 数十步开外,一处墙角下,几个兵丁正围着一个小伙子痛殴;那小伙被打得惨叫了几声,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李云翰低声询问路边的百姓,何故打人?可他们支吾其辞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在一条偏僻的巷子,李云翰和孔烛拦住了一群携带行李、神色慌张的百姓,经过耐心劝说,他们才道出了实情。 一个妇人说,渔阳一带连年旱灾,百姓食不饱腹,可当地官府仍要加倍征收捐税、强逼他们服役。 有的说,雄武城屯放了好多粮草,可官府就是不愿放粮救济灾民。 一位年老者说,褚漠寒四处招兵买马,其反意昭然;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战事,他们只好出逃避难…… 元冲奉命带人在南城门守候了多半天,仍迟迟不见货队到来,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此时,货队已绕过了渔阳,到了雄武城外。 妙锦在附近找了家像样的酒馆,安排吕克和拔都前去喝酒,她带着公文前去办理入关手续。 守城将领验过公文、清点了货物,正要放妙锦和货队进城,忽见一骑飞到,马上之人高声喝道:“骆姑娘留步!” 妙锦扭头一看却是元冲,不由得心头一惊,问他怎么来了? “奉大帅之命,请吕院使和拔都将军到帐下一见。”元冲肃然道。 “正在那边喝酒呢。”妙锦指了下不远处的酒馆。 元冲回头看了一眼,复将视线移向了妙锦,低声道:“那个白先生呢?” “不知!”妙锦侧过了身子。 “不说也罢,”元冲下了马,“那我就在此等他。” 话音才落,李云翰笑嘻嘻的走到了近前,对着元冲拱手,道:“帮主久违了,白某在此。” “来得好,”元冲冷笑了下,“走吧,大帅正等着你们呢。” 渔阳城西。演兵场上,但见旌旗猎猎,三军操练军势威武,呐喊之声震天动地。 元冲带着吕克、拔都、李云翰、妙锦等人走过了演兵场,进了帅帐,众人一一拜见过褚漠寒。 褚漠寒两眼色迷迷地看着妙锦,自语道:“他娘的,这小妞可真是个美人坯子。” 严过干咳了声,道:“大帅,这些人千里护送货物无一损失,在下以为当以重赏。” “重赏……”褚漠寒翻了下白眼,突然喝令将李云翰押出去斩首。 两个兵丁疾步上前不由分说抓住了李云翰,往外走去。 李云翰使劲挣脱开了,问褚漠寒,何故杀他? “哼,你当然明白了!”褚漠寒面若冰霜。 李云翰凛然道:“在下奉骆大人之命押运货物,不知有何过错?” “姓白的,你阻挠盘蜥围剿山匪,该不该杀?”褚漠寒喝问。 “大帅此言差矣。”李云翰神色淡然,“当时吕院使、拔都将军均可作证,那些人并非山匪,而是早已归化我朝的外族平民而已。” 未等褚漠寒开口,吕克高声道:“大帅,白先生所言甚是。那些人多是些老弱百姓,其状凄惨无比,并非什么匪盗。” “哼,我倒要问一句,大帅素以治军严明令人称道,为何会纵容盘蜥杀戮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妙锦仰迈着脸,问。 “小女子休得无礼!”史鸣在一边怒喝。 吕克稍稍欠了下身子,对着褚漠寒毕恭毕敬道:“骆姑娘言语冒失,还请大帅看在骆大人的面子,且饶恕她一回。” “没劲,俺才不和小娘们一般见识呢。”褚漠寒干笑了下,又将目光对准了李云翰,“想活命也成,就看你肯不肯效忠了!” “请大帅明言。”李云翰道。 “只要你愿为本帅效忠,不仅死罪可免,还会予以重用!” “回大帅,恕难从命。”李云翰正色道,“白某奉命到此,能一睹大帅风采,虽死而无憾;只是在下平素游走于江湖,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军营那份约束。” “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效忠本帅了?” “回大帅,普天之下,白某只效忠于圣上一人;若是社稷临危,不用大帅吩咐,在下自会投奔于帐下听候调用。” 褚漠寒听了大笑:“没错,本帅又何尝不效忠于陛下一人!不过,而今朝中奸佞当道,那些忠义之士又能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大帅,邪不压正,但求问心无愧。” “说的轻巧。”褚漠寒皱紧了眉,“杨嗣郎那厮不仅阻俺为相,又限制俺三军粮饷,若非陛下圣明,俺早就为他所害了。” “杨嗣郎小人得志,只会逞能于一时。大帅受陛下恩宠至深,只要上对得起皇恩,下对得起苍生,又何惧小人作祟!”李云翰停了片刻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大帅若是有三心二意……” 褚漠寒听了心头一紧,怒睁着双目:“说,怎么了……” 左右将领听了皆欲拔刀而出。 “那可是有愧于皇天后土呀。”李云翰慨然道。 褚漠寒听了登时心内石头落地,仰天大笑道:“白先生多虑了,本帅生是陛下的臣,死是陛下的鬼;圣恩浩荡,俺以死相报还来不及呢。” 话音才落,一名兵丁进帐来报,说是钦命使者达复前来拜见,褚漠寒听了大喜,急忙率众部下出了大帐…… 妙锦带着李云翰离开了演兵场,去城西看望奶奶。 原来褚漠寒为笼络骆峰,在渔阳城西为骆峰之母冯氏修建了一座宽敞宅邸;为防其出走,又以招呼冯氏的生活起居为由给她安排了几个仆人。 妙锦和李云翰进了屋子,拜见过冯氏。 冯氏年逾七旬,双眼昏花、腿脚不便,几乎不能行走。她见孙儿到了,兴奋道:“奶奶要是腿脚灵便,定要去那长安看看,好好开开眼界。” “行,我这次回京,也带上奶奶。”妙锦笑道。 “算了吧,”冯氏摇了摇头,“奶奶走不动了;只怕还没到长安,早没了气儿……” 妙锦宽慰道:“奶奶放心,一路坐马车,行官道、走慢些,没事的。” 冯氏看了眼四周,指了下空中,低声道:“上头不让走,我心里清楚着呢。” 妙锦听了一愣。 冯氏解释道:“我走了,上头会起疑;我不走,你爹才安稳。” “奶奶,他们拿你当人质了……” “嗯,”冯氏点了下头,压低了声音,“可不敢乱讲,府里人杂着呢。” 妙锦听了心有所悟,与李云翰对视了片刻凄然一笑。 达复北使一行人被安排在渔阳食宿条件最好的蓟城客栈。褚漠寒派部下崔乾佑好生款待,每日以美酒、胡姬、歌舞相伴。 达复想外出活动,查找有关褚漠寒谋逆的证据,无奈身边有人陪护、看管极严,一时难以脱身。即或他偶尔外出逛街,那些人也是形影不离。 达复想离开渔阳,西去受降城面见阿思诺,却又不甘心空手而归。他思来想去,决定派武七外出暗访。 武七借逛街之机在城内走了一圈,不料很快便被人跟踪上了。因人生地不熟,他费了好大气力方才摆脱了那盯梢者。他溜到了一座练兵场,和一群坐在树荫下歇息的士兵闲聊了起来。 武七见那些士兵臂上都刻了只“山”形图案,问那是何意? 一个兵丁说,此图象征火焰,是拜火教的图腾;凡是进了健儿营的,臂上都少不了刻它。 武七又问,那得有不少人吧? 兵丁道:“当然了,健儿营里十有八九的人都刻了。” “这是为何?” 兵丁嘿嘿一笑,道:“实话告诉你,褚将军就是我们的大教主;没这标记,你休想在兵营混出个人模狗样!” 武七听了不由得暗吸一口凉气…… 连日来,落脚于塞上春驿馆的李云翰面对困状也是坐卧不宁,他思来想去,决计还是找达复商议。 到了蓟城客栈,达复一脸愁容道:“而今我等身陷渔阳形同软禁,走到哪里都有人监视;走,没能完成杨嗣郎所交待之事;不走,又迟迟见不上阿思诺将军。” “是呀,夜长梦多,我也为他担心呢。”李云翰轻叹了下。“可是褚贼防范甚严,怎会轻易放我!” “老虎再凶,也有打瞌睡的时候。”李云翰淡然一笑,“据说褚漠寒后日要举办雄武城落成大典,到那时防备必有所松懈,你可借机出城。” 达复“嗯”了声,问:“那你呢?” “临走之前,我想去探一下雄武城。” “何时?” “明晚。”李云翰随之上前一步,将他的计划说与了达复…… 五十五章阿思诺殒命沙场 壮士火烧雄武城 第五十五章遭伏击阿思诺殒命沙场探虎穴壮士火烧雄武城 塞北秋末,白日炎阳高照,可一到了晚上,九原郡如同陷入了冰窖之中寒冷无比,北风呼啸、霜结千里。 当夜戌时三刻,郭翊身披甲袍骑着骏马沿着城池照例巡视了一番。 回到府内,他脱下了甲袍,沏了杯热茶就着火炉大口喝着。随着倦意来袭,他长长伸了个懒腰。忽然耳畔隐约传来了喊杀之声。他细听了一阵,那杀声似从城外传来。他以为是突厥骑兵夜袭,披上了甲袍出了屋子。他疾步登上了城楼,远远望见东北方向的营地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 他心头一震,正思量间,一个探马来报,说是部将纳尼率其手下反叛,纵火焚烧了一座草料场。 郭翊听了大惊失色,随即下令召集兵马前往平叛。 夜色漆黑,一阵阵北风掠过,九原郡以南的受降城似酣睡了过去,全没了白昼的生机与活力。 阿思诺尚未就寝,在帅府内与其子敏泰饮酒,一边商量着如何为三军筹措今冬的粮草。饮至半酣,一个侍卫带着季温派来的信使到了室内。那信使说是郭翊部下反叛,命他火速带兵前去围剿。 阿思诺听了心生怀疑,又多问了信使几句,并未发现有什么破绽。信使看出了他的心思,威胁他再不出兵定以延误战机治罪。 阿思诺出了帅府登上了一座塔楼,向北瞭望,但见九原郡方向火光隐现,不由得心头一震。 因军情紧急,加之阿思诺曾与郭翊有些交情,他一时也来不及多想,当即命敏泰就地驻守,他亲率两千铁骑前去追剿叛军。 阿思诺率部一路向北疾行,约莫走了十余里地,到了月鸣沙山下,却被一队渔阳兵马拦住了去路。 阿思诺见其严阵以待杀气凛凛,不由得暗吸一口凉气。他回头看时,早已不见了信使的身影。他顿觉大事不妙,急忙下令三军撤回受降城。才后撤了不到三五里,又有探马来报,说是退路已被回纥大军层层堵截。 阿思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之间,被追上来的渔阳兵马重重围住了。 四面火光之中,渔阳兵马齐声高呼:“阿思诺反叛,休要放走了他!” 喊杀声里,严过勒马上前,对着阿思诺高呼道:“逆贼,还不快快下马受缚!” 阿思诺仍心存侥幸,对着严过拱手行礼,道:“严大人误会了,末将是奉季大人之令前来追剿叛军!” “胡说!”严过厉声喝道,“你率军反叛欲降突厥,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来人,将此叛贼拿下!” 阿思诺顿时明白中了奸计,怒道:“严过,你敢设计害我!” 严过冷笑一声,将目光移向了他身边的同罗骑兵,高喊道:“尔等皆大唐兵士,今阿思诺反叛,只要尔等放下武器,朝廷一概不予追究;若敢反抗,杀无赦!” 阿思诺手下那些将士听了顿时军心涣散,当下便有许多人丢弃了兵械,离开了队伍。 火光之中,褚勖冲到了阵前,手持着圆月弯刀高喊:“尔等听着,陛下有旨,杀死阿思诺者,赏金千两官升三级。” “娘的,老子今儿跟你们拼了!”阿思诺怒不可遏,挥舞着大刀拍马冲了过去。褚勖挥了下刀,身边诸将纷纷冲上前去,死死围住了阿思诺。 阿思诺挥舞着大刀拼死抵挡,接连斩杀了数名敌将,可是终因寡不敌众力竭战死…… 九原郡外。 当郭翊带兵赶到了事发之地,副将普怀恩前来参拜,说叛乱已被平息;除纳尼东逃外,他手下的兵马及三个头目皆被俘获。 郭翊听了欣慰之余仍不免忧虑,自语道:“纳尼反叛,究竟是为何呢?” 普怀恩向他建议,速派一支兵马前往渔阳,请其守军协助查找纳尼的下落。 郭翊听了并未答应,因为他隐约感觉到突发此事或与褚漠寒有关,可是一时半会又找不出有力的证据…… 次日上午,褚漠寒紧急召集了部下诸将、谋士,到帅府议事。 严过向他禀报,说阿思诺兵败被杀,其部同罗铁骑多已归降。 褚漠寒听了一阵狂喜,从帅位上跳了起来,笑道:“先生神机妙算,这一回可是立了大功;来,本帅敬你一杯。” 严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褚勖道:“父帅,美中不足的是让敏泰逃走了。” 褚漠寒听了身子猛的一颤:“什么,他跑了……”原来昨夜阿思诺兵败被杀,严过率其部下降兵趁势攻入了受降城。敏泰因醉酒而难以抵挡,趁着夜色落荒而逃。 严过说,据报敏泰逃到了九原郡,他派孙孝哲前去要人,郭翊却死不承认。 褚漠寒听了恨得直咬牙:“娘的,敢跟老子做对,真是活腻歪了!” 尚炎法师劝他勿忧;说目下同罗铁骑悉数归降,郭翊手下那点兵马又有何惧哉! “嗯,那就让他多活两天吧。”褚漠寒换了副笑脸,“为贺此大捷,传令三军休假一日。” 众人听了齐声应诺。 当日,达复悄悄将北使团一行人召集齐了,说情况有变令他们做好随时离开渔阳的准备。会毕,众人开始分头忙了起来。 达复收拾好了行李,正独自静思间,忽见武七神色慌张走了进来,说渔阳守军突然取消了当日的例行操练;他问后方知,原来是因阿思诺反叛被杀,官兵为庆贺此捷,放假一日。 达复听了大惊失色。他想西去受降城已无必要,不如先留下来,待李云翰查探过了雄武城再做定夺……想到这,他命武七即刻赶往驿馆去见李云翰。 武七前脚离开了客栈,褚漠寒就派人到了,请他到帅府赴宴庆功。 达复问明了原由,更加坐实了武七的消息,一时心乱如麻。他赶到了帅府,酒宴早已备好了。褚漠寒见他到了,笑着迎上前去,安排他在席首落座。 酒宴上,达复故作从容自若,一边与众人饮酒吃菜,一边随意高谈,看上去十分惬意。 饮至半酣,达复醉眼朦胧对着褚漠寒道:“自入城以来,承蒙将军盛情款待,达某感激不尽;然美中不足略有遗憾哪……” “不知大人有何遗憾,且尽管说来。”褚漠寒愣了下。 “达某久居客栈十分无聊,临行之前可否找个地方快活一下?” “噢,原来如此,”褚漠寒嘿嘿一笑,随即叫过了严过交与他办理,务必玩得开心。 严过听了心领神会,对达复说,藏凤阁乃渔阳第一青楼,美女如云誉满塞北,不知他乐意否? “何需多问,客随主便吧。”达复说着站直了身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酒席,向门外走去。 严过见状赶忙向褚漠寒道了声别,也跟着出去了。 李云翰闻听阿思诺被杀,登时又惊又怒。他打发走了武七,和妙锦悄悄商议了一阵,遂定下一条计来。两人到了吕克的寝室,说此行已完成使命,他打算明日启程回京。 吕克听了颇为赞同:“是呀,我们也该走了。” 李云翰沉下了脸,道:“此行历经千难万险着实不易,多亏了吕叔一路照顾才平安无事……” “先生过谦了,”吕克伸了伸懒腰,“此乃吕某分内之事,又岂敢言什么功。” “这样吧,为报答吕叔,临行之前我想陪您去一趟藏凤阁。” “藏凤阁,”吕克听了倏的红了脸,呵呵笑道,“吕某年老,怎能去那烟花醉柳之地呢。” “吕叔想多了,白兄只是想答谢您,前去欣赏曲艺散心而已。”妙锦晃了晃手中的包裹,“这不,银两都备好了。” “去吧,吕叔,怎能冷却了在下一片好意呢。”李云翰撺掇道。 “这……恭敬不如从命哪。”吕克犹豫了一阵,终于松了口,“行,且早去早回。” 李云翰上下打量了一番吕克,说他这身旧衣已穿了多日,还是另换件新衣吧。 “嗯,我这就去换。”吕克说毕脱去了灰色的旧服,从包袱里取出一件深青色的绸衣。他换过了新衣,对着铜镜喜滋滋的看了一会,方觉得满意。他拿起了桌边的腰牌正欲塞入怀内,却被李云翰拦住了:“此去藏凤阁潇洒又非办差,带它多碍事。” 吕克掂量了下腰牌,有些犹豫不决。 “别带了。”妙锦带着些命令的口吻,“藏凤阁鱼龙混杂,万一给弄丢了,那可就麻烦了。” 吕克“嗯”了声,顺手将腰牌塞进了被窝里。 黄昏将近,李云翰带着吕克到了藏凤阁,唤了一位容貌娇艳的歌姬作陪。那女子一边弹奏着琵琶,一边不时轻抛着媚眼,吕克见了不免有些神魂颠倒,直勾勾的望着她。 李云翰见状轻步出了屋子,在楼道间徘徊了一阵。稍后,孔烛赶到了楼内,拍了下腰间,说他已拿到了腰牌。 李云翰听了顿觉释然,随之又去见吕克。吕克因架不住那位歌姬的妩媚、诱惑,很快两人耳鬓厮磨打得一团火热。忽见李云翰捂着肚子进了屋子,说其腹痛欲回驿馆用药,吕克巴不得他快点离开,当即爽口答应了。 临行前,李云翰又留了一锭银子,叮咛了吕克几句。他下了楼穿过了大厅,恰遇着达复,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点了下头。 李云翰和孔烛出了藏凤阁,骑着快马径自奔向了城北。 约莫驰行了一柱香的功夫,赶到了雄武城外。两人找了一处隐蔽角落换过了衣服,扮成了校尉模样,带着腰牌混进了城内。 进了城内,但见城中布局规整,有粮库、厩马区、草料场、牛羊圈养区、练兵场,以及军械打造坊、兵营、牢房等,依次相建排列有序。一路上有孔烛引路,李云翰的行动十分顺利,很快便察看过了大半座城。沿途,他暗中记下了城内的布局、机关、险隘处,并在图上一一作了标注。 当他路过一座新建的牢房时,从屋内传出了一阵阵的哀号声。 李云翰绕到了屋后隔窗一望,昏暗、狭小的狱室里,关押着数十个囚徒,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一位年长的囚徒隔着牢门向看守哭求:“军爷,行行好,给点吃食吧,俺两天都没吃一口饭了。” “娘的,还想着吃呢!”一个瘦子看守极不耐烦,“你们这些逃犯,没杀头已算是开恩了。” “算了,还是省着吧。”另一个胖些的看守哈哈大笑道,“城建好了,你们也该上路了……” 孔烛听出了那些囚徒的声音,原来是自己昔日的工友。他沉思了片刻,偷偷绕到了那瘦子身后,用刀背将其击倒;未等另一个看守缓过神来,孔烛抛出了绳索倏的套住了那人的脖子,用力紧勒着直到他断了气。 孔烛打开了牢门,将众囚徒放了出来,打算带他们逃出雄武城。 李云翰、孔烛带着那伙民工贴着墙角悄悄行进着。 忽见前面百步开外,走来了一队巡查的兵卒。李云翰听出了那为首高声喝令者乃是元冲,不由得心头一震,率众人躲到了一边的马厩里。 元冲见他们形迹可疑,带着手下直扑而来,围住了马厩。 马厩里漆黑一片,上百匹骏马躁动不安,不时发出一声声的嘶鸣。 孔烛见势不妙,说他来引开官兵,让李云翰趁乱逃走。李云翰不肯,说要走就一起走! “先生听我的,不然谁也逃不了。”孔烛说罢,命工友们 解开了拴马缰,奋力驱赶着马群向门外冲去。 朦胧月色下,一霎时群马奔腾,蹄声清脆响彻夜空。 守在厩外的官兵一时猝不及防被冲得四散开来,火把丢弃了一地。元冲见他们欲乘乱脱逃,急忙带人紧追。 孔烛等人并不急着出城,而是在城内和官兵兜起了圈子。每遇一处草料场、粮库,他们一边拼死敌住官兵,一边奋力用火把、灯笼将其点燃……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七八座草料场、粮库燃起了熊熊烈焰。 元冲见状大怒,命手下就地斩杀不留活口,一边派人前往渔阳城请援灭火。 他才交待完毕,一个兵丁来报,说是有一位校尉模样的汉子,手持着腰牌闯出了东城门,形迹十分可疑。 元冲听了大惊,也顾不得捉拿囚犯,催马加鞭独自出城去追。 李云翰进了渔阳城内,方才长长缓了口气。 他回首遥望雄武城方向,但见火光熊熊烟气冲天,映红了半个夜空。他惦记着孔烛等人的安危,呆立了半晌仍不肯离去。 忽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他回头看时,元冲飞马追到了近前。李云翰拔出剑来仓促应战,可是因平时疏于马上功夫,才一交手便觉有些力不从心。元冲刀法凶猛,招招欲置他于死地。 暗黑之中两人对打了三五个回合,李云翰已渐落下风,可是他走又不得。他正心慌间,忽然从屋顶飞出了数支利箭,直射元冲。元冲见了慌忙闪身躲避。原来是武七赶到了,暗中接应救走了李云翰。 待箭一停,元冲持刀再追时,李云翰已走开了。元冲并不甘心,寻着马蹄声一路追了下去,到了藏凤阁前却不见了李云翰的踪影。 这时,孙孝哲带着巡防营的士卒也赶到了,闻听有一个纵火犯逃进了藏凤阁,当即下令部下进屋查找。 官兵手持着刀枪冲时了楼内,逐屋搜查李云翰。那些歌女、宾客见了一时惊惶失措、四散奔逃,场面十分混乱。 元冲踢开了一间房门,只见一位歌姬面带惊吓在手忙脚乱地穿衣。达复披衣而出,厉声喝道:“何人擅自闯入?” 元冲见是钦差达复,赶忙赔礼道:“大人失礼了,在下元冲奉命追拿逃犯。” “什么逃犯,难道是本钦差不成?”达复黑着脸,问。 “大人息怒,元某例行公务,还请见谅。” “可有褚将军手令?”达复喝问。 “事急,未曾向他禀报。” “放肆!”达复冷笑了下,轻轻摆了下手,“将军若不放心,就请进屋搜吧。” 元冲犹豫了下,向屋内扫视了一遍,除了达复和歌女外再无他人,于是颔首拱手道:“讨扰大人了,元某这就告辞。” 待元冲一走,李云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抖了抖灰尘,谢过达复。 李云翰将他亲手绘制的雄武城防图交给了达复,说此地已不可久留,他打算去九原郡找郭翊。随后他换了身衣服,趁着店里混乱之际逃出了藏凤阁。 当元冲踹开了另一间客房门时,只见吕克袒裸着上身,正搂着一个年轻女子调情。 吕克见元冲到了,赶忙推开了那女子,随手摸了件衣衫抖抖索索的披上了,强掩住内心的惊慌,道:“元帮主,你这是……” “捉拿要犯。” 吕克身子一颤,问什么要犯? “纵火犯。”元冲说罢,令兵丁进屋搜查。 几个兵丁将屋内查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元冲见状,只好带兵悻悻离去。 吕克见了很是懊丧,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骂道:“狗奴才,真是不长眼,误了老子的好事……” 这下吕克全没了玩乐之意,他穿戴好了衣服正欲离去,却发现不见了腰牌;他思忖了片刻,才回想起原来放在了蓟城客栈。 那歌姬仍意犹未尽,走上前来拉着他的手娇滴滴道:“客官,别走嘛,我还没玩够呢。” “别闹了,老子该回去了。”吕克说毕丢下了一块碎银,推门而去。 元冲在藏凤阁连着搜查了十多间客房,仍一无所获;他静思了片刻忽有所醒悟,又带着手下直扑塞上春驿馆。 到了驿馆,元冲径直撞开了李云翰的寝室,只见他卧床酣睡,屋子内弥散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元冲疾步走到了床前,掀开被子一把将李云翰拽了起来。 “谁呀,敢坏了老子的美梦。”李云翰半睁着眼,嘟哝道。 “姓李的,别装了,跟我去趟帅府吧。”元冲随即令手下将他绑了。 两个兵丁冲上前来正欲动手,吕克和妙锦进了屋子,问元冲为何到驿馆抓人? “此乃例行公事,请让开。” “今日我偏不让!”妙锦双眉倒竖,“白先生睡得好好的,你凭什么抓他!” “还想骗我,”元冲冷冷一笑,“他不姓白,姓李。” 吕克听了顿时一愣。 “元帮主,不管他姓白还是姓李,可都是我爹请来的。”妙锦神色镇静。 “是呀,不管他姓什么,看在骆大人的面子,有话好说嘛!”吕克劝道。 “不错,我是李云翰,”李云翰淡然一笑,“不知帮主因何抓我?” “纵火行凶。” 李云翰看了眼四周,突然放声大笑:“驿馆夜静风清,哪来的火?” “雄武城……”元冲咬牙道。 “可笑。”李云翰一脸平静,“李某一夜安睡,未曾离开过驿馆半步,又怎会去那儿放火?” “是呀,这怎么可能呢。”吕克拿出了腰牌,“白先生,不,李先生他没有腰牌,就是想进也进不去哪。” 元冲看了眼腰牌一时沉默不语。 “帮主怕是认错人了,走吧!”吕克道。 妙锦怨道:“帮主真是的,李先生和我一直待在驿站,要不连我也抓了!” “元帮主,都是自家人,可别伤了和气。”吕克轻轻拍了下元冲,“况且李先生乃庆公子好友,行前公子也曾有过交待,要我善待于他。” “那,元某如何向大帅交差……”元冲迟疑了下,道。 “哼,我还要向爹交差呢。”妙锦一脸肃然,“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人!” “委曲帮主了,你就设法通融一下吧。”吕克说着将元冲强拉出了屋子…… 五十六章云翰虎口才脱险 郭翊临祸遭谋陷 第五十六章云翰虎口才脱险郭翊临祸遭谋陷 次日上午,褚漠寒召集了众部下,正欲去雄武城参加落成大典,忽见史鸣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说是昨夜雄武城失火、粮草被焚……褚漠寒听罢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史鸣哭丧着脸,道:“大帅,三万多件兵革甲胄、七八万人马两个月的粮草一夜之间全被烧了,实在惨不忍睹哪。” 法师尚炎听了微闭双目,唉叹道:“如此一来,我们起兵的计划又得延后了。” 突然间,褚漠寒拍案怒喝:“娘的,那纵火之人呢?” 史鸣道:“回禀大帅,据查那些纵火者皆为在押逃工,他们不是投火自焚,就是被杀,没留下一个活口。” “娘的,真是可恶至极!”褚漠寒听了恨得直咬牙,将目光对准了元冲,“本帅命你巡城,怎会出此大错?” 元冲身子颤抖了下,上前一步道:“大帅,据城门守兵报告,事发当晚曾有两个可疑之人手持腰牌进了城内;火起之后,有一人逃走了……” “逃到哪儿了?”褚漠寒问。 “渔阳城内。在下已令全城警戒,挨家搜捕。”元冲答道。 “可有什么线索?” 元冲“嗯”了声,说有一人十分可疑。 “何人?” “骆大人所派押运货物之人——白川。” “白川……”褚漠寒惊呆住了。 “回禀大帅,此人真名李云翰,为掩人耳目化名为白川……” “李云翰……既有嫌疑,为何不将他捉拿归案?”褚漠寒打断了他的话,问。 “因此人受骆大人委派,且是长公子好友,在下一时缺少证据,只好放过了他。” “娘的,别管那么多了,先抓了再说!”褚漠寒喝道。 “大帅且慢。”严过冷笑了两声,缓步上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把火烧的可真是时候哪。” 褚漠听了拍案怒喝,问他何出此言? 严过不紧不慢道:“回大帅,粮草被焚,在下以为纵火真凶是不是白川已无关紧要了;当下咱们应口径一致,一口咬定是纳尼所为。” “纳尼……”褚漠寒一脸困惑。 “大帅,您不是一直想除掉郭翊吗?今阿思诺被杀,纳尼已无可利用,留下来反倒是个隐患。在下以为,不如先杀了纳尼,向陛下奏报就说是郭翊派他前来纵火,被我擒杀。这一回人证物证俱在,郭翊定是死罪难逃!” 褚漠寒听了大喜,笑道:“娘的,若能除掉郭翊,这把火也真他娘的值了。哈哈——” 褚勖跟着赞叹道:“严先生此计一箭双雕,可谓高矣。” 严过稍稍收敛了些笑容,道:“只是郭翊乃褚言忠部下,归朔方节制;目下当尽快告知季大人,请他和大帅联名上奏于朝廷。” 元冲问,那李云翰该如何处置? 严过面无表情,道:“此人有纵火嫌疑,且不为我所用,杀掉就是了。” 褚漠寒看了眼元冲,说此事就交给他了。 元冲诺了声,随即领命而去。 这时,一个探马来报,说是达复率领北使团已出了南城门,欲回长安。 “他想走,没那么容易。”褚漠寒冷笑了一声,随即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了帅府…… 李云翰和武七扮成了随从模样,混杂在北行使团的队伍里出了渔阳城。 尔后两人告别了达复,直奔九原郡而去。 达复率使团向南行走了两三里地,忽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他回头一望,只见尘埃起处,褚漠寒带着一队人马追了上来。 到了近前,褚漠寒向达复拱了下手,阴沉着脸,道:“大人既要走,褚某也不拦着,为何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呢?” “将军误会了,”达复微微颔首,“将军军务繁忙,达某羁留日久已完成使命,岂敢再行讨扰。” “这算什么话!你拿俺当外人了,是不?” “将军言过了。”达复一脸和气,“将军忠于陛下且治军有方,渔阳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荣祥和之气象,此乃社稷之福也,达某回京后定会向陛下如实禀报。” 褚漠寒听了哈哈一笑,挥了下手命随从奉上十箱财物。 达复见了惊问:“将军这是何故?” “大人此行辛苦了。这点礼物呢,乃褚某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将军见外了。达某例行公事,承蒙将军多日款待,已是感激不尽,又岂能再受此厚礼!” “不多,不多,”褚漠寒嘿嘿一笑,“不过是一些文玩字画、玉器古董,俺一个粗人不识货,还是送给大人赏玩吧。” “这,恕达某实难从命!” 褚勖听了登时大怒,扬鞭对着达复骂道:“狗东西,真不识抬举!” 达复瞪了他一眼,复对着褚漠寒,问:“这位将军是……” “勖儿,还不向达大人认错!”褚漠寒喝斥道。 褚勖耷拉着脸,有些不大情愿的向达复拱了下手,道:“大人,末将失礼了。” 褚漠寒面露歉意,高声道:“犬子褚勖有所冒犯,请大人切莫怪罪。” “无碍。”达复淡然一笑,对着褚勖道,“观公子气势威严,颇有大将之风呀。” 未等褚勖作声,褚漠寒咧嘴笑道:“大人见笑了;他呀,性情莽撞,整天就只知打打杀杀的,跟他那兄长相比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达复点了下头,“久闻长公子大名,此行为何没见到他呢?” “庆儿呀,他去长安了;大人若想见他,只管去伏龙山庄找。”褚漠寒不假思索道。 “好,达某记下了;”达复脑海里快速闪过庆公子的画面,又笑着拱手致谢,“多谢大帅美意,这些礼物达某且收下了。” 尔后,达复告别了褚漠寒等人,带着手下和那十箱财物扬长而去。 元冲率兵赶到了塞上春驿馆,向店小二一打听才知李云翰和武七一早就出了门。 元冲听了随之追出了渔阳城。经过沿途数次查问,他确定了李云翰出逃的路线,沿着西去的官道一路追了下去。 当他追到了一条大河边,只见李云翰和武七驾着小船已行驶到了河中心。 李云翰向元冲拱了拱手,大笑道:“元弟不必相送,咱们长安再会。” 元冲眼睁睁看着二人渡河西去,不禁又气又急,骂道:“娘的,老子饶不了你!” 元冲回了渔阳,向褚漠寒复命,说是没抓住李云翰。褚漠寒并未深责,只是命他返回京城再多筹措些钱粮。 元冲接令后不敢怠慢,当日便和吕克、妙锦等人一路随行,前往京城。 出了渔阳城没多久,元冲提醒妙锦,以后可得当心李云翰。 妙锦装作不解,问他此话何意? 元冲说,此次雄武城被焚,姓李的难逃干系…… “你还有完没完了?”妙锦瞪眼道,“据坊间传闻,那火是郭翊派人放的。” “不,那是说给陛下听的。”元冲冷笑了下,“下次若见着他,我绝不会放过!” “你敢!”妙锦厉声喝斥道,“我警告你,他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元冲听了瞬间没了脾气,耷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数日后,李云翰和武七赶到了九原郡。郭翊见了十分惊喜,当即设宴款待师徒二人。 席间,郭翊叹道:“长安一别已有数月,不想你我又在此相见,实在幸甚。” “云翰奉骆峰之命,押运货物到渔阳,顺道前来拜会兄长。” 郭翊愣了下,问他怎会为褚漠寒做事? “非也。”李云翰淡然一笑,“常闻褚漠寒有不臣之心,故借此押运之机北上一探虚实。” “那,此行可有收获?” “果不其然,褚贼反状明矣!”李云翰放下酒杯,肃然道,“广开盐池,私贩食盐、良马,此罪一;强征赋税、奴役百姓,滥杀平民充敌冒功,此罪二;修建雄武城,大肆招兵买马、祸乱边关,此罪三;有此三条罪状,他早该被杀数回了!” “先生还少说了一条,勾结权臣、陷害忠良;”郭翊红涨着脸稍有些激动,“郭某与其临近,这些年是深受其害哪。” “请将军细说。” “以前他曾派人携礼前来欲与我交好,被我所拒。没想到他暗中收买了我的部将纳尼,唆使他焚毁粮草、起兵反叛。幸亏副将普怀恩及时剿灭,不然祸及三军呀。” 李云翰“嗯”了声,问,“那叛将纳尼呢?” 郭翊面露些许遗憾之情,说纳尼东逃,不知所向;不过,其手下三个亲信头目皆被他擒获,已录得口供。 李云翰思忖了下,道:“褚贼狼子野心,此番阿思诺不幸遇难,只恐下一个就是将军您了。” “这,”郭翊听了黯然神伤,叹道,“此事皆是因我而起哪!” 话音刚落,从屏风后面闪出了一个壮汉,对着两人高声喝道:“此仇不报,俺誓不为人!” 李云翰抬头一看,却是敏泰,不由得一愣:“将军——” 敏泰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季温设计诱骗我爹前去围剿纳尼,趁机调派渔阳兵马于半路设伏,将我爹杀害,余部也多降服于他……我被逼无奈逃到了此间。”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轻叹了声,招呼他落座。 郭翊从书架上取过一纸文书,递与李云翰,说这是敏泰上奏给陛下的诉状,请他一阅。 李云翰接后细细看过了,惊道:“怎么郭兄也在上面署名画押了……” 郭翊颇不以为然,道:“此事既因郭某而起,当然少不了我作证。” “郭兄也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李云翰凝视着他,“此状一出,非但不能为阿思诺洗刷冤情,只怕连将军的性命也要搭进去。” “哦?”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此次靖远侯遇难,实是林弗、季温一党为剪除东宫羽翼,借褚漠寒之手所为。这伙人蓄谋已久,兄长若与敏泰联名上奏,岂不正落入了他们的圈套?”李云翰道。 “如此说来郭某就装聋作哑、不管不问了?” “兄长误会了。”李云翰微微一笑,“靖远侯遇难姑且不论其冤情,此事一传到京城必会引起朝野震动、陛下盛怒。郭兄试想一下,到那时陛下面对文武百官还能相信这份奏状,去为一个九泉之下的死者雪冤?” 敏泰对着李云翰怒道:“先生此言差矣,那我爹就白死了不成?” “不。此仇必报,只是未到时候。”李云翰轻声道。 “先生所言有理。”郭翊思忖了片刻,“朝有奸佞,我等又不在近前,仅凭一纸诉状又岂能让陛下信服!” 敏泰起身骂道:“娘的,这还算什么狗屁朝廷!” 李云翰看了眼敏泰,又将视线移向了郭翊,道:“郭兄莫急,目下还需收集好各方证据。至于上奏陛下的折子呢,需得另拟一份,只需讲清纳尼及其部下反叛经过,别的什么也不用多说。还有,五百里加急,将实情尽快禀报于圣上。” “好。”郭翊点了下头,“请教先生一句,今褚贼羽翼已丰,他若起事我又当如何应对?” “依李某之见,今冬尚且无忧。”李云翰一脸云淡见轻。 “此话怎讲?” “上苍有眼,降下神火焚了雄武城;他没了粮草、军械,还能反吗?”李云翰反问道。 “没错,这把火烧的可真是时候。”郭翊情绪激昂,敬了李云翰一杯酒,“此事可是先生所为?” 李云翰有些不置可否稍稍瞥了一眼窗外,漠然道:“此乃天意也。” 郭翊听了当即会意,大笑道:“不错,确是天降神火哪。” 三人觥筹交错,畅饮过后,李云翰辞别了郭翊,带着武七出了九原郡城,策马赶往长安。 郭翊一回到府内,便按照李云翰之意向炫帝另写了一份奏本,将纳尼被褚漠寒收买以及纵火叛逃之事做了详尽汇报。写毕,他吩咐手下快马送往长安,将奏本呈与炫帝。 做完了这些,郭翊方觉心里踏实了些,躺在了长椅上闭目小睡。正歇息间,一个兵丁带着信使来报,说是监军季温到了城外,请他前去议事。 郭翊迟疑了片刻,问何事? “季大人说秋冬之交,时有突厥游骑前来侵扰,想与将军商议如何应敌。”那信使答道。 “那他为何不进城呢?” “回禀将军,为应对敌骑入侵,季大人正率部下察看四周城外地形。” “嗯,我知道了。”郭翊见那信使对答如流并无一丝破绽,当下松了口气,带着两个随从随信使匆匆出了府门。 出了城,信使将他带到了一片白桦林前,季温正与其部下坐卧在草坪上歇息。见郭翊到了,赶忙起身相迎。 孰料两人寒暄了没几句,季温突然喝令手下,将郭翊绑了。未等郭翊反应过来,埋伏在灌木林里的仝立等人纷纷冲到了近前,将他团团围住了。 “大人何故抓我?”郭翊喝问。 季温冷笑道:“据纳尼招供,是你派他纵火焚烧了雄武城。” “胡说,此分明是栽赃陷害!”郭翊怒道。 “当然有证据了,”季温拿出了一份帛书,“有褚将军密报在此,你休想抵赖!” “哼,你怎能只听信他一面之辞!”郭翊辩解道,“郭某愿与他当面对质。” 仝立等人不由分说将郭翊捆缚了个结结实实。郭翊奋力挣扎了一番仍不得解脱,高呼道:“季大人,郭某冤枉哪……” “你冤枉?那就等回京后去向陛下说吧!”季温一挥手,令部下抓走了郭翊。 随后,季温将郭翊关进了木笼囚车,押解着他一路马不停蹄赶往长安。 五十七章 回京复命突遭变 第五十七章回京复命突遭变 达复一回到京城,便去拜见杨嗣郎。 一见面,杨嗣郎笑吟吟的问他,此行可有收获? 达复一脸肃然,说褚漠寒早有防范,他和手下一到渔阳就遭其严密监视……因出行受限,难以查证其不法之事。 “如此说来你一无所获了……” “不,有两样东西足以说明其罪,属下已带回来了。”达复说着从怀里取出了那张雄武城图和那份征税告示,请他过目。 杨嗣郎粗粗浏览了一番,面露失望之色:“就这些?” “嗯。这份告示呢,说明褚漠寒不仅加征了一倍多的赋税,且有滥用刑罚之嫌;还有这张舆图,可一窥雄武城概貌,其间所建粮仓、草料场、马厩、兵械库众多……” “别说了,”杨嗣郎很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可真让杨某失望哪!” “大人,难道这些证据还不够?” 杨嗣郎冷笑道:“晚了。” “大人这是……” “没错,我命你北使渔阳是想扳倒褚漠寒;怎料阿思诺突然反叛,令陛下雷霆震怒。”杨嗣郎踱了几步,回过了头,“而今褚漠寒平叛有功,陛下又岂能再信此证!” “这……阿思诺冤枉哪。” “人都死了,你空口喊冤又有何用!”杨嗣郎嘴角一撇。 达复一时语塞:“这……” 杨嗣郎眼神不定在他身上游离了一阵,缓缓道:“听说大人此行每日里花天酒地,褚漠寒可是没少款待哪。” 达复听了心头一震,道:“大人放心,在下不过是巧于周旋、借机演戏罢了。” “不会吧。”杨嗣郎冷笑了两声,“达御史,有此把柄在他手里,谁还会信你呢?” 达复轻叹一声,收下了舆图和告示,道:“既然如此,那属下告退了。” 出了杨府,达复不敢怠慢径直去了少阳宫,将北行之事悉数告知了太子。 太子闻听阿思诺不幸罹难,而杨嗣郎又不愿查办褚漠寒,不禁忧心忡忡,叹道:“杨嗣郎真是胆小如鼠,怎么说变就变了!” 付果道:“殿下,奴才早就说过了,姓杨的是靠不住的。” 太子思量了一会狠下心来,道:“不行,我要去见父皇,请他务必查清阿思诺一案。” “奴才以为,您还是别去的好。”付果轻声劝道。 “小果子,你……” “陛下正在九成宫避暑,也不知何日返京;况且因阿思诺谋逆他正在气头子上,此时您却要为他说情,岂不是自讨没趣?!” 太子听了如泄了气的皮球,登时焉了下来不知所措,茫然望着窗外久久不语。 李云翰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城,找了间小酒馆饱食了一餐,尔后前往进奏院向骆峰复命。 “先生此行辛苦了。”骆峰一脸笑意招呼他落座,停了下,又问他为何没和吕院使一同回京? “在下返京途中,顺道登了趟泰山,故此耽搁了几日。” “噢,原来如此。”骆峰点了点头,从书架上取出了一包银两,递上,“这百两纹银乃先生之酬劳,请收下。” 李云翰轻轻推开了,道:“大人,这未免太多了。” “不多,”骆峰沉下了脸,“如今邸报改为印制,已无需太多人力。先生才华过人,还请另谋高就。” “好吧。以后大人若用得着我时,尽管吩咐便是。”李云翰放下了银两,拱手行了礼转身欲走,却被骆峰喊住了。 李云翰回过身子,问他还有何事? “真是委屈李先生了,为何化名白川呢?”骆峰紧盯着他,问。 李云翰笑道:“云翰若报以真名,只恐大人不肯收留。” “是吗?想不到先生一介名士,竟会屈尊于小小的进奏院。” “大人言过了,咱们后会有期。”李云翰说着就要离开,一转身遇着了妙锦。 妙锦问骆峰,为何要辞退李云翰? “说好的试用一月,工期早过了。”骆峰指了下包裹,“况且,我已多付了他数倍的薪酬。”其实,从内心里说骆峰对李云翰颇怀感激之情。自从他率先将邸报改为印制后,很快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其他进奏院见了纷纷跟进效仿,由此骆峰一时声名大振。 “爹,我不想让他走!”妙锦生气道。 “锦儿,爹也不想让他走。”骆峰见状先自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若是让庆公子知道了,爹不好交差哪。” “大人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您。”李云翰说毕,又将目光对准了妙锦,“别难为你爹了,我是该走了。” 妙锦见他言辞坚决,也不好再做挽留,问:“去哪儿?” “回榴花客栈,看望一下小楠。”李云翰一脸平静。 “嗯,我送你一程。”说毕,妙锦陪着李云翰出了进奏院。两人默默行走了一阵,妙抽忧心忡忡的说,元冲怀疑上他了。 “怎么你怕了?”李云翰淡然一笑。 “嗯,元冲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我担心他会对你下手。” “你多虑了;元冲刀法势大力沉、刚猛稳健,但也并非无懈可击。” “哦?” “师父曾说,使刀者在于力道;以剑对刀,在于快和巧;他的刀法与我剑法相似,只要我料敌于先出剑神速,便可化险为夷……”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行到了曲江池边。两人驻足凝望,但见湖面如镜山色绮丽、草木葱茏红叶点点,心绪也为之豁然开朗了。 忽听得耳畔有人喊妙锦,二人扭头一看,却是眉黛与褚庆骑着马儿翩翩而至。原来褚庆得知眉黛的父母找到了,为讨其欢心在进昌坊买下了一处清静院落,将二老安排于此,这会儿正要陪她回伏龙山庄。 妙锦瞅了眼褚庆,怨道:“一见公子,准又没什么好事!” “看来姑娘对我的成见很深哪。”褚庆有些失落,向眉黛使了个眼色。 眉黛会意,笑着上前将妙锦劝到了一边。 褚庆招呼李云翰在风义亭下落座,凝视了他一阵,道:“自端午诗会一别,李兄犹如仙鹤杳然而去,再也不见踪影了。” “我在进奏院呢。”李云翰神色恬淡,“为给骆大人赶写邸报,故而沉寂了多日。” “是吗?”褚庆眨了下眼,“那为何又去渔阳了?” “受骆大人之托,欲借押运货物之机纵览一下北国风光。”李云翰缓了下,沉下脸来,“孰料一路艰险重重,非但没有享受到行游之乐,反而让人吃了不少的苦头。” “嗯,此行辛苦了。”褚庆点了点头,“兄长是黑了,也瘦了。” 李云翰听了并未在意,说若再没别的事,他就告辞了。 “当然有了。”褚庆脸上划过一丝神秘笑意。 “公子莫非又要举办诗会?” “是,也不是。” “别藏着掖着了;说吧,到底何事?”李云翰有些不耐烦。 褚庆突然变了脸色,恨恨道:“雄武城被焚,可是李兄所为?” “公子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哪。”李云翰看似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此火从何而降,我也不知。” 褚庆眼露凶光:“你想骗我?” “发什么火呢,”李云翰面若冷霜,“此乃天降神火,又与公子何干!” “这……”褚庆听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妙锦缓步走到了近前,说她和李云翰还有别的事,不待褚庆反应过来便轻挽着他走开了。 午后,褚庆怏怏不乐的回到了伏龙山庄,在寝室里静卧歇息了一阵,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稍后,倪遂来见,将一封渔阳来的密信交给了他。 褚庆看罢信,沉思了许久,又命人叫来了元冲。 两人刚一见面,褚庆便阴沉着脸问:“雄武城被焚,不知帮主有何看法?” 元冲犹豫了下,道:“事发之时曾有一嫌犯出逃,元某以为李云翰甚是可疑。” “他……可有确凿证据?” “这,”元冲迟疑了下,摇了摇头,“没有……” “不瞒你说,初闻此事时我也曾怀疑是他所为,”褚庆啜了口茶,“不过,目下季大人已捉得了纵火真凶——郭翊,正将其押解回京……此案已定,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 “那就这么便宜了他?” “不;”褚庆阴笑了下,“此人知悉武德秘宝,留着还有些用场。” 静默了片刻,褚庆又道:“雄武城被焚,渔阳粮草告急,你那边准备的怎样了?” “回公子,在下已从库存余粮中调拨了三千石粟米运往渔阳,以解三军燃眉之急。” “三千石,也太少了。” 元冲双眉紧锁,道:“公子有所不知,今秋江南稻米欠收,米价一路看涨,需用现银收购才成……目下也只能筹措这么多了。” “不行;你再去催催骆大人,命他多向朝廷讨要些粮草,越快越好。” 元冲听后无奈答应了。 数日后,季温等人押解着郭翊,进了长安北城门。 此事很快便被铁衣社的人探知,禀报给了太子。 太子闻听后大惊失色,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下也不知情。”岑燊神色肃穆,“依在下推测,莫非与那雄武城被焚有关?” “雄武城,”太子面色紧张,深吸了一口气,“若真如此却如何是好?” “殿下勿慌。”岑燊劝道,“事已至此,还需上奏陛下请求查明真相才是。” 太子听了黯然无语,半晌才缓过了神,“嗯”了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季温回到了京城,将郭翊囚禁在了大理寺天牢里,命仝立等人严加看管。之后,他来不及歇息,携带着一份厚礼去拜见杨嗣郎。 杨嗣郎问他,为何突然返京? “季某奉旨监军,不料阿思诺突然起兵反叛,季某当机立断除掉了此患。此番回京,就是为向陛下禀明实情。” “嗯,此事杨某已有所耳闻。”杨嗣郎伸了伸懒腰,嘴角一撇,“大人来就是了,又何必带什么礼物。” “这,只是在下一点心意。” 杨嗣郎听了嘿嘿一笑:“莫非想为褚漠寒表功?” “大人误会了。”季温微微颔首,温言道,“因郭翊派人焚毁了雄武城,季某未等陛下恩准,便擅作主张将其押解回京,还请大人在陛下面前多为在下美言几句。” 杨嗣郎惊道:“什么,雄武城是郭翊派人所焚……” “正是;人证、物证俱在,季某不敢有一字虚言。” “这,”杨嗣郎低头思忖了片刻,复将目光对准了季温,压低了声音,问他可去过月堂了? 季温眨了下眼皮,说没有。 “嗯,不错。”杨嗣郎顿觉心头一松,笑着点了点头。 五十八章达复苦谏揭逆臣 龙标被贬渔阳城 第五十八章揭谋逆达复朝堂苦谏惹圣怒龙标被贬渔阳 翌日,炫帝避暑归来,召集群臣在勤政殿举办朝会。 炫帝坐在龙椅上轻轻扫视了一下众臣,正欲开口讲话时,忽见季温出列,不禁愣了下,道:“季爱卿,此次奉旨监军已有数月,未及朕宣诏,为何急急而归?” 季温挺直了身子,奏道:“回陛下,臣此次回京有要事面陈。” “可是阿思诺谋逆一案?”炫帝阴沉着脸,“季卿的奏折朕已看过了。哼,朕待他不薄,他非但不感恩戴德,却暗通突厥、心存叛国,也太让朕伤心了!” 张荟上前一步,道:“陛下,多亏季大人监军有方、临机决断,为朝廷除去了一大隐患。” 林弗跟着附和道:“陛下,季温此行劳苦功高,臣以为当予以重赏。” “重赏……”炫帝呵呵一笑,“林爱卿且细细说来。” “目下刑部尚书一职空缺已久,臣以为可由季温接任。”林弗建议。 太子在一边听了急忙高呼:“父皇不可!” “恒儿,你……”炫帝瞪了太子一眼。 太子鼓足了勇气,说阿思诺一案疑点颇多,他以为待查清此案后再行封赏不迟。 “此案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查的?”炫帝紧绷着脸,问。 太子身子一颤,说阿思诺虽为胡人,可是这些年来他北御突厥、西定吐蕃,为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怎么会突然之间投敌叛国呢?他认为此中必有蹊跷,希望炫帝明察。 “殿下,可别忘了他原本就是突厥降将,出尔反尔不过是其一贯本性。”林弗冷笑了两声,目光直视着太子,“林某还想多问一句,殿下与阿思诺私交非浅,莫非想为他翻案不成!” 炫帝听后立时变了脸色,对着太子道:“当初阿思诺被俘,若不是念你苦苦哀求,朕早就将他杀了;而今铁证如山,你还敢为他说情!” “儿臣不敢。”太子惶恐不已,说他认为事发蹊跷,需查个水落石出为好。 炫帝愤然道:“哼,那就等朕老了,你再去查吧!” 太子听了身子颤抖几下,惊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大气也不敢出。 “真是不可理喻!”炫帝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宣旨任命季温为刑部尚书,兼大理寺卿。 季温听了大喜,赶忙谢过了圣恩;他缓了缓,说还有本上奏,弹劾九原郡守郭翊。 炫帝听了颇为困惑:“郭翊,他又怎么了?” 季温高声道:“陛下,郭翊唆使其部下纳尼纵火,焚毁了雄武城数万石粮草。” “他,焚烧粮草……”炫帝听了大为困惑。 “陛下,臣不敢有一字虚言。”季温从袖里取出了一份奏折,呈上,“此乃褚漠寒所写奏报,请您过目。” 炫帝接过奏报后匆匆看了一遍,黯然道:“这倒是怪了,前日接郭翊快报,说是其部下纳尼被褚漠寒收买、纵火叛逃;今日你又和褚漠寒联名上奏,说是他派人焚毁了粮草……真是让人好生糊涂!” “陛下不急,待臣给您看过了一样东西,便会明白。”季温说毕转过了身子,朝殿外喊了声。喊声刚落,一个小太监双手捧着一只木匣,疾步走到了御驾前。 高峻接过了那只木匣,走到炫帝跟前轻轻打开了,只见里面放了一具面目狰狞的头颅,脸上尚有些污血。 炫帝看了惊吓不已,险些晕倒在地;他闭目静默了片刻,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问:“此为何人?” “陛下,此乃叛将纳尼首级。”季温不慌不忙,“纳尼受郭翊指派,火烧雄武城,事败为褚将军所杀,将其首级封存于匣内,以示明证。” “这……”炫帝沉思了片刻,“阿思诺反叛倒也说得过去,他原本就是突厥降将嘛;可这郭翊,他又是为何?” “回陛下,郭翊因与褚漠寒平素嫌隙颇深,故派纳尼前去纵火,以泄私愤。”季温回道。 “陛下,臣愿以为证;”林弗一脸肃然,“郭翊觊觎褚漠寒节度使之位已久,常以奏文攻讦他。” 炫帝听了大怒:“哼,他也配做节度使,真是痴人说梦!” 大殿内一时寂然无声。 “陛下息怒,”随着一声高喝,龙标大步走到了龙椅前,“臣龙标有本上奏。” 炫帝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就是那个新任命的秘书丞?” “正是。”龙标神色凝重,“臣要弹劾褚漠寒。近几年来河东帮走私盐运、良马十分猖獗,臣驻守萧关时曾屡有查获。据那些帮众交待,他们是奉了褚漠寒之命。” 炫帝皱眉道:“褚将军远在边关,怎会又与河东帮勾连……” “陛下如若不信,可将其帮会头目抓来一审便知。”龙标凛然道。 林弗听了慌忙奏道:“陛下,龙标此举分明是想扰乱视听,为郭翊帮腔,还望陛下明断。” 炫帝稍加思索,对着龙标冷冷道:“龙爱卿言过了,今日朝议乃是郭翊,别的什么勿需多言。” 龙标听了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下,“这……” 炫帝扫视了一眼群臣,问可还有本上奏? 话音才落,季温扑通一声跪下了,高呼:“陛下,臣有罪过,还请宽恕。” “季卿何罪之有?” “因雄武城遭焚,臣见事态危急,不等陛下旨意而自行决断,将人犯郭翊押解回京,交由陛下处置。” “这……”炫帝听了心里咯噔了下,虽有恼意可又不好当着群臣之面发作,于是故作大度样,“季卿因势所迫,朕不怪你。” 季温向炫帝道了声谢,又问,郭翊为泄私愤焚毁粮草,当如何处置? 炫帝听了眉头紧皱,一时不知如何答好。 林弗说,按唐律其罪当斩。 大殿内一霎时悄无声息,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 “陛下,臣有本上奏。”达复出列,奏道,“臣奉旨北使渔阳,一路见闻颇多异常,深为陛下不安哪。” “说,有何异常?”炫帝瞪眼道。 达复说,褚漠寒强夺当地百姓土地,奴役百姓修建雄武城,此其一也;其二,冀州一带连年旱灾,百姓忍饥挨饿哀号遍野,他仍强征赋税,搜刮余粮广囤于城内,不肯赈济…… “达大人,休要老调重弹!”林弗打断了达复的话,“这修建雄武城之事,陛下早已知晓;至于灾荒嘛,户部也派人救济过了。” 季温奏道:“陛下,褚将军爱民如子,虽说有些旱灾,可据臣亲眼所见渔阳一带百姓安居乐业,并没有什么异常。” “季大人,可真会睁眼说瞎话哪。”达复说着取出了那份征税告示,呈与炫帝,“这份征税告示,是臣从渔阳带回的,请您过目。” 高峻接过了后递与炫帝。 炫帝看后勃然大怒:“什么告示,这分明就是一张杀头令嘛。” 达复随之又呈上了那张雄武城图,请炫帝一阅。 炫帝接过后匆匆扫视了一眼,道:“不就一张舆图嘛……” “陛下,这可不是一张城防图那么简单;据探,雄武城内不仅建有多座粮仓、马厩、草料场、库房等,还藏有甲胄、兵械数以万计,其间粮草、马匹、牛羊更是多不胜数、难以估量……这足以说明褚漠寒暗藏祸心、用心不轨!”达复娓娓道来。 炫帝听了耷拉着脸黯然不语。 季温对着达复冷笑一声,道:“笑话,雄武城已为纳尼所焚,你竟敢拿一张破图说事!” 林弗道:“欲守城池必先贮粮草!达大人,你也曾戍边多年,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 达复反讽道:“林大人,三镇粮饷皆由朝廷按需拨付,守城尚绰绰有余,为何褚漠寒还要加倍征税、私招兵马、广积粮草?” 林弗并未作答,对着炫帝不慌不忙道:“陛下,十余年来北境战火连绵,流民为之激增;褚将军将流民收编入军,既可补充兵援,又可防其滋事生变。” “陛下,林相所言甚是。”季温附和道,“自从我朝募兵制取代了府兵制,各地守将自行招兵者比比皆是,非独褚漠寒一人。正因其财税富足、兵源不断,才得保我中原腹地数十年来休养安宁。” “嗯,季卿所言有理。”炫帝微微一笑。 达复见势不妙,又奏道:“还有,褚漠寒身为本朝封疆大吏,不仅在当地极力扶持拜火教、广纳教众,并以大教主自居,其用心叵测。” 炫帝听了大惊:“拜火教,这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勿忧。”季温嘿嘿一笑,“据臣所知,此教原名祆教,自波斯传入中原已有百余年之久,在北方各地十分常见。此教以火炬为图腾,向往光明,主张惩恶扬善,信众尤以中下平民居多。” “噢,原来如此。”炫帝长吁了一口气。 达复道:“陛下,此教在河北一带遍地开花,就连军中士兵也纷纷加入,对褚漠寒是顶礼膜拜。若长此下去,三镇兵马只知有褚漠寒而不知有陛下哪。” 炫帝听了暗吸一口凉气,道:“什么,连将士们也都信教了……” 季温赶忙辩解道:“据臣所知,兵士信教多为自发;此事不仅无害,反而凝聚了人心、提升了军队战力。” “达大人真是心胸狭隘!”林弗紧盯着达复,“拜火教不过一普通民间教派,我大唐雅量包容、万国来朝,岂独容不下这么一个小小的教派!” 炫帝听了似有所悟,缓了口气,道:“没错,百姓信教那是他们自个儿的事,只要恪守律法、安享太平,朕又何必去为难他们。” 季温又向炫帝奏道:“据闻达复此次北使,每日花天酒地,醉宿于勾栏妓院,可真是风流无比哪。” 炫帝愣了下,问达复可有此事? 众大臣听了将目光纷纷投向了达复。 “陛下,这都要拜褚漠寒所赐哪。”达复脸色微微一红,从怀里取出了一份礼单,呈上,“褚漠寒为收买臣下,每日盛情款待,临行之时又以十箱宝物相赠。臣将这些礼物清点查封后,已运至午门外。这份礼单,还请陛下过目。” “不必了,”炫帝听了顿觉释然,轻轻摆了下手,“达卿心志明洁,果不辱使命哪。” 达复又说,既然褚漠寒反迹昭然,还望朝廷早做防范、以备不测。 炫帝听了一时沉默不语。 林弗道:“陛下,这些年褚将军忠心报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岂能凭达复一言而生疑!今日朝堂所议,乃是雄武城被焚一案,还望陛下莫因小人之言而偏离了方向。” 炫帝听后这才缓过了神,问他刚才说到哪里了? 林弗道:“郭翊纵火焚城,罪无可赦!” “嗯,是说到他了。”炫帝踱了两步,将目光移向了太子,问他有何看法? 太子说,纳尼虽为郭翊部下,然其已死,怎能偏信季温一人之辞! 炫帝思忖了片刻,自语道:“这也怪了,两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难道说这火是它自个儿烧起来的……” 龙标道:“陛下,时值夏秋之交天干物躁,北地又多雷鸣闪电,或是天火所致也未尝不可!” 林弗哼了声,道:“什么天火?龙大人如此开脱,实在令老夫汗颜哪。” “别吵吵嚷嚷了,还要争到何时!”炫帝颇不耐烦,思索了一阵将视线对准了龙标,“朕命你前往渔阳为官,如何?” 龙标身子颤抖了下,一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说,纳尼纵火焚城郭翊身为主帅难逃其咎;更何况那些粮草被焚,也是我大唐的损失哪。”炫帝颇为伤心,目光如炬紧盯着龙标,“龙爱卿,为抚慰边关将士,朕只好如此了。” 龙标惊道:“陛下——” “明日赴任,一刻不得耽误!”炫帝一脸愠怒之色。 “父皇,不可呀。”太子扑通一声跪下了,啼泣道,“龙大人此去凶多吉少,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真是不可理喻!恒儿,从明日起罚你闭门思过,一月之内不许上朝!”炫帝冷冷道。 太子听了十分惶恐,低着头退回了原位。 炫帝在殿前轻轻踱了一圈,回头问杨嗣郎,为何今日一语不发? 杨嗣郎道:“回禀陛下,臣远在京城对雄武城遭焚一事毫不知情,如若妄下论言只怕有失公允。不过臣以为,既然郭翊已押解回京,当交由三司会审。待查清案由后,再行发落。” 炫帝听了微微颔首,随即命季温主审此案,由荆王督办,一月之内务必审结…… 朝堂之上,龙标因揭发褚漠寒而触犯了龙颜,炫帝为表其宠信,一怒之下将龙标贬去了渔阳。 次日上午,龙标收拾好了行李,带着岑枫和老仆江伯出了长安城。三人一路默默无言,行至灞柳驿。 岑枫为龙标此行的安危深以为忧,双眸含泪道:“明知陛下袒护褚漠寒,你为何还要犯颜直谏?唉,你也清楚,有多少告发他的人一到渔阳就遇害了……” “怕什么,此去虎穴,我正好会他一会呢。”龙标一脸轻松,“枫儿勿忧,我自有办法应对。” 岑枫轻拭了下泪水,拉着他的手又细细叮咛了一番。龙标神色自如,并未流露出丝毫伤感之情。两人相互凝视了一阵,龙标回过身子笑着招呼江伯上了马。 岑枫伤心离别,泪水盈眶不忍相看。待她抬头再望时,两人早已飞马离去,消失在苍茫的雾色里。 五十九章 娇郡主闯监取供状 第五十九章娇郡闯监取供状 李云翰回到了芷园,歇息了一日,渐觉恢复了气力。他向荞嬷说了,欲带她同去榴花客栈看望一下石楠。荞嬷欣然答应了,起身正欲离开收拾一下行李,只听得院门一响,似有人走了进来。 荞嬷出屋一看,却是燕然。燕然进了厅内,对李云翰说,达复有要事见他。 李云翰问了几句,可是燕然也不知详情,说不出什么来。李云翰无奈向荞嬷道了声歉,随燕然一同出了芷园。 到了达复宅,燕然将李云翰带到了院后的一间密室。室内烛光暗淡、冷气森森,达复正背着手踱步,一见李云翰便道:“李兄,这一回事情可闹大了!” 李云翰心头一震:“可是雄武城被焚一事?” “没错。”达复点了下头,“目下季温、褚漠寒反咬一口,说是郭将军派纳尼纵火……陛下为此雷霆震怒,已将郭将军打入了死牢,交由三司会审。” 李云翰听了大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达复并未作答,对着竹帘轻轻击了三下掌,掌声一落,从帘后走出一位壮汉。那汉子胡须尽去,待其扯去了头巾,李云翰方认出来了,原来是敏泰,惊道:“将军………” 敏泰道:“先生走后不久,季温便假借巡视之名,拘押了郭将军,说是他指使纳尼火烧雄武城。无奈之下我只得连夜出逃,赶回了长安。”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轻叹了声,眉头一皱,“那份反叛头目的供状呢?” 敏泰思忖了下,“这……或许还在郭将军身上。” 李云翰沉思了片刻,说九原郡虽小,可是地势十分险要,就像一把利刃插在了褚漠寒的后胸;九原郡若有闪失,褚贼怕是更有恃无恐了。 “嗯,达某也为此颇感焦虑哪。” “出此变故,不知太子有何对策?”李云翰问。 “他还能怎样;”达复苦笑了下,“阿思诺已死,林贼一党更是无所忌惮;陛下顾及颜面又怎会为此听信太子一人,而去得罪林弗、褚漠寒这些当朝重臣!” “那杨嗣郎呢?” 达复冷笑道:“姓杨的稍见事色不妙,就做了缩头乌龟。朝堂之上,他是装聋作哑一声也不吭。” “那,朝中再没人为郭将军说话了?” “没有,”达复轻轻摇了下头,“郭将军身为边将,原就与朝臣交往甚少;遭此变故,他们也是唯恐避之而不及。陛下既然将此案交由季温主审,那不明摆着是要杀他!” 李云翰听了不由得泪湿眼眶,哽咽了下,道:“火是我放的,如能救郭将军一命,我愿向朝廷自首。” 达复道:“没错,火是你放的,可如今又有谁会信?林弗、季温那是些什么人?你想用一己之命保郭将军,也太天真了。” “唉,以郭将军之性情,绝不会俯首认罪。如此一来,他又要遭受酷刑了。”李云翰一脸忧伤。 “嗯;季温凶险毒辣,号称当朝第一酷吏,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到了他手里,即便是钢筋铁骨,也没谁能扛得住。”达复神情漠然。 屋内一时悄然无声。 敏泰咬牙道:“那就只有劫狱了!” 达复干笑了声,道:“大理寺天牢机关重重,就凭你我这些人,只怕还没见到郭将军就死伤殆尽了。” “嗯,目下还没到劫狱的份上。”李云翰顿了下,“以云翰之见,当尽快见到郭将军,找到那份叛军口供。” “唉,难哪;”达复轻叹一声,说第五祺早已调离大理寺,目下天牢内外全是季温的人,如何见得上! 李云翰说,李婳郡主或可。 “她,一个弱小女子,又不沾亲带故的,能行?”达复有些怀疑。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试了。”李云翰语气坚定,“我去找郡主;达兄与边塞诸将熟络,可否游说褚言忠、戈长风等驻京将领联名上奏,保释郭将军?” 达复面露难色,唉叹了声。 “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李云翰说毕起身告辞。他刚走了没几步,被达复喊住了。 达复说,要是他没猜错的话,伏龙山庄的庆公子就是褚漠寒长子——褚庆。 李云翰听了并未感到什么意外,笑道:“这只狡狐,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李云翰先去了归义坊。正巧王诘在家里为父亲煎药,待听清了来由,与他一同到了惠王府。 李婳正在琼香亭前倚栏远眺,眼神充满了迷惘、苦闷。自从平钰从她手中夺走了自己的心上人——王诘,她虽然表面上屈从,可是仍心有不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重回王诘的身边。 忽见王诘到访,李婳从凝思中一下子跳了出来,红着脸故作嗔怨道:“王乐丞,为何今日想见我了?” 王诘讪讪一笑,瞅了眼李云翰。 “郡主是明知故问吧。”李云翰微笑道,“王诘之所以不敢见您,还不是怕引起平钰公主误会。” 李云翰所言,被一边默立的侍女巧珠听着了。她早已被平钰暗中收买了,于是不露声色侧耳细听。 “哼,不见也罢,一来就怨起小姑了。”李婳一脸不悦,将目光对准了王诘,“难道你今日就不怕了?” 王诘肃然道:“为救一位故友不得不来。” “故友……” “是的,九原郡守——郭翊。” “哼,又是他,”李婳登时拉长了脸,“上一回盗采琼花让我蒙羞受罚,难道你忘了?” “殿下,”王诘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李婳面前,乞求道,“今日若不答应,我就跪地不起了……” “上次出事皆云翰之过,还请公主见谅。”李云翰语气十分哀婉,“只是这一回,待您听清了事发原委,再定不迟。” 王诘流泪道:“婳儿,看在你我的情份,就答应了吧……” 李婳经他一泣一缠不由得心头一软,问到底发生了何事?王诘听了这才起了身,将郭翊蒙冤受害的经过细细述说了一遍。 李婳听了不免为二人的忠义感动,遂定下了决心为其一试。 午后,天朗气清微风和畅,从紫宸殿内传出了一阵阵笑语。原来懿妃突然来了兴致,和炫帝下起了双陆。棋到中盘,炫帝故意让了几着,懿妃见嬴棋在望,一时咯咯欢笑不停。 这时,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季温前来觐见。懿妃听了颇为不悦,厌烦朝臣议政时那絮絮叨叨之言,于是向炫帝道了声福扭捏着走开了。 原来季温为早点除掉郭翊,担心夜长梦多又出什么变故,于是命人精心伪造了一份郭翊的供状。写好了后,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露出了一丝狞笑:“郭翊,这回你死定了!” 季温怀揣着那份假供状进了大殿,拜见过炫帝,禀奏道:“臣奉旨查办雄武城被焚一案,郭翊对其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招认是他派纳尼所为。” “这么快就结案了……”炫帝眉头轻皱。 “陛下,此案证据确凿,他无从抵赖只得乖乖认罪。”季温说着呈上了那份事先伪造的供状,“此状乃郭翊所作,请您过目。” 炫帝接过了后匆匆看了下,又问:“荆王可知此事?” “回陛下,臣得此状后还未来得及告知于他。” “好了,朕知道了。”炫帝打了个呵欠,轻轻摆了下手,示意季温退下。 季温并无离去之意,硬着头皮又问,该如何处置郭翊? “这……不急,”炫帝迟疑了片刻,“待庭议过后再定吧。” “陛下,此案影响甚大,朝臣莫不为之激愤,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这,”炫帝踌躇了片刻,“那爱卿之意呢?” “恕臣直言,不杀之无以向天下人交待!” “你,”炫帝抬高了调门,瞬间又变弱了,有气无力的挥了下手,“那就秋后处斩吧。” 季温听了十分得意,高声谢了旨领命而去。 为救郭翊,达复当日便去拜见了褚言忠,想让他向炫帝求情。 褚言忠听后一口回绝了,道:“褚漠寒乃我兄弟,让我帮郭翊,那不是胳膊肘往外拧?再说了,朝政之事历来由那帮文臣而定,我一介武将只知带兵打仗,说了又有何用!” “将军,在下也是为您好哪。” 褚言忠愣了下,“为我?” “是的。在下北使渔阳,曾亲眼目睹褚漠寒众多不法之事,其不臣之心路人皆知……一旦他出了事,将军身为其兄怕是不好说清哪!” 褚言忠哈哈笑道:“你小子吃过的粮还没俺吃的盐多呢,竟敢教训起老子!” “在下不敢。”达复压低了声音,“在下只是奉劝大帅能借此事与他早日划清界线,为将来留一条后路。” “什么后路不后路的!”褚言忠嘴上强硬,可心里仍不免有些隐忧,于是找了个台阶,“郭翊乃我部下,他出了事我不好张口哪。” 达复说他有一计,劝他不妨与戈长风、封存胜等在京将领联名上奏,以郭翊昔日有功为名,恳请圣上从轻发落…… 褚言忠听后思量了一阵,勉强答应了。 褚庆担心夜长梦多又生什么变故,于是托贾升携带着重礼去见季温,催促他尽早结案、除掉郭翊。 贾升本不想掺和此事,只因受了重金一时不好推脱,只好答应了。 到了大理寺,贾升说明了来意,季温听了轻蔑一笑:“贾兄放心,陛下已降旨意,就等着秋后问斩了。” 贾升听了顿觉释然,恭维了他几句,季温听了好生得意。两人闲聊了一阵,忽见仝立匆匆来报,说是荣义郡主带人欲闯天牢、面见郭翊。季温听了登时一惊:“这是为何?” “她说是奉惠王之命,来找郭翊算帐。”仝立回道。 “算帐……” “她说郭翊曾因盗取琼花,用一本伪书《三略》骗了惠王。” “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生事。”季温当即下令,将李婳逐走! “大人,这不太好吧,”仝立犹豫了下,“万一伤着了她,小的们可担当不起哪。” 季温怒道:“不就一个郡主,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大人息怒。”贾升稍稍欠身,对着季温劝道,“惠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万一得罪了惠王,不好收场哪!” 季温听了思忖了片刻,决定前去会一会她。 大理寺天牢,院内布满了手持刀枪、弓箭的士卒,李婳带着扮作随从模样的李云翰和武七,手持着刀剑,一步步逼退了守兵,正欲闯入牢内,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喝:“何人擅闯天牢?” 李婳回过了头一看,却是季温、贾升等人,于是拱手道:“找郭翊算帐!” “算什么帐?”季温黑着脸,问。 李婳指着李云翰手里的一本书册,高声道:“此部《三略》若是真迹的话,市值可超百金,谁料郭翊竟用一本伪书蒙骗了父王!” 季温听了微微点了下头,道:“既来探监,可有御旨、公文?” 李婳说,没有。 “那就别怪季某不客气了。”季温厉声喝令,将李婳等人赶出院子! 武七手提长剑飞身上前,对着一众士卒挥舞了几下,喝道:“尔等谁敢乱来!” 那些兵丁慑于武七的勇武、李婳的身份,一时不敢冒然动手。双方僵持不下间,贾升突然发现其中一个仆人好生眼熟,仔细辨认方知是李云翰所扮,心里不禁咯噔了下,问他怎么来了? 李云翰神色肃穆,说是来帮郡主讨回公道。 “季大人,真不想通融一下?”李婳有些沉不气了,问。 “哼,就是惠王亲自来了又能怎样!”季温铁青着脸,“季某身为大理寺卿,没有御旨、公文,任何人休想踏入牢房半步。” “大人可真是不徇私情哪。”李婳要过了那本书册晃了晃,“不见也罢,只要你肯出百金,此书归你。” 季温听了一时愣怔无语。 “贾大人可是惠王府的常客,怎么也不吭声了?”李云翰嘴角一撇,“大人可是鉴定古物的高手,不妨一验真伪。” “嗯,好说。”贾升讪讪笑着,伸手要过了那本书册细看了起来。书皮虽是破旧,页边尚有些起毛和纹理不清,可是内页绢色较新。 贾升看后不免有些失望,对着季温言道:“单看这内页成色较新,确像是一部伪书。” “季大人,这回该信了吧。”李婳道。 季温仍心存疑虑,伸手欲取书,不料被李云翰一把抢了回去。季温有些尴尬,耸了耸肩,冷言道:“郡主今日前来,可真会选时候哪。” “当然了。一开始父王也没细看;待发现是赝品时,郭翊已去了九原郡;如今听说他入了大狱,父王只好急命我来见他。” 贾升对着季温道:“既是惠王之令,还请大人给她一个薄面。” “不可!”季温仍固执己见,“郭翊现为死囚,没有陛下恩准,谁也不能见!” 话音刚落,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叫好:“季大人,可真是铁面无私哪。” 季温回头看时,只见荆王率着艾允等人翩翩而至,于是急忙上前施礼,问他怎么来了? “本王奉旨督办此案,岂敢有所懈怠!”荆王瞅了眼李婳,复将目光对准了季温,“何故争吵?” 季温说,李婳郡主擅闯天牢,他只好将其拦下。 “王兄来得好,你可要替小妹做主哪。”李婳抽泣了几声,“郭翊用一本伪书《三略》欺骗了父王,我是来找他算帐的!” 荆王“嗯”了声,问:书呢? 李云翰大步上前,呈上了那本书册。 荆王见李云翰一身随从装扮,不禁愣住了,正欲开口问时,只见李云翰使了个眼色,笑道:“殿下,请细看。” 荆王听了似有所悟微微颔首。他接过了那本《三略》翻看了一会,猛然见到一页破损之处写有李云翰的留言,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神情自若将书递还给了李婳,扫视了一圈众人,语气沉重道:“确是一本伪书哪。” “王兄好眼力。”李婳赞毕,复将目光对准了季温,命他即刻放行。 季温见状苦笑了下,只好陪着荆王和李婳进了牢房。 牢房内光线昏暗,阴冷又潮湿。 郭翊蓬头垢面、遍体鳞伤,蜷伏在墙角的一张草席上目光凝滞望着他们。 荆王打量了一会郭翊,板起了面孔问季温:“你给他用刑了?” 季温冷笑道:“没错,缚虎岂能手软!” “季大人,做事可得有分寸哪,”荆王似乎有些闻不惯狱内的霉臭气味,走到门边干咳了几声,“人犯要是死在了狱中,本王何以向父皇交差!” “殿下放心,他活不了几日了。” “哦?” “忘了告诉殿下,郭翊已全招了,”季温嘿嘿一笑,“陛下降旨将其秋后问斩。” “这……”荆王听了一惊,“大人可真是手快哪。” 话音才落,李婳走到了郭翊身前,厉声喝道:“你这个骗子,想不到也会有今日!” “你是……”郭翊抬起了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荣义郡主。” 郭翊听了缓了下神,一头扑倒在地,高呼道:“郡主,臣冤枉哪,你可要为臣做主哪!” “你也有冤情……” “是的;他们要我认罪,我死不答应,他们就滥用刑罚逼我招供。”郭翊颤抖着褪下了衣服,指着身上的伤痕,“你看,这些都是被他们打伤的。” “哼,我可不是来听你喊什么冤的。”李婳说着将那本《三略》丢给了郭翊,“真没想到,你竟敢用一本伪书骗我父王!” “伪书……”郭翊听了一时有些发懵。 “是的,是我的门客李云翰发现的。”李婳说着瞅了眼门外。 “李云翰……” “没错,是他说的。”李婳说着拿起了腰间的鱼龙玉佩摆弄了几下。 郭翊见了那玉佩,似乎听出了李婳话外之音,他抖抖索索打开了书册,一页页的翻看着。 荆王见状,故意找了个话题将季温叫到了门边。 郭翊小心翻看了一阵,忽见一页破损处写道:“郭兄:请告知那份叛将供状的下落。”他顿时明白了过来,趁季温不注意,从墙角砖缝里抠出了那份供状,夹藏在书里,又交还给了李婳,冷笑道:“不就一本伪书……我一个将死之人,你又能拿我怎样!” 李婳佯装恼怒,道:“交出真迹来,免得少受些皮肉之苦;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了?还是等下辈子再说吧……” “真是死不悔罪。”李婳哼了声,走到门前对着季温道,“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死了,待我告知了父王,再找他算帐!” “那就由不着季某了。”季温眯缝着眼,奸笑了两声,“再过两日,他也该上路了。” 出了大理寺,李云翰拿过了那本《三略》告别了李婳,转身去了归义坊。 六十章 青城子奔救多磨难 第六十章青城子奔救多磨难 出了大理寺,李云翰拿过了那本《三略》告别了李婳,转身去了归义坊。 见了王诘,两人商议了一阵。李云翰提议,让他向平钰公主求助,或可救郭翊一命。 王诘听了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说曹操,曹操到。王诘正犹豫间,忽听得门外一阵高声喧哗,仔细一听却是平钰公主。 王诘心头大惊,急忙去叫楼月躲藏了起来。 平钰进了室内,张口便问王诘:身为太乐丞,不在宫内演练歌舞,躲在家里做甚? 王诘耷拉着脸说,老父近来身体欠安,在家陪他疗病。 “休得骗我,有人看见那个姓楼的小妖了。”平钰一脸怒气。 “怎么会呢!”王诘赶忙陪着笑脸解释,说自打上次三官庙一别,就再也没见到她了。 “哼,那我要是搜出来了呢?”平钰说着走到了门口,对着院内高声叫骂,“小贱人,胆小如鼠,有本事你出来……” 楼月蜷身藏在了柴房里。耳听得平钰一番肆意辱骂,她强忍了一会怒火难捺,捡了根木棒正欲出门找平钰理论一番,忽听得天空响过几声滚雷,想了想又忍住了。 骂毕,平钰又回到了客厅,对着李云翰道:“还有你,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竟当着婳儿的面!” “师姐,哪会呢。”李云翰赔着笑脸招呼她坐下,消消气儿。 王诘端了一杯热茶,故作女子扭扭捏捏样走到了她的身边,深鞠了一躬,柔声道:“殿下见谅,小女这厢有礼了。”话毕,一时逗得屋内的人都笑了。 见平钰神色有所缓解,王诘拉她坐了下来,郑重道:“殿下来的好,在下正有事找你呢。” “找我……”平钰直勾勾的望着王诘。 “嗯,确有一件急事。” “你变了……”平钰眼神迷离。 “是么?”王诘轻轻摇了摇头。 “你真是变了。”平钰阴沉着脸,“我一再迁就于你,可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呼之即来抛之即去的玩物罢了。” 平钰说着将茶水泼洒在了王诘脚下,道:“若见诚心,今儿当着大伙儿的面立下字据,断了和那姓楼的关系!” 侍女宁芯早已备好了墨盒、纸笔,轻放于桌上,道:“公子请吧。” 这时天空彤云密布,掉下了豌豆般大小的雨珠,滴打在屋顶上啪啪作响。王诘的父亲王朴在窗外默立了一阵,早已听得不耐烦了,疾步走进了厅内,对着平钰问道:“立什么字据哪?” “老人家,此事用不着你管。”平钰瞅了眼王朴,冷冷道。 “当然要管了,”王朴脸色微红,“老夫虽是年迈,可行走江湖多年,这规矩还是懂的。” “什么规矩?”平钰不屑道。 “世间情感、嫁娶皆你情我愿之事,殿下无视俗约礼规,一再强人所难,实在令老夫汗颜哪。”王朴愤然道。 “哼,你敢当众辱我!”平钰一脸煞白。 “公主品行如何,何需老夫赘言!”王朴恨恨道。 “哼,真是老糊涂了,竟敢教训起我家公主了!”宁芯按了下剑,横眉道。 “咱有理说理;难道身为公主就能随意耍横、蛮不讲理?”王父辩解道。 “哼,真是不可理喻!”平钰说罢狠狠瞪了一眼王诘,怒气冲冲离开了王宅。 荆王巡视过大理寺,对季温查办郭翊一案不免有些心怀忧虑。 出了大理寺,沿街慢行了一阵,荆王面露失望之色对着艾允道:“本王原以为此案内有冤情,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招了……” “咳,有什么冤不冤的,”艾允颇不以为然,“季温审案素以雷霆手段闻名,即使再强硬的人犯只要到了他手里,也没有哪个不招的。” “这些本王当然明白。”荆王勒马停下了,漠然望着远方,“只是此番李先生也来探监,看来案情并非你我想的那么简单哪。” “殿下多虑了,”艾允嘿嘿一笑,“目下季温已将生米做成了熟饭,又岂能轻易改回!” 荆王听了无奈的点了下头,旋即打马飞驰而去。 回到了王府,荆王坐下来正欲喝茶歇息,一个家丁来报,说是林弗已恭候他多时了。 荆王思忖了下,召见了林弗。 见了面,荆王笑道:“林相年岁已高,何事敢劳您造访?” “殿下客气了,”林弗稍稍欠了下身子,“殿下一向勤于政务,臣本不忍心前来讨扰,不过有一事憋在心里久了,臣着实难安哪。” “不知有何事?” 林弗肃然道:“太子闇弱,实难堪大任;诸皇子之中,陛下独看重殿下一人。难道殿下不想取而代之?” “噢,原来是此事。”荆王淡然一笑,“本王虽是有意,但迟迟未见父皇明言,也只好静观其变坐等时机了。” 林弗急忙道:“殿下勿忧,臣愿率百官劝说陛下,废黜太子,改立殿下为储。” “你……” “当下阿思诺已死,太子又因其案深受陛下责斥,此时只需殿下站出来振臂一呼,臣等定会拼死一搏废掉太子。” 荆王听了心里高兴,但言辞上仍很谨慎:“大人言重了,不急。” “殿下,老臣若能扶立您做了储君,就是死也瞑目了!” 荆王“嗯”了声,起身踱了几步,突然回想起了李云翰说过的一番话,笑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道:“大人的心意本王领了,只是不可操之过急哪。” “殿下,这还有何犹豫的……” “易储已是早晚之事,尔等若急于求成,只怕引起父皇猜疑哪。” 林弗听了颇为失望,耷拉着灰白的长脸唉叹了一声。 叹息声刚落,艾允进屋来报,说是李云翰在门外求见。 “李云翰,”荆王听了心头一震,见林弗在身边又不好见他,于是心生一计,问,“他是何人?” 艾允愣怔了片刻,道:“殿下,您……” “哪来的酒疯子,还不快点打发走!”荆王说着向艾允使了个眼色。 艾允当即领会了其意,诺了声疾步出了客厅。 时值黄昏,天色昏暗,冷风夹杂着密雨。 艾允撑了把雨伞到了府门外,问李云翰何事求见? 李云翰说,欲求荆王施以援手,救出郭翊。 艾允听了苦笑了下,劝他还是走开;说陛下已降旨行斩,荆王又岂敢违逆! “这可是荆王本意?”李云翰问。 “是的。”艾允断然答道。 李云翰听了甚是失望,愤然道:“请转告荆王,他若不肯相助,那以后就当没我这个故友!” 艾允并未作声,目送着李云翰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待送走了林弗,艾允向荆王说明了情况。 “没想到他的脾气还挺大的。”荆王听后干笑了下,复皱紧了眉,“郭翊呢,虽非太子一党,可是他得罪了林弗、褚漠寒,本王也是爱莫能助呀。” 艾允说,没错;劝他以大局为重,还是别管的好。 荆王听了仍有些过意不去,凝视了一阵窗外,轻声道:“嗯,话虽如此,不过念在昔日之情,本王会向他解释的。” 夜色深沉,雨注如倾。街上行人稀疏,如同风中摇曳飘零的枯叶一般。 李云翰脚步踉跄衣衫尽湿,对着夜空长号:“上苍呀,你为何善恶不分、不辨忠奸,难道真瞎了眼吗……” 这时,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疾步跑到了李云翰身边,扶住了他。原来此女正是眉黛,奉褚庆之令前去芷园打探情况,不料在此逢着。 眉黛拉他到房檐下避雨,一边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李云翰愤然道:“郭兄有难,可是你看看,太子、平钰公主还有荆王,他们谁也不肯搭救;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忠勇、情义可言!” 眉黛听了似乎有所明白,紧偎着他的身子,轻声道:“先生已是尽力了,是死是活,且听天由命吧。” 李云翰突然睁大了眼,道:“不,我、我能救他!” “先生又说笑了,你如何救得了?” “劫法场。”李云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劫法场……”眉黛心头一震,“就你一人,那还不是白白送死!” 李云翰一把推开了她,道:“不,我要去见师父,请他相助!” 夜黑如墨,雨越下越大,李云翰独自在雨中蹒跚行走,一边对天呼号:“师父,你听到了吗?师父,弟子来找你了……” 当晚眉黛回到了伏龙山庄,向褚庆汇报了李云翰欲劫法场之事。 褚庆听了颇为困惑:“劫法场,莫非他真的疯了……” “嗯,他亲口说的。”眉黛缓了下,“他还说,要请师父下山相助。” “好呀,这一回倒有好戏看了。” 褚庆表面上看似并不在乎,可内心仍有些七上八下的。他沉思了一阵,又叫来了倪遂,命他即刻去面见季温,当心有人劫法场。 倪遂不敢怠慢,撑着雨伞连夜赶到季温宅。 季温脱衣上床,正欲搂着娇妾就寝,忽闻倪遂来见,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慌忙披衣到了客厅,见过了倪遂。 待听清了来由,季温不免觉得好笑,道:“公子也太多心了……何人胆敢如此妄为?” “青城子——李云翰,”倪遂顿了下,“据说此人乃郭翊故友,且与东宫往来十分密切。” “噢,原来是他;据季某所知,此人不过一介游走江湖的无聊文士罢了。”季温很是不屑,请倪遂转告褚庆,他早就安排好了。 倪遂听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六十一章郭翊临刑激流暗涌紫旭下山情憾圣上 第六十一章郭翊临刑激流暗涌紫旭下山情憾圣上 次日上午,李云翰骑着快马赶到了九莲峰。进了玉华观,他向紫旭真人呈上了那份叛兵的供状,诉说了郭翊遭褚漠寒、季温陷害,将于秋后问斩的经过。 紫旭听后沉默了许久,问他作何打算? 李云翰说,实在不行,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一条路?” “劫法场!” “真是率性而为!”紫旭听了一脸怒色,“一旦迈出了这一步,无论成败与否,就再也无法为他洗刷冤情了。” “师父——”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哪。”紫旭微微一笑,“说来为师和他也算是旧相识了;而今他有难,为师怎不想救!”原来二十多年前,郭翊曾在裴旻麾下任职,那时他就认定郭翊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对其格外器重。自从裴旻辞官归隐后,虽说两人再没有见过面,可是心常念之。 紫旭说罢,收好了那份供状,问圣上现在何处? 李云翰说,如不出意外的话,应下榻于庆华宫内。 “嗯,事已至此,贫道也只有下山一试了。”紫旭皱了下眉,“至于能否说服陛下,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李云翰闻听师父要下山相助,心内顿时涌起了一股暖流,“那我呢?” “世事无常,非常道哉。”紫旭顿了下,“你且下山,尽量拖住他们用刑;待熬过了明日,上苍自会显灵。” “是,师父;”李云翰为之精神一振,缓了下又问,“只是弟子仍有一疑问,不知可否讲来?” “但说无妨。” 李云翰说,据传九莲峰下藏有武德秘宝,不知是真是假? 紫旭望了眼李云翰腰间的玉佩淡然一笑,意味深长道:“上一回你不是派武七来传过话了……” 李云翰听了登时心领神会,“是,弟子明白。” 紫旭又道:“那日确有一探洞者,虽中了我一记五行掌,可惜还是让他逃走了。” “这……该不会是元冲吧?” “元冲……” “是的。”李云翰语气凝重,“此人乃河东帮帮主,擅使一把五行霹雳刀,功夫十分了得,弟子与他交手时曾险些为其所伤。” “此人长相如何?”紫旭沉吟了片刻,问道。 “元冲狮鼻厚唇,豹头环眼,左耳之下有一块黑疤;他名为漕帮帮主,实乃褚漠寒之心腹,负责倒卖粮、盐等货物,为渔阳三镇兵马筹措粮饷。” “哼,原来是他!”紫旭轻叹一声,“一晃九年了,想不到此孽障竟会投靠了褚漠寒。” “师父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此人原本叫元沫,曾拜贫道为师,因破了戒规,被我逐出了山门。” 见李云翰眼露困惑,紫旭于是向他说起了昔日旧事:九年前,贫道进山采药,忽见一少年和黑熊拼斗;那少年被熊所伤,遍体鳞伤血流不止,我急忙出手相助,赶走了黑熊。事后我为他治好了伤病,又见其聪慧勇力,遂收他为徒习练武功。 三年之后,我发现他练功不那么用心了。原来,他偷了我的武学秘籍《五行真经》,背着我偷偷地练。我一怒之下将他逐出了师门。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轻叹了一声,一抬头,只见一只金羽鹞子急掠而至。到了紫旭真人身前,那鹞子倏的打了个盘旋,轻落于其肩,咕咕叫个不停。 “好了,不说了,你还是赶紧下山吧。”紫旭看了眼天色,话音低沉而急切。 李云翰诺了声,随即告辞而去。 连日来,敏泰一刻也没闲着。他回京后暗中联络了数名原在其父手下任职的旧部,藏身于城外上清观,密谋着如何劫法场救出郭翊。 敏泰指着一副长安城的舆图,与众人细细商讨了一番,终于定下了救人的方案、逃跑的线路等。交待完毕,他正要带众人离去,却见岑燊急匆匆赶到了。原来太子担心敏泰擅自动手,从而影响了全局,故派岑燊前来劝导。 岑燊说,目下达复已说服了褚言忠,欲与戈长风、高先志等一些在京将领联名上奏赦免郭翊。 敏泰思忖了片刻,问:“那,万一陛下不答应呢?” “这,”岑燊迟疑了下,板起了面孔,“无论上奏结果怎样,将军切不可轻动!” “哼,那就用不着不等他们了,”敏泰冷笑道,“还是我自己来。” “不可。太子有令,命你取消行动!” “取消……”敏泰拉下了脸,“不行,我已安排好了。” “你真要劫法场?” “是的。”敏泰黑着脸,“请转告太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即使败了,也由我一人扛着……” 岑燊又苦劝了他几句,见一时难以说服,只得悻悻离去。 这日上午,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荆王借口问安到了庆华宫,坐下来陪炫帝闲聊了一阵。因心里想着郭翊一案,却又不知该从何谈起,一时惴惴不安。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儿,一个小黄门来报,向炫帝献上了一份奏折,说是朔方节度使褚言忠呈交的。 炫帝打开了一看,见是褚言忠、戈长风等数名在京将领的联名信,请求赦免郭翊死罪。 炫帝看了心生反感,随手将信扔到了一边,道:“这些边将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替郭翊求情。” 荆王见此契机,忙道:“恕儿臣直言,郭翊所供不足为信也。” 炫帝一愣:“哦?” “儿臣曾去查看过监牢,郭翊确是受了酷刑……” “霖儿,怎么你也不识大体呢?”炫帝冷言道,“是父皇想杀他吗?不,是林弗、季温、褚漠寒他们一伙给逼的!” “既然如此,父皇为何还要杀他?” “是为了朕的江山,永固万年。” “儿臣不解,请父皇明言。” 炫帝黯然道:“他们这些人,各执一词相互指证、攻讦,其间破绽百出。 一开始呢,朕还想着能有几个重臣站出来为郭翊说上几句,没想到除了一个达复,满朝文武官员竟是出奇的一边倒,就连杨嗣郎也默不作声…… 对了,还有那个龙标,一点也不识相,初为秘书丞就要扯什么褚漠寒的老底,言辞激烈,一点也不给朕面子。 唉,当时父皇也是好为难哪,可思来想去总不能为了郭翊一人而去得罪林弗、褚漠寒这些重臣边将呀!” “可是如此一来,以后朝中岂不更没人敢说真话了。”荆王凝视着炫帝,“既然父皇有所察觉,那就收回成命、赦免了他。” 炫帝喟叹道:“晚了;君命又岂能朝令夕改!” “这……” “霖儿,你也太傻了;说白了,父皇是不想让你去得罪那些朝臣哪!” “哦?” “即使郭翊有冤,也不该由你出面求情。”炫帝面带忧虑,“太子无能,将来有一日父皇老去了,没有他们这些人鼎力辅助,你如何坐得稳这大宝之位!?” “是,儿臣明白。”荆王听了一阵窃喜,毕恭毕敬道。 父子二人又随便聊了些朝政之事,正相谈甚欢间,又匆匆跑来了一个小黄门,说紫旭真人在宫外求见。 “这个老道,他来何事?”炫帝迎风干咳了两声,“就说朕龙体不适,让他改日再来。” 荆王见起风了,忙在一边提醒炫帝小心受了寒凉,劝他赶紧回内宫歇息。 炫帝“嗯”了声站直了身子,由高竣搀扶着缓步离开了。 李云翰回到了芷园,一进院子便被荞嬷拦住了,说妙锦和一个陌生汉子正在厅内等候他。 李云翰进了客厅,见那汉子竟是孔烛,不禁惊喜万分,寒暄了几句,问他如何逃到了京城? 孔烛说,那晚在雄武城,他带着工友焚烧了粮草,被官兵一路追杀。多亏工友们拼死抵抗掩护他脱身,他趁乱跳入了护城河,在水里潜伏了一夜才逃了出去。 李云翰慨叹道:“真壮士也。” “后来,我为避开官兵一路昼伏夜行赶到了长安,由骆姑娘引见到了芷园,不巧又赶上先生外出了。” “我呢,为救一位故友,上九莲峰去见师父了。” “这……不知先生欲救何人?” “郭翊将军。” “郭将军,他……” 李云翰于是将郭翊受奸人陷害、明日将被问斩之事向他细说了一遍。孔烛听后耷拉着脸,良久不语。 黄昏时分,李云翰与孔烛、妙锦等人正围坐在客厅里用餐,忽见岑燊神色慌张走了进来。 岑燊说,敏泰欲劫法场,他怎么劝也不听。 “敏泰救人心切,这我理解。”李云翰放下了筷子,“可他一旦出手,非但救不了郭兄,只怕连自己性命也不保。” “没错,这也正是太子所担心的。”岑燊语气急切,“要不,李兄再去劝劝他……” “既然敏泰横下了心,我劝也没用。” 岑燊听了甚是失望:“这……” “岑兄勿忧,”李云翰看出了他的心思,“让武七去见,就说是我派他相助。” 岑燊听了大惊:“你想助他……” “不,”李云翰呵呵一笑,“先稳住他,尔后再见机行事。” 岑燊听了恍然大悟,悬着的心登时放下了,想了想又问:“那郭将军呢?” “明日我会设法拖住季温他们;”李云翰一脸风轻云淡“只要挺过了明日,郭将军便可有救。” “此话怎讲?” “别多问了,到时候你自会明白。”李云翰说着出了客厅,叫来了武七,在他耳边低声叮咛了一阵。 送走了岑燊、武七,李云翰再也无心吃饭了,他在园内徘徊了一阵,仰望着浩瀚深邃的星空轻声叹息。 孔烛走到了近前,说他有话想说。 “说吧。”李云翰语气轻柔。 孔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郭将军遇难,皆因我所致;我愿为他受死!“ “兄弟,你……”李云翰听了震惊不已,赶忙扶他起来,好言劝慰了一几句。 可是孔烛仍坚持己见,说只要能救郭翊一命,他愿赴汤蹈火虽死而无憾! 李云翰听了泪水盈眶,静默了一阵,见孔烛态度坚决,只好点头答应了。随后二人进了室内,与妙锦又细细商议了一番,遂定下了救人之策。 次日秋分,又是一个大晴天,骄阳高照、天无片云。西市口刑场前,人头攒动、熙攘无比。随着一阵马蹄声响,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押解着郭翊赶到了近前。 季温下了马,大步上了高台。他神色傲慢的扫视了一下四周,尔后端坐于椅上,悠然的举起了茶杯。 正饮茶间,一探子骑着快马赶至,说是荆王已离开了王府,正赶往刑场。 季温听了微微点头,吩咐手下给郭翊擦把脸,收拾得干净一些。 褚庆早已到了西市口。此刻他正坐在刑场对面的朝天阁二楼,半闭着眼,听眉黛弹奏着琵琶。 忽听门响,褚庆抬头看时,只见元冲疾步进了屋子,对着他高声道:“果不出公子所料,李云翰他们都到了;还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个个腰悬利刃,溜进了阿曼货栈。” 褚庆“嗯”了声,起身走到窗前了远望了一会,回过头道:“元帮主,今日就看你的了。记着,只要他们一出手,便即刻抓捕。” 元冲道:“公子放心,我已在四周埋伏了数十名武功高手,谅他们插翅难逃!” 原来那些进了阿曼货栈的人是敏泰一伙。 敏泰站在货栈三楼上,凭窗远望着法场,一边凝思着什么。 这时,一位部下走了进来,说他已察看过了,法场只有二十余名差役守护,戒备十分松懈;不如趁其不备、马上动手。 “好。”敏泰听了很是兴奋,随即下令由他来对付那两个刽子手;武七断后,其他人趁乱救走郭翊。只要出了南城门,进了黑龙峪就安全了。 交待一毕敏泰正欲下楼,却被武七拦拦住了,说未见李先生信号,请他再等一等! “好,那就再等一会儿。”敏泰见时候尚早,于是挥了下手,令众人且留下待命。 此刻,妙锦和李云翰、楼月等人混杂在围观的人群里;她张望了一阵,问何时动手? 李云翰拿起水囊,喝了几口酒,笑着说不急。话音才落,阿娜尔挤到了近前,说敏泰、武七他们已到了货栈。李云翰听了稍稍安心,对她耳语了几句。 阿娜尔听后又匆忙走开了。 这时,王诘神色慌张赶到了西市口。原来贾升对王诘时常旷工而心怀不满,命他亲自排练为庆贺上元节新出的歌舞——《梨园飞歌》,使之不堪其累。王诘因担忧营救郭翊一事,哪有心思演练,于是瞅了个机会溜出了太乐署。 王诘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费尽气力终于找见了李云翰。他说方才进北城门时,发现守门的官兵比平时多了两三倍,查验的格外仔细…… “看来吉温早作防备了。”王诘轻叹了声,一边恳劝李云翰,“现在罢手还来得及……” 李云翰听了断然拒绝了,道:“人,我是救定了!” 炫帝一早起来,见室外阳光明媚秋风和煦,于是轻挽着懿妃在园中漫步细语。一路上但见龙池碧波荡漾,鸭儿结对嬉水,群鸟低飞于柳下枫叶间传来阵阵清脆的啼鸣,炫帝为之顿觉神清气爽、好不惬意。 正徜徉间,忽然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紫旭真人求见。 “真是扫兴,朕才有了兴致,他就又来了。”炫帝埋怨道。 高峻在一边提醒他,说裴道长多年未曾入宫,此番接连两次求见,必是有什么急事。 炫帝思忖了片刻,遂宣其觐见。 不一会儿,紫旭真人进了宫内,拜见过炫帝, 寒暄过后,炫帝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慨叹道:“多年未见,道长仍是气宇轩昂、步态轻盈,威武不下当年哪。” 紫旭赶忙欠身回道:“陛下见笑了,贫道老矣、老矣。” “道长过谦了。道长一向高卧云林,今日匆匆来见,不知有何事?” “老臣深受陛下恩宠,能在终老之前再见上陛下一面,臣死也瞑目了。” “道长言重了。”炫帝轻捋了下银须,眼前浮现出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千,“岁月无情,朕也变老了。想当年你我意气风发,君臣携手创下这不朽之业,何其壮哉!可惜呀,自朕即位一晃二十余秋了,而今健在者也只剩下你和陈行甲将军了。” “陛下,功名已成往事,红尘淡若云烟。这些年来贫道醉心于老庄之术,潜心修道,只求得道升仙。” 炫帝听了心里略生一丝愧意,轻声道:“道长空灵洒脱,朕好生羡慕哪。” “哦?” “此位不好坐呀。看似逍遥自在,心里却时常莫名其妙涌起一丝焦虑、恐慌。” 紫旭听了一脸肃然:“恕贫道直言,那是因为陛下过于迷恋君王之位而不能自拔。” 炫帝听了顿觉不悦,眼神夹带着些许冷漠,盯住了他。 “陛下,朝政之大,以忠义为重;百姓之大,以孝善为先。陛下若能治国以忠义,去奸除恶,则吏治清明、国运昌盛;以孝善为重,则天下苍生敬上爱下、安享太平;如此一来,陛下又岂能因忧惑而缠身?” 炫帝听了有些愠怒,道:“朕自登基以来无日不心怀苍生,大唐励精图治国势日上,百姓安居万国来朝,难道说朕做的还不够多?” “陛下误会了,”紫旭淡然一笑,“待老臣讲过一则旧事,陛下自然明白。” 炫帝点了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紫旭缓缓道来:“当年臣驻军于汾阳,喜好狩猎,曾在一冬之内,射杀了十一只恶虎。有一次,臣进山打猎,正要射杀一只麋鹿,却见那只麋鹿去了鹿皮变成了一位壮汉。臣见之大惊,急忙弃了弓箭,上前查问。 原来那位壮汉之母因双目染疾,急需鹿乳疗治;麋鹿胆小易惊,为此那汉子身披鹿皮混入了鹿群,每日挤取鹿乳,供奉其母。臣听后为他孝义所感,自那以后便不再行猎了。” “嗯,真是难得的孝子。”炫帝慨叹了一声,“那后来呢?” “恍若有神明相助,半年之后那位壮士之母便重见光明了。” “奇了,莫非真有上苍佑护?”炫帝兀自摇了摇头,脸带着些许忧伤唉声道,“想当年朕二十岁不到娘亲就已过世,可惜没能为她尽孝;如今朕也老矣,每当夜阑人静之时想起此事,朕心里便会隐隐作痛……” “孝义无边,陛下还来得及。” “此话怎讲?” “若能时刻心怀苍生、广施仁义,此乃为君王者之大孝。” “道长以此暗喻寡人,用意非浅哪。”炫帝似有所悟,双眉一蹙,问,“不知那位壮士究竟是何人?” “陛下,实不相瞒,此人正是郭翊。” 炫帝听了一惊,良久黯然不语…… 西市口,刑场。 季温有些心神不安,他起身踱了几步,望了眼台下嘈杂的人群,又抬头静观了一阵天色,怨道:“真是的,午时已近,为何还不见他……” 话音刚落,只见荆王一身简装摇着绸扇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对着他高声道:“季大人,又在抱怨本王了。” “在下不敢。”季温慌忙上前施礼,“午时已过,请殿下下令行刑。” “急什么。本王才到,且缓口气再说。”荆王说着大大咧咧的坐下了,抬头凝望着台下的人群。当他的眼神突然间和李云翰对在了一起时,不由得心头一震…… 敏泰在阿曼货栈静候了一阵,愈发焦躁不安。他见午时已到,正欲带人冲下楼去,又被武七拦住了。敏泰登时大怒,抽出了腰刀对准了他的胸口,喝道:“再敢阻拦,休怪我无情。” “将军,没见李先生信号,不得轻动!”武七语气凝重。 敏泰用刀尖挑了下他的胸衣,叫他让开!武七仍不肯答应,后退了半步随之抽出了利剑,道:“休想踏出此屋半步。” 敏泰哼了声挥刀猛劈,武七用剑轻轻一隔,与之对打了起来。 因屋子狭小,两人缩手缩脚一时难以施展功力,却又谁也不肯先停手;正打得难分难解间,只见阿娜尔疾步进了屋子,喝令二人住手! 敏泰收起了刀,问她来何事? “当然是救你了。”阿娜尔有些急切,说官兵已在法场四周暗设下了众多伏兵,就等着他动手呢。 “这,”敏泰听了仍半信半疑,走到窗前仔细察看了一阵,见那刑场四周确有一些形迹可疑之人,暗藏着刀械在游动……看罢,他吸了口凉气,自语道:“娘的,真有伏兵哪。” 武七说官兵已布下了罗网在四处缉拿他,再不走就晚了。 敏泰迟疑了片刻,问:“那郭将军呢?” “将军且去,此事就交与李先生了。”武七一脸自信,劝道。 这时,忽听得楼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撞门声,夹杂着一些喊叫。原来元冲带着手下冲进了货栈,欲来捉拿敏泰等人。 “唉,也罢。”敏泰见情势危急,恨恨地跺了下脚,随之带着几个部下和武七出了屋子,攀爬到了隔壁屋顶,悄悄逃走了。 不一会儿,元冲带人撞开了二楼的门。 阿娜尔上前拦住了他,问他为何私闯民宅? “奉命捉拿嫌犯。”元冲说毕挥刀相向,逼迫阿娜尔让开了条路,命手下仔细搜查屋子。可是查了一整,仍一无所获…… 六十二章 兄弟用命法场救人 第六十二章兄弟用命法场救人 刑场上。季温见午时三刻已过,而荆王仍在品茶凝思,迟迟不肯下令行刑。他心情焦躁连催了几声,荆王方才回过了神,喝令行刑。 刽子手举起了大刀正要砍向郭翊,突然从台下飞来了一枚石子,击中了他的手腕。他手指一松,大刀随之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季温等人正愣怔间,只见一个年轻汉子纵身跃到了近前,一面高呼着“刀下留人”,一面举刀护住了郭翊。原来此人正是孔烛。 季温见状急令手下杀掉孔烛、郭翊。四周的官兵手持着刀枪纷纷冲了上来,与孔烛战在了一起。 孔烛一边拼死奋战,一边护住郭翊,不一会儿身上便中了多处刀枪,鲜血染红了衣衫。 危急时刻,王诘、楼月等人手持刀械冲到了台上,与那伙官兵打在了一起。一阵拼杀后,他们将官兵逼退了七八步开外。 众人紧紧围护在孔烛和郭翊身前,以免二人再受到攻击。 这时,李云翰疾步走到了荆王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道:“殿下受惊了,还请恕罪。” “噢,李先生,”荆王面色淡定,问他何罪之有? “扰乱法场、冲撞殿下之罪。” 荆王听了似有所悟,“嗯”了声,道:“想救郭翊,晚了。” 季温在一边早就不耐烦了,喝令手下将李云翰拿下,却被荆王喝止住了。 李云翰凛然相视,对着季温拱手施礼,道:“大人勿惊,草民是来为郭将军申冤的。” 季温冷笑道:“胡说,此案已定,何来冤情!” “草民既然喊冤,当然有凭据了,”李云翰说着将目光移向了荆王,不卑不亢道,“殿下,草民愿以实情相告……” “季大人,还不令他们退下!”荆王怒斥了声,复将目光对准了李云翰,“本王今日倒要听听,他有何冤情?” 季温见状,只好令部下退了开去。 李云翰向王诘、楼月使了个手势,二人随之搀扶着满身是伤的孔烛到了荆王跟前。孔烛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一纸供状,呈与荆王,道:“殿下,草民孔烛,乃渔阳城北奚族平民。雄武城纵火一案确系草民所为。” 荆王听了很是困惑,问他为何要纵火焚城? “回禀殿下,褚漠寒为建雄武城,毁我田园、掠我家财,斩杀平民以充敌邀功,与我族人结下了深仇大恨。”孔烛顿了下,“草民为给族人报仇,一怒之下烧了雄武城。” “你是想替人顶包吧!”季温抽出了剑来,直指着孔烛,“说,谁派你来的?” “大人,此案确是草民所为,与他人无关。”孔烛一脸平静。 荆王静默了片刻,问他为何投案? 孔烛说,郭翊治军严明、体恤边民,素有爱民之声;如此一位忠义正直之士却要蒙冤问斩,他实在于心不忍,故此投案。 季温怒喝道:“大胆刁民,雄武城纵火一案早就审结,郭翊也已供认不讳,你却擅闯法场妖言惑众!来人,将他拖走砍了!” “不可!”李云翰高喊了声,复对着荆王道,“郭将军屈打成招,难道强逼的口供你也会信?而今郭将军就在眼前,殿下何不亲自讯问以解实情。” 荆王听了微微颔首,传令将郭翊带上前来。 郭翊到了荆王身前跪倒在地,泣道:“殿下,臣实在冤枉哪。他们强行逼供,臣不认罪,他们就施用酷刑将臣打晕了过去。那份供状就是他们模仿臣的笔迹所做,还请殿下为臣做主哪!” 郭翊说着揭开了上衣,露出了满身的伤痕。 荆王看了眼郭翊的体伤,眼含些许怨愤之色对着季温道:“季大人,怎么打成这样了……” “这,或是狱卒私下所为……”季温怯声回道。 “是吗?”荆王长长吁了口气,“本王奉旨监斩,不料突生此变故,就连京城众多名人雅士也前来为他鸣冤。季大人,你说呢?” “殿下,这伙人岂能说是名人雅士;他们手持利刃对抗官府,法场之上连伤我数人,分明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劫匪!” “那,季大人之意……” “既是劫匪,当然一个也不能放过!”季温恨恨道。 李云翰对着荆王凛然道:“殿下,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我等并非为了劫囚,而是为郭将军鸣冤!还望殿下明断。” “嗯,既有冤情,本王自会向父皇禀明。”荆王点了下头。 季温见势不妙,问荆王莫非要放走这伙歹徒? 荆王轻啜了口茶,缓缓道:“季大人,大唐律法素以公正严明立世,李云翰、王诘、杜少凌等人皆为长安名流雅士;虽说他们行事手段有些过激,可也是为了鸣冤,算不得什么罪过,只需本王一番训诫即可。况且,此案又出新证,还需向父皇禀明才是。” 季温听了一时语塞,讷讷了半晌。 荆王随之下令将疑犯孔烛、郭翊严加看管,其他无关人等,一概免责!令毕,又对着季温喝道:“季大人,若有什么闪失,本王唯你是问!” 随后,荆王带着几个仆从离开了刑场,打马飞驰而去。 见荆王走了,李云翰、王诘、杜少凌等人为防不测,紧紧守护在郭翊、孔烛身边,不敢有丝毫松懈。 刑场上突然发生的这一切传到了褚庆耳里,他犹如热锅上的蚁虫焦躁不安,虽是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一时无计可施…… 庆华宫内。 炫帝听罢紫旭真人一番长谈,恍然大悟道:“原来道长是来为郭翊求情的……”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紫旭语气平和,娓娓说来:“陛下,贫道远离朝堂多年,按说不该过问此事。不过据臣所知,雄武城纵火一案疑点颇多,此中必有什么隐情。郭翊为人忠义、行事磊落,且曾为老臣旧部,于私,老臣念着那份昔日共事戍边之友情;于公,此人极擅用兵打仗,若不慎杀之,不仅冷了戍边将士之心,也使大唐从此少了一位能征惯战、保疆卫国的良将,为此老臣深感不安哪。” 炫帝听了沉默了片刻,道:“此案已结,郭翊也认罪了,你又何必自讨没趣!” “陛下,纵火一案疑点颇多,杀不得呀。”紫旭说着跪倒在了炫帝面前。 “朕意已决,你勿复多言!”炫帝冷冷道。 紫旭真人取出了那份叛军头目的供状,呈与他,道:“陛下,此乃郭翊部下叛将所供,请您过目。” “这……怎会到了你手?” “回陛下,郭翊蒙冤受刑,为防不测他将此状托人转交于臣。” 炫帝“嗯”了声,接过那份供状粗粗浏览了一遍,黯然道:“看来此中是有冤情哪……”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曾许臣之诺言,答应臣三件事?” 炫帝听了思忖了一会,猛然想起来了,笑道:“没错,当年你为朕找到了母妃的骸骨,朕是曾说过。” “陛下,前两件事当时俱已兑现;而今这第三件事,可不得食言哪。” “想救郭翊……晚了。”炫帝忽然仰天大笑了两声,“即使朕答应了,恐怕这会儿他的人头早已落地了。” “不,上苍自有公道!”紫旭淡然一笑。 话音才落,一个小黄门急急来报,说是荆王有要事觐见。 荆王进殿后见过炫帝,呈上了那份孔烛的供状,一边简单述说了法场之事。 炫帝听了仍心存疑惑,思索了一阵,道:“如此说来,纵火真凶不是纳尼,而是孔烛……” “是的,纵火者乃奚人孔烛。”荆王语气肯定,“由此看来郭翊那份口供是假的。” “唉,季温行事草率,险些让朕误杀了一位将才。”炫帝拉长了脸,“要不是念他平叛有功,朕决不轻饶!” 荆王又问,郭翊该如何处置? 炫帝看了眼紫旭,耷拉着脸,道:“朕已答应过真人了,就赦免了吧。” 西市口刑场,季温率其部下手持着刀枪与李云翰、王诘等人对峙而立,仍是一副剑拔弩张、杀机四伏的气氛。时间一久,李云翰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正忐忑不安间,忽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数骑飞至,随之跳下来一位黄门钦差,高呼着:“刀下留人!” 那钦差对着众人宣布了谕旨:罪犯孔烛,为泄私愤纵火焚烧雄武城,罪证确凿,当即刻斩杀;人犯郭翊因治军懈怠致使其部下生乱,本该问斩,陛下念其戍边有功,且能知罪悔过,将其削职为民;其他无关人等皆一概免责、就地释放…… 李云翰接旨后既喜又忧。他吩咐少凌等人搀扶着郭翊离开了刑场,一面又为孔烛身遭不幸而深痛不已。 季温有些怒不可遏,急忙下令斩杀了孔烛。 李云翰等人见了无不伤心落泪…… 回到了芷园,李云翰仍沉浸在孔烛被杀的伤痛里,久久无法释怀,他低沉着脸静坐在茶几前恍若石人一般。 “兄长别难过了,”杜少凌给他斟了杯酒,递到了他唇边,“他走了,还有我和其他兄弟呢。” 李云翰坐直后“嗯”了声,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真是好险哪,若非武七拖住了敏泰,这一回满盘皆输哪。”岑枫找了个话题。 李云翰听后这才回过了神,命岑枫去见敏泰,劝他速离京城、越远越好。 岑枫犹豫了片刻,道:“此人素来任性,就连玉面郎君也不大服从,我……” “放心好了;经此一事,我想他会有所长进的。” “嗯,我去劝他。”岑枫应允了,正欲出门又被李云翰喊住了,神情漠然凝视着岑枫:“对了,近来可有龙兄消息?” 岑枫摇了摇头,说没有。 “龙兄此番深入龙潭虎穴,我真替他捏了把汗呢。”李云翰轻叹道。 众人听了随之心头一紧。 六十三章龙标潜伏虎狼地 云翰智激阿娜尔 第六十三章龙标潜伏虎狼地云翰智激阿娜尔 次日一早,季温便去了月堂,向林弗说了郭翊被救一事。 林弗听后脸色苍白,怒道:“季大人,你也太让老夫失望了!” “大人恕罪;都怪在下一时大意,没想到那郭翊临刑之时突然反供;还有,京城那一帮子无赖文人——李云翰、王诘、杜少凌等人也来相助,齐向荆王喊冤。” “不过一帮文士空喊,荆王也会信……” “一开始荆王并不信,不承想又跳出一个什么叫孔烛的奚人,非说他才是纵火真凶。荆王听了一时难下决断,只好去皇宫向陛下请示……” “唉,真是难为季大人了。”林弗微闭双目轻叹了声,脸色复归平静,“据宫内线人报,昨日紫旭真人也去见陛下了,为郭翊鸣冤求情呢。” “什么,他也去求情了……”季温颇为纳闷,静默了一阵,又道,“只是就此看来,荆王与李云翰等一帮文士交情非浅哪。” 林弗听了并不以为然,说荆王素来徒好虚名,私交几个帮闲的文士,再寻常不过了。 “那就这样放过了他……” “事已至此,不放又怎么行呢。陛下快刀斩乱麻,此举可谓高哪,既给了荆王一个台阶下,又不失褚漠寒的面子。”林弗轻啜了口茶,双目突然放出了一道幽光,“只是季大人,千万别被这些假象给迷惑了;记着,我们真正的敌人仍是东宫。” “是,在下明白。”季温肃然道,“大人放心,此番失利后,在下已启用了一条密线,严密监视太子。” “是何密线?” “竹影法师。” “她……怎么还活着?” 季温“嗯”了声,道:“昔日沈丽妃在世时,为对付其政敌,在下将她安插在罔极寺做卧底,打探出入寺院的皇室子弟、王公勋贵情报,立下了不少殊勋……沈丽妃一死,此人就搁置停用了。” “嗯,不错。”林弗颔首微笑,“下一步就看大人的了。” 没过几日,郭翊法场遇赦获救的消息便传到了渔阳。褚漠寒听后又惊又怒:“什么,郭翊没死……” “大帅勿忧。”严过陪着笑脸,“据长公子来信,说那杨嗣郎找了一个叫孔烛的前去顶包,说他才是纵火真凶;如此一来陛下也很是无奈,说什么皇太后深夜托梦,念在郭翊仁孝,其罪尚不至死……” 褚勖打断了他的话,哼了声,道:“什么梦不梦的,陛下这是稀泥抹光墙,两边都不想得罪。” “哈哈,亏你小子也看出来了!”褚漠寒放声大笑。 严庄又说,不管怎样郭翊已削职为民,这颗钉子总算是拔掉了! “没错,只要他一走,俺就放心了;”褚漠寒停了片刻又问,目下九原郡何人领兵? 严过说,暂由副将普怀恩统领。 “普怀恩……不过一无名之辈,何足道哉!”褚漠寒心情顿觉宽慰,缓了下,“不过此事一出,只怕陛下也要疑心俺了。” “大帅多虑了,以在下看来,陛下尚未对您有半点疑心。” “何以见得?” “虽说陛下赦免了郭翊,可并未再深究此案;倘若陛下生疑,他定会召您进京查问,可是不仅没有,他反将一个说您坏话的秘书丞遣送到渔阳、交由您处置。由此可见,陛下仍对您是深信不疑。”严庄不慌不忙道。 “哈哈,差点吓着俺了。”褚漠寒笑毕,突然从椅上跳了起来,“那个秘书丞呢?” 严过道:“回大帅,此人名唤龙标,已幽闭多日。” 褚漠寒问,为何还没杀他? 严过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玦,问他可否识得? “这不是庆儿的吗,”褚漠寒看后一惊,“怎会到了你手?” “龙标说他曾与长公子有旧,又持此信物,在下一时未敢下手。” “嗯;若真如此,俺倒要见识一下这个龙标,看他到底是什么货色!”褚漠寒说毕便令拔都前去将龙标带来。 不一会儿,拔都押着龙标到了厅内。 褚漠寒见龙标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脸毫无惧色。他迟疑了下,突然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诬蔑本帅!” “大帅息怒,在下初为秘书丞,因受奸人一时蛊惑,说了些不中听的话。”龙标举止镇静,“久闻大帅宽洪雅量,又何必为几句妄语而计较!” “说,受何人蛊惑?” “杨嗣郎。” “哼,又是他!”褚漠寒一拳砸在了桌面上;怒毕,他拿起了那块玉玦,“说,它怎会到了你手?” “在下居京之时常与长公子谈文论道、情若手足,临行之前,他以此物相赠,聊以护身。” “也罢。”褚漠寒嘿嘿一笑,“念在长公子的情份,本帅且不杀你;你走吧。” “大帅真要撵我走?”龙标大笑一声,“在下奉旨前来,屁股还没坐热又要离去,岂不让人笑话!” “你想留下……” “是的。久闻大帅威名如雷贯耳,在下若能效命于帐前,纵然是血洒疆场虽死而无憾!”龙标凛然道。 褚漠寒听了一时踌躇不决。 严过说,目下正当用人之际;龙标不仅长于诗文,且曾戍边多年,建议他不如先将其留下。 “好,俺就欣赏你这份豪气。”褚漠寒双眉一扬,问龙标可愿为帐前校尉? 龙标听了当即拜谢,说他愿意。 褚漠寒点头答应了,又安慰了他几句,吩咐手下带他下去歇息。 待龙标一走,褚漠寒问严过,褚庆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不待严庄答话,褚勖抢先道:“长安多美人,兄长怕是乐不思归了。” 严过白了褚勖一眼,示意他别再多说,复将目光移向了褚漠寒,道:“按大帅之意,在下曾写信催他北返,可不知为何始终没见他回复。” “方才听龙标所言,说明庆儿已暴露了身份……”褚漠寒脸带几分忧虑之色。 严过劝他勿忧;说史鸣将军膝下有一女,尚未婚配,不妨修书一封,令褚庆速回渔阳娶亲成婚。 “嗯,此计不错。”褚漠寒听后当即答应了,派盘蜥随信使一同前往京城,务必将褚庆带回渔阳…… 为答谢荆王,这日午后,李云翰在东市精心选买了一套青瓷茶具,带着武七前来王府拜见他。 荆王听明了来意,笑道:“先生错矣,本王不是为他,而是为你。” “哦?” “先生假扮惠王府侍从前去探监,本王就料定你是为他而来。先生想想看,本王与那郭翊素味平生从无半点瓜葛,又怎会去救他呢。” “多谢殿下。”李云翰再次深施一礼,语气突然变得凝重了许多,“不过殿下,就不怕得罪了林弗等人?” “人已救了,先生又何必再拨弄是非。”荆王淡然一笑,“这些本王当然想过了,林弗急欲易储,又岂敢怪罪本王呢?” “这些佞臣小人,难道殿下就不耻于与其为伍?” 荆王听了一脸愠怒,道:“什么忠臣、佞臣,在本王眼里只有有用与没用之分,哪有什么忠奸之别!只要能助本王夺嫡,本王是一概既往不咎!” “殿下此言过矣,天命有归,还望多思慎行。”李云翰毕恭毕敬道。 “哼,本王算是明白了,原来先生仍对王兄存有幻想。今日谢恩,莫非也是奉他之命?” “不,实乃在下之意。” “实话告诉你,父皇早已厌倦了王兄;朝臣呢,几乎无人愿意保他。”荆王凝视了他一阵,话锋一转,“先生是个明白人,若肯真心投我,仕途必不可限量!” “殿下误会了。在下行事,素以家国情义为重,而非为一己之私利。” “好一个家国情义,好大的口气!”荆王睁大了眼,稍有些气急,“那先生欠本王的这份人情,如何来还?” “云翰一介寒士,平生以诗文立命身无余财,此来两手空空,唯有一颗赤诚之心。殿下放心,以后如有机会,这份人情定会还的!” 荆王听了颇不以为然,道:“什么机会,看来本王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在下诚意相见,殿下又何必说些令人伤心之语呢。”李云翰换了副笑颜,向荆王敬了杯酒。他换了个轻松话题,与之又聊起了当年客居江陵时的旧事趣闻。 闲谈了一阵,待荆王的心情有了好转,李云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王府。 金帐汗庭。 泽勒可汗奉季温之命参与了围剿阿思诺的叛乱,事后,却不见朝廷有任何封赏。 他派人去京城打探过了,原来捷报到了中书省,被杨嗣郎给压下了。 可汗得知了后怒道:“娘的,为剿灭阿思诺叛乱,我方损失了上百匹战马,伤亡了数十名勇士,可到头来朝廷什么也不给。” “父汗,只因朝中无人哪。”叶护神色黯然,“据说经此一战褚漠寒不仅收降了同罗铁骑,还得到了不少陛下赏赐呢。” “哼,此次平叛老子可没少出力;他倒好,跟在屁股后捡了大便宜。”可汗深以为怨。 叶护说,此非褚漠寒之过,而是唐皇寡恩薄义! “对了,还有那杨嗣郎;奸臣当道,可真让本汗心寒哪。”可汗唉叹道。 停了片刻,叶护换了个话题,说入秋以来阴雨连绵不断,回纥当多囤盐粮以备过冬之需,为此他已写信给帕沙,命其加紧筹措。 可汗听了很是欣慰,夸奖了儿子几句,又问阿娜尔可有消息? “据帕沙说,她在京城过得挺开心的,有时还帮着照看一下货栈生意。”叶护答道。 可汗听了这才放下了心。 正说着,将军扎里来报,说是渔阳节度使褚漠寒遣使求见。 可汗听了心存困惑,犹豫了下答应了。 不一会儿,使者孙孝哲被带进了帐内。 可汗问他此来何事? 孙孝哲毕恭毕敬道:“在下是来给大汗送礼的,茶叶两百箱,丝绸三百匹,请大汗笑纳。” “这,本汗就不解了……”可汗皱了下眉。 “褚将军说了,剿灭阿思诺叛乱,回纥功不可没,故此略备薄礼以谢大汗。”孙孝哲解释道。 “这老褚可真够意思!”可汗大笑了两声,“好,本汗收下了。” 改日,帕沙接到了叶护的来信,他不敢怠慢,急忙派人前往河东帮接洽盐粮一事。 午后,阿娜尔在西市闲逛时,在一家商铺看中了一套做工精致的波斯银器,想买回来献与母亲。 她兴冲冲的回到了货栈,打开了柜子,却发现不见了银两。 阿娜尔登时恼了,叫来了贝孜询问。 贝孜面露难色,犹豫了一阵,才说银两全被帕沙大人拿去借用了…… “大胆,我的零用钱他也敢拿!”阿娜尔打断了贝孜的话,命他传帕沙来见。 阿娜尔闷闷不乐在屋内走了一圈,正彷徨间,忽见李云翰和武七走了进来,心里不免咯噔了下。 李云翰见她一脸怒气迟疑了下,略施一礼道:“上次多亏姑娘相助,云翰多谢了。” “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呗。”阿娜尔轻轻摆了下手,示意他们师徒二人落座。 寒暄了几句,帕沙神色慌张进了屋子,见李云翰在场不禁心头一震,对着阿娜尔怯怯道:“主人,此处说话不便,请出屋一说。” “不,就这儿!”阿娜尔怒道。 帕沙干咳了声,道:“入秋以来,北境阴冷多雨,加之时有突厥小股匪盗侵扰,大汗想赶在大雪封路之前多囤积一些盐巴。在下因一时手紧,就将那笔钱先垫付了……一早起来店里事多,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噢,原来如此。”阿娜尔颇有些无奈。 李云翰在一边听了,笑道:“怪不得姑娘出手阔绰,原来是在贩卖私盐哪。” “是又怎样了?”阿娜尔双眉一蹙。 “着实为姑娘担忧哪,”李云翰有意激怒阿娜尔,“按大唐律,一次贩卖私盐百石,够杀头的。” “是吗?”阿娜尔冷笑了下,“帕沙,你来告诉他。” 帕沙犹豫了下,对着李云翰微微颔首道:“先生错了,她不是什么盐贩,是我们回纥的公主。” “噢,原来是公主殿下,”李云翰故作惊讶,起身深鞠了一躬,“云翰失礼了。” 阿娜尔得意地“嗯”了声,转身又问帕沙,以往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为何此次又改了? “公主误会了,这是付给河东帮的定金;余下的待货出萧关交割时再说。” “真是令人费解哪,”李云翰轻叹了声,将目光对准了帕沙,“官府有食盐专卖,却为何要向河东帮采购?” “先生有所不知,”帕沙语气沉重,“官家呢,卖十六文一斤,而河东帮送到地头只需九文,两者相差了近乎一半;再说了,我们想多要些盐,朝廷也不给哪。” “这是为何?”李云翰紧皱双眉。 阿娜尔抢先答道:“哼,那还不是拜朝廷所赐,想用盐卡我们的脖子。” “近十余年来,随着回纥疆域急剧扩大,人和牲畜的数量也跟着翻了十多倍,而朝廷供给仍只有那么一点,实在不够用哪。”帕沙低声道。 李云翰听了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脸上划过一丝愁云…… 六十四章褚公子骆府提亲 杨嗣郎谏议封王 第六十四章褚公子骆府提亲杨嗣郎谏议封王 本该朝廷上月交付的粮草而渔阳、卢城、并州等三镇却迟迟没有收到,褚庆得知了后急令元冲前往进奏院询问。 骆峰听明了来意,说自杨嗣郎为相后,常与户部从中作梗,但凡运往渔阳、卢城的军需粮草是一概能拖就拖,对此他也是束手无策…… 元冲听了虽是懊恼,却又不好发作;他沉默了一阵,问那还要等到何时? 骆峰说,他已将此事禀报过林弗了。因今秋关中一带水涝严重,庄稼绝收,京畿各县尚且亟需救济;只好就近从东都兴洛仓调拨了一批库粮,若是路途顺利的话不出半月便可运抵渔阳。 元冲听了稍稍安心,正欲起身离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提醒骆峰,请他当心李云翰。 骆峰问他,此话何意? “此人狡诈,屡次与公子为敌,大人若交友不慎恐受受牵连哪。” 骆峰听了微微一笑,说他早已与之断绝往来了。 元冲赶到了伏龙山庄,向褚庆说明了粮草缓运的原由。 褚庆一听又是杨嗣郎从中作梗,不禁怒道:“姓杨的,咱们走着瞧!” 接下来,两人密议了一阵有关回纥的盐运之事,正说到紧要处,倪遂带着从范阳刚刚赶来的信使和盘蜥进了屋子。 褚庆看罢信使呈交的密信,脸色立时变得十分难看,自语道:“怎么又是严过所写……”他丢下了信,厉声喝问信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使见状一脸惊恐,说他只是奉命送信,别的什么一概不知。 盘蜥高声道:“盘某奉大帅之令,此番务必带公子回去成婚。” “成婚,”褚庆突然放声大笑,稍缓了下,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已与骆峰之女订婚了。” 盘蜥和信使、元冲等人听了不禁大吃一惊。 元冲犹豫了下,壮着胆子问:“公子娶亲成婚乃是大事,不知大帅可否同意?” 褚庆白了他一眼,道:“元帮主,这也是你该问的?” 元冲见他眼光毒灼,被逼的低下了头。 “父帅真是多虑了,”褚庆对着信使呵呵一笑,“我已与骆峰之女订婚,请他不必担忧。” “如此说来,公子是不打算回了?”盘蜥阴沉着脸,问。 “当然要回了,只是没到时候。”褚庆走到了盘蜥身边轻轻拍了下他,“将军且留下,待我处理完手头之事,咱们一同北归。” 信使听了不免有些心急,道:“要不公子亲书一封,小的回去也好向大帅交差。” “不必了,你回去照我的话说便是。”褚庆一脸堆笑,“二位一路辛苦了,今日且留宿庄内,我要设宴好好款待你们。” 倪遂听了当即会意,领着二人出了客厅,安排他们去宿舍歇息。 进奏院。 审阅毕邸报样稿,骆峰心情十分轻松,独自在院内散步。 忽听得前院一阵脚步声,他抬头一望,只见褚庆带着两个家丁携礼来见,于是赶忙走上前去,将他迎进了客厅。 听闻褚庆前来求婚,骆峰不禁震惊万分;可是碍于情面又不好一口回绝,于是眉头一皱心生一计,说女儿自幼娇生惯养,娶亲一事还需征得她的同意。 “她同意……”褚庆听了很是不乐,黑着脸道,“此事父帅也答应了,你就看着办吧。” 骆峰不知此话真假,一时难以回驳,于是劝褚庆稍等片刻,他去叫妙锦前来一问。 骆峰疾步走进了女儿的寝室,只见妙锦正倚着妆台静思。他干咳了声,道:“孩儿也不小了,这婚嫁之事也该考虑了……” “爹,为何又提此事?”妙锦感觉父亲所言过于突然,愣怔了片刻,说她还不想嫁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二十已过不嫁人怎成!”骆峰见女儿没有反应,缓和了下语气,“你要是没中意的,爹给你找一个。” “爹,你到底想说什么……”妙锦嗔怨道。 “你看庆公子如何?” 妙锦愣了下,道:“他,不行!” “是不够富贵,还是长相、学识不合你意……” “反正我不乐意!”妙锦将头扭向了一边。 “爹也是为你好哪。庆公子已在客厅等候多时了,要不你见他一面打声招呼……” “有什么好见的,指手划脚、阴阳怪气的。” “为了爹,今儿你非去不可!”骆峰心生恼意,不顾女儿的反对硬拉着她去了客厅。 到了厅内,妙锦见过褚庆,冷笑道:“几日没见,公子你又变了。” “是么,我怎么没发现呢。”褚庆轻轻一笑。 “都说长安水土养人。公子若是不信,摸一下自己的脸蛋儿。” “胖了?”褚庆说着摸了下脸。 “当然胖了。”妙锦不屑道,“有道是,橘生淮南则为桔,生淮北则为枳;公子受长安水土滋养,脸皮也变得跟那城墙一般厚了!” 褚庆听了强忍住内心恼怒,干笑了下,道:“那你呢?” “我嘛,虽说没你厚,可我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样。不像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脸皮虽厚却不承认,还到处装腔作势吓唬别人。” 骆峰听后当即沉下了脸,呵斥女儿,怎敢如此说话! “爹,你也久经世面,难道真不知孩儿喜欢什么样的人?”妙锦面带愁容。 骆峰听了一时愣怔无语。 “说说看,姑娘喜欢什么样的人?”褚庆呵呵一笑。 “嗯,我喜欢的人呢,要求也不高,会写诗、会吹笙、会弹琴、会作画,还能每天逗我开心玩乐……” “哟,没想到姑娘如此雅兴、浪漫。放心,这些本公子都能满足你。” “那,公子能否现场写诗、作画,让我一饱眼福?”妙锦问。 褚庆听后脸唰的红了。 “胆怯了?”妙锦拿起桌上的婚书丢给了褚庆,“去吧,别再难为我爹了!等到公子哪一日学会了写诗、作画再说!” 妙锦随即拧身出了门,一边嘟囔着:“真没劲,我要去找阿黄玩了。”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 骆峰很是尴尬,连着干咳了两声,欠了下身子对着褚庆道:“都怪骆某有失管教、育子无方,还请公子见谅。” “大人不必自责,好事多磨嘛。”褚庆装作并不在乎,起身走到了书架旁,拿起了几本古籍书册随意翻阅了几下,“看来大人对收藏古籍挺感兴趣哪。” “是的,一生仅此爱好而已。” “嗯,不错。”褚庆听了登时心生一计,撒了个谎道,“前些日子,我有幸求得古本《尚书》一册,不知大人可想一阅?” “这……太好了。”骆峰缓了下,说他当下案牍繁忙、无暇欣赏,还是等过几日登门再取。 “好吧,那就让骆姑娘来取。”褚庆随口说道。 “公子,这……” 褚庆目光锐利紧盯着他,“大人勿忧,以书传情,给她一次机会。” 骆峰听了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迟疑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连日来,大理寺卿季温暗中加紧了对太子一党的调查。 他从竹影法师那儿获悉,萧妃在罔极寺为尼时,侍御史达复曾与太子到此密会;不过二人具体谈了些什么,仍一无所知。 季温又问捕头仝立,天山诗会查得怎样了? 仝立说据他暗查,天山诗会以达复为核心,聚拢了一些京城文人名士,以及行伍出身的中下级官员;对外名为天山诗会,对内则称之为“铁衣社”。 季温听后惊道:“铁衣社,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这,目下尚不清楚。”仝立答道。 季温又问,诗会都有何人? 仝立说,骨干成员有达复、岑燊、王诘等人。 “那个李云翰呢?” “据查此人初到京城,常游走于太子、荆王之间,一时还不好断定。” 季温哼了声,说他要是没猜错的话,李云翰也是在为东宫效命…… 因雄武城遭焚,炫帝总觉得有些亏欠褚漠寒,为此闷闷不乐。 杨嗣郎得知了后,于是心生一计,趁着与韦溯面奏朝政之机,说褚漠寒劳苦功高,向炫帝建议不如效仿戈长风,加封其为东平郡王。 炫帝听了心生狐疑,紧盯着他问:“杨爱卿,今日又为何替褚将军说话了?” 杨嗣郎不慌不忙回道:“臣并非为他,而是为了陛下的江山永固万年。” 炫帝听了这才打消了疑虑,呵呵一笑:“杨爱卿良苦用心,真是难得哪。” 韦溯又提议,为安抚褚漠寒,可在京为其新建一座郡王府,再多赐以钱帛、美女,以解其后顾之忧;作为一个边将,这已是朝廷能给的最高礼遇了。 “好呀,等他以后老了,也可陪在朕身边颐养天年了。”炫帝一时龙心大悦,命韦溯为其督建郡王府,一面诏令褚漠寒进京。 消息传到了渔阳城,褚漠寒得知自己将被封为东平郡王,不禁喜出望外。他不明就里,还以为是林弗在暗中鼎力相助,于是急忙派人进京传命骆峰前往拜谢。 骆峰接令后不敢怠慢,当日便携带了一份重礼去了月堂。 拜见过林弗,两人寒暄了一阵,骆峰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装着密信的蜡丸,呈给了他。 林弗颤巍巍打开了蜡丸,展开了信一看,上写着:“林相阁下:近来安好。承蒙大人相助,褚某得以荣封郡王,为此感激万分。待到京后,必当面以重谢。” 林弗看罢摇了摇头,正欲开口说什么时,那信倏的变成了一团火球,自燃了起来。 “褚将军好生糊涂哪。”林弗长叹了声,道。 骆峰不解,问他何出此言? “此次加封褚将军为郡王,乃杨嗣郎之提议;骆大人,您不觉得有些反常?” “这,难道他别有用心?” “没错;”林弗干笑了下,“就像当初那西平郡王戈长风一样,王府是建好了,却被削去了兵权。” “明升暗降……他这一招也真够阴损。”骆峰道。 “骆大人,小心行得万年船哪。”林弗板着面孔,提醒他别忘了告诉褚漠寒。 骆峰听了连连点头。虽说他口头上答应了,但心里仍不免打了个折扣,因为近几月来他对褚漠寒已不似以往那般死忠了…… 这日上午,敏泰乔装打扮了一番,悄悄进京来找达复议事。 达复见了敏泰,阴沉着脸,问他为何还没走? 敏泰说,据探褚漠寒将于下月进京参加封王大典,他想借机刺杀。 达复听后大惊:“这怎么成?褚漠寒身为封疆大吏,一旦有失,那可就全完了。” “怎么你怕了?” “不,此事关系甚大,只恐太子也不答应。”达复断然道。 “哼,我早料到会是这样。那好,我自己干!”敏泰说着就要离去。 “将军且慢。”达复心生一计拦住了他,温言道,“将军报仇心切,我当然理解;不过,将军若执意行事,不妨请教一下李云翰,看他有何妙策?” “找他……” “嗯,有他相助,我才放心哪。” 敏泰轻轻点了下头。 见敏泰应允了,达复于是叫来了岑枫,向她使了个眼色,命她去请李云翰来见。 岑枫看出了达复的心思,摇了摇头,说她昨日才去过芷园,李云翰并没在家;据荞嬷说,已连着数日没见着他了。 “咦,他会去哪儿呢?”达复皱紧了眉,顿了下,“那进奏院呢?” 岑枫说,进奏院她也去打探过了,李云翰早已被辞退了。 “这可如何是好?”达复回过身子紧盯着敏泰,劝他稍安勿躁,还是等见过了李云翰再说。 敏泰见状虽不乐意,却又不好一口回绝,只得勉强轻答应了。 见时候不早,敏泰急欲回去安抚手下那一帮子兄弟。他出了达复宅,戴了顶宽沿笠帽低头疾行了数十步,不料差点撞着了正在街头骑马巡弋的仝立。 仝立挥了下马鞭,怒喝道:“娘的,没长眼吗?” 敏泰慢慢抬起了头看了仝立一眼,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说了声对不起;说毕他将斗笠拉低了些,拧身就走。 仝立觉此人有些面熟,愣怔了片刻喊他留步。 敏泰装作没听着一样,疾步走进了一家汤饼铺子。 仝立突然想起来了,此人正是敏泰,于是带着两个手下紧追了过去。 因午间到汤饼店里用餐的食客众多,仝立带人费力搜寻了一阵,却没找着。原来敏泰趁着人多杂乱从后门悄悄溜走了。 仝立不敢耽搁,急忙赶回了大理寺,向季温做了汇报。 “什么,敏泰回京了……”季温面露惊慌。 “嗯,像是从达复宅出来的。”仝立缓了下,“待我要捉拿时,他却趁饼店人多从后门溜走了。” “找达复……他去哪儿做甚?” 仝立摇了下头,说不知。 “不管他因何而去,此患不除,本官是一日难安哪。”季温轻捻着髭须,眼露寒光,“还有那个达复,你也派人盯紧了,一有什么情况,即刻来报。” 仝立诺了声,领命而去。 季温独自惴惴不安呆坐了一阵,随后去了月堂,拜见过林弗。 林弗听闻敏泰现身,登时心头一震,阴沉着脸,道:“好久没他的音讯了;此次他突然进京,莫不是来找老夫寻仇吧……” “这,目下尚不清楚。”季温干咳了下,“此人行踪诡秘,并未和太子直接联系,而是和达复碰面。” 林弗听后冷笑了两声,随即命季温务必找到敏泰的下落,除掉此患…… 奉达复之命,岑枫一身女扮男装赶到了少阳宫。进了宫内,她向太子禀报,说敏泰仍滞留在京不肯离去,意欲借封王大典之机刺杀褚漠寒。 太子听了又惊又怒,骂道:“娘的,这个敏泰,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你再去见他,就说是本宫有令,如不尽早离京后果自负!” 岑枫轻诺了声,转身出了屋子。 这时忽听得院内一阵嘈杂,太子顿时警觉了起来,叫来了付果询问。 付果说,萧妃近来时常神志恍惚,昨夜又咳血不止连做恶梦……于是请了罔极寺的竹影师太来做法事,以祛邪避灾。 “这才消停了几日,怎么又旧病发作了。”太子心事沉沉的出了屋子,前去探望萧良媛。 六十五章 青城子上山探宝 第六十五章青城子上山探宝 改日,闲来无事,李云翰只身前去拜访郭翊。 郭翊见他到了分外高兴,急忙招呼他落座。两人寒暄了几句,李云翰随他去探望郭母。 郭母躺卧在床,面容憔悴,目光游离不定,见李云翰到了似笑非笑点了下头。 李云翰见状心头划过一丝忧伤,安慰了她几句,轻步离开了屋子。 两人重回客厅,一边饮酒一边叙旧。 李云翰道:“郭兄削职为民、赋闲在家,正好能多陪陪令堂大人了。” “唉,家母老病时日无多,能在榻前尽孝当然是我最大的心愿。”郭翊苦笑了下,“只是这一闲下来,怕是再也无法奔赴疆场为国效命了。” “兄长还担忧边关之事?” “嗯;郭某走时,已将军务悉数委于副将普怀恩;虽说此人忠勇能干,可我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哪。”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且兄长已削职为民,又何必为此焦虑呢。”李云翰劝慰道。 郭翊听了讪讪一笑,另换了个话题,说起自己蒙冤受难,多亏了紫旭真人下山相救,他深以为谢。 李云翰听了淡然一笑,说他正欲去九莲峰拜见师父呢,到时候定会转达此份谢意。 饮毕,李云翰辞别了郭翊,打马出了长安城,直奔九莲峰。 进了玉华观,到了驭鹤亭下,李云翰见了紫旭真人深施一礼,代郭翊谢过了恩。 紫旭微微一笑,招呼他落座饮茶。 “不知师父如何说服了陛下——那个老顽童?”李云翰声音有些急切。 紫旭轻捋银须,缓缓道来:“说来话长。当年为师因遭小人诬陷,削官为民赋闲在家。一日忽闻陛下四处张榜寻找其娘亲骸骨下落,为此惴惴不安。因我早年曾在宫内做过武周皇帝的近侍,略知宫闱秘事,遂去面圣一试。 待找到了皇母骸骨,陛下龙颜大悦,欲对我加官进爵;然我去意已决,遂婉言谢绝。陛下留我不得,又念我唐隆宫变有功,于是答应满足我三件事。” “哪三件事?” “其一,为我平反昭雪;其二,因家兄多年来栖身于九莲峰,恳请陛下将此峰赏赐于我,为我修道终老之地。” “那第三件事呢……”李云翰追问道。 紫旭停顿了下,道:“第三件事么,因当时没有想好,只好留待来日;不想这一次用在了郭翊身上。”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恍然大悟,沉思了片刻又问,“那您又如何与平钰公主结缘?” “陛下见我执意上山修道,遂将其胞妹平钰公主托付于我、拜我为师,那时她尚不过十六七岁……” 李云翰打断了话,问:“公主金枝玉叶,自小长于深宫,为何放着清福不享,甘愿追随师父浪迹于江湖?” “当时我也颇为纳闷。后来时间一久,方弄清了原委。她久居深宫,三岁之时娘亲遇害,从此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无所依靠。 其间她耳闻目睹宫内各种尔虞我诈、血腥杀戮,脆弱之心倍受打击、折磨,自是变得多疑善感、悲观厌世。为了避险、保护自己,她小小年纪便迷恋上了黄老之道……” “怪不得青城山初遇时,她看起来是那么心事重重、冷淡怪僻。” 两人正说间,监院涂坤拎了壶酒走到了近前,为二人各自斟满了酒。 紫旭真人并未饮酒,双目如炬望着李云翰身上的玉佩。 李云翰见了颇不自在,稍稍低了下头,道:“上次师父说此玉有血光之灾,虽说者无意,不过弟子仍为此颇为困惑……” 紫旭真人“嗯”了声,双眉轻皱:“家兄生前有言,两玉碰面、必有血难。” 李云翰听了心头一震,问他此话何意? 紫旭并未作答,起身漠然望着远山云海,喃喃自语道:“还有另一只玉佩呢。” “还有一只……” 紫旭轻轻点了下头,良久不语。 这时,一只鹞子低飞而来,轻轻的落在了紫旭肩上;他轻抚了它一会,转过了身子。 李云翰跪倒在地,道:“师父,莫非此佩与那武德秘宝有关?” “只在此峰下,洞深不知处。”紫旭回过身子神秘一笑,随之吩咐一边的涂坤去取些火把来。 待涂坤走开了,紫旭扶李云翰起身,道:“你是为寻宝而来?” “师父误会了,弟子是担心它落入坏人之手。” “什么坏人……” “师父,可还记得那个请您下山的庆壹公子?” “他……” “据弟子查证,此人乃褚漠寒长子——褚庆。” 紫旭听了愣怔片刻,突然放声大笑:“他呀,也太自不量力了。” “哦?” “猿王洞内有大小洞穴三十六个,交织错杂犹如迷宫一般;其间又有飞流激湍穿行,外人不识路径,即便进去了也是徒劳无获……”忽见涂坤带着尔秋走了过来,紫旭顿时变得警觉,刹住了话闸。 尔秋到了亭下,放下了怀中那一捆火把;紫旭见了不禁眉头一皱,问为何变小了? 尔秋说,上次进的那批火把已用完了;为了省钱,涂监院命他新购了一些尺寸小的,便宜且耐用。 涂坤一脸敬容,向紫旭做了进一步解释:“近年来山上道众日渐增多,而师父又不肯接受俗世捐助,吃喝用度时有紧张,也只好节省着用了。” 紫旭“嗯”了声,摆了下手示意涂坤、尔秋两人走开。 李云翰有些不解,说大白天的要火把何用? “你不是想见秘宝么?为师这就带你去寻找答案。”紫旭慨然道。 随后,紫旭带着李云翰出了道观后门,穿过一片松林,沿着山道下到了猿王洞口。 两人驾着一叶小舟进入了洞内。约摸行了一柱香的功夫,到了一块略显平整的巨石下。紫旭真人将小舟停靠在了岸边,指着那面巨石,说这就是李云翰要找的地方——藏宝洞。 李云翰听了满腹狐疑。他下了船,打着火把仔细察看了一番,见那块巨石四边的缝隙间覆满了苔藓,除了外形稍显方正外,并没什么别的异常。 紫旭真人用手臂测算了下,照准那巨石的正中猛击一掌;掌风到处,只见石片飞裂,露出了巴掌大的一块凹痕。紫旭真人清理干净了凹痕处的碎石屑末,将那只玉佩按压下去,一边缓缓旋转,一边轻声念着咒语。 稍后,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那块巨石随之缓缓移开了,露出了一只幽黑的洞口。 紫旭真人纵身一跃进了洞内,走了七八步逢着一扇沉重的铜门。他用力推开了,举着火把朝里望去,沿着门道两侧,横七竖八倒散着数十具骷髅,白骨森森十分骇人。 两人举着火把一路小心摸索着前行,不时被脚下的骷髅所磕绊。 往里走了约莫七八十步,是一座巨大阴森的钟乳石厅。地上堆放着各种兵械,有的已经生了锈,有的仍泛着淡淡的银光。沿石壁两侧,摆放着数十辆小推车、木箱、以及垒成小山一样的麻布袋子。 紫旭真人走到了近前用手轻轻一戳,那麻袋倏的破裂开了,露出了黄灿灿的金锭;他随手拿起了一只看,上面刻着“武德年制”的字样。打开木箱,里面仍是一些金块、银锭、元宝、古玩等物。 李云翰见了恍若隔世,惊道:“师父,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了,”紫旭神色淡定,扫视了下幽深的洞窟,“此宝富可敌国,如今它终于回到主人手里了。” “师父这是……” “今后你就是此宝的主人了。”紫旭长长吁了口气,面色沉静,娓娓道来,“百余年前,高祖皇帝起兵于晋阳,推翻了暴隋,统一了中原。可是隐太子和秦王两兄弟为争夺皇位,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为防夺位失败,隐太子听人建议,命奉车都尉将宫内部分财宝以及河北一带的战利品秘密藏到了此处;他想一旦夺位有失,可据此险要与秦王对峙,固守待援。 孰料宝库刚建成没多久,就突发了玄武门之变。秦王迅速剪灭了隐太子一党,并将其五子全部杀害。而他们的妻女,被罚作掖庭苦隶,就连名字也从皇室宗谱上划掉了。 那些守护宝库的兵丁闻听风声有变顿起二心,为了抢夺财物不惜自相残杀,那位奉车都尉不得已关闭了石门,自此以后这些宝物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了……” “那后来呢?” “隐太子生前曾假借巡视之名到过此地,不料随驾陪侍的一位宫女因临产在即不能返京,遂将她留下来托付于那位奉车都尉,临行之前以鱼龙玉佩相赠。 在那位都尉的悉心呵护下,宫女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忽闻宫廷有变,那都尉为报隐太子恩德,于是带着宫女和男婴远遁他乡……” 李云翰听后沉思了一阵,道:“宫室内斗,毒似蛇蝎;帝王之狠,狠如虎狼。可叹世人皆羡帝王家,可是谁又会想到祸从天降时那一刻的凄惨……倒是那位都尉重情重义,实在令人敬服。” 紫旭听了微微点头。 “如此宫闱隐秘之事,师父又如何得知?” “实不相瞒,贫道就是那位奉车都尉之后。” “师父,你……” 紫旭轻捋长须,微笑道:“他就是贫道的曾祖。他送走了隐太子家小后,待政局稍一平稳,又潜回了九莲峰隐居。 说是隐居,实际上就是暗中守护这些宝藏,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将此宝归还于隐太子之后。就这样,我们裴家三代人在此默默守候了一百多年,直到守山的兄长临终之前将真相告知了我……” “为了一句承诺,裴氏一门三代可真是不易呀。”李云翰感慨万千,凝视了一阵紫旭,问,“如今秘宝已现,不知师父做何打算?” “这就要看你了。”紫旭双眉舒展,“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隐太子之后。” “我……”李云翰心头一震,缓了下,道,“祖上世代相传,只说族人乃西凉王——李暠之后,细究起来,也算是李唐皇族的远亲。不过,家父临终之前,一再告诫于我切莫追寻先祖身世,至于到底是不是隐太子之后,此中内情或许只有上苍知晓了。” “依贫道猜测,令尊是怕引火烧身哪。”紫旭摇了摇头,漠然望着洞外,“当年为师曾借云游之机,从北国到南疆,从中原到西域,遍访名山大川,其实就是为了寻找隐太子之后。自你我青城山相遇,为师虽曾有所怀疑,却一时难以确认。 后来,为师曾派人暗中打探过你的家世;大唐立国之初,你们李氏族人流落于西域各国,一待就是八九十年;待到武后即位,李氏皇族深遭痛击,庶族又重新抬起了头,民间局势大为缓和。此后,你们族人一路辗转东归,为了安全,悄悄潜回了蜀地,直到在莲州扎下了根……” “那,为何宗人府的皇室族谱上找不到一丝线索?” “此等宫闱之秘乃帝王之大忌,怕是早被他们抹消了。”紫旭呵呵一笑,“此佩便是明证哪!” “这……师父既知弟子身份,为何不早说呢?” “虽说你有此佩,可是时过百年,世道艰险人心莫测,为了验证你的身份、弄清你的心志,贫道曾多次暗中考察于你,以防此宝落于小人之手。”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心中的谜团倾刻间随之烟消云散,叹道,“可叹有多少世人误入歧途,为了财富功名反目成仇,甚至不惜相互杀戮;可财富毕竟是无罪的,有罪的只是他们心底的那份贪欲、掠取的手段罢了……” “如今物归原主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弟子还没想好。” “不想留为己用?” “嗯;此乃天下人之宝藏,我岂能一人独吞!” “可想献与朝廷?” “不。”李云翰语气坚定,“当下奸臣当道、圣上受人蒙蔽太甚,一旦献出宝物又恐落入奸人之手。” 话音刚落,一只鹞子咕咕叫着掠飞到了近前,声音十分急切。 紫旭朝洞外一望,只见一团黑影划过;他愣了下,转身奔出了洞窟。 紫旭手举着火把四下里张望了一阵,除了哗哗的水流声外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长吁了口气。他运足气力关上了石门,随手将一只快要燃尽的火把丢弃在了洞口。 上了小舟,紫旭对着洞窟凝视了一阵,道:“天意如此,就让它一直在此安睡吧。” “不,终有一天它会醒的,会派上用场的。”李云翰道。师徒二人驾着小舟顺水出了猿王洞。 下了船,紫旭指着岸边的一处草丛说,这些草明显被人踩踏过,脚印还是新的。 “这……他会是谁呢?”李云翰问。 “不管他是谁,来了就只有地狱鬼门关。”紫旭神色淡定,望着远处的层林雾霭,道。 六十六章 昆明池妙锦溺水 海明楼元冲遇刺 第六十六章昆明池妙锦溺水海明楼元冲遇刺 褚庆一回到伏龙山庄,便派人四处查访古本《尚书》。功夫不负苦心人,数日后他终于打探到了前故相张九龄府内藏有一部隋朝摹本,于是以高价买到了手。 这日,听闻李云翰又上了九莲峰,他不禁心头窃喜,当即吩咐眉黛去一趟进奏院,叫妙锦来取那本《尚书》。 眉黛接令后出了客厅,正低头疾行间,不小心差点撞着了元冲。 元冲见她行色慌张,忙问何事? 眉黛缓了下神,说去进奏院请妙锦来;说毕,她径自走开了。 元冲听了不由得暗起疑心;他到了客厅外,耳听得屋内有人在高声说话,于是隔窗偷听。 厅内。 褚庆问盘蜥,事情可都办妥了? “按公子吩咐,画舫已布置完毕,水果、点心均摆放齐整,就等着您和骆姑娘上船了。”盘蜥道。 褚庆点了点头,又问:“还有,舱底那个洞可凿好了?” “凿好了。”盘蜥顿了下,皱紧了眉头,“公子既然约骆姑娘前来,要做此何用?” “这你就不用管了。”褚庆说着诡秘地一笑。 元冲在屋外听了两人所谈,不由得暗吸了口凉气,正低头寻思间,褚庆随盘蜥出了屋子。 褚庆见元冲眼神不定,问他有何事? 元冲说,欲向他汇报有关秘宝之事。 褚庆看了眼盘蜥,复将目光移向了元冲,说他正要去一趟昆明池,命他改日再来一谈。 元冲听了也不再多言,告退而去。 眉黛到了进奏院见过了骆峰,说庆公子有令,唤妙锦前去山庄取那本古籍《尚书》。 骆峰听了面露难色,一时犹豫不决。 “大人放心,”眉黛看出了他的心思,双眉一挑,“大人待奴婢如同亲人;有我在,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好。”骆峰思忖了下,又叮嘱她取了就回府,不可耽搁太久。 随后,骆峰让阿春叫来了妙锦,说了取书一事,又细细叮咛了她一番。 妙锦和眉黛出了书房有说有笑,当路过西厢房时,见少凌和几个印坊的伙计正在为新出的邸报排版、雕刻,于是上前向他打了声招呼。 杜少凌问她,要去哪儿? 妙锦故意逗他,说去昆明池玩,还要吃烤鲜鲤呢。 少凌听了不由得咽了下口水,说他也想去。 妙锦见骗他不过,这才道出了实情,说是受庆公子之邀去取一本古书。 一听说庆公子相邀,少凌不免心生失望,嘟囔着进了屋子。 眉黛陪着妙锦出了进奏院,才走了数十步,迎面又撞见了元冲。 元冲下了马,谎说西市有百戏会,欲请妙锦同去观看。 妙锦听了并未搭理他。 元冲又说,曲江池有龙舟赛,邀她前去观赏。 妙锦心生厌烦,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一会儿说去西市看戏,一会儿又说去曲江赛舟,到底是何居心?” 元冲嘻笑道:“还不是想跟姑娘在一起,多聊聊呗。” “别逗了,”眉黛厉声警告元冲,“若是误了庆公子的事,我要你好看!” 元冲佯装不知,问她何事? 妙锦愤然道:“别问了,去昆明池取一本书来。” 元冲“嗯”了声,说要不陪她一起去? “别纠缠了!”眉黛推了元冲一把,“不然,休怪我无情!” 元冲无奈让开了条路,目送着她们二人远去。 进奏院,西厢房。 为给新出的邸报雕刻版面,少凌带着四个印坊的伙计忙活了多半日,身子十分的疲倦。他向人打了声招呼,回到了杂货间躺下来歇息。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忽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脸上,他睁眼一看,却是一只包裹着石块的纸团儿。他打开了那纸团,只见上面写着“花落昆明池”五个大字。 少凌看罢猛地一惊,起身向窗外张望了一会,四下里静寂一片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一圈,回想起了方才和眉黛、妙锦两人谈话的场景,忽然有所顿悟,于是简单收拾了下,离开了进奏院。 元冲进了书房,见过骆峰寒暄了几句。 骆峰沏了一杯清茶递上,问他为何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累了,近来帮会诸事繁杂,连着几夜都未曾睡好。”元冲看似心不在焉,喝了口茶,“对了,刚才在街上遇见了妙锦,急匆匆的,问话也不搭理……” “她去见庆公子,取一本古书。” “取书……何不派个下人呢?” “早先和公子约好了的;况且此书珍贵非常,锦儿去了我也放心。”骆峰有些不以为然。 元冲听了眉头紧锁:“这……” “放心,有眉黛陪着,不会出什么事的。”骆峰说毕走到到了博古架前,从架上取过了棋盒,“今日难得清闲,你我且对弈一局,如何?” 元冲苦笑了下,说不必了。 “帮主好久没陪我下棋了……难道另有安排不成?” “没,不过……”元冲欲言又止。 “难道嫌弃骆某棋艺太差?”骆峰将棋单铺在了桌面,郑重道,“既然如此,就与元弟好好切磋一回,决出个高下!” 元冲见无法推辞,于是讪讪一笑和骆峰对弈了起来…… 时近黄昏,西天的云霞悄然褪去,昆明池边雾色四起、树影婆娑。 妙锦随眉黛赶到了湖边,一位仆人装束的男子早已在岸边等候着,指了指船招呼妙锦上去。 妙锦一脚跳上了艞板,走了几步,一回头却不见眉黛跟上,不禁双眉一皱。 眉黛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岸边笑道:“这两日我身子不适,有些晕船。” “胆小鬼。”妙锦说着跳上了船头。 还没等她站稳,一个艄公随即将船划离了岸边。 妙锦进了船舱,舱内空无一人,案几上摆放着一些点心和鲜桔、黄梨等时令水果。她正纳闷间,只见褚庆从一边闪身而出,向她打了声招呼。 妙锦问,书呢? 褚庆嘿嘿一笑从袖里取出了一本书来对着她轻晃了下,道:“姑娘且坐,我有话说与你。” “少费话,快把《尚书》给我!” 褚庆将书轻轻放在了桌面,坐下了,道:“此间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且有香书美人作伴,真是妙不可言哪。” 妙锦颇不耐烦,伸手欲取书,却被褚庆一把夺走了。 “姑娘远路而至,喝一两杯淡酒,共赏一轮皎月,岂不乐哉。” “哼,书,我不要了!”妙锦愤然道,“我走!” “既然留不住姑娘,那就请便吧。”褚庆似乎并不在意。 妙锦出了船舱,只见船在湖心打着转儿,那个艄公早已不知了去向。她俯身找寻船桨,也没了踪影。 岸边一弯月牙斜挂柳梢,四下里水天相连灰蒙蒙的一片。 妙锦缓了下神,对着岸边高声疾呼,希望能有人来救。可是她喊了半天,仍不见有人回应。 褚庆出了船舱,笑道:“姑娘要是喊哑了嗓子,我可没法向令父交待哪。” “虚情假意!船桨呢?” “何需什么桨,只需一股神风便可。” “哼,你想害我?”妙锦怒睁双目。 “不。此乃缘分,是上天在有意搓和你我。” “你以取书骗我,真是卑鄙!” “姑娘误会了,书是书,情归情,以书传情嘛。”褚庆仍一脸笑意。 “不就一本破书,不要了;你放我走!” “姑娘切莫意气用事;”褚庆阴沉着脸,“我已向令父下了婚书,要是没他同意,他会让你来?” “什么婚书,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令父都答应了,你又何必执拗!” “胡说,我的事我做主!” “莫非姑娘还想着那个李云翰?”褚庆阴笑了下,“他呢,不过一个落魄文人,略懂几句诗文,还有什么好!” 妙锦听了心生一计,假意道:“行,只要你送我到岸边,我答应你。” 褚庆以为说动了她,心内一阵窃喜,说他要取一件礼物来,劝她稍等片刻。说毕,褚庆俯下身子钻进了船舱,偷偷将堵在舱底的塞子拨掉了,湖水瞬间涌进了舱里。 褚庆上了船头,将一对翡翠金丝手镯递与妙锦,笑道:“这对手镯,权当是给姑娘的见面礼。” 妙锦犹豫了下,收下了。 褚庆自以为其计得逞,干笑了下道:“嗯,不错,我这就叫人来接船。” 褚庆取下了悬挂在桅杆上的一只大红灯笼,向着远处使劲摇晃了几圈,一边高喊:“来——人——哪。” 喊声一落,只见远处薄雾里,隐约划来了一只小船。 妙锦见了心头稍安;一低头突然发现船舱进水,登时惊叫:“水,进水了,要沉船了……” “姑娘莫慌,”褚庆面色淡定、仰天长叹道,“莫非上苍也为我痴情所动,想成全我俩……” “哼,你真想死?” “哈哈——能陪心上人去死,虽死又有何憾!”褚庆狂笑了几声,上前一把抱住了妙锦,“锦儿,我是真心的……” 湖水涌上了船头,船身晃个不停;两人站立不稳,倒入了湖里。 妙锦不会游水,在湖里拼命挣扎着。 褚庆一手划水,一手搂着妙锦,奋力向岸边游去。 妙锦虽是厌恶,可是她不熟悉水性,在水里无法挣脱,只好任由褚庆抱着。 这时,杜少凌驾着一叶扁舟悄然而至。 褚庆见是少凌,不禁一愣:“怎么是你?” “哈哈——你的人被我赶下船了。”杜少凌得意的笑道。 褚庆迟疑了下,托起了妙锦;杜少凌拽住了她,使劲将她拉上了小舟。 妙锦伏在船沿,吐了几口水,渐渐缓过了神;她对着水里的褚庆道:“公子泳技可真不错哪!再游上一圈。” “快,拉我上去。”褚庆拉着船舷,肯求着。妙锦不许,一边用桨击打他,一边说船小,会翻的。 “真的,我快不行了……”褚庆脸色苍白在水里挣扎着。 “你刚才不是还笑话李兄吗?”妙锦仰着脸儿,讥笑道,“救你可以,不过先做出一首七言诗来。” 褚庆听了垂头丧气,有气无力道:“锦儿,我、我错了……” “哼,好一出苦肉计。”妙锦虽恼恨无比,可又担心褚庆扛不住丢了性命,于是解下了腰间丝绦,一头绑住了褚庆胳臂,一头紧拉在手,让他随着小船慢慢划向岸边。 杜少凌划着小舟,打趣道:“好一出英雄救美人哪。” “哼,别瞎说!”妙锦脸一红,“我可没让他救我!” “那就是庆公子一厢情愿了。”杜少凌对着褚庆道。 褚庆听了很是沮丧,半露着头半浮在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进奏院。夜色朦胧。 此时,元冲仍在书房里陪着骆峰下棋。 元冲因心里惦记着妙锦,有些心神不定,频出漏着;而骆峰却似无事一般,依旧谈笑风生、步步紧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尚未到盘末,元冲欲弃子认输,而骆峰不许,执意让他走完了再说。 元冲如坐针毡,起身望了眼窗外,说天色已晚,帮会尚有些事亟需处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骆峰听了也不挽留,笑着将他送出了院门。 及至夜色深沉,仍不见女儿回家,骆峰不禁有些心慌意乱…… 妙锦因落水受寒而头痛发热,当晚一回到进奏院,便病倒在了床上。 骆峰赶忙请了郎中前来诊治,给她服用了汤药。 因有父母的悉心照料,妙锦静养了一日,身子渐渐有所恢复。 刘氏伏在床头,见女儿一脸憔悴之色,对着骆峰含泪怨道:“都怪你,派个下人去就是了,却让孩儿遭此罪受!” 骆峰唉叹道:“船漏水了,你说这能怪谁……” “哼,什么时候了还替庆公子开脱?这分明是他的苦肉计!” “你呀,别生气了。”骆峰有气无力道,“他不是也道歉了,还派人送了那么多上等药材:高丽野山参、兴安岭的乌拉草……” “我才不稀罕!”刘氏双目圆睁,瞪着骆峰,“下一回见了,我非得臭骂他一顿不可!” 骆峰轻叹了声走到了窗前,漠然道:“庆公子可得罪不起哪。” 刘氏愣了下,道:“你怕了?” 未等骆峰开口,妙锦插话道:“爹,你无非是害怕他的身份罢了。” 骆峰一脸惊愕:“哦?” “爹,他不叫庆壹,他是褚漠寒的长子——褚庆。”妙锦面色镇静。 刘氏听了女儿所言不禁惊慌失色,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经过几番较量,平钰对王诘的情感虽不似初始那么强烈了,但仍不甘心罢手,为此内心充满了煎熬。 宁芯看出了她的心思,劝平钰不妨早点下手杀了楼月。 “杀她有何用!”平钰神情冷漠,“王诘忘恩负义,心早被那只小野猫给叼走了……” 宁芯担忧再这样下去,王诘势必又会重回楼月身边。 “男人呢,弦不要绷得太紧,该松时就得松一下。”平钰凄然一笑,“王诘再花心,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 宁芯“嗯”了声,道:“目下他急欲复仇,是不敢怎样;不过一旦报了仇,可就难说了。” “是吗?”平钰冷笑了下,“我倒要看看,就凭他俩的本事,如何杀得了元冲!” 静默了一会,平钰吩咐她派人盯紧王诘,一有情况随时来报…… 像往昔一样,这日午后,元冲按捺不住食瘾发作,又带着幺红等几个护卫到了海明楼。他在二楼找了间雅室坐下,就着八和齑蘸鱼脍吃,不时喝几口闷酒。 忽然门帘一挑,走进来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堂倌,一手拎着酒壶,一手端了盘生鱼脍。 元冲见状不禁愣了下,问她为何又上了一盘? 那店小二似有些胆怯低垂着头没吱声。 一边侍立的幺红喝道:“小二你忘了,以往老爷每次用餐,只上三盘生鱼片。” 那小堂倌听了赶忙欠身施礼,细声回道:“客官有所不知,今日店庆,因您是老主顾了,故此多赠了一盘。” “店庆,”元冲眨了眨眼,听那小二声音似有些耳熟,于是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原来这个小堂倌乃楼月所扮。经事先探知元冲有喜食生鱼脍的嗜好,每隔三五日便到海明楼来用餐,且疏于戒备,于是她早一步混进了店里。 楼月取过酒杯,正欲斟酒,却被元冲一把拦住了,说他自带了酒水。 楼月有些尴尬,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客官,此酒乃本店十年陈酿,昨日才出坛,客官何不一品为快。” 元冲闻着了酒香吸了下鼻子,有些犹豫不决。 幺红喝道:“别费话了,还不快滚!” “客官不喝也罢,为何如此无礼。”楼月说着斟满了一杯,一口喝下了,“不错,真佳酿也。” 元冲见她喝了,这才放下了心,又嗅了下鼻子。 楼月见状急忙斟满了一杯,递上,道:“客官慢用。” 元冲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赞道:“不错,此酒果然窖香浓郁醇厚迷人。” 楼月又斟满了一杯,递上前去。 元冲正待喝时,忽觉肚子有些不适,思忖了片刻一把摔翻了酒杯,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楼月见事败露,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利刃直刺而去。元冲见了大惊,身子一侧躲了过去。 楼月接连刺了几刀,皆没刺着;幺红抽出了腰刀猛劈过来,楼月只得放弃了元冲,与幺红对打在了一起。 躲在屋外的王诘听见了动静,蒙着面急冲了进来。幺红一时猝不及防,先被他一剑刺伤了左臂。 元冲虽以空手应对,可是攻势凌利,掌风所到之处犹如排山倒海。王诘拼尽全力与之打了三四个回合,只见楼月面色苍白、直喘粗气,于是问她怎么了? 楼月说,她也喝了…… 王诘听了内心一阵恐慌,一边拼死敌住元冲,一边掩护着楼月出了屋子。 两人冲到了楼下,又被元冲的另外三个保镖死死给围住了。 楼月脸色煞白,强忍着腹内绞痛与之对打,怎奈手臂早已不听使唤。 因毒性发作,很快元冲也心跳加速身子发冷,有些力不从心。可是毕竟他们人多,很快便将楼月、王诘逼退到了墙角边。 危急时刻,平钰带着一帮侍女赶到了厅内。那些侍女不由分说挥舞着利剑,将元冲和其手下围成了一团。 元冲喝问,来者何人? 宁芯上前道:“瞎了尔等狗眼,连公主也不认得!” 元冲听了猛然一惊,他心生一计捂着肚子道:“殿下,她用毒酒害我!” 平钰呵呵一笑,对着楼月道:“你也真够狠毒。” 楼月怒目道:“为父报仇,焉能不狠。” “报仇,那容易;只要你断了跟王诘的关系,我替你报仇。”平钰冷笑道。 楼月犹豫了片刻,咬牙道:“行,只要你杀了元冲,我和王诘从此一刀两断。” “殿下不可,月儿也中毒了。”王诘哀求道,“真的,她快不行了……” “都到了这份上,你还舍不得她!”平钰拧过身子,指了下元冲,“他呢,杀还是不杀?” 王诘高呼道:“杀——不得!” “好,本公主且成全你。今日让你们一决生死,做个了断!”平钰说着摆了下手,那些侍女纷纷闪开到了一边。 此刻,元冲毒性发作心痛如绞,心想着如再耽搁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于是他故作大度,对着王诘挥了下手,道:“走,你们走吧……” 平钰哈哈大笑道:“此乃天意哪。” 王诘不敢怠慢,抱着楼月冲出了店门,骑上快马飞驰而去…… 所幸抢救及时,加之有王诘悉心照料,疗治了数日后楼月的身子已没什么大碍。 王诘小心扶楼月坐直了,一边用掌在她后背运力发功,为其疗伤。楼月渐觉后心发热,随之吐出了一口血水,身子一歪倒在了王诘怀里。 王诘让人端来了一碗汤药,一边小心喂她,一边安慰着;说逼尽了体内毒气,血脉一通再服用些补药、将养些日子便会痊愈。 楼月睁大了灰白的眼睛,问:“真的?” “嗯。”王诘凝视着她,“这些日子你睡得迷迷糊糊的,不吃也不喝,可把人吓坏了。幸亏你体内毒少,加之救治及时,才逃过了此劫。” 楼月静了下,低声道:“我要是死了,你另娶一个。” “好了,别再瞎说了。”王诘小声回道。 “真的。你仕途要紧,要是因我而误……” “不。为了你,我宁可舍弃仕途!” “又说气话了;”楼月耷拉着脸,声音微微颤抖,“我一个垂死之人,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是你的前程要紧。” “月儿,唉——”王诘轻叹了一声,紧紧抱住了她…… 六十七章小蓬莱险中奸计痴情女反被多情伤 第六十七章小蓬莱险些中奸计痴情女反被多情伤 这日清晨,朝霞熹微,层层云海笼罩着九莲峰。 李云翰早早起了床,在寝室前的草坪上练剑。舞了一阵五行剑法,汗水滴下了额头。他正要收剑歇息,一抬头只见紫旭真人走了过来,说他可以下山了。 李云翰收了剑,一脸困惑凝望着师父。 “为师夜观天象,发现西北天狼星东移,人间恐有大难降临。”紫旭肃然道。 “莫非又是突厥犯境?” 紫旭轻轻摇了下头,道:“世间万物此消彼长,或由内而外、或由外而内;生生死死、往复不息,劫难亦然也。” “不知师父有何见教?” “道可道,非常道;天道,神机也,非你自悟不可矣。”紫旭真人微笑道。 李云翰听了虽似懂非懂,可又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于是收拾了行囊,辞别了师父,下了九莲峰。 他一路催马急行赶回了京城,不觉乎间已到了午后。李云翰汗温衣衫又饥又累,于是就近在僻巷里找了家名为“小蓬莱”的客栈,草草用过了饭,开了间房躺下来歇息。 李云翰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忽听得身边有人轻声唤他。他睁眼一看,只见眉黛面若桃花笑吟吟的立在床前。 李云翰坐直了,问她怎么来了? 眉黛嫣然一笑,谎说道:“小女前去看望父母,路遇先生到此,于是就跟了过来。” 李云翰点了下头,问她父母还好吧? “还好。在城南三里庄新租了一处宅子,吃穿用度自有我接应,生活安逸一时无忧。” “那就好。”李云翰起身走到了桌前,拎起水囊掂量了下,方知没了酒。 眉黛劝他别急,她去打一壶酒水来。不待云翰同意,眉黛便拎着水囊走开了。她打好了酒水,在半路上偷偷从怀里摸出了包迷药,掺进了酒里…… 夕阳西沉,没入了厚厚的云层里。 进奏院里,除了偶尔有几声鸟鸣外,静寂而稍有些闷热。 妙锦独坐在寝室倚窗张望,一面想念着李云翰。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倾诉给他,久别的思念、近日来所发生的事…… 正思量间,仆人阿春进了屋子,说门外有个店小二要见她。 原来此人乃褚庆所派,谎说是李云翰将要外出云游,临行之前想见妙锦一面。 妙锦听了有些纳闷,道:“这也太突然了,为何上次没见他提说呢?” 店小二并未作答,笑呵呵递上了一封信,说是李云翰写给她的。 妙锦打开了信一看,上写着:“生性好结游,问道莫问归。”落款是云翰。 “好吧。”妙锦认出是李云翰的笔迹,心头的疑问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问,“他现在人呢?” 店小二说,在城东小蓬莱客栈。 妙锦听了强打起几分精神,带上阿春跟着那个店小二离开了家。 小蓬莱客栈。 眉黛回屋后斟满了一杯酒,递与李云翰喝,一边柔声道:“先生一路风尘,不知又去哪了?” “九莲峰。”李云翰接过了酒水一饮而尽。 眉黛思忖了下,道:“听坊间传闻,九莲峰下藏有什么秘宝,先生此行莫非也是为它?” 李云翰愣了下,淡然一笑,道:“坊间传闻,你也会信?” “大家都这么说呗。”眉黛沉下了脸,“说真的,我真为先生担忧呢。” “哦?” “据说那些寻宝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不是离奇而亡、便是死不见尸……” “是吗?”李云翰微微一笑,“姑娘真是个有心人,知道的还不少呢。” “当然是为先生好了,”眉黛说着凑到了他身边,一边陪李云翰闲聊,一边不停的劝酒。 “黛儿,今日我也累了,还是改日再聊吧……”李云翰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放下了酒杯。 眉黛依偎着李云翰,一点点靠紧了他道:“不嘛,我就想多陪陪先生。” 李云翰感觉心跳加速,一股莫名的冲动似乎麻痹了他的大脑,一下子搂紧了她。忽然一阵冷风掠过,李云翰不禁打了个寒战,脑子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他轻轻推开了眉黛,道:“黛儿,请自重些。” “仰慕先生已久,你就成全一次吧。” 药力发作,李云翰双眼迷离,他用尽气力站了起来,瞪眼道:“是庆公子、派你来的?” “咳,乱说什么呢!”眉黛一脸妩媚双峰微颤,嗔怨道,“先生热诚侠义,为我找到了爹娘,难道小女报恩也有错?” 眉黛说毕再次贴紧了李云翰,一面娇声道:“先生,我是真心的……” 李云翰神志恍惚,手脚有些不大听使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今日,咱们就算两讫了;以后各走各的,谁也不欠谁。”眉黛说着解开了上衣,急喘着气息一把抱住了他。 两人正相拥间,只听得房门一响,妙锦走了进来。妙锦见此情形一时傻了眼,又羞又恼道:“哼,你们……” “锦儿,你怎么来了?”李云翰极为尴尬,涨红着脸,“我,刚回京城……” 眉黛手忙脚乱穿着衣服,一面低声道:“骆姑娘,都是我不好,他……” “小贱人,臭不要脸的!”妙锦双目冒火,随手搧了她一记耳光。 那掌击声格外响亮,一下震醒了李云翰。他缓了下神,脚步趔趄走到了妙锦身边,道:“锦儿,我错了……” “哼,别装了;以后休要再找我!”妙锦说罢气冲冲的离开了客房…… 李云翰赶忙起身去追,可无论他怎么解释,妙锦也不理睬,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云翰望着妙锦远去的背影泪水盈眶,在街头伫立了许久,内疚、忧伤、悔恨、懊恼……全搅杂在了一起,好似从骄阳下突然跌入了阴暗的冰窖,浑身上下凄冷无比、绝望…… 李云翰闷闷不乐回到了芷园,与荞嬷寒暄了几句;荞嬷见他愁眉不展,问是何故?李云翰苦笑了下并未作答,低着头进了寝室。 李云翰斜躺在长椅上,眯上了眼小憩了一阵,忽见少凌急慌慌的走了进来。少凌看上去有些倦意,说他刚从榴花客栈回来。 “你不去进奏院了?”李云翰坐直了,问。 “嗯;印报的活儿不难,就忙活那么几日。”少凌突然沉下了脸,“兄长可真是的,一走就是数日,连声招呼也不打,害得我四处苦苦寻觅,不见踪影。” “找我……”李云翰愣了下,道。 “当然是了,”少凌双眉紧皱,“兄长再晚归两日,骆姑娘就是别人的了。” “小弟这是……” 见李云翰一脸困惑,少凌于是将妙锦昆明池遇险之事扼要讲述了一遍。李云翰听了震惊不已,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唉,再不想想办法,她可是难逃此劫了。”杜少凌轻叹道。 “不行,我得去见骆大人,叫他退了这门亲事。”李云翰振作了下精神,朗声道。 “横刀夺爱,你斗得过褚庆?” “不,无论怎样我也绝不会让他得逞!” 两人正说间,荞嬷轻步走进了室内,笑眯眯道:“争什么呢,饭菜都备好了,还不快去用餐。” 李云翰“嗯”了声,说他稍后就到。 荞嬷听了扭着身子走开了,一边嘟哝着:“也真是,俩大老爷们一见面就唧唧歪歪的,有什么说不完的事……” 黄昏一过,眉黛回到了伏龙山庄,向褚庆述说了她与李云翰偷情之事。 褚庆听了颇为得意,大笑道:“李云翰呀李云翰,别再故作什么清高了,原来你也是一只爱偷腥的野猫。” 眉黛思忖了一会,劝褚庆还是就此罢手。 “想打退堂鼓……” 眉黛似有些胆怯,嗫嚅道:“他,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哼,即便他是铁打的,我也要将他熔化成水!”褚庆恶狠狠的瞪着她,“敢与我为敌,绝没有好下场!” 眉黛听了不由得心生悔意,却又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于是扭捏了下腰肢,嗔怨道:“公子雅量,又何必生恁大的气呢。” 正说间,倪遂匆匆来见,将一封密信呈递给了褚庆。褚庆见是渔阳来的,急忙打开了;看罢,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凝思了一阵,走到了倪遂身边,与之低声交谈了起来…… 次日一早,元冲骑马到了渭水码头,四下里巡视了一番,见空地上有几个部下在练习拳脚功夫。他一时兴起,走上前去和那几人对打了起来。 幺红左臂缠着纱带,疾步赶到了近前,高声劝道:“帮主且慢;您伤病才愈,可别亏待了身子。” “哼,区区一杯毒酒,岂能害我!”元冲眼露不屑,“多亏我内功深厚,将那毒酒逼吐了出来。” “嗯,那是。”幺红顿了下,说他已查明当日行刺的男子身份,名叫王诘,现在太乐署当差;那个行刺的女子叫楼月,原本是那城南月泉药铺店主之女。 一听说月泉药铺四字,元冲不由得心头一震,自语道:“哦,原来是她。” 静默了片刻,元冲又问,平钰公主为何掺活了进来? “据说平钰公主看中了王诘,曾助他中了状元,他们三人似有些情感纠葛……” 元冲听后陷入了沉思。 幺红道:“帮主,要不我去杀了此二人?” “哼,杀他俩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元冲抬头望了眼远方,“不过那王诘是公主的心上人,万一被她知道了……” “那就轻易放过了他?” “此事不急,待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元冲缓了下神,“对了,我遇刺一事切莫让庆公子知道。” “是,帮主。”幺红点了下头。 两人正说着,倪遂急匆匆赶到了码头,对元冲说褚庆有令,下月褚漠寒进京,由他和骆峰来负责其到京后的安全。 元冲诺了声,复皱了下眉,道:“以往大帅冬月进京,多是临近春节,这次为何提早……” “帮主有所不知,”倪遂呵呵一笑,“此番褚帅进京要参加封王大典……估摸着呢,他会在京多滞留些时日。” “噢,原来如此。”元冲明白了过来大笑了两声,拍了拍胸脯,请倪遂转告褚庆,说有他在,定保褚漠寒此行万无一失…… 六十八章 拒婚事骆峰苦应对 第六十八章拒婚事骆峰苦应对 清晨,天色大亮。妙锦起了床,洗漱完毕,在寝室独坐了一阵颇觉百无聊赖。忽回想起昨日小蓬莱之事,愈是闷闷不乐。 正思量间,骆峰进了屋子,轻声询问女儿的病情。 “病体虽愈,心却更乱了。”妙锦面露一丝幽怨,“爹,还是早做决断,退了那门亲事吧。” “退……爹也是身不由己哪。”骆峰唉叹了声,另换了副笑颜,“孩儿勿忧,爹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定会让你满意。” “满意……”妙锦眼露惊讶之色。 骆峰“嗯”了声,道:“你不是喜欢懂诗书的才子么,这一回咱们就来个以诗招亲。” “以诗招亲……”妙锦听了更是一头雾水不得其解。 “没错,”骆峰眉头一扬,正欲为女儿细细解释,只见阿春急步进了屋子,说是庆公子到了,正在客厅候见。 骆峰听了稍作思忖,缓步离开了寝室。他刚踏进了客厅,褚庆快步迎上前来,拱手道:“上次沉舟之事实属意外,请大人见谅。” “已过多日,公子不必介意。”骆峰稍作颔首,一边招呼他落座。 褚庆站在原地纹丝未动,道:“我和骆姑娘的婚事……” “不急。”骆峰兀自坐下了,唉叹了声,“上次小女溺水,她多有抱怨,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容我再劝劝吧。” “再过几日父帅就要进京了,我能不急?”褚庆沉下脸来,“说,她到底怎么想的?” 骆峰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不慌不忙道:“骆某问过了,小女说她平素仰慕那些会写诗文的才子,想以诗招亲办一场赛事,胜者夺魁。为让她心服,我只好答应了。” “这……不是存心刁难我!?”褚庆又惊又怒。 “公子误会了,”骆峰稍稍欠身,“骆某想好了,这场诗文赛呢,就是专为公子量身而做的。” “为我……” “请问公子有何擅长?” 褚庆思忖了片刻,道:“我自小长于军营,常驰骋于草原、大漠间,除了骑马射箭、习武杀敌外,再没什么别的长处。” “嗯,这就对了。”骆峰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凑到他身边低声细说了一番。 褚庆听后露出了一丝笑意,当即答应了骆峰所议,决定于后日参加在三官庙举办的赛诗会。 当日,骆峰便将为女儿赛诗招亲的消息通知了京城的一些官宦人家。这些人家他事先早已派人打探过了,他们的子弟尚未婚配,且才华过人。那些府第收到请柬后纷纷表示出了浓厚兴趣,皆有意赴约比试招亲。 事已至此,虽说妙锦颇不乐意,可一时又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也只得默许了。 妙锦心有不安,独自在院内散步。她望着池中的残荷、浮萍怅然若失,一丝隐忧悄然袭上心头。忽听得身后一声朗笑,她回头一看,却是元冲。 原来元冲得知了骆府以诗招亲的消息后惊讶万分,于是丢下了手头之事匆忙赶到了进奏院,欲探个究竟。 元冲见妙锦一脸愁容倚栏凝思,于是打趣道:“独自对花空叹,莫非又想意中人了?” “哼,讨厌!”妙锦冷眼相向,“你来做甚?” “听说令尊遍下请柬,要举办什么诗文大赛;我呢,也来凑份热闹呗。” “瞎操心。”妙锦停了下,瞪了他一眼,“想寻我开心?” “不,”元冲微微一笑,“可叹姑娘情意绵绵,不知终会花落谁家……” “元冲,你不是来说媒的吧!” “不敢。元某以为,既是以诗招亲,那一定少不了李云翰。” “哼,别提他了,花心又自负。”妙锦说着低下了头。 “那,就是庆公子了……” “你今儿是怎么了?”妙锦倏的站直了,冷冷道,“再敢乱说,我赶你出门!” “气大伤身哪。”元冲厚着脸皮嘻嘻一笑,“姓李的虽才华过人,可嗜酒放纵、张狂不羁,不适合过日子;庆公子呢,虽富比公侯,但其才学平平,且做事优柔寡断,少了些男子汉胸襟……” “他们都不成,下一句,该夸你自己了。” “那是。我呢,虽说不懂什么诗文也算不得富贵,可是武功高强、行事磊落,况且也最懂姑娘的心!” “哼,别臭美了!”妙锦嘴角一撇,“人呢,还是有自知之明好。” “当然有了。”元冲从腰间取出了一本诗书,得意的晃了几下,“有此诗书,说不定我还真能成呢。” 妙锦上前一把抢过了那书册,掷在了地上,道:“大老粗一个,别瞎吹了!” “行不行,到时候咱们赛场上见。”元冲满脸羞愧,也顾不得去拜见骆峰了,捡起了书本匆忙离去。 出了进奏院,元冲怏怏不乐行走了一阵,忽回想起褚庆的一番话,他不免又为妙锦担忧起来。 元冲赶到了伏龙山庄,见庄园内外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景象,登时有些心慌意乱。他进了客厅,见过了褚庆,张口便问:“院内张灯结彩,不知有何喜事?” “嗯,忘了告诉你了,”褚庆面露得意之情,“骆大人要为女儿招亲,我呢提早庆贺一下。” “这……” “明日三官庙诗会,就是本公子和她的订婚之日,庄内当然要做好准备了。” “嗯,确是可喜可贺。”元冲听了内心愈发惊慌,强挤出一分笑意,“看来公子是志在必得呀。” “那当然了,此赛还不是专为我而设!”褚庆停了下,双眉微皱,“父帅就要进京了,到时候也好有个交待。” “噢,原来如此。”元冲听了恍然大悟。 褚庆啜了口茶,又问他秘宝之事有何进展? “据涂监院说,李云翰曾随紫旭真人进过猿王洞,或许他们已找到了宝库。” 褚庆听了分外惊喜:“真的?” “嗯;涂监院只是猜测,尚有待进一步证实。” “那就再催催他!”褚庆缓了下,阴沉着脸,“至于明日诗赛呢,你就不必去了!” 元冲听了颇不高兴,忙问何故? “帮主当然另有重任了。”褚庆阴笑了声,走到了元冲身边,说出了他的计划…… 得知褚庆向骆府逼婚,加之小蓬莱客栈与妙锦起了误会,连日来李云翰心情格外沉重。为冰释前嫌,他决定还是去见妙锦,当面向她说个明白。 他到了进奏院。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阿春出了门回话,说妙锦不想见他。 李云翰听了无比失望,却又不甘心就这样一走了之;他静思了片刻心生一计,转而恳求阿春带他去见骆峰。 阿春欣然答应了,将他悄悄带进了院内。 骆峰正独坐在书房里,翻阅其他诸镇的邸报,忽见李云翰到了,登时面露不悦。 骆峰板着面孔问他何事? 李云翰一脸平静,温言道:“听说大人欲将妙锦嫁与庆公子,在下深以为忧。” 骆峰听了淡然一笑,“我嫁女儿,你忧什么?” “大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却要强逼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您说她会幸福?” “嫁与不嫁,那是骆家的事,用不着先生操心。” 这时妙锦得悉李云翰到了,悄悄走到了书房外,隔窗偷听两人的谈话。 “恕云翰斗胆一言,其实大人也并不喜欢庆公子,只是碍于他的身份罢了。” “哦?” “他本是褚漠寒长子——褚庆。” 骆峰听了一时愣怔无语。 李云翰又道:“褚庆用他爹压你、逼你,你只好昧了良心答应,不是吗?” “休得胡言!”骆峰登时被激怒了,“今日若换做别人,我决不宽恕!” 见李云翰无动于衷,骆峰似仍不解气,挥了下手示意他走开,“从此之后,你我情义一刀两断,不许再踏进骆府半步!” “大人见谅。”李云翰伤心的点了下头,拱手告辞。 回到了芷园,李云翰静下心来思量了一阵,觉得自己太过心急,行事确是有些鲁莽,于是叫来了少凌,向他扼要讲述了面见骆峰的经过,打算让他再去见一回妙锦。 少凌听后苦笑了下,勉强答应了。 稍后,少凌赶到了进奏院,一见妙锦便说那日在小蓬莱客栈纯属一场误会,他怀疑是褚庆设下的圈套…… “你呀,别替他开脱了,”妙锦气呼呼的,说那日她是亲眼目睹的。 “姑娘可真是执拗。”少凌也颇有怨气,“别忘了上次昆明池溺水……褚庆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此话一出一下子触动了妙锦的伤痛处,她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就由你了!”少凌转过了身子,装作欲走样。 “杜兄且慢,”妙锦赶忙拉住了他,“好了,我信你便是。” “嗯,这还不错。”少凌听了心里的石头登时落了地,“有你这句话,李兄也心安了。” “杜兄,还有一事……”妙锦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的,说吧;” “为应对褚庆纠缠,我爹打算举办一场赛诗会,以诗招亲……” “以诗招亲……” “是的,明日在三官庙。”妙锦神色凝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细说了一遍。 送走了少凌,妙锦心事沉沉的回了家。 骆峰正在客厅和刘氏说话,见女儿一脸愁容暗淡,问她又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爹,我在想要不取消了赛诗会,”妙锦顿了下,“万一选了个不中意的……” “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收回!放心,爹已安排好了。” “这,”妙锦迟疑了片刻又问,除了褚庆还邀请了哪些人? “你是在想李云翰吧?”骆峰淡然一笑。 妙锦听了倏的羞红了脸,抢辩道:“爹,他不知此事怎会来呢。” “来了也无妨。”骆峰一脸轻松,“我已差人通知了京城十多户声名显赫人家,他们的子弟不仅身份高贵、相貌出众,且个个才华过人,你准能从中挑出一个中意的……” “这,”妙锦听了虽有不乐,可又不好意思反驳,于是另换了个话题,“爹,上次褚庆来见,你不会对他做了什么承诺吧?” 骆峰轻轻摇了下头,道:“怎么会呢。我只说了赛诗会的题目,并没什么承诺!” 刘氏听了急切道:“诗题都泄了,这还怎么比!” “这你就不懂了。”骆峰踱了几步,转过身子,对着母女二人不慌不忙道,“褚公子呢,虽说箭术高超,可即使他过得了第一关,第二关也准会落败。” “爹,莫非你有什么高招……” “嗯;胜负高下,到时候只有赛场上一见分晓!”骆峰说毕意味深长的笑了。 黄昏过后,李云翰浏览了一阵邸报。屋子有些闷热,他起身出了书房,一边在院子踱步,一边观赏着那一池碧水青荷。再望远处,墙角下萱草翠绿,棵棵迎风而立生机盎然,他随之精神一振。 正凝思间,忽听得院门一响,平钰带着宁芯姗姗而入。李云翰愣了下,正欲迎上前去问候,不料平钰先开了口,“你又上山向师父告状了?” “师姐言重了;我只是说这些年来,师姐性情仍没什么改变。”李云翰温言道。 “就这些?” “嗯,”李云翰凝视着她,缓了缓,道,“云翰有言,恳请师姐放过王诘。” “哼,我要是得不到,他人也休想!”平钰面若冷霜。 “这,未免太霸道了!” “是你,不给我机会。”平钰紧盯着他,眼角划过一丝凄凉,“真的,这些年我失去的太多了……” 李云翰听了心生愧疚,和她对视了一阵,轻声道:“不过是年轻意盛一时激言,师姐又何苦死揪着不放?” 平钰见他言辞哀婉,当下心软了下来,叹息道:“可恨劳生有限,情缘未尽哪。” 突然间,哑姑从一边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指着厨房急呼:“火,失火了……” 李云翰抬头一望,只见厨屋顶子蹿起了一团火苗,足有两三尺高。 “算了,不跟你说了。”说毕,平钰神色落寞欲转身离去。 李云翰趋前两步欲送她出门,一抬头只见院外墙头上有只黑影,他顿觉不妙猛推了平钰一把。 刚一推开,从院外射来了一支利箭,紧贴着平钰的左肩划过,击中了她身后的玉兰树。 李云翰见了佯装自己中箭,痛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平钰和宁芯见有人施放冷箭大吃一惊,急忙出了芷园查看;可是夜黑风高,那行刺者早已没了踪影。 所幸发现的及时,荞嬷、武七等人很快就扑灭了大火。众人清扫打理了一番,除了屋顶被焚了个大洞外,屋内其他灶具等物并没受到什么损失。 李云翰见了稍稍心安了些,招呼荞嬷等人在院内坐下了,饮茶歇息。 正闲聊间,只见院门一开,少凌和岑枫走了进来。原来岑枫奉命前来,在半路上恰遇着了他,于是结伴而至。 少凌将李云翰拉到了一边,向他述说了骆府明日赛诗招亲之事。 李云翰听了大惊,可表面上仍作出一副苦无其事的样子,笑道:“好呀,这场盛会当然少不得我了。” “唉,有褚庆在,只怕兄长去了也是白去。”少凌脸起愁色。 李云翰拿起了茶桌上的那支长箭,愤然道:“不;就冲着今晚这一箭,我非去不可!” “此箭从何而来?”少凌问。 “除了褚庆,还会有谁呢!”李云翰眼露不屑。 “他……也够心黑的。”少凌恨恨道,“兄长放心,明日我陪你一同赴会。” “不必了。”李云翰淡然一笑,将目光移向了岑枫,问她此来可有什么急事? 岑枫面色肃然,说达复有令,请他即刻前往一见。 杜少凌听了连连摇头,说太晚了,明日还要去三官庙赴会赛诗呢。 李云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误不了;说毕,他简单收拾了下衣着,跟着岑枫出了芷园。 六十九章赛诗招亲三官庙 群英赴会露锋芒 第六十九章赛诗招亲三官庙群英赴会露锋芒 此刻,达复正在府内和龙标等人议事。原来,为了拉拢、收买河南尹戴奚珣,褚漠寒借着为其祝寿之名遣龙标前往洛阳,与之洽谈。 龙标携带着重礼拜见过戴奚珣,表达了褚漠寒的心意。戴奚珣听了甚为感动,可是他毕竟为官多年行事慎重,只是厚待了龙标一番。 处理毕事务,龙村以回京探望病母为由顺道回了趟长安。 龙标见了达复,说当下渔阳形势实在堪忧;从种种迹象分析,褚贼必于今冬起兵。 龙标还说,据他所查,褚漠寒时常派部下扮成突厥士兵模样,袭扰边境一带的平民,而后又以报仇为名将那些受害人家的男丁征召入伍,统一编入“健儿营”。 而今褚漠寒已编练了八个健儿营。每营约有千把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力十分强悍。更有甚者,健儿营皆为拜火教之徒,视其为圣人,每日操练之时,高呼多遍“保卫圣人”的口号,声彻震天。 上月初,褚漠寒用其亲信撤换了上百个将领,将他们安插到兵营的每一个角落。如今他坐拥近二十万兵马,将士用命、雄睨中原,一场内战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真是肆意妄为!”达复勃然大怒,“这哪还是朝廷的军队,分明就是他的私人武装嘛。” 龙标建议将此事尽快禀告于皇上。 “不,不行。”达复语气沉重,“圣上为奸侫所惑、言路蔽塞,岂愿听之?再说了,即便他听了,又怎会相信!这几年来,但凡有人敢说褚漠寒的坏话,圣上为表他用人不疑,全都交给了褚漠寒处置……难道龙兄又忘了上次庭议之事?” “没错,我能活着已是万幸了。”龙标感触颇深,唉叹了下,“本想着借卧底之机刺杀褚贼,怎奈他身边高手如云、护卫森严,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此番回京,就是找你们商量此事。” “这,”达复眉头紧锁,缓了下,道,“目下太子身陷囹圄难以自保,只怕他不答应哪。 龙标听了颇为沮丧,耷拉着脸一语不发。 这时,一直默立在旁的燕然突然想起了什么,疾步走到了达复跟前,道:“大人想过没有,若是敏泰执意动手,那可如何是好?” 龙标一惊,忙问其故? 达复强掩住内心的不安,冷冷道:“敏泰欲借封王之机刺杀褚贼,我等再劝他也不听;万一他有所闪失,则殃及全局哪……” 三人正商议间,岑枫带着李云翰到了。 众人相见,分别行礼问候。 寒暄一毕,龙标对着李云翰高声道:“李兄,雄武城那一把火烧得好哪!” 李云翰听了面色一红,道:“唉,说来惭愧,为此险酿大错,差点还搭上了郭将军之性命。” 龙标轻轻摇头:“李兄言重矣。那把火烧掉了数万兵马的粮草,一下子延缓了褚贼反叛的步子。” “褚贼反意昭然,岂能让一把火难住!”达复冷笑一声,“虽说我等奈何不了他,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厦将倾、坐以待毙。” “达兄这是何意?”李云翰问。 “先除掉褚庆。”达复凝视着他双目放出一道寒光,“伏虎不成,难道还宰杀不了一只狼崽子?此番请李兄来,就是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未等李云翰开口,龙标附和道:“没错,敲山震虎,给褚漠寒一个警告。” “恕云翰冒昧,现在还不能杀他。”李云翰一口回拒了。 “李兄素重情义,褚庆又有恩于你,难道怕玷污了你的名声不成?” “达兄此言差矣。云翰以为,一旦杀了褚庆,褚贼没了后顾之忧,反会铤而走险加速其反叛;而内地百余年来歌舞升平从未见过战火,朝廷上下且无一丝防备,战端一起,大局不堪设想哪。” “那,要是不杀呢?”龙标问。 李云翰回道:“反之,如能设法将褚庆久困于京城,像人质一样紧攥在手,褚贼必有所忌惮,或可延缓其反叛……” “李兄所言也未免太天真了!”龙标冷笑了两声,“万一他要是跑了?” “云翰以为,两月之内他绝不会走。” “这是为何?” 李云翰缓缓道:“褚庆好大喜功,行事优柔寡断;他迟迟不肯回渔阳,一是耽于居京享乐;其二呢,据我判断,是为了寻找武德秘宝,借以为三镇筹措粮饷……。” “秘宝一说江湖上传言已久,难道真有此事?”达复沉思了片刻,问。 “没错,确有此事;”李云翰点了下头,侃侃而谈,“所幸的是他还没有找到。还有,褚庆欲娶妙锦,因骆家人反对,婚事迟迟未定;以褚庆之心性,绝不会就此罢手。如此众多因素叠加在一起,故此我断言两月之内,他绝不会离京。” 达复听了直摇头,叹道:“李兄且莫意气用事,一日纵敌终身为患!” “这……云翰当然明白。大唐之患在于内有奸党,外有三镇,而褚庆恰是这其中一枚关键棋子。只需用好了这枚棋子,便可盘活全局。” “嗯,也罢。”达复似有所心动,扫视了一下众人,端起了酒杯,“今日你我难得一聚,来,干了此杯。” 龙标举杯一饮而尽;他见李云翰没喝,忙问何故? “明日云翰尚要赛诗招亲,故此不敢贪杯。” “他还不是为了骆姑娘。”见龙标一脸困惑,达复忙在一边解释了一番,复对着李云翰笑道,“兄长不必忧虑,明日我会派人助你。” “噢,原来如此。”龙标听了哈哈大笑,端起一杯酒来递与李云翰,“好,预祝李兄成功!” 李云翰犹豫了下,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次日上午,秋高气爽,三官庙前的一处空旷场地上,但见彩旗招展、人声喧闹,一场赛诗招亲大会即将开始。 骆峰和贾升端坐于席首。妙锦陪坐于一边,梳着高髻,柳眉红腮,内着粉裙,外面披了件白绸衫,顿显一副英武之气。她看上去有些神色不安,不时冷眼张望场下嘈杂的人群。 场地东边,一排高大的绿杨树下,前来参赛的、陪侍的,加之围观者约有三五十人。 参赛者多为京城官宦之后,或是些权贵人家的子弟。其中有前宰相姚崇之后姚岳、姚域两兄弟、魏知古的后人魏浪、以及世家子弟崔泽、卢奎等人…… 褚庆带着盘蜥和四个保镖早早到了会场,冷冷地坐在一边。 杜少凌和武七站立在前来围观的人群里。 场地西边,大约百步开外矗立着四株高大的木杆,四盏碗灯分别悬挂于其上。 贾升做为当值主裁,见众人到齐了,于是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了台前,对着众人高声道:“诸位,今日骆大人为其女举办此赛、以诗招亲,凡有意者皆可参试。比试规则为:凡是参赛者,需射中灯笼内的蜡烛;尔后从灯内取出相应的诗题,再由射中者接上本朝诗人所作的两句诗来。” 台下的褚庆听了,狠狠的啐了口唾沫,骂道:“老狐狸,说好的射灯,怎么又变成射烛了!” 盘蜥劝慰道:“公子有百步穿杨之功,此等雕虫小技又岂在话下!” 褚庆听了内心稍觉一丝宽慰,得意的“嗯”了声。 一边的姚岳、姚域、魏浪、崔泽、卢奎等人纷纷离了座,走到了场地边,活动了一番身子,取过了弓箭准备射击。 贾升有些急不可奈,走到了台前正欲宣布比赛开始,却被妙锦拦止住了,请他再等等! 贾升听了一愣,问这是为何? 妙锦捂着肚子,谎说她有内急、疼痛难忍,想去一趟茅厕。 贾升听后虽是不悦,可顾及骆峰的面子,只好命她快去快回、不得耽搁。 妙锦“嗯”了声,跳下了台子。她在人群里查找了一阵,仍没见着李云翰;她又问少凌、武七,他们也说不知;妙锦心里不免一阵恐慌。 “别等了,他到不了!”褚庆走到了妙锦身边,冷笑了声。 妙锦问他何意? “他怯场,不敢来。”褚庆一脸不屑。 “哼,别得意的太早,说不定谁会赢呢。”妙锦狠狠瞪了他一眼。 褚庆听了仰头大笑,道出了诗题:“风、花、雪、月梦一场,今日我赢定了。” 贾升久等了一阵仍迟迟不见妙锦返回,于是再次起身走到了台前,挥了下手中的小令旗,高呼道:“比赛开始——” 台下那些参试者听了,立时各就各位,凝神秉气纷纷将箭射出。不料那些支箭大都落在了七八十步开外,并无一人射中。众人不服,使足了气力又接连再射,可是仍距离那碗灯颇远。 众人见状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座位上。 褚庆冷笑了两声,神情自若地走到了场地边,一把推开了骆府家丁递上的弓箭,从盘蜥手里接过了一副金臂宝雕弓和数只五彩锦翎箭。 “且慢。”妙锦上前拦住了褚庆,“公子要是还跟他们一样,就别丢人显眼了!” “是吗?”褚庆掂了下弓箭,冷笑道,“我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话音刚落,李云翰带着岑枫、燕然二人赶到了场边。妙锦见了,顿时泪湿了眼眶。 “哟,李兄到了;”褚庆故作镇静,笑道,“想跟小弟一争高下?” 李云翰凝视了他片刻,道,“没错,就凭你昨日那一支暗箭。” 褚庆听了装作不懂,干笑了下请他先射。 李云翰接过了妙锦随身佩带的弓箭,凝神屏气拉了个满弓,那箭嗖的一声射出,不偏不倚从灯笼中心穿过。 在场众人见了无不为之拍手叫好。 早有仆人从灯里取出了诗题,只见上面写着一个“风”字。 李云翰随口吟道:“影随朝日远,香逐便风来。” 话音才落,场边就有人听出来了,道:“这不是杨炯的诗句么;好诗,好诗……” 褚庆冷笑了下,飞身跨上了一匹青鬃马,绕着场子飞驰了一圈。眼看着要回到原地了,他轻拉弓弦,瞬间一只五彩锦翎箭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穿灯心。 家丁取出了灯里的诗题,却是一个“花”字。 褚庆仰迈着脸儿兀自高声吟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拍手叫好。 杜少凌摇头道:“此题太过简单。孟夫子的诗,天下谁人不知!” 妙锦心里暗暗起急,不待令下,便催李云翰射那第三盏灯。李云翰拈弓搭箭,就在他拉满弓弦的一瞬间,不料被盘蜥发出的一只小石子击中了右脚踝。李云翰身子一抖,那支箭也随之偏离了方向,擦着灯笼而过。 众人见了不免唏嘘一片。 “且看我的。”褚庆高喝一声策马飞驰,随之将身子一倒悬在了半空,他紧贴着马肚皮张弓搭箭,欲射那只灯笼。 武七见状急忙甩出了一枚铜钱。那枚铜币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青鬃马的后腿关节,马儿一时站立不稳,褚庆跟着身子一晃,那只箭也偏离了方向。 褚庆见没有射中,一时有些神慌意乱;李云翰面容从容张弓再射,那箭正中着碗灯。 仆人赶忙跑了过去,取出了灯内的诗题,是一个“雪”字。 李云翰见了随口吟道:“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太好了,此乃祖咏之诗……”杜少凌叫道。 妙锦走到了褚庆身前,轻蔑一笑:“还想比?即使你射中了最后一盏灯,顶多也是个平手。” 褚庆眨了眨眼,问她想怎样? 妙锦说,她有一个好法子;既给他一次机会,又不伤和气,让输者心服口服。 褚庆问什么法子? 妙锦掏出了一枚铜币,道:“这枚铜钱呢,我抛三次;谁要是能猜中两次正、反面,就算他获胜。” “别闹了,这是赛场;”李云翰提醒了一句。 “不嘛。”妙锦面若冰霜,“谁要是不答应,就算他认输!” “好么,本公子愿赌服输!”褚庆应了声,侧过头让李云翰先猜。 李云翰押了正面;褚庆只好选了反面。 “可不许反悔!”妙锦说着攥紧了铜钱,在半空摇了几圈又抛将出来,未待铜币落稳便一脚踩住了。 妙锦慢慢移开了脚,一看是正面,呵呵笑道:“第一局,李兄胜。” 褚庆见了颇为懊丧,说这次他先猜,正面。 趁褚庆不注意,妙锦偷偷另换了一枚铜币。 她将铜币抛下,踩住了又取出来,一看却是反面,不禁大笑道:“反面,公子又输了!” 褚庆对那铜币心存怀疑,欲上前查看个仔细,早被妙锦一把攥紧了。 褚庆说他怀疑此钱有诈,让她交出钱币。 妙锦不肯,说他连着两次都猜错了,就该认输,讥讽他说话一点都不算数,不像个爷们! 褚庆仍不肯认输,与她争吵了起来。 “既然公子不肯认输,那就继续比试吧。”李云翰提议。 褚庆哼了声,要过了弓箭迫不及待的拉弓便射,那箭不偏不倚正中了第四盏灯。 仆人疾奔上前,从灯里取出了诗题,向众人展示,却是一个“志”字。 褚庆见是“志”字顿时慌了神,自语道:“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是‘月’字……” 褚庆头脑发懵,想了半天说不出有关“志”的诗句来,急得抓耳挠腮。见众人在一边不停的催促,只好随口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众人听了十分好笑,发出一片唏嘘之声。 杜少凌问他,这是哪一朝诗人所写? 褚庆不以为然,道:“我说的,当然是我了。”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这回可露馅了。”妙锦不屑道。 “白白让你浪费了一盏灯,也太可惜了。”少凌嘟哝道。 “好了,我来说。”李云翰随口吟诵道,“心随朗月高,志与秋霜洁。” 褚庆听了直摇头,“太生僻了,一点都没听说过。” “公子可真是孤陋寡闻哪,”李云翰呵呵一笑,“实不相瞒,此诗乃本朝太宗皇帝所作。” 褚庆听了又羞又恼,从随从手里要过了一把长刀,喝道:“你敢上马与我一试高下?” 未等李云翰发声,武七上前高喝道:“何需李先生动手,七郎在此。” 褚庆翻了翻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是不屑:“你,还是算了吧。” “莫非公子心生胆怯?”李云翰对着褚庆凛然道,“你若胜了七郎,就算我输了。” “好,一言为定。”褚庆说毕提刀上马,对着武七傲慢的摆了下手,示意他前来过招。 武七从一边的护卫手里要了支铁枪,跳上了马背直冲了过去。 褚庆也不多言,劈头便是一刀泰山压顶。他出手狠辣,招招欲置武七于死地;怎奈武七枪法娴熟,他一时占不得半点便宜。 燕然在人群后冷眼观战,悄悄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飞镖,欲击杀褚庆。就在他发力的瞬间,却被岑枫给拦阻住了。燕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只好作罢。 场边,骆峰早已看得是心惊肉跳;他生怕伤着了褚庆,徒步追着两人喊停。 怎奈褚庆并不听劝,似发疯了一般死死缠打着武七不放。 两人正杀得难解难分间,忽然狂风骤起,一霎时乌云漫天、飞沙走石,众人恍若坠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褚庆被风沙迷了眼,只好停了下来,仰对天空狂笑不止。 骆峰见状喜极而泣,连声高呼:“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场地上的仆人一边鸣着锣,一边高喊着:“各位嘉宾、故友,比试结束,散场罗……” 七十章 遭逼婚妙锦愤然离家 第七十章遭逼婚妙锦愤然离家 当日,燕然回去见了达复,向他汇报了赛诗会的经过;说他本欲出手击杀褚庆,却受到了岑枫阻挠。 岑燊在一边听了忙问达复,为何要杀褚庆? “当然是想帮李兄一把了。”达复嘿嘿一笑,停了片刻,又问太子对敏泰行刺一事有何看法? 岑燊神色肃穆,说太子不答应。 “那,敏泰要是仍一意孤行呢?” “唉,这也正是太子所忧哪。”岑燊忧郁着脸,缓了缓,道,“这样吧,过几日你约敏泰到静溪山庄,让他向太子当面禀报。” “不,这也太危险了……” “此乃玉面郎君之意,也只好如此了。”岑燊突然双目放亮,“还有,把李兄也叫上。” “叫他……” 岑燊“嗯”了声,说万一敏泰不听太子所劝,可命李云翰相机行事。 达复听了点了点头。 渔阳城。帅府。 褚漠寒和次子褚勖以及史鸣、严过等部下在商议进京参加封王大典之事。 褚勖认为此行过于凶险,还是不去的好! 史鸣也说,渔阳距京千里之遥,一旦杨嗣郎加害于他,那可是鞭长莫及! 褚漠寒沉思了片刻,说此次封王大典陛下极为重视,他姓杨的岂敢乱来! 严过同意褚漠寒的看法;说据骆峰近来密报,圣上对此事格外重视,除了封赏并无别的用意;若是不去,反会令他生疑。 “哼,俺才不希罕那个破王帽呢。”褚漠寒咧开了嘴大笑了两声,“各位放心,待典礼一毕俺就尽快返回渔阳。” 部下诸人听了相互对视了片刻,这才纷纷点头同意了。 众人正议事间,一个校尉来报,说是派去长安的信使回来了。 褚漠寒见那信使只身一人,不禁变了脸色,问他褚庆为何没回? 信使慌忙道:“回大帅,长公子说他已与骆峰之女订婚,他和盘将军正在京等您。” 褚漠寒和在场诸人听了无不惊讶。 褚勖哼了声,道,“父帅,他这不是跟您对着干吗……” “这臭小子,他还真是翻了天了!这一回老子进京,非把他拎回来不可!”褚漠寒一脸怒气,缓了下神扭过头去,问史鸣可都准备好了? 史鸣说,好了;随行三百带甲护卫以及钱粮、马匹俱已安排停当。 褚漠寒听了直摇头,道:“三百,也太多了。” “那,一百人如何?” “还是多了。”褚漠寒嘿嘿一笑,“俺是去戴王帽的,又不是打仗,十人护卫足矣。” “父帅,十人太少了;一旦京城有个风吹草动的……”褚勖上前一步,扑通跪下了,泣道,“勖儿不才,愿随身陪驾。” “他娘的,哭哭啼啼的跟个小娘们一样,真是跟你兄长差太远了!”褚漠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大厅…… 三官庙诗赛后,骆峰仍迟迟拿不定主意。虽说女儿钟情于李云翰,但为了不得罪褚庆,骆峰只好以拖应对,静观事态的变化。 这些,妙锦自然看出来了;她劝父亲早些拿定主意,断了褚庆的念想。 “没错,论射箭,他俩难分伯仲;论诗文,那自然非李云翰莫属。可是,褚公子咱也得罪不起呀。”骆峰脸色忧郁。 妙锦哼了声,说才不想嫁给他呢。 “不嫁也行,可也不能由得你乱来!” “谁乱来了!”妙锦听后顿时来了气,“我的事还由不得我做主?” “你……”骆峰一脸愠怒,“为了一家人安宁,你还是断了和李云翰的关系。” “我偏不!”妙锦说毕扭身走开了。 妙锦回到了寝室枯坐一阵。她思量再三,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写好了信她如释重负,将信叠放于桌上,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出了屋子。 阿春正在带人打扫庭院,见她身背包裹行色匆匆,于是上前拦住了,问她要去哪儿? “家里实在憋闷的慌,想外出游玩一回。”妙锦撒了个谎,缓了下缓,又道,“我走了,别忘了照顾好小黑、阿黄它们。” 阿春听了颇觉惊讶:“可告诉了老爷了?” 妙锦神色黯然并未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出了进奏院没多远,忽遇着褚庆和两个随从,妙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又走开了。 褚庆心怀忐忑进了客厅,将礼物放在了骆峰面前,问他婚事可定了? “公子神勇,不愧为当世才俊。”骆峰收敛了笑容,“不过小女以为公子箭术虽高,可诗文还略有些差强人意。为此骆某也颇为纠结哪。” “哼,你还好意思说!”褚庆拉长了脸,“此番比试,你不仅加大了射箭的难度,还临时篡改诗题,写什么‘志、志、志’,分明是在存心刁难我!” “公子,实在抱歉。”骆峰陪着笑脸,“骆某吩咐吕院使拟写诗题,不料他一时心急,误将他平日练笔的字不小心放进了灯内,加之骆某又疏于检查……” “想逗我玩?骆峰,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父帅就要进京了,你跟他解释去!” “公子息怒,容我再想想……” 话音未落,只见刘氏脚步踉跄地跑进了屋子,喊道:“她爹,不好了,锦儿离家出走了……” 骆峰和褚庆听了心头一震,道:“她跑了……” “嗯,这是她留下的信。”刘氏说着呈上了信。 骆峰抖抖索索打开了信,只见信上写道:“父亲:因婚嫁之事让您整日担惊受怕,孩儿着实愧疚难安;为让父母省心,孩儿决计离家远游,待他日再会。妙锦顿首。” 刘氏渧泣道:“锦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骆峰见状一时心慌意乱,劝妻别哭闹了行不! 褚庆仍心存怀疑,拿过了信又仔细看了一遍。 “公子,别再逼我们了,”刘氏向褚庆哀求,“行行好吧……” 褚庆不冷不热道:“以后咱们可就是亲家了,我费得着?” “公子,都怪骆某有失管教,宠坏了她,我这就派人去找。” “这还用找?”褚庆轻蔑一笑,“肯定是去见那李云翰了!” 骆峰与刘氏听了相视一愣…… 妙锦心事沉沉一路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她赶到了通善坊,远远望了眼芷园,只见墙边有两个形迹可疑的汉子在说话。她悄悄走了过去,躲在了一边偷听。 原来这两人是褚庆派来的,一个名叫阿蒯,一个叫阿东。 “怎么你也来了?”阿蒯瞪了眼阿东,“这破园子,盯了好些日子了,也没什么情况。” 阿东缓了下气,道:“方才接公子急令,要我等留意骆姑娘。” “哼,又是她;”阿蒯嘴角一撇,“我看公子是想她想疯了。” 阿东讥笑道:“可不是么,喜灯都挂上了,可新娘连个影儿也没见!” 妙锦听了生怕那两人认出了自己以致连累了李云翰,于是转过身子退了回来,进了附近一家名为杏花雨的酒馆。 妙锦坐下后,向店小二点了几样饭菜,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吃了起来。 芷园。 李云翰浏览了一整日邸报,感觉十分困倦,于是躺在了长椅上昏睡了过去。正睡的香甜间,忽觉有人在使劲拍打自己。他很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只见哑姑和骆峰伫立于床边,眼神充满了焦虑。 李云翰慌忙起身行礼,问骆峰此来何事? 骆峰问,妙锦呢? 李云翰说,自赛诗会一别,就再也没见过她。 “真的?” 李云翰点了下头。 “那好,就不讨扰先生了;先生若是见了她,烦请通告骆某一声。”骆峰见一时问不出什么结果,匆忙离开了芷园。 杏花雨酒馆。 妙锦用过了餐,出了酒馆走了没几步,忽看到父亲和仆人阿春出了芷园,不禁心头一震。 芷园门外,那两个可疑汉子仍在原地蹲守着,不时向四处张望一下。 妙锦思忖了片刻,转身又返回了酒馆,坐在了靠近墙角的椅上闭目凝思。 夜色降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冷风吹打着酒幡呼啦啦的响。 忽然门帘一掀,从店外走进了四个穿着干练的黑衣汉子。店小二见了赶忙上前招呼。其中一位汉子示意小二不要作声,随后又一前一后走进来了两位身披青色大衣的人,将帽沿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边脸。 后面的那位身材较为矮小,在拐过楼梯的一瞬间,将帽沿儿甩向了一边;妙锦仔细看时,却是眉黛。 那四位汉子簇拥着两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室。 妙锦不由得心生疑问,跟着悄悄上了楼。她绕到了那间雅室背后,只听得褚庆在屋子里恨恨骂道:“骆峰这只老狐狸,我真想一刀宰了他!” 眉黛劝他息怒;说只怪妙锦不听话,怨不得她爹…… 两人正说着,阿蒯进了屋子;褚庆问他,近来可发现了什么异常? 阿蒯说,李云翰每日除了饮酒、吃饭、吟诗、练剑外,有时外出访客、游玩,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褚庆又问,近来他在和哪些人来往? 阿蒯说,有阿曼货栈的阿娜尔姑娘,有一个姓岑的女子、平钰公主……对了,不久前太子和荆王也曾到访过芷园。 “交往的还真不少哪。”褚庆突然板起了面孔,问骆姑娘今日可曾来过? 阿蒯摇了摇头,说没有。 “滚!”褚庆听了很是失望,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公子,何必为一个小女子大动肝火,会伤身子的。”眉黛说着将身子贴紧了,“今夜,有我呢。” 褚庆呆呆的看了她一会,道:“父帅就要进京了,而婚事迟迟未定,你说如何向他交待……” 眉黛听了这才明白了,笑而不语。 “今夜就有劳你了,无论如何要撬开李云翰那张嘴。”褚庆阴笑道。 眉黛嗔怨道:“公子,你可真舍得呀……” 妙锦正在后窗外偷听,忽然一只老鼠从脚下蹿过;她受了惊吓不小心撞倒了兰花架,弄出了声响。 褚庆闻听窗外有响动,一纵身跳出了屋子,见是妙锦,不禁又又惊又喜:“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哪。” 妙锦愤然道:“好一出美人计,又想害人!” 褚庆干笑了下,劝她随其回家。 “你做梦去吧!”妙锦说罢拧身下了楼。 护卫闻声追了上来欲将她拿下,妙锦顺手抄起了一把扫帚和那两个护卫对打了起来。怎奈她手无利器,根本不是那两人的对手。 眼看着妙锦行将就擒,突然从阴暗外冲来一个蒙面人,挥剑敌住了护卫,一边高呼妙锦快逃。原来此人正是岑枫,她去芷园找李云翰,见阿蒯随着一个形迹可疑者进了酒馆,于是悄悄跟了过来。 妙锦听出了岑枫的声音,与她且战且退;那些护卫生怕伤着了妙锦,也不敢贸然下狠手。两人冲出了酒馆,飞身上了一匹马疾驰而去,转眼间消失在薄雾迷蒙的夜色里。 骆峰走后,李云翰急忙和少凌、武七等人出了芷园,分头去找妙锦。可是寻访了好多地方,仍没有她的一丝消息。 当晚,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芷园,聚在了一起歇息、商议。 “太累了。”杜少凌活动了下腰肢,叹道,“京城人口数以百万,这样找下去岂不是大海捞针?要不明日我去一趟进奏院,帮骆大人印上几千份寻人启示、重金悬赏,说不定还能成呢。” “别再惹骆大人生气了;”李云翰缓了下,说从进奏院到芷园不过一个时辰的路,她若想来按说早就到了……” “没看见门外那两只狗?没准早把她给吓跑了。” 杜少凌道:“没错,或许她怕连累了我们,不敢来见。” 李云翰“嗯”声,说若是过了今夜她仍没来,定是去了别的地方。 “那,不等她了?” “妙锦生性聪敏机灵,不会有事的。”李云翰端起茶杯轻啜了两口,“明日一早,我去见王诘,向他打探一下消息,顺便再讨张画作来。” 杜少凌听了颇为不解,问他索画为何? 李云翰并未答复,朝他神秘的一笑,说到时候他就明白了。 七十一章 解危局云翰慨然赠画 第七十一章解危局云翰慨然赠画 当晚,岑枫带着妙锦出了东城门,逃到了三官庙方向。两人借着月光穿过一片黑魆魆的松林,又拐过了一道山梁,到了塔坡。 岑枫走到了那片茅舍前,轻轻推开了西边的一间柴门,屋内空无一人。进了屋子,岑枫察看过妙锦胳臂的伤口,见其所幸只是些擦伤,于是从怀里取出了只丹药丸子捏成了粉末,给她敷过了。 “姑娘为何救我?” “路见不平呗!”岑枫凝视了她一阵,眼神划过一丝忧虑,“还有,骆大人……” “我爹,他……” “令父身为进奏官,为褚漠寒做事任劳任怨;可你想过没有,一旦边关出事,岂不连累了他。”岑枫神色肃穆,让妙锦还是多劝劝骆峰,劝他尽早弃暗投明。 妙锦听了心头一热轻轻点了下头。 这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干咳了两声,岑枫抬头看时,只见一位老僧走了进来,高声道:“岑施主,你来了。” 岑枫认出了是智明长老,赶忙上前施礼;礼毕,她指了下妙锦,道:“这位骆姑娘,随我到此游玩,不小心误了归程,故而到此落脚。” 智明长老仔细端详了一阵妙锦,双手合成十字,轻声道:“阿弥陀佛——” 岑枫对着妙锦道:“长老德高望重,且是王诘恩师,你就放心住下吧。” 妙锦当即答应了,一面向着智明欠身施礼。 当晚,两人在茅舍里安心住了一宿。次日清晨,天光微亮,岑枫早早起了床,未及向智明道别,带着妙锦离开了塔林,匆匆赶往灞柳驿。 原来龙标正欲前往渔阳,此时正带着仆人江伯在驿站前等候她呢。 岑枫赶到了近前,向龙标道了声歉,又向他介绍过妙锦。 “骆姑娘,幸会。”龙标拱手行礼,缓了缓又问她渔阳可还有什么亲人,顺道捎话于他? “嗯,奶奶尚在那儿……昨夜我还梦见她了,”妙锦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只绣着七叶莲花的香囊,递上,“她闻到了香味,就当是看见了我……。” “姑娘放心,我会亲手交给她的。”龙标接过了香囊,迟疑了下,又道,“龙某在褚贼手下当差,深知他久有反叛之意;不过令父一心为其效命,实在令人忧心哪。” “这,岑姑娘已对我说过了……”妙锦低下了头。 岑枫见妙锦有些难为情,于是换了个话题,对着龙标情意脉脉道:“这么急,又要走了……” “唉,若不是等太子回话,我早就离京了。”龙标仰天长叹一声,“褚贼不死,社稷不宁哪。” “嗯,此去当小心才是……”岑枫言辞有些哽咽。 龙标淡然一笑,默默凝视了岑枫一阵,上了马带着江伯缓缓离去…… 午后,李云翰和杜少凌到了归义坊。 王诘见了二人十分高兴,招呼他们在院内葡萄架下落座、饮茶;待问清了来意,笑呵呵道:“骆姑娘冰雪聪明,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时,从灶房里飘出了一股烹煮羊肉的香味儿,杜少凌闻着后登时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他进了灶房,揭开了锅盖,捞起一大块肉就往嘴里塞。 秋光明媚,微风和畅。王诘与李云翰闲谈了一阵,见他仍有些愁眉不展,笑道:“兄长来得正好,今日烹有羊羹美食,你我务必饱食痛饮一回。”随之他叫来了楼月,吩咐她将家中那一坛珍藏的皇宫御酒取来。 “什么御酒,还不是那个黄脸婆送的……”楼月嘟囔道。 “少说两句行不?”王诘脸色一红,“我早和她断了。” “公主肯罢休?”李云翰笑问。 “反正我是死心了。”王诘微闭双目轻叹了一声,“我呢,并非贪图什么荣华富贵,只因喜好梨园曲艺,才没丢下太乐丞这份差事。” 楼月听了不以为然,哼了声,道:“那还不是为了她方便见你!” “人呢,总得有所追求。”李云翰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对准了楼月,“姑娘放心,我有一计可对付她。” “妙计……”楼月嗫嚅道。 李云翰“嗯”了声故作神秘道:“别急,待我和王诘喝过了那坛御酒再说。” “你呀,别故弄玄虚了!”楼月见问不出什么名堂,扭身去了屋子。 王诘望了眼楼月远去的身影,回头一笑:“还是李兄会说,三言两语就哄得她乐呵呵的。” “此番前来,有一事相求。”李云翰的语气变得凝重了,“请为我画一幅《百胜图》。” “《百胜图》……” “嗯,一幅斗鸡图,有急用。”李云翰道。 王诘听后欣然答应了。他吩咐王询摆好了笔墨纸砚,静思了一阵,伏在了案前挥毫而作。 这时楼月和少凌端着一坛御酒和一盘羊肉走到了近前,轻置于石几上,随之伫立在一边凝神屏气观看王诘作画。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一幅两尺见方的斗鸡图便已画好。画面上,七八只斗鸡或是昂首而立,或是欢鸣、追啄,跃然于纸上。众人见了无不为之赞叹。 王诘笑吟吟盖上了印章,一面随口问李云翰,欲将此画赠与何人? “贾升。” “那不成!”王诘听了心头一震,急忙将画收好了,冷言道,“我宁可当柴烧了也不给他!” “这未免太可惜了,”李云翰语气低沉,“真有大用。” “有何大用!”王诘面露愤懑之色,“贾升幺麽小丑,我素来鄙视其为人,他几次索要画作都被我拒了……” “你拒他,当然没错;可今日是我求你呀。” “生什么气,不就一张画么;李兄愿意给谁就给谁。”楼月说着一把夺过了画,塞到了李云翰手里,“好了,咱们该吃饭了。” 李云翰瞅了眼楼月,谢绝了她的好意,说他有事得走了。 王诘听了顿觉不满,道:“画都给你了,还置什么气!” “就是嘛,都到饭点了。”杜少凌拉了下云翰。 “还是改日再聚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云翰看了眼天色,拍了拍少凌,叫他一同去找贾升,说今晚的酒菜他全包了。 两人赶到了贾府,向门丁说明了来意。门丁听了不敢怠慢,急忙去向贾升通报。 此时,贾升正带着一伙奴仆在后院里训练斗鸡,听说李、杜二人前来辞行,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着不肯见。 可是当听说李云翰行前欲赠他一副名画时,贾升不禁为之怦然心动,转而答应了,令家丁将其带到百鸣堂。 待李、杜二人一迈进屋子,贾升便笑着迎上前去,招呼二人落座。 寒暄过后,贾升问李云翰,为何突然离京? “唉,一言难尽。”李云翰轻叹一声,“庆公子欲迎娶骆姑娘,可是骆府不肯;前日赛诗招亲,因我而搅了局,庆公子为此心生怨恨。为了避祸,我只好远离京城了……” “噢,原来如此。”贾升点了下头。 “临行之前与贾兄道声别,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李云翰说着呈上了画,“此画乃王诘新作,且留与贾兄做个纪念。” “你呀,平时不登门,一来就行大礼,惭愧、惭愧哪。”贾升一面装作不好意思,一面接过了画。他仔细察看了一番,确认是王诘笔迹,脸上立时灿若云霞,笑道,“不错,确是王诘手笔。” “当然是了,”少凌插话道,“若按市价,此画值数十两银子呢。” “是吗?”贾升倏的沉下了脸,“实不瞒二位,此前我也曾向他讨过画作,他不肯答应;贾某呢,也是看在二位仁兄的面子,才强忍下这口气;若换作他人,早他娘的给下了狱!” 李云翰道:“王诘一向清高孤傲,且有平钰公主诘难,怕是给贾兄添了不少麻烦吧。” “那可不是;要不是我一力兜着,公主还不把他早给吃了。” “贾兄一说到吃,我肚子还真饿了。”少凌说着拍了拍肚皮。 “咳,说了这老半天,原来你俩还没吃饭哪。”贾升说着扭过头去,吩咐贾顺去备些酒菜来。 贾顺诺了声急忙离开了。 “此一别,也不知何日与贾兄再见。”李云翰放下茶杯,“临行之际,我实在为大人惋惜呀……” “有何惋惜的?贾某平日里悠哉乐哉,斗斗鸡、赌一赌,奏奏曲儿,没事了去梨园陪陛下看一场戏……” “贾兄误会了。”李云翰呵呵一笑,“记得当初成立九仙诗会时,庆公子曾说要赞助贾兄办一场鸡王争霸赛……” 贾升登时回想起来了,道:“没错,他是说过,要赞助我百两黄金……” “只怕此事又要泡汤了!” “哦?”贾升双眉紧皱。 “听说他也要离开长安罗。”杜少凌道。 “什么,他要走……” “他发了大财,当然要走了。” 贾升问,什么大财? “六月间我去渔阳办差,曾给他押运过一批货物;你猜猜那都是些什么?”李云翰嘴角稍稍撇了下。 贾升随口道:“丝绸?” “不对。” “瓷器、茶叶?” “又错了。”李云翰摇了下头,“是砂金,上百担纯度很高的砂金。” 贾升听了登时睁大了眼:“此事当真?” “当然真的了。”李云翰面色镇静,“这只是他众多生意中的一小单;少凌,你再说说他别的生意。” “河东帮,你该听说过吧。”少凌神情凝重,“这个上千人的帮会,实际上也是由他暗中操控。他们以贩运粟米为幌子,暗地里却倒卖盐巴,每年仅是河西一带,出货量就有上万石之巨……” 贾升听后吸了口凉气,叹道:“没看出来,这小子还真有些能耐!” “可不,他的来头可大着呢。” 贾升忙问,有什么来头? 李云翰肃然道:“此人并非叫庆壹,而是褚漠寒的长子——褚庆。” 贾升听了心里登时一紧,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地,道:“褚庆……他为何化名庆壹?” 李云翰说,那还不是为避人耳目,便于他行事敛财。 “哼,他藏得也够深的!”贾升道。 “可不呢,”杜少凌怨道:“我们兄弟俩鞍前马后为他卖命,而今他发了大财却要撇下我们跑路,这不就连贾兄的斗鸡赛也要跟着泡汤了。” “唉,在他眼里,能用你时,是爷;用不上了,就当你是乌龟、王八。”李云翰兀自发着牢骚,“发了大财不说,这小子野心大着呢,还想着回渔阳接管三镇的帅印呢。” 贾升听罢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恨恨道:“此厮可恶,我绝不会放过他!” 话音刚落,贾顺进了厅内,说饭菜已经备好了,催他们前去用餐。 待送走了李、杜二人,贾升思来想去坐卧不宁。他赶忙去了趟杨府,将褚庆的真实身份告知了杨嗣郎。 “嗬,原来他就是褚漠寒的长子——褚庆。”杨嗣郎听了颇为震惊,沉思了一阵,问,“这么久了,你为何才来禀报?” “以前呢,在下虽有所怀疑,但一时难以确定;直到他近日露出了马脚,这才信了。” 杨嗣郎冷笑了一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大人之意……” “再过五六日,陛下就要为褚漠寒举办封王大典;按常理,他即便要走也得等见过了褚漠寒才行;到那时我会设法留住他的。” 贾升听了似懂非懂,干笑了下不再言语。 静默了片刻,杨嗣郎又问贾升,林府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回左相,月初在下才去过。那老东西年岁大了,口齿不清,见了外人老是咳喘个不停说不出几句话……” “这老家伙怕是不行了。”杨嗣郎呵呵一笑,又问,“东宫那边呢?” “这……太子一向为人本分,自上次受了陛下责斥,一向深居简出,没听说有什么异常。”贾升怯声回道。 “当真?”杨嗣郎紧盯着他,问。 “对了,前几日呢,他去太乐署见过王诘。”贾升突然记起来了。 “就是那个新科状元——王诘?” “是的。此人虽有些清高傲慢,可是极赋才华,诗画音律样样精通,太子欣赏其才以为知音,故而时有往来。” “还是多提防些好哪。”杨嗣郎冷冷道。 “大人这是何意?” “你就不怕他是东宫安插的耳目?”杨嗣郎板起了面孔,“若出了什么漏子,那可就晚了。” 贾升听了心头一惊,赶忙颔首答对,说他以后定会多加防范。 七十二章静溪山庄杀机四伏才离险境又落虎口 第七十二章静溪山庄方离险境街头大意又落虎口 这日,萧良媛又因时常梦魇心痛病发作,于是请了竹影法师前来少阳宫做法事驱邪。 斋室,烟雾缭绕,空气有些沉闷。 萧良媛正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太子携其幼子李苋和付果进了屋子。太子端详了她一阵,见其气色虚弱神情恍惚,于是婉言劝慰了几句,嘱她静下心来每日按时服药、休息。 萧氏听了心生暖意,点头称是。 李苋拉着萧氏的手,说他明日想去曲江观看赛舟;萧氏听了直摇头,说她去不了,明日还要接着做法事。可是李苋很不乐意,使起了性儿仍纠缠个不休。 萧氏颇觉无奈,于是转而问太子,能否带他外出游玩? 太子迟疑了下,说不成;他明日要去静溪山庄。 萧良媛听了一愣:“此庄荒废已久,殿下去哪儿做甚?” “敏泰回京了,约本宫在此见面。”太子话一出口,忽觉说漏了嘴,赶忙改口道,“唉,错了;庄园举办诗会,我想去看看。”随之他吩咐付果,命他陪苋儿去玩。 竹影法师在一边听了,暗暗记在心头。 待法事一毕,竹影法师简单收拾了下行囊,顾不得用餐,便匆匆离开了少阳宫。回到了罔极寺,她将当日在宫内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写在了纸上,随后命贴身小尼——小蝶将信送与季温。 芷园。 次日上午,武七从进奏院打探回来,说是仍没有妙锦的下落。李云翰听了不由得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正凝思间,杜少凌带着燕然进了屋子,说是达复有令,请他前往城西静溪山庄一见。 李云翰听后思忖了片刻,问是何事?燕然只是笑着摇头,并未多说一句。 “看来达兄又摊上什么难事了!”李云翰微微一笑,带着少凌、燕然出了芷园。 三人打马骑行了一阵,途经西市路口时,恰好被阿娜尔看到了。阿娜尔见李云翰等人行色匆忙,不由得心生困惑,于是暗中尾随于其后。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云翰等人赶到了静溪山庄。 达复早已在庄内等候多时了。见李云翰到了,急忙将他迎进了议事厅。 未及落座,李云翰便说起了妙锦离家出走之事。 达复听了哈哈大笑:“李兄不必担心,她在我这儿呢。” 李云翰听了又惊又喜,嗫嚅着:“这……” 达复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她正和枫姑娘谈心,待会儿见了面就明白了。 “好吧。”李云翰收敛了笑意,“达兄找我可不单是为了见她一面吧?” “没错,”达复对着里屋轻轻击了三下掌;掌声才落,只见门帘一挑走出了一位汉子。李云翰一看,却是敏泰,不禁惊道:“将军,为何还没离京?” “别怕,有时越是危险之地才越安全。”敏泰大笑了两声,旋即沉下了脸,“季温那一帮子蠢货,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将军切莫大意,季温耳目遍布京城,还需小心才是!” 达复轻轻拍了下云翰的肩膀,笑道:“放心好了;待做完此事他就离京!” “不知是何事?” “兄长不急。”达复示意李云翰坐下,沏了杯热茶,递上…… 阿娜尔一路尾随着李云翰等人到了静溪山庄;见其进了庄内,她犹豫了下,转身去了对面的雪岭茶楼。 阿娜尔进店后向店家要了一份点心,就着清茶慢悠悠的品味着。忽听得后院里传来了一阵喧哗,她扭头一望,却是一伙腰悬利刃的差役在说话,个个面露杀气。 原来季温收到了竹影法师的密报,暗中在静溪山庄四周设下了伏兵。此刻,他正端坐于二楼的一间雅室,一边悠闲的品茶,一边听着仝立汇报。 仝立说,达复、敏泰、李云翰、妙锦等人已先后进了庄园。 季温听了面露得意之色,道:“不错,看来竹影法师所言不虚哪。” 仝立急欲立即动手,被季温拦住了,说还有一条大鱼没上钩呢。 见仝立面露不悦,季温又问:“派去伏龙山庄的人可有消息?” 仝立摇了摇头,说他一早就派人去见庆公了,可不知为何到现在了仍无一丝音讯…… 此刻在伏龙山庄,褚庆正在听取倪遂有关盐运之事。 倪遂说,此次交易虽说比市价低了些,可是数量呢,一下子猛增了三四倍,总体算来还是大赚了一笔。 “好;余下的货呢,我会催促元冲尽快发往回纥。”褚庆长吁了一口气,“第五祺这头蠢驴,总想在京畿各处关口查禁,他做梦也想不到我又另辟了一条秘密通道。” “公子神算,无人能及。”倪遂缓了下,又道,“还有,此番帕沙功不可没,为答谢他,我已约好了他和您见面。” “不必了,你代我去见就是了。”褚庆有些不耐烦,“待会儿呢,我还要去见季大人。” “哦?” “季大人欲对太子一党下手,怎料骆姑娘也牵连其中……” “公子想救她?” “嗯;父帅就要进京了,一旦她入了狱,我如何向父帅交待……” 说毕,褚庆离开了客厅,骑了匹快马直奔城西而去。 静溪山庄。议事厅内,空气凝滞,有些异乎寻常的紧张。 闻听要刺杀褚漠寒,李云翰震惊万分,顿觉头脑懵然一时默然不语。 达复瞅了眼敏泰,复又转回了目光,道:“此番请李兄来,就是为了此事。” “不可!”李云翰断然拒绝了。 “先生怕了?”敏泰问。 未等李云翰开口,杜少凌抢先道:“别难为李兄了;此事一旦败露,可是灭门之罪!” 李云翰“嗯”了声,道:“当下对东宫威胁最甚者,莫过于林弗;褚贼虽有反心,可还不至于行此手段;还有,万一刺杀不成,反会逼得他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不,他害死了我爹,我必杀之。”敏泰厉声喝道。 “将军可真是昏了头!”杜少凌瞪着敏泰,“一旦事败,不仅祸及众位兄弟,还有太子殿下……” 敏泰冷笑道:“二位放心,我绝不会牵连你们的!” “当然了,李兄只是协助一下;”达复换了副笑颜,“若想及时退出,我也不勉强。” 李云翰挥了下手,示意少凌且回避一下。 “算了,不说了,你自己掂量着吧。”杜少凌唉叹了声离开了大厅。 静默了一阵,李云翰问达复,不知要他如何相助? “将军,你说呢?”达复将目光移向了敏泰。 敏泰说褚漠寒行踪诡秘,要是能事先获知他下榻之地就好了。 “哦?” 敏泰说,以往褚漠寒进京,多就宿于亲仁坊私邸;不过上一次,又住在了进奏院。 “别忘了,目下又多了一个伏龙山庄。”达复缓了下,对着李云翰道,“这样吧,由李兄负责查探伏龙山庄;进奏院呢,就交于骆姑娘了。待摸清了他的行踪,再由敏泰、岑枫负责行刺。” “这……为何要拉上妙锦,不行!”李云翰摇头道。 “你怕连累了她……” “是的。”李云翰点了下头,“骆家待我如同亲人,锦儿更是无辜。万一事情败露,对他们可是灭顶之灾。” 敏泰说没事,她只是通风报信。 李云翰愤然道:“若要她去,我不干!” 达复面露难色,凝视着敏泰:“将军,还是另做打算吧……” 敏泰听了迟疑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李云翰面前:“先生,我求你了。” 李云翰欲扶敏泰起身,可他不肯:“先生若不答应,我就一直跪下去。” 李云翰听了颇感无奈,摊开双手长叹了一声。 这时,忽听得门外传来了一声高呼:“将军,我答应了!”众人听了心头一震,扭头看时,只见妙锦大步迈进了屋子。 妙锦走到了敏泰身前,轻轻扶他起身,道:“将军且讲,要我怎么做?” 敏泰说,让她通风报信。 “好。”妙锦一口答应了。 李云翰疾步上前将她拉到了一边,低声道:“锦儿,此事非同小可……” 妙锦淡然一笑放开了李云翰的手:“兄长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 “锦儿,你……”李云翰心里一阵酸痛欲言又止。 达复对着敏泰道:“虽说李兄和骆姑娘答应了,不过此事最终决定,还需等见过太子才是。” “好,那就由太子当面定夺。”敏泰朗声道。 岑枫走到了李云翰身边,低声道:“此事关系重大,我担心骆姑娘一时冲动才答应了……要不先生带她去屋外再劝劝。” 李云翰点了下头,带着妙锦出了议事厅。 雪岭茶楼。 阿娜尔在厅堂里静坐了一阵,耳听得那伙差役叽叽喳喳私议之声,愈发觉其来者不善。她正寻思着去找李云翰说明情况,一抬头只见褚庆急火火的进了茶楼,赶忙将头扭向了一边。 褚庆上了二楼,对着季温拱手施礼,道:“骆姑娘少不更事,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季温看了眼桌上的礼银,黑着脸道:“季某当然明白公子的心意,不过马上就有一条大鱼上钩了,可不能因小失大哪。” “那季大人之意……” “先委曲一下骆姑娘,待将敏泰及其同伙捕获后再说。” 褚庆听了面露难色,又恳求了他几句,见一时难以说动季温,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就不走了。” 静溪山庄。院内,亭下。 李云翰恳诚劝说了一阵,妙锦仍坚持己见,说她只是通风报信,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是,万一……”李云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兄,知道我为何敬重你?”妙锦凝视着他,语气有些激动,“因为你有一颗胸怀天下、济世拯民之心。我虽为女流,可也懂得什么叫家国情义!” 李云翰听了泪水盈眶,默默的点了下头。 议事厅内。 岑枫紧绷着脸来回踱了一圈,对着达复道:“真是的,骆姑娘气头儿上的话你也会信?” “李兄不是在劝她嘛。”达复心怀内疚,稍停了片刻将目光对准了敏泰,“将军,此事确是难有胜算,要不就取消了……” “不成!”敏泰愤然道。 达复跺了下脚,道:“也罢,那就等玉面郎君到后再定。” 话音才落,李云翰和妙锦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说他答应了;不过他有一个条件,妙锦只负责进奏院的情报,别的事一概不予参与。 达复听后当即应允了。 李云翰又说,妙锦离家出走多日,要是再没别的什么事,他想陪妙锦回家。 达复一听赶忙劝止住了,“急什么,待会儿太子就要到了,看他还有何指示?” “太子也要来……”李云翰听了大为惊讶。 达复看了眼敏泰,唉叹了声,“他也是迫不得已哪。” 正说间,燕然急匆匆来报,说是阿娜尔只身闯进了庄内,有要事面见李云翰。 达复听了眉头一皱,瞅了眼李云翰:“她怎么来了?” “达兄不必多虑,见了她便可知晓。”李云翰淡然一笑,一边示意燕然将她带来。 稍后,阿娜尔进了屋子,向李云翰述说了庄外伏兵之事,众人听了不免一阵惊慌。 李云翰扫视了一下众人,肃然道:“他们此次围捕,想必是冲着敏泰将军来的。” “这,”达复神情紧张,凝视着云翰,“事急矣,不知兄长有何良策?” “当然有了,”李云翰走到了敏泰身边,轻轻拍了下他,“为解此难只好委曲一下将军了。” “先生,你……”敏泰睁大了眼,呆呆的望着他。 李云翰神情自若随之向敏泰低声交待了一番…… 午阳高照,静溪庄园寂静一片。 随着庄园的后门吱呀呀一声响,一个头戴草笠的老农挑着粪桶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埋伏在一边的兵丁见了,赶忙拦住了他查问,却被那臭气熏得恶心欲吐,只好放他走了。原来此挑粪工乃敏泰所扮。当他从伏兵身边从容走过后,撂下了粪桶,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庄园,骂道:“他娘的,还真有伏兵哪。” 敏泰放松了警惕,嫌那假胡子粘着碍事,一使劲全拔掉了,迈着大步向前赶路。 说来也巧,敏泰前脚出了庄园,太子便带着岑燊等人到了山庄门口。他掀开轿帘往四周看了看,感觉没什么异常,于是吩咐手下敲开了门,进了园内。 得知太子进了庄园,季温欣喜若狂随即带着手下前去撞门;待撞开了大门,一众人马气势汹汹的冲了进去。刚一进门,迎面却被达复拦住了,责问他为何带兵到此? 季温说,前来抓捕逆贼敏泰。 “可笑,敏泰怎会在此?” “哼,别装了,有人亲眼见他进了庄园。” 达复干咳了声,道:“季大人休得乱言,这窝藏钦犯可是重罪,达某可担当不起哪。” “既知此罪,那还不赶紧闪开!”季温厉声喝道。 “不可。”达复一脸肃然,“太子正在园内举办诗会,要是惊扰了他,你吃罪得起吗?” “太子,季某正想会他一会呢。”季温冷笑了一声,率兵径直闯入了后院。 季温进了后院,只见柳荫下摆放着四五张桌案,烟气袅袅、曲声悠悠;太子端坐于席首,李云翰、杜少凌、阿娜尔等人分坐于两侧;岑燊站于会场正中,摇头晃脑在高声吟诵着诗句:“……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一边的琴桌前,岑枫和着他吟诵的节拍轻奏着古琴。众人神色怡然,全然沉浸在诗会的氛围里。 季温看罢愣怔了片刻,硬着头皮走到了太子跟前深施一礼:“殿下,臣季温参拜。” 太子闻声大惊,对着季温怒喝一声:“你,为何擅自闯园?” “回殿下,季某前来捉拿反贼敏泰。” “什么敏泰……”太子哼了声,“没看到本宫在举办诗会吗?” “殿下,有人亲眼见那敏泰进了庄内,季某担心他欲图不轨,万一伤了殿下……” “是吗?”太子眼神漠然,回过身子问众人可曾见过敏泰? 众人齐声说,没有。 “殿下息怒,待臣捉到了他再说。”季温冷笑了一声,令部开始搜园。 官兵里里外外查遍了整个山庄,也没见到敏泰的影子。 达复走到了季温跟前,道:“庄园你也搜了,他人呢?” “哼,别高兴的早了。”季温回过头去,对着手下喝令,“除了太子殿下及其随从,其他人等一概押回刑部讯问。” 达复按剑怒喝:“你敢!” “那就休怪季某不客气了!”季温说毕后退了两步,士兵随之一拥上前围住了达复等人。 “季大人,天子脚下随便抓人,还有王法吗?”妙锦上前一步怒喝。 季温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是骆峰之女,语气变得稍稍缓和了些:“姑娘不必担心,只是带尔等去做一下笔录。” “我偏不!”妙锦愤然道。 “荒唐,这有什么可录的!”太子缓步上前,斜视着季温,“你以捉拿钦犯为由擅闯庄园,滋扰事端惊扰本宫,若是禀报于父皇,你这顶乌纱帽……” “殿下息怒,此乃季某例行公事。”季温仍不肯让步。 双方正僵持不下间,跑来了一个兵丁,说是方才有一位挑粪工出了后门,形迹十分可疑……季温听了似有醒悟,当即命仝立前去追捕。 仝立出了庄园,带着十余只精骑一路疾驰,追到了永宁门前,见敏泰混杂在人群里正欲出城,急忙拍马奔上前去截住了他。 敏泰一时猝不及防,只好赤手空拳应对。虽说他武功高强,接连打翻了数名差役,可是恶虎难敌群狼,经过一番奋力拼杀,终因寡不敌众被仝立擒获。 当押解敏泰的队伍行过朱雀大街时,恰被阿娜尔撞见了,她惊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七十三章 枭臣进京欲封王 将相朝堂起纷争 第七十三章枭臣进京欲封王将相朝堂起纷争 妙锦离开了静溪山庄,回到家后天色已晚,她未敢惊扰父母,径直进了寝室躺了下来,很快便酣睡了过去。 待她一觉醒来,只见母亲蜷伏在床头怜惜地望着她,一面轻声道:“你总算醒了,可把娘急坏了……” “娘,对不起;”妙锦坐直了,柔声道,“这回孩儿不走了,好好待在您身边。” “嗯,有这句话,娘也就放心了。”刘氏说着长长出了口气。 “对了,小黑、阿黄它们怎样了?”妙锦下了床,一边穿衣一边说。 “哼,原来你是想它们才回来的。” “娘,怎么会呢……”妙锦脸一红,嗔怨道。 母女二人交谈了一阵,骆峰进了屋子,问女儿这些天去哪儿了? “我呢,去了趟岑姑娘家;她待人可好了,不仅招呼我吃住,还教我习武。” 骆峰稍作思忖,问女儿,岑姑娘是谁? “一位热心侠义的故友,”妙锦叉开了话题,稍带了些口腔,“孩儿这一走又给您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骆峰见女儿泪水盈眶,心里顿起一股暖意,“没事;只要孩儿平安,爹受点委曲又算得了什么!” 三人心平气和交谈了一阵,很快将往昔那些诸多烦忧抛到了脑后,感情恢复的像往日一般融洽。 敏泰遭捕后,被关押在了大理寺天牢里。 仝立和手下用了许多酷刑,敏泰仍是硬死不招。 季温得知了后颇为恼怒,于是亲自进狱来审。他对着遍体鳞伤的敏泰恶狠狠道:“不想招?就凭你谋逆一罪,也够杀头了!” “哼,要杀便杀,别那么多废话!”敏泰慨然道。 “杀头……将军可是贵族之后,这样死了岂不可惜!”季温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额头上的伤口,“只要你供出同伙,本官不仅免你一死,还会奏明陛下为将军封官进爵。” “哼,我就是死了,你也休想!”敏泰啐了他一口,道。 季温擦了把脸,恨恨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本官要你作诱饵,引他们来上钩——” 说毕,他仰天大笑了起来。 少阳宫内。 惊闻敏泰被捕,太子犹如遭了霜打的秋叶整日里无精打采,提不起一丝精神。他回顾了事件的经过,怀疑此事遭人泄密。 付果同意他的看法;说那日与萧良媛谈话时,竹影法师也曾在场,神色有些异常。 太子听了并不相信,说她已出家多年,怎会牵涉此案呢。 付果急切道:“殿下,此事关乎全局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 太子听后沉思了一阵,态度有了变化:“好吧,小果子,你加紧暗中调查此人,不管所查结果如何,切不可声张。” “是,奴才明白。”付果缓了下,又道,“可是那敏泰,万一他扛不住了,恐会殃及殿下您哪。” 太子听了跺了下脚,叹息道:“唉,本宫又何尝不想救他呢,只是苦无良策矣。” 付果劝他勿忧,说不是还有达复他们吗…… 太子听了眼前豁然一亮,遂下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营救敏泰。 很快,达复接到了太子之令。 临近黄昏,天色阴暗,冷雨纷飞。达复骑着快马赶到了芷园,一见李云翰就说:“前日多亏了李兄,让敏泰提早出了庄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哪!” “何必谢我,是阿娜尔到得及时。”李云翰顿了下,低沉着声音,“敏泰被抓,不知太子做何打算?” “放弃行刺计划,全力营救敏泰。” 李云翰听了并未作声,轻步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一片苍茫的烟雨。良久,他回过了身子:“此时若去救他,只恐季温早已张开了罗网,非但救不了敏泰,反会害了众多兄弟。” “那,万一敏泰挺不住了……” “这,”李云翰迟疑了片刻,面色凝重道,“不如按原计行事。” “刺杀褚漠寒?” “是的。”李云翰走到了达复身边,将心中的谋划细细说与他听。 达复听过了后眉目渐舒,连连点头。 这日,褚漠寒一行十余人扮作成胡商模样,行到了京城东门外,缓缓停了下来。 褚漠寒掀开车帘,望了眼巍峨的城门大笑一声:“哈哈——俺又回来了。” 护卫天煞星索鸮说城内情况不明,建议他等褚庆到了以后再进。 “不必了。”褚漠寒摇了下头,随之率领部下进了城内。 约莫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赶到了进奏院前;褚漠寒下了马车,在众护卫的簇拥下径直往院里走去。两个值守的门丁正欲问话,却被索鸮一把推开了。 妙锦正在院内逗小黑、阿黄玩,忽见门外闯进了一群陌生汉子,气势汹汹的,她不由得一愣。未等她反应过来,小黑径自蹿了过去,扑咬个不停。索鸮颇不耐烦飞起一脚将它踹到了墙脚下。 小黑痛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哀号个不停。 妙锦上前怒道:“何人在此耍横?” 索鸮并未答话出手便是一拳,妙锦慌忙躲过了,一面高呼:“不好了,有劫匪!” 正在西厢房清点邸报的吕克听着了呼救声,赶忙带着四五个家丁冲了过来,纷纷亮出了刀枪。 褚漠寒大摇大摆走出了人群,掀起了帽沿笑道:“哈哈,俺进了自家门,也敢有人挡道不成!” 妙锦见是褚漠寒,愣怔了片刻,哼了声,道:“又是你!” 褚漠寒嘿嘿一笑:“小丫头,脾气可不小哪。” 吕克见状急忙向褚漠寒弯腰致歉、行礼,带他去见骆峰。 妙锦见他们走开了,跑到墙脚下抱起了小黑,使劲摇了几下,无奈小黑已没了气息。她悲愤难抑,眼泪哗地流了出来,骂道:“臭不要脸的,还我小黑!还我小黑……” 此刻,骆峰正在书房查阅文本,忽听得前院一阵喧哗,正欲出门看个究竟,不料褚漠寒已先一脚踏进了屋子。 骆峰惊道:“大帅突然到访,在下一时没有准备,还请见谅。” “别他娘的废话了。”褚漠寒摆了下手,“俺累了,要在此好好睡上一觉。”说毕,他便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如雷鼾声。 妙锦忍痛将小黑草草掩埋在了后院。她静下心来细思了一阵,打算出门报信。不料刚走到了大门口,被褚漠寒的两个随从喝止住了,不让她出去。 “你们还讲理不?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妙锦说着往外便走,却被那两个随从强行推开了。妙锦伸手就打,一个随从躲闪不及,重重的挨了一记耳光。 “哟,好大的脾气哪。”话音刚落,褚庆从阴暗处走了过来,冷笑道,“怎么才回家,又想外出了?” “这是我家,你管不着!”妙锦恨恨道。 “没错,这是你家,可也是进奏院,”褚庆阴沉着脸,“为了公事,只得委曲姑娘了。” “哼,什么公事,我才不呢!” “那就由不得我了。”褚庆说着向那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当即会意抽出了腰刀,对着妙锦恶狠狠道:“请姑娘自重,切莫为难在下。” 正僵持间,骆峰赶到了。他问明了情况,劝女儿服从褚庆之令,暂且忍耐上几日。 “几日……那还不把人憋死!”妙锦埋怨道;又转念一想若硬闯出门,势必引起褚庆的怀疑,于是骂了句“狗仗人势”,转身走开了。 褚庆随骆峰进了客厅,说为防走露褚漠寒的行踪,近几日没有他的同意,府内所有人等不许外出一步。 骆峰点头答应了,随之又与他谈了些钱粮事务。 两人正说着,白豚儿来见,说褚漠寒睡醒了,叫他们二人前去参见。 进了书房,褚庆跪拜道:“父帅,孩儿接驾来迟,还请见谅。” 褚漠寒翻下了床,疾步跑上前去抱紧了他,笑道:“哈哈,混小子,爹可想你了。” “虽远隔千里,孩儿也无时不在想念您哪。” “哼,你小子也知道想爹?”褚漠寒倏的沉下了脸,“为何一再催促仍是不归?” “回父帅,孩儿在京结交各方权贵、网罗天下豪杰,为行大事而做准备。”褚庆看了眼骆峰,又道,“还有,得知雄武城失火后,我和骆大人多方筹措钱粮,以解三镇之急。” “大帅,多亏长公子运筹帷幄,才挺过了此难。”骆峰恭维道。 “是吗?”褚漠寒听了颇不以为然,拍了拍褚庆的肩膀,“待封王大典一毕,跟爹一块回渔阳。” “父帅,这——”褚庆面露难色。 “俺早就说过了,史将军之女还等着你成婚呢。” “这……恕孩儿难以从命。”褚庆强压着内心的惊慌,故作镇静,“孩儿已向骆姑娘下了婚书。” 褚漠寒瞪了眼骆峰,问他是怎么回事? 骆峰怯怯道:“大帅,长公子是下了婚书,不过……” “不过什么,你们俩休想窜通好了骗俺!”褚漠寒厉声喝道。 “卑职不敢!只因小女生性倔强、不肯答应,这婚事呢,也只好悬着……” “她不答应?那就绑了得了,一块带回渔阳。”褚漠寒哈哈笑道,“干脆两个都娶了。” “父帅,这怎么行呢!”褚庆鼓足了勇气,“这岂不是把两家人都给得罪了!” 褚漠寒听了黯然不语。 骆峰上前一步,提醒他天色不早了,该去拜见林弗了。 “哟,林相……”褚漠寒身子猛的颤抖了下,恐慌道,“娘的,你不说俺还差点给忘了。” 随后,褚漠寒稍做了些准备,带着骆峰、褚庆等人出了进奏院。 到了月堂,林弗正在和季温密议敏泰一事。褚漠寒向二人一一行礼问候,命骆峰呈上了礼金;他叫过了身后的褚庆,向林弗简单介绍过了。 林弗轻捻着髭须,对着褚漠寒一脸深沉道:“这一回多亏你来了,不然,那杨嗣郎又有闲话说了。” 褚漠寒听了心头一震,问什么闲话? “他对陛下说,将军久有异志,必不敢进京参加大典。”林弗回道。 “哼,俺此番进京,就是要堵住那些小人的臭嘴,看他们谁还敢乱嚼舌头!” “嗯,不错。”林弗随之话锋一转,“将军真是为封王而来?” “当然是了。”褚漠寒不假思索道。 “将军,当心中了小人奸计哪。” “大人何出此言……” “封王之事概由杨嗣郎提议,老夫担心他居心叵测,欲借封王之机夺了将军的兵权。” 褚漠寒听了冷汗直冒,嗫嚅着答不上话来。 “难道将军没看到西平王戈长风的下场?”季温看似有些漫不经心,“郡王府是建好了,可他的兵权也没了。” “这,俺明白……”褚漠寒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明白了就好,到时候见了陛下,说话可得多掂量些。”林弗啜了口茶,“如今那姓杨的翅膀硬了,可惜老夫年岁已高,有时也不得不受他的气哪。” “杨嗣郎这小子,俺真想一刀宰了他!”褚漠寒怒道。 一边的褚庆早就按捺不住了,喝道:“父帅,杀鸡焉用宰牛刀,此事交与孩儿便是。” 林弗听了身子一颤,将目光移向了褚庆,冷笑道:“世子初到京城,可不要乱讲哪。” “林相所言甚是。”季温冷眼对着褚庆,“奉劝公子一句,长安虽好,不可久留哪。” 褚漠寒听出了林、季二人的话音,稍作颔首:“二位大人放心,俺这次进京就是要带他回渔阳。” 静默了片刻,褚漠寒对着季温道:“听说已抓到了敏泰……” “没错,他是在我手里。”季温面无表情,“不过此人是个硬骨头,什么也不肯招。” 褚漠寒建议,那就干脆宰了得了。 “将军未免太过性急了。”季温眼露凶光,“难得有这么一只诱饵,杀了岂不可惜。” “季大人,此话怎讲?”褚漠寒睁大了眼,问。 季温冷笑了两声,不语。 褚庆在一边插话道:“季大人莫非想以敏泰为饵,诱其同伙上钩?” “嗯,不错,还是世子聪慧解我心意。”季温干笑了下,“敏泰身后,可是太子一党在作祟哪。” 林弗轻轻摆了下手,面色阴郁:“老夫为相多年,平生所虑者只有东宫一人;若有一日他登上了大位,漫说是老夫,就连你们这些功臣宿将也是个个难逃一死。” 褚漠寒等人听了面色煞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随后,众人又交谈了一阵,褚漠寒见天色已晚,于是带着褚庆离开了月堂。 回到了伏龙山庄,回想起方才与林弗的一席谈话,褚漠寒仍心有余悸、惴惴不安。褚庆看出来了,于是劝他到园中散心。 月挂半空,皎洁如霜。褚漠寒沿着堤岸边的垂柳缓缓行走了一阵,停下了脚步,叹道:“嗯,此地不错,有山有水的,花鸟相伴……娘的,渔阳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子一待就是二十余年。” “父帅不必哀叹,此庄僻静幽雅,您一路鞍马劳顿,今晚尽可放松一下。” “放松个屁!老子都坐到火盆上了,再不想办法,就要被烤糊了!” “封王加冕本是大喜之事,您又何必发怨?” “哼,还不是因为杨嗣郎!”褚漠寒眉头紧锁,“为父统领三镇已让他妒恨,此次封王大典还不知他又会使什么手段呢。” “是呀,树欲静,而风不止;愈是前行一步,风险愈是难料。”褚庆缓了下,道,“不过,只要陛下信任,谅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没错,圣上是待我不薄。这些年来,我从一介死囚能做到威镇一方的封疆大吏,可没少他的恩赐眷顾……只是上了此船,就再也下不来了。” “哦?” “你想想,老子一旦没了兵权,那杨嗣郎能放过俺吗?”褚漠寒神色黯然,“一想起此事,就不免令人心寒……” “爹,您想得也太多了。”褚庆上前扶住了他,“明日还要面圣,您一路劳顿,还是趁早歇息吧。 褚漠寒点了下头,在褚庆的搀扶下慢腾腾的进了望麟阁。 当日黄昏,岑枫奉命赶到了进奏院,欲见妙锦探问些情况。她扮作一个卖花女子,在门前一边高声叫卖,一边小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忽然大门一开,从里面冲出了两个陌生壮汉,厉声喝斥着将她赶开了。 岑枫回去后向达复做了汇报。 达复听了心生困惑,苦苦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下可难办了,伏龙山庄和进奏院皆有异常,褚漠寒究竟会下榻于何处……” 燕然见天色已晚,劝他还是等褚贼明日朝觐以后再定。 达复轻轻点了下头。 次日,天色阴沉。 大明宫含元殿内,例行朝会。 炫帝端坐于大殿正中的龙椅上,太子、荆王、盛王、丰王以及众臣分列于殿下两侧。 褚漠寒挺着大肚皮步入殿内,上前拜见过炫帝,奏道:“启禀陛下,今岁北境多地受灾,突厥、契丹借机时有入侵,皆被我军挫败;几仗下来,我军杀敌过千、俘敌数百,三镇安然无忧。” “褚爱卿戍边有功,朕无比宽慰。”炫帝干咳了下,“此次召卿进京,赐封你为东平郡王,以表朕意。” “谢陛下隆恩。”褚漠寒听了一时得意忘形,晃了晃脑袋信口道,“只要能为陛下杀敌分忧,臣才不在乎封什么王呢。” 杨嗣郎瞥了他一眼,道:“褚将军,莫非嫌此王帽太小?” 褚漠寒自觉口误,嗫嚅着一时不知如何答好。 “杨大人误会了,”林弗在一边赶忙为褚漠寒打了个圆场,道,“褚将军忠心率直,他是说只想做好节度使分内之事。” 褚漠寒听后这才反应了过来,对着炫帝道:“臣生来就是为陛下做牛做马的,只知带兵打仗守护疆土,从不图什么虚名。” “褚将军,郡王之名既为虚,那何为实呢?难道你想一辈子手握兵权不放?”杨嗣郎继续追问。 褚漠寒听了一时目瞪口呆:“这……” 杨嗣郎奏道:“陛下,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褚将军戍边数载,且年岁已高,为表圣恩臣以为不如将他安置于京、颐养天年。” 韦溯、魏怀冰等人听了随即附和道:“陛下,臣等附议。” 炫帝微微一笑,问褚漠寒意下如何? 褚漠寒急忙道:“陛下,臣还没老呢,养什么天年!况且,为荡平突厥,臣已做好了准备;若臣一去,只怕是功亏一篑哪。” 林弗奏道:“陛下,今边患未除,突厥、契丹、奚人仍贼心不死;有褚将军在,方可确保北境无忧。” 褚漠寒听了拍了拍胸脯,说再给他半年时间,定会一举荡平突厥;到那时不消圣上旨令,他自会解甲归田…… 不待他说完,杨嗣郎冷笑一声打断了话,道:“什么荡平突厥,这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离开渔阳!” “各位爱卿,不必争了。”炫帝轻轻摆了下手,笑着对褚漠寒道,“好了,朕仍命你为三镇节度使,还盼着你能为大唐再立新功呢。” 褚漠寒听了急忙跪谢。 一阵冷风穿过大殿,炫帝随之身子一颤接连咳嗽了几声;他缓了下神问韦溯,郡王府可动工了? 韦溯劝炫帝放心;说他已令工部在道政坊选好了新址,三日后便可动工。 褚漠寒听了大笑了两声,对着炫帝道:“陛下,这也太好了。道政坊正好北邻庆华宫,待臣老退了,可随时进宫陪侍陛下游乐、开心。” 炫帝听了甚是宽慰,连连点头称是;忽见殿前飘过数片落叶,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天气骤冷,不知爱卿下榻于何处?” “还能去哪儿?”褚漠寒大大咧咧道,“因亲仁坊私邸老旧太过喧闹,臣只好借宿于进奏院。” “真是委屈褚爱卿了。”炫帝听了轻轻叹息,静默了片刻,又道,“爱卿不如暂住宫内,暖和不说,晚上也可陪朕饮酒聊天,共赏梨园歌舞。” “这,臣不敢讨扰。臣久居北地,这点寒冷又算得了什么。” 炫帝听了心有不乐,皱紧了眉头。 林弗看出来了,说惠王府楼宇众多、环境雅致,不如将他安置于此。 炫帝听了旋即恩准了,又问群臣可还有本奏来? “陛下,臣有本上奏。”杨嗣郎上前一步,“听闻褚将军长子——褚庆文韬武略出众,陛下素来爱才,何不召他前来一并封赏。” “嗯,此议不错;”炫帝呵呵一笑,将目光转向了褚漠寒,“世子呢?” 褚漠寒听了顿时惊慌失措、汗如雨下,说褚庆没有同来。 “别逗了,将军。”杨嗣郎对着褚漠寒冷笑一声,“昨日还有人在城南见过他呢。” 炫帝听罢当即沉下了脸,说他欲重用褚庆,可别辜负了圣意。 褚漠寒故作想起来了,镇静道:“回陛下,上月犬子到京游玩,只因臣初来乍到,尚不知他现在何处。” 杨嗣郎紧盯着褚漠寒道:“将军别推脱了,要不派人去伏龙山庄找他?” 褚漠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褚爱卿不必推辞,明日大典务必带世子前来。”炫帝一脸肃然,“朕要授他太仆卿一职。” 褚漠寒见状,只好拜谢过圣恩。 这时半空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变得暗黑无比。大殿内光线昏暗,冷风嗖嗖穿堂而过。炫帝受了风寒,接连打了几个哆嗦,咳喘不止。 杨嗣郎上前奏道:“陛下龙体欠安,又逢此阴雨之天,臣以为这封王大典不如暂缓几日举办。” “好吧,朕恩准了。”炫帝点了下头,起身扫视了一眼群臣,郑重道,“封王大典乃国之大礼,不仅要选个良辰吉日、办得风光、隆重,还要敬祭上苍、祈福我大唐祥瑞百年。” 众臣听了随之一阵高呼:“是,陛下圣明。” 七十四章 侠士夜刺郡王府 第七十四章侠士夜刺郡王府 褚庆到了进奏院,仔细检查了一遍安保情况。 门卫告诉他,这两日除了一个卖花的女子常来走动外,再没什么别的异常。 褚庆听了心生疑问:“都什么时令了,还在卖花……” 门卫道:“她说是和骆小姐相识,来送金菊,被奴才给赶走了。” 话音才落,妙锦从一边闪身而出,笑嘻嘻道:“褚公子,原来你就是褚帅长子哪。” 褚庆听了一惊,愣怔不语。 “堂堂三镇节度使之子,做事却总是疑神疑鬼的……真拿我当外人了!” 褚庆微微颔首,道:“为了父帅安全,且委曲一下姑娘。” “哼,公子口口声声说要娶我,不过呢,我在京城待惯了,实在不想回渔阳。” 褚庆听了心里暗喜,笑道:“只要姑娘愿意,那我就不走了。” “那你爹呢?” “姑娘放心,我会劝说他的。” “嗯,这还差不多;公子是否诚心,那就等着瞧呗。”妙锦说着朝他嫣然一笑,又转身走开了。 为办封王大典,王诘在宫内忙活了多半日;待宴会散了场,他已是汗湿衣衫、疲惫不堪。 他没在宫内多耽搁一刻,打马回到了家,岑枫已等候他多时了。 王诘向她汇报,说褚漠寒今晚可能下榻于惠王府;贾升已下令,命他前去王府试演新节目,上月才排练的《胡茄十八拍》。 岑枫听了很是兴奋,又低声交待了他几句。 随后岑枫又赶到了芷园,将褚漠寒的行踪告知了李云翰,命他做好准备按原计行事…… 临近黄昏,褚漠寒进了惠王府的魁星阁,躺在床上歇息了一阵,索鸮来报,说是惠王前来拜见。 两人见面后稍作寒暄,褚漠寒道:“承蒙王爷留宿,褚某不胜感激,特奉上翠玉貔貅一对,以表谢意。” 白豚儿手捧着貔貅礼盒,呈与惠王。 “将军见外了;将军光临寒舍已为老夫脸上添光;”惠王轻轻推开了,“今晚本王特意为将军安排了梨园歌舞,还请一赏。” 褚漠寒打了个呵欠,说他累了一整日,就不必了。 “这,怕是不妥吧。”惠王脸露不悦。 “王爷见谅,”随着一声高呼,褚庆风度翩翩进了屋子,对着惠王深施一礼,“父帅劳累了一日,待他稍作歇息后再去不迟。” 惠王愣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褚庆,皱眉道:“咦,你不是姓庆么,怎么又……” 褚漠寒听了哈哈大笑,道:“姓什么庆,他是犬子——褚庆。” 褚庆毕恭毕敬道:“王爷见谅,在下到京游玩为避麻烦,故而化名庆壹。” “噢,原来如此。”惠王登时明白了过来呵呵一笑,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告辞而去。 褚庆瞅了眼桌上的玉貔貅,回过头来吩咐索鸮把守住楼下门口,不许任何人出入。 “庆儿呀,你不是想留在京城吗?”褚漠寒耷拉着脸,“这一回可如你所愿了。” “哦?” “陛下非要见你一面不可,还要封你一个什么太仆卿的官儿。” “父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还不是杨嗣郎的提议。”褚漠寒拉长了脸,“爹是担心,他没安好心哪。” “那,父帅之意……” “干脆不要那个破官了,跟爹一块回渔阳。”褚漠寒脸色阴沉,“为父身兼三镇节度使,手握十余万精锐、威镇四方;有朝一日,俺登上了大位,你就是太子,难道还抵不上一个小小的太仆卿?!” 褚庆听了吓得冷汗直冒,看了眼四周,低声道:“父帅,这谋逆之事……” “怎么,你小子怕了?” 褚庆强打起几分精神,道:“陛下待父不薄,恩宠冠于天下,虽有杨嗣郎一干小人忌恨,可也不该生此杂念!” “这些,俺当然清楚了。可你想过没有,一旦陛下驾鹤西去,林相又老退了,难道还任由着他姓杨的在你爹头上拉屎撒尿不成!?” “这,”褚庆沉吟了片刻,道,“朝局变幻莫测,父帅当然不可不防。不过,若想成就大业,还需从长计议。既然陛下想见孩儿,不妨先接下太仆卿一职,以免其生疑。待日后时机成熟,孩儿自会返回渔阳。” “哼,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走!” “还有,父帅帐下虽拥十余万精兵,可是当下粮饷不济、准备不足哪。” “哼,你小子又想卖什么关子?”褚漠寒皱眉道。 “实不相瞒,孩儿已探得武德秘宝所在;若能将此宝充作饷银,何愁大业不成!” “哈哈——好,俺再信你一回。”褚漠寒听了心头大喜,拍了拍褚庆的肩膀。他走到了里间,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 褚庆在厅内踱了几步,叫过来白豚儿,与他低声交谈了一阵…… 夜幕降临,宴会厅内烛光摇曳,曲乐悠扬。 厅内一角,王诘正带着陶子等七八个乐工在演奏。他看上去面色平静,可内心忐忑不安。 惠王、平钰公主、荣义郡主等人围坐成一圈,各怀心思。 惠王心神不宁呆坐了一阵,抬头望了眼窗外,自语道:“这么久了,也不见褚将军。”他正想派姬管家再去相邀,一抬头忽见褚庆急步走了进来,对着他深鞠一躬,道:“王爷,实在抱歉;父帅不堪劳累,已睡下了。” 惠王听了虽是不悦,可又不好埋怨,于是冷冷的“嗯”了声。褚庆似乎察觉出了惠王的心思,微笑着坐在了他身边,一边漫不经心地观看演奏,不时与他闲聊上几句。 待一曲奏毕,王诘对陶子谎说有内急,匆匆溜出了大厅,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夜色里。 到了园子的密林深处,王诘连击了三下掌。掌声才落,一个蒙面汉子跳了出来。原来此人正是武七,奉了李云翰之命前来。 武七问,褚漠寒呢? 王诘向东指了下,“东院,魁星阁。” “屋内还有何人?” 王诘摇头,说不知。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忽从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喝:“何人在此密谈?” 王诘身子一颤,回头看时,只见朦胧夜色下肃立着平钰公主。他赶忙前一步施礼:“殿下,是我……” 武七见状飞身跳出了圈外,瞬间消失在了密林里。 “说,他是何人?”平钰指着武七的身影,问。 “他,一位故友而已。” “哼,什么故友!夜深蒙面、腰悬利刃……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这……回头我会告诉你的,”王诘说毕扑通一声跪下了,低声哀求她切莫告诉别人。 平钰见了心生怜惜,没再追问下去,态度也随之缓和了许多…… 武七到了魁星阁前,伏在树后观察了一阵。一队巡院的家丁刚刚走过,楼下站着四个卫兵,有些没精打采的。 他趁人不备,悄悄爬上了楼外的一株参天古柏,顺着树枝攀上了二楼屋顶。他倒挂身子打开了窗户,嗖的钻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传来了一阵阵鼾声。 武七拔出了宝剑,寻声小心前行;忽觉脚下粘乎乎的,难以迈开步子。他猛一用力拔出了脚,不料身子一晃,撞到了一串风铃上,登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白豚儿正躺在外间的长椅上小睡,闻听铃响急忙喊道:“谁?” 武七抢先一步抓住了他,问:“褚漠寒呢?” 白豚儿见了惊悚不止,于是撒了个谎儿:“他、他下楼了……” “你敢骗我?”武七扇了他一记耳光。 “好汉饶命,小人不敢。”白豚儿哀求道。 武七一拳将他击倒在地,道:“那好,老子就在此等他。” 过了片刻,白豚儿壮着胆子怯怯问道:“好汉爷,你找他何事?” “哼,老子是来为靖远侯报仇的!” “什么、靖远侯……”白豚儿佯装不知。 “少费话,不然老子一刀宰了你!”武七怒喝道。 话音刚落,褚庆上了二楼。原来他突然发现不见了王诘,不免心中起疑,于是找了个借口告辞了惠王。到了魁星阁后,听说楼上风铃响动,急忙带着索鸮冲了上来。 他进了屋内,只见一团黑影跃出了窗外,不由得心头一紧。 院内。琼香亭下。 王诘与平钰闲谈了一会,忽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呐喊声,顿觉大事不妙。 王诘起身踱了几步,正凝思间,见武七从树丛里跑了过来,于是心生一计示意他藏在了亭后的深草丛里。没过多久,褚庆带兵追到了琼香亭前,只见王诘搂抱着平钰,耳鬓厮磨好不亲热。 褚庆假意干咳了声,上前拱手行礼,问他可见着贼人了? “什么贼人?”王诘横眉怒目,“此处就公主与我,难道是我俩不成?” 褚庆强忍住内心的怒火,道:“方才有贼人行窃,逃蹿到此不见了踪影。” “真是荒唐!”平钰厉声喝斥,“你不去抓贼,为何紧盯着本公主不放!” 褚庆哼了声,转身悻悻离去。随后,他带人在王府细细搜查了一番,却一无所获。 褚庆赶回了魁星阁,白豚儿迎上前道:“多亏公子心细,在地上涂抹了一层蜂蜜,四周又系了风铃,不然可就糟了。” 褚庆“嗯”了声,看了一眼桌上的貔貅道:“可是来行窃?” “这……不大像是窃贼,”白豚儿摇了摇头,“方才奴才仔细查看过了,室内贵重之物并未有一件丢失。” “那,他到底意欲何为?”褚庆陷入了沉思。 静默了一阵,白豚儿突然记起了什么,“对了,公子;此人口口声声说是要为靖远侯报仇。” “靖远侯……” “是的,他亲口对奴才说的。” “这……靖远侯已死,其子敏泰被囚,他又会是何人?”褚庆一脸困惑。 “公子,该不会是其余党吧……” 褚庆听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褚漠寒早被惊醒了,一听褚庆回了屋,急忙唤他去了里间,问可抓着窃贼了? “没有。”褚庆顿了下,“孩儿怀疑此人并非行窃,而是冲着您来的。” “什么,冲俺而来……” “是的,他说是给阿思诺报仇。” 褚漠寒听了身子颤抖了几下,惊道:“报仇……这可如何是好?” 褚庆冷笑了下,劝父亲勿慌;说他有一计,可将这伙贼人诱出一网打尽。随之他贴近了褚漠寒,说出了他心中的谋划…… 七十五章赴贺宴将计就计 劫死囚步步惊心 第七十五章赴贺宴将计就计劫死囚步步惊心 次日一早,天色阴沉沉的,冷风劲吹,雨不紧不慢的下着。 褚庆冒雨赶到了大理寺,向他讲述了父亲昨夜在惠王府遇刺的经过。 季温听了大惊,沉思了一会,道:“阿思诺已死,敏泰在囚,又会是何人行刺?” “要是褚某没猜错的话,定是太子一党所为。” “这……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褚庆一脸肃然,“那人口口声称要给阿思诺报仇;还有,前两日敏泰曾去静溪山庄会见过太子,或许就是为了此事……” “照公子所言,太子是幕后黑手了?” “没错;父帅临时下榻于惠王府,按说此事保密少有人知;况且事发当晚,那个王诘也曾到场,行止十分反常。” 季温“嗯”了声,仍心存狐疑:“虽说公子推测有理,可仍缺少关键证据哪。” “证据,”褚庆阴笑了下,“将他们全抓到手了还愁没有证据?” “这……” “大人放心,褚某有一计,定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随后,褚庆与季温细细密谋了一番,遂定下了一条毒计。 为诱出刺客、将敏泰的同伙一网打尽,褚庆以庆贺褚漠寒封王为由遍发请柬,招待京城的一些王公勋贵、朝臣故友等,欲在伏龙山庄举办一场宴会。 午后,眉黛打着雨伞来到了芷园,向李云翰下了请柬,说褚庆欲借宴请之机,与他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李云翰听了并未多言,当即爽口答应了。 送走了眉黛,李云翰赶忙去了达复宅。 达复正在和岑燊密议赴宴一事。原来太子和达复两人也收到了褚庆的请柬,为此心生顾虑深感不安。 达复认为,此次褚庆大张旗鼓的设宴,其中必然有诈。 岑燊说,确是有些反常,担心刺安一事有所败露;去吧,有可能是一场鸿门宴;不去呢,请柬已收下了。 两人正一筹莫展间,岑枫带着李云翰进了屋子。达复见了赶忙迎上前去,问他可否收到了邀约? “嗯,收到了。”李云翰点了下头,“看来这第一步已经见效了。” “那李兄之意,去还是不去呢?”达复问。 李云翰朗声道:“既然他下了战书,当然要去了!” “那,万一是他设下的圈套……”岑燊面带忧虑。 李云翰并未作答,轻步走到了窗前,凝望着窗外的一片冷风密雨,自语道:“霪雨霏霏,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罗……” “李兄久居江南有所不知,每岁秋冬之交,长安便阴雨连绵数日不绝……确是有些令人厌烦哪。”岑燊解释道。 “不,这场雨可来得真是时候!”李云翰转过了身子,高声道。 岑燊听了一愣,问他何出此言? “何不借这一场雨,给他来一个将计就计?”李云翰走到桌前坐下了喝了几口热茶,将其心中谋划扼要说了一遍。 达、岑二人听后仔细斟酌了一番,又提了些建议,遂定下了救人之策。 连日来,竹影法师困于阴雨鲜有出门;这日又闲来无事,在神龛前闭目打坐,忽听小蝶来报,说是太子携萧良媛冒雨到了罔极寺。 竹影法师听了心生困惑。她思量了一阵,决意前去拜见太子,以弄清他此行的目的。 她穿过雨雾进了大雄宝殿,只见太子、萧良媛毕恭毕敬跪倒在佛像前叩拜,一面低声念叨着什么。 竹影法师未敢惊扰,站在门边默立不语;待二人拜毕,上前欠身问候。 萧良媛看上去气色很好,容光焕发双眸有神,她说承蒙竹影法师相助,连做了三日法事,她的病情已大为好转;随后她命付果捧上了二十两纹银,以作答谢。 竹影法师推脱了一阵,一时婉拒不得,只好笑着收下了。 太子说,他此番前来,想再次进香许愿,祈求神灵佑护,以保其储位。 趁着休息间隙,竹影法师陪着太子与萧良媛、付果到了偏殿,坐下来饮茶、歇息。 众人闲聊了一阵,忽然岑燊惊慌来见,说是有急事禀报。 太子问他何事? “这……”岑燊看了眼竹影法师,欲言又止。 太子看出来了,笑道:“说吧,法师又非什么外人。” 岑燊肃然道:“回殿下,达复已令铁衣社做好了准备,趁明日伏龙山庄宴会之机,刺杀褚贼。” 竹影法师听了心头猛的一震,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地。 “好。”太子神情有些激动,轻轻拭了下额尖上的细汗,“你告诉达复,命他务必小心行事;还有,无论成败怎样,不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岑燊诺了声,转身离开了。 太子坐下来静默了片刻,推说自己尚有一些公务待办,带着萧良媛、付果等人告别了竹影法师,又冒雨离开了寺院。 竹影法师回到了寝室,当即给季温写了一封密信,命小蝶速去交给他。 小蝶接信后急匆匆出了寺院,一路疾行赶到了季温宅前,将信交给了门丁。 这一切全被尾随在她身后的岑枫看在了眼里…… 季温看过竹影法师送来的密信,面露一丝得意,笑道:“不错,这条大鱼终于要上钩了。” 季温随即命令瓦松,明日从大理寺、刑部抽调所有精干人员,隐蔽于伏龙山庄四周待命;还有,通知南衙禁军统领敬琥,请他多加派些人手,加强警戒,严密盘查出城之人。 “是,小人遵命。”瓦松说毕起身而去。 一想到将要捕获敏泰余党,季温心头甚是得意。他端起了酒杯,悠然的喝着。忽然仝立急匆匆来报,说连日来阴雨不断,大理寺牢狱水满为患,有的囚室水已漫及人犯腰身,再不想办法就…… 季温听了有些心烦,他望了眼窗外,道:“怎么搞的,才下了几日,就遭水淹了……” 仝立道:“据老狱卒说,此狱从武周皇帝算起,已沿用了五十余年,早就破旧不堪了;况且此处地势低洼,以往每逢雨季便多有积水。” “那就多派些人清理是了。” “回大人,在下已派人清理过了;可这一回不知为何,刚清理过就又积水了,根本没法清理干净。” 季温听后皱紧了眉。 仝立又说,六年前刑部在城东新建了一座牢狱,尚有许多空房;要不先将人犯转往此处,待水患消除后再将其押回。 “两处牢狱一东一西,少说也相距了十多里;还有,万一押解途中有人犯脱逃,本官可担待不起呀。” “大人若有担心,不妨从巡防营请调三百名官兵,沿途严加看管,谅人犯也无法脱逃。” 季温踱了几步,回过身子道:“此事不急,明日褚公子要举办贺宴,待我参加完宴会后再说。” “这……天牢里关押的可都是些重刑犯,要是淹死了几个,不好向圣上交待哪。” “哼,别他娘的罗嗦了,”季温大怒,“再多派些民工,疏通水道、清理积水,只要淹不死人就行。” 仝立听了很是无奈,轻诺了声出了屋子。 武七奉命到了阿曼货栈。 阿娜尔正独坐于寝室,仰望着窗外的雨天发呆,看上去神情十分落寞。 武七见了她,与之低声交谈了一阵,随后又匆匆离开了。 阿娜尔深思了一阵,而后定下了决心。她撑了把雨伞出了屋子,在院子徘徊了一圈,信步走到了后院的库房。 她在库房察看了一番,发现房顶有好几处地方在漏雨,当即沉下了脸,对着正在清点货物的贝孜喝道:“怎么搞的,漏雨了也不想办法?这些可都是名贵药材,泡久了会霉变的。” “是呀,一连下了好几日了,奴才也担心哪;”贝孜一脸无奈,“可是库房太小又挪不开……” 阿娜尔说,城南三里庄有一座废弃的粮仓,命他明日将药材运过去,晾晒一下。 贝孜听后赶忙答应了。 夜色深深,冷风凄凄;李云翰独自站在屋檐下,望着眼前一片纷飞无际的细雨,那嘀嗒嘀嗒的雨声似乎在敲打他的心头,久久无法平静。 武七撑着雨伞轻轻走到了他的身边,道:“先生,雨再这样下,明日宴会怕是要泡汤了……” “你担心了?”李云翰淡然一笑,“鱼儿没上钩,褚庆怎会收网呢。” 次日上午,天色阴暗,雨仍在不紧不慢的下着。 由于前来伏龙山庄赴宴的宾客太多,宴会厅顿显狭仄一时容纳不下;这些,褚庆早有所料,提前做了准备,命人在院内临时搭盖了三间雨棚,按嘉宾的身份地位一一做了安排。 来宾之中有惠王、煌王、骆峰、贾升、艾允,以及达复、王诘、张荟、张荃等人。付果奉太子之命到了庄园,行过礼后又借故离开了。 贾升见了褚庆,故意埋怨他为何化名庆壹。褚庆听了嘿嘿一笑,说他进京游玩,低调一些方能玩得自由自在。 王诘与达复同席,两人神态自若不时悄悄耳语几句。 宴会开始后没有多久,褚漠寒在索鸮等人的护卫下挺着大肚皮到了会场,与惠王、煌王等宾客一一打过招呼。 酒过三巡,褚漠寒推说自己身子不适,要回望麟阁休息,在白豚儿的陪同下缓步离开了会场。 褚庆依旧谈笑风生,继续陪着众人宴饮。 王诘送达复出了庄园,撑了把油伞只身到了后院。他一边行走,一边察看院内的情形。到了望麟阁楼下,忽听得身后一 一声高喝,登时身子一颤。王诘回头一看,只见倪遂阴沉着脸,问他何故到此?王诘赶忙撒了个谎,说园内景致美妙,他想随处走走看看。 倪遂劝他留步;说褚漠寒正在楼内歇息,不可惊扰了他。 王诘“嗯”了声旋即又走开了。 季温站在角楼上,俯视着院内来往的宾客,有些心神不安。这时捕快瓦松来报,说是在庄园附近发现了一伙可疑汉子,他们个个腰悬利刃、神色异常,在和达复碰头后,进了附近一家名为曲觞的酒馆。 季温听了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正踌躇间,只见倪遂神色慌张跑了过来,说不知怎的,那只藏獒被人毒死在了西墙角下…… “看来他们是要动手了。”季温露出了一丝奸笑,随即传令各部人马加强警戒…… 当日,李云翰并未如约前往伏龙山庄赴宴。行至半路,他忽然改道去了海明楼。 他在二楼找了一间僻静的雅室,独自饮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达复急火火的进了屋子,欠身道了声歉;说四处都有官府的暗探,他绕了好几条街才甩脱了。 “好么,看来他们已然上钩了。”李云翰微微一笑。 “嗯,”达复有些紧张,“此番宴请荆王,不知如何应对?” “达兄勿慌,待会儿见了他,只管看我的眼色行事。”李云翰说着给他倒了杯茶水,递上。 两人低声交谈了一会,只见门帘一挑,店小二陪着荆王进了屋子。 李云翰和达复见了赶忙起身行礼。 荆王见达复在场,登时有所警觉,问李云翰:“先生约请本王,不知有何事?” 李云翰笑道:“上次承蒙殿下相助,在下一直难以释怀,今日略备薄宴以表谢意。” “这,”荆王听了不免有些失望,又看了一眼达复,“那他呢?” “殿下曾说有心于储位,达兄浸淫官场多年,谙熟朝政之事,或可有助于殿下。”李云翰毕恭毕敬道。 “是吗?”荆王听了呵呵一笑,将目光移向了达复,“那本王倒要洗耳恭听了。” 达复脸上划过一丝惊慌,赶忙颔首回道:“在下不敢。” “不必拘谨,但说便是。”荆王轻轻摆了下手。 达复干咳了声,道:“据在下看来,目下东宫失势,朝臣们皆有拥戴殿下为储之意。” 荆王听了暗自得意,皱眉道:“只怕皇兄不肯轻易让位哪。” 李云翰看了眼达复,道:“达兄乃少阳宫常客,可知太子有何想法?” 荆王愣了下,紧盯着达复,道:“少阳宫常客……” “殿下,实不相瞒,萧良媛乃在下小姨,故时有拜会。”达复不慌不忙,“据在下观察,太子近来屡受打击,早对皇储一位心灰意冷了,即便遇到一些在理的事,他也不敢有丝毫过问之心。” 荆王的眼神稍带了些怀疑,问:“何以见得?” 达复道:“有件小事便足以说明。上次达某与天山派同仁在静溪山庄举办一场诗会,请太子前去捧场;孰料刑部派了几个小卒前去骚扰,当场吓得太子一声不吭悄悄溜走了。” 李云翰笑道:“太子胆小怕事,区区一伙役卒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达复哼了声,愤然道:“若是荆王殿下在场,看他们谁还敢乱来!” 荆王听了笑而不语。 “达兄所言有理。”李云翰说着将目光对准了荆王,“素闻殿下志向恢宏,又喜吟弄风月,若能做此诗会的盟主,是再合适不过了。” “是吗?”荆王嘿嘿一笑,复收敛了笑意,“本王终日公务繁忙,哪有闲心去做那诗会的盟主呢。” 达复听后皱紧了眉,唉叹道:“也罢,如此下去看来这诗会又要停办了。” 李云翰听了会心一笑,又给荆王斟满了一杯酒,双手递上。 此刻,大理寺牢狱。 岑枫、燕然等一伙人假扮成民工,顶风冒雨在搬运沙袋、清理淤泥、疏通水道,一派忙活景象。 岑枫借着查找漏水洞口之机,走到了关押敏泰的囚室前。她趁那守卫的狱卒不备,突然将其击倒,拖进了囚室。尔后,她打开了敏泰手脚上的锁链,让他换上了狱卒的服装…… 雨,仍在不紧不慢的下着。 前来伏龙山庄赴宴的宾客们奈不住那凄风冷雨都相继离开了,院内四下里死一般的沉寂。 季温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任何动静,于是叫来了瓦松询问:“曲觞酒馆那伙人呢?” 瓦松回道:“大人,除达复以外,其他人等皆未见出门一步。” “什么,达复走了……”季温一愣。 “是的,走了有半个多时辰了。小人跟了他两条街,还是给他溜了。” 季温听了不得其解。他正苦苦思量着,仝立急匆匆来报,说是民工已将大理寺牢狱的积水清理完毕。 “怪了,怎会如此凑巧……”季温低头思忖了片刻,猛然醒悟了过来,“不好,季某中计了。” 季温当即命令仝立带人火速赶往大理寺,捉拿那伙民夫…… 大理寺,门外。 岑枫将敏泰藏在了用来盛装淤泥的大水缸里,偷偷运了出来。 一行人出了大理寺没有多远,孰料敏泰有些憋不住了,顶开了缸盖欲换口新鲜空气,却被一个捕快无意间发现了。那捕快见状大惊,急忙高呼同伙去追。 燕然见事败露,急命敏泰上马快逃。 众人向南驰行了一阵,拐过了两条街,只见仝立带着一队骑兵紧追了上来。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突然迎面冲出了一支货运车队,放过了燕然等人,将巷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仝立见了大怒,命手下驱赶那些商贩。那些商贩不让,双方争吵了几句遂动起了手。 阿娜尔策马上前,问仝立为何行凶打人? “少费话,还不赶快让开!”仝立挥了下刀,“不然,老子一刀宰了你!” “你敢!”阿娜尔故意与之纠缠,“此路又不是专为尔等所修,凭什么叫我让路?” 仝立挥刀怒喝:“来人,将此女给我拿下!” 几个兵丁登时扑上前来,围住了阿娜尔;贝孜一见急了,慌忙拦在了仝立的马前,高呼道:“军爷使不得,她可是我们回纥的阿娜尔公主。” “哼,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仝立听了心头一震,稍稍缓了下语气,“若是放走了逃犯,老子跟你们没完!” “军爷误会了,我等要将受潮的药材运往城南,哪晓得什么逃犯呢。”贝孜说着朝货队挥了下手,命众人挪开货车让出了一条道来。 仝立带人再去追时,但见街头雨雾蒙蒙夜色阑珊,早已没了岑枫、敏泰等人的踪影。 仝立怏怏不乐赶回了大理寺,向季温做了汇报。季温听后懊丧无比,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囚室,连声哀叹不已。 救出了敏泰后,燕然连夜将他送出京城。到了一处隐蔽林子,劝他远走高飞再莫回京。 “不,我还会回来的。”敏泰仍心有不甘,“受降城曾是父帅封地,那儿尚有我好多族人兄弟,用不了多久,我会带他们来复仇的。” 燕然听后登时沉下了脸,道:“将军勿复多言,这可是东宫之令!” “哼,那就等着瞧吧。”敏泰唉叹了声,随即打马离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濛濛雨雾里。 七十六章 新王遇刺进奏院 第七十六章新王遇刺进奏院 翌日,雨过天晴,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庆华宫的每一个角落,令人倍感温馨。 炫帝心情舒畅,他听从了杨嗣郎、荆王等人的建议,决定于明日举办封王大典。接下来三人闲聊了一阵,忽然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季温有要事觐见。 炫帝召见了季温,问他有何要事? 季温战战兢兢,向炫帝禀奏了敏泰被人劫走一事。炫帝听了大惊:“何人胆敢如此?” “陛下,臣以为侍御史达复最为可疑。” “达复……他为何劫狱?” “这,据臣猜测,他也是受人差遣。” “受何人差遣?” 季温看了下左右,怯怯道:“臣不敢说。” “说吧,朕不怪罪你。” “臣以为,他是受了太子指使。” 炫帝听了为之心头一震:“你说是恒儿……” “是的,陛下;”季温言辞有些急切,“太子素与阿思诺父子交好,此事满朝皆知;除了他还会有谁敢这么做。” “你,可有证据?”炫帝追问道。 “据臣所查,达复以开办天山诗会为名,暗中网罗了一批死士、武功高手,并推举太子为其盟主;事发之前,这伙人与太子来往密切有颇多异常之举。” 炫帝“嗯”了声,道:“天山诗会,这又是怎么回事?” 未等季温开口,荆王抢先道:“父皇,这不过是个寻常诗会罢了。京城一些文人雅士、失意才子,常聚在一起品诗论文,因其多谈以边塞之事,故名为‘天山诗会’。” 炫帝听了长吁了一口气,问荆王:“霖儿为何如此了解……” 荆王迟疑了下,道:“父皇,实不相瞒,昨日儿臣曾与达复、李云翰在海明楼饮酒闲谈,故此略知一二。” “你和达复在一起……”炫帝皱紧了眉。 “是的,当时儿臣和他们二人在一起饮酒论道。” “如此说来,达复是没有作案时间了。”炫帝说着沉下了脸,复对着季温,“季卿所言前后矛盾,岂能让人信服!” “陛下,这……”季温哆嗦了下身子。 “哼,太子平素谨小慎微;阿思诺案发,他避嫌尚且不及,又岂敢劫狱引火烧身!”炫帝怒道。 季温听了惊吓不已,颤抖着身子一时无法作答。 静默了片刻,炫帝又问杨嗣郎有何看法? 杨嗣郎板着面孔说,季温所言不足为信;阿思诺死后,其旧部多归顺于褚漠寒;他认为此案或系其余党所为。 “余党……” “是的,陛下。当初臣曾提意杀了敏泰,可是不知何故,季大人偏要一拖再拖。而今人犯遭劫,季温为推脱其罪责,意欲嫁祸于他人。” 炫帝狠狠的瞪了季温一眼,问他还有何话可说? 季温见其眼光毒辣,一时被逼的乱了神,辩解道:“陛下,臣之所以未杀敏泰,是想借此揪出其残余死党;只因一时疏忽,被贼人钻了空子……” “那你为何捕风捉影、诽谤太子?” 季温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炫帝怒目道:“若非念你平叛有功,朕即刻杀了你;限你一月之内捉住敏泰,如再有闪失,休怪朕无情!” 季温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当即跪倒在地叩谢圣恩。礼毕,他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府内,脱下了朝服正欲歇息,一个家丁来报,说是褚庆已等候他多时了。原来褚庆得知敏泰被劫,一时恐慌不安,遂来与之商议。 褚庆说,他怀疑季温安插的那位线人已暴露了身份。季温思忖了片刻,说目下还不好断定;他认为那个拦截追兵的回纥公主阿娜尔甚是可疑。 褚庆听了点了点头,说据他所知,阿娜尔与李云翰平素私交甚好,定是他们一伙事先做好了谋划。 季温“嗯”了声,问他有何想法? 褚庆提议先抓了阿娜尔再说。 季温听了直摇头,“不可;一则她是回纥公主,再者又缺少确凿证据;一旦事情闹大了,更不好收场了。” “那就这样放过了她?” “公子莫急;当下呢,还需保护好令父的安全;至于如何侦破此案,那就是季某之事了。” 褚庆听了颇感失望,于是起身告辞而去。 回到了伏龙山庄,褚庆苦苦思量了一阵,仍心有不甘。他决定先从王诘下手,于是叫来了倪遂吩咐了一番,派其携重金去见贾升,要他设法除掉王诘…… 翌日,天气依旧晴好,朝庭在丹凤楼前为褚漠寒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封王大典。 随着一阵阵鼓角声起,褚漠寒身着崭新的王服,挺着大肚皮颤巍巍地走过一层层台阶。褚庆锦衣玉带紧随其后。 褚漠寒从众朝臣身边走过,一路目不斜视。当他行经太子身边时,高昂着头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太子似乎并未在意,依旧面色如故。 褚氏父子二人到了龙椅前,拜见过炫帝。 炫帝见褚庆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当即龙颜大悦敕封他为正五品官——太仆卿,并赐玉如意一对。 大典之上,褚漠寒头戴王冠傲视臣僚,一时得意非常。 典礼一毕,炫帝又在御花园宴请群臣。 席间,褚漠寒对歌舞并无太多兴趣,趁着饮酒之机,叫过了褚庆低声耳语了一阵。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已是黄昏将近。褚漠寒离开了皇宫,在索鸮等人的护卫下,坐着马车径直去了进奏院。 褚庆则带着两个手下直奔月堂,去拜见林弗。 林弗刚刚回到了府邸。他忙活了一整日,加之上了年纪,身子如同散架了一般疲惫不堪。他脱去了朝服,坐下来歇息了一阵,扈管家带着褚庆来见。 褚庆命人呈上了礼金,紧皱着眉头说,其父原本打算在京多住些日子,多陪陪陛下,待过完了春节再走,不料突接渔阳急报,说是契丹勾结新罗欲在岁末侵犯辽东。 林弗冷笑道:“既然想走,走就是了,又何必找什么借口!” 褚庆听了身子颤抖了下,道:“大人见谅;实不相瞒,因敏泰出逃,父帅担心安全哪。” 林弗干笑了声,“嗯,这还差不多。” 褚庆又道:“若是陛下问起来了,还请大人为他多多美言几句。” “这才是你来的目的吧。”林弗点了下头,让褚庆放心,到时候他自会向陛下说明的。 岑枫到了芷园,对李云翰说,她去过进奏院,可是大门紧闭,没见着妙锦。 “这,不会出什事吧……”少凌听了稍有些不安。 李云翰沉思了片刻,命少凌去见妙锦;就说敏泰已经脱险,原定计划皆已取消,叫她稍安勿躁、小心行事。 “就我一人?”杜少凌噘了下嘴,问。 “待天黑以后,你和武七、岑姑娘一起去。”李云翰道。 杜少凌听了这才答应了。 很快,到了黄昏时分,天色变得阴暗起来。 杜少凌与岑枫等人赶到了进奏院,隐藏在院外的一条僻巷里,打算等天黑后翻墙而入。 杜少凌隔墙细听了一阵,道:“这么久了,为何院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岑枫道:“杜兄熟悉府内情形,要不进去一趟?” 见少凌有些犹豫,武七忙在一边为他壮胆,说有他在院外接应,不会有事的。 少凌听后勉强答应了,在众人的帮助下翻过了院墙。 进了后院,他沿着墙角蹑手蹑脚行走了一阵,刚到了前院,忽听得大门口传来了元冲和家丁的说话声。原来元冲奉令前来,为褚漠寒护驾。 杜少凌进又不得退又不是,慌乱之中躲进了书房。 不一会儿,褚漠寒在骆峰、元冲、索鸮等人的陪同下,走进了院内。 一行人正行进间,忽然东厢房门一开,从里面泼出了一盆热水,正好倾倒在了褚漠寒的脚下。 褚漠寒猛的一惊打了个趔趄,正欲发怒时,只见妙锦端了只木盆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原来她才洗罢脚,听到院内人声嘈杂,揣测着有生人来访,故意试探一番。 褚漠寒瞪眼道:“姑娘为何泼水?” “抱歉,浇花呢。”妙锦说毕拧身回了屋子。 褚漠寒对着一边呆立的骆峰哼了一声,不待他道歉,怒冲冲走开了。 此时,困在书房里的少凌心里十分紧张,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慌忙躲到了床底下。 褚漠寒进了屋子,取下腰刀,随手丢在了床头,道:“好了,今晚就睡这儿了!”说毕,他一屁股坐在了大床上,斜躺了下来。 骆峰愣了片刻,道:“大帅,此屋简陋湿冷,要不再加两盆炭火,给您换一床厚被褥来……” “不必了;”褚漠寒伸了个懒腰,“俺行军打仗多年,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睡得香!”说毕,他挥了下手,示意众人退去,只留下了白豚儿一人服侍。 月上柳梢,夜色阑珊,从草丛里不时传来虫儿的阵阵鸣叫。 妙锦在寝室里待了一阵,有些坐卧不宁;她想出去报信,又恐守兵不让她出府。正思量着,忽听有人敲门,她打开了房门一看,却是白豚儿。 白豚儿谎说其父要带她去见褚漠寒,为刚才泼水之事道歉。 妙锦听了虽有些怀疑,可一听说父亲也在场,于是答应了。 到了书房门前,白豚儿请妙锦先进。 妙锦进屋后没见到父亲,却见褚漠寒赤裸着上身朝她淫笑,顿时明白了过来。她转身去开门,不料门已被人反锁了。 褚漠寒喘着粗气向她扑来,妙锦慌忙躲闪开了。她瞅了个空当,怒道:“再敢逼我,休怪我不客气!“ “我的小美人,别喊了;大半夜的,没人来。”褚漠寒说着朝前挪了几步。 “再敢乱来,我就撞死在你面前!” “别,别……”褚漠寒愣了下,“只要姑娘答应,俺封你做王妃还不成?” 妙锦啐了他一口,道:“休想!” 褚漠寒听了有些恼怒,又扑了上去。 两人在屋内追打了一阵,躲在床下的少凌听了内心十分煎熬,有心出来救妙锦,却又怕暴露了自己…… 元冲在院子四周巡视了一番,忽听得书房内有妙锦的喊叫声,顿觉有些不妙;他想进去救人,却被索鸮和白豚儿给拦住了。 元冲抬头望了一眼骆峰的寝室,依旧亮着烛光,不禁恨恨的跺了下脚。 书房内,褚漠寒仍在和妙锦缠打着。 妙锦道:“你可别忘了,褚公子可是下了婚书的。” “哼,什么婚书不婚书的,”褚漠寒喘着粗气,“没过门就算不得他的。” 妙锦随手抓起桌上的砚台甩了过去,褚漠寒闪身躲过。 “老子十多天都没吃着腥了,今晚也该尝尝鲜了。”褚漠寒说着又扑了上来,抱住了妙锦。 二人扭打作一团,撞翻了灯架,屋内登时漆黑一片。 杜少凌从床下探出了头,摸到了那只砚台,照着褚漠寒的脚趾丫狠狠地砸了下去。褚漠寒痛得惨叫了一声,松开了手。 这阵子,骆峰伏案小睡了一会,经冷风一吹猛的醒了。他合上了书页,搓揉了一会眼睛,打算出屋再去巡视一番。 骆峰出了寝室,忽闻有人在使劲拍打书房门;再一细听,夹杂着女儿的呼救声,登时感觉不妙赶到了门前,喝道:“快,打开房门。” 元冲早已按捺不住,不顾索鸮拦阻一脚踹开了房门。 门一开,妙锦披头散发冲出了屋子。 元冲点着蜡烛,借着黯淡的烛光一看,只见褚漠寒似一团软泥瘫坐在地手捂着脚丫不停的呻吟:“痛,痛呀……” 元冲惊道:“大帅,您这是……” “娘的,这鬼丫头,下手可真够狠哪!”褚漠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快,扶俺上床……” 众人听了手忙脚乱的将他抬到了床上。 过了一阵,褚漠寒缓过了痛,挥手示意众人出屋,独留下了骆峰。他嘴角带笑,温言道:“俺明日就要回渔阳了,京城之事就全靠你了。” “是,大帅。”骆峰怯怯道。 “当务之急,你不仅要打点好朝廷各方官员的关系,为三镇筹措粮饷,更要密切留意杨嗣郎的一举一动。”稍停了片刻,褚漠寒又说,还有一事,他实在放心不下…… 骆峰问,何事? “老骆呀,按说庆儿已下了婚书,令女也算是俺褚家的人了,俺想带她回渔阳和庆儿完婚。” “大帅不可。”骆峰内心一阵恐慌,“小女性情刚烈,还需在下说服了她才成。” “哼,可别耍什么花样!”褚漠寒板着面孔,“那就给你一月时间,到时候无论她答不答应,都得把她带回渔阳。” “这……” “他娘的,还磨叽什么呢,此事就这么定了!”褚漠寒说着摆了下手示意骆峰离开。 书房,烛影摇曳。 褚漠寒斜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过去。白豚儿斜靠在床边椅子上,听闻着鼾声,跟着打起了盹儿。 杜少凌在床底下爬了许久,感觉十分的难受。他想慢慢钻出,不料被白豚儿的腿脚给挡住了;少凌轻轻抠挠白豚儿的脚心,过了一阵,才挪开了些。 少凌从床下悄悄钻了出来,掏出了利刃,刚走了两三步,忽听得褚漠寒一阵放声大笑:“臭小子,再敢顶撞,看俺不活剥了你!” 杜少凌听了猛然一惊,短刀差点掉落在地。 白豚儿半睁着眼,唉叹道:“大帅,您又说梦话了;都贵为王爷了,还拿奴才撒气……” 杜少凌见褚漠寒鼾声如雷,手里紧握着利刃颤抖个不停;想起方才妙锦受辱不禁义愤填膺,狠下心来悄悄走上前去…… 妙锦受辱后又羞又怒。她越想越生气,于是出了寝室来到了狗舍前,悄悄放出了一群狗。 一霎时七八只狗儿在院子里胡咬乱蹿,狂吠个不停。 妙锦躲在暗处一边观察动静,一边骂道:“哼,我让你睡,吵死你这老王八……” 元冲闻声赶来,问她大半夜的,为何放狗乱叫? 妙锦说狗饿了,自个儿跑出来找吃食呢。 “别闹了,还不快把它们关好!”元冲喝斥道。 “急什么,狗吃饱了自然会回窝的。”妙锦一边轻唤着狗儿回舍,一边故意与他拉话,“今晚之事多亏了你,回头我在海明楼请你。” “不必了。”元冲说毕欲走,一抬头遇着了褚庆。 原来褚庆出了月堂后,仍丢心不下父亲,于是快马赶到了进奏院。当他听说父亲已经安睡,心里的石头方觉落地。他回过头来,问妙锦为何还没有就寝? 妙锦心生厌恶,却又不想惹他生疑,于是笑道:“没看到我正忙着么?新来了一伙人,狗受了惊吓不敢回窝了。” 褚庆听了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书房内。 杜少凌意识到褚漠寒方才是在说梦话,他缓了下神,凝神屏气举起了刀子,对准了褚漠寒的胸口。 忽听得房门“嘭”的一声响,吓得少凌猛的一颤。 原来索鸮在院中值守,见一只小狗蹿来,飞起一脚将其踹到了门上。 白豚儿听见了响动,睁开了睡眼,只见朦胧烛光下一个蒙面汉子持刀而立,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呼救。 喊声惊醒了褚漠寒,他急忙去摸枕下的长刀。 少凌见势不妙,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闪身藏到了门背后。 索鸮听到屋内有人呼救,端直冲了进来,差点和白豚儿撞了个满怀。 少凌趁机逃出了书房。才走出了十多步,便被索鸮追上了。索鸮挥刀欲劈杀少凌,恰被前来接应的武七拦住了。两人各自舞刀对打了三五个回合,一时难分胜负。 武七见少凌跑远了,于是虚晃一刀,抽身便走。 索鸮急欲再追,却被白豚儿高喊住了,说保护大帅要紧。 杜少凌跑到了墙下,怎奈墙高急切之间一时翻不过去。武七赶至,将他托上肩膀翻过了院墙。 两人才缓了口气,不料元冲又紧追了上来。 武七掩护少凌先走,与元冲对打了一阵,耳听着远处追兵越来越近,内心不由得一阵怯慌。 武七且战且退出了巷口,忽听得树上一声哨响,紧接着从黑暗处射来了数支利箭。元冲见状急忙躲闪。原来燕然奉了达复之令到此截击,救下了武七等人。 当骆峰带着一伙家丁赶到了巷口时,只见茫茫夜色下元冲孤零零的一人站着。骆峰问他,为何不追? 元冲说,天色黑暗,恐中了贼人埋伏。 “嗯,也罢;”骆峰一脸懊丧,叹息道,“唉,贼人已逃,却如何向大帅交待?” 元冲并未直接作答,而是给他递上了一支羽箭,问他可识得? 骆峰接过了箭借着火光仔细察看了一番,惊道:“像是禁军所用之弩箭……” “没错,确是禁军所用。”元冲冷笑了两声,“有此箭在,大人也好向大帅交差了。” 骆峰听了立时明白了过来,与他相视一笑。 两人回到了书房,褚漠寒正在漫不经心地喝茶。见二人进了屋子,忙道:“折腾了大半宿,可抓到凶手了?” “回大帅,贼凶已逃。现场除了这几支箭外,再没留下什么别的线索。”骆峰说着递上了那支箭。 “是贼凶所遗?”褚漠寒愣怔了下接过了箭,细细看过了,“此箭短而粗,是步战时用擘张弩发射的。” “大帅好眼力;您再看看这箭头。”骆峰急切道。 “怎么是鎏金的……”褚漠寒皱紧了眉。 骆峰说,箭头镀以鎏金,只有禁军神臂营才专备此械。 褚庆在一边听了颇为纳闷,道:“难道说凶手与禁军有关?” “没错;按大唐律法,一般人不得私藏强弩,更何况是此瑬金弩箭呢。”骆峰回道。 “这……不管是何人所为,此事可是在进奏院发生的;”褚漠寒脸色阴沉,“骆大人,你说呢?” “骆某以为可将此事速报陛下,交与朝廷查办。” “娘的,你想让满城人尽知?”褚漠寒狠狠瞪了他一眼,“限你十日之内侦破此案;若是逾期未破,俺唯你是问!” 骆峰吓得身子猛一哆嗦,道:“大帅,十日也太短了,能否再多宽限些……” “你敢讨价还价?” “在下不敢,只是……”骆峰低下了头。 “那就别费话了,按令而行!”褚漠寒挥了下手,示意骆峰走开;随之又命褚庆明日一早随他回渔阳。 褚庆听了很不情愿,道:“陛下已赐封孩儿为官,一旦突然离京,恐惹陛下生疑;再者,骆姑娘也答应婚事了,孩儿想陪她一起回渔阳。” “娘的,一到节骨眼上,你就犹犹豫豫的。”褚漠寒伸了个懒腰,“也罢,俺再给你一月时间;若敢食言,到时候可休怪老子翻脸无情。” 褚庆听后赶忙诺了声。 七十七章王诘雪日断孽情 元冲出手助骆峰 第七十七章王诘雪日断孽情元冲出手助骆峰 次日清晨,霞光微露、冷风习习,从玉华观大院传出一阵阵呼声,原来紫旭真人在教习众弟子演练棍棒功夫。 习武过后,紫旭真人到了殿内,率众人一同诵经。随着观门开启,香客和游人渐渐多了起来。道士们各司其职,接待、值殿、以及负责膳食安排、帐房、斋醮法事等,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忙碌工作。 紫旭真人在观内各处巡视了一番,尔后回到了密室,独自打坐。约莫过了多半个时辰,他起身活动了一番。及至午间,他简单用过了餐,回到寝室闭目歇息了一会,奈不住疲倦,合衣躺在了床上。 涂坤趁紫旭歇息之机,悄悄溜出了道观。到了猿王洞前,他见四周无人,驾起一页小舟进了洞内。 一路上他举着火把,四处张望查看。 忽然他发现岸边有一只残存的火把,于是停船上岸。他捡起了那只火把仔细辨认了一番,见手柄上有自己刻的印记。 他沿着岸边走了几步,见地面有几只散乱的脚印;再细查看那面石壁,发现有新近破损的迹象,不由得一阵窃喜…… 听说炫帝因敏泰被劫一事而雷霆震怒,太子为此深为惶恐不安,一连数日待在少阳宫内,不敢外出半步。 过了几日,太子觉得风声已小,他有些按捺不住,想外出打探一下情况,于是带着付果装作要去紫辰宫看望炫帝,绕道去了趟太乐署。 两人行至乐坊院内,不料被身后的贾升看见了。 太子并未察觉到;他绕过了排练厅,疾步进了王诘的宿舍。王诘正伏在案前修订乐谱,忽见太子来访,惊异之下赶忙起身行礼。 太子开口便问,敏泰可否离京了? “是的,他已走了三日了。”王诘小心答道。 “那,可有人败露了行踪?” “这,目下还不清楚……” “唉,国事堪忧哪。”太子神色忧郁踱了几步,到了窗前又转过身子,“通知达复他们,近期务必收敛锋芒、多加防范;还有,若非万分紧要之事休来面见本宫!”话毕,太子带着付果匆忙离去。 贾升在窗外偷听了一阵,见太子走远了,才进了王诘的宿舍,板着脸问他:方才太子都说了些什么? “这,他只是路过,问了些正元节要上演的曲目。”王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别逗了,我可是全听见了……” 王诘听了淡然一笑:“贾大人既然已知,又何必问我!” 贾升哼了声,道:“念你是个人才,贾某才好意提醒;当心哪,宫闱之事可别陷得太深了。” 苦劝了几句,见王诘仍不肯吐露一丝真情,贾升自觉没趣只好怏怏不乐的走开了。 这日,元冲正与尤潜等人在商议与回纥盐运之事,忽然阿春来见,说骆峰有令请他速去进奏院一趟。 元冲问是何事,阿春只是摇头说不知。元冲心生困惑,骑了匹快马急匆匆赶了过去。 到了进奏院,骆峰早已在客厅等候着他了。一见面,便愁眉苦脸对着他道:“帮主,你可要救我一命哪。” 元冲不解,问这是为何? “大帅命我十日之内捉到凶手,可这偌大的京城,我上哪儿去找!”骆峰唉叹了声,“一旦违令,骆某全家不保呀!” 元思听了心头一震,冷笑道:“何需十日,半日之内便可将凶手捉拿归案。” “帮主何出此言……” “要是元某没猜错的话,李云翰就是那嫌凶。” “这,怎么会呢?”骆峰惊道。 “事发当晚我曾与那人交过手,他所使用的剑法与元某的五行霹雳刀颇为相似。” 骆峰听了不以为然,“这未免太过牵强了;江湖之上高手众多,刀法相近亦不足为奇。” “那,骆大人之意……” “骆某以为,凶手定与那禁军有关。”骆峰拿起了桌上的箭支,轻轻晃了晃,“此箭乃疑凶所遗,褚帅也已验过,确认是神臂营专备之械……” “你、想糊弄大帅?” “不。当下谁是真凶已无关紧要,褚帅不过是想借此报复骆某,强逼小女与其子成婚。”骆峰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事到如今,也只有元弟能救了。” 元冲迟疑了片刻,欲扶他起来,可骆峰不肯,道:“退一步说,即使抓住了李云翰,大帅要是还不信呢?以大帅之脾性,小女仍难逃此劫哪。” 元冲听了一时不知所措,愣怔着不语。 骆峰流泪道:“元弟,看在你我多年的情份,救救锦儿吧。” “你想怎样?” “为今之计只有嫁祸于杨嗣郎。” “这……”元冲犹豫了下,“此事关系甚大,且容我再想想。” 骆峰听了随之起身,颔首道:“那就拜托元弟了。” 两人坐下来又密议了一阵,忽然焰鹰堂堂主尤潜来见,说是褚庆要见元冲。 元冲接令后不敢耽搁,随之赶往伏龙山庄。 进了庄内,褚庆笑吟吟招呼他坐下,问:“那晚在进奏院,帮主曾与那贼凶交过手,不知有何看法?” “这,当时夜色昏暗,加之贼凶蒙面,未曾看清其面目。” 褚庆“嗯”了声,紧盯着元冲:“不会是李云翰所为?” “不是。” “帮主为何如此肯定?” “恕元某直言,李云翰高瘦,而凶手矮壮,两者体形不一;再者,李云翰乃一游走文士,与大帅素无冤仇,他怎会冒死行凶?” “照帮主所言,凶手是另有其人了……” “没错。事后元某细想,此二人刀法凶狠,更像是一伙职业杀手;还有,从现场遗留的几支羽箭看,又与那禁军神臂营有关。” “帮主越说,我倒是越糊涂了。”褚庆阴笑了下。 “还有,那晚大帅临时下榻于进奏院,按说此事十分保密,贼凶又怎会提前得知、预先设伏呢?” “难道有内鬼……” 元冲点了下头。 褚庆沉思了一阵,阴沉着脸道:“骆峰行事,我总是有些不放心;这样吧,帮会之事呢,你且放一放,这几日全力查找真凶。” 元冲听了当即答应了。 秋去冬至,转眼间天气冷了下来。 为庆贺上元节,连日来王诘在太乐署加班加点排练节目疲于应对。 这日,他带着一众乐工在乐坊里演练,忙得大汗淋漓间,平钰率着宁芯等人走了进来,将那些乐工强行驱散走了。 平钰一脸肃然,对着王诘道:“今日你必须做出决断,要么离开我,要么与那姓楼的一刀两断!” “不必了;”王诘面无表情,“咱俩的事不是早就两清了!” “你清了,我可没清!” 王诘听了黯然不语,直愣愣地望着窗外。 正僵持间,贾升闻讯赶了过来,拜见过平钰,问她何事? 平钰喝道:“走开,这儿没你的事。” “殿下,这可是为陛下上元节准备的节目,若是耽误了,小的可吃罪不起哪。”贾升毕恭毕敬道,尔后又瞅了眼王诘,怨道,“怎么又惹公主生气了;还不向她陪礼道歉!” 王诘并未理睬,长叹一声默默走到了桌前,取过了一架古琴,大步出了户外。 天空灰蒙蒙的,飘落着小雪,地面上似洒了层薄薄的柳絮,随风起舞。 王诘将琴摆放于石几上,坐下后悲愤地弹奏了起来。琴声清脆、凄婉,如泣如诉,穿行于朵朵轻盈的雪花间,回荡在静谧的皇宫上空。 琴声传到了平钰的耳里,似敲打在她的心上;她默然静听了一阵,往事一幕幕浮现,伤心的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 雪花纷纷落下,皇宫内外一片静谧。忽然从珠镜宫方向传来了一阵喧嚣声,只见炫帝带着杨嗣郎、高峻等人轻步走了过来。原来,自懿妃入了后宫,宸妃倍受冷落,终日郁郁寡欢;加之入秋后天气骤冷,肺心病重犯,遂病倒在了床上茶饭不思。炫帝闻听后,趁着杨嗣郎觐见之机,前往珠镜宫看望她。见宸妃面容憔悴、言语无力,他颇为伤心。于是安慰了她一番,又叮嘱御医好生疗治、不得延误。 出了珠镜宫,恰逢着漫天雪花飞舞。因是今冬第一场雪,炫帝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舍了车轿,一路漫步赏雪。 他沿着石子甬道向西缓行了一阵,方才的郁闷之情随之悄然消散,不知不觉间到了太乐署。 还未到乐坊,便远远地听到了阵阵琴声。炫帝本是乐曲高手,一听那琴音凄婉无比,不禁心起好奇欲前去察看个究竟。 到了近前,只见风雪之下王诘一人在抚琴长吟,不由得皱紧了双眉。 王诘像是没有丝毫察觉,依然在专注如故安心弹奏。 炫帝静听了一阵似有所悟,独自步入了厅内,只见平钰公主闭目静坐,泪湿粉颊。 “小妹,这是怎么了?”炫帝轻声问道。 平钰抬了抬眼皮,向他轻轻点了下头,又安坐如初。 宁芯急忙向炫帝施礼,一边解释道:“陛下见谅,每日巳时,殿下都会按时做功课。” 炫帝听了面无表情,稍抬了下头,漠然望着窗外。 这时,王诘抖落了身上的一层浮雪,疾步进了大厅,拜见过炫帝。 炫帝板着面孔道:“冰冷之天,何故一人对雪弹琴?” 王诘朗声道:“回陛下,冰雪洁净,可以净身、洗心;天地苍茫、万赖俱寂,方得与其交融、修炼心性。” “一派胡言!”杨嗣郎怒目道,“你无端惹恼了公主殿下,闯下了大祸,还不赶紧向她赔罪!” “杨大人,气由心生,非在下一人之过。”王诘不慌不忙,“在下能有今日皆因公主相助,此恩无时不铭记于心;只是公主非要在下休妻,王诘断不能从。” 炫帝听了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杨嗣郎冷笑了两声:“好一个伶牙俐齿!你可知得罪公主的下场?” “当然知道了,”王诘辩解道,“只是婚嫁之事,须得男女两情相悦方可长久,又岂能揠苗助长图一时之快!” “哼,朕要是命你休妻呢?” “回陛下,徒得一具枯木罢了;木虽在,可心已死!”王诘鼓足了勇气,道。 贾升见状赶忙上前一步,对着王诘责斥道:“你少说两句行不?再有一月,就是上元节了,还不快去加紧演练节目,却与公主置什么气,真是荒唐!” “是,大人,在下这就去排练。”王诘会意,随之向炫帝施礼告辞,离开了大厅。 平钰见王诘走了,她猛然站直了身子,板着面孔飘然而去。 炫帝摇了下头,望着平钰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道:“唉,这个小妹,可真是命苦呀……” 炫帝说着流下了泪水,步履沉重走到了窗前,回过了身子慨叹道:“回想当年武后临朝,朕的母后不幸遇害,那时小妹尚且不到四岁。没了母后的佑护,朕和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孤苦伶仃任凭风雨吹打……她的童年,几乎是在宫廷那一段最血腥的日子里度过的。待朕即位,对她是百般溺爱、一味纵容,不意竟使她养成了这般心性;她的婚事呢,也是一再受挫……” “陛下勿忧。”贾升走上前来,毕恭毕敬道,“臣有一言;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依臣之见,还需另想办法才是。” 炫帝“嗯”了声,道:“是呀,强娶强嫁虽成一时之快,可毕竟有损皇室的脸面。” 杨嗣郎思量了片刻,道:“民语有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何不以兄代父,为皇公主再择一门亲事,让她移情别恋,走出低谷。” 贾升听了跟着附和,说京城才俊众多,何愁找不出一门好的亲事! 炫帝对着杨嗣郎、贾升苦笑了下,道:“二位想的也太简单了。自她第一次婚姻失败,朕为此可没少操心;可是小妹固执己见、非要自己去找不可。唉——没想到这一误就是数十年哪。” 杨嗣郎有心讨好炫帝,道:“只要陛下点头,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炫帝听了龙颜大悦,笑道:“那好,小妹的婚事,就有劳各位了;若能成全此事,朕必有重赏!” 杨嗣郎、贾升听后,随即答应了。 为救骆峰,元冲回到帮会后与幺红苦苦密谋了一番,终于定下了一条计。 黄昏过后,幺红从帮众里精心挑选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密室。元冲见了很是满意,谎说有件刺杀任务,令他们先比试一番武功。那两个汉子不明就里,随之打斗了起来。幺红趁其精疲力竭之际杀死了二人,尔后将尸体偷偷运到了渭河边。 做完了这一切,元冲派人分别去通知褚庆和骆峰,说是在渭河北岸找到了刺案的凶手,请他们亲往现场察看。 褚庆接报后未敢耽误,带着倪遂等人急匆匆赶到了渭河边,下了马直奔那浅滩走去。快到那两具被青布覆盖着的尸体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问元冲是如何发现的? 元冲说,此处乃泾、渭两水交汇之地,水流平缓,大船吃水量深,一到此地便会减速行驶;船只因尸体牵绊,故而被人发现。 褚庆听后“嗯”了声,走上前去俯身揭开了青布,只见两具尸体容貌尽毁、十分狰狞,不禁心生厌恶转过了身子;他问元冲,何以断定是刺客? “在下曾与那刺客交过手,这两人呢,无论身高、胖瘦都与之相似;还有,这一把佩刀。”元冲说着让人递上了一把腰刀。 褚庆接过了后细看了一番,见那剑柄上刻着南衙禁军的字样,不禁惊道:“这不是禁军的制式刀械么……” “没错,是他们身上所带。”元冲神情肃然,顿了下,道,“凶手所用箭支、刀械皆与禁军有关,必是他们行事失利而遭人灭口。” 褚庆听了若有所思,阴笑道:“遭何人灭口?” “公子试想一下,当今朝野之中敢与大帅为敌者还会有谁?” “杨—国—忠。”褚庆脱口而出。 “没错,是他。此人阴险狠毒,敢对大帅下此狠手者,也只有他了。” 褚庆听了直咬牙,恨恨道:“杨—国—忠,咱们走着瞧!” 话音刚落,骆峰和幺红急匆匆赶到了近前。褚庆见了一愣,问他怎么来了? 骆峰肃然道:“一早接元帮主急报,说是发现了两具疑尸,叫骆某前来辨认。” 褚庆轻轻摇了摇头,道:“面目尽毁,大人就不必看了。” “这,”骆峰迟疑了下,问,“可弄清了他们的身份?” 褚庆嘿嘿一笑,将目光移向了元冲:“那就问元帮主吧。” 元冲面色镇静,说方才他与褚庆查看过了,初步认定此二人就是刺客。 骆峰听了甚是激动,道:“好,那就据此深挖下去,揪出他的幕后真凶……” “骆大人,你想闹得满城风雨?”褚庆冷冷道。 骆峰听了一愣。 元冲对着骆峰微微一笑,道:“这幕后真凶呢,大人怕是不会想到吧。” “哦?” “从种种迹象分析,杨嗣郎难脱嫌疑。”元冲语气坚定。 “杨嗣郎,他……”骆峰一脸惊愕。 未等元冲开口,褚庆对着骆峰不冷不热道:“你不是担心无法向父帅交差吗?大人放心,我会向父帅禀报的,就说是贼人劫财未遂、已畏罪自尽。” “那、就便宜了姓杨的不成?” “嗯。刺客已死,线索已断;一旦杨嗣郎反咬一口,将事情闹大了,只恐连陛下也不好收场哪。”褚庆有些无奈,道。 “是,骆某明白。” 褚庆瞅了眼骆峰、元冲,恨恨道:“娘的,这笔帐迟我早会算的!”说毕,他耷拉着脸离开了浅滩,上了青海骢带着倪遂等人纵马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苍茫的雾霭里。 七十八章 赠玉印笑劝贾升说媒 第七十八章赠玉印笑劝贾升说媒 原来,褚庆之所以急着走开,是想去九莲峰会见涂坤。众人一路打马向东飞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到了九莲峰下。 像上次一样,仍找了那家位于乡野路边的酒馆。众人坐下来稍作歇息,倪遂奉命去了玉华观,叫来了涂坤。 褚庆见了满脸堆笑,将一包礼金呈与涂坤。 涂坤假意推辞了一番,才收下了。当听说涂坤已确定了宝库的具体方位时,褚庆为之颇为兴奋,笑道:“太好了!待事成之后,你我平分此宝一人一半。” 涂坤听后收敛了笑容,说没有密钥,只恐难以打开宝库。 “密钥……”褚庆听了一愣。 “没错,有了它才能顺利进入宝库。”涂坤道。 “密钥,它又哪儿?” “公子勿忧,此密钥或许公子也曾见过。”涂坤眨了眨眼珠子。 “这……”褚庆听了一头雾水。 “记得师父会见李云翰时,曾数次提及他身上的那只鱼龙玉佩……” “玉佩……”褚庆听了顿觉眼前一亮。 “是的,涂某也只是揣测;”涂坤顿了下,“至于到底是不是密钥,也只有一试方知。” 褚庆听了思忖了片刻,说玉佩之事就交给他了。 自从少凌在进奏院遇险后,李云翰为此颇为不安,担心会牵连上妙锦。他歇息了几日,见没什么动静,于是命岑枫去找妙锦,约她到曲江风义亭见。 岑枫拎着花篮,沿着进奏院四处走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她正要上前叩门时,忽见骆峰从远处打马飞奔而来,于是慌忙躲开了。 连日来妙锦因担心行刺一事败露,为之心神不宁。午后,她在园内漫步散心,尔后独坐于亭下望着墙角那一片有些萎缩干黄的花草发呆。 她正凝思间,一抬头忽见父亲笑容满面进了院内,她愣了下,迎上前询问。 骆峰呵呵笑道:“这下好了,多亏元帮主相助,已找到了凶手。” “真的?”妙锦一惊。 “嗯;有两个汉子死在了渭河边,爹辨认过了,确认是那两个贼凶。” “他们死了……” “嗯,或是被人灭口。” 骆峰将当日渭河之行细说过了,妙锦听了如释重负,连声说太好了。她正寻思着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云翰,忽然阿春来报,说门外有一位姓岑的女子,想见她一面。 妙锦听了赶忙出了府门,待问明了来意,她欣然应允了,随岑枫离开了进奏院。 到了曲江池畔,抬眼望去,李云翰独自伫立在风义亭下,身影像冷风里摇曳不定的柳条。 见了面,李云翰对妙锦温言道:“此番不小心连累了你和家人,实在令人愧疚。” “别担心,”妙锦柳眉一扬,“我爹说了,凶手已遭人灭口,他总算没事了。“ “凶手死了……” “嗯。”妙锦点了下头,“是元冲找到的;说那凶手与禁军有关……” “噢,我明白了。”李云翰听了似有所悟。 静默了片刻,妙锦双眉一蹙,道:“此案已毕,可是那褚庆仍在逼婚呢……” “这,”李云翰听了心里一阵酸痛,默然望着岸边那依依低垂的枯柳。 岑枫见状,于是找了个借口告辞而去。 妙锦靠紧了李云翰,柔声道:“我想和你远离京城,越远越好。” “嗯,我又何尝不想远离这是非之地,可是……” “可是什么,你若答应,我们明日便走,遍访山川找一处清静之地隐居下来……” “走,当然简单了。”李云翰凝视着她,“可是褚庆会放过你的家人吗?” “那就带上爹娘一起走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是朝政腐败、奸佞未除,我心犹不甘哪……” “剪除奸佞,那是朝廷的事,”妙锦的口气稍带些怨意,“况且你已为他们做了不少了,还不及早脱身跳出这火坑?” “也许吧,也许飞蛾投火就是我的归宿……” 妙锦睁大了眼,道:“不,你是一只雄鹰,九天之下任你翱翔,没有谁能拦得住!” “没错,我是一只鹰;可是在没有捕获猎物之前注定是孤独、无助的……” “不是还有我吗?”妙锦说着贴近了李云翰的胸口,痴痴的凝望着他,“天地之大,岂独容不下你我!” 当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时,似乎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力量,瞬间将二人融为一体彼此不分你我…… 这时,王诘恰好背着行囊路过,远远望到两人亲密的身影,不禁停下了脚步。他犹豫了一阵,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原来王诘因父母和弟弟进京,家里人口陡然增多,加之以前又在辋川购置了一处田庄,手头顿显拮据。好在他有一手雕刻的技艺,闲暇之余去东市采买些和阗、寿山产的玉石,刻些印章变卖以贴补家用。 李云翰见王诘到了颇有些尴尬,急忙丢开了妙锦。寒暄了几句,又问起了他和平钰公主之事。 王诘听了凄然一笑,道:“剪不断,理还乱,真是悔不当初哪。” “偌大的京城,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妙锦讥讽道,“说白了你还是贪恋官位,不敢得罪她。” “姑娘错了,我对仕途早已淡若烟云。凭我的才学,到哪儿还不能混一口饭吃。” “那又是为何?” “我之所以忍气吞声做这个太乐丞,说到底还不是想为东宫做点事。” “那就忍着呗。”李云翰缓了下,瞅了眼他肩上的行囊,让他再刻两枚印章,“一枚雅章,‘鸿运齐天’;一枚斋号章,‘百鸣堂’。” 王诘听了大惊:“‘百鸣堂,’那不是贾升的斋号……” “没错,是给他的。” “怎么又是他,一个欺下瞒上、游走于权贵之间的势利之徒。” “别较什么真了;有些事呢,没有他可不成哪。” “唉,李兄有所不知;上一回你送了那幅《百胜图》给他,谁知第二天他就给卖了,一倒手净赚了三十两纹银。”王诘耷拉着脸,“如今又让我给他刻印,这不是纯心耍我?!” “不,这一次还是为你。” “为我……” “嗯。”李云翰点了下头,凑到了王诘耳边细说了一番;王诘听了又回问了几句,方才打消了疑虑。 李云翰回到了芷园,在寝室里躺下了正欲歇息,忽听得窗外传来了杜苗的说笑声,他不由得眉头一皱。 原来,杜苗进京来为榴花客栈采买些肉食、调料,顺道来芷园看望一下少凌。 李云翰起身出了寝室,与杜苗闲聊了几句,问起了小楠的近况。问毕,他说想带杜苗去拜访一下贾升。 杜苗听了登时来了兴趣,说半年多没见着贾升了,正好前去饮酒、畅叙一番。 两人到了贾府,坐在客厅里等候。贾升正在后院训练斗鸡,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三人见了面略作寒暄,杜苗一时忍耐不住,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两人昔日在长安街头厮混的旧事;贾升见被人揪出了老底,一时很不自在。 李云翰见状赶忙打断了杜苗的话,对着贾升道:“贾兄,听说那副《百胜图》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嗨,哪能怪我呢。”贾升翻了下眼皮,“惠王一见此画爱不释手,说是带回王府赏玩,谁料竟赖着不肯还了。我呢,可是一两银子也没得到。” “别蒙了,王诘为此还生我的气呢。”李云翰道。 “他敢!装什么清高呢?要不是看在李兄的面子,贾某早就打发他走了。” “贾兄误会了;我本想托你劝劝平钰公主,让她别再找王诘,可是事与愿违哪。” “我怎能没劝!”贾升似有满腹委曲,“公主那倔脾气,一说就上火,差点连我也给烧没了。” “当真?” “嗯,她陷得太深了,谁说也不管用!陛下为此焦虑不安,正寻思着给她找一门亲事。” “找一门亲事,移情别恋,当然不错了;”李云翰听了顿生一计,缓了缓道,“可有适意之人?” “依公主这脾性,想要找一个合适的,难比登天哪!” “此事不难。”李云翰淡然一笑,“目下就有一个现成的,门当户对倒也般配。” “何人?” “褚——庆。”李云翰缓了下,“此事呢,若由贾兄来撮合是再好不过了。” 贾升听了颇为失望,“别开玩笑了;他们俩,光这年岁也相差的太多了!” “你不想说媒……” “这媒呢,我还真说不了。”贾升思头摇的似个拨浪鼓,“这两家,一为龙,一为虎;我算什么?夹在中间的一只小羊羔呗,搞不好,这条小命说没就没了。” “贾兄多虑了。”李云翰轻啜了口茶,“此事若成,不仅了却了陛下一桩心事,也可借此拉拢褚漠寒,让他更效忠于朝廷。” 李云翰说着取出了那两枚印章,摆在了贾升面前:“此印乃王诘所刻,用的是上等的寿山石籽料。” 贾升迟疑了下拿起来细看了一番,又放下了,道:“‘百鸣堂’,给我的?” “没错;只要能引开公主,此印就归您了。” 贾升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冷冷道:“原来你此而来!” 李云翰“嗯”了声,见他一时踌躇不决,拿过了那块印章轻轻晃了晃,道:“这媒呢,你到底说不?” 贾升寻思着这是个立功邀宠的机会,一狠心应承了下来,笑道:“急什么,你就静等佳音吧。” 待送别了李、杜二人,贾升坐下来静思了一阵,尔后出了门,轻车简从去了杨府。 杨嗣郎见贾升空手而来颇为不悦,责怨他数月来为何不常来见?贾升听了赶忙道歉,说临近岁末太乐署诸事繁多,不仅要应付吏部的考核,还要排练节目、应筹各种演出……故而登门次数少了。 杨嗣郎“嗯”了声,又问近来宫内可有什么异常? 贾升思忖了下,说前几日太子曾去太乐署与王诘面谈;因隔着窗户,他没听清两人所谈的内容…… “看来杨某没有猜错哪,乐坊就是他们的情报中转站。”杨嗣郎起身踱了几步,回过了头,狠狠道,“本相命你,务必除掉王诘。” 贾升听了身子猛的一哆嗦,道:“王乐丞才艺绝伦,且擅组织各种演出,太乐署须臾离他不得呀。” “你舍不得下手?” “这……”贾升讷讷了片刻,见他眼神毒辣,只得点头答应了。 杨嗣郎伸了个懒腰,问他可还有别的事? 贾升“嗯”了声,伸长了脖子,“那个褚庆,大人可还记得?” “他,当然记得了。” “在下担心,他是不会屈就于一个小小太仆卿的,没准哪一天不高兴一抬脚回了渔阳,那可是纵虎归山哪。” 杨嗣郎听了阴沉着脸,轻叹了声,道:“唉,这也是本相所忧之处哪。” 贾升忙说他有一计;说圣上不是正为平钰公主婚嫁之事忧愁?要是能将公主嫁与褚庆,何愁拴不住他。 “这……”杨嗣郎听了大惊。 “公主性烈如虎,只有她方能驾驭得了褚庆这只野犬!”贾升道。 “贾升,也亏你想得出来。”杨嗣郎黑着脸,“万一公主没看上,可如何是好?” “大人勿忧。”贾升凑近了一步,“此事呢,且交由陛下去说;即使公主不乐意,她也不会怨到您的头上。” 杨嗣郎听了仍有些犹豫,道:“万一婚事成了,你就不怕他们二人携手对付本相?” “大人不是想拴住褚庆吗?”贾升嘿嘿一笑,“至于以后呢,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嗯,也罢,只要能将这小子紧攥在手,这把赌注我是下定了。”杨嗣郎恨恨道。 七十九章 王诘仕断黄狮衣 第七十九章王诘情断黄狮衣 时光飞逝,转眼间春节临近;天色阴暗,北风凛冽,寒气袭人。 黄昏过后,天降大雪,纷纷扬扬的一连下了两日仍不见停。街上行人稀少、车马无踪,长安城像是盖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沉睡了过去,寂然无声。 武七奉命将石楠悄悄接回了芷园,这个平日里冷清寂寞的院落顿时充满了笑声、生气。 除夕之夜,李云翰与杜少凌、荞嬷、武七等人围坐在火炉旁边,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品味着炙肉、开怀畅饮。 谈笑了一阵,少凌起身走到了书桌前,摊开了纸趁着酒意朦胧挥毫泼墨,少顷写就了一首诗。李云翰凑近了一看,只见纸上写道:碧海掣鲸虚怀志,苍山喋血未有功。醉卧芷园多奇策,行吟诗文少声名。世事茫茫归何处?情义沉沉写丹青。安得四方升平日,一蓑烟雨笑群英。 看罢,李云翰心领神会与少凌相视而笑。 到了子时,武七、少凌等人已然喝得酩酊大醉,各自斜躺在 长椅、地上昏睡了过去。 李云翰酒意酣然,摇摇晃晃出了屋子。脚下踩着松软的积雪,仰望着黑暗无际的夜空,经冷风一吹,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回想起自己这一年多来只身飘泊在京、有志难伸,心头不由得涌起了一阵阵酸楚…… 春节过后,天气骤然放晴。 这个春节,平钰又是在皇宫里度过的。原来炫帝担心她凛冬受寒,将她接进了宫内;为便于两人见面交谈,将她安排在离其寝宫——紫辰殿数百步外的望仙台下的几间暖室里。孰料平钰一连在宫内侍了数日,仍是闷闷不乐,更不愿去见炫帝。她思来想去决意还是离开这伤心之地,越远越好。 临行之前,她命人叫来了李婳。 姑女两人行走在皇宫漫长的甬道上,四下里行人稀少一片寂寥。一阵冷风吹过,遍地落叶随之摇曳起舞。 默默走了一会,李婳倏的停下了步子,问:“姑母召我进宫,不知有何事?” “我要走了。”平钰神情漠然。 李婳一愣,问她去哪儿? “千里之外——敬亭山。” “时值严冬,天寒地冻的,姑母不安享深宫,却为何仓促远行?” “但得解脱吧,”平钰长长吁了口气,缓缓道,“皇兄留我在宫内过节,也好多陪他说说话、解解闷儿。可是入了宫,心绪反倒一点也静不下来,眼前时常浮现出三十年前宫内那些刀光血影。” 李婳听了似有所悟,点了下头,一时默不作声。 这时贾升恰好路过,见二人形色可疑,于是放缓了脚步,倚在树后偷听。 “那王诘呢?”李婳憋了一阵,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平钰凄然一笑,道:“走了走了,一了百了……” “您,就这样放过了他?”李婳愤然道。 “落花流水杳然去,一场虚幻空留梦。” 贾升听了愣怔了片刻,忽想起了杨嗣郎的交待,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急步赶到了平钰、李婳身前,拜见过两人,道:“殿下脸色忧郁,莫非有什么心事……” 平钰轻声道:“我就要离京了,临行之前故地重游,宫内一草一木皆让人触景生情,难免有些伤感。” 贾升忙道:“好呀;殿下云游四方,醉心于名山大川,那才真是解脱了。” 李婳瞪眼问他,此话何意? 贾升嘿嘿一笑,道:“此番远行,再也不用为王诘生气了!” 李婳担心戳到了平钰的痛处,怒道:“哼,你还敢提他!” 平钰看似并不在乎,说情缘虽尽,不过临别之际她想再听王诘弹奏一曲。 贾升道:“这有何难,此处距乐坊不过百步之遥,在下这就去叫他。” 平钰点了下头,默许了。 太乐署。 此刻,王诘正带领着一众乐工在大厅内排练节目。 乐正陶子穿着一身旧演出服,起舞时不小心被人踩了一脚,扯下了一大块衣料。陶子见了立时大怒,扇了那人好几个耳光。 正训斥间,有七八个年轻的乐工各扛了只大包袱进了厅内,随手将包袱丢在了地上,里面的黄色演出服随之散落了一地。 陶子走到了近前随手捡起了一件衣服,原来是舞黄狮子时的穿着。这些服饰制作精美,红黄图案衬着白色底子,五彩缤纷十分惹人喜爱。陶子拿起一件试穿了下,十分得意。 “大胆。”王诘怒气冲冲赶到了近前,一把扯下了陶子的新衣,厉声喝斥道,“这些演出服,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陶子心有不服,指着身上的旧衣嘟哝道:“这身旧衣都穿了好几年了,太破旧了,排练也没劲……” “哼,难道你忘了宫里的禁规?”王诘缓了口气,将目光移向了众乐工,“记着,这些黄狮子衣,只有给陛下表演时才可穿戴;平时排练呢,只能用旧衣。” 众乐工听了不再言语,赶紧将那些新衣收拾好了,存放到了库房里。 王诘仔细清点了一番,随后锁好了库门;临走前他又试着拽了下门锁,将钥匙系在了腰间。 这些,全被站在门口的贾升看在了眼里。他思忖了片刻,一摇三晃地走到了王诘跟前,说平钰公主就要离京了,临行之前想见他一面。 王诘犹豫了下,道:“不去。” “你……” “在下早已与她情断义绝;再说了,我正忙着排练节目,一时脱不开身子。” “走吧,别把自己往绝路上逼!”贾升向陶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拉一推将王诘带出了屋子。 天色阴沉,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紧密交织如网笼罩。 王诘心怀着怨意,不紧不慢的跟在贾升和陶子身后。 此时,平钰正站在望仙台上,一边凭栏远眺,一边与李婳交谈:“唉,岁月如梭,一晃三十多年了,昔日往事仍是历历在目让人难以忘怀……” “沧海桑田,世事颇多变幻;”李婳顿了下,凝视着平钰,“如今圣上在位,姑母尽可随意潇洒求仙问道了。” 平钰看似有些怅然,轻叹道:“奈何青春苦短、芳华尽褪,心却难有归宿哪。” “您还舍不得他……” “怎能割舍得了?”平钰凄然一笑,“他,就像漫漫长夜里的一道闪电,让一潭死水骤起波澜,重燃希望之光……” “情深几何,可惜仍留不住他的心。”李婳缓了缓,抬高了声音,“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两人正说着,贾升和王诘到了近前,拜见过平钰公主和李婳郡主。因一时走得匆忙忘带了雨伞,两人皆浑身湿淋淋的。 贾升借口去换一身干衣,带着陶子去了一边。 静默了片刻,王诘问平钰,何事唤他? 李婳抢先道:“明知故问。乐坊到此不过百步之遥,你竟然走了这么久。” 王诘赶忙解释,说太乐署正忙于演练节目,他一时难以抽身,故而耽搁了。 平钰指了下桌上的古琴,微笑道:“我要走了,临行之前想听你再奏一曲《凉州词》。” 王诘听了如释重负,轻诺了声走到了桌前,正欲坐下来弹奏,又被平钰喊止住了,说他衣衫尽湿,还是先换身干衣吧。 “不必了。”王诘说着拨弄了几下琴弦。 这时贾升已换好了衣服,对着王诘喝斥道:“别再惹公主生气了,还不赶紧去换。” 王诘仍不肯离座,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朗声道:“这身旧衣乃爱妻缝制,在下穿着自在些。” 平钰听了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负心郎,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婳说着将一杯剩茶泼向了他,“不识好歹!” 王诘一时猝不及防,被茶水浇湿了胸口。 “婳儿,休得乱来!”平钰生气的瞪了李婳一眼,回过头来对着王诘道了声歉。 宁芯捧上一身道士的素衣,道:“换吧,小心受了寒凉。” 王诘一时难以推脱,于是起身走到了廊前,将湿衣脱下了放在了石几上。 王诘换过了那身素衣,走到琴案前坐下了。他微闭双目强压住心头的愤懑,弹奏了起来,不时抬头望一眼空濛的雨雾。 平钰公主听着琴曲若有所思,不知不觉泪湿了双颊。 贾升见无人注意,向陶子使了个眼色。陶子趁着王诘不备,悄悄走到了那堆湿衣前,偷走了库房钥匙。这一切全被平钰公主看在了眼里,但她泪眼朦胧一句话也没说。 贾升见陶子走远了,于是找了个借口跟着离开了楼台。 陶子一回到乐坊,便打开了库房门,取出了那些黄狮子衣。他将乐工召集到一起,说王诘交待过了,演出在即为亲身体验一下效果,叫大家穿上新衣排练。 见有人怀疑、反对,陶子赶忙解释,说确是王诘之令;以前他也曾穿过黄衣演练,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在陶子的极力撺掇下,众乐工一时激情难奈纷纷穿上了黄狮子衣,兴高采烈的轻舞了起来…… 望仙台。 见王诘仍在专心弹琴,李婳试探道:“王乐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王诘微闭双目,一脸漠然。 李婳又道:“你就不想想自己的仕途、家人……” 见王诘仍闭口不语,平钰愤然道:“明日我就要走了,难道你真没有一句话说?” 王诘听了心头倏的一紧,不小心猛一用力扯断了琴弦。他起身离座,道:“殿下,曲已毕,我该走了。”说罢,他头也不回走到了廊下,重新换过了那身湿衣。 王诘走了几步,下意识的摸了下腰间,惊道:“不好,钥匙呢……” 王诘冒着冷雨一路跑回了乐坊,见众乐工正穿着黄狮子衣嬉闹成一片,登时又惊又恼,差点晕倒了在地上…… 皇宫,麟德殿内。 炫帝正在和杨嗣郎、太子两人谈话。原来,两人一早进了宫,来向炫帝拜年、问安,竟一前一后不期而遇。君臣二人闲谈了一阵,太子不知杨嗣郎此来究竟有何意图,于是默然陪坐在一边不肯离去。 杨嗣郎对太子的表现似乎并不在意,他瞅了个空当,对炫帝说,有一事他想了很久了,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炫帝轻皱眉头,问何事? 杨嗣郎道:“陛下为平钰公主婚嫁一事发愁,臣思前想后,愿斗胆举荐一人。” 炫帝问,何人? 杨嗣郎说,是褚漠寒之子——褚庆。 “噢,原来是他。”炫帝猛然记起来了,朗笑了几声,“此人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印象倒是还不错嘛;杨爱卿,你与褚漠寒素来不和,今儿怎会说起了此事?” “回陛下,臣与褚将军并无什么过节,只是治国理念有别、政见不一罢了。臣此举也是为陛下分忧,为皇公主谋得百年之好。” “嗯,爱卿费心了。”炫帝听了甚觉欣慰,稍作思索扭头又问太子有何看法? 太子迟疑了片刻,小心回道:“父皇,儿臣以为皇姑母素来行事任性,此事还需征求她的意见。” 炫帝“嗯”了声,复对着杨嗣郎说,此事不急,待他探问过平钰的口风再说。 话音才落,一个小黄门来报,说贾升前来觐见。 不一会儿,贾升带着陶子神色慌张进了殿内,上前拜见过炫帝,一边道:“陛下,臣有罪哪。” 炫帝愣了下,问何罪? 贾升道:“臣有失职之罪。太乐丞王诘趁微臣不在,命乐工们穿着黄狮子衣随意嬉闹,实是大不敬哪。” 见炫帝面露不悦,杨嗣郎赶忙奏道:“陛下,黄狮子衣仅供您赏乐时用;王诘肆意妄为、蔑视皇威,犯有欺君之罪!” 炫帝听了立时大怒,降旨欲将王诘下狱问罪。 “父皇且慢。”太子鼓足了勇气,“儿臣以为,仅凭贾升一面之辞,不足为据;何不传王诘前来,当面查问。” 炫帝瞪了太子一眼,似乎心软了下来。 贾升指了指身后的陶子,又道:“陛下,何需叫他前来,乐正陶子可以为证。” 陶子上前跪拜道:“陛下,贾大人所言属实;王诘擅令乐工穿戴黄狮子衣,皆奴才亲眼所见……” 杨嗣郎对炫帝说,王诘恃才傲物一贯蔑视君上;前些日子冒犯公主,今日又违宫规礼制,其罪不可赦! 太子听了慌忙为王诘开脱,说他诗书画乐样样俱佳;自他进了太乐署,写曲、演奏、排练歌舞,梨园为之焕然一新,还请炫帝网开一面。 “嗯,此人确是有些才华,不过留之难以服众,囚之又未免有些可惜。”炫帝沉吟了片刻,下旨将王诘贬为渭州司库参军,限其三日内动身,永不许回京! 王诘遭贬后愤懑难平,他简单收拾了下行礼没精打采的回了家。 楼月正在给王父煎药,见王诘背着行囊一副垂头丧气地模样,忙问他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京城待不下去了,”王诘丢下了行囊,哭丧着脸道,“乐工们趁我不在,擅自穿上了黄狮子衣演练,圣上一怒之下将我贬到了渭州。” “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纳闷……去见平钰公主前,我已将那些衣服锁在了库房,钥匙也随身带着。” “别说了,准是那黄脸婆叫人干的!”楼月不假思索道。 “不会吧,她可是一直在我身边。” “唉,你遭人陷害仍执迷不悟,真是深陷其中拔不出来了!” “这,”王诘突然想起来了,“对了,当时贾升也在场……” “贾升,他为何害你……”楼月听了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夫妻二人正交谈着,王询带着贾升走进了屋子。 王诘见了一脸冷漠,问他来何事? 贾升赔着笑脸,欠身道:“我是来为王兄送行的。” “哼,别假惺惺的了!”王诘愤然道。 “唉,贾某也是有苦难言呀。”贾升长叹一声,“王兄遭贬,你说谁的损失最大?当然是贾某了。太乐署有你在,写曲、排练、演奏、接待,样样不用我操心;再说了,你我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又赠我字画、印章,我岂能忍心你离去?” “你不舍得我走,那是你要用我;可出了此事,你也难逃其咎!”王诘冷言以对。 “咳,怨我也罢恨我也成,可不能冤枉我!”贾升抬高了调门,“你想过没有,公主为情所伤,她什么事能做不出来……” 楼月听了恨恨道:“又是她!” “唉,王兄前脚离开了乐坊,我就晕倒在地。”贾升说着挤出了几滴眼泪,“这么好一个兄弟,说走就走了,搁谁也痛心哪。” 王诘慨叹道:“走了、走了,心反倒是放下了。” 贾升向门外喊了声,随即走进了两个仆人,抬着一只大包袱,放到了桌上。 “渭州地处荒僻、冬季酷寒,这一床狗皮褥子、一件白狐皮大衣,还有一顶雪貂帽,你用得上。”贾升将包袱打开了,一脸笑意。 未等王诘开口,楼月欠身道了声谢。 贾升凑近了一步,对着王诘低声道:“对了,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呢。” “哦?” “据说平钰公主要嫁给褚庆了。” “这……”王诘听了很是惊诧。 贾升轻捻着短须,道:“虽说公主还没同意,可陛下已经答应了。” 静默了片刻,王诘道:“说这些何用,反正我要走了……” “她不是老缠着你不放么,”贾升嘿嘿一笑,意味深长道,“她这一出嫁,你才算是真正解脱了……” 八十章 炫帝乱点鸳鸯谱 褚庆误迎惠王女 第八十章炫帝乱点鸳鸯谱褚庆误迎惠王女 炫帝欲将平钰公主嫁与褚庆的消息很快从宫内传到了宫外,没多久,便在京城的达官贵人间传得沸沸扬扬。 林弗闻讯后心内一阵恐慌,他担心褚庆不乐意,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于是命人将他带到了月堂。 两人刚一见面,林弗便冷冷道:“恭喜小王爷了。” 褚庆一脸困惑,问何喜之有? “平钰公主就要嫁与公子了,难道不值得贺喜?” 褚庆听了一头雾水,待问明了事由这才缓过了神,笑道:“只怕是谣传罢了,大人又何必当真!” “看来公子还蒙在鼓里呢。”林弗板着面孔,“老夫且问你一句,若是陛下令你完婚,你当如何应对?” “这……公主为人任性骄横,且长我数十岁之多,我必一口拒绝;若还不成,一走了之!” “抗旨不遵,如此一来公子将大祸临头矣!”见褚庆愣怔无语,林弗干咳了声,缓缓道,“听着,老夫尚有一言;若是陛下降旨,公子可接旨不起,当面向钦差哭诉你已和他人订下了婚约,恳请陛下恕罪;老夫呢,再择机向陛下当面陈情,或可保公子无忧。” “多谢大人指点。”褚庆皱了下眉,又问,“只是晚生仍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这还不是杨嗣郎的主意!”林弗脸带怒色,顿了下,“老夫实在担心这又是他设下的圈套哪。” 褚庆听了心头猛的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午后,岑燊到了芷园,来见李云翰。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岑燊说起了王诘被贬渭州一事。 李云翰听了登时一惊,道:“遭此一劫,他的仕途可就全毁了!” “嗯,确是有些可惜。”岑燊唉叹了声,“不过能摆脱了平钰公主,他倒也心安了。” “不,你想得太过简单了,”李云翰嘴角微微一撇,“公主的心性我再了解不过了,无论王诘走到哪儿,她岂肯轻易罢手!” “当然会了。”岑燊语气坚定,“听说圣上欲将她嫁与褚庆,她若成了婚还有脸死缠着王诘不放?” 李云翰听了会心一笑:“噢,原来如此。” 这时武七带着房东蓝伯来见。原来芷园的一年租期将至,却迟迟不见李云翰前来续租,故此登门问个究竟。 李云翰听明了来意,赶忙向蓝伯致歉,说他打算再租住半年。 岑燊劝蓝伯不急,好言抚慰了他几句;待问清了蓝伯的住址,说他会去交付租金的。 蓝伯听了满心欢喜,当下二话不说离开了芷园。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岑燊看似有些心神不宁,借口手头有事要回少阳宫。临行之前他又叮咛了李云翰一番,说王诘被贬,他就不去送行了;若见了王诘,请李云翰代问一声好。 李云翰爽口答应了,说他待会儿就去归义坊。 蓝伯回到了城西待贤坊家,坐下来歇息了一阵,正在闭目小憩,忽见门帘一挑,走进来了三个腰别长刀的年轻壮汉,个个身材魁梧相貌凛然。他怯怯一看,认出了那为首之人,却是岑燊。 岑燊向蓝伯拱手行了礼,命侍卫呈上了一只包裹,当众打开了,内有五十两黄金。他说要买下芷园,让蓝伯开个价。 蓝伯听了面露难色,说那宅子乃先祖遗留之物,实在舍不得卖…… 岑燊阴沉着脸,说是太子看上了此宅;若不答应,他无法向太子交待。 蓝伯听了惊惧不已,犹豫了一阵,小心问道:“那李先生呢……” 岑燊冷笑一声,劝他不必多问。 蓝伯见状虽有不乐,也只好答应了。当下他收了黄金,写好了卖房契约,将其交给了岑燊。 归义坊,王诘宅。 一想到要离京,楼月的心里百感交集难以言表。她在京城生活了二十余年,京城的一草一木都让她分外留恋。可是能摆脱平钰的纠缠,和心上人生活在一起,虽是去一个陌生、苦寒之地,她也心甘。目下,她唯一的遗憾就是临行之前没能为父报仇杀了元冲…… 她收拾好了行李,坐在窗前凝思了一阵,王诘、王询匆匆走进了屋子。王诘说,他已告诉了父母,就说是到渭州出一趟远差,过些日子便回。随后,他转过了身子,又叮嘱了王询几句。 楼月“嗯”了声,指着桌上那两只大包袱,说时候不早了,催他赶紧上路。 王诘突然想起了什么,长叹一声,道:“唉,想不到我闯荡京城多年,一朝失意,竟没一个兄弟前来送行……” 话音未落,忽听得院内有人高呼王诘之名。王诘出了屋子一看,却是平钰、宁芯二人。 平钰眼含些许忧伤之情,对着王诘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正巧被楼月瞧见了,她登时来了气:“装什么好人呢,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王诘冷冷道:“托殿下之福,送我远离这是非之地。” “你误会了,我真没害你。”平钰鼓足了勇气,“这都是贾升在背后捣的鬼。” “还想洗清自己?”楼月柳眉一扬,“晚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说毕,她拉了把王诘就走。 平钰不让,一把拽住了王诘,一边让宁芯呈上了只包裹给他,道:“这件锦缎金丝大衣,带上御寒吧。” “哼,鬼才稀罕呢!”楼月一把推开了。 王诘见平钰泪湿眼眶,深情款款的凝望着他,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三人正僵持间,李云翰进了院子,见此情形一下子全明白了。他心生一计,对着平钰拱手笑道:“恭喜师姐,云翰有贺了。” 平钰听了一愣,问他此话何意? “听说师姐要嫁与褚庆,难道不值得道贺?” “可谓大喜之事哪,”王诘略带些幸灾乐祸的口吻,道,“可惜我要去渭州了,喝不上你们俩的喜酒了。” 平钰听了一头雾水,怒道:“瞎说!” 李云翰淡然一笑:“师姐息怒;有道是无风不起浪,不然,师弟又岂敢乱言……” 平钰强忍着心里的火气,问他从何得知? “怎么不信?”李云翰摇了摇头,将目光对准了平钰,“你还是去问问圣上吧。” 平钰听了狠狠的瞪了李云翰一眼,带着宁芯怒气冲冲离开了王宅。 待平钰走远了,李云翰将那日面见贾升之事向众人扼要述说了一遍。王诘听了虽是赞许,可仍不免有所顾虑,道:“想让她嫁给褚庆,这也太难了……褚庆若是得知了实情,岂不更恨你!” “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李云翰淡然一笑,缓了缓又道,“只是想惩治一下他们二人;即或不成,好歹也会让其收敛一些。” “嗯,也是。”王诘听了会心一笑,随后和楼月带着行李出了门,与李云翰挥泪而别上了马扬长而去。 庆华宫,御园。 炫帝在杨嗣郎的陪伴下,沿着龙池岸边漫步赏景,不时回过头来听他说上几句。 杨嗣郎说臣僚们私下对林弗颇多非议,认为他年老体衰已难以应对繁杂的政务,却又不肯提拔年轻有为之人,致使政务效率十分低下。 炫帝听了停下了脚步,说他也曾考虑过此事,只是囿于其为官多年树大根深,一时又没有合适的理由动他。 两人正说着,一个小太监来报,说林弗有事觐见。 炫帝听了只觉好笑:“真是的,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不一会儿,林弗随着小黄门到了近前,未及参拜,炫帝便道:“听说林爱卿近来身子不适,朕正想派人去看你呢。” 林弗深施一礼,道:“多谢陛下;臣这咳喘病已患有多年,每逢岁末酷寒之际,便会有所加重;不过以御药调理了几日,已没什么大碍。” “嗯,不错。”炫帝皱了下眉,问他此来何事? 林弗说,只因南诏迟迟未定,他忧心如焚夜不能寐。为保南境长久安宁,他愿献上一策。 “林爱卿费心了;说吧,是何良策?” 林弗高声道:“陛下,平定南诏需得从长远考虑,以攻心为上。南诏有四大土司,多年来他们为抢夺地盘相互攻伐。朝廷不妨对其采取分化、优抚之策,愿归顺者可多赐以钱粮布帛,并委以要职;对于个别死硬者,可断其粮草围而不打,以示宽大。如此不出两年,则南诏定矣。” 炫帝听了甚是高兴,道:“好一个攻心之计。有此良策,南诏无忧矣!” 杨嗣郎听了并不以为然,说这不是养贼为患吗?那些土司的胃口可大着呢,只怕还没等朝廷喂饱,官兵一走,他们又翻脸不认了。 炫帝听后登时沉下了脸,一声不吭。 杨嗣郎又说,南诏蛮夷实难教化,且背后有吐蕃为援,朝廷与其耗费钱粮收买人心,倒不如在其四周驻以重兵,以示威慑。待其内乱,再起大兵一举灭之。 “嗯,二位爱卿所言各有道理。”炫帝轻捻了下龙须,呵呵笑道,“朕意呢,目下且不宜大举用兵,以保持南诏现状为好。” 林弗、杨嗣郎见状只好停止了争论,齐声道:“陛下圣明。” 话音才落,忽见平钰气呼呼的走到了近前,对着炫帝高呼:“皇兄,王诘冤枉哪。” 炫帝一愣,问有何冤情? 平钰说,王诘遭贬皆因贾升陷害,恳请他收回成命。 “这……”炫帝听了一时困惑不解。 杨嗣郎对着平钰冷冷道:“殿下,君无戏言。圣上旨意已下,岂能朝令夕改!” “不,我要还他一个清白。”平钰语气坚定。 炫帝似乎想起来了黄狮衣舞一事,对着平钰温言道:“说真的,朕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小妹又何必替他说情!” 平钰道:“既是有冤,就不该贬逐!” “并非贬逐,”炫帝嘿嘿一笑,“小妹放心,皇兄只是让他去渭州好好反省一下,以观后效。” 平钰听了稍稍心安,缓了缓又道:“还有,听说皇兄欲将小妹嫁与褚庆,可有此事?” “这……朕正想问你呢。”炫帝面色凝重,“这么多年了,你孑然一身飘来飘去,皇兄着实有些不忍心哪。” “我的事我做主。再说了,我与那褚庆既无缘分,更无一丝一毫情义可言。” 炫帝听了十分生气,道:“小妹呀,正因你任性惯了,皇兄才要为你做一回主!” 杨嗣郎劝道:“常言道,‘长兄如父’,殿下可要体谅圣上的一片良苦用心哪。” “哼,我还没问你呢,”平钰狠狠的瞪着杨嗣郎,“这骚主意可是你出的?” “微臣不敢,”杨嗣郎身子一颤,换了副笑脸,“如今褚漠寒坐拥三镇兵马,殿下若嫁与褚庆,那老褚家岂不对朝廷更为忠心!” “笑话,褚漠寒忠不忠那是他的事,休要拿我去讨好!”平钰回过了头复对着炫帝,泣道,“皇兄,别的什么我都可依你,唯有这婚嫁一事实难从命。你若再强逼,小妹宁可老死山林,也不愿与自己不爱的人苟且一日!” “这……”炫帝听了一时语塞。 林弗在一边听了心头暗喜,干笑了下,道:“殿下息怒,陛下只是随口说说,你又何必当真!” 炫帝见有台阶下,赶忙换了口气:“没错,朕当然尊重小妹的意见了;若是小妹不肯答应,那就算了。” 平钰恨恨的瞪了炫帝一眼,随之拂袖而去。 “唉,这个小妹……”炫帝望着她远去的身影长长叹息了一声,对着林弗道,“只是此事既已传出,若让褚漠寒听到了,他又会做何感想?” 林弗建议,不妨另择一女嫁与褚庆;如此一来,既消解了君臣误会,又彰显圣上仁爱大度。 “另择一女……”炫帝苦笑了下,“这可难为朕了。” 杨嗣郎说,惠王的小女儿荣义郡主尚待字闺中,且貌美贤惠,不如将她赐与褚庆,岂不两全其美。 “不错。此二人门当户对、倒也般配。”炫帝笑道。 林弗听了忙说不可,此事还需征得褚庆同意才行。 “别啰里啰嗦了,”炫帝很不耐烦,当即降下了旨意,将荣义郡主嫁与褚庆,令其择日完婚。 杨嗣郎听了甚是得意,又提议为将婚事办得隆重体面些,可命礼部会同骆峰协办。 “好。”炫帝神情有些激动,“告知褚漠寒,到时候朕也要参加其子婚庆。” 静默了片刻,炫帝见林、杨二人仍不肯离开,于是搔了下后背,轻叹道:“唉,京城岁寒,朕好久没有泡温泉了,身上皮肤干裂奇痒无比……” 杨嗣郎听了当即会意,说他愿随驾一同前往温泉宫。 炫帝点了点头,说那就后日出发。 很快,惠王便接到了赐婚旨意,他倒是很认可这门亲事,震惊之余不免有些欣喜。 李婳听说了后不由得陷入了迷惘,她实在不明白此事为何会落到了自己身上。她静坐在窗前,努力追忆和褚庆在一起时的场景,想了许久,心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八十一章 解心结骆峰迷途知返 第八十一章解心结骆峰迷途知返 伏龙山庄。 连日来,因有眉黛在身边悉心陪侍,褚庆情坠温柔乡,与她在京城四处游玩、宴饮,好不快活。 这日午后,他在园中垂钓了一阵,返身回到了亭下,一边与眉黛饮茶,一边询问她的父母近来可好? 眉黛轻皱眉头,说她昨日才去探望过,父亲的腿病又犯痛了,忧心回不了渔阳老家。 褚庆劝她不必多虑;说改日请一位京城名医为其父诊治,再将养些时日就会好的。 两人正说间,只见倪遂带着一位钦差进了园内。那钦差见了褚庆,当面向他宣达了旨意,命他和荣义郡主择日完婚。 褚庆听罢,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待他缓过了神时,那钦差早已走远了。 褚庆为此又惊又怒,将圣旨狠狠地甩到了地上,骂道:“娘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真是喜从天降哪,”眉黛心里起了炉火,在一边讥讽道,“逢此喜事,公子又何必发怒呢!” 褚庆听出了话音,走上前来安慰她:“黛儿,对不住了……” “公子放心,新人进门,小女不会有一句怨言的。”眉黛眼神冷漠,哼了声扭着细腰走开了。 褚庆神情恍惚回到了客厅,独自坐着发呆。正凝思间,倪遂带着扈总管来见。 扈总管一见面便说,他奉了林相之命,劝褚庆尽快奉旨成婚。 褚庆听了心头一震,忙问他可知此中内情? “别问了,那还不是杨嗣郎的主意。”扈总管漫不经心道。 “娘的,又是他!”褚庆咬牙道。 “怎么还不满意?”扈总管干笑了两声,“此番能娶荣义郡主,林相已是尽力了。” “大人误会了,我怎会埋怨林大人呢。”褚庆陪着笑脸,“只是此事太过仓促,褚某尚无一丝准备。” “是吗?林相说了,此事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扈总管脸色阴沉,“而今生米已做成了熟饭,公子可要好自为之哪!” 送别了扈总管,褚庆思前想后,写了一封信,吩咐家丁即刻将信送往渔阳。 随后他又叫来了眉黛,命她去一趟芷园,约李云翰在曲江风义亭见。 进奏院,书房。 骆峰正在审议邸报的样稿,忽闻阿春来报,说是礼部侍郎张荟到了,他慌忙起身出了书房。 两人见面相互行礼,骆峰笑着将张荟迎进了客厅。 刚一落座,张荟便说圣上有旨,命褚庆与荣义郡主择日完婚;为筹办好婚庆,礼部会派人与他携手合作。 骆峰听了既惊且喜,赶忙点头答应了。 张荟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请大人尽快告知褚将军,定下大婚吉日;到时候陛下也会御驾亲临。” “大人放心,骆某稍后便派人去渔阳,禀报于他。” “好,那张某就静等大人的回信了。”张荟说罢离开了进奏院。 两人的谈话被窗外的妙锦偷听到了,她顿觉释然,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忧虑愤懑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激动过后,她想将此喜讯尽快告诉李云翰。 李云翰受邀赶到了曲江。 到了风义亭前,只见褚庆独坐于亭下对着一湖碧波凝思,于是朗声笑道:“哟,褚公子到了,不,该叫你小王爷了……” 褚庆见了赶忙起身行礼,苦笑了下,道:“李兄切莫生分,还是叫我褚庆好。” 褚庆请他落座,一边为他倒了杯茶,满脸堆笑道:“不知李兄近来忙于何事?” “上山学道炼丹,下山醉酒寻欢;独居于闹市寒舍,赋诗于青楼客栈……” “兄长风流洒脱,真是羡煞小弟了。”褚庆轻轻皱了下眉,“此次约兄长相见,只想推心置腹以释前嫌。” “什么前嫌……”云翰装作不解。 “这,”褚庆顿了下,“你我兄弟情同手足,何必为争一女子而起仇怨。” 这时,恰好妙锦来找李云翰。原来她想将炫帝赐婚一事告知李云翰,从芷园一路寻访到了曲江。见他正与褚庆谈话,于是悄悄绕到了背后偷听。 “公子可是来问罪的?” “怎么会呢。”褚庆轻轻摇头,“这几日我闭门思过,多有反省。兄长着实不易,只身飘泊在京,空怀济世之才而无以施展……要是再因一女子而生怨,着实令小弟愧疚难奈呀。” “别绕来绕去了;说吧,你想怎样?” 褚庆迟疑了下,道:“念在你我兄弟情份,小弟愿让出骆姑娘。” “算你有自知之明,其实她根本就不爱你。” “我退出可以,不过……”褚庆干笑了下,“有一个条件。” “哦?” “武德秘宝。”褚庆压低了声音,“十日之内,若能找到此宝,你我兄弟二一添作五、共享富贵。” 李云翰听了故作紧张,道:“那要是过了期限呢?” “若是逾期未成,她仍是我的。” 李云翰起身踱了两步,故作神秘道:“这可是笔大买卖!一个月,怎样?” “一月,也太长了……” “你不答应?”李云翰拂了下衣袖,装作欲走样,“那就算了。” “好,就一月。”褚庆拦住了他。 “还有,在此期间你不许再骚扰骆家人!” “嗯。”褚庆无奈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话毕,李云翰扭身而去。沿着曲江岸边走了约莫三五十步,妙锦从身后疾步赶上了他。 “正想去找你呢;”李云翰面色恬静,“刚才和褚庆谈过了,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和家人了。” “你呀,又上当了。”妙锦急切道,“他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他要和李婳成婚了。” “什么,他和李婳成婚……”李云翰震惊万分。 “是的,圣上已降下旨意,令他们二人择日完婚。”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思忖了一阵,似乎有所明白,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道,“我之所以答应呢,是想拖住他,进而延缓褚漠寒起兵。” 妙锦听了这才心安了些,叹道:“真是用心良苦哪。” 静默了片刻,李云翰又道:“只是令父陷得太深,一旦渔阳有变,恐受牵连哪。” “李兄之意……” “若是能劝他尽早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就好了。”李云翰说着抬起了头,仰望着远方苍茫的天际。 当妙锦带着李云翰回到了进奏院时,骆峰正在园内独自散步,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他见了李云翰到了微微颔首,道:“先生来的好,请到书房一叙。” 进了书房尚未落座,骆峰便沉下了脸,道:“上月有人入府行刺,事后曾有人怀疑是你。多亏骆某极力陈言,才帮先生洗清了嫌疑。” 李云翰听了有些不置可否,淡然一笑。 “以后呢,恳请先生别再和小女来往了。”骆峰眼神犀利紧盯着他。 “大人的苦衷我当然理解;不过,即便我与妙锦断了关系,大人仍恐有性命之忧。” “哦?” “我想救你和家人。” “救我?”骆峰冷笑了下,“笑话!” “大人想想看,当下褚漠寒手握重兵意欲谋反,一旦东窗事发,岂不连累了您和家人?” 骆峰面色肃然,道:“先生切不可乱讲!” “在下不敢。褚漠寒勾结林弗等奸人,贪赃枉法、沆瀣一气,此其罪一也;大肆招兵买马,修筑雄武城,囤积粮草、兵械,此其罪二也;指使河东帮私贩盐铁、良马,此其三也……” 骆峰摆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先生所言皆虚也。看来是受人蛊惑,对褚将军成见太深了。” “是吗?” “这些呢,只不过是你看到的表象罢了。”骆峰斟满了一杯酒,递与李云翰,“褚将军镇守边关抵御外寇,二十年来从未在他手上丢失过我大唐一寸土地;其二,渔阳北有突厥、奚人,东有契丹、新罗,处于强敌环伺之下,且城小破旧,若不修筑雄武城驻以重兵,一旦为强敌所困,仅凭渔阳一座孤城实难久守。可是,既要守城,那当然少不得兵援、粮饷了。 至于说他勾结朝中权贵一事,那更是误解了。渔阳距京千里之遥,未及军情上达,而战机稍纵即逝。褚将军结交权贵,无非是想求得他们的鼎力支持,便于战时用兵不受掣肘。” “骆大人,别再替他狡辩了。”李云翰放下酒杯,愤然道,“那只是过去的褚漠寒。而今的他野心膨胀,心中早就没了陛下、朝廷。我去过渔阳,城内多建有拜火教神庙。褚漠寒以祆神自居,号令民众、兵将加入此教,要他们只效忠于他一人。其谋反之心昭然若揭,难道非要等到他起兵之时你才会信?” 骆峰听后沉思了一阵,语气变得和缓了些,道:“先生多虑了,骆某是在为朝廷做事,并非为他一人!”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一味效忠于他?” 骆峰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我勤勉做事,还不是为报他知遇之恩哪。” “哦?” “二十年前,我从长沙进京赶考,落榜后身染恶疾、穷困潦倒,正是他收留了我,带我到渔阳听差。此后,他官越做越大,我呢,也跟着步步高升。”骆峰轻啜了口酒,“九年前,我奉命进京做了进奏官,虽说不上什么飞黄腾达,可也是人前显贵风光一时。” “那些早就过去了。这些年你也为他做了不少事,该报的皆已报了,又何必执迷不悟!” 骆峰听了面露愧色,低头不语。 这时妙锦走了进来,对着骆峰道:“李兄言辞未免有些过激,可也毕竟是一片好意,为您和家人思虑……” “这个我懂,可是……”骆峰欲言又止。 “目下唯有悬崖勒马,方可脱离险境。”李云翰道。 “陷得太深,怎能轻易拔出?再说了,老母尚在渔阳,她又该怎么办?” 妙锦见父亲气色有些不大好,于是赶忙劝李云翰别说了,让她爹再想想吧。 “嗯,”李云翰点了下头,凝视着骆峰,“今日之言有所冒犯,还请大人见谅。”说罢,他起身离开了进奏院。 李云翰走后,骆峰为之忧心忡忡思量了许久。他取过酒来,连饮了好几杯。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对褚漠寒有所醒悟,决定不再为其卖命了。 当晚,他独坐于书房,为防不测,将这些年来贿赂朝官之事一一记录了下来。 写好后,他斜靠着椅背长长吁了口气,似从迷梦里苏醒了一般,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 渔阳城。帅府。 褚漠寒接连收到了骆峰、褚庆的急报,他十分吃惊,急忙找来了严过商议。 褚漠寒拍了下桌案,怒目道:“娘的,俺家娶媳妇,他皇上老儿净瞎操什么心!” 严过道:“大帅息怒;此事皆因陛下受杨嗣郎撺掇,在下忧其用心险恶哪。” “此话怎讲?” “前番长公子受赐封官,今又迎娶荣义郡主,如此一来他岂不成了质子,拴在了长安……” “哼,他敢动庆儿一根毫毛,看老子不活剥了他!” “大帅息怒;旨意不可违,目下还需妥善应对才是。” 褚漠寒恨恨的跺了下脚,缓了下神,问他如何应对? “为稳住陛下,大帅只有允了这门亲事、按期举办才是。” “唉,也罢。”褚漠寒颇为无奈,点头答应了。静默了片刻,又问何时举办婚庆为好? “十月初六。” “十月初六……” “是的,刚好在起兵前一个月。”严过小声道,“此间无论发生何种变故,也不至于影响三镇如期起事。” 褚漠寒听了随即应允了,命他将举办婚庆的时间尽快告知于骆峰、褚庆。 八十二章黑风峪截杀嗣郎 青城子报信临祸端 第八十二章黑风峪截杀嗣郎青城子临危报信 平钰回到了金仙观,静养了几日,仍深陷情伤难以自拔,决意还是离开京城。 宁芯得知后面露难色,说李婳婚庆在即,问怎么办? 平钰说不必等了,到时候派净尘法师行一份贺礼是了。随后她命人收拾好了行李,前往玉华观向师父道别。 紫旭真人正在斋室里闭目打坐,待听明了来意后,沉思了片刻,劝她在山上先小住两日。 平钰有些不大情愿,可又不好回绝,于是低下了头黯然不语。 紫旭看出了她的心思,温言道:“此山有灵气,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为师的用心。” 平钰见状讷讷了两声,勉强答应了。 一转眼,两日倏然而过。 这日一早,平钰信步走到了驭鹤亭前,拜见过紫旭真人,道:“此山仙气渺渺、清风徐徐,一洗弟子往日心中阴霾;心静下了,却也不想走了。” “嗯,不错,”紫旭手捻长须,微微一笑,“弟子明白了就好。” “就这些……”平钰问。 紫旭站起身来,抬头遥望着南方的漫山雾霭,良久才回过了身子,道:“你与云翰情缘未尽哪。为师夜观天象,他将身有大劫,只有你助他度过了此劫,方可了却情缘羽化成仙。” 平钰听了甚是困惑:“请问恩师,不知有何劫难?” “道者,非常道哉,”紫旭神色肃穆,缓了下,“此乃天劫也。” 平钰听了一时难以明白,可是碍于颜面也未再多问,装出一副听懂了的样子点了点头。 探得杨嗣郎随圣驾去了温泉宫,倪遂急忙赶回了伏龙山庄,向褚庆做了汇报。 两人正密议着,阿蒯来见,呈上了一份小报,说是上面印有褚庆婚事的消息。原来阿蒯一早外出,见少凌在街头帮菩提印坊的小佟在散发小报,他颇为好奇于是就捎买了一份。 褚庆看罢勃然大怒,将小报撕了个粉碎狠狠地甩在了地上,道:“真是欺人太甚!” 阿蒯问他为何发怒? 褚庆道:“还未成婚,却已搞得满城沸沸扬扬,真是丢人显眼!” 倪遂劝他息怒;说若究此事的源头,还不是因那杨嗣郎所致。 “去,叫盘将军来。”褚庆冷笑一声,“这笔帐是时候该算清了!” 倪遂接令后急忙离开了客厅。 因褚庆将欲迎娶李婳,连日来眉黛为此颇感伤心。她思虑了好久,决意向褚庆请假,离开山庄一段时间,多陪陪父母。 眉黛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拎着包裹才出了寝室没几步,忽见倪遂和盘蜥神色慌张走过,进了客厅。她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于是悄悄走到了窗前偷听。 原来褚庆欲刺杀杨嗣郎,命盘蜥带人假扮成回纥游商,在黑风峪设伏,待其从温泉宫返回时杀之。 盘蜥听了甚是兴奋,说杀他容易,不过官府一旦追究起来,又该如何应对? 褚庆说,多留些活口,做出劫财假象;命他事后带人火速返回渔阳。 眉黛在窗外听了两人密谈,不禁暗吸了口凉气。她正欲走开,不料褚庆送盘蜥出了屋子,见她手拎着包裹,不禁愣了下,问她为何在此?眉黛噘着嘴说,她想离开庄园多陪陪父母,前来向他道一声别。 盘蜥见状,径自离去了。 褚庆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干笑了下走到了眉黛身前,轻抚着她,道:“生什么气呢,留下吧……” “公子眼中从没有奴婢。郡主就要进门了,我岂能不给新人腾地儿!” 褚庆听了强按住心头怒火,道:“黛儿,我也是被逼无奈哪……这全是杨嗣郎在背后搞的鬼!” “口是心非。婚宴都快摆上了,还想骗我!”眉黛一脸忧伤,嗔怨道,“小女命贱,生来就是做奴婢的!” 眉黛说着欲走,褚庆伸手去拉她。眉黛急忙躲闪了下,不料因用力过猛,磕在了花架上,额头上顿时渗出了血滴。 眉黛并未在意,拎着包裹一拧身跑开了,不料头上戴的那只银钗却落下了。 褚庆正欲上前追她,忽然一个仆人匆匆跑了过来,说李婳在府门外求见,想约他一同外出游玩。 褚庆听了颇为厌烦,连声说不见。 仆人又问,该如何回复? “蠢货,”褚庆瞪眼道,“就说我病了,待病愈之后自会去惠王府拜会她。” 因眉黛突然离走,褚庆为此闷闷不乐。他独自在园内散心,走了一圈,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时仆人来报,说是荣义郡主又来了,随身还带了许多药物,非要见他一面不可! 褚庆听了很是不悦,正欲叫人出门回绝,不料李婳已抢先一步闯进了山庄。 褚庆闻声赶忙跑回了寝室。 李婳带着巧珠进了屋子,见褚庆躺卧在床昏睡了过去,于是轻声唤他。 褚庆睁开了眼,用力坐直了,无精打采道:“郡主,你来了……” “公子又生分了,还是叫我婳儿好。”李婳双眉微蹙,脸颊绯红,“听闻公子染病,我放心不下,急忙买了些人参、虫草、石斛等药材。” “昨日酒后受了风寒,头痛发热。”褚庆干咳了两声,“才服过药,已没什么大碍。” “是吗?”李婳听后稍稍放下了心,“乍暖还寒之时,公子切莫贪杯;这些药呢,赶快煎服了,补补身子。” “嗯,那是……”褚庆有些不耐烦,一边答谢,一边下了床。 静默了一阵,李婳深情凝望着他,道:“公子既领了旨,为何迟迟不见行聘礼?父王为此可心急了……” 褚庆呵呵一笑,道:“请转告令尊大人,这婚事呢,我记着呢,定会办得隆重体面。” 褚庆心里惦记着刺杀杨嗣郎一事,神态有些局促不安;他一边敷衍着李婳,只盼着她早点离开。怎奈李婳不仅没有丝毫去意,反而更贴近了他。 褚庆见她酥胸微露、姿色妩媚,不免春心荡漾,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 眉黛出了伏龙山庄,一路上怏怏不乐唉叹连连;她行到了曲江池边,腿脚有些累了,于是坐在了岸边的石几上,望着湖水发呆。 这时,恰好岑枫打马路过,远远的望见了她;待行到了近前,见她一脸惆怅、落寞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下。 “哟,一个人生闷气呢。”岑枫微微一笑,“莫非褚公子又欺负你了?” “哼,用不着你管。”眉黛说着将头扭向了一边。 “别担心,”岑枫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走,我带你去找他说理。” “不用了。”眉黛甩开了她的手,“我已离开山庄了。” 岑枫听了心头一惊,见她额头上有伤,探问道:“哟,怎么还受伤了?” “不小心碰的。”眉黛稍稍低了下头。 岑枫“嗯”了声又问:“褚公子可没少宠你,你真忍心离开?” “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婢女罢了……我走了他才不心疼呢!” “真的?” “嗯,”眉黛点了下头,“他要迎娶郡主,却说是杨嗣郎捣的鬼,还要派盘蜥去杀他……” 岑枫听了心头一震,故作平静道:“他是在骗你吧……” “真的,今日在黑风峪……”话刚一出口,眉黛忽觉说漏了嘴,急忙又止住了,“算我多嘴,又乱说了。” 岑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劝慰了她几句,随后告辞而去。原来她要急着去见达复,将方才眉黛所言尽快告知于他。 此刻,达复和李云翰、岑燊二人正在海明楼上的一间雅室里聚会。 岑燊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房契,请李云翰收下。 李云翰接过了一看,惊道:“你买下芷园了……” “嗯,此乃玉面郎君之意。”岑燊漫不经心道。 “我只是在京小住而已,说不定哪一日就要离开了。”李云翰递上了房契,请他收回。 “此宅已在李兄名下,我又怎好收回?”岑燊说着一把推开了。 达复跟着在一边相劝;僵持了一阵,李云翰见盛意难却,只好收下了那张房契,道:“若他日离京,云翰自会原物奉还。” 三人正在畅饮间,忽见岑枫急匆匆进了屋子,说她方才路遇眉黛,闻听褚庆欲截杀杨嗣郎…… 众人听了岑枫所述不免大吃一惊。 岑枫见众人仍面带困惑,于是补充了一句:“她像是怨恨褚庆,不小心说漏了嘴。” 达复“嗯”了声,问何时刺杀? “今日,黑风峪。”岑枫答道。 “狗咬狗,这下有好戏看了。”达复朗声笑道。 “你真想让杨嗣郎死?”李云翰紧盯着达复,问。 “当然想了。”达复不假思索道,“他死了,朝中又少了一大奸佞。” “不过一只臭虫,踩死它也太容易了。”李云翰忽然大笑了两声,“只是,老天还不让他死。” “此话怎讲?” 李云翰喝了口酒,缓缓道:“二位想过没有,杨嗣郎虽是奸佞小人,可他与林弗、褚漠寒为敌,两方争斗互有牵制,太子方能在其夹缝下生存;一旦杨嗣郎死了,朝中就再也没人能与之相抗衡,如此一来不仅太子储位难保,国事更为堪忧!” 岑燊听了似有所悟:“没错,杨嗣郎一死,只会便宜了林弗、褚漠寒。” 李云翰对着达复道:“两害相比,孰轻孰重呢?” “嗯,李兄所言有理。”达复面色凝重,“要不赶紧禀告太子,请他决断。” 岑燊摇了摇头,道:“这一来一去怕是来不及了。” “这……”达复起身踱了几步,回头对着李云翰道,“要不兄长去一趟黑风峪,将此事告知于杨嗣郎。” 见李云翰有些犹豫,达复唉叹了声,道:“我身为待御史,不好出面哪。” 李云翰稍作思索,道:“那,万一太子不乐意呢?” “李兄勿忧。”达复朗声道,“待日后见了太子,我自会向他说明。” 岑燊笑道:“李兄放心,我陪你去,以后见了太子也好做个见证。” 李云翰听后这才答应了。 他告别了达复,和岑燊出了海明楼,骑上马匆匆而去。不料这一切都被楼下盯梢的阿蒯看在了眼里。 李云翰、岑燊骑着快马一路飞驰,将到东城门时,迎面遇见了正在巡查的仝立。 两人并未留意,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向东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李、岑二人赶到了黑风峪口外,尚喘息未定,便远远的望见杨嗣郎一行车马奔了过来。 待杨嗣郎乘坐的马车刚进了峪口,李、岑二人蒙着面冲了上去,拦住了去路。 管家杨柯见是两个蒙面汉子拦路,上前喝问:“何方歹徒,竟敢拦截我家相爷?” 李云翰高声道:“烦请通报一声杨大人,在下有要事见他。” 杨柯冷笑了下,道:“好汉想要银子尽管开口,找我家相爷做甚?” “我不是来打劫的,有要事告他!” 杨柯迟疑了下,道:“不必了,我会转告他的。” 岑燊拔出了刀厉声喝道:“若是他不来见,你们谁也休走!” 杨柯见状哆嗦了下,正要回身禀报,杨嗣郎已闻声跳下了车,走上前来拱了下手,道:“两位好汉,不知为何拦停本相?” “入得此峪,有人要杀你!” “杀我,”杨嗣郎心头一惊,表面上仍故作镇静,“笑话,天子脚下谁敢如此!” “不信?等你明白时可就晚了。” “你是谁,本相又凭何信你?” “在下青城子——李云翰是也。”李云翰扯下了面具,缓了缓,“大人若是不信,可敢与我一赌?” “赌,本相还从未输过呢。”杨嗣郎冷笑道,“说吧,怎么个赌法?” “我若有虚言,愿以人头作保;不过,要是真有人行刺,有一事你必须答应。” “何事?” “郭翊将军蒙冤受害,还望大人能为他昭雪平反、官复原职。” “哼,原来是为他说情的。”杨嗣郎眨了眨眼珠子,嘿嘿一笑,“好吧,本相且答应你。” 李云翰听了随即挥手放行。 见杨嗣郎一行人走远了,岑燊取下酒囊喝了几口,道:“这一回算是便宜他了。” “是死是活,那就看他的造化了。”李云翰漠然道。 “嗯;我们也该走了。”岑燊望了眼苍茫的雾色,将酒囊往腰间一系,随即打马离开了。孰料那只酒囊没有系好,滚落在了草丛里。 杨嗣郎一行进了黑风峪没多远,忽然从路两边的深草丛里跳出了一伙蒙面汉子,他们个个手持圆月弯刀,拦住了去路,纷纷喊道:“留下过路钱!” 杨柯见那伙人来势凶猛当下惊惧不已,只好令车队停下了,独自带着银两前去交涉。 盘蜥持刀上前,喝问:“何人从此路过?” 杨柯陪着笑脸,道:“回好汉爷,是当朝宰相杨大人的车队。” “可是杨嗣郎……” “正是。”杨柯说着递上了装满银子的包裹。 盘蜥接过包裹掂量了下,怒道:“他娘的,就这么点,你是打发叫花子……” “好汉爷,小人外出办差,只带了这么多。” 盘蜥不由分说一脚踹倒了杨柯,命手下搜车。 两个护卫马车的随从持刀扑了上来,可没出几个回合就被那伙蒙面人砍翻在地。 其他随从见了皆不敢反抗,纷纷弃了刀械、跪地求饶。 盘蜥冷笑一声,径直走到了马车前,骂道:“他娘的,死到临头了,还端什么臭架子。”说罢,他一刀捅向车内。只听得一声惨叫,从车上倒下来一人,浑身血淋淋的。 盘蜥抓起那人仔细辨认了一番,却是一位年轻后生的模样,不禁心里一慌。他扫视了一下人群,高喊道:“杨嗣郎呢?” 那些随从皆跪伏在地不敢吭声。 盘蜥一怒之下,将几个看似年长的随从全都杀了。 这时从远处奔来了一队禁军哨骑,盘蜥见势不妙,率领着部下趁着雾色仓惶逃走了。 原来,杨嗣郎听说有人行刺,为防万一他在峪口和一个随从偷偷调换了衣服,故意落在了车队后面。忽见前面的车队被围,他急忙钻入了灌木丛里躲藏了起来。 盘蜥刺杀杨嗣郎未遂,无法向褚庆交待,带着部下连夜逃回了渔阳。 八十三章办刺案暗流涌动 遗水囊百密一疏 第八十三章办刺案暗流涌动遗水囊百密一疏 黑风峪刺案后,褚庆为此惊恐万分。他苦苦思量了一阵,对着倪遂道:“如此看来,定是有人泄密了……” 倪遂同意他的看法,思索了片刻,说有一人十分可疑。 “何人?” 倪遂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凤头银钗,道:“此钗乃眉姑娘所遗之物,在客厅外发现的。” “没错,她昨日是来过,”褚庆沉拿过了银钗端详了一阵,回想起昨日眉黛的种种异常表现,一时拿不定主意,又叫来了阿蒯询问。 阿蒯说,昨日午后李云翰与达复、岑燊等人在海明楼聚会。不知何故喝到了中途,他又和岑燊匆匆离去。 “去哪了?” “像是往城东方向而去。” “城东,这也太凑巧了吧。”褚庆摆了下手,示意阿蒯退下。 见褚庆犹疑不定,倪遂说他有一计;他凑到了褚庆身边,与之低声耳语了一阵。 褚庆听了频频点头,随后叫来了阿东,命他速去城南见眉黛,谎说是打听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弟弟下落。 阿东见了眉黛,将褚庆所言告知了她。眉黛听后惊喜万分,当下辞别了父母,随阿东去了曲觞酒馆相见。 她进了酒馆,只见厅内倪遂冷冷地端坐着,身旁站了两个手持棍棒的家丁,不由得心内一慌,缓了下神,问:“小弟呢?” 倪遂阴笑了下,道:“不这么说,你会来吗?” “哼,你敢骗我!”眉黛扭身欲走,却被阿东拦住了。 倪遂拿起桌上的凤头银钗,喝道:“此钗可是你的?” “没错,”眉黛不以为然,“临行之前去向公子道别,不小心落下的。” “如此说来,你是偷听到公子的谈话了,”倪遂阴沉着脸,“说,你为何泄密?” 眉黛一脸委曲,道:“泄什么密哪,我可从未听到过什么……” “看来你是不肯招了!”倪遂看了眼一边的家丁,道,“按王府家法,对主人不忠、泄露私密者当罚杖二十;来人,家法伺候。” 两个家丁听了拎着木杖上前,将眉黛按倒在地。 眉黛挣扎着抬起了头,流泪道:“你无端冤枉好人,今日就是打死我,也无可奉告!” “还不想招……那就休怪老子不客气了!”倪遂恶狠狠的瞪着她。 眉黛奋力挣脱了开来,站直了身子,怒道:“敢动我一下,公子绝不饶你!” “是吗?那就看你想不想道出实情了。” “小女忠于公子,从不敢有一句虚言。” 话音刚落,褚庆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对着倪遂喝道:“你也太过分了,竟敢对黛儿用刑!” 眉黛哼了声,恨恨的瞅了他一眼。 倪遂见状登时慌了神,对着褚庆深深弯了下腰:“这……奴才失职,请公子恕罪。” “既已知错,还不快滚!”褚庆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待倪遂和家丁走开了,褚庆换了副笑颜轻抚着眉黛:“对不起,委曲你了。” “哼,别演戏了!”眉黛扭过了头。 “唉,迎娶郡主实乃圣上旨意……其实我心里还是爱你的。” “别装了!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罢了,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不!待此事一过,我要娶你做侧室。” 眉黛听了心头掠过一丝惊喜,轻声道:“算了吧,小女没那个福分,消受不起……” “不信?”褚庆说着取出了一把小刀,割破了无名指,低沉着声音,“褚某愿对天发誓。” 眉黛见状迟疑了下,扑倒在了褚庆怀里。 抚慰了一会,褚庆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嵌玉金簪,说是算作给她的补偿…… 眉黛见那金簪做工精致、沉甸甸的,不禁好生喜欢,戴在了头上。 两人深情相拥了一会,褚庆轻轻推开了她,长叹了一声。 眉黛问他何故叹息? “唉,交友不慎,追悔莫及哪。” “哦?” “李云翰曾答应我,找到武德秘宝后两人平分;可没想到他突然变心要独吞此宝……故此愤懑难平哪。” “真的?” 褚庆“嗯”了声,道:“据说他已进过宝库了;而那块鱼龙玉佩,就是打开宝库的密钥。” 眉黛摇了摇头,道:“公子也太多心了;若真是密钥,他早该藏起来了,怎会整日挂在身上招摇过市呢。” “不,我太了解他了。”褚庆凝视了她一会,“怎么你不想帮我……” 眉黛嫣然一笑贴近了他:“小女愿听吩咐。” 岑燊一回到少阳宫,便向太子禀报过了给杨嗣郎报信一事。 太子听了神色慌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付果认为此事本不该管,而今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太子“嗯”了声,面露愠怒之色,道:“李云翰也太糊涂了,岂能如此行事!” 岑燊见状赶忙解释,说当时达复也同意了,认为这样做于太子更为有利。 “对本宫有利……” “是的;李兄说当下林、杨争斗互有牵制,殿下方可无虞;若杨嗣郎死了,林贼没了制衡便会倾注全力对付殿下。” 付果并不肯信,对着岑燊冷冷道:“李云翰行事草率,这不过是他借以讨好杨嗣郎的说辞,你也会信?” 岑燊听了颇为不悦,将头扭到了一边。 太子呆呆地凝望着窗外,过了许久才回过了身子,道:“依李先生之心性,他决不会攀附于杨嗣郎。目下局势呢,确是不利于本宫。有杨嗣郎在,林贼多少会有所牵绊,本宫尚能苟活于夹缝之间哪。” 付果听了赶忙换了副笑颜连声称是,说了几句恭维太子的话。 杨嗣郎逃回了京城,在府内歇息了很久仍是惊魂未定。他一面派人去温泉宫向炫帝禀报,一面通知京兆尹冼通,命他全力缉拿刺客。随后,他又叫来了第五祺、魏怀冰等心腹前来商议应对之策。 杨嗣郎说,据报冼通已下令京兆府官兵全体出动,四处缉拿凶手。 第五祺听了直摇头,说冼通行事首鼠两端,必不会尽力。 杨嗣郎问,这是为何? 第五祺并未直接作答,冷冷的问了一句:“大人遇刺,您说何人获利最大?” “太子……” 第五祺淡然一笑:“不,是林弗。” “哦?” “大人想过没有,目下朝野之中敢与大人为敌者还会有谁?大人若遇不测,无疑他是最大赢家……而冼通慑于林贼淫威,又岂会深究此案!”第五祺侃侃而谈。 “照大人所言,他就是幕后真凶……”杨嗣郎深吸了一口凉气。 “第五大人所言甚是。目下虽是缺少证据,不过依种种情况分析,林贼仍嫌疑最甚。”魏怀冰小心道。 “哼,老贼,我与他势不两立!”杨嗣郎恨恨道。 接下来,三人细细密谋了一番,很快意见达成了一致,将侦办刺案的方向对准了林弗,一旦查出了有关凶案的线索,便尽快禀报于炫帝。 杨嗣郎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林弗耳里,他颇感蹊跷,急召季温前来月堂密议。 两人简单交流了一阵,季温认为那些人不像是劫财,倒像是行刺。 林弗问为何? 季温说,杨嗣郎此行陪圣驾去温泉宫,身上必不会多带余财;其二,贼人若只是劫财,断不至于行凶杀人。可见他们的目的明确,就是为了行刺。 “这……何人胆敢如此?”林弗瞪眼问。 “在下斗胆猜测,有一人难脱嫌疑。” “谁?” “褚——庆。” 林弗听了身子猛的一颤,道:“褚公子,怎会是他呢……” 季温道:“大人,可还记得他曾在您面前放出的狠话吗?褚漠寒一直视杨嗣郎为死敌,其子或是身受感染想为他出这口怨气吧。” “这臭小子,敢坏了老夫的大事!”林弗猛然醒悟了过来,将茶杯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当下太子失宠,老夫本打算着在退位之前将其一举拿下,孰料突发此案,又被他搅了局哪。” 季温听了也颇为痛惜,嗫嚅着:“大人,这……” “杨嗣郎死了倒好,可惜他没死;如此一来,杨嗣郎必会怀疑是老夫所为,与老夫拼死一斗;而太子呢,又要坐山观虎斗了。” 季温点了点头。 林弗哭丧着脸,唉叹道:“可叹老夫聪明一世,没想到竟会毁在了这小子手里……” 屋内一时寂然无声。 季温干咳了两声,道:“此案既发,若深究下去,一旦查到了褚庆头上,褚漠寒那边也不好交待哪……” 林弗“嗯”了声,道:“是呀,都是一条船上的,到那时他上门求助还不是老夫来给他擦屁股。” “大人之意……” “季大人,为防万一,你以刑部之名尽快介入此案,尽量拖住办案进度;至于真凶呢,到时候找个替死鬼就是了。” 季温轻诺了声,道:“还有一事需禀报大人。” “何事?” “据手下密报,事发当日太子府参军岑燊曾与李云翰出城东去。” 林弗“嗯”了声,道:“季大人之意……” 季温冷笑道:“在下以为,如能将这把火引向太子,那就好了。” 林弗听了很是认可,命他务必按计行事,查清岑燊当日的活动轨迹……一有情况即刻来报。 季温离开了月堂,率了数只轻骑径直奔往黑风峪,去勘察杨嗣郎遇刺的现场。 峪内,才下过一场阵雨,现场十分零乱,除了几具弃尸外,再没发现别的有价值的线索。 季温仍有些不甘心,沿着峪道又步行了数里,细细查探了一遍。 当他行至东边的峪口时,忽然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一只水囊。 他捡起了那只水囊,仔细察看了一番,见上面题刻着“旷野看人小,长空共鸟齐”字样,落款是岑燊,心里不禁一阵窃喜。 八十四章 欲灭口云翰入狱受刑 第八十四章欲灭口云翰入狱受刑 当日,倪遂奉褚庆之命携带着一份重礼到了京兆府。他拜见过冼通,说昨日曾有人在黑风峪亲眼见过李云翰,认为他就是刺杀杨嗣郎的真凶…… 冼通听了大为吃惊,思忖了下,道:“你好糊涂,即便他去过黑风峪,又怎能证明他就是行凶之人?” “冼大人,倪某好意提供线索,却无端受大人一番驳斥,实在令人失望。”倪遂阴沉着脸,摸了摸礼金,“既然大人不肯领情,倪某这就告退了。” 冼通赶忙拦住了他,陪着笑脸道:“大人且慢,有话好说嘛……” 倪遂干笑了两声又坐下了,将其心中谋划一一说给了他。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密议了一阵,定下了一条毒计。 晌午时分,李云翰在书房翻阅了一阵邸报,稍有些困倦。见天气晴好,他信步出了屋子,在园内散步。 忽然,一个干瘦的年轻汉子闯进了院子,自称是海明楼的店小二,说眉黛将欲离京,临行之前想约他一见。 李云翰听了微微一惊,又多问了那人几句,见一时没什么破绽方才放下了心。他进了书房,向正在习文的少凌叮咛了几句,尔后便离开了芷园。 他随那店小二到了海明楼,进了一间雅室。眉黛正一脸愁容端坐着,见他到了赶忙迎上前来,柔声道:“先生,我要走了……” “去哪儿?” “回渔阳。”眉黛面色凝重,顿了下,“父母想家了,陪他们回去……” “好么,”李云翰听了淡然一笑,坐下来兀自斟了杯酒,喝了口,不禁皱紧了眉,“咦,此酒怎会如此寡淡无味……” “哟,忘了告诉先生了;”眉黛嫣然一笑,“小女方才喝的,怕上头,故而要了壶淡酒。”说毕,她命店小二另换一壶十年的凤阙陈酿来。 那店小二早被倪遂收买过了,很快拿了一壶掺了迷药的酒来。 “先生行事磊落、为人仗义,实在令人钦服。”眉黛斟满了一杯酒,直勾勾的望着他,“不过有一事,小女还是想多劝一句。” “何事?” 眉黛递上了酒杯,道:“先喝了这杯凤阙酒再说。” 李云翰接过了后一饮而尽:“说吧。 “先生前日出城,不知有何急事?” 李云翰听了不免心生警觉,问她,这是何意? “先生是去黑风峪了吧?”眉黛说着朝窗外瞅了眼。 “黑风峪……没有。”李云翰摇了摇头。 “那就是去九莲峰了!” 李云翰连饮了两口酒,嘴角一撇:“姑娘此来,莫非是奉褚公子之命?” “先生怎能如此说话!”眉黛柳眉倒竖,装出一愠怒样,“我也是为先生好呢。” “哦?” “据说那些上山寻宝的,不是死于非命,便是离奇失踪,连尸骨也找不着……” 李云翰听了哈哈大笑:“怎会呢,李某酒气太重就连阎王爷也怕熏着,不肯收留!” 眉黛“嗯”了声,道:“听先生口气,莫非是见过秘宝了?” “嗯,见了,”李云翰醉眼朦胧,望了下腰间的玉佩,“有此佩在……” “玉佩怎么了?” “玉佩,不小心落在了山上,我去取回……” 药力开始发作,李云翰头脑发涨难以自持;他闭目静坐了一阵才稍稍变得清醒了些,问她到底意欲何为? 眉黛只是笑而不语;她举起了酒杯,想往地上摔,犹豫了下,又停住了。 李云翰颤微微的站了起来,道:“告诉褚公子,秘宝一事我绝不会食言!” “先生喝多了,乱说什么哪。”眉黛上前扶住了他。 李云翰一把推开了她,走到门口时又回过了头,道:“请褚公子放心,我会说到做到的……”说毕,他踉踉跄跄的下了楼。 倪遂一直躲在雅室窗外偷听。等了许久却不见室内有什么动静,于是赶忙进屋查看,才发现李云翰早已离去。 倪遂使劲摇醒了眉黛,道:“说好的摔杯为号,你为何忘了?” 眉黛佯装酒醉,眯缝着眼喃喃道:“你,谁呀……” 倪遂见状怒气顿生一把推开了她,冷笑道:“想走,没门!” 李云翰出了酒楼,摇摇晃晃走了三五十步远,因药力发作,他头晕目眩难以迈步,于是停了下来扶着一株粗槐歇息。 这时,雷岸带着七八名京兆府的差役追到了近前,不由分说将他给捆绑住了,丢进了一辆马车……这一切恰被前来欲打牙祭的少凌看到了。 少凌见事不妙急忙去找达复,向他述说了李云翰被捕一事。 达复听了大惊,道:“难道是行刺褚贼一事暴露了……” “不会吧,那件事已过了很久,据李兄说凶手也找到了,已被杀灭口……” “那,京兆府又为何抓他?” “这,我也不清楚。”杜少凌皱紧了眉,“当下不管是何原由,先救出李兄再说。” 达复一脸漠然,摇头道:“不,我是不好再出面了……” “哦?” 达复沉下了脸,道:“当初因他放走了杨嗣郎,太子为此颇为恼火;此次又事出不明,你说如何相救……” 杜少凌愤然道:“哼,你我兄弟一场,想不到出了事竟然如此绝情!算了,不用你管,我去找别人。”说毕,他就往外走,却被达复一把拉住了,部他去找谁? “骆姑娘。” “她,”达复听了苦笑了两声,“贤弟莫慌,我答应你便是。” 京兆府,牢狱。 李云翰脚带镣铐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像是一副似醒未醒的样子。 京兆尹冼通带着雷岸进了牢内,对着李云翰厉声喝问:“知道为何抓你吗?” 李云翰冷冷道:“哼,我还想问你呢。” “大胆,见了冼大人还不下跪认罪!”雷岸说毕,端起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李云翰身上,“娘的,酒还没醒。” 冼通阴笑了下,道:“这可是京兆府大牢;你若不如实交待,怕是好进难出呀。” 李云翰不屑道:“李某一世清白,又有什么可交待的!” 冼通挥了下手示意雷岸出屋回避一下。他走到了李云翰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前日为何去黑风峪? “黑风峪,”李云翰摇了下头,“没有。” “哼,别装了,有人亲眼见到你了。” 李云翰大笑一声,道:“胡说!那日李某在海明楼与人聚会饮酒,之后回到了芷园,又何曾去过那鬼地方。” “你真没去?” “当然是了。大人若仍不信,有家仆哑姑为证。” “这……”冼通迟疑了下,嘴角一撇,“念你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且为初犯,只要肯如实交待,本官不会为难你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怎样!”李云翰面露厌烦之色将头扭向了一边,不再搭理他。 “看来你是不想招了。”冼通很是恼火,对着门外吆喝了声,唤来了三个狱卒,下令将李云翰杖责二十。 李云翰对着洗通怒道:“你敢动我一下,我还你二十个巴掌……” “嗬,敢跟老子嘴硬!”冼通挥了下手,几个狱卒不由分说扑了上来,按住了李云翰,抡起棍棒便打…… 褚庆听说李云翰拒不招认他去过黑风峪,为此焦躁不安。临近黄昏,他在园内来回走了一圈,一个仆人来报说是季温求见。 褚庆回到了客厅,见季温一脸阴郁之色,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下,道:“季大人百忙之中难得一访,不知此来有见教?” 季温冷冷道:“听说李云翰被抓,季某特来问个明白。” “季大人,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季某执法多年,这点小事又岂能瞒得过!”季温缓和了下语气,“据说公子曾与他义结金兰,而今却为何翻脸了?” “大人此话过矣,京兆府抓人自有法度,又与我何干!” “是吗?季某与令父交情非浅,不忍看公子越陷越深哪。” “此话怎讲?” 季温冷笑道:“即便公子痛恨杨嗣郎,可也不至于行此下策。” 褚庆听了身子颤抖了下,一时愣怔不语。 “要是季某没猜错的话,黑风峪一案必是公子所为……” “季大人,可不要凭空乱说!”褚庆面露愠怒之色。 季温并未直接作答,翘起了二郎腿悠闲的喝了几口茶,缓缓道:“目下林相正欲全力扳倒太子,尚需群僚配合;若是公子节外生枝,只恐前功尽弃哪。” 褚庆听了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季温从腰间取下了一只水囊,递与他看。 褚庆带着满腹狐疑接过了仔细一看,见囊上题着“旷野看人小,长空共鸟齐”的诗句,一旁刻有“岑燊”二字,不禁惊道:“此为岑燊之物?” “没错,是我在黑风峪找到的。” 褚庆听了当即心领神会,笑道:“大人高明,原来已找好替罪羊了。” “不,是真凶。” 褚庆听后哈哈大笑,道:“季大人想的也太简单了。据我所知,那日李云翰与岑燊一同出城东去,万一是李云翰给杨嗣郎报的信,那岑燊岂不也无罪?!” “没错,这也正是季某所忧哪。”季温阴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银匣,打开了,道,“这粒七步倒药丸,季某已用过多次了。人犯服用过此丸,不消一柱香功夫,便可毙命,且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大人这是……”褚庆睁大了眼。 “公子若想保命,李云翰不得不死!” “这……”褚庆犹豫了下接过了那只银匣。 接下来两人又密议了一阵。忽听得院内一阵喧哗之声,褚庆不知何故,急忙出屋查看。还没走几步,只见妙锦怒气冲冲奔了过来。原来她得知了李云翰被抓之事,只身闯入了山庄,欲找褚庆算帐。 褚庆问明了来意,佯装一点也不知情,惊道:“什么,李兄入狱了……” “哼,别装了!说,是不是你背后搞的鬼?”妙锦横眉怒目。 “这……怎么会呢。”褚庆陪着笑脸,“姑娘放心,李兄若是遇难,褚某岂能袖手不管!” “你可得掂量好了,”妙锦压低了声音,“李兄如有什么不测,那寻宝一事可就泡汤了!” 褚庆“嗯”了声,假意答应营救李云翰;说今日天色已晚,待他明日探清了情况再救不迟。 “哼,那就等着瞧吧!”说毕,妙锦扭头而去。 当晚第五祺奉达复之命去见杨嗣郎。 杨嗣郎因黑风峪遇刺一事颇为苦闷,此刻在东厢房正搂着小妾尤氏打情骂俏。他才到了兴头上忽闻第五祺前来求见,登时心有不悦。可是出于以往的交情,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见他一面。 杨嗣郎缓步进了客厅,耷拉着脸,问第五祺此来何事? 第五祺道:“据在下得知,冼通以黑风峪行刺大人为名,抓了青城子——李云翰。” 杨嗣郎听了十分惊愕,道:“李云翰曾为本相报信,他怎会是凶手?” “想必是冼通急于邀功请赏,随便找个人来糊弄大人吧。”第五祺道。 “娘的,这冼通可真是个废物。”怒毕,杨嗣郎嘴角稍稍一撇,问第五祺有何看法? “既然李云翰曾救过大人,当然还需大人出面澄清了。” “这,”杨嗣郎沉吟了片刻,“且委曲他一下吧,待陛下明日回京后再说。” 第五祺听了也不再勉强,见他面露厌烦之色,于是又劝慰了几句离开了杨府。 次日,褚庆一早出了山庄,带着两个随从赶到了京兆府。拜见过冼通后,他指了指桌上摊开的百两黄金,道:“只要除掉了李云翰,这些黄金就归大人了。” 冼通听了身子猛一哆嗦,摇头道:“公子,这使不得!” “大人身为京兆尹,难道这点小事也做不了主?” “不;李云翰乃杀人重犯,尚未录得口供;他若死了,冼某何以向圣上交差哪。” “大人勿忧,这些褚某全想到了。”褚庆干咳了声,从怀里掏出了那只装着药丸的银匣,打开了道,“只需他吞下了此丸,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且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冼通听了一言不语。 褚庆递上了药丸,道:“到时候就说他是突发急症而死,即使圣上追责下来,也无证可查。” 冼通一狠心接过了药丸,紧攥在手里。 第八十五章 临出狱笑辱京兆尹 第八十五章临出狱笑辱京兆尹 炫帝在温泉宫接报杨嗣郎路遇劫杀的消息后,又惊又怒;只因与懿妃浴后恩爱受了点风寒,故此耽搁了两日。待病情有所缓解,他便带着懿妃匆匆赶回了庆华宫。 稍作歇息后,炫帝急召杨嗣郎、荆王入宫来见。 炫帝一脸愠怒,对着杨嗣郎道:“不知是何方歹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杨爱卿,真是气煞朕了!” 杨嗣郎道:“回陛下,此案尚在侦办之中,还未发现什么线索。” “这……”炫帝皱了下眉,“可曾伤着爱卿了?” “没有。”杨嗣郎轻轻摇头,“那日多亏微臣命大,幸遇一游侠报信,不然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不知是何人所救?” “回陛下,此人乃青城子李云翰。” “李云翰……”炫帝沉吟了片刻,赞道,“不错,真义士也。” 荆王听到了李云翰三字,不禁心头一震,上前一步道:“启禀父皇,昔日儿臣驻守江陵曾与青城子饮酒论道交往甚密;他学富五车、谋略过人,颇有治国之才。” “嗯,经霖儿这么一说,朕还真想会会他。”炫帝微微一笑,将目光对准了杨嗣郎,“爱卿勿忧,此案不管涉及到何人,朕绝不轻饶!” “陛下,难哪!”杨嗣郎沉下了脸,“据臣得知,冼通为急于邀功,抓了李云翰应差,孰不知正是他当日救了微臣。” “什么,李云翰被抓了?”炫帝一脸惊讶。 “陛下,若要查明真相,何不召冼通一问?” 荆王登时明白了杨嗣郎的话意,稍稍颔首对着炫帝奏道:“父皇,冼通素来名声不佳,据说他做了京兆尹后,投机钻营、贪赃枉法之事屡有传闻,京城百姓为之怨声载道哪。” “哼,他还真是无法无天了!”炫帝听了勃然大怒,当即下旨召冼通进宫来见。 京兆府,牢狱内。 李云翰受了杖罚身子疼痛不已,他强忍着伤痛坐直了身子。正倚墙忧思间,忽听得牢门一阵声响,于是勉强抬了下头,只见冼通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一边冷笑道:“这么久了,先生也该想通了;说吧,你去黑风峪做甚?” 李云翰并未理睬,低下了头闭目不语。 “可真为先生惋惜哪。”冼通唉叹了声,“当有人问起此案时,可惜先生已病死狱中了……” “你敢害我……” “那就看先生肯不肯配合了。”冼通面露得意之色,“供状已替你写好了,就等着你画押了。” 李云翰起身怒骂道:“狗官,你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哼,看来还打得轻了。”冼通朝门外喊了声,随之走进来了雷岸和两个狱卒。雷岸晃了晃手中的纸片,喝道:“画吧,老子会赏你一个全尸;不然的话,有你够受的……” 李云翰怒骂:“一群小人狼狈为奸……休想!” 话音未落,两个狱卒扑了上去,使劲抓住了他的胳臂将他按倒在地。 冼通见李云翰拼死反抗不肯画押,于是命人撬开他的嘴,将那只七步倒药丸硬塞进去。 雷岸和两个狱卒费了好大气力,仍难以得逞。 正僵持间,一个衙役神色慌张跑进了狱室,说是钦差来见。 还未等冼通出门,那钦差已先一脚踏进了屋子,向他当面传达了炫帝口谕,说是圣上对他无端羁押李云翰十分震怒,命他即刻进宫见驾,奏报杨嗣郎遇刺一案。 冼通听后顿时傻了眼。他缓了下神,向雷岸使了个眼色,吩咐他好生看待李云翰,不得有误。 随后,冼通出了牢狱,随那小黄门一路飞驰赶往庆华宫。 进了宫内,冼通拜见过炫帝。炫帝默默看了他一会,眼神 有些阴森逼人,问他黑风峪一案查得怎样了? 冼通在半路上已想好了说辞,不慌不忙道:“回陛下,据臣初步查访,那些劫匪深目虬髯个个衣着皂袍,手持圆月弯刀;臣以为,多半是胡人劫财作案。” 荆王听了在一边冷笑道:“这长安城的胡人多了去了,仅在京长住者就有十余万之众,冼大人怎能仅凭其衣着装束、长相就断定是他们所为!” “冼大人可真会编故事,”杨嗣郎对着冼通阴笑了两声,“只怕没等到案子侦破,杨某的人头早就不在了。” 冼通愣了下,问他此话何意? 杨嗣郎怒道:“这还用问?他们不是劫财,而是要取本相的性命!” 冼通听了身子颤抖了下,一时愣怔无语。 炫帝问他,为何抓了李云翰? 冼通说,据山民举报,案发之日李云翰曾去过黑风峪,故此将他带回询问。 杨嗣郎听了眼露不屑,道:“没错,李云翰当日确是去过黑风峪,不过,他是去救杨某的。” 冼通听了心内发慌,嗫嚅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是荒唐至极!”炫帝怒目道,“冼通,你也太让朕失望了。” 冼通听了身子哆嗦不止赶忙跪地乞饶,说他这就回去放了李云翰。 炫帝沉吟了片刻,命他十日之内破案;若有延误,到时候两罪并罚决不轻饶! 冼通领命后灰溜溜地离开了皇宫。 这时一个小黄门疾步上前,说是季温求见,汇报有关刺杨一案的线索。炫帝听了皱了下眉,点头答应了。 不一会儿,季温到了殿前,炫帝问他有何线索? 季温呈上了一只水囊,道:“陛下,臣在案发现场找到了此囊,臣以为找到失主便可找到真凶。” 炫帝“嗯”了声,接过水囊细看了下,顺口念起了上面的诗句:“旷野看人小,长空共鸟齐,”随之惊呼道,“怎么是岑燊之物……” “没错,囊上有题诗为证,由此可证失主便是岑燊。”季温高声道。 “岑燊,他去黑风峪做甚?”炫帝眉头紧皱。 “陛下,这也正是臣困惑之处。”季温顿了下,“只因他是东宫之人,一向嚣张跋扈惯了,臣不敢捉拿讯问。” “怕什么,此案事关大唐法度威严,无论牵扯到何人,绝不姑息!”炫帝随即命季温捉拿岑燊、查办此案;如有抗旨不遵者,严惩不贷! 季温诺了声,领旨匆匆而去。 京兆府,狱内。 一个狱卒小心端来了一盆热水,和颜悦色的帮李云翰擦洗过了脸。随之又进来了一个狱卒,捧上了一身干净的细绸新衣让李云翰换穿。李云翰见了颇为困惑,忙问何故? “恭喜先生要出狱了。”狱卒满脸堆笑,“这身新衣呢,是褚公子送的,请您换上。” 李云翰一听登时急了,道:“什么褚公子;不换,不换。” 两个狱卒又苦劝了几句,见无法说服他,一时进退不得十分的尴尬。 僵持了一阵,忽听得门外一声朗笑,众人抬头看时,只见褚庆大步走了进来,上前对着李云翰深施一礼,毕恭毕敬道:“兄长抱歉,小弟来晚了。” 李云翰哼了声,将头扭向了一边。 褚庆又道:“小弟已疏通好了,接兄长回家。” “想要我走不难,去叫冼通来!”李云翰一脸肃然,道。 褚庆听了面露难色。 “他若不来,那我就不走了。”李云翰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褚庆犹豫了片刻,对着狱卒吼道:“蠢货,还不快去叫冼大人。” 狱卒无奈,只得去见冼通。 不一会儿,冼通进了牢房,拱了下手笑呵呵道:“先生,此事纯属一场误会,冼某有礼了。” “虚情假意!” “先生没什么事了,可以走了。” “当然有事了。”李云翰怒目而视,“你还欠我上百个巴掌呢。” 冼通听了顿时明白了过来,连声道歉:“先生见谅,冼某知错了。” “错了就当认罚!” “这……”冼通一时说不出话来。 褚庆对着冼通怒气冲冲道:“你欺负兄长了?” “没,没有,”冼通哆嗦了下,又对着李云翰道,“先生雅量,还请包涵!” “不打你也成。”李云翰说着闭上了眼睛,“那我就不走了!” 褚庆瞪眼道:“冼大人,你看着办吧。” 冼通愣了片刻,狠了狠心举手自扇起耳光来,一面道:“本官错了,错了……” 冼通连着扇了十几下,感觉脸皮阵阵烧痛,于是停下了手乞饶:“先生,饶了我吧,下一次再也不敢冒犯您了……” “也罢。”李云翰笑着站了起来,指着一边的新衣,叫冼通帮他穿一下。 冼通听了慌忙答应了,毕恭毕敬地帮他穿好了衣服。 季温领旨后出了庆华宫,随之带着仝立等一帮差役直奔少阳宫。他带人冲进了宫内,当着太子等人的面抓走了岑燊。 岑燊一进大理寺牢狱,当即遭到了审讯。 季温拿出了那只水囊,问可是他的? 岑燊愣了下,说是的。 “说吧,那日你去黑风峪做甚?” “郊游。” “郊游……”季温冷笑了两声,“有人亲眼见你杀人了。” “胡说,我没有!” 季温晃了晃水囊,道:“你劫杀杨大人,有此物证在,还敢嘴硬!” 岑燊怒道:“你休要栽赃害人!” “不想招?”仝立操起了一只烧红的烙铁,贴近了岑燊的脸颊,怒喝道,“只要进了此狱,没有老子撬不开的嘴。” 见岑燊面无惧色,季温轻轻摆了下手,示意仝立退下:“岑参军,只要你说出是受何人指使,本官定会对你网开一面。” “我一人出游,又与他人何干!” “说,可是奉了太子之命?” 岑燊默然不语。 “别装了,自上次敏泰被劫,本官就怀疑上他了。”季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别再为他硬扛了,免得受这皮肉之苦。” 岑燊哼了声,道:“你敢逼供不成!” 季温见软的不成,回过头使了个眼色。仝立会意,当即带人冲了上去,将岑燊按倒在地一顿棒打。 岑燊疼痛难忍,惨叫连连。 这时,一个差役来报,说是扈管家求见。原来林弗获悉李云翰被炫帝赦免了后,急派扈管家前来商讨对策。 季温出了狱室,当他得知李云翰已出狱,不由得大惊失色。 扈管家道:“季大人,既然是李云翰都放了,那岑燊又岂能定罪!” “唉,季某又何尝不为此担忧哪。”季温耷拉着脸,“当初李云翰被抓,季某本想着尽快除掉他,没想到褚公子犹柔寡断给耽误了。” “事到如今,无论如何要尽快拿到岑燊的供状;只要供状一到手,林相自有办法说服陛下,拿太子问罪。”扈管家眼露凶光,道。 季温点了下头。他回到了牢房,见岑燊仍拒不招供,命仝立再加重刑罚。 岑燊受了重刑,当场昏死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 救岑燊暂未揭真凶 第八十六章救岑燊暂未揭真凶 李云翰出狱后回到了芷园,与妙锦、少凌谈起了被捕一事。 “真是好险哪,”杜少凌唉叹了声,“没想到褚庆也出手相助了。” “你呀,别受他蒙蔽了。”李云翰面色凝重,“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此事就是因他而起。” 少凌问,为何? 李云翰道:“他担心刺杨一事败露,想杀我灭口;及至陛下过问,他又充起了好人。” 杜少凌听了登时恍然大悟。 静默了一阵,妙锦劝云翰别再蹚这池混水了,还是远离京城好。 “嗯;此番牢狱之灾,更让我对朝廷失望了。可是又去哪儿呢?”李云翰叹息道。 妙锦道:“回蜀地,找一块依山傍水之地半耕半读,尽享田园之乐……” “逃避?那可不是我李云翰的性格。”李云翰苦笑了下,“更何况我一无功名、二无余财,你跟着我会受苦的。” “我才不在乎呢。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乐意。” “嗯,”李云翰听了稍觉安慰,缓了缓复又皱紧了眉,“父母早逝,我只身飘零在京,又何尝不想有个安稳的家?只是你走了,令父母呢?” “你呀,干嘛老是说他们……”妙锦噘着嘴。 “经此一劫,我想那褚庆绝不会就此罢手,你和家人也更需当心了。” “嗯,我会告诉爹的。”妙锦道。 众人正畅叙间,忽见达复神色匆忙进了客厅,说是岑燊被季温抓走了。 李云翰等人听了分外震惊。 达复肃然道:“这下糟了,不仅将岑燊搭了进去,就连杨嗣郎也怀疑是太子所为。” 李云翰听了不免心生悔意,道:“想不到一时疏漏,竟会铸此大错!” “为救岑燊,也为了太子,目下只有李兄出面了。”达复道。 “让我去见杨嗣郎……” “是的,告诉他此案的幕后真凶——褚庆。”达复语气坚定。 “这……我当然会去见他了。”李云翰起身踱了几步,回头道,“只是不能告诉他真凶是谁。” “这是为何?” “还没到时候。”李云翰缓了下,娓娓而谈;说出此大案,褚庆必会有所防范,一旦打草惊蛇,让他逃回了渔阳,那褚漠寒没了后顾之忧,定会加紧起兵反叛。而朝廷呢,当下尚无丝毫准备,如此一来局势反会更糟。更何况手头也没有褚庆的确凿证据;即使告发他,炫帝也不会信;到那时,林弗和褚漠寒定会为其开脱…… 达复听了略作思索,说只要能救出岑燊,不揭发褚庆也罢。 众人正商议间,哑姑来报,说是杨嗣郎派管家杨柯来见。 达复和燕然听了,慌忙溜到了后院躲藏了起来。 杨柯进了屋子,将一只装着银两的包裹放在了桌上,对李云翰拱手道:“探得先生在此,杨某奉左相之命前来拜谢;这些银子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李云翰回敬过礼,请他落座。 杨柯坐下后喝了口茶,道:“杨某多嘴了,左相遇刺,先生怎会事先得知?” “途径黑风峪,无意中听得。” “这……可知何人所言?” 李云翰摇头道:“不知。” “如此说来,先生是不知行凶者了?” “是的。” “这倒怪了;目下凶手已经落网,据说他还是先生的诗友呢。” “你是说岑燊吧,”李云翰淡然一笑,“笑话,你也相信他是真凶?” “哦?” “那日岑燊与我同去郊游,从未离开过半步,他怎会是凶手!还有,杨大人,当时你也在场,从体态、言谈上看难道两者没有区别?” “这……杨某也觉得不大像是。”杨柯皱紧了眉,“只是从现场发现的那只水囊看……” “水囊,”李云翰愣了下,似乎又记起来了,“那是我喝水时不小心落下的。” “嗯,听先生这么一说,杨某也就明白了。”说毕,杨柯起身告辞。 李云翰取过那只装着礼金的包裹,请杨柯带回:“左相心意已领;李某举手之劳,岂敢受此重礼。” 杨柯愣怔了片刻,虽不乐意,可又推脱不得,只好携银而去。 杨柯回府后向杨嗣郎汇报了面见李云翰的经过,杨嗣郎听了很是困惑,道:“不是岑燊,那真凶又是何人?” 杨柯认为凶手恐怕另有其人,劝他还需三思才好。 两人正说着,一个仆人来报说是李云翰求见。杨嗣郎思忖了下答应了。 一见李云翰进屋,杨嗣郎便阴沉着脸迎了上去,道:“先生可真是清高,一点也不给本相脸面!” “大人息怒,”李云翰欠了下身子,“在下行走江湖、任侠使气惯了,从不图什么报答。” “那,先生此来又为何事?” “恳请大人作证,放了岑燊。” “笑话,本相岂能为一个凶徒作证!” 李云翰不卑不亢道:“杨大人,那日岑燊与我结伴同游形影不离,他怎会有时间作案?再者,岑燊语细、身形瘦长,这些难道你也没看出?” “当日天暗,未曾看清。还有,那水囊又做何解释?” “是我借用时不小心落下的。”李云翰紧盯着杨嗣郎,压低了声音,“季温仅凭一只水囊就一口咬定岑燊是凶手,难道您不觉得过于蹊跷?” “此话怎讲?” “那还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太子府参军。”李云翰缓了下语气,“这些年来,季温追随林弗,与东宫宿怨颇深,他之所以嫁祸于岑燊,无非是想借您之手扳倒太子,从而坐收渔人之利。” 杨嗣郎听了不免有所心动,沉吟了片刻,道:“照先生之言,是季温想借刀杀人了……” “没错;目下太子失宠已久,自保尚且不暇,岂敢行刺您哪!” “嗯,话虽如此……不过,那真凶又是何人?” 李云翰迟疑了片刻,道:“在下不敢妄言。”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先生但说无妨。” 李云翰提高了嗓门,道:“请问大人,朝野之上敢与您争锋者,不知还有何人?” “林弗。”杨嗣郎脱口而出。 李云翰听了笑而不语。 “先生莫非怀疑是他?” “杨大人,你以为呢?”李云翰面色肃穆,默默凝视了他一阵,“在下是为救岑燊而来,至于真凶是何人,就不是我所能为之了。” 杨嗣郎听了突然放声大笑:“先生所言令人茅塞顿开,至于放人之事,待杨某奏明了陛下后再说。” 李云翰听了拱手言谢,随之告辞离去。 因岑燊突然被捕下狱,太子为此甚是惶恐不安。他思虑了许久,决意去向炫帝当面请罪。 进了殿内,一见炫帝,太子泪流满面跪倒在地,泣道:“都怪儿臣有失管教,以致岑燊险酿大错,还请父皇恕罪。” 炫帝怒道:“你身为太子却屡屡犯错,若不是念你平日尚算仁孝,朕早就废了你!” 太子吭哧了两声,辩解道:“此事儿臣确不知情,还望父皇明察。” “哼,若查出你涉及此案,这一回谁也救不了你!” 太子流泪不语,长跪不起。 高峻轻步上前扶太子起来;太子一边拭泪,一边啜泣不止。 “哭哭渧渧的跟个小娘们一样,成何体统!”炫帝恨恨的瞪了眼太子,正欲拂袖离去,一个小黄门急匆匆来报,说是杨嗣郎觐见。 不一会儿杨嗣郎进了殿内,礼毕,道:“陛下,这两日来臣静心细思,认为那岑燊并非真凶。” 炫帝愣了一阵,皱眉道:“杨卿,何以如此肯定?” “陛下,臣与那岑燊曾有数面之缘,无论他说话语气、还是行为举止皆与那贼凶大相迥异。” “这……他不是真凶,那水囊又从何解释?” 杨嗣郎道:“为此臣曾询问过那位恩公——李云翰,他说当日与岑燊同游,水囊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噢,原来如此。”炫帝听了长长出了口气,当下宣旨赦免了岑燊。 太子听了心头一阵惊喜,高声道:“父皇圣明。” 杨嗣郎瞅了眼太子,复对着炫帝道:“以臣看来,季温欲草草了结此案,不过是急于向陛下交差。” “嗯,他是有些急了,难免会出此纰漏。”炫帝沉思了片刻,肃然道,“为求公允,由荆王督办此案,韦溯、季温二人携手查办。” 杨嗣郎听了再次拜谢,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奏章,呈与炫帝,说是褚漠寒送来的,欲将其子褚庆的婚期推迟到十月。 “十月……”炫帝听了颇为不悦,看也没看将奏本丢在了案几上,“这也太晚了吧。”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好意赐婚,他却一味拖延,也太不把婚庆当回事了。” “那,依爱卿之意呢?” “陛下,事不宜迟,不妨定于中秋节。” “好,那就定于节后,八月十七吧。”炫帝突然提高了音调,“告诉褚将军,到时候可要如期赴会哪。” 杨嗣郎面露笑意诺了声,领旨而去。 大理寺,牢狱内。 岑燊受尽了酷刑,仍死不招供。 季温见状心里焦躁不安,于是命人伪造了一份供状。他拿着那份供状进了狱内,对着岑燊晃了晃,洋洋得意道:“岑参军,供词已替你写好了;就说你奉太子之命,带人在黑风峪设伏,企图刺杀杨嗣郎……” 岑燊怒目圆睁,骂道:“狗官,你敢栽赃害我!” “别嘴硬了,还是赶紧画押吧。”季温收敛了笑意,恶声道,“不然,有你够受的。” 话音刚落,一个差役匆匆来报,说是钦差到了。 季温听了一愣,正欲出门迎接,不想那钦差已进了屋子。钦差冷视了季温片刻,当场向他传达了炫帝的口谕:“经杨嗣郎大人证实,岑燊并非行凶之人,着即释放、官复原职……” 季温听罢不禁傻了眼,长长哀叹了一声。 待岑燊出了狱,太子为表谢意,又派付果携带了一份厚礼去拜谢杨嗣郎。 这一回杨嗣郎并未推脱,当下便收了礼;虽说他对付果客气有加、笑脸相迎,可内心仍对太子保留着一分警觉。 岑燊入狱后,林弗正欲借机全力扳倒太子,不料又被人救了出去。事后方知是被李云翰搅了局。为此他百般苦思仍不得其解,遂派人叫来了季温。 林弗问,李云翰和东宫到底是何关系? 季温说,据查此人乃天山诗会中的一员,平素与达复、岑燊等人交往密切。 “如此说来他是太子一党了……” “这,目下还不好断定,”季温顿了下,“据报此人平素放荡不羁,与三教九流皆有来往,就连荆王也是其府中常客。” 林弗听了沉思了一阵,猛然有所醒悟:“莫非他为迷惑世人,故而游走于太子、荆王之间?说到底,他救杨嗣郎还不是为了对付老夫!” “嗯,大人所言有理。”季温缓了下,问他下一步做何打算? 林弗命季温派人密切监视李云翰和达复一伙;至于黑风峪一案,让他务必设法拖下去,以待转机…… 第八十七章 中奸计骆峰北上探母 第八十七章中奸计骆峰北上探母 得知岑燊获释,李云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日清晨,他正在书房内饮茶、看书,忽接郭府家丁报,说是郭翊之母病逝。李云翰闻听后大惊,急忙备了礼物前往郭府吊唁。 见了郭翊,他好言安慰了一番,劝其不必过于悲伤。丧事从简,加之郭翊在京城原本就没什么亲人,参来吊唁奔丧的、帮忙的前后也不过二三十人。 待丧事一毕,他出了郭府,沿着朱雀大街心事沉沉的走着。阵阵冷风吹来,拂去了他的郁闷,头脑为之清醒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李云翰走到了西市口,一抬头望见了阿曼货栈匾额,他迟疑了下轻步进了店内。 阿娜尔正在与帕沙闲聊,见李云翰到了,趣笑道:“先生到访,可真是难得哪。” 李云翰稍作颔首,道:“姑娘客气了;上一次多亏了姑娘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岂敢言谢。”阿娜尔嘴角微微一撇,“说吧,此来又有何事?” 李云翰轻轻道:“盐运之事。” “哦?” “既然贵邦每年需求量如此之巨,为何不直接与朝廷交易?”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与河东帮交易,要多少有多少,不仅手续简便,价格也便宜。” “可这样偷偷摸摸的,难免日后出事。”李云翰语气沉重。 “出什么事?你呀,又想多了。”阿娜尔很是不以为然。 “这,终归不是一条正路哪。” “什么正不正的,只要让回纥满意就成!”阿娜尔有些不耐烦,拉了下他,“走吧,陪我去买一套银器。” 李云翰无奈随阿娜尔出了货栈,步行了数百步,到了一家波斯人开的银器店。原来她早就看上了货架上那一套最贵的纯银打制的大食餐具。 可是无论阿娜尔怎么说,那店小二死活不肯卖,说那是一位客人定制的,办婚事时要用;如果阿娜尔真心喜欢,可先预付些订金,为她另做一套,两月后来取。 阿娜尔说等不及了,非要买走那套银餐具不可。 两人正争议间,只见倪遂带了两个仆人进了店内。倪遂装作没看见阿娜尔和李云翰,径直走到了店老板跟前,说要取走那套定制的银器。 李云翰见倪遂到了,悄悄拉了下阿娜尔,将她带出了店铺。 阿娜尔因没有买到那套中意的银器,一路上紧绷着脸颇为懊丧。李云翰好言抚慰了她一番,劝她再去别的店面看看。 阿娜尔听了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 因担心刺杨一案败露,连日来褚庆坐卧不宁。又闻圣上降旨将婚庆定在了八月十七,他更是心慌意乱。为此,他派人请来了贾升,欲打探些情况。 两人见面后略作寒暄,贾升道:“公子叫贾某前来,不知有何事?” 褚庆紧盯着他,道:“听闻杨大人遇劫一案闹得满城风雨,不知贾兄有何看法?” “贾某正想问你呢。”贾升嘿嘿一笑。 “问我,”褚庆啜了口茶,“据褚某听说,此案系一伙回纥游匪流窜至京,为了劫财而行凶。” 贾升摇头道:“不,杨大人可不这么认为。” “哦?” “并非劫财,而是行刺。” “行刺……”褚庆迟疑了下,“这我就不懂了,何人胆敢如此?” “这就难说了,”贾升压低了声音,“当下各种谣传都有……甚至还有人怀疑林相呢。” 褚庆听了若有所思:“林相,不会吧……” “那公子以为呢?”贾升放下茶杯冷笑一声,“未到水落石出时,都不好说哪。” “那是,那是。”褚庆呵呵一笑,转移了话题,“对了,褚某婚庆之日,到时候可要来捧场哪。” “何日?” “陛下降旨,定于八月十七。” “好,贾某记下了;公子放心,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贾升起身告辞。 倪遂取回了银器,一进伏龙山庄恰好与贾升打了个照面,两人不免寒暄了几句。 倪遂进了客厅,对着褚庆说,以后贾升来访,还请他多加小心为好。 “哦?” “此人八面玲珑、惯于见风使舵;先是投靠了林相,后见杨嗣郎得势转而又献媚于他。” 褚庆听了不以为然,道:“不过一只墙头草罢了,何足挂虑!” 倪遂仍不肯罢休,道:“公子,朝政复杂多变,随着林相老去,杨嗣郎是越发受宠了;有些事呢,若是传到了姓杨的耳里,怕于公子不利哪。” 褚庆听后身子哆嗦了下;为掩饰内心惊慌,他走到了桌前,拿起了一件银器仔细端详了一番,赞道:“此器好是精致哪。” 倪遂听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将方才在银器店与阿娜尔巧遇之事告知了褚庆,担心她会向李云翰泄露了盐运秘密。 褚庆听了心头一震,沉吟了片刻,派人去叫元冲来见。 约莫过了多半个时辰,元冲急匆匆赶到了山庄。 褚庆笑着问候了他几句,又亲自为他沏了杯茶,递上。元冲见了颇为不自在,问他何事? 褚庆嘿嘿一笑,从博古架上取过一封信来,命他速去进奏院传信,并随骆峰回一趟渔阳。 “公子,这是……”元冲一脸困惑。 “渔阳急报,说是骆大人之母病重,请他即刻回去探亲。” 元冲“嗯”了声,嗫嚅道:“那盐运之事……” 褚庆劝他不必担忧;说盐运之事就交由倪遂负责。 近日来,骆峰为筹备褚庆婚庆一事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事事亲力亲为之费尽了心血。 妻子刘氏见他脸色憔悴很是怜惜,劝他不必操劳过度,还需多保重身子…… 骆峰听后苦笑了下,说等他办完了褚庆的婚事,便向褚漠寒请辞,告老还乡。 刘氏听了颇为欣慰,说她早就盼着这一日呢。 两人正说着,忽见元冲进了屋子,对着骆峰稍施一礼开口便道:“昨日接渔阳急报,说是令母大人病危,命你速回渔阳。” “这……”骆峰听了大惊,沉吟了片刻,问他可有大帅手谕? “没有。”元冲说着呈上了一封书信,说是褚庆给他的。 骆峰接过了信一看,上写道:“骆兄:令母病危,接信后请速回渔阳,不得有误。”落款是严过。 骆峰看罢不由得心生困惑:“是褚公子给的?” “嗯。” “既是给我之信,那为何不直接送到进奏院?” “这……元某也不清楚。或许信使是个新手,为图省事,先去了伏龙山庄。” “那,我娘的病情到底怎样?”骆峰思忖了一会,又问。 元冲摇头,说不知。 刘氏插话道:“不会是褚公子使诈吧?” 元冲听了当即沉下了脸:“怎么,嫂夫人担心有假?” “帮主误会了;”骆峰见元冲脸露不悦,忙打了个圆场,“不知此为严过之意,还是褚公子的安排……” “当然是严过之意了。” 刘氏又道:“仅凭严过一封书信,如何信得?” 元冲呵呵一笑:“嫂夫人多虑了。若是大帅过问此事,元某愿向他当面说明。” 骆峰“嗯”了声,问何时启程? “当然越快越好。”元冲顿了下,“令母大人年老体衰,要是晚到一步,说不定连最后一面……” 骆峰听了颇不耐烦,道:“好吧,那就午后动身。” “那锦儿呢?”刘氏似有些不安,怯怯道。 “当然要带上她了;”骆峰淡然一笑,“娘那么疼她,怎能不见上一面!” 话音刚落,妙锦进了屋子,对着元冲厉声喝道:“大胆,竟敢骗我父母!”原来她在窗外偷听到了元冲所谈,当下心生疑窦故而质问。 元冲愣怔了片刻,道:“小姐这是何意?” “说,是不是褚庆派你来的?”妙锦追问道。 元冲点了下头:“嗯。” “这就对了。”妙锦嘴角一撇,“他求婚不成、心怀忌恨,想让你合伙骗我们回渔阳,没错吧?” 元冲急忙辩解道:“这怎么可能呢?褚公子与荣义郡主大婚在即,他何必要骗你!” 骆峰听了点了点头,劝女儿:“元帮主也是好意,你别误会了。” “那好,就当这消息是真的。”妙锦凝视了父母一阵,“爹、娘,你们尽可放心走,我留下。” 刘氏不解:“你这是何意?” 元冲道:“难道你不想尽孝?” “我当然想见奶奶了。可鸡蛋呢,总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若留下,父母此去可保无忧。”妙锦缓了下,板起了面孔,对着元冲冷言道,“你去见褚庆,就说本姑娘不去了!” 元冲听了颇为尴尬,犹豫了下对着妙锦道:“令父对我有知遇之恩,且视若亲人,这些年来,我无时不铭记于心。姑娘放心,有元某陪着,保证不会出一点差错!” “你也去……”妙锦嗫嚅着。 “是的,回去向褚帅述职。”元冲拍了拍胸脯,朗声道,“小姐放心,元某愿对天发誓,此行……” 刘氏赶忙打断了他的话,对着女儿笑道:“元帮主为人厚道,有他在,没事的。” 骆峰轻轻叹息了下,道:“我呢,年纪也大了;这份差事呢,愈干愈感力不从心了,正好借此次回渔阳,向大帅辞官告老还乡。” 屋内一时沉寂。 刘氏见女儿仍无动于衷,肃然道:“锦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快点收拾行李去。” “娘,别催了,能不能晚点动身?”妙锦倏地改了心思,拉了下母亲,说她临行之前,想见一下李云翰。 骆峰笑着答应了,说那就明日一早启程。 元冲走后,妙锦问骆峰,真想辞官? 骆峰“嗯”了声,说他在外漂泊了多半生,也该叶落归根了。他生前未能对父母尽孝,但愿死后能归葬于岳麓山下的祖坟里,也就心安了。 妙锦听了有些不悦,道:“好端端的说什么丧气话,一点也不吉利。” “对了,还有你的婚事。”骆峰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喜欢李先生,爹也不反对;可是为了家人,你权且再忍忍吧。” 妙锦听了心内一阵惊喜,面带娇羞,道:“爹,孩儿听你的。” 第八十八章 进奏院阴云突起 第八十八章进奏院阴云突起 出了进奏院,妙锦打马一路飞奔赶到了芷园。 杜少凌正在院中和杜苗闲聊,待听明了妙锦来意不由得双眉一皱,说达复也在派人找云翰,劝她不妨带上杜苗去西市碰碰运气。 妙锦和杜苗到了西市,先去了阿曼货栈,店员说李云翰与阿娜尔外出游逛去了。妙锦听了并未灰心,沿着西市走访了多家店铺,仍不见李云翰的踪影。 杜苗喊声累了,说想歇息一阵;妙锦也有些困倦,于是随他进了一家名为胡姬春的酒楼。 到了楼内,妙锦尚未落座,耳听得一阵说笑声,十分的熟悉。她抬头一望,只见李云翰和阿娜尔正倚坐在窗前饮酒,举止十分亲昵。 妙锦见了顿生幽怨,走到了李云翰跟前冷冷道:“找了你多半天,原来在这儿呢。” 李云翰见妙锦到了,不免有些尴尬,笑道:“骆姑娘,你来何事……” “明日我要回渔阳了……”妙锦欲言又止。 “回渔阳?” “嗯,奶奶病危,我陪父母一同去探望她。” 李云翰听了这才明白了,轻声道:“要不我陪你去……” “不了,路上有元冲随护,不会有事的。” “元冲,他也去……” “嗯,他回去述职。”妙锦双眉一舒,“放心,若是奶奶平安的话,一月后我就会返京。” “那好,明日一早我去送你。”李云翰道。 妙锦点了下头,紧紧依偎着他,心中有许多话儿却一时无法倾吐。 阿娜尔在一边见了不禁暗起妒火,怨道:“先生可真是的,才一见面就拉拉扯扯的,也不知到底想说什么!” 李云翰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稍稍低下了头。 杜苗见状忙上前一步,对李云翰说,达复有急事找他呢。 李云翰问,何事? 杜苗摇了摇头,只说是急事,别的什么他也不知。 李云翰这下子找着了摆脱窘境的理由,说他要去见达复,于是笑着与妙锦、阿娜尔一一拱手告辞,带上杜苗离开了酒楼。 不消半个时辰,李云翰赶到了达复宅。见岑燊也在场,他心头一惊赶忙上前问候。待察看过了岑燊的伤情,他不禁又气又恨。 岑燊使劲挪动了下身子,劝他勿忧;说多是些皮外之伤,将养些时日就会痊愈。 李云翰听了长长叹息了声,又问太子近来有何打算? 岑燊神色肃然,说自黑风峪遇刺后,杨嗣郎已怀疑上了林弗。为此太子下令加紧搜集有关林弗一党的罪证,欲借机除掉他。 李云翰听了莞尔一笑,道:“看来留下他还有用哪。” “当然了,官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达复一脸平静,轻叹了声,“目下东宫势单力薄,只好委曲求全与之媾和了。” 李云翰侃侃而道:“没错,当下对东宫威胁最大者,乃是林弗;而对朝廷威胁最大者,莫过于褚漠寒。为今之计,不妨先内后外;只要除掉了林弗,褚漠寒在朝中没了羽翼,三镇之患自会有所消解。” “李兄所言甚是。”达复紧锁双眉,“不过那林贼把持朝政多年,树大根深、罗网遍布,且行事一贯小心,要想除掉他何其难也!” “那就先从骆峰下手!”岑燊急切道。 “哦?”李云翰睁大了眼。 “此乃太子之意也。”岑燊眼神尖锐,“骆峰乃褚漠寒心腹,且与林弗一党交往甚密,他手上定有其不少罪证。” “嗯,此议不错。”达复放下茶杯,对着李云翰朗声道,“若是李兄能策反他,何愁大事不成!” 李云翰听了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道:“实不相瞒,我已劝说过他了;此人虽有悔意,可仍瞻前顾后、难下决断。” 达复凝视着李云翰:“他怕是有后顾之忧吧。兄长不妨向他当面许诺,如若反水,太子必保他无虞。” “好吧。”李云翰点了点头,啜了口茶又道,“不过,他因家母病危,明日就要回渔阳了……” “回渔阳,多久?” “或在两个月左右。” “俩月,不行;机会稍纵即逝,我们等不了那么久。”达复语气沉重,道。 李云翰并未多言,起身走到了窗前,凝望了一阵天色自语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呢,也只好去一趟渔阳了。” “你也去渔阳……” 李云翰“嗯”了声。 “好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达复听了一脸兴奋之情,“龙标现在褚漠寒帐下听差,深得那胡杂信任,兄长有事尽可前去找他。” 李云翰点了下头。 “既然如此,还有一事需李兄代劳。”岑燊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书信,“路过渭州时,请将此信交与王诘。” 李云翰欣然收下了。 “对了,上次王诘遭贬离京,我没去送行,实在愧疚。”岑燊指了指墙角的一只粗麻袋子,“这袋药材呢,请捎与楼姑娘给她补补身子。” 李云翰笑着答应了。又闲聊了几句,他见天色不早,正欲起身离开,却被达复叫住了。达复问他常去阿曼货栈,可发现了什么异常? 李云翰听了笑而不语。 达复道:“据铁衣社探报,近来帕沙与河东帮来往频繁……要是达某没猜错的话,近期他们必有什么大动作。” “那,达兄之意……” 达复冷冷道:“切断这条运输线,打掉褚漠寒的钱袋子。” “这谈何容易。”李云翰摇了下头,“河东帮苦心经营多年,眼线遍布京畿各地,稍有些风吹草动,他们早躲起来了。” “李兄多虑了,这些我都想到了。”达复淡然一笑。 李云翰听了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下去,于是起身告辞。 他刚一转身,杜苗进了屋子,埋怨道:“先生说了老半天了,我这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饿了,那就回芷园吧。”李云翰轻轻拍了下他。 杜苗耷拉着脸,说他真饿了,一点远路都不想走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走了!”达复朗笑了几声,说前月坊上新开了一家淮扬菜馆,美酒肉香令人叫绝;今日他做东,请大伙痛饮一回。 李云翰赶忙说不必了;他明日还要赶路,得回芷园准备一下行囊。 “这怎么成呢,”岑燊上前一把拉住了他,“为答谢李兄,这顿酒你非吃不可!” 达复慨然道:“这顿酒呢,既是为李兄饯行,也是为岑弟接风,怎能少得了你!” 李云翰见盛意难却只好和杜苗留下了。 当晚,天色骤变,下起了小雨,细密如蛛网一般。骆峰出了寝室,冷风吹过,进奏院里静寂一片。他心事沉沉的进了书房,对着烛光静思了一阵,从书柜里取出了那份贪官名录,用油纸包好了,装进了牛皮袋子,而后揣在怀里出了屋子。 骆峰装作巡视的样子,漫步到了后院。他见四下里寂静无人,偷偷将那只牛皮袋子埋藏在了古槐树下。 次日清晨,天色晴好,骆峰和家人早早起了床,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出发。 他在前院等了许久,却不见女儿的身影,于是吩咐仆人阿春去找。 阿春进了妙锦的寝室,见她仍端坐在窗前对镜梳妆打扮,慢悠悠的,一点也不着急。阿春催她能不能快一点?妙锦说不急,等她再换身新衣吧。 阿春出了屋子,向骆峰汇报过了;骆峰很是生气,径直进了女儿的寝室,不由分说拉上她就往外走。 尔后,骆峰带着众人出了进奏院。 行走了一阵,妙锦仍不见李云翰到来,心里顿觉无比落寞,带着惋惜之情不时回头望一眼身后。 原来昨晚李云翰和杜苗喝醉了酒,误了时间。 当两人急匆匆赶到了进奏院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杜苗使劲敲打着大门,过了一阵门才开了,从里面冲出了两个长相凶恶的家丁;他们身挎着腰刀厉声喝斥,叫他趁早滚开。 李云翰见状顿起困惑,于是从怀里摸出了块碎银塞与那家丁,说来找故友吕院使。 那家丁见了银子登时换了副笑脸,又询问了他几句,转身回了进奏院。 不一会儿,吕克到了府门外,见李云翰到了,急忙将他们二人带进了府内。 李云翰进了院子,只见两个陌生汉子从书房里抱出了一大堆书本、信札等物,随手丢在了院中的青石几上。 旁边的一个小头目吆喝着,命他们再细细查找,看还有什么可疑之物;随后将那些查看过的书籍、信札等物,单独封存在了东边的一处杂物间,在门上张贴了封条。 李云翰见了十分震惊,正欲询问时,却见倪遂抱着一摞书本从书房走了出来,于是他赶忙低下了头,随吕克走开了。 进了寝室,吕克告诉他,说骆峰和家人早就出发了,现在府内上下全是褚庆派来的人;而骆峰对此并不知情。 李云翰听了顿觉大事不妙,道:“骆大人前脚刚走,褚公子就派人来查抄,分明是不想让他再回府了。” “可不是么;看这情形,他们早就预谋好了。”吕克唉叹了声,“骆大人没了后路,可如何是好?” 屋内一时沉寂。 李云翰沉思了一阵,将自己心中的谋划说给了吕克。吕克听了频频点头,答应按他所言行事。随后,趁着院丁不备,他又将李云翰、杜苗悄悄送出了进奏院。 在李云翰的说服下,杜苗答应随他一起去渔阳。 第八十九章 青羊谷设伏劫砂金 第八十九章青羊谷设伏劫砂金 当褚庆听说骆峰和家人已经离京,立时放下了心。他一边摆弄着博古架上的古玩,一边问倪遂:“你可都细查过了?” “是的,公子。每一本书册、每一份帐簿、每一封信函,全都仔细查看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倪遂小心回道。 “人员可都换了?” “这……只留下了吕院使。他不肯走,执意要等骆大人回来;在下见他年老体衰,一时心软就留下了。” 褚庆听了哈哈大笑:“骆峰,他回不来了!” 倪遂愣了下,问:元冲呢? “元冲,当然还有用。这一次要不是他亲自陪着,骆峰怎会相信!” “公子,这是为何?”倪遂壮着胆子问。 “还不是为了骆姑娘。”褚庆阴沉着脸,“哼”了声,道,“只要她在我手上,他李云翰岂敢乱来!” “嗯,公子此计甚妙!只是骆峰这一去,进奏院没了主心骨怕是会乱套的……” “放心,我已写信给父帅了,请他速派一得力之士前来接管。”褚庆神情自若,道。 元冲走后,倪遂接管了河东帮的事务;为尽快促成与回纥的盐运交易,他约帕沙在海明楼洽谈。 孰不知燕然已探得了帕沙的行踪,乔装成顾客模样也跟着赶了过来,隔着纱窗偷听。 席间,倪遂说盐货已备好了,就等着上路了。 帕沙听了十分高兴,说还是河东帮行事快捷,连敬了他两杯酒。 倪遂受此恭维心生得意,饮罢,问他在何处交易? 帕沙说,萧关以西三十里——青羊谷;此谷临近回纥部落,且谷深林密十分隐蔽;为节省行程,他打算让贝孜随盐运车队一路同行。 倪遂听后当即答应了。 达复闻听此事后,急忙来见褚言忠,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又是河东帮!”褚言忠浓眉紧锁,“你身为侍御史,不去向陛下禀报,找我做甚?” “在下是为报大帅知遇之恩。”达复不慌不忙,“按说此案当由盐铁使查办,不过即使当场查获了,也只是罚没了事,其收效甚微。在下曾深受大帅恩泽,不想这块肥肉落入他人之手。” 褚言忠沉下了脸,道:“什么肥肉!这不是把老子放在炭火上烤?上次因收没了那批良马,为此褚漠寒差点都跟我翻脸了。” 这时,站在一边的幕僚牛炽跟着插话道:“上千石盐,就是朔方五六万兵马三年也吃不完哪。” 达复瞅了牛炽一眼,回过头来对着褚言忠轻轻一笑,道:“据在下所知,目下朔方将士粮饷不足、士气懈怠,难道大帅就不为他们着想吗?” “哼,就算它是一块肥肉,想又有何用!” 达复见他有所心动,于是凑近了一步,道:“只要大帅想要,在下倒有一计,既不会得罪褚漠寒,又可大获其利。” “哦?” 达复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此次交易在青羊谷,大帅不妨提前在谷外设伏,待回纥人与河东帮交易时,可当场缴没其财物,将其先行驱离;至于那河东帮,可命其留下字据,再勒令他们押着货物原路运回……” 褚言忠听了沉思了片刻,道:“此计虽好,不过回纥兵强马壮,一旦闹起事来,怕是不好收场哪。” “大帅勿忧,有河东帮字据在,谅它也不敢乱来!”达复神情激昂,“再说了,回纥与朝廷签有盐运协议,是它毁约在先;它行事理亏还岂敢滋事、声张!” 褚言忠听罢大喜,猛的拍了下桌子,道:“好,这块送上门的肥肉俺是吃定了……” 渭河岸边。 这日,天光明媚清风徐徐。河东帮的码头上,数百个民工在搬运粟米,一派繁忙景象。 倪遂坐在树荫下一边悠闲的喝着茶,不时向远处张望几眼。忽然从东边的岸堤上飞来一骑,他仔细一看却是褚庆。原来自三河口赈粮案发后,褚庆仍心有余悸;此番与回纥交易在即,他颇不放心,故而前来巡视一番。 倪遂告诉褚庆,昨晚渭州的那批货到了,约莫两千石,余下的三天内陆续运至。 褚庆听了稍作思索,说不必再等了,先交易完这批盐货再说;尔后命他去见帕沙,今晚就将货物运往萧关。 倪遂轻诺了声就要离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了头,道:“公子,我走以后进奏院暂由吕克接管;不过据我观察,他仍对骆峰心存念想……” “这个老家伙,真是冥顽不化!”褚庆哼了声,“待渔阳派的人一到,就即刻赶他走。” 倪遂走后,褚庆在码头内外细细巡视了一番,见众人各司其职、行事井然有序,心里方觉踏实了许多。他坐在柳荫下闭目歇息了一阵,忽听得耳畔有人喊他,睁眼一看,只见李婳打马而至。 李婳脸色红润,稍有些气喘。她跳下了马,疾步走到了褚庆跟前,怨道:“原来公子在这儿,找的我好苦呀。” 褚庆微微颔首,道:“天朗气清,到此散散心。” “这……不知公子有何心事远来此地?” “婳儿且看,”褚庆故作坦然,用手指了指远方,“上善若水,可解百忧;北边那条河流名叫泾水,柔缓清亮;而西边的渭水浊浪翻滚;不过一到此处,泾渭两水交融,从此浑然一体不分你我……” “恕我直言,公子就似这渭水一般,混沌莫分、深不可测。” “你敢损我?” “夸你呢。”李婳嫣然一笑,“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而公子你呢,那可是浑水容万物,日后必成大器!” “嗯,难得婳儿夸赞。”褚庆听了十分得意,一扭头见身边有一位挑着鱼篓的民工走过,似乎记起了什么,笑道,“今日我请客,请你品味一下鲜美的渭水金鲤。” “你呀,别献殷勤了,我才不想吃呢。”李婳闻见了鱼腥味,弯下腰来连连作呕,随之吐出了几口酸水。 褚庆赶忙上前扶住了她,一边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李婳迟疑了一阵,直盯着他道:“恭喜公子,要当爹了。” “你说什么……”褚庆心头一惊。 “你要当爹了。”李婳嘴角一撇,“怎么还不高兴?” “我……当然高兴了。”褚庆兴奋地将李婳抱了起来,大笑道,“哈哈——我要当爹了……” 数日后,贝孜随河东帮的货队一路风雨兼程赶到了青羊谷,扎里及其部下扮成客商模样已等候他们多时了。 双方见面后,相互点验了货物和砂金。正在交易时,忽然从谷口两侧的灌木丛里冲出了数百名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了。原来,褚言忠提早获知了消息,派牛炽在此带兵设伏。 贝孜见势不妙,急忙钻入了草窝里藏了起来。 那些官兵很快将将河东帮和回纥商队分割开来,分成了两部。牛炽以私下买卖盐货为名缴没了回纥所带的十余车砂金,并将其商队驱赶到了谷外七八里地远。 谷内。 见官兵欲强行扣留盐货,倪遂心内发慌,陪着笑脸与那带兵的头目周旋:“请军爷恕罪,饶了小人吧。”随之递上了一只装满银两的包裹。 “哼,又是河东帮。”那头目接过了包裹轻轻掂量了下,嘿嘿笑道,“若是放走了尔等盐贩,老子不好交差哪。” 倪遂赶忙俯首求饶:“求军爷开恩,小的再也不敢了……” 这时,一直躲在阴暗处察看动静的牛炽走了过来,对着倪遂喝道:“想走可以,不过你得留下字据,保证河东帮以后不会再犯。” 倪遂听了未加思索当即答应了,取过兵丁递上来的纸笔写下了保证书。 牛炽将保证书收藏好了,阴笑了两声,令官兵让出一条路来,命河东帮货队从原路返回。 这一切全被躲在半坡上的贝孜偷看到了。 此番交易,回纥商队不仅没买到盐,还白白损失了十余车砂金。 泽勒可汗接报后为之十分惊怒,急忙派军师斛依前去萧关交涉。可是关内守军不仅不还,还以回纥擅自毁约、走私盐运为由进行威吓。 可汗得知了后又羞又恼,可是慑于自己理亏,一时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叶护受不了此等憋屈,向可汗建议,如若唐军十日之内不交还砂金,他愿带兵攻打萧关、逼其缴出。 可汗深思良久,勉强答应了。 几日后,贝孜回到了京城,向帕沙述说了商队的砂金被萧关守军查没一事,帕沙听了极为恐慌。 此事无意间传到了阿娜尔耳里,她为之顿生困惑;忽然回想起李云翰对她说的一番话来,心里不禁划过一丝阴影。 改日,倪遂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伏龙山庄,褚庆正为不知李云翰所踪而苦恼,得知盐货交易失败不禁大惊失色,恨恨道:“娘的,褚言忠这只老狐狸,也真够阴损!” 倪遂劝慰了几句,问他下一步作何打算? 褚庆说,褚言忠既敢查没了砂金,必不打算还;他要是替回纥出面求情,那不是明摆着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更何况褚言忠手里攥有河东帮的把柄——保证书呢。 倪遂听了很是懊丧,嗫嚅道:“公子,那以后这买卖……” “唉,别说以后了,先把运回的盐货藏好,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说毕,褚庆恨恨的跺了下脚。 第九十章 访渭州偶识刺青 探慈母身陷囹圄 第九十章访渭州偶识刺青探慈母身陷囹圄 李云翰和杜苗北上途中,路过渭州时顺道去了趟王诘家。 王诘外出为楼月买药,没在家;楼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楼月说,自从到了渭州日子虽说平淡,但能与王诘整日厮守在一起,她也很知足了;而王诘本就厌烦官场之事,司库工作又十分的清闲,闲暇之余呢,他多用来潜心研习佛经。 李云翰听了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不过,楼月仍不忘为父报仇;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回想起父亲惨死的那一幕,她就心痛难抑…… 李云翰劝她再等等吧;说元冲武功高强,杀他绝非易事。 闲聊了一阵,王诘回了家,见了李云翰十分惊喜,当即吩咐楼月去热一壶好酒来。 李云翰道:“上次你仓促离京,岑燊等人未及送行、深感愧疚,为此托我捎来了一袋药材,给月儿补补身子。” 王诘听了心里顿生一股暖意,欣然收下了。 随后,李云翰又取出了岑燊的书信,交给了他。 看罢信,王诘的脸色立时变得愁云暗淡。 李云翰察觉出来了,忙问何故? 王诘说,东宫有令,命他辞去司库一职,潜回京城共襄大义。 “这,确是难为你了。要不去信向他说明一下?”李云翰道。 “王某生性淡泊,素位而行、随适而安,早已习惯了此地的生活,着实不想走哪。”王诘指了指墙角几只堆放的药袋,说楼月身子不好,尚在服药治病呢。 “这么久了伤还没好?” “这……”王诘有些尴尬,脸色一红,道,“自打那次行刺受了内伤、动了宫气,她再也没法怀上孩子了。”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淡然一笑,“这种病呢,急不得,需慢慢调养才是。” “难哪,看了许多郎中,开了不少方子,也不见一丝成效……” “坊间说抱子得子,十分灵验,要不先试着收养一子?”李云翰提议。 “是吗?”王诘会心一笑,“莫非李兄已想好了?” “嗯;”李云翰点了下头,“你看石楠怎样?” “小楠……”王诘愣怔了片刻,面露难色,“此事呢,还需问过月儿才是。” 两人的谈话全被窗外的楼月听到了,她心里不免一阵忧伤;进屋后默默放下了酒壶,黑着脸又出去了。 静默了一阵,李云翰问:“在此为官,陈业硕没刁难你?” “他呀,虽没多少刁难,可也是处处提防着我。” “哦?” 王诘面色沉重缓缓道来,说自陈业硕到任后,每日里只知饮酒作乐、中饱私囊。府库里大量兵械、农具锈烂成废铁,也从不问津。渭州所属大小粮库三十余座,数年来陈粮积压大多霉烂变质;而每年新收的稻谷,却被他和各级官员偷偷变卖到了黑市。据说就连朝廷那些能和户部沾上边的官员,林弗、杨嗣郎等人也没少发财……唉,可惜他官微言轻,敢怒不敢言! 李云翰听了愤然道:“这帮蠹虫,终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当晚,众人用过了餐,李、王二人在院中落座,对月饮酒。 饮了数杯,王诘慨叹道:“你我空怀济世之才,却屡受磨难不能一展抱负,上天真是不公哪。” 李云翰轻轻一笑:“人生无常,能与知己同醉足矣。” “嗯,也罢;失意不失志、且醉且行吧。”王诘苦笑了下,忽然想起了李云翰查找先祖身世一事,问他可有什么进展? “幸得师父相助,已有些眉目;不过,要想确认是李唐皇室族裔,还需进一步证实。” “这……”王诘听了半喜半忧,沉吟了一会,道,“李兄勿忧,有一人或可帮你。” “何人?” “秘书监贺文大人。贺老历经四朝,掌管藏经阁、翰林院多年,熟知历朝诏令、文献、典籍。且此人品行高洁、为人耿直,又喜结交青年才俊,你不妨向他求助。” “好,我记下了,待我渔阳归来定去拜会他。” 当晚,两人相谈甚欢,直至夜深。 次日清晨,李云翰收拾好了行李欲动身北行,不料杜苗后背起了个疥疮,十分疼痛。李云翰只好留了下来,为他清洗伤口、敷药。 清洗伤口时,李云翰无意中发现杜苗的后背上有只狼头刺青。杜苗并不在乎,说自小就有之,为此他也曾问过杜姨,而杜姨总以辟邪来搪塞。 李云翰又察看过他的右臀,见有一大一小两块黑痣,心里顿时有了底。 在李云翰的追问下,杜苗说起了七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夏日里的一个午后,杜苗从河塘里游水回来,光着膀子进了屋内,说他又听街坊议论了,他不是杜姨亲生的。 杜姨听了愣怔了片刻,直骂他是白眼狼,白养活了他这么多年,连娘亲都不认了。说毕,她捡起了一只扫帚就打。 杜苗挨了几下打,仍跪地不起,问他后背上的狼头刺青是怎么回事? 杜姨不肯解释,踹了杜苗一脚;说他以后再敢乱讲,就别认她这个娘了…… 听杜苗讲罢,李云翰若有所思,好言安慰了他一番。 歇息了两日,李云翰见他的伤势已没什么大碍,于是告别了王诘,打马直奔渔阳。 待送走了李云翰、杜苗,王诘顺路去了趟观音寺。他进香许愿后,带回了一些药物。 王诘回到家,一脸愉悦之情对着楼月道:“送走了李兄,我又去寺里进香,还摇了只上上签;那长老说,只要服下他开的药,来年必得一子……” “哼,别骗我了,你和李兄说的我全听见了。”楼月耷拉着脸,抽泣道,“内伤动了宫气,只怕今生再也怀不上了……” “你呀,别想多了……无论遇到了什么,我会一直等下去。” “口是心非。”楼月虽口吐怨言,可心里暖意融融似一团火烧,她深情凝望了王诘一阵,道,“为了王家香火,你就是纳个小妾,我也没啥意见。” “不,此生我只爱你一人。”王诘贴紧了她,顿了下轻声道,“要是你觉得孤寂,不妨先收养一子,说不定能引出好几个呢。” 楼月听了破涕为笑,点头答应了。 这日午后,骆峰等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了渔阳城。进城后行了一阵,元冲执意要与骆峰先去帅府交差。妙锦听了极不情愿,道:“奶奶病重,我们千里而来,怎能不先去探望她呢?” 元冲说,按常例,到帅府述职后方可回家。 “述什么职,你一人去好了。”妙锦拉了把父亲,欲一同回家。 骆峰瞅了眼元冲,责斥道:“骆某此行就是为看望病母,晚到帅府一步又有何不可!” 元冲听了也不好再反驳,跟着骆峰去了渔阳城西的老宅。 进了老宅,骆峰等人先后拜见过母亲冯氏。 冯氏虽说双目失明可仍精神矍铄,言谈思路清晰、刚健有力。众人见了稍稍放下了心。 冯氏从枕下摸出了一只香囊,说是上次妙锦托人送的,她一有空就闻闻;这心情一放松,身子骨也跟着越发有劲了。 妙锦道:“只要奶奶高兴,回头我再多做几只呗。” 冯氏听后乐呵呵的笑了。 妙锦转过了身子,责问元冲:“奶奶身体安好,你为何要骗我们?说,是不是褚庆设下的圈套?” 元冲听了脸色登时变得傻白,言语吞吐:“这,他是这么说的……” “哼,我们是信你才回渔阳的。”妙锦一脸怒色,“你呀,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话音刚落,阿春急匆匆来报,说是孙孝哲将军到了,命骆峰前往帅府述职。原来骆峰等人的行踪早被褚漠寒的手下打探到了。 此刻,褚漠寒正在帅府内与次子褚勖、谋士严过等人密议该如何处置骆峰。 褚勖觊觎其兄世子之位,而骆峰又与褚庆关系密切,故此他认为褚漠寒进奏院遇刺,骆峰难逃其咎、绝不可留! 而严过并不完全同意褚勖的看法;说骆峰虽有欺上瞒下、怠于警戒之过,可是并没什么大的过错。他劝褚漠寒念其昔日之功,不如先将骆峰软禁起来以观后效。 褚漠寒听了两人所议一时犹豫不决,转而问信使:褚庆到底是何用意? 信使迟疑了下,道:“据小人斗胆猜测,或是长公子与骆府婚约之事……” 褚漠寒听了恍然大悟,大笑道:“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一个情种,为了一个女子,竟连老子也敢欺瞒!” 待信使一走,褚漠寒又担忧起了褚庆的安危。因盘蜥刺杀杨嗣郎未遂,他担心事情会有所败露,于是命严过写信,催褚庆火速赶回渔阳。 严过听了赶忙劝道:“大帅不可。长公子正欲奉旨迎娶郡主,此时若回,必惹陛下生疑。” “这……”褚漠寒沉吟了下,无奈同意了严过的看法,说就让褚庆滞留长安、先稳住陛下,待大婚一毕再走。 三人正说间,孙孝哲带着骆峰、元冲到了厅内。 褚漠寒冷冷的看了一眼骆峰,问他为何回渔阳? 骆峰微微颔首,道:“家母病危,在下奉命回家探望。” “奉何人之命?” 骆峰听了有些发懵,瞅了眼元冲,复将目光移向了褚漠寒,道:“在下有严大人书信一封。”说毕,他将那封信呈上。 褚漠寒看也没看将信甩给了严过,瞪眼道:“可是你写的?” 严过接过了后粗粗浏览了下,说并非他所写。 褚漠寒听了勃然大怒:“大胆骆峰,你擅离职守不说,竟敢推罪于他人。”随之呼来了侍卫,欲将骆峰绑了。 骆峰奋力推开了侍卫,高声道:“大帅,卑职冤枉哪,元帮主可以为证!” 元冲在一边见了急忙为骆峰求情,说信是褚庆亲手交给他的。 褚漠寒听了冷笑了几声,阴沉着脸,道:“娘的,这推来推去,又推到庆儿身上了!” 褚勖对着骆峰道:“上一次父帅进京,你疏于防范,差点让父帅丢了性命。就凭此一条罪,你也该下狱了!” 骆峰听了身子哆嗦不止,慌忙对着褚漠寒道:“大帅,此案已结,想必长公子也向您通报过了……” “通报……你想找几个替死鬼糊弄本帅?” 骆峰听了冷汗直冒:“大帅,刺客已死,线索中断,实在无法再深查下去!还有,当时元帮主也在协办此案,大帅如若不信,可向他询问。” 元冲肃然道:“大帅,在下愿以为证。骆大人素来忠心、敬业,与此案并无丝毫牵连。据在下查探,那些刺客极有可能来自禁军,只因幕后之人势力太大,一时未敢深究。” “幕后之人,”褚漠寒听了倒吸口凉气,顿了下,问他到底是何人? “据各方线索指证,此案杨嗣郎嫌疑最大。” “杨嗣郎……”褚漠寒睁大了眼。 “是的,大帅。”元冲回道。 屋内的空气一霎时似乎凝结住了,死一般的沉寂。 严过干咳了两声,对褚漠寒说,骆峰虽有失职之过,不过念其昔日有功,不妨饶他一回,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嗯,既然严先生为他说情,那就免了刑罚;”褚漠寒脸色阴郁,顿了下,“不过为示惩戒,仍需在禁闭院反省一月。” 说毕,褚漠寒挥了下手,随之上来了四个侍卫,不由分说将骆峰带走了。 第九十一章 朔风渐紧暗夜寒 第九十一章朔风渐紧暗夜寒 午后,秋阳高照,从骆府院里不时传出一阵说笑声。 妙锦和母亲备好了饭菜,正围坐在餐桌旁等着父亲回来一同用餐。等了许久没等着父亲,却见白豚儿带着两个随从进了屋子,说骆峰在酒宴之上突然晕厥、不省人事,接妙锦前去帅府照料他。 刘氏和妙锦听了很是惊慌。两人虽心存一丝疑惑,但很快就被担忧取代了,简单商量了下便答应了。 临行之前,妙锦多了个心眼,悄悄将李云翰赠与的那把短刃藏在了腋下。 不到半个时辰,妙锦随白豚儿到了帅府。进了大院,她四下里扫视了一番,见府内一派宁静,往来的仆人气色平常,内心登时放松了下来。 绕过一座假山,一位侍女轻步迎上前来,说骆峰已在西苑睡着了,带妙锦去看。 妙锦进了西苑屋内,只见厅内烛光点点香烟缭绕,并没有父亲的身影。她正愣怔间,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 妙锦顿觉不妙,使劲拍打着屋门高呼欲出。忽然,她感到被一汉子从身后搂抱住了,一边将她拖往床上。 她登时明白了过来,一边使劲挣扎,一边高呼“救人”。怎奈褚漠寒力大,淫笑着将她扑倒在床上。 妙锦拼命反抗,奋力用脚踢倒了案几上的油灯。灯火逐渐蔓延开来,烧着了帷幔。不一会儿,屋内烟气弥漫。 趁着褚漠寒惊慌之际,妙锦赶紧挣脱开了。 妙锦拨出了匕首,扬言若再敢逼她,她就死给褚漠寒看。褚漠寒见状顿时惊呆了,喘着粗气不敢上前。 灯火燃着了帷幔,火光照亮了屋子。 白豚儿见屋内火起,急忙打开了屋门,吩咐仆人们灭火。 妙锦趁乱逃了出去。 “他娘的,到手的天鹅又飞喽。”褚漠寒一脸懊丧,一脚踹倒了白豚儿,喝斥道,“她要是跑了,俺拿你是问!” “大帅放心,她跑不了,奴才这就去追。”说毕,白豚儿慌忙爬了起来,出了屋子。 白豚儿带人追上了妙锦,将她押回家中。为防又出意外,他留下了七八个兵丁严密看管,不许任何人出入。 妙锦一回到家,见了母亲抱头痛哭。 刘氏听了女儿的遭遇,十分愤怒;她又忧其夫安危,不时痛骂元冲和褚漠寒。 冯氏在一边听了也暗自伤心,默默流泪。 骆峰被拘押在了禁闭院的一间小屋子里,不停地唉声叹气,后悔不听李云翰之劝,中了褚庆的圈套。 这时龙标悄悄走到了屋前,用银两支走了看管他的士兵,进屋和骆峰交谈。他说是李云翰的故友——龙标,现在褚漠寒麾下听差。 见骆峰半信半疑,龙标又说起了上次为妙锦捎送香囊之事。 骆峰听了这才稍稍放心,问他来何事? 龙标说,欲救他逃命。 “救我?”骆峰苦笑了下,“我老了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家人,实在是追悔莫及哪……” 见龙标仍苦劝不止,骆峰取下了手上那枚戒指,求他设法救出家人。 龙标慨然答应了。他到了城西骆峰旧宅,以奉命巡查之名进了院内,见过妙锦和刘氏,呈上戒指向二人说明了来意。 刘氏和妙锦听了深为感动,经过一番思量,母女俩皆不愿出逃,非要等救出骆峰后再说。 龙标听了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日,褚漠寒欲提拔三百名部下为将军,召集了史鸣、严过等将领、谋士前来帅府商议。 褚漠寒对着众人道:“自本帅掌管三镇以来,各位将士按令而行加紧备战,本帅甚是宽慰。今起事在即,本帅欲再提拔三百名忠勇之士为将军,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史鸣、孙孝哲等将领说,他们已看过了名单,并无什么异议。 褚漠寒道:“好,那就尽快上报朝廷。” “大帅且慢。”严过上前一步,道,“因此次提拔将领甚多,在下以为如获陛下恩准,非得林相相助不可。” “先生这是何意?”褚漠寒眉头皱紧。 “自杨嗣郎出任左相后,凡是渔阳的奏报他都会处处作梗。此事要是没有林相出手,只恐又会延误。”严过小心回道。 “哼,又是他!”褚漠寒听了十分懊恼,狠狠地拍了下桌面。 这时一个兵丁来报,说是元冲有急事求见。 不一会儿,元冲进了屋子,拜见过褚漠寒。 褚漠寒厄斜着眼,问他何事? 元冲掏出了一封信,道:“昨夜接进奏院急报,说是礼部急催骆大人回京,与其筹办长公子婚庆之事。”原来昨夜吕克派信使到了蓟州客栈,将信交给了元冲。 褚漠寒听了一愣,骂道:“娘的,这皇帝老儿也逼的太紧了。” 严过看罢信心生狐疑,紧盯着元冲问:“怎么骆峰前脚刚到,进奏院就催他回京了?” 元冲并未理睬严过,对着褚漠寒道:“大帅,骆峰驻京多年,上通陛下,下与各部官员多有来往,长公子婚庆若要筹办的体面隆重非他不可。” “这……”褚漠寒听了不置可否,陷入了沉思。 严过见褚漠寒犹疑不定,劝道:“大帅,婚庆之事甚大,还请早做决断。” 褚漠寒听了有些愠怒:“娘的,不就举办个婚礼,俺不去又能怎样!” “大帅不妥。”严过一脸肃然,“婚期乃陛下钦定,且已告知了您;万一他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尚炎并不以为然,对着严过道:“三军起事在即,岂能因一场婚礼而延误!” 史鸣道:“没错,万一陛下听信了杨嗣郎谗言借机削夺了大帅兵权,那岂不前功尽弃!” “娘的,有什么好争的,俺不是还没走嘛!”褚漠寒顿了下,问史鸣,“三军准备得怎样了?” 史鸣道:“目下三军正按计划加紧操练。兵械、甲胄已新备两万余套,余下的在连夜赶制,预计两月之内便可完工。” “嗯,不错;”褚漠寒点了下头,又问,“那十月初能否按时起兵?” “不可。”史鸣摇了下头,“自雄武城失火,粮饷一直吃紧,目下最多也只能支撑一个月了。” 褚漠寒听了不免有些丧气,问严过为何不加紧向朝廷催要? 严过哆嗦了下身子,道:“大帅有所不知,朝廷发放粮饷,是以兵部登记造册的人数为准,其总数不过十一万六千人,而这与三镇实际兵马相差了七八万之多。” 见褚漠寒面露惊讶,史鸣解释道:“近三年来从各地新招募者,编为八个健儿营,人数不下三万;去岁又收降了阿思诺余部近两万人;这还不算各地盐屯守卫、后勤、狱卒等,如今三镇兵马早已超过了二十万。” 严过道:“而这多出来的七八万人马,只能靠我们自筹粮饷。由于每日耗费甚巨,长期以来丁吃卯粮、入不敷出……” 褚漠寒沉思了一阵,转而问元冲,为何不从江南多采购些稻米? “大帅,还是缺钱哪。”元冲耷拉着脸,“这些年河东帮经营盐铁、茶叶、丝绸,所获之利皆用以填补三军亏空。可是由于缺少本钱、时常拖欠货款,江南那些富商巨贾们也不愿和河东帮扩大交易。” 褚漠寒听后一下子瘫坐在了帅椅上,喃喃自语道:“完了,这下可全完了……” 严过高声道:“大帅勿忧,为今之计也只有向朝廷讨要了。” “你刚才不是说了,朝廷有限额吗?”褚漠寒一脸困惑。 严过不慌不忙道:“以往渔阳奏报到了中书省,杨嗣郎见了常会以种种理由压下,拖延不办;这一回不妨绕过杨嗣郎,将奏报直接交于林相,让他面陈圣上,以林相之谋略自有办法应对。” “好了,那就照此去办是了,又何必烦扰本帅!”褚漠寒一脸释然。 严过道:“只因此事关系重大,需派一得力之人不可!” 褚漠寒听了手捻虬髯,扫视了一下众人,道:“何人可担此任?” 众将领、谋士一时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娘的,你们往日的威风去哪儿了,一遇到事儿都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褚漠寒颇为失望。 严过高声道:“在下以为,此事非骆峰不可!” “骆峰,他……”褚漠寒听了心头一震。 严过神色淡然:“这些年他和林相一直是单线联系,深受林相信任;再者,他久驻京城,了解朝中各派权势、谙熟各部事务。顺便呢,也能筹办好长公子的婚事。” “不可!骆峰知道的也太多了,此一去只怕是纵虎归山哪。”褚漠寒阴沉着脸,道。 严过阴笑了两声,道:“大帅勿忧。为防万一,其妻女家小皆留作人质软禁于渔阳,待事成之后再除之不晚。” “好,此计甚妙!”褚漠寒听罢哈哈大笑,随即命人带骆峰来见。 严过见状赶忙劝止住了;说骆峰受了责罚在禁闭院反省,突接此令恐一时难以接受,还需他亲自前往劝说才行。 褚漠寒听后轻轻点了下头。 禁闭院。 骆峰神色落寞独坐于室内,望着从天窗洒下来的一缕秋阳发呆。忽听得房门声响,从屋外走来了一人。他抬头一看,却是严过。 严过对着他拱了下手,笑道:“抱歉,委曲骆兄了。” 见骆峰不解,严过解释道:“骆兄受罚纯属一场误会,褚帅为此很是过意不去,特派严某前来看望。” 不待骆峰开口,一边的侍从随即捧上了礼盒,道:“这百两黄金,还请大人收下。” 骆峰见了大惊,赶忙推辞道:“大帅如此厚恩,骆某实难收受。” 两人推让了一阵,骆峰仍拒之不受。 第九十二章假意赴京传密信 母女得助险脱身 第九十二章假意赴京传密信母女得助险脱身 这时,忽听得门外一声大笑,骆峰扭头一看,只见褚漠寒笑吟吟的走了进来,一面高声道:“骆峰,你还恨俺吗?” 骆峰急忙行礼,道:“大帅言重了,在下报恩尚且不及,又怎会有怨意!” “他娘的,都怪本帅一时误听谗言,让你蒙冤受屈;俺赔礼了。”褚漠寒说着弯下腰来向他鞠躬。 骆峰赶忙扶住了他,道:“大帅不可。” 严过说,为给骆峰压惊,他已在菊香苑摆好了宴席。 骆峰听了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在下戴罪之身受此厚待,实在过矣。” 严过笑道:“骆兄远道而归,本应为你接风洗尘,怎能冷落了大帅一番好意!” 褚漠寒拍了拍骆峰的肩膀:“娘的,摆什么嗅架子,俺找你还有事呢。” “请大帅明示!”骆峰扑通一声跪下了。 “那俺就直说了。”褚漠寒一屁股坐在了床头,“本帅命你进京拜见林相,送密信给他。” 见骆峰不语,严过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筹办长公子婚庆,也有劳骆兄了。” “愿为大帅效命。”骆峰说着站起身来,问,“那信呢?” 褚漠寒愣怔了片刻,问严过:“信呢?” 严过哆嗦了下,道:“没有大帅之令,在下未敢动笔。” “他娘的,你们这些臭文人,一个比一个奸滑。”褚漠寒骂毕,随即下令严过当场便写。 严过听了不敢怠慢,于是差人要来了纸和笔,一边听褚漠寒口述,一边记录。 褚漠寒口述道:“林相阁下:近来安好。本帅欲提拔三百名部下为将军,一千人为中郎将。另急需饷银二百万两,粮草十万石,棉帛三万匹,军械、铠甲各两万套,还望大人不辞劳苦、尽力相助。他日马踏长安平定四海,必当重谢。褚漠寒拜。” 骆峰在一边听了心里暗惊,可是表面上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信一写好,褚漠寒命将信交与骆峰。 严过见了忙道:“大帅不可;按以往惯例,交给林相的信需涂抹过白磷,封存于蜡丸之内。” “娘的,你不说俺还真给忘了。”褚漠寒听了哈哈大笑。随后,他带着骆峰赶到了菊香苑,为其设宴饯行。 饮至半酣,严过疾步进了厅内,将那封写与林弗的蜡丸密信交给了褚漠寒。 褚漠寒将那蜡丸攥在手心摩挲了一阵,对着骆峰语气郑重说,此信关乎三镇数十万将士的命运,人在信在,信失人亡!命他亲手交与林弗,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骆峰道了声诺,欣然领命接过了密信。 接着褚漠寒又叮嘱他,务必筹办好褚庆大婚之事。 “大帅放心,在下定会尽力而为不辱使命。”骆峰慨然应道。 话音刚落,严过对着骆峰轻轻一笑道:“车马已备好,请骆兄上路。” 骆峰犹豫了下,道:“那我的家小呢?” “你一人前去,何需带什么家小!”褚漠寒瞪了他一眼。 骆峰颇有些难为情,恳求道:“大帅,此行一去千里,难得再与老母相聚,还请大帅恩准,让在下回府跟老母道个别,以尽孝心。” 褚漠寒见他言辞恳切不免些心动,瞥了眼严过。 严过装作不懂,微微颔首道:“骆兄贤孝,令人敬服;只因此次军务太急,就免了吧。” 骆峰泪湿眼眶,复对着褚漠寒道:“老母已是风烛残年,只恐来日无多,在下临行之前无论如何要见她一面。” “娘的,别啰里啰嗦了。”褚漠寒听了很不耐烦,随即命孙孝哲护送他回家。 到了旧宅,骆峰只身进了院内,仆人阿春悄悄告诉他,家人已被软禁了数日。骆峰听后心头一震,顿有不祥之感。 进了屋子,骆峰凝视着冯氏苍老、慈祥的面容,泪水不禁夺眶而出,道:“娘,孩儿不孝,又要回京了,请您多多保重。” 冯氏道:“孩儿去吧,娘等着你……” 骆峰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唉叹道:“此一去路途艰险,也不知何时才能见上您哪……” 冯氏似乎听出了什么,愣怔了片刻,道:“你一个人走……” “是的。”骆峰轻轻抚摸着冯氏干皱的手,“锦儿和她娘留下来,服侍您……” “不用管我,带上她娘俩一块儿走吧!”冯氏攥紧了他的手。 “娘,不行,”骆峰看了眼门外,泣道,“因军务紧急,上头只让我一个人去。” “噢,”骆母似乎听懂了,顿了下,问,“是何公差哪?” “娘,这——说不得。” “咳,娘老了,走不动了;”冯氏长长叹息了一声,“只要你们平安,娘就是死了也无怨……” 骆峰听了一把抱住了她,痛哭不止。 刘氏感觉异常,急忙将骆峰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出事了?” “嗯,此去京城,只怕凶多吉少!” 妙锦早就不耐烦了,怒骂道:“那个胡杂,他又想算计你!” 骆峰赶忙劝女儿小声点,一边从身上掏出了那只装有密信的蜡丸,交到了她手里,神色凝重道:“此信关系社稷安危,你务必亲手交与陛下。” 妙锦接过了蜡丸,欲打开看个明白。 “不可。”骆峰赶忙阻止住了,道,“按常例,渔阳与京城往来之密信皆涂有淡磷,信打开后片刻之间便会自燃。唉,万一爹出事了……” “夫君别乱说,都好端端的……” 妙锦问骆峰,到底是什么信? “褚贼写给林弗的,是他谋逆的罪证。”骆峰一脸肃然,“我走后,你们要尽快设法逃离。日后我要是还活着,咱们长安见……” 刘氏安慰他别怕,说不会有事的。 “不,褚贼多疑善变,等我办完了这趟差,只恐他又翻脸不认了,到那时你们也跟着遭殃。” 静默了片刻,骆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妙锦道:“进奏院后那株古槐下藏有密件,写有朝官受贿的清单,万一爹出事了,你去取……” 话音未落,元冲急匆匆进了屋子。原来他一听说骆峰要回长安,于是赶来送别。 骆峰对着元冲拱手行礼,一脸哀愁道:“此一别,只怕再也见不上元弟了。” 元冲听了十分惊愕:“大人何出此言?” “骆某这头老牛已是年迈力衰,走完了这一遭,就等着主人宰了吃肉呢。”骆峰呆呆地望着元冲,“骆某死不足惜,还望元弟救救她娘儿俩!” 见元冲仍无动于衷,骆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可怜可怜她们母女吧……” 元冲扶骆峰起身,说他愿以命相护! “多谢元弟了。”骆峰凝视了他一会,突然沉下脸,“你那双亲死的可真是冤哪!” 元冲听了一时懵然,道:“父母为突厥人所杀,乃我亲眼所见,不知有何冤情……” “不,你受骗了。”骆峰唉叹了声,道,“此秘密我一直埋藏了多年,今日就告诉你真相。” 骆峰正待细说时,孙孝哲大步进了屋子,催促他快点动身。 冯氏在一边听到了,忙高喊道:“好孙儿,还不带上你娘送一下。” 妙锦听了当即会意,瞅了眼母亲,复对着冯氏道:“奶奶,孙儿告辞了。” 于是众人向冯氏洒泪而别;冯氏心生悲凉长长叹息道:“都走吧;你们一走我也安心了。” 元冲陪着骆峰及其妻女一同缓步出了大门,只见阿春早已备好了一辆马车,在等着刘氏和妙锦。见母女俩到了,忙招呼二人上车。 孙孝哲见状愣了下,劝她们留下。 刘氏愤懑道:“夫君远行,难道我多送几步也不成?” “将军,请行个便。”元冲说着向孙孝哲塞了块银锭,“就给元某一个薄面吧。” 趁孙孝哲犹豫间,刘氏和妙锦跳上了车,随即命阿春驾车起行。 孙孝哲和骆峰、元冲等一行人到了南城门,正欲出城而去,忽被正在巡查的褚勖、崔乾佑二人拦住了去路。原来褚勖见其身后有马车相随,遂起了疑心,上前查问。 骆峰说是他的家小,前来送行。 “送行,那就到此吧,”褚勖黑着脸,“父帅有令,她们不得出城! 元冲请求,允许她们再送一程。 褚勖听了一口回绝了,并命崔乾佑将妙锦、刘氏押送回府。 骆峰见状颇为难过,只好与妻女垂泪作别;他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龙标看到了,他恨恨的跺了下脚。 天色阴暗,又起了大风,渔阳街头雾色弥漫。 阿春驾车一路缓行,元冲骑马陪着;崔乾佑带着四个兵丁紧随其后。 拐过了一处丁字路口,忽见龙标迎上前来,笑着对崔乾佑打了声招呼;说是天冷,欲请他喝酒暖暖身子。 崔乾佑说有公事在身,改天再聚。 元冲看出了龙标的用意,也在一边跟着帮腔。崔乾佑经不住两人好言相劝,于是随龙标进了附近一家酒馆。 趁着元冲陪崔乾佑饮酒之机,龙标又去叫来了随行的士兵,安排他们在外间坐下,吩咐店家给每人上了碗热茶。 阿春在车上坐等了一阵,经冷风一吹连打了几个寒颤。他正思量着,忽然一个身着青衫的老头悄悄走到了马车前,让坐在车上的刘氏下车。 刘氏揭开了窗帘,问他是何人? 那青衫老头说,他叫阿江,是龙标大人派来救她们的。 刘氏听后思忖了片刻,见四下里无人注意,于是向阿春低声交待了几句,便和妙锦偷偷下了车,跟着阿江溜走了。 阿春见两人走远了,于是进了酒馆,说是骆夫人怕久等受了寒冻,急欲回家。 崔乾佑听了很不耐烦,当即吩咐士兵前去护送。 那几个兵丁丢下了茶碗,出了酒馆,见马车已行出了好远,只好跑着跟了上去。 阿春驾车一路疾行,很快就甩开了那几个随行的兵丁。 他驾着空车赶到了进奏院门口,不待守兵查问,径直驶进了院内。 当晚,阿江将刘氏和妙锦偷偷接回了龙标家中。 母女二人在屋子里焦躁不安,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龙标回来了,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出逃之事;随即给了她们出城的腰牌,叫她们明日一早出北城门往西行,进了太行山就安全了。 第九十三章 义士魂归三槐岭 第九十三章义士魂归三槐岭 次日上午,褚漠寒仍贼心不死,派白豚儿再次前往骆家,说是夫人蒙氏为庆贺生日,在帅府举办酒宴,请刘氏母女前去陪坐。 白豚儿敲门许久,仆人阿春才开了门,探出了半个脑袋,问他何事? 白豚儿说明了来意。阿春听罢,黑着脸道:“对不起,大人;昨夜骆夫人病了,正闹肚子,去不了!” 白豚儿听了顿起疑心,欲进府内一探究竟,不料阿春二话不说就关上了门。 白豚儿见状十分扫兴,只好带着手下走开了。 褚漠寒听说没带来妙锦,登时大怒,挥起鞭子痛打白豚儿。白豚儿挨了几下抽打,痛得在地上惨叫、翻滚。 这时,严过神色惊慌进了屋子,拜见过褚漠寒。他说昨夜收到了褚庆的五百里加急,命他不要放骆峰回京。为此他颇感困惑,遂前来请示。原来,礼部对骆峰突然离京很是不满,扬言要向渔阳发函要人;褚庆怕事出意外,故而去信命严过切莫放走了骆峰。 褚漠寒听罢嘿嘿一笑,道:“这臭小子,远在京城也不安分,竟给老子发号施令了!” 严过道:“前番进奏院来信,催骆峰回京;今长公子又说不许放他;在下以为,此中必有蹊跷。” “他娘的,都把老子给说糊涂了……他走了就走了呗。” 严过迟疑了片刻,壮着胆子又道:“还有,在下事后回想,那封密信也有些纰漏。” “有何纰漏?” “在下有失职之罪哪。昨日大帅口述,曾说‘他日马踏长安’一语,在下一时疏忽就照此写了。” “什么‘马踏长安’……没错,本帅是这么说过。”褚漠寒想起来了,嘿嘿一笑,“怕什么,林相又不是什么外人。” “没错,林相见信当然不会生疑。不过,此信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所得,那岂不成了大帅谋逆的罪证?” 褚漠寒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思忖了一阵,道:“嗯,是有些欠妥……” 严过说,骆峰尚没未远,可即刻派人将他追回,销毁原信、另拟一封。 褚漠寒听了点了下头,随即传令元冲前去追回骆峰。 骆峰和孙孝哲等人离开了渔阳,沿着官道一路驱马急行。到了涿州以北的三槐岭前,忽见元冲带着数十只快骑飞驰而来,拦住了去路,不禁心头一惊,问何故拦他? 元冲高声喝道:“奉大帅令,召骆大人回城。” “不知有何事?”骆峰问。 元冲微微一笑,说无从奉告。 “既有军令,骆某回去便是。”骆峰思忖了下,对元冲使了个眼色,道,“回城之前骆某想和将军单独一叙,如何?” 元冲听后答应了,策马随他缓缓到了一处峭崖边。 恰在这时,李云翰和杜苗也策马赶到了近前。他见前有官兵挡路,于是勒马停下。他隔着涧谷望去,骆峰正在和元冲交谈,两人神色有些异常。 骆峰凝视着元冲压低了声音,道:“元弟此来,可是为密信一事?” “是的。” “恕骆某难以从命。”骆峰神情镇静,“回与不回,骆某皆难逃一死。” “大人勿忧,元某愿以命相保。” “不必了。”骆峰慨叹一声,道,“骆某命如草芥死不足道,只是为元弟痛惜哪。” “哦?” “令父母死的可真是冤哪。那胡杂不仅杀害了他们,还欺瞒将军多年;可叹将军为虎作伥,至今还蒙在鼓里!” 元冲冷笑道:“大人休得乱言!” “骆某不敢。十四年前,褚漠寒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他为了邀功,趁着夜黑血洗了元家庄,将庄内男女老少上百口人全都杀了,这些人中,就有你的父母哪。” “胡说,我亲眼所见,爹娘是被突厥人所杀!” “不,将军错了。那是褚漠寒为掩人耳目嫁祸于突厥,故意派部下扮成了突厥士兵模样。事后,他反诬那些死者是入侵之敌,还让骆某写下奏报向朝廷表功呢。” 元冲听了双眉紧锁。 “没错,我是上了贼船,为此我是痛悔万分!”骆峰语气沉重,“当下褚贼反叛之心昭然,还望将军悬崖勒马、再莫助纣为虐!” 元冲沉思了一会,道:“只要大人交出密信,我放你走。” “不,我不想牵连将军。” “那,你想怎样?” “骆某与将军萍水相逢、情深谊厚,临死之前只有一个愿望……” “哦?” “日后若是见了我的妻女,还望给她们一条生路。” 元冲点了下头。 这时忽听得身后一阵喧嚣,元冲扭头一望,只见李云翰和杜苗挥舞着刀剑闯过了兵丁的拦阻,冲到了陡崖前,高喊道:“骆大人,请随我来!” 骆峰对着李云翰拱手行礼,笑道:“多谢先生一席肺腑之言。先生乃天降璞玉才华盖世,骆某本想与先生共赏诗文、谈政论道,而今看来也只有等到来世了!” 李云翰忙道:“大人勿忧,我来救你。” “不必了。”骆峰长叹一声,“只要先生能善待锦儿,骆某死而无憾矣!” 骆峰说罢仰天大笑,纵身跳下了深谷,摔死在了一块巨石上。 李云翰见状不禁潸然泪下,望着崖下悲吟长啸。 见骆峰惨死,元冲也很难过,泪湿了双颊,沉浸在痛思之中。 这时,一个士兵走上前来向他禀报,说仔细查过了骆峰的尸体,没有找到那封蜡丸密信。 元冲听后长叹了一声,命人在坡下找了一块平地,草草掩埋了骆峰。 李云翰站在骆峰的坟前,鞠躬行过祭礼,责问元冲为何要逼死他? “哼,我正想你呢,”元冲一脸怨气,“你勾引骆姑娘,惹恼了褚庆,不然他也不会有今日!” “休得狡辩,你甘为贼人鹰犬做了多少坏事!” “哼,今日有你在场,不然元某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元冲轻叹了下,“骆大人才走,我不想再起干戈,就留下你为他守灵吧。” 说毕,元冲跳上了马,与孙孝哲等人扬长而去。 离开了三槐岭,李云翰更为担忧妙锦和刘氏的安危,与杜苗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了渔阳。 到了城西骆峰的旧宅前,他见有官兵把守,不免心头一震。 李云翰和杜苗绕到了后院,偷偷翻墙而入。进得屋内,向阿春述说了骆峰不幸遇难之事。 阿春听后十分难过,当即泪如雨下。 李云翰安慰了他几句,又问妙锦和刘氏在何处? 阿春说,已被龙标的仆人接走了。 两人正交谈间,忽然从院外传来了一阵阵呐喊声。原来,褚漠寒听说骆峰坠崖自尽,没找到那封蜡丸密信,于是下令孙孝哲、元冲前来捉拿骆峰的妻女。 阿春见情势危急,赶忙劝李云翰快点逃走。 李、杜二人与阿春洒泪而别,又从后院翻墙逃了出去。 阿春送走了李云翰,刚回到了前院,不料孙孝哲、元冲已带破门而入,追问刘氏和妙锦的下落。阿春装作不知,一面与之周旋。 兵丁查遍了整个宅子却一无所获,孙孝哲见状大怒,将阿春和冯氏等人全都杀害了。 随后,孙孝哲、元冲带着数十只快骑出城向西急追而去。 黄昏时分,追到了青山脚下,官兵远远的望见了妙锦乘坐的那辆马车。 上了大坡,拐过了一道山弯,见那马车不过百步之遥,孙孝哲不禁大喜过望,急呼士兵上前活捉刘氏母女。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忽然那辆马车径直冲下了悬崖,坠入了谷底。 孙孝哲和元冲赶到了近前,往谷底一望,不禁愕然。朦胧夜色下,那辆马车已摔的支离破碎,沿着河道散落了一地。 孙孝哲欲派人下到谷底查找,元冲说不必了;说谷深水急,人纵使没摔死也被淹死了,更何况密信呢。 孙孝哲听了很是懊丧,带着手下离开了。 待追兵走远了,李云翰和杜苗从暗处走了出来,遥望着谷底马车的影子,以为妙锦和母亲已亡,不禁伤痛万分。 杜苗劝他不要太过悲伤,还是先回长安,找褚庆算帐。 李云翰在崖壁前伫立了许久,心中那团复仇的火焰,随着凛凛夜风越烧越旺…… 次日上午,褚漠寒听说骆峰妻女已死,仍未找到而那封密信,一时神情沮丧,对着严过道:“骆峰一死,这进京催办粮饷又该派何人?” 严过犹豫了下,道:“这合适之人嘛,且容在下想想。” 祆教大法师尚炎听了哈哈笑道:“大帅,严先生谋略过人、临机擅变,不如派他前往。” 褚漠寒听了心有所动,厄斜着眼对严过说,欲命他前往京城代行进奏官一职。 严过听了不好违拗,勉强答应了;他迟疑了片刻,又道:“只是在下斗胆一问,大帅是否进京参加婚庆?” “这……”褚漠寒犹豫了下,“三镇起事在即,俺就不去了吧。” “大帅若是抗旨不去,只恐陛下见疑。”严过肃然道。 见褚漠寒仍在犹豫,尚炎道:“骆峰虽死,可蜡丸密信不知下落;还有那杨嗣郎,万一向陛下再进谗言,可如何应对?” 严过听了一时语塞。 “没错。”褚漠寒拍了拍严过,“先生此番进京,不仅要催办粮饷,顺带要找到那封密信的下落。” 严过轻诺了声。 “至于犬子的婚事呢,”褚漠寒踱了几步,又回过身子,对着严过道,“告诉庆儿,命他在婚庆前夜到风陵渡见我,到时候再做决断。” 严过听了也不好再问下去,于是告退而去。 回到府内,严过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唤来了元冲,向他述说了进京赴任进奏官之事,随后两人一同离开了渔阳。 第九十四章 力讨砂金破危局 第九十四章力讨砂金破危局 因铨试在即,林弗为了小女婿齐傕的前程,派人叫来了主试的吏部侍郎韦溯。 韦溯虽素来不满林弗所为,可是又慑于其淫威不敢与之敌。他以干好本职份内之事为重,从不与人纷争,落得一个中立之名。 待杨嗣郎被炫帝擢为左相,他顿觉机会到了仕途有望,于是私下里与杨嗣郎眉来眼去。一听到林弗请他前往,他不知何事心里如鼓敲打忐忑不安。他静思过后,决意见机行事。 韦溯进了月堂,向林弗深施一礼,问他何事? 林弗瞅了眼一边侍立的齐傕,满脸堆笑道:“今秋铨试,吏部可都准备好了?” “大人放心,秋试定会按期举办、按制而行。” “嗯,不错。”林弗干咳了下,“韦大人执试多年,一心禀公行事,老夫自然放心了。” 齐傕对着韦溯深鞠一躬,温言道:“在下此次参试,还请大人多加照顾。” 韦溯听了顿时明白了过来,一脸肃然对着林弗道:“请恕韦某直言,令婿身为秘书丞,参试已无必要。” 林弗听了似笑非笑一语不发。 齐傕忙道:“大人见谅,齐某不过是想博个好名声耳。” “噢,原来如此。”韦溯点了点头。他想今日若不答应,必会得罪了林弗,于是假意答应了,“好,韦某记下了。” 林弗听了暗自得意,语气沉重道:“为官者,眼光不可不长远哪。此次铨试,老夫已草拟了一份名单。”说毕,他从桌边取过一页纸来,递给了韦溯。 韦溯接过了名单,粗粗浏览了一遍,顿吸一口冷气。他强压住内心的惊慌,故作镇静道:“大人放心,在下定会照此名单行事。” 因屋内烛光暗淡,加之老眼昏花,林弗并未察觉出他内心的变化,轻轻点了点头…… 这日,达复探得陈行甲之妻患病在床,于是携带了许多贵重药物,前去陈府看望。 陈行甲见了笑道:“你来就是了,何需带什么重礼!” “大人见笑了,只是些寻常补药送与尊夫人,一点心意而已。”达复毕恭毕敬道。 “唉,这年岁一大就由不得自己了。”陈行甲招呼他坐下,“还好,内人只是起夜时受了点风寒,经太医悉心调治,已好多了。” “这就好。”达复坐下来啜了口清茶,缓了缓,“说真的,尊夫人有恙,有一人还比我还忧心呢。” “何人?” “太子。”达复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本想亲来探望,只是碍于有擅交武将之嫌,故而托在下前来代行问候。” “噢,原来如此。”陈行甲沉下了脸,“请转告太子,他的心意我领了。” “好。”达复点了点头,凝视了他一阵,轻叹道,“真是为将军可惜哪。” “哦?” “将军有尹伊、霍光之才,实乃本朝辅国安邦之柱石,怎奈因奸人当道而有志难伸哪。” “哼,陈某一老朽将死之人,又岂敢空谈什么志向。” “太子可不这么想。”达复放下茶杯,双眉微皱,“太子仁孝忠厚,虽有心为国除奸,无奈势单力薄孤掌难鸣,这些将军难道没看出来?” 陈行甲听了脸色骤变,起身喝道:“陈某一介武夫,只知恪尽职守忠于陛下,从不敢私下妄议什么朝政。” “没错,我与将军皆忠于陛下一人。可是陛下受奸人蒙蔽太深,做臣子的难道就不该帮他除尘去垢?” 陈行甲按剑怒喝:“看在你我是老相识了,老夫今日不杀你;你走吧!” 达复站起身来兀自踱了几步,仰天大笑道:“哈哈——上苍哪,想不到将军忠勇一世,竟也如此惧怕小人!” “哼,你敢笑我!” 达复不慌不忙道:“想当年将军为了李唐社稷,曾追随陛下先后发动了先天、唐隆两次宫变,忠肝义胆令世人敬服。没想到上了年纪,却变得如此畏手畏脚……只可惜,太子看错人了哪。” 陈行甲听了一时愣怔无语。 “在下所言多有冒犯,还请将军包涵。”达复说着拱手施礼,欲告退出屋。 “大人且慢。”陈行甲缓和了下语气,“请转告太子,老夫此生只忠于陛下一人。至于朝臣,没他的旨意,老夫是谁也不会动的。” 达复听了当即会意,颔首道:“是,在下明白。” 经过数日奔波,李云翰和杜苗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京城。入城前,杜苗因多日未见母亲心中牵挂着她,于是独自回了榴花镇。 李云翰回到了芷园,见少凌正在屋内埋头苦读,浑然没有察觉到他。他冷不防拍了下少凌的后背,打趣道:“数日没见,小弟是越发勤苦了。” 少凌见他回来了又惊又喜,说再有半月,吏部就要铨选考试了,不多读些经文哪行呢。 “好呀,只等小弟过了铨试,就能穿上官服了。” “那当然了,历经十年寒窗这一回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杜少凌听了甚觉宽慰,想了片刻,怨道,“兄长此行,为何连声招呼也不打?” “惭愧,只因当时事出突然,没来得及说。” 两人正说间,武七闻声进了屋子,问候过师父。 寒暄过后,李云翰将此次北上之事悉数述说了一遍。 “什么,骆姑娘死了……”少凌听了十分震惊,怒道,“褚庆,也太阴险卑鄙了!” 武七问,何时报仇? 李云翰神色黯然,说他刚回京城还未想好,待与达复商议过后再定。 武七恨恨道:“也罢,就让这小子再多活几日,到时候新帐旧帐一并算清!” 李云翰歇息了一阵,简单用过了午餐,带着武七正要出门,迎面却撞见了阿娜尔和贝孜。原来阿娜尔怀疑是他走漏了风声,导致回纥商队的砂金被劫掠一空,故而上门讨问。 李云翰听了贝孜所讲很是惊讶,沉思了一阵,问阿娜尔:“那姑娘之意……” “此事呢,我只跟先生提说过;”阿娜尔沉下了脸,“说,是不是你告发的?” “这怎么会呢!”李云翰淡然一笑。 武七道:“休要血口喷人!先生的品行难道你也不清楚?” 阿娜尔紧盯着云翰,哼了声,道:“我才不信呢。若是三日之内要回了砂金,本公主一概既往不咎;不然的话,休怪我翻脸无情!” 阿娜尔说罢,带着贝孜扬长而去。 李云翰当下再也不敢耽误,骑上马赶往达复宅。 一见达复,李云翰便问:回纥商队被劫,可是他的主意? “没错,是我让褚言忠做的,”达复并不在乎,“河东帮我已盯上好久了,可是一直苦无机会。后来发现倪遂常去阿曼货栈,并与帕沙密会,由此推断他们之间仍有交易……此番断了褚漠寒的财路,难道你不乐意?” “嗯,此举欠妥,必会得罪泽勒可汗。” 达复冷笑道:“怕什么,是回纥毁约在先,有本事叫他们去向陛下讨要。” 李云翰思忖了下,道:“要不,你陪我去见一下褚言忠将军……” “别做梦了,吞到嘴里的肉,他岂肯再吐出!” “你真不想去?” “去了也没用。”达复神色平静,徐徐道,“多年以前两国签下协议,约定了双方盐、茶、铁、瓷器、马匹等货物每年的交易量。不过回纥呢,近些年随着国力剧增,野心也是一日日膨胀,不仅暗中与河东帮交易,就连疆域也不断南扩,以致双方摩擦不断……褚将军此举也是情有可原哪。” “若如此下去,双方矛盾岂不越积越深!”李云翰说着站起了身子,向达复拱了下手,“既然达兄不肯,我另找他人去。”说毕,他离开了屋子。 出了达复宅,李云翰径直去了盐铁使衙门。见了第五祺向他述说了褚言忠查没回纥砂金一事。 第五祺听后静思了片刻,道:“你想让我告发褚言忠?” “大人言重了,我只是想让您帮回纥追回砂金。” 第五祺苦笑了下,道:“褚言忠秉公执法,并没有丝毫越权;再说了,近些年回纥走私日益猖獗,我身为盐铁使,打击尚且不及,又岂能为他们说话?” “那褚言忠要是私吞了砂金……” “私吞……” “他放走盐贩而夺了砂金,那不明摆着是想私吞?” 第五祺听了直摇头,唉叹了声,道:“这就不是我一个盐铁使所能管的了。” “是吗?”李云翰双眉一扬,朗声道,“据我所知,回纥之所以跟河东帮交易,一是图便宜,其二呢,是他们需求量甚大,而朝廷尚不能满足。” “这……我身为盐铁使,当然清楚不过了。” “这就对了。试想一下,如果朝廷能重新修订盐运协议,按回纥所需平价供给,既可消解了私盐贩卖之风,又增收了国库财税,岂不两全其美!” 第五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让他继续说下去。 李云翰侃侃道:“朝廷与回纥所签协议,已是二十年前了;如今回纥人马、牲畜骤增了十多倍,如果还按以前的数量、价位供应,他们为了活命也只好铤而走险了!” 第五祺听了轻轻摇头,道:“先生想得未免太简单了,大唐国策岂能说改就改?回纥与我为邻,近些年其势日雄,疆域不断南扩,朝廷岂能不忧?为限制他们,又不至于起干戈,朝廷只好以盐、铁、茶等交易稍加以控制。至于增加国库财税一说,我大唐国运昌盛、府库充盈,此等蝇头小利,在陛下眼里根本不值乎一提。” “大人此话差矣,时势易也。回纥乃我藩属之国,经过多年交融,两邦和睦相处、商旅互通,回汉已成一体。岂能以一时之利害、卡人家的脖子,而毁了长远利益!” 第五祺听了虽略有赞同,可是顾虑重重:“先生眼光高远、言之有理,不过此事关系国策调整,我一介五品之官,实非力所能及。” “恳请大人奏明陛下,重新修订国策。” “这……”第五祺迟疑了下,“陛下宠信奸佞、蔽塞言路,岂能听我一人之劝?” “大人,云翰拜托了。”李云翰拱手行礼,道,“为了李唐江山社稷,恳请大人面见陛下陈说利害。” 第五祺为李云翰所言深为感动,于是决意冒险一试。 次日,群臣在勤政殿例行朝会。 魏怀冰首先出列,向炫帝奏道:“陛下赐婚褚庆,可据礼部说,进奏官骆峰连日来不见踪影,并未配合筹办婚庆一事。” 炫帝皱了下眉,问礼部侍郎张荟是怎么回事? 张荟怯声道:“回陛下,骆峰因老母病危回渔阳探望,这婚庆一事呢,是有所滞缓。” 杨嗣郎出列,奏道:“陛下,褚漠寒如此怠慢,想必是不打算参加婚庆吧。” 炫帝听了呵呵一笑,“杨卿又在说笑了。到时候朕也亲临婚宴,他岂敢不来!” “真是荒唐!”林弗对着杨嗣郎冷笑一声,“旨意已下,褚将军岂有不来之理!” “陛下,那是因为他心虚罢了。”杨嗣郎并未理睬林弗,又对着炫帝道。 炫帝问,有何心虚? 杨嗣郎说,褚漠寒嗜权如命,今手握三镇兵马、十余万之众;他之所以不敢进京,还不是担心被陛下削去了兵权。 林弗阴笑了下,对着杨嗣郎道:“真是危言耸听。陛下对褚将军信任有加,褚将军对陛下赤胆忠心,又有何忧哉!” 炫帝朗声笑道:“杨爱卿过虑了;褚将军素来忠心,朕怎会削夺他的兵权呢!” 杨嗣郎听了面红耳赤,嗫嚅着答不上话来。 林弗见状仍不甘罢休,对着炫帝道:“臣说褚漠寒必至,杨大人却说他不来;臣愿与他对赌一回,如何?” 炫帝点了下头,道:“杨卿,你说呢?” 杨嗣郎听了面露难色,一时不知所措。 林弗见了很是得意,笑道:“大人犹豫不定,想必是心怯了。” “谁怕了?”杨嗣郎憋足了劲,对着炫帝道,“陛下,臣愿以头顶乌纱帽作赌。” 林弗听后当即答应了:“好,有陛下作证,可不得食言!” “好吧。”炫帝苦笑了下,复将视线移向了季温,问黑风峪一案可有进展? 季温心内一慌,道:“回陛下,臣正在加紧查办。自案发以来已拘押了数十名嫌犯,初步查明黑风峪一案系回纥游匪流窜作案……” “回纥游匪?” “是的。据查此股匪盗常在京畿一带活动,他们平时化作商旅、游客四处打探消息,作案之后又潜回了回纥境内。” 炫帝又问,为何没有将其捕获? 季温道:“只因此伙盗匪行事隐秘、来去无踪,故而未能归案。陛下放心,臣已查得此伙游匪特征,待其再次现身时,定将其绳之以法。” 杨嗣郎听了恨恨道:“照季大人所言,杨某此生是见不到真凶了!” 季温听了面无表情、黯然不语。 炫帝耷拉着脸,对着季温道:“那就再给你宽限些时日;到时候若敢食言,朕绝不轻饶!” 季温身子哆嗦了下赶忙答道:“是,臣遵旨。” 静默了一阵,褚言忠上前一步,说他有本上奏。 炫帝看了他一眼,轻皱双眉,道:“褚爱卿不是在家养病么,又有何事奏报?” 褚言忠道:“臣昨日接萧关急报,三日前回纥突然派兵围攻萧关,并截断了商道,臣请派兵前去剿灭。”原来,泽勒可汗迟迟不见唐军归还砂金,于是命叶护带兵围住了萧关。两军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褚言忠得知了后,担忧自己劫取砂金一事败露,于是抢先一步来见炫帝欲反告其状。 炫帝听了大惊,问这是为何? 褚言忠说,因回纥商队私下交易盐巴、兵械被萧关守军截获,故此心生怨恨挑起了事端。 炫帝听了怒道:“这个泽勒可汗也真是狂妄,别忘了他的江山还是朕帮他打下的!” 魏怀冰奏道:“近年来回纥野心日见膨胀、不断南扩,伤我边民、袭扰商旅之事时有发生,还望陛下早作决断。” “这些年来朕一再忍让,他还真是得寸进尺了。”炫帝唉叹了声,问林弗可有什么良策? 林弗说,朝廷对回纥素以宽大为怀,可如今它翅膀硬了,竟不顾两国协约屡屡作乱,他以为非以雷霆手段制裁不可。 炫帝干笑了下,问是何雷霆手段? 林弗道:“一,明确划定邻疆界线,限制其兵马出入;其二,从两国货物交易的种类、数量上严加管控;三,对于胆敢犯境、伤我边民者严惩不贷!” 炫帝“嗯”了声,道:“此三条不错,传令边关照办便是。” “陛下,这未免有些过了。”韦溯出列奏道。 炫帝听了一愣。 韦溯道:“这些年来我与回纥友好相处,总体而言还算不错。至于一些小的争端、摩擦,朝廷可照会可汗,令其对部下严加管束即可!” “陛下,韦大人所言有理。”第五祺附和道,“昔大禹治水因势利导,以疏为主、疏堵相宜,方治好了水患;臣以为邦交理政亦当如此。” “真乃庸人之见!”褚言忠轻蔑一笑,复将目光对准了对准了炫帝,“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老臣即刻率兵剿灭了他们!” 第五祺紧盯着褚言忠,冷笑道:“将军的口气可真不小哪。将军之所以急于用兵,怕是别有用意吧。” “你,此话何意?” 第五祺不慌不忙道:“上月将军在萧关缴没了回纥一批砂金,可有此事?” 褚言忠愣了下,道:“是又怎样?!” 炫帝问,砂金是怎么回事? 褚言忠说,回纥商队贩买私盐,所带砂金被守军当场截获。 第五祺又问:“将军为何只收缴了砂金,却放走了河东帮的盐货呢?” 褚言忠听了一时语塞。 “褚爱卿,此事当真?”炫帝问。 褚言忠慌忙答道:“回陛下,那伙盐贩子,不是老臣放的,是他们闻风跑了。” “将军是怕得罪了褚漠寒吧!”第五祺回过身子,又对着炫帝道,“陛下,臣身为盐铁使,据数月来查访得知,河东帮长期私贩盐、铁等朝廷禁运之物,皆因背后有褚漠寒支持。” “第五卿,朝廷不是有官盐供给吗,为何回纥还屡屡犯禁?”炫帝问。 “陛下,而今回纥大不比从前,人口骤增了数倍、已逾百万,而朝廷仍沿用二十年前之协议供应盐运,不仅数量相去甚远,而且每斗盐价十二文,高出黑市近乎一倍。如此一来,官盐交易量持续下滑,而民间走私贩卖之风日趋严重、屡禁不止……” “一派胡言。”林弗打断了第五祺的话,“盐铁贸易乃大唐国策,就是为了扼止回纥势力扩张。一旦放开,岂不养虎为患?” 第五祺语气凝重,道:“大人此话差矣。时势易也,如果还想用盐运卡他们的脖子,长此下去,岂不更加深了矛盾?!” 炫帝听了稍作沉思,问第五祺有何想法? 第五祺说,当及时调整国策、放开盐价,按回纥所需供给。 炫帝一时拿不定主意,又问荆王何意? 荆王神色淡然,道:“父皇,第五大人言之有理,此举可谓一石三鸟,既可稳定了回纥人心,又断了私盐贩卖之路,充实了国库。” “嗯,不错,国策是该适时调整一下了。”炫帝微微一笑。 “陛下圣明。”第五祺赶忙提议,“褚将军所查没的砂金,权当是回纥预付给朝廷的定金;至于退兵一事,煌王曾多次出使回纥,可命他前去交涉。” “好,那就再加供两倍的官盐;至于这盐价么……”炫帝将视线转向了杨嗣郎,“杨卿,你说呢?” 杨嗣郎道:“陛下宽厚仁爱,令人钦服。不过臣以为,不能一下子让利太多,每斗最多只降三文。” 炫帝笑着答应了;随即传旨煌王,命他即日起出使回纥,交涉盐运、退兵之事。 静默了一会,第五祺又问,河东帮该如何处置? 炫帝尚沉浸在淡淡的喜悦中,一时没回过神来。 林弗说,王子犯法,且与庶民同罪,河东帮更不能逍遥法外;只是此案涉及面太广,还需查清罪证后再定。 第五祺说,这有什么难查的,盐就是罪证。 杨嗣郎对着林弗冷笑道:“查出了河东帮幕后黑底,怕是于大人不利吧……” “哼,此话未免说得早了。”林弗干笑了下,对着炫帝道,“老臣不才,愿亲查此案,无论牵涉到哪一人,绝不姑息!” 炫帝看了他一会,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一件寻常贩私案,林爱卿年岁已高就不必亲为了;朕意呢,仍交由第五祺与京兆府查办。” 杨嗣郎、第五祺等人听了急忙齐呼:“陛下圣明。” 第九十五章 临婚期鹤唳风声 (下部) 第九十五章临婚期鹤唳风声 这日午后,冷风劲吹,天色晦暗。 进奏院门外,来了一位身着青衣的后生,稍低着头,将帽沿儿压得很低,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不时抬眼瞅一下周围的动静。 只见院府大门半闭,两个守兵懒洋洋地坐在地上,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闲聊。 原来此人乃妙锦所扮。那日从渔阳出逃途中,在山路拐弯时,江伯为引开追兵,将妙锦和刘氏推下了车,他驾车冲下了悬崖。由是,妙锦与母亲侥幸逃得了一命。 回到了京城,母女俩暂时落脚于三官庙。此番妙锦前来,打算取走那份藏在古槐树下的密件。不料门丁换了人,她察看了多时不敢贸然前往。 妙锦正思忖着,忽见元冲与严过一身胡商装束打马到了门前,不禁一惊,急忙闪身躲到了树后。 严过下了马,不小心踩倒了地上的酒壶;那门丁见了立时大怒,揪住了他的胸口,张口便骂。 元冲迎面便是一拳,将那门丁击倒在地,喝道:“娘的,连老子都不认识了!” 门丁被打得鼻青眼肿无法看清,捂着脸大喊救命。 不一会儿,从院内冲出了七八个家丁,将元冲、严过二人团团围住了。为首的吕克见了元冲,赶忙赔礼致歉。 元冲哼了声,瞅了眼一边的严庄,请他进屋。 吕克见了一愣,“先生,你怎么来了……” 未等严庄吭声,元冲抢先道:“新任进奏官;以后严大人就是此院的主人了。” 吕克听了当下明白了过来,笑着将二人迎进了院内。 进了客厅,三人落座又寒暄了一阵,吕克壮着胆子问骆峰近来怎样? “吕院使,这也你该操心的?”元冲干咳了声,“从今日起,你只需听严大人的话,做好份内之事就是。” “是,吕某明白。” 静默了片刻,严过皱紧了眉,道:“说好的褚公子要来,为何没见他?” 元冲说不急,再等一等吧。 严过又问,林相那边呢…… 元冲犹豫了片刻,说还是等见过了褚庆,再去拜会不迟。 严过点了点头,起身踱了几步,四下里打量了下,说房屋过于破旧,要元冲找人好好整修一番。 元冲当即答应了。 随后,吕克简单介绍了一下进奏院近来的运行情况,当说到礼部催促婚庆一事时,严过颇有些不耐烦,摆了下手,示意他别再多说了。 这时,褚庆进了屋子,见了严过简单寒暄了几句,问他到此不知有何安排? 严过毫无思想准备,迟疑了下,笑道:“严某初到京城,人地两生,尚需各位提携。” “是吗?”褚庆晃了晃脑袋,“先生乃父帅帐下第一谋士,晚生才识浅拙,还想向先生请教呢。” 严过听了忙道:“岂敢、岂敢,唯公子马首是瞻耳。” “嗯,不错。”褚庆得意地点了下头,一边让吕克出门回避一下。 褚庆又问,骆峰呢? 严过小心道:“回公子,骆峰已畏罪自尽。” “什么,他死了……” “是的,他已投崖自尽。” 妙锦贴伏在天窗上,闻听父亲不幸遇难,内心不禁一阵剧烈的伤痛。她想冲进屋内杀了褚庆,又恐难有胜算,只得强忍住了。 停了片刻,褚庆又问,那骆姑娘呢? 这一回严过学乖了,并未作答,将目光对准了元冲:“帮主,你说呢?” 元冲对着褚庆肃然道:“回公子,她也坠崖死了。” “什么,她也死了……”褚庆听了惊讶不已,倏的站了起来,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骆姑娘携母深夜潜逃,不幸连人带车坠下了悬崖。” 褚庆听后怒火顿起,上前一把抓住了元冲的领口,道:“你逼的?” 元冲赶忙摇头,说不是。 褚庆慢慢松开了元冲,又问他,李云翰可知此事? “他当时没在,怎会知道。” 褚庆听了突然放声狂笑:“哈哈——他们都死了……死了也罢。” 笑毕,褚庆命元冲速回帮会;说据线人密报,朝廷将对河东帮下手,命他务必藏好货物、严加防范! 元冲诺了声,随即辞别了二人离开了进奏院。 静默了片刻,严过说,他适才见过吕院使,以为此人不可留用! “那当然了,这儿可是您说了算。”褚庆缓了下,突然沉下了脸,“后日大婚在即,不知父帅何时进京?” 严过嗫嚅着:“这……” 此刻,妙锦见屋内只有褚庆、严过二人,欲跳下来杀了他们,不料心一急踢落了几只瓦片,引得院内的家丁纷纷跑了过来。妙锦见势不妙,只好悄悄溜走了。 褚庆望了眼窗外,对着严过不耐烦道:“说吧,别吞吞吐吐了。” “临行之前大帅曾有交待,命你明晚去风陵渡见他。” “风陵渡……” “是的,只许公子一人前往。” 褚庆听罢很是困惑,道:“父帅这是何意?” “这,大帅也并未多说,”严过顿了下,道,“待公子见后便会明白。” “嗯;”褚庆无奈的点了点头。 元冲一回到帮会,便召集了四大堂主开会,下令将盐货转移到隐蔽的地方;来不及转运的,就地销毁……交待一毕,元冲仍有些不放心,去了临近京畿的柳叶湾库房巡视。 黄昏时分,他到了柳叶湾,见库房内仍有数十袋盐巴没有运走,随即下令将其倒入后院的水池里。 元冲翘起二郎腿坐在藤椅上,望着部下搬运着盐袋的忙碌身影,长长吁了口气。 这时,忽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掺杂着呐喊,元冲听了不禁身子一颤站了起来。 原来第五祺早已派人探得了此处库房,会同冼通带兵前来搜查。 元冲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库房,得意的笑道:“来吧,一群蠢货!” 话音刚落,官兵破门而入冲了进来。 元冲大步上前厉声喝问,为何私闯民宅? 洗通见是元冲,说是奉令搜查私盐,一边朝他使了个眼色。 元冲当即会意,冷笑一声:“大人怕是找错门了!本帮贩运粟米多年,一概守法经营,怎会藏有私盐!” 第五祺上前一步,肃然道:“帮主所言是不是真话,那就要看事实了。”说毕,他下令搜查。 官兵在库房里四处翻查,戳破了一只只粮袋子,米粒洒落的遍地都是。可是查了一整,仍没有找到一袋盐巴。 第五祺见了颇为困惑:“怪了,怎么连查了两处窝点,都是如此……” 冼通打了个呵欠,道:“第五大人,这折腾了大半宿,也没见着盐货,还是赶紧撤了吧。” 第五祺听了并未理会。他静思了片刻,捡起了一只空袋子又细细查看了一番。他使劲抖落袋子,洒下了一些盐粒。他连着抖了几只粮袋,仍是如此。 第五祺循着地上的盐粒,一路跟到了水池边。他掬了一把水用舌尖尝了尝,登时恍然大悟,对着元冲一声冷笑:“帮主,这水为何如此之咸?” “这……”元冲见露出了马脚,故作镇静,扭过头问手下是怎么回事? 幺红见状,忙说他前日在黑市买了三袋盐巴,怕被官兵找到而沉于池内。 元冲装作恼怒,狠狠地扇了幺红一巴掌,命人将他捆绑起来,交给了冼通,打算了结了此事。 第五祺并不急于结案,问:“其他袋子为何仍有盐粒?” “这,”元冲支吾着,“或许是谁家的盐袋,不小心给拿来用了。” 第五祺虽说心里明白,可苦于一时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之冼通在一边再三说情,只好将幺红先带走了。 孰料事后讯问时,幺红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人所为,别的什么他一概不知情……第五祺见事已至此,只好将他放走了。 这日,李云翰在书房翻阅着邸报。当他看到褚庆将于明日和荣义郡主成婚的消息时,不禁长叹一声,陷入了沉思。 忽听得门外一阵咯咯笑声,他抬头看时,只见阿娜尔走了进来。阿娜尔见他一脸愁云,故意板起了面孔吓唬道:“先生,三日已过,砂金呢?” “急什么,”李云翰听了心头一紧,淡然一笑,“此事能否成功就要看姑娘的造化了!” “那当然了,托本公主的福,砂金有着落了。” “当真?” 阿娜尔“嗯”了声,说第五祺已派人知会了帕沙,今后朝廷每年增供两倍的盐运;上次缴没的砂金,先折算在货款里。还有,铁器、茶叶、瓷器等也全放开了。 “太好了;”李云翰听了十分激动,“那你如何谢我?” “谢什么呢,虽说数量增加了,可盐价只降了三文,仍远高于黑市呢。” “价是高了些,可能堂堂正正地交易,总比偷偷摸摸、担惊受怕好多了。” 两人畅谈了一阵,商量着去海明楼设宴庆贺一番,不料达复带着燕然匆匆进了屋子。 略作寒暄,李云翰让阿娜尔出屋回避一下。 达复说昨夜突然接到了龙标的密信,说是褚漠寒将欲进京参加褚庆的婚礼;龙标在信中建议,让铁衣社借机刺杀褚漠寒…… 李云翰听了直摇头,道:“这,谈何容易哪!” “此时不除,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达复脸色凝重,缓了下,又道,“兄长难道不想为骆姑娘报仇?” “当然想了,只是此事太过棘手难有胜算。”李云翰顿了下,问,“那太子呢?” “他也是踌躇不定,命我等便宜行事。” 李云翰听后“嗯”了声,道:“这就对了,且见机行事吧。” 达复同意了他的看法,随之叫过了燕然,命他做好两手准备…… 因柳叶湾库房出事,元冲为此一夜未曾安睡。次日,他一早出了门,打算去伏龙山庄向褚庆当面禀报。 他骑着马向南行走了一阵,途经东市口时,忽见吕克背着行囊垂头丧气地坐在街头,一边大口啃食着胡饼。 元冲见了一愣,随即跳下了马。待问过了原由,方知吕克已被赶出了进奏院,生活一时没了着落。元冲念其年迈一时顿起怜悯之心,于是介绍他到渭州太守陈业硕手下做差,且混口饭吃。 元冲到了伏龙山庄,但见庄内外布置一新、彩灯高悬,就连门口那一对石狮也是披红挂彩,颇有喜庆之色。 元冲进了庄内,径直去见褚庆,向他述说了昨夜柳叶湾库房被查一事。 褚庆听了暗自庆幸,道:“幸亏我早有防备,不然这回可就惨了!哼,这个第五祺,我以前也曾派人去打点,怎奈他滴水不进,实在不给一点脸面!” 元冲说自出事后,他已将余货转移到了渭州官库。 “渭州官库,”褚庆听了有些不安,稍作思索,“那已囤压了不少货吧……” “是的,已有数千石之多。” 褚庆听了眉头紧锁:“这可是咱们全部的家底哪,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公子放心,有陈大人罩着,他们做梦也不会找到的。” “嗯,也罢。”褚庆点了下头,唉叹道,“看来日后这生意更难做了。” “公子勿忧。”元冲嘿嘿一笑,“以后呢,帮会只与老熟顾客交易,事先谈好价钱、数量,估算好日子、行程,然后再行发货;如风声有变,货不下船,以便随时逃走……” 两人正说着,仆人带着严过进了屋子。 褚庆迎上前道:“先生此来何事?” 严过肃然道:“明日婚庆,陛下将会亲临,不知公子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褚庆听后心里七上八下的,迟疑了下,道:“这,也不知父帅能否按期赴会,我正为此犯愁呢……” “那就等今晚见过了大帅再说。”严过仍紧绷着脸,“时候不早了,还望公子早点动身。” 褚庆点了下头,当即答应了。 送别了严过、元冲,褚庆骑着青骢马离开了京城。一路上他打马如飞,向东驰行了约莫两个多时辰,赶到了黄河岸边。 褚漠寒带着索鸮等部下将士,已在渡口等候他许久了。见褚庆到了,褚漠寒怨道:“娘的,老子都等了大半天了,你怎么才到?” 褚庆喘着粗气,道:“回父帅,明日孩儿大婚,手头事务繁多,故此晚到了。” “哼,不就娶个郡主,连你老爹的话也不当回事了!” “孩儿不敢。”褚庆停了一会,鼓足了勇气,“请父帅随孩儿一同进京赴宴。” 褚漠寒晃了晃脑袋,漠然道:“不,不去了。” 褚庆听了顿觉失望,问,这是为何? “天子脚下乃虎狼之地,姓杨的贼心不死,老子不可不防哪!” “父帅,您若是不去,只怕更为凶险!” “哦?” “因父帅能否进京,林相为此和杨嗣郎在陛下面前对赌;再说了,明日陛下御驾亲临,要是没见着您,他必有所猜疑……” “哈哈——那就让他俩去斗吧。”褚漠寒收敛了笑意,“至于陛下那边,那就看你的了。” 褚漠寒说着掏出了一封书信,甩给了褚庆,道:“这封信呢,你亲手交与陛下,就说俺军务紧急,去不了!” 褚庆看也没看,随手将信丢到了一边,道:“此信有何用,还是您亲临才好。” “公子有所不知哪。”一边的尚炎插话道,“骆峰虽死,可那封写给林相的密信至今尚未找到,万一为他人所得,那可就糟了。” 褚庆听了颇不以为然,哼了声,道:“什么密信?你休要找借口!” 褚漠寒听罢大怒,抽出了腰刀,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指着褚庆,喝道:“庆儿,你敢抗命不遵?!” “孩儿不敢!” “那好,即刻随爹回渔阳!” “父帅,孩儿不能走!”褚庆流下了泪水,“孩儿一走,更会引起陛下猜疑,到那时岂不祸殃及您哪。” 褚漠寒冷笑一声,将刀架在了褚庆头上,厉声道:“真不走?” “不走!为了父帅,孩儿愿滞留在京、稳住皇上,虽死而无憾!” 褚漠寒哼了声,将刀掷于地上,命褚庆捡起来,一边道:“这把焰云刀随俺沙场征战多年,权当是爹给你的新婚贺礼!哈哈——” “是,父帅!”褚庆抖抖索索收下了刀。 褚漠寒缓了口气,道:“庆儿哪,为父夜观天象,大唐气数已尽。一旦时势有变,你就可凭此刀号令三军、纵横天下。” “这……”褚庆身子哆嗦不止,迟疑了下壮着胆子道,“孩儿有一言,父帅深受陛下恩宠,还望三思而后行。” “娘的,你在京城才待了几日,竟敢教训起老子了!没错,你爹能从一介死囚做到封王拜将,是多亏了陛下宠幸;可你想过没有,老子一旦没了兵权,杨嗣郎能放过俺吗?与其等着他动手,还不如老子先把他干掉!” “父帅,杨嗣郎固然可恨,可是眼下时机未到,您就不能再忍一忍?” 褚漠寒冷笑道:“忍?俺都忍了十多年了。俺也不想在陛下有生之年起兵。不过,陛下也太能活了,如今七十了还活蹦乱跳的,你爹怕是熬不过他呀!” 静默了一阵,褚庆又道:“三镇兵马虽雄,也不过二十万;况且民心不服、粮饷不足,一旦动起手来,只怕是以卵击石!” “哈哈——臭小子,事到临头你又胆怯了!你还是草原上那只高傲飞翔的雄鹰?” “父帅,起兵事大,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还需顺应天意、从长计议。” “什么天意?顺乎俺者就是天意!庆儿,只要你听话,将来这皇太子之位就是你的。” “谢过父帅。”褚庆终于有所心动,“为解决三军粮饷之危,孩儿愿助您一臂之力。” “哼,你又说大话了!” “父帅放心,孩儿已探得武德秘宝所在,不日便可将其运回渔阳。” “臭小子,又想诓老子!”褚漠寒有些不耐烦,挥了下马鞭,“好吧,再给你一个月,老子倒要看看那秘宝是何模样!” “是,孩儿遵命。” 褚漠寒命索鸮留下来保护褚庆,随后大笑了两声带着部下扬长而去…… 九十六章婚庆日负约惹帝怒扮厉鬼复仇惊魑魅 第九十六章婚庆日负约惹帝怒扮厉鬼复仇惊魑魅 达复站在曲觞酒馆的二楼,遥望着斜对面的伏龙山庄,许久才回过了身子,道:“仆人笑脸相迎,宾客往来有序,庄园看似并没什么异常。” 李云翰正在自斟自饮,听了淡然一笑,道:“那不过是些表象而已;陛下将欲亲临,四周怕是早就暗设伏兵做好了警戒。” 达复“嗯”了声,坐下来兀自斟了杯酒,冷笑道:“怕什么,这些我当然想到了。” 话音刚落,岑燊进了屋子,说他方才去庄园送礼,不仅没见着褚漠寒,就连褚庆也没了影踪。 “莫非事情有变……”达复思索了一阵,决定亲自去察看个究竟。 达复出了酒馆,信步迈入了庄内。他混迹于客流之中,暗中查看着动静。 前院,迎亲队伍早就整装待发,可是等了近乎一个时辰,仍迟迟不见褚庆的影子。 达复心存疑惑,轻步行至后院。刚转过了一处回廊,忽见褚庆和索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于是急忙闪身躲开了。 过了一阵,褚庆身着红袍,笑吟吟的来到了前院,命迎亲队伍即刻出发。 褚庆无精打采地坐在马上,随迎亲队伍缓缓行进着。眼看着要到惠王府了,突然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褚庆抬头一看,却是平钰公主,带着数十名道姑持剑肃立、威风凛凛,指名道姓叫他前去答话。 褚庆见状无奈下了马,走上前对着平钰深施一礼,道:“殿下,大喜之日为何拦我?” 平钰淡然一笑,道:“不知公子诚意如何,本公主且试一回!” 褚庆干笑了下,问如何试法? “就依公子今日娶亲为题,当众做一首合乎情意的催妆诗来。”平钰沉下了脸,“若做不出,休想迈过一步!” 倪遂上前欠了下身子,道:“殿下,这催妆诗呢,按规矩进了王府才做的。” “多嘴!”平钰瞪了倪遂一眼,复对着褚庆,“你敢吗?” 褚庆听了连忙点头称是,却一时心慌意乱说不出什么诗句。 平钰见状仰天大笑,道:“真是委曲了我家婳儿,嫁了你这个酒囊货色!” 褚庆听了羞红了脸,虽内心恼怒却又不好发作,于是硬着头皮恳求道:“殿下,事急矣,请放我一马。” 平钰横眉道:“不可!” 这时,达复挤上前来,向平钰行过了礼,道:“殿下何必难为褚公子,作为傧相,在下愿赋诗以对。” 平钰说,不行! “殿下,”褚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乞求道,“陛下将欲亲临婚宴,一刻也耽误不得呀……” 正僵持间,惠王派来探问的姬管家到了,见事色不妙赶忙向平钰求情,说惠王都等的心焦了,劝她赶紧答应了吧。 平钰听了这才缓和了语气,对着达复道:“你若能做出令本公主满意的催妆诗,也算。” 达复“嗯”了声,抖擞了下精神,高声吟道:“云安郡主贵,出嫁五侯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平钰听了微微一笑,示意众道姑让开了一条路。 褚庆见了大喜,也顾不上迎亲队伍了,跳上马来一路狂奔。进了惠王府,他直奔李婳的寝室。 此刻李婳正等的心焦,见他到了急忙用绣扇遮住了脸。 褚庆快步上前欲拉她起来,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呼:“公子且慢,还没行沃盥之礼呢。” 褚庆听了一惊,转身看时,只见宁芯端着水盆的肃立于一边,请他净手。 褚庆犹豫了下,伸出了双手。 宁芯又道:“请公子闭目。” 褚庆听后闭上了眼睛,忽觉一股冷水从头顶浇下,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睁开了眼看时,只见平钰笑吟吟的望着他。 褚庆怒道:“为何浇我?” “怕冷了?”平钰放下了水盆,嘴角微微一撇,“这叫洗心革面、从头做人!” “哼,你敢整我……” “公子误会了。”平钰一脸云淡风轻,“公子相貌非同凡人,就不能按常理行事;公子既想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一开始不吃点苦头能行吗?” 褚庆冷笑道:“笑话,这是什么破规矩!” “汉人的规矩;公子本为胡人,当然不习惯了。”平钰说罢取出了宝剑,在厅前挥舞了几下,冷不防朝褚庆头上砍去。褚庆惊叫一声,躲闪不及,被砍落了一缕黑发。 李婳心疼地惊叫道:“公子——” 宁芯上前捡起了褚庆的头发,将它和李婳的剪发绾结在一起,交给了他,道:“此乃合发,是公子和郡主的婚姻信物,可要保管好了。” 褚庆战战兢兢地接过了合发,低沉着声音,道:“褚某对天发誓,发在人在、发失人亡,今生今世誓与郡主生死不离!” 誓毕,褚庆回头怯怯地看了眼平钰,问她还有什么规矩? “当然有了,日后婳儿会教你的!”平钰说罢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后,迎亲队伍又一路浩浩荡荡地返回了伏龙山庄。 褚庆对倪遂交待了几句,吩咐他安排好众宾客宴饮,随即带着眉黛悄悄离开了宴席。 一些宾客吃喝了一阵,仍不见褚庆和褚漠寒的身影,不免心生困惑、口吐怨言。 贾升道:“今日公子大喜,按说褚将军理应在场酬谢宾客,可是郡主都娶回府了,也不见他。” 张荟听了并不以为然,说他或是去恭候圣驾了。 贾升摇了摇头,说不会吧;他若是到了,多少也会露个面;可喜酒都喝了快半个时辰了,也没个人影;看这光景,他八成是到不了罗…… “你呀,别操那份闲心了,”张荟举起酒杯,“咱们还是接着喝吧。” 季温独自站在藤廊下的阴暗角落,一边冷眼扫视着宴会场,一边听着众人议论。为保证此次婚庆顺利举行,他早已在庄园内外设下了数百伏兵。不过,他对褚漠寒没有现身仍心起困惑,甚至有一丝恨意。 褚庆等人出了庄园行走了约莫百步开外,远远的望见了一队甲戟鲜明的御林军,陪护着炫帝的车队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褚庆赶忙跑上前去,跪在了炫帝的车前,道:“臣迎驾来迟,还请恕罪!” “爱卿免礼;”炫帝见只他一人,愣了下,问,“令父呢?” 褚庆毕恭毕敬道:“回禀陛下,七日前家父本欲进京面驾,不料突厥突然举兵南侵,家父为解边困只好留下。”说着,他掏出了那封褚漠寒的书信,请炫帝过目。 高峻上前接过了信,呈与炫帝。 炫帝粗粗浏览了下,双眉一皱似有些不悦 杨嗣郎冷笑了两声,对着炫帝道:“陛下,果不出臣之所料,褚将军不敢进京哪。” “这……”炫帝面无表情,“边关军务紧急,也由不得他呀。” “这也未免太凑巧了吧。”杨嗣郎加重了语气,“今日其子大婚,他却借故推脱,分明拿陛下诏令当儿戏!” 炫帝听了心生怨气,点了点头。 林弗干咳了声,笑道:“陛下,您该为此高兴才是哪。” “哦?” 林弗道:“为臣者,当以国事为大、家事为小;褚将军为报圣恩,舍小家而为国事,陛下有如此忠勇之臣难道不该高兴?” 炫帝微闭双目黯然不语。 杨嗣郎对着林弗冷笑了两声,道:“大人别忘了,你我可是对赌过的!” “老夫当然记得了。”林弗颇不在乎,“虽事出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狡辩!”杨嗣郎随即将目光对准了炫帝,“陛下,当初您可在场哪。” “嗯,既然林卿赌输了,可不得食言哟。”炫帝板着面孔道。 林弗听了身子颤抖不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陛下恕罪,都怪老臣年迈,一时糊涂。” 炫帝见他那惊惶失措的狼狈样,心里只觉得好笑,静默了片刻问杨嗣郎:“爱卿,你说呢?” 杨嗣郎见炫帝一脸和颜悦色,不像是真的难为林弗,于是肃然道:“林相的乌纱帽还是留着好;只是那褚漠寒抗旨不遵,其罪难赦!” 炫帝见有台阶下,赶忙打了个哈哈,笑道:“褚将军没来,也是为了国事,杨卿就不必较真了。” 一阵冷风吹过,炫帝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神情有些恍惚。高峻见状忙在一边提醒他,说街头风大,小心龙体受寒! 杨嗣郎对着炫帝愤然道:“今日褚公子大婚,他做爹的都不来,陛下又何必再去!” 炫帝听了顿觉扫兴,对着褚庆怒道,“你转告令父,命他一月之内务必进京请罪!”说毕,他挥了下手,带着众人掉转方向回了庆华宫。 褚庆听后又惊又恐,孤零零的一人跪在长街上。待炫帝的车马走远了,方才站了起来。 得知圣驾已去,达复趁着宴席嘈杂纷乱悄悄溜出了伏龙山庄。 他回到了曲觞酒馆,只见李云翰正紧闭双目躺在长椅上小憩。达复进了一间内室,燕然和敏泰等人正在焦急不安的等候,见他到了,急忙围住了。达复说情况有变,褚漠寒爽约未至,劝大家赶紧撤走。敏泰听了恨恨的跺了下脚,虽心有不甘,可也只好作罢,带着几个亲信从酒馆的后门偷偷逃走了。 达复悬着的心方觉落地,走到了李云翰跟前拍醒了他,道:“李兄,咱们也该走了。” 李云翰眨了眨皮道:“褚贼没来?” 达复“嗯”了声,道:“赶快走吧。” “不,我留下。”李云翰朗声道。 “李兄这是何意?” 李云翰从长椅上取过一只红绸包裹,笑道:“我可是备了厚礼的,还想讨杯喜酒喝呢。” 伏龙山庄院内,众宾客围坐在酒席桌前饮酒吃菜、高声喧哗,气氛仍很热烈。 在眉黛的陪同下,褚庆挨桌向各位宾客敬酒。三四桌下来,他喝得已是醉意熏熏、头晕脑涨。 当他捧起一只酒杯正欲喝下时,不料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褚庆回过头一看,却是李云翰,不禁心头一惊,迟疑了下,道:“哟,李兄……” “今日公子大喜,我来送贺礼了。”李云翰晃了晃手中的包裹,递上,“请公子笑纳。” 褚庆见了方才打消了疑虑,满心欢喜接过了礼物,稍作颔首道了声谢。 谢声刚毕,贾升凑到了近前,说什么贺礼,快打开了瞧瞧。 褚庆喜滋滋的打开了红绸布和两层油纸,不禁哑然失色,原来里面包的是一只又臭又烂的竹笋。 近前围观之人见了纷纷掩住了口鼻,躲到了一边。 褚庆对着云翰怒道:“你这是何意?” “此笋嘴尖皮厚腹中黑,给公子再合适不过了。”李云翰一脸肃然,道。 “哼,你敢辱我!” “没错,我就是要让大伙瞧瞧,你到底是何等货色!” “你,真是可恶……”褚庆咬牙道。 “你无端害死骆大人,连他的家人也不放过,难道还不够心毒手黑!” “休要血口喷人!骆峰,他是畏罪自尽……” 李云翰上前一把揪住了褚庆的领口,责斥道:“骆大人死了,锦儿也死了,你心安了?你阴险卑鄙坏事做尽,到了阴间他们也不会放过的……” “李兄错了,不是我害的,真的不是我!”褚庆先自软了下来,哆嗦着身子。 贾升上前劝李云翰:“李兄冷静些;今日喜庆,给点薄面行不?” “哼,他还有脸面?今日我全给他!”李云翰怒喝。 “唉,我真是冤哪。”褚庆哭丧着脸,“骆姑娘死了,我也心痛呀;可是,这并非我的错……” “胡说,他们才冤呢!”李云翰仍不肯松手。 这时,倪遂带着七八个院丁冲了上来,纷纷亮出了刀剑,欲将李云翰拿下,宴会上骤然情势紧张。 眉黛拨开了院丁,举着一杯酒对李云翰道:“先生息怒;褚公子有何对不住的,这杯罚酒我代他干了。” 李云翰并未理睬她;他猛一用力,将褚庆推出了三五步远,倒在了地上。 众院丁持械上前,欲击杀李云翰。 褚庆挣扎着站了起来,喝令院丁退下;他要过了眉黛的酒,双手呈与李云翰,道:“小弟知错了;敬兄长一杯。” 李云翰接过酒杯,敬了下天,尔后将酒水缓缓倾洒在地,一边叹道:“苍天呀,你为何如此绝情,要带走他们!骆大人、嫂夫人、妙锦,今日我来找褚庆了,让他给你们交待个明白……” 李云翰说罢泪如雨下。 他再回头看时,却不见了褚庆的身影。 原来眉黛担心二人再度交火,悄悄扶着褚庆回了婚房。褚庆跌跌撞撞的进了婚房,一边乱语,一边在眉黛身上乱摸。 正端坐于榻前的李婳见了,生气道:“公子都醉成这样了,还不省心!黛儿,这儿没你的事了,走吧。” 眉黛轻诺了声拧身出了屋子。 褚庆踉踉跄跄地扑向了李婳,一边嘴里念叨着:“锦儿,我来了……” “真是喝醉了;公子,我是婳儿。” “不,你是锦儿,你没死……” “公子,锦儿是谁?” “锦儿,不是我害你的……” 话音未落,从帷幔后闪出了一道白影,那白影厉声喝道:“褚庆,你死到临头了还不认罪!” 褚庆抬头一看,只见那人一身素衣手持着短刀,隐现在烟雾里。原来此女正是妙锦,探得了褚庆大婚,欲趁其婚宴之际复仇。 李婳壮了下胆子,厉声喝问:“你是谁,胆敢入府行凶!” “哼,我是来为父报仇的!” 褚庆听后惊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看了眼李婳,又看过妙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神,问:“你,是人还是鬼?” “鬼!” 褚庆似乎明白了什么,傻笑道:“你是锦儿,你没死……” “哼,我当然没死;我要剜了你的黑心,为父报仇!” 褚庆身子颤抖不已,道:“不,不是我害的,真不是……” “休要狡辩,拿命来!”妙锦持刀上前,欲刺杀褚庆。 “你不信?”褚庆并未躲闪,伸长了脖子傻笑着,“那,就动手吧。” “你……”妙锦犹豫了下,眼前浮现出了一幕幕往事,泪水夺眶而出。 妙锦狠下心来再次举刀刺去,不料被李婳抓住了手臂。两人为了抢刀,扭打作一团。妙锦一不留神划伤了李婳的左臂,顿时鲜血直流。 李婳仍不肯放手,一边与妙锦拼斗,一边高呼褚庆快逃。 妙锦见褚庆欲起身出逃,急忙抛出了手中的利刃;不料用力过猛,刀子稍有偏出、扎在了木柱上…… 众宾客正在院中喝酒,忽见褚庆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一边高呼着:“鬼,有鬼了……” 贾升拦住了他,问:鬼在哪儿? “在那儿。”褚庆指了下婚房。 “真是活见鬼!”眉黛狠狠的拍了下他,“公子,你又说胡话了!” 褚庆这时酒已醒了大半,道:“她没死,她还活着。” “谁?” “骆姑娘,她要杀我……” “公子又说胡话了。”眉黛扶褚庆坐下了,一边拍打,一边给他水喝。 李云翰闻听后急忙冲向了婚房。 他进了屋子,只见李婳正一手捂着伤口,坐在地上喘息。 李云翰迅疾扫视了一遍屋内,忽见柱子上插了把利刃,赶忙上前将它拔下藏在了怀里。 这时,倪遂带着几个家丁也进了屋子,一面安慰李婳,一面为她包扎伤口。 李云翰趁着屋内混乱,悄悄溜了出去…… 第九十七章 欲嫁祸劫持公主舍身救泄露行踪 第九十七章欲嫁祸劫持公主舍身救泄露行踪 严过陪着褚庆在客厅里坐了一阵,当他听说妙锦没死时,轻叹道:“果不出严某所料呀。” “哦?”褚庆眨了下眼皮。 严过肃然道:“实不相瞒,此次严某进京,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那封蜡丸密信。” “密信……” “嗯。大帅写给林相的密信,原本想让骆峰面呈于他,不料骆峰半途起了异心给弄丢了。” “你怀疑在她手上?” “没错。” 褚庆唉叹了一声:“她跟鬼魂似的,上哪儿去找?” “此番回京,她必去见李云翰;只要死死盯住了李云翰,何愁抓不到她!” “嗯,不错。”褚庆稍作思索,迟疑了下,“找到密信便可,只是杀不得。” “公子这是何意……” “当然有用场了。”褚庆有些不满,紧绷着脸,道。 话音才落,倪遂进了屋子,给褚庆呈上了一封信,说是方才帕沙宴毕辞行时给的。原来因朝廷放宽了盐运政策,回纥决定暂时中止与河东帮的交易。 褚庆打开了信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恨恨道:“娘的,真是祸不单行,回纥又要和朝廷重开盐运了。” “这,”严过听了不免忧心忡忡,“目下回纥是我们的最大买主,一旦与朝廷重开交易,那岂不断了河东帮的财路?” 褚庆点了下头,问他有何高见? “公子勿忧,只需略施小计便可。”严过阴笑了下,“回纥不是在京开了家货栈么,我们不妨在此上做点文章。” 随即严过将他所心中谋划说给了褚庆;褚庆听了连连点头,登时便答应了按他之计行事。 这日上午,阿曼货栈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抬了一具老者的尸体摆放在店外,为首之人谎说他叫朱三,对着前来买药的顾客嚷叫,说他爹吃了货栈卖出的劣药不幸中毒身亡。 原来此人是马六,因受褚庆收买,带着七八个不良人前来货栈滋事。 马六故作悲伤,一边号泣着,一边高声大骂店家黑心。许多不明真相的顾客听了,纷纷要求退货。 货栈的几个店小二见了一时懵然,不知如何应对才是。 这一幕纷乱之象,全被站在不远处柳荫下的严过看在了眼里,露出了一丝阴笑。 众人正吵闹间,从街东冲来了一队京兆府的差役。为首的捕头雷岸大步进了货栈,对着正忙得焦头烂额的贝孜说,他们突接举报,说货栈售卖伪、劣药材,出了人命案,他奉命前来查封货栈。 贝孜听了一阵恐慌,上前辩解了几句,孰料那雷岸并不相信,随手扇了他数记耳光,将其一把推倒在地。 正在后院寝室梳妆的阿娜尔闻听店里一阵喧哗,急忙出门来看。一听说要查封店铺,她登时大怒:“本店合法经营,你们凭什么封店?” “这人都吃死了,你还敢嘴硬!”雷岸厄斜着眼,“先封了再说。” “哼,就是天王老子到了,他也休想!”阿娜尔怒道。 “哟,口气还不小哪!”雷岸淫笑着摸了下她的脸蛋儿,“不封也行,你跟老子走一趟吧。” “去你的!”冷不防阿娜尔回敬了他一记耳光。 雷岸感觉脸上一阵烧辣辣的痛,朝身后挥了下手,喝令差役将她拿下。四五个役卒随即扑了上来了,围住了阿娜尔。 贝孜见了赶忙拦住了,一边低头哈腰向着雷岸赔礼道歉:“官爷动不得,她可是我们的主子——阿娜尔公主。”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实话告诉你,老子今日来就是抓她!”雷岸使了个眼色,命手下将阿娜尔绑了。 阿娜尔奋力反抗了一阵,怎奈差役们人多势众,不一会儿便被缚住了双手。 雷岸拍了拍阿娜尔的肩膀,阴笑道:“哟,没想到长的细皮嫩肉的,脾气还倒不小;走吧。” 话音才落,只见一个蒙面汉子飞身而至,他挥舞拳脚,很快将雷岸和那几个役卒打翻在地。原来来者正是武七,随李云翰一路寻访妙锦至此,不意恰好逢着。 武七一面那与几个手持刀械的差役对打,一面招呼阿娜尔逃走。 李云翰在不远处冷眼观看了一阵,忽见阿娜尔被马六和两个差役丢进了一辆马车,那车子随即启动驶入了一条胡同。他顿觉情势不妙,紧追了上去。怎料那马车行驶飞快,他一时难以追上。 马六驾车正驰行间,忽然从前侧墙头跳下了一个蒙面人,飞起一脚将他踹下了车。随后那蒙面人从车内拽出了差役,丢在了地上。 待马车停下,那蒙面人解开了阿娜尔身上的绳索,催促她赶快逃走。 不料马六和差役挥刀冲了上来,试图抢回阿娜尔。那蒙面人与阿娜尔携手奋力拼打,终于击退了二人。 这时,李云翰追到了近前,喘着粗气对那蒙面人道了声谢,问她是何人? 那人轻轻撩起了面纱,朝着他浅浅一笑。李云翰见是妙锦,不禁又惊又喜,一时双眸含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原来妙锦欲去芷园,无意间在街头看到了李云翰、武七,于是悄悄尾随其后一路到了阿曼货栈。 “不多说了,先救人要紧。”说毕,妙锦跳上了车,一把抓起了马缰,让李云翰带阿娜尔快走,她来引开追兵。 李云翰“嗯”了声,道:“锦儿保重;咱们榴花客栈见!” 妙锦微微点了下头,随即驾车离去。 李云翰带着阿娜尔一路急行,拐过了两条巷子,忽见迎面来了一伙京兆府差役,堵住了去路。 李云翰情急之下托起阿娜尔攀上了高墙,无意中跳入了煌王府后院。两人起身才走了几步,就被巡院的家丁发现了,将他们押到了煌王跟前。 煌王听说阿娜尔翻墙而入,又见她身上有伤,不免有些震惊。一面叫来了郎中为她包扎伤口,一面询问李云翰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云翰说,有一伙不良人到阿曼货栈滋事,随后京兆府以经营劣药为由欲查封店铺,阿娜尔拦阻了下,官兵便要抓走她。 “京兆府随意抓人,确是太过分了!”煌王愤言道。 “嗯,这伙人出手狠辣,像是冲着阿娜尔来的。”李云翰思忖了片刻,道。 煌王双眉一皱道:“这是为何?” “目下尚不清楚,”李云翰缓了下,将目光对准了阿娜尔,“这几日安心待在府内,不可外出。” “哼,我才不怕呢。”阿娜尔听了颇不乐意。 煌王对着阿娜尔呵呵一笑:“李先生也是为你好哪;为了安全,你且留下,待本王查清了原委再说。” 阿娜尔见煌王心诚意恳,心头的怒气这才消散开了,“嗯”了声,“等我见过了父汗,这笔账非算不可!” 李云翰又叮嘱了她几句,欲起身离去,却被阿娜尔拦住了,“你真要走?” “嗯,我去找骆姑娘。” 阿娜尔听了心生妒意,将头扭向了一边…… 褚庆听说阿娜尔被人所救很是懊丧,对着严过骂道:“废物,怎么连一个小姑娘也没抓住。” “公子息怒。”严过脸一红,缓了下,“据马六交待,当时劫车的还有一女子,是她救走了阿娜尔。” “还有一女子……” “是的;要是严某没猜错的话,此人就是妙锦” “骆姑娘……” “没错。”严过阴笑了下,“虽说她弃车逃走,不过据手下沿路查问,已探得她的行踪。” “逃向何地?” “榴花镇。”严过嘿嘿一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要抓住了她,何愁找不回密信呢。” 褚庆听了大喜,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他仍有些不放心,遂叫来了索鸮,命其协助严过。 阿曼货栈被查封后,帕沙携带着重礼去京兆府面见冼通,经过一番打点费了好多气力,才使得货栈重新开张。 可是自那以后,阿娜尔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了她的影踪。 帕沙为此颇感恐慌…… 这日,季温到了月堂,拜见过林弗。 当谈及褚漠寒未能出席其子婚宴时,林弗深以为怨,骂道:“娘的,他此次抗旨不来,真让老夫丢尽了颜面!” “这,确是出乎意料了。”季温缓了下,又道,“说到底,还不是杨嗣郎那厮想借机报复您!” “姓杨的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权且忍忍吧。”林弗沉下了脸,“目下黑风峪一案呢,能拖就拖,待老夫扳倒了太子再与那厮计较。” 季温点头道:“是,在下明白。” 正说间,扈管家来报,说是渔阳新任的进奏官严过求见。 “咦,怎么换人了?”林弗愣怔了一阵,伸了下懒腰,“就说老夫今日身子不适,叫他改日再来。” “且慢。”季温忙劝止住了,“严过乃褚漠寒心腹,此番前来必有什么要事,还是见他一面好。” 林弗思忖了片刻,勉强答应了。 不一会儿,严过进了屋子,上前参拜过林、季二人。 林弗板着面孔,对着严过冷冷道:“不知先生此来何事?” 严过满脸堆笑呈上了一只蜡丸,道:“这是褚将军给您的书信,请您过目。” 林弗接过了密信,打开后仔细一看,心里猛的一紧。他正思量着,那页信纸倏的化成了一团火,于是赶紧丢开了。 严过道:“褚将军欲提拔手下三百名将军,同时增运粮饷,还请大人相助。” 林弗黑着脸道:“哼,他还有脸来求老夫!” 严过听了一时懵然,不知如何作答。 “其子大婚,他为何没来?” 严过听后这才明白了过来,陪着笑脸道:“回林相,褚将军接旨后本欲尽早回京面圣,不料突厥入侵,为了应敌故而耽误了。” “鬼话!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儿?” “在下不敢!在下代褚将军给您赔罪了!”严过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哼,他不来,老夫这顶乌纱帽也差点给丢了!”林弗缓了口气,又问,“以往都是骆峰与老夫单线联系,为何又换作先生了?” 严过迟疑了下,道:“回大人,骆峰死了。” “什么,他死了?”林弗惊道。 “是的。骆峰奉命进京,孰料中途起了异心,弄丢了褚帅写给大人的密信,故而畏罪自尽。” 林弗皱眉道:“不会吧;骆峰为人宽厚,且行事干练,什么样的信竟会将他给逼死?” “回大人,那封信与此信并无二致,只是用语稍有些欠妥……” “什么欠妥不欠妥的,”林弗极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喝道,“说,到底有何隐情?” 严过嗫嚅着答不上来。 “哼,这个褚漠寒,一贯骄纵狂妄、目中无人,不会把老夫也搭进去?”林弗起身走到了严过跟前,紧盯着他,眼神透射着一股杀气,“不就想多提拔些将军、多讨要些粮饷吗,还是等老夫见过了那封密信再说。” “大人,这……”严过被那眼神所逼,稍稍低下了头。 林弗看出了严过的心思,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先生不必难为情,季大人会帮你查找那封密信的。” “是,大人。”严过赶忙回道。 第九十八章 历劫难密林重聚首 第九十八章历劫难密林重聚首 渭州。库房。 因有元冲的举荐,吕克被陈业硕收留下了,安排在官库做了一名记帐的主簿。 吕克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差事。为方便工作,他在官库附近租了间简陋的民房。他做事勤勉、任劳任怨,很快获得了身边同事的认可。 这日临近黄昏,吕克吃罢了晚饭像往常一样去值夜班。他进了官库大院,只见老王头和数十个民工在紧张的劳作。老王头像是没见着他一样,一边往袋子里装盐,一边将沙子掺入其中。原来元冲早已和陈业硕窜通好了,命河东帮的会员假扮成民工前来行事。 吕克见状大惊:“老王头,你敢掺沙子!” “去,别瞎操心!”老王瞪了他一眼,仍不肯丢手。 吕克急切道:“这可是运往回纥的官盐哪。” 老王听了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对着吕克嘿嘿一笑:“这就要问问你们陈大人了。没他点头,我们这些卖苦力的怎敢呢!” 吕克听了目瞪口呆。 一个瘦些的民工嘴角一撇,道:“放心,这种盐只是碜牙,吃不死人的!” 见吕克仍愣怔在原地,老王伸手轻轻拍了下他,道:“走吧,别误了兄弟们干活。” 吕克见状轻叹了声,默默的走开了。 当他途径库管的办公房时,听到屋里有人在和陈业硕高声交谈,那声音十分的耳熟。他犹豫了片刻,伏在窗外偷听。原来和陈业硕说话的那人是元冲。 屋内。元冲打开了一只皮箱,笑道:“陈大人,这些银子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陈业硕假意推辞道:“帮主也太客气了,白送了上千石盐不说,还要破费这么多的银子。” “都是自家人嘛。再说了,河东帮的货存放在此,也让您多费心了。” “嗯。此次朝廷急令本官筹措三千石盐,若非元帮主及时出手相助,可真是难为陈某了。” “小意思。上一回,这些盐货要不是存放在官库,那还不让第五祺一锅给端了。” “帮主放心,渭州官库戒备森严,别说是第五祺,就连一只小麻雀也休想飞进来。”说毕,陈业硕得意大笑。 “好,有陈大人这句话,元某就更放心了。”元冲长长出了口气,问,“这批官盐何时发往回纥?” “后日。” 元冲点了下头,又叮咛了他几句,起身告辞。 陈业硕送元冲出了门,只见吕克在院内神色不安的站着,不免心头一惊。他随意询问了吕克几句,见他神情紧张文辞支支吾吾,不由得暗起疑心。 次日午后,第五祺带着丁副尉等人到了渭州,问陈业硕盐货筹措的怎样了,催促尽快发往回纥。陈业硕见他突然前来查访,不免有些心虚,可表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小心应对。 随后,第五祺在陈业硕的陪同下去了货场。他仔细查看了一遍货场,一边询问,一边抽查盐袋。他见盐粒白净品质甚好,方才放下了心。 陪行的吕克见了,愈发感觉事态严重,颇为惶恐不安。巡查完毕,他望着第五祺远去的背影,当下便有了逃走之意。 妙锦逃到了榴花客栈。她在店里苦等了两日,仍迟迟不见 李云翰前来,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午后,趁着少凌在屋内读书,她女扮男装背着行李下了楼,打算进京去找李云翰。 刚走到院中,被一边打扫鸡舍的杜姨拦住了,问她为何要走? 妙锦讪讪一笑,说有急事,想回京城一趟。 “算了吧。”杜姨仰头看了眼天色,“镇子距京少说也有三十里地,上月桃河发大水,冲毁了官道;小路虽说近些,可是偏僻险恶,你一个人怎行?” 话音才落,杜苗拎了只酒葫芦走了过来,道:“天色已晚,即使你赶到了京城,城门也关了。” 三人正说间,少凌闻声出了屋子,问妙锦为何不等李兄了? 妙锦稍稍低了下头,道:“店里客人多,我住不惯,想去芷园见他。” “唉,真是抱歉,”杜姨轻叹了声,“这几日哪,店里全是外地来的考生,实在腾不出一间空房了。” 杜苗看了眼妙锦,轻笑道:“我和杜兄睡一张床都不嫌挤,你倒有怨言了。” “这……”妙锦听了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再将就一宿吧;后日吏部将要铨试,明日无论李兄是否到店,咱们一同回京,行不?”杜少凌恳求道。 妙锦听了这才点头答应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宽心话,气氛旋即缓和了下来。 这时一个年轻货郎挑着担子悄悄溜进了院内,一边东张西望。 小斑见了突然一跃而起,冲着那货郎扑了过去,吱吱的叫个不停,吓得那人急忙退后了数步。 杜姨转过了身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货郎,问他是否住店? 货郎点头“嗯”了声。 “晚了,床位早就没了。”杜姨高声道。 那个货郎忙说他再去别处找找,随即挑着担子出了院门。 夕阳西沉,渐渐收敛了最后一抹余光。 夜幕降临,天空幽暗,月儿钻进了厚厚的云层里。除了偶尔有几声鸦啼,榴花客栈静寂一片。 因进京参加铨试的考生骤然增多,床位十分的紧缺,今晚少凌又不得不和杜苗挤在了一张床铺。 耳听着杜苗的如雷鼾声,少凌感觉聒噪无比,翻来覆去睡不着。 少凌嫌杜苗身上的汗臭气味儿大,起身走到了窗前,呆呆的凝望着深沉的夜色。随后,他坐在了妙锦的床边静思了一阵。因耐不住困乏,迷迷糊糊的倒下了。 少凌紧贴着妙锦昏睡了过去,做了一连串的梦,梦见自己金榜题名,身着官服骑着骏马荣归故里…… 子夜时分,一个蒙面黑影悄悄翻窗进了室内。原来此人是索鸮,奉严过之命前来查找密信。 借着微弱的月光,索鸮在屋内四处查找了一番,却没找到他想要的。他想拿走压在妙锦头下的那只包袱,无奈一时半会抽不出来。 少凌在梦乡里忽觉左臂受压,说着梦话:“你呀,又喝多了……” 索鸮听了赶忙缩回了手,愣怔了片刻,才发觉是少凌梦呓。他犹豫了下拔出刀子,欲割开包袱,又被少凌无意间用手臂挡了一下。 刀尖刺在了少凌的胳臂,他顿觉一阵钻心的疼痛,猛然大叫一声坐直了身子,吐出了一口酸水,喷在了索鸮的脸上。 索鸮一时猝不及防,顿觉眼前一阵模糊,步子踉跄碰倒了桌上的花瓶。 妙锦被惊醒了,见床头站着一个持刀的蒙面汉子,急忙翻身下床,随手捡起了一只棍棒打向索鸮。 这时少凌也醒了,一边高声呼喊,一边与妙锦携手打斗。 打了两三个回合,索鸮见一时难以得手,又闻院内有人高声喊叫,于是瞅了个空当慌忙跳出了窗外…… 次日,少凌起了床,天色早已放亮。他回头看了眼妙锦的床位,却空空如也。 少凌思忖了下赶忙收拾好了行囊。他下了楼,见公鸡小斑追着自己叫个不停,顿起恼意,捡起了一支竹棍打它:“叫你不打鸣、不打鸣,害得我睡过了头!” 冷不防小斑飞身扑了上去,狠狠地啄在了他的手腕上,痛得他立时丢掉了竹棍。 杜姨抱着一大盆衣服出了屋子,朗笑道:“都快正午了,还打什么鸣?” 少凌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问:骆姑娘呢? “她呀,早就离开了客栈,差不多半个时辰了。” 少凌听了十分懊丧,耷拉着脸道:“嗨,真是的,你也不早说一声。” “她生你气了!”杜姨沉下了脸,“说,昨晚你在楼上做什么呢,踢里哐当的,差点把客栈都震翻了,一点也不安生!” “姨,有盗贼,”少凌噘着嘴,“不信你问苗苗。” “胡说,我这店都开了十多年了,风平浪静的哪见过盗贼的影!” “算了,不跟你解释了。”少凌扮作一副笑脸,问,“她没说走哪一条路?” “这还用问,当然是抄近道了。” “小路……我这就去找她!”少凌说着就欲离开,却被杜姨拦住了,要他先把帐结了。 少凌问多少钱? “你的,加上李先生和小楠,连吃带住合计六两银子。”见少凌面露难色,杜姨的语气变得柔缓了些,“虽说咱们是老亲戚,可也不能总欠着不给吧。” 少凌摸了下口袋,哭丧着脸,道:“姨,少收点行不?” “够少了!我全都按淡季算着,差不多打了五折呢。” “嗨,上一次走得急,银子全落在芷园了。”杜少凌摸了摸腰上的宝剑,道,“要不先押上这把剑,待我赶考回来再给。” “押什么剑呢!”杜姨眼皮一翻,“它能切菜还是能砍柴?你呀,还是带着做个行头、去吓唬别人吧。” 这时,杜苗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近前,带着乞求的口吻道:“娘,杜兄又不是什么外人,您就不能再多等几日?再说了,我还要跟李先生学剑呢!” 见杜姨面色平和,少凌笑嘻嘻道:“您放心,这回我要是高中了,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唉,遇上你们这蹭吃蹭喝的,算我倒霉……”杜姨嘟哝了几句扭身走开了。 妙锦一早出了榴花客栈,沿着小路赶往京城。因不熟悉路,加之小路曲折难行,她一路走走停停十分的缓慢。 行到了林荫深处,她突然脚底一滑,险些跌进了小溪里。 妙锦缓了下神,正欲迈步,只见一道黑影划过。那人身形敏捷,挥刀直扑向她。 妙锦见了赶忙侧身躲闪,不料被削掉了头巾,登时发髻散开,那只装有密信的蜡丸掉落在了草丛里。她正欲拔剑迎敌,忽然一张巨网从天而降,罩住了她,动弹不得。 那个蒙面汉子走上前来,高喝道:“交出密信,不然就杀了你。”原来此人正是索鸮。昨晚失手后,他潜伏在客栈附近;一早见妙锦出了门,于是在此伏击。 妙锦怒道:“休想!” 索鸮见一时问不出什么名堂,于是缚住了她的双手。他用刀尖挑开了妙锦的上衣,阴笑道:“不急,这儿有我想要的。” 妙锦怒骂:“卑鄙、下流!” 索鸮搜遍了她的全身,仍没找着信。他用刀划开了妙锦的裙衣,淫笑道:“小心肝,听话……它会自己跳出来的。” 妙锦在网内不停的反抗、怒喊,却无济于事。 “住手!”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喝,妙锦扭头看时,李云翰飞身而至。原来自那日两人分手后,他被人死死盯上了,因一时没有机会脱身故而误了赴约。 索鸮转过身来慌忙迎战。他挥刀猛劈了几下,恨不得一刀将李云翰砍翻在地。可是对打了七八个回合,他仍占不得丝毫便宜;又见小路行人渐多,于是虚晃一刀仓皇而逃。 待松了绑,妙锦整理好了衣衫,默默的凝视着李云翰。历经一番劫难,此刻林间只有他们二人,她心有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默默相拥了一阵,还是李云翰先开了口,低声道:“骆大人遇难了……” “嗯。”妙锦听了并未惊慌,眼含着泪花,“我爹到底怎么死的?” 李云翰面色沉重,向她扼要述说了骆峰遇难的经过…… 妙锦听后失声痛哭道:“爹,你死得也太惨了……褚贼,我非亲手宰了你不可!” 李云翰劝她别难过了,小心伤了身子。 妙锦止住了啼泣,问:“我爹葬在哪儿了?” “涿州城外,三槐岭、坡下。” 妙锦听罢目光呆滞,喃喃自语道:“爹,等我报了仇,再去祭奠你。”接着,她向李云翰述说了自己和母亲被龙标、江伯所救,出逃渔阳的经过。 李云翰听了不禁慨叹道:“江伯……真义士哪!” 静默了片刻,李云翰愤然道:“那胡杂真是可恶,连个女子也不肯放过!” “哼,他还不是想得到那封密信。”妙锦回道。 “密信……” 妙锦“嗯”了声,绾了下发髻,这才发现它被弄丢了,于是赶忙四下里寻找。 这时少凌也赶到了,问明了情况,与云翰一起帮她去找那只装有密信的蜡丸。 不料,这一幕都被那个躲藏在暗处的索鸮看到了。索鸮望着妙锦手里的蜡丸,恨恨的跺了下脚,转身悄悄溜走了。 索鸮一赶回京城,便向严过做了汇报;说若不是褚庆有令在先,他早就一刀杀了妙锦。 严过听后安慰了索鸮几句,劝他权且忍耐一下;说当务之急还需找到那封密信,以便向林弗交差…… 第九十九章 闹科场戏耍权奸 第九十九章闹科场戏耍权奸 李云翰等人出了密林又折向西步行了两三里,到了小路和官道的岔口,长安城已是遥遥在望。妙锦停下了脚步,说她的腿有点痛,劝二人坐在路边歇息。 静坐了一会,李云翰问妙锦,能否让他看一下那封密信? “不行。”妙锦双眉一蹙,“我爹说了,但凡褚漠寒发出之密信,装丸之前必用淡磷涂抹过;信若见光很快便会自燃。”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轻轻点了下头,问她下一步作何打算? “此信乃是褚漠寒谋逆的铁证,我要亲手交给皇上。”妙锦语气坚定。 少凌听了直摇头,道:“荒唐!那皇上老儿整日宅在深宫里,你一介民女哪能说见就见!” “嗯,没错;我等皆布衣之身,要想见圣上一面确是难比登天哟!”李云翰叹道。 妙锦凝视了一会李云翰,道:“兄长不是皇上远亲吗,为何这等小事也难住了……” “嗨,别听他瞎吹了,假冒的。”少凌讥笑道。 “我呢,当然是皇室族裔了。”李云翰摸了下玉佩,面色凝重道,“虽说我与皇室同宗,可是时过境迁,人家早就不认了!” 突然少凌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李云翰道:“李兄不是救过杨嗣郎吗,找他怎样?” “这……不成。” “这是为何?” 李云翰正色道:“杨嗣郎不过一势利小人,虽与林弗嫌隙甚深,但不知此信内容绝不会冒险行事;况且,褚漠寒深受皇宠,仅凭一封密信也难以让陛下信服。到那时,他们二人要是再反咬一口,非但除不了奸党,反而会害了锦儿、殃及更多无辜。” “那太子呢?” 李云翰听了喟然长叹一声,道:“目下他尚且自保不暇,又岂敢担此风险。” 少凌和妙锦听了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李云翰凝望着京城方向,良久才转过了身子,问妙锦:“令父生前还有什么交待?” “嗯,”妙锦微微颔首,“自你劝后,我爹有所警醒;为防万一,他将这些年行贿朝官的名单藏在了后院那株古槐下。此番回京我本想亲手取回,无奈进奏院上下全换了人,戒备十分严密,也只好作罢!” 李云翰听了登时眼前一亮,道:“若是能将那份赃官名录和密信一并呈献圣上,或可说服他。”随之他命少凌到京后去见武七,让他取回那份名录。 少凌听了颇不情愿,黑着脸道:“急什么,还是等过了明日铨试后再说吧……这可关系我一生的仕途呢。” “哟,小弟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李云翰呵呵一笑,顿了下,道,“据说明日的副考官是贺文大人。此人现任国子监,乃四朝元老,德高望重、誉满天下;若能让他引见,或可见到皇上。” 少凌听了会心一笑,这才答应了,约他在海明楼见。 进了京城,少凌辞别了李、骆二人,径直去了芷园。 到了门前,见有一可疑汉子在街上溜达,少凌装作没看见一样,大步走了进去。 院内,荞嬷和武七正坐在水池边交谈,见少凌回来了,忙迎上前问候。少凌兀自倒了杯茶,连喝了几口才缓了缓神。他向武七仔细交待了一番,随后又大摇大摆地出了芷园。 武七接令后,当晚便乔装打扮偷偷的潜入了进奏院,趁着院丁不备,从古槐下挖出了那份赃官名录。 少凌行走了一阵,装作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下,见身后仍有人在盯梢,于是绕道去了东市。他随意进了家店铺,装作挑买古玩,趁着人多杂乱甩开了那只尾巴。 少凌急急慌慌的赶到了海明楼,李云翰和妙锦早已等候他多时了。桌上摆着烧鸡、腊味、炒青笋等七八样饭菜,还有他最爱吃的生鱼脍。 李云翰端起了酒杯,预祝少凌明日铨试高中,先敬了他一杯。少凌受此恭维心生得意,举杯一饮而尽。 妙锦见两人又说又笑推杯换盏痛饮不止,颇觉冷落,忍不住讽笑道:“还是你们做秀才好,风华雪月、饮酒赋诗,潇洒又快活。” “姑娘误会了,”李云翰回过了头,脸色有些冰冷,“长安繁华,我却想家。平生空怀抱负而大业未就,内心寂寞更是无人能解,只好借酒佯狂聊以自我安慰罢了。” “可不是么,没银子、没房子,单身汉一个,岂能快活?”杜少凌哭丧着脸,“早年我往来于东、西二都,数次落榜;无奈之下每日跑达官贵人家去递帖子、投文稿,可到头来连个响屁也没听着……” “这世道呢,有人天天吃百舌宴;可有人呢,就只能跟着巴唧巴唧、咽咽口水了。”李云翰轻叹道。 杜少凌说,别想那么多了,成败就在明日了。 “看来杜兄是成竹在胸了。”妙锦耷拉着脸,“若是高中了,可别忘了我的事。” “那当然了。”杜少凌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李云翰,“兄长,你说呢……” 李云翰“嗯”了声,神色忧郁道:“我到京城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想弄清先祖的身世之谜。” “还想攀皇亲……” 李云翰捧起了玉佩,笑而不语。 “别故弄玄虚了;从面相上看,兄长高鼻蓝眼与那胡人毫无两样;”杜少凌缓了缓,笑道,“不过,即便是胡人,而今胡汉俱为一家,又何必非要弄一个皇亲的名份?” “我可不是什么胡人,有此佩便可为证。”李云翰喝了口酒,低沉着声音,道,“一百多年来,李氏族人辗转漂泊于异域,不远千里落户于中原,悄然而居、与世无争……父亲过世后,我发誓要带上此佩遍访天下,非找到答案不可!” 三人正说着,只见门帘一挑,走进来了一位店小二,对着妙锦说,楼下有位陌生客官想见她一面。 妙锦听了心生困惑,随那店小二小心下了楼;到了院内,只见桂花树下站着一位头戴斗笠的黑衣汉子,背对着她。 妙锦喝问:“何人在此?” 那人闻声转过了身子,却是元冲。 妙锦见了心头一震,冷冷的问:“你来何事?” “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黄鼠狼吃鸡,装什么好心;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锦儿,令父遇难的确不能怪我……我也是万分痛心哪。” “哼,你这个帮凶,今日我杀了你!”妙锦说着拨出刀来直刺元冲,却被他轻轻躲开了。 “真的,褚庆已盯上你了!”元冲语气沉重,“姑娘放心,我会帮你逃出京城的。” “跟你走?”妙锦冷笑了一声,“除非你杀了那姓褚的狗贼!” “不,你别再执拗了!”元冲苦劝了几句,见一时难以说服她,不免有些沮丧,“不走也罢。记着,若遇什么急事,可去群贤坊七里渡茶楼找我。” 说毕,元冲低下头来径自走开了。 次日,长安招贤馆院内人声喧哗,挤满了从各地进京参加铨试的考生。妙锦扮成了后生模样,和李云翰、少凌站在考生队伍里稍微靠前的位置。 正北厅檐下,一字摆放着四五张长桌,主考官韦溯与副考官贺文等人端座于其后;两边数十个衙役肃然而立。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走到了会场正中央,命众人按序就位、不得大声喧哗。就在他将要宣布铨试开始时,只见考生队伍后面一阵骚乱。随着考生们纷纷避让,走出了一群官员、侍从。 韦溯抬头一看,只见张荟等人簇拥着林弗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原来林弗担忧韦溯并非与自己一心,会按事先确定的名单录用官员,于是借巡视之名前来督察、施加压力。 韦溯心怀忐忑,赶忙起身笑脸相迎,请林、张二人落座。 贺文面露不悦,问林弗为何到此? 林弗轻抚着银须,道:“今日为国选才,老夫有些放心不下,故到此巡视。” 张荟从袖里取出了一份考生名册呈与韦溯,板着面孔道:“韦大人,那就开始吧。” “这,”韦溯愣了下,指着桌面一份稍有些泛黄的名册道,“韦某这儿已有名册了。” 张荟一把抓起了那份泛黄的名册,阴沉着脸道:“还是按林大人最新审定的名册行事吧。” “这怎么行呢……”韦溯嗫嚅着。 “韦大人,你敢抗命不遵?”张荟眼露寒光。 韦溯见其眼神毒辣无比,苦笑了下只好接过了那份新名册。他翻看了几页,随口念道:“考生秦——二学上场。” 喊声才落,从人群里走出了一位锦衣绣红的考生,斜着眼道:“考生秦二学在此。” 张荟见他一眼有疾,还没等他递上文卷,便急不可耐道:“瞎子也来凑什么热闹,下去、下去!” 随之冲上来了两个衙役,不由分说哄走了秦二学。 韦溯见状摇了摇头,接着念道:“吴——小山。” 叫声一毕,考生吴小山身子矮胖一跛一颠的走到了近前,喘着粗气呈上了自己的文卷。韦溯见了颇觉失望,自语道:“怎么又是个瘸子……” 还未等韦溯翻阅他的文卷,张荟便命衙役将吴小山推了下去。 “白蒙蒙——”韦溯轻叹了一声,继续念道。 白蒙蒙身材细长如风摆垂柳一般走到了近前,单手递上了他的文卷。韦溯见了一愣,命他抬起双臂,方知他少了只手。韦溯顿觉晦气,摆了下手喝令他下去。 韦溯一连点了七八个考生,不是身有残疾,就是口齿不清、相貌丑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冷冷的瞅了眼林弗。 林弗坐直了身子,对着韦溯道:“可惜哪,韦大人;而今大唐野无遗贤、无才可用矣。” 张荟听了在一边附和道:“林大人所言甚是,这些中榜者确无一人可用为官;若要选得真才,也只有从在职官员中遴选了。” 林弗点了点头,将目光对准了韦溯:“韦大人,您说呢?” “这,”韦溯明白了林弗的话意,毕恭毕敬道,“大人放心,待考功司的名单一定,在下会即时上报与您。” 林弗听了心生得意,轻捋着短须笑而不语。 这时,张荟起身疾步走到了韦溯跟前,悄悄将一页纸塞到了他手里,一边附耳道:“有劳韦大人了,林相已为你拟定了名录。” 韦溯听了身子一颤,将那份名录攥紧了故作会意道:“嗯,韦某明白。”说毕,便传令休考、闭馆。 考功司的员外郎听令后正要向考生们宣达,忽听得身后一声高呼:“大人且慢!”他回头一看,却是贺文。 只见贺文怒冲冲的抓起了那名册,翻看了起来。 张荟在一边见了急忙喝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为国选材,老夫要重新考问一回。”贺文颤抖着声音,道。 “何必呢,”张荟冷笑道,“方才你不也全看到了;大唐法文曾明令选材标准:身、言、书、判四条。且不看这些人的文章好坏,单凭这身有残疾、说话结巴,一点也不够格!录用此等人物,你就不怕皇上怪罪?” 贺文听了正色道:“任贤不能只看外表,应以文章优劣录取。” 林弗阴沉着脸,道:“贺大人,别自讨苦吃了,还是闭馆吧。” 贺文狠狠的瞪了林弗一眼,颤巍巍的走到了会场中央,照着名册张口念道:“宣杜——少凌上前。” 杜少凌听到念自己的名字,赶忙整理了下衣冠,昂首挺胸走到了贺文身前,深施一礼呈上了自己的文稿。 不待贺文开口,张荟抢先问道:“杜少凌,你来做甚?” 杜少凌听了心头骤然一紧,说话也有些磕巴,道:“小生乃去年明经,此次、铨试……” 张荟冷笑道:“铨试,你也想做官?” “是的;做个小——官,有碗饭吃就行……” “噢,原来是想讨碗饭吃,”张荟眼露不屑,“行,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好,敬请大人出题。”少凌一脸沉静。 张荟有心刁难他,想了想阴阳怪气道:“请问大唐四大国粹是什么?” 杜少凌听了脑瓜发懵,苦想了一阵硬着头皮道:“是唐诗、敦煌壁画、三彩釉陶……对了,还有围棋。” “错了,全错了!”张荟仰天大笑,“就你这点学问,还是趁早滚吧!” “痴人说梦!”林弗抬起头来向少凌吐了口唾沫,讥笑道,“长得五短身形、笨嘴拙舌,给我牵马脱靴都不配,还想做什么官!” 说毕,林弗伸出右腿晃了晃,不小心将靴子甩到了杜少凌脚上。 四周围观的差役见了纷纷嘻笑。 笑声未落,只见一道白影划过。那人到了近前一脚踢飞了林弗的靴子,靴子碰到了树枝又旋即落下,砸在了林弗的桌面。 张荟见状勃然大怒,喝道:“何人胆敢如此无礼?” 那汉子对着韦溯等几位官员深施一礼,不卑不亢道:“在下青城子——李云翰。” 张荟听后哼了声,道:“李云翰,你来做甚?” 李云翰看了眼少凌,朗声道:“在下愿代这位杜考生作答;四大国粹是蹴鞫、斗鸡、马球和梨园。” 韦溯听了只觉好笑,将目光移向了张荟:“大人,您说呢?” “这,”张荟登时脸色一红,干咳了几声故作镇静道,“可惜还错了一个嘛。” “那就是骊山脚下泡温泉。”李云翰话音刚落,一群燕雀从檐下惊慌飞过,将鸟粪拉在了林弗身上。 林弗见了立时气得脸色煞白,怒喝一声:“来人,将此狂徒拿下!”一边的的差役听了赶忙冲了过来,欲捉拿李云翰。 李云翰奋力推开了那几个差役,对着林弗凛然道:“在下前来应试,不知何罪之有?” 林弗哼了声,道:“你擅闯考堂,公然诬蔑圣上,岂言无罪!” 贺文曾闻青城子的诗文名震江南,今日见他果然风流倜傥、气度不凡,心里早生几分喜爱,于是走到了林弗身前,道:“大人此言未免过矣;李云翰既来应考,何不见过他的诗文再说。” 李云翰听了从腰间取出了一本文册,双手呈与贺文。 “这还用看吗?”林弗突然捂住了鼻孔,道,“此人言语张狂、酒气熏天,必是一个酒徒。” 张荟听了当即会意,对着李云翰翻了翻眼皮,道:“规矩,你懂么?” 李云翰问,什么规矩? “真是徒有其表!”张荟抽了下鼻子,冷笑道,“招贤馆乃为我朝选拔贤良之净地,考生应试之前须净手焚香沐浴,你却无视此规,浑身酒气、臭不可闻!” “大人,铨试以文优者胜,没说不准喝酒呀。”李云翰辩解道。 “你这好酒之徒,就凭你冲撞考官、扰乱考场,岂能录用为官!”话毕,林弗喝令差役将他拿下。 贺文赶忙劝止住了,道:“大人息怒,不就有点酒气,大才不拘小节嘛。” 林弗听了耷拉着脸黯然不语。 李云翰见状对着贺文深施一礼,道:“不难为大人了,晚生这就走。”说罢,他仰天大笑而去。 林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仍怒气难消,悄悄叫过了一个随从,命他前去盯梢李云翰。 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韦溯感觉既好笑、又难过。见事已至此,他想还是早早结束了这场铨试为好。他缓步走到了会场中央,当众宣布铨试已毕,命考生即刻离场。 贺文因考场受辱而闷闷不乐,一回到家便气倒在了床上。待待服用过几味汤药,才渐有些好转。夜色阑珊,寒气袭人。他呆呆的望着床前那一道雪白的月光,想起他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一心想着为国举荐贤能,不料科场之上竟遭小人如此羞辱,实在是愤懑难平哪! 他苦苦思量了一阵,当下便有了告老还乡之意。 第一百章 杀机渐近风满楼 第一百章杀机渐近风满楼 李云翰和杜少凌、妙锦出了招贤馆,已是临近黄昏。三人向南走了约莫两三里地,来到了海明楼。 正逢着饭点,店里顾客盈门、人声鼎沸,三人只好在二楼大厅的拐角里找了三张空位。落座后,杜少凌迫不及待的点了凤阙酒和烧红鲤、参鸡汤等七八样饭菜。 等候酒水菜肴上桌之际,耳听着邻桌几个书生模样的人高谈阔论,三人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其中,一个瘦脸的书生说,此番李云翰大闹考场,那个狂劲,连林相也吓傻了,钻到了桌底下不敢出来…… “太提气了!”一个短须的汉子道:“搁上我也要多喝上几壶、耍耍酒疯,非揍那狗官一顿不可!” 另一个圆脸的道:“可叹哪,我们这些从岭南远道而来的进士,今年又落得个颗粒无收!” “你还想高中?”那瘦脸的冷笑道,“时下奸佞当道,就算你有真才实学也休想!” “可不是么,”那圆脸的耷拉着脸,“别说我等考生了,就连贺大人也受了辱没,他垂垂老矣怕是挺不过去了……” 少凌听了心生怨气,瞥了眼李云翰,叹息道:“唉,真是的,天命哪……” 待凤阙酒上了桌,李云翰兀自斟满了一杯,正欲饮时却被少凌拦住了:“李兄呀,你什么都好,可就是不该耍酒疯、砸科场;这下好了,今年又没戏了。” “怕什么,人生得一狂名足矣!”李云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妙锦白了他一眼,道:“别只顾一人尽兴,惹下这乱子,只怕连贺大人也跟着遭殃了。” “妙锦放心,日后见了他,我会向他赔罪的。”李云翰心怀内疚,苦笑着又斟满了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干了。” 妙锦仍难以释怀,嗔怨道:“你呀,少喝点行不?” 李云翰愣了下,抬起手来轻轻搭在了妙锦的胳臂上:“且行且乐,人生得意须尽欢呗……” “唉,真不长记性!”杜少凌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起身离了座,下楼去解手了。 这一切,全被坐在窗边的平钰看在了眼里。原来,李云翰大闹科场之事传到了她的耳里,为此她深感不安,遂一路打探赶到了海明楼。 平钰轻步走到了李云翰的身边,讥笑道:“醉酒寻欢,好一个风流才子。” “平钰公主……”妙锦惊道。 “胡说,明明是我家大姐么,也姓李。”李云翰醉眼朦胧,站起来给平钰递上了一杯酒,“请干了此杯。” 平钰接过酒杯,唰的泼在了桌面,冷笑道:“什么大姐,你可看清楚了!” “哟,原来是师姐。”李云翰装作认出来了,欠了下身子道,“难得与师姐在此一聚,何不坐下来痛饮几杯……” “免了。”平钰轻蔑一笑,顿了下双眉一扬,“大闹科场,你就不怕下狱?” “这……”李云翰嗫嚅着答不上话来。 这时,只见少凌急匆匆的跑上了楼,说是楼下冲进来一伙官兵,要捉拿李云翰。原来,冼通探得了李云翰的行踪,带着手下差役前来缉拿。 “是你带来的?”妙锦问平钰。 “怎么,搅了你俩的好事?”平钰嘿嘿一笑。 “小盈姐心肠如何,师弟我当然最清楚不过了。”李云翰淡然一笑,拔剑而起,“有此剑在,有何惧哉!” “不可!”少凌一把拉住了他,“对抗官府可是要下狱的。” 李云翰思忖了片刻缩回了手,神色稍有些慌乱。 “慌什么,只要肯听我的,我保你没事。”话毕,平钰默默凝视着李云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坚定、温暖。这些李云翰瞬间感受到了,微微点了下头…… 雷岸带着一众差役冲进了酒楼,食客和店员见了皆惊慌不已。雷岸挨桌逐个察看了一番,未找见李云翰,旋即提刀登上了二楼,眼前的一幕顿时令他惊吓不已:只见妙锦用刀抵着平钰公主的脖子,挟持着她;李云翰持剑紧随其后。杜少凌因为胆怯,早溜到墙角帷幔下躲藏了起来。 平钰装作十分恐惧的样子,对着雷岸等人高声喝令:“快,都给我退下!” 差役们见公主遭劫不免有所心怯,稍稍后退了几步。 妙锦厉声喝道:“都闪开了,不然的话我一刀宰了她!” 雷岸担心妙锦一时冲动伤了平钰公主,急忙令人让出了一条道来。 “轻一点,”下楼梯时,平钰忍不住对妙锦怨道,“真拿我当人质了,都快掐出血了。” “别吱声,正经点儿!”妙锦故作镇静道。 “得了吧,你那只手哆嗦的像害了鸡爪疯,都快划进肉里了。”平钰嘟哝着。 三人小心出了酒楼,但见街头四下里火把通明,上百个手持刀枪的官兵将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冼通走到了李云翰、妙锦身前怒喝道:“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话音才落,七八个手持钢刀的差役便冲了上来,欲砍杀二人。 “住手!”平钰挺身拦住了那几个差役,喝令冼通放李、骆二人走。 冼通狞笑道:“贼人劫持殿下,岂能放过!”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平钰轻蔑一笑,“这总该行吧。” “这,”冼通迟疑了下,又道,“在下奉林相之令捉拿要犯,请殿下切莫阻拦!” “什么林相之令,”平钰冷笑一声,“说出来我听听。” 冼通说,李云翰犯有辱骂考官、扰乱考场之罪。 “这也算罪!”平钰哼了声,脸色阴沉,“你去告诉姓林的,就说是我放的;赶快备车;不然的话,休怪本公主无情!” 僵持了一阵,冼通只好答应了,于是叫来了一辆马车。 见李、骆二人上了马车,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夜色里,平钰这才放下了心,命冼通带着手下走开了。 次日,铨试一毕,韦溯便去拜见了杨嗣郎。 杨嗣郎见他突然到访十分惊讶,忙问何事? 韦溯说,吏部铨试已毕,特来向他汇报。 杨嗣郎听了阴沉着脸道:“既已结束,还有什么可汇报的!” “大人误会了,没您点头,这录用之事在下岂敢擅做主张呢。”韦溯往前凑近了下,“林弗忌竖妒能、专横不法,韦某早就看不下去了。” “这,”杨嗣郎听了一阵窃喜,“有何不法之事呢?” 韦溯从怀里掏出了一页纸,呈上了,道:“这份录用名单乃他所定,韦某实在难以苟同!” 杨嗣郎接过那份名单粗粗看了下,见铨试第一名赫然写着齐傕二字,不禁怒从心中起,恨恨道:“这个老家伙,手伸得也够长的……”骂毕,他缓和了下语气,问韦溯该如何处置? 韦溯温言道:“愿闻大人赐教。” 杨嗣郎听了笑着点了点头,赞道:“韦大人秉公行事,着实令人佩服;不过……” “不过什么?” 杨嗣郎干笑了声,道:“我儿杨暄呢,任殿中丞已有数月了,按说也该升迁了。” 韦溯听后顿时心领神会,急忙道:“大人勿忧,下官记住了。” “嗯,不错。”杨嗣郎随手将那份名单投入了炉火里,微仰着头紧盯着他道,“大人放心,只要跟着杨某干,吏部尚书一职非您莫属哪。” 韦溯听了心头大喜,赶忙颔首施礼拜谢过他。 改日,季温受褚庆所托,前来月堂拜见林弗,说渔阳那边又在急催粮饷一事,请他设法尽快解决。 “急什么,老夫会择机向陛下禀奏的。”林弗缓了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阴沉着脸问那封密信可有下落? “回大人,前日京兆府欲捉拿骆峰之女及其同伙李云翰,不料被平钰公主救走了。” 林弗听了怒不可遏,骂道:“娘的,真是一群废物!” 季温赔着一副笑脸劝他放心,说褚庆交待过了,他会尽快找到那封密信的。 “嗯,那就且信他一回;”林弗长长叹了口气,“唉,而今老夫也被这小子给套住了。” 得知妙锦在京现身却又出逃,褚庆为此心神不安,当即吩咐管家倪遂前往进奏院。 见了严过,倪遂黑着脸道:“先生一再失手,公子为此颇为恼火哪。” “这……只因公子有令在先,严某一时不敢轻易下手!” 倪遂听了冷笑道:“先生向来足智多谋素有小诸葛之称,又何必找什么借口呢。” “这,”严过缓了下神,肃然道,“请转告公子,这一次严某誓将密信找回。” “不光是信,还有人呢,”倪遂眼里迸射出一道寒光,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全都杀了!” 严过听后赶忙点了下头。 李云翰和妙锦逃离了海明楼后,当晚找了家僻背的小店投宿。因担忧京城不安全,次日一早又悄悄赶回了榴花镇。 因小楠生病,杜姨想为他煎炒几个鸡蛋吃。她正在鸡舍前收蛋,少凌走到了近前,笑道:“哟,才下了这几只蛋,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说得轻巧,养不住!”杜姨嘴角一撇,“母鸡见了小斑都怕,隔三差五都下到隔壁家了。” 正说间,少凌忽觉肩膀一沉,扭头看时,只见小斑搭在肩上朝他龇牙咧嘴。 少凌缓过了神,轻轻的将它放在了地上,怨道:“这小斑,不打鸣、不下蛋,真不如杀了炖碗汤喝。” 话音刚落,李云翰一脸憔悴带着妙锦走进了院内,高声道:“杀了它,谁来给杜姨看家护院呢?” “哟,李先生,”杜姨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这回可高中了?” 未等李云声作声,杜少凌调侃道:“他要是高中了,不会是这身行头吧。” 李云翰听了有些尴尬,对着杜姨郑重道:“不瞒您说,我这次是带妙锦来避难的。” “避什么难?”杜姨稍作愣怔,“客栈又不是难民窝。” “您误会了。”李云翰凑近了她,压低了声音,“有人追杀妙锦,她来躲上几日。” “笑话,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的,谁敢?”杜姨嘴角一撇,“就当我耳聋了,没听着!” “真的……”李云翰担心说的多了又惹她追问,于是换了个话题,“还有,上回欠你六两银子,这次走得匆忙又忘了带了,下次我一并还上。” “嗨,终于说真话了。”杜姨呵呵一笑,“这两日客少,你想住就住呗。” “这就对了,”少凌对杜姨扮了个鬼脸,随之笑嘻嘻的将李云翰和妙锦带到了楼内。 李云翰进了客房,一听说小楠病了,顾不上休息便去看望他。原来石楠因前日不小心吃了些生冷食物,夜里就厕时又受了风寒,搞的上吐下泻的。 李云翰进了小楠的寝室,见他正躺在床上睡觉,于是伏下身子怜惜的凝望了一阵。他心事沉沉走到了窗前,但见树木萧疏、山水清冷,耳边不时传来几声鸦啼;回想起石峥生前所托,他不由得黯然神伤、泪湿眼眶。 他凝神沉思了一阵,少凌急匆匆的进了屋子,说快吃午饭了,苗苗和妙锦却找不见了,杜姨为此很是着急。 “小镇就这么点地方,会去哪儿呢……”李云翰思忖了片刻,“正好我要去镇上打酒,顺便找一找。” “嗬,你还有钱打酒?” 李云翰摊开了双手,苦笑道:“没了,真的一文也没了。” 第一百零一章 寻密信步步追杀 第一百零一章寻密信步步追杀 原来妙锦见杜姨讨债,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于是顾不上休息悄悄带着杜苗去了镇上,打算摆摊卖艺赚些银两。两人在街头十字找了一块空地,妙锦挥剑起舞,杜苗在一边帮着敲锣、喊场子。妙锦的表演十分精彩,不一会儿,摊前便聚拢了一大群围观者。 李云翰和杜少凌赶到了摊前,顿时明白了过来,于是也帮着吆喝、捧场子。 不料,严过派来的一个密探也混杂在人群里。他认出了妙锦,观望了一阵,又悄悄溜走了。 妙锦尽情舞剑表演了一场,观众见状纷纷喝彩丢下了一枚枚铜钱。 少凌见了十分兴奋,一边捡着钱币,一边对着妙锦打趣道:“没想到姑娘平时养尊处优的,却也能拉下脸面做起这份营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挣俩是俩呗。”妙锦坦然道。 李云翰望了眼嘈杂的人群,皱眉道:“你就不怕被人认出……” “放心,此地偏僻,他们不会找到的!”妙锦不以为然。 “表演了这么久,也该回店歇息了。”少凌捧着一堆钱币,乐呵呵的,“杜姨还在等苗苗吃饭呢。” “要不你们先回吧。”妙锦看了下天色,“小镇民风淳朴、热情好客,我一个人能成……” “得了吧,他们再大方,也不够李兄吃一顿花酒的。”杜少凌嘟哝道。 “算你说对了,这些钱就是给他买酒喝的。”妙锦一脸笑意,问李云翰,“够吗?” “嗯,够了;”李云翰接过了钱,兴奋道,“你等着,我这就打酒去。” 少凌见了颇不乐意,耷拉着脑袋也跟着他走开了。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少凌说他肚子饿了,向李云翰要了些钱进了店里,买了两笼肉包子独自吃了起来。吃罢,他坐等了一阵仍不见李云翰来,于是反身去找妙锦。 妙锦和杜苗仍在街头卖艺。少凌见了不免有些心酸,于是心生一计,谎说方才从沟内蹿出了一头野猪,伤着了李云翰,叫她前去帮忙。 妙锦听后心头一震,急忙吩咐杜苗收拾场地,随少凌出了镇子。 到了一座山坡前,少凌停下了脚步,一边张望、一边呼喊着:“李兄,你在哪儿?” 妙锦放眼望去,但见坡上树木葱茏红叶缤纷,阵阵花香袭来令人心旷神怡。她仔细察看了一阵,却没发现李云翰的身影,于是问少凌:“李兄呢?” “骗你呢。”少凌见瞒不过,摘了一朵小红花递给她,“怕你累了,故出此小招。” 妙锦听了心生怨恨,将那朵小花甩在了地上,道:“你敢拿我寻开心!” 两人正争吵着,李云翰赶到了近前。待问明了原由,不由得笑了,说是他让少凌这么做的。少凌听了虽明白云翰在袒护着他,可仍十分委曲,一赌气扭身走开了。 李云翰望着少凌远去的背影轻叹了声,招呼妙锦坐下。他打开了包裹,将新买的卤鸡腿递给了她。从京城到榴花镇,妙锦赶了三十多里的路,加之方才舞剑用力,早就饥肠辘辘了。她拿起一只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夜幕降临,一弯月牙不知何时挂上了柳梢头,四下里分外静寂。 妙锦依偎在李云翰的怀里,轻声道:“骊山脚下,山花飘香惹人醉;月明长安,夜色阑珊空闻笛……真想留下来在此生活一辈子。” “是呀,清静、浪漫,就连山歌也是那么淳朴,让人回味无穷。”李云翰附和了一句。 “嗯,等以后老了,咱们在这坡上盖几间茅屋,种一片青菜,放养一群小鸡小鸭的;炊烟袅袅、云霞渺渺,你和一群友人饮酒赋诗、对月长歌……” “是呀,我们也该有自己的家了。”李云翰说着搂紧了她…… 少凌因受了委曲颇觉落寞,沿着河边独自散步。头顶星光闪烁,阵阵山风吹来,许久以来积压在他心头的郁闷也随之消散开了。 他行走了一阵,见天色已晚,打算回客栈歇息。刚上了大路,忽见前方有一伙手持刀械的汉子,行迹鬼鬼祟祟的;他再侧耳细听,那伙人像是要去榴花客栈……少凌顿觉不妙,急忙从原路返回去找李云翰。 原来这伙人是索鸮带来的杀手,探得了妙锦的行踪后欲前来杀她灭口。 索鸮带着那些蒙面汉子冲进了榴花客栈,他们手持着刀枪将杜姨、杜苗、石楠以及七八个店客全赶出了屋子,围在了小院里。 一个蒙面汉子走到了索鸮跟前,说他仔细搜查过了,没找见那姓骆的女子。 索鸮哼了声,扫视了一下杜姨等人,喝道:“我再说一遍,交出姓骆的女子;不然,你们谁也别想活命!” 杜姨朗声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不知道!” “是吗?”索鸮冷笑了下,走到了石楠跟前一把将他拎起,“这小子挺逗人的,他会说的……” “住手!”杜姨怒喝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我们是谁不要紧,”索鸮阴笑了声,紧抓着石楠晃了晃,“说,她在哪儿?” 见石楠一语不发,索鸮有些恼怒,喝道:“不想说是吧,那就跟老子走一趟。” 两个蒙面人随即上前架起了石楠就走。 杜姨赶忙走上前来拦住了,道:“放下他,我跟你们走!” “死硬婆,敢跟老子耍横!”索鸮一挥手,命手下焚烧客栈。 一个蒙面人将手中的火把抛向了屋顶,火借风力很快越烧越旺,不一会儿客栈的上空便烟火弥漫。 索鸮瞅了眼杜姨等人众人,狞笑道:“说吧,还来得及。” 杜姨、杜苗等人冷眼相对仍是沉默不语。 看着眼前火焰张天,一些店客忍不住哭喊了起来,想进屋取出自己的东西,却被那伙人用刀给逼止住了。 一个满脸胡须的店客流着泪道:“我的书,还有那些诗稿,这下可全没了。” “可惜哪,枕头下还有五两银子呢……”又一个干瘦的店客泣叹道。 “我娘缝制的新衣、帽子,也要全毁了;”一个胖墩墩的店客对着索鸮大声呼喊着,“好汉爷,求你们了……” 杜姨趁那伙人不备,使劲拽回了石楠。 索鸮伸手去拉,不料被小楠一口咬伤了手腕。 索鸮登时恼了,拔出刀来欲砍小楠。突然间小斑从树稍直飞而下,狠狠地啄在了索鸮的额头。 索鸮气急败坏道:“杀,全给老子杀了……” 话音未落,李云翰和妙锦、少凌赶到了院内,和众蒙面歹徒拼杀了起来。 那几个房客早急红了眼,纷纷抄起了木棍、农具等也跟着动起了手。 虽说李云翰他们人多,可是由于心存顾忌,下手有些软,很快便落了下风,从院内退到了院外。 危急时刻,只见一骑飞至,从马上跳下了一位汉子,挥刀直扑索鸮而去。原来来者正是武七;昨日他按约去了海明楼,没见着李云翰;回到芷园后又坐等了多半日,仍没有师父的音讯;他担心起了变故,于是匆忙赶到了榴花镇。 索鸮与武七打斗了十几个回合,心有所怯,刀法也跟着乱了;又见围聚的村民越来越多,于是一声令下带着手下仓惶而逃。 大火几乎烧毁了整个客栈,众人见了无不心痛、哀叹。 杜苗从一堆废墟里走了出来,两手分别拎了只大铁勺和铁铲,往地上一扔,道:“娘,就剩下这俩值钱的了……” 李云翰内心十分酸楚,向杜姨致歉:“都怪我来晚了,实在对不住!” “不,是我连累了大家。”妙锦泪湿双颊。 “你……”杜姨紧盯着妙锦,厉声喝问,“说,他们为何找你?” “这……是褚庆派来的,想杀人灭口。”李云翰对着杜姨道。 “褚庆,他又是谁?”杜姨追问道。 “娘,别问了,以后你会明白的。”杜苗拉了下杜姨,眼泪汪汪的,“客栈遭此一劫,李先生和骆姑娘怎能不心痛呢。” “可惜又有什么用,这可是杜姨半辈子的心血!”杜少凌抱着小斑,不冷不热的,“往后她可怎么过活呢!” 杜姨微闭双目,长叹一声:“唉,天命哪……” 静默了一阵,李云翰安慰道:“杜姨别难过,终有一天我会帮您再开一家新店。” 杜姨听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指望不起;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各走各的!” “娘,这怨不得他们。”杜苗轻抚着她,低声道,“孩儿大了,能帮你砍柴、烧饭、洗衣,日后准能翻过身来……” 杜姨听了泪水直流,缓了缓神色凄然道:“唉,这榴花镇是待不成了,我带你回樊川舅家去。” 杜苗犹豫了下,说他想留下来,跟李云翰学剑。 见杜姨有些难为情,李云翰忙道:“苗苗和小楠都交给我吧,以后若想见他们,可随时来芷园。” “好吧。”杜姨凝视了李云翰一阵,换了副口气,“给先生添麻烦了。” 待送走了杜姨,众人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武七从怀里取出了那份赃官名录,递给了李云翰。 李云翰粗粗翻看过了,低头沉思了一阵,见东方天色微亮,遂命武七护送小楠、杜苗回芷园。 第一百零二章 官盐掺假误中计 第一百零二章官盐掺假误中计 这日午后,帕沙随官盐车队一路劳苦赶到了汗庭,将盐袋卸下了堆放在货场。 泽勒可汗接报后急忙带着叶护、斛依等人前来察看。到了货场,他望着那码放整齐堆如小山的盐包十分高兴,连声夸赞帕沙能干。 叶护命人打开了一只盐袋,不禁傻了眼,只见亮晶晶的盐里掺杂着了些土黄色的沙粒。 叶护愣了下,随即抽出了腰刀,走上前去接连刺破了几只袋子,仍是如此。 可汗见状勃然大怒,问帕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汗息怒!”帕沙慌忙跪倒在地,“此皆官府装运,奴才一点也不知情。” “哼,你敢骗俺!”可汗拔出了刀顶在了帕沙的胸口。 “大汗饶命,”帕沙磕头如倒蒜,“奴才确是毫不知情哪……” “饶你可以。”可汗收回了刀,冷笑一声,“把这些货全退了,一粒不留!” 帕沙听了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汗且慢!”军师斛依疾步上前,“如今朝廷增大了数倍供量,已是宽大;他们掺杂沙粒,无非是想多换取些银两;不过若要退货,势必会与朝廷撕破脸面。” “哼,想多要些银两就明说,何必做此下三烂勾当!”可汗道。 “事已至此,权且忍忍吧。”斛依缓了下,“这些盐呢,先用温水融化,待沙粒沉淀后将其晒干,除去杂质尚可一用。” “哼,这哑巴亏吃的,本汗岂能咽下这口气!”可汗仍怒气难平。 “父汗,我看这官盐是靠不住了,还是跟河东帮交易省心。”叶护劝道。 “嗯,本汗也有此意。”可汗思忖了片刻,命帕沙尽快赶回京城,与河东帮重新恢复盐运。 斛依认为不可;说盐运一事关乎两国邦交,且回纥与朝廷有约在先,一旦毁约引起圣上震怒,那可就麻烦大了。 “哼,休拿什么协议吓唬老子,是他们不义在先!”说毕,可汗转过了身子,问帕沙,“为何阿娜尔没随你同行?” 帕沙听了身子哆嗦不已,忙道:“回大汗,前月京兆府以售卖伪、劣药材为名到货栈滋事,公主她前去理论,不料反遭差役辱骂,她一气之下给跑了。” “什么,她跑了?”可汗一脸惊愕。 “是的,事后在下派人四处打探,可寻遍了京城也没找见。” “他娘的,官府也太欺负人了!”可汗脸带杀气,“小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带兵杀到长安去。” 斛依劝他息怒;说公主走失,命人继续查找便是,更何况大汗已向朝廷递交了婚书,那就是一家人了,切莫因此而伤了和气! “哼,什么一家人,不是还没成么!”可汗说着一把揪住了帕沙,喝道,“要不是念你昔日有功,本汗一刀宰了你!你即刻回京,找回阿娜尔。” “是,大汗。”帕沙哆嗦着身子答道。 帕沙接令后不敢耽搁,当即起身赶往长安。 他一回到京城,便约见了倪遂,商议重新恢复盐货交易,并让河东帮为回纥先赶运三千石盐巴。 褚庆得知了后十分得意。午后,他坐在凉亭下饮茶小憩,十分的悠闲。 忽然一个家丁带着严过来见,有些神色慌张。原来,昨夜严过接到了褚漠寒的来信,命他择机北上与泽勒可汗商议结盟之事。 褚庆看罢信,沉思了片刻,问他何日启程?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严过迟疑了下,“不过行前有一事,还需公子同意。” “何事?” “此次我与回纥恢复盐运,严某以为不妨先免收其货款。” “先生这是……” “权当是给可汗的见面礼。”严过嘿嘿一笑,“大帅起兵在即,而回纥兵马雄壮,其雪鹰铁骑更是强悍无比;如能送此厚礼,则大事可定矣。” “这……三镇也急需用钱哪。”褚庆沉吟了下,“此事若没父帅同意,我又岂敢擅作主张!” “举大事当舍小利,公子切莫优柔寡断。” 褚庆听后登时来了气,道:“先生怎能如此罗嗦,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公子……” “哼,我命你查找密信,你却屡屡失手,真是令人失望!”褚庆紧盯着严过,缓了下语气,“至于面见可汗一事,且缓一缓,待找到了那封密信再说!” 严过听了连连摇头,十分丧气的走开了。 这日黄昏,季温忙完了公事,回到了府邸休息了一阵,经不住小妾的言语挑逗与她搂抱在了一起。两人打情骂俏正到了紧要处,忽然仝立来见,说是据竹影法师密报,太子近来行事愈发谨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季温听了颇不耐烦,挥手示意他出去。 那小妾一边为他宽衣,一边柔声道:“大人累了,也该歇息了。” “小馋猫,又心急了?”季温嘿嘿一笑,复将她轻揽于怀,“让我再亲一口呗。” 两人正亲热着,忽然从屋顶跳下了一个蒙面壮汉,挥刀直扑而来。 季温面对着冷森森的刀光吓得哆嗦不止,一边跪地求饶,一边壮着胆子问为何杀他? 那汉子扯下了面罩,怒道:“哼,让你死个明白。” 季温抬眼一看,却是敏泰。原来敏泰逃离长安后,仍念念不忘为父报仇;回受降城待了没几日,又率人悄悄潜回了京城,决意先拿季温开刀。 季温见了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颤抖着身子道:“将军,季某冤枉哪,那都是褚漠寒搞的鬼!” “哼,别装了,要不是你假传军令,我爹也不至于惨死沙场!”敏泰厉声喝道。 “将军,季某也是受褚漠寒所骗哪。”季温抹了把眼泪,见敏泰稍有些犹豫,于是拉了把小妾,“将军若要执意杀我,还请放了她吧。” 那小妾当即会意,惊叫一声向屋外逃去;敏泰心一慌急忙追了上去,挥起一刀砍翻了她。 季温趁机吹灭了烛火,钻到了床底下。 屋内漆黑一片,敏泰心急一时找不着季温;又闻屋外传来了巡院家丁的呐喊声,于是赶忙冲了出去趁着夜色逃走了。 待家丁进了屋子,重新点燃了烛火,季温才从床下钻了出来。见小妾身受重伤,血流了一地,季温好生惊惧,急忙命人去请郎中为小妾疗治伤病。 季温独自静歇了一阵方才缓过了神,带着四名护卫出了宅子,直奔林府而去。 此刻,林弗正在月堂和贾升谈话。原来前日炫帝突发兴致,听了贾升建议,将迟迟未能举办的宫庭斗鸡赛定在了明日,并令林弗和平钰公主比赛第一场。 林弗听后不知炫帝到底是何用意,轻叹一声,道:“唉,此番老夫若是斗败了,脸上无光哪。” 贾升一脸自信之色,劝慰道:“不是有‘圈圈’助阵嘛;有它在,大人必胜无疑!” 林弗听了眼前一亮,笑道:“嗯,不错;它可是贾老弟亲手调教出来的常胜将军……为博陛下开心,老夫此番豁出去了。” 两人正说间,季温惊慌来见,将方才遇刺之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林弗听后大惊,耷拉着灰白的长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下担心大人安危,还望多加防范。”季温道。 “季大人未免多虑了。”林弗掩饰住内心的惊慌,极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月堂机关重重守护森严,谅他也不敢怎样!” “林大人,不可不慎哪,万一他狗急跳墙……” 未等季温说完,贾升冷笑道:“季大人言重了;不过区区一个逆贼,又有何惧哉!” 林弗担心季温再说下去会引起贾升的怀疑,于是呵呵一笑,道:“季大人也是好意哪;这缉拿敏泰一事,就交与你了。” “这……下官遵命。”季温迟疑了下,又问,“不知大人还有什么交待?” 林弗摇了摇头,漠然道:“没了;明日将欲举办鸡王争霸赛,老夫正与贾大人谋划此事呢。” 季温听出了话意,于是起身向林、贾二人告辞离开了月堂。 这日上午,第五祺像往常一样到了盐铁使衙门处理公务。他将近期河东帮活动的线索细细梳理了一番,发现其活动次数明显锐减,活动范围从京畿一带转移到了渭州周边……他苦苦思索了一阵,仍理不出什么头绪。 正思虑间,回纥使臣帕沙来见,说是突接可汗之令,暂停官盐交易。 第五祺听了十分惊讶,道:“第二批官盐就要上路了,岂能说停就停!” “在下只是奉令行事;至于停运原由,在下也不知情。”帕沙随即深施一礼,“还请第五大人见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五祺追问道。 “无可奉告;”帕沙轻叹了声,随即告辞而去。 第五祺望着帕沙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 一边的丁副尉怀疑是不是官盐出了问题?他说那批盐货由陈业硕负责筹措,从渭州官库运出后未经查验,就直接运往了回纥…… 此言一出提醒了第五祺。他回想起上次巡视渭州时,陈业硕面对他的询问,其神情紧张、言辞吞吐……行止确是有些可疑。 想到王诘现在渭州当差,第五祺为免打草惊蛇,于是命丁副尉前去向他打探情况。 丁副尉受命后当即骑着快马赶往渭州,悄悄会见了王诘。待查问过后又匆匆赶回了京城。 丁副尉向第五祺道:“王诘说陈业硕确有贪污受贿、侵吞国库粟米之事;只是那批官盐是否掺假,他并不知情。” 第五祺听了不免有些失望。 静默了一阵,丁副尉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王诘还说了,陈业硕仍与河东帮暗中往来,曾从其手里购买过盐货。” “哼,果不其然哪,问题仍出在河东帮身上。”第五祺听了顿有所悟,命丁副尉从明日起多加派些人手,严密监视河东帮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零三章 金仙观献鸡赌身命 第一百零三章金仙观献鸡赌身命 李云翰和妙锦、少凌离开了榴花镇,向西行走了多半日,到了一座草木繁盛的山坡前。三人饥肠辘辘十分困乏,于是找了一块林荫地坐下来歇息。 妙锦望了眼四周,道:“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好荒僻哪。” “嗯,此地名为野狼坡,以前我采药时曾来过。”杜少凌往鸡笼里丢了几只小虫子,头也没抬,道。 “野狼坡……”妙锦听了颇觉纳闷,问李云翰为何带他们到此? “只是路过而已,”李云翰淡然一笑,“目的地还没到呢。” “别卖关子了!”少凌一边逗鸡笼里的小斑玩,一边嘟哝着,“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一点也走不动了。” “李兄到底要去哪儿?”妙锦问。 “金仙观。” “找平钰公主?” “嗯,目下也只有她能帮我们了。”李云翰面露笑意,“别泄气,待会儿到了金仙观,自有美食佳酿款待你们。” “好,我听李兄的。”妙锦点了下头。 歇息了一阵,忽听得小斑咕咕的急叫了几声。众人抬头一望,只见从坡下深草丛里蹿出了七八只灰狼,眼睛泛着绿光,对着他们不时嗥叫几声,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见了急忙站了起来,纷纷拔出了刀剑。 相持了一阵,眼见着狼群走远了,众人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李云翰向着四处张望了一会,回过身子,道:“此地沟深林密、野兽出没,还是赶紧上路吧。” 金仙观。 自从与王诘断情后,平钰倍觉心痛、落寞。她想远离这伤心之地去往敬亭山,可是紫旭却执意让她留下来帮助李云翰,为此她十分困惑。 平钰在观内静休了几日,心绪稍有些平复。回想起这一年多来与李云翰的交往,她试图努力从中找出一丝答案,可是思来想去仍了无头绪。 这日,她正在浴室内游泳、嬉水,宁芯进了屋子,说明日宫廷举办斗鸡赛,圣上邀她前去。 “可惜我的西西没了,去了又有何用。”平钰轻轻撩了下水,轻叹道。 “殿下,这不妥吧。”宁芯神色凝重,“据说陛下已安排好了,头场赛呢,让您来挑战林弗。” “皇兄这是怎么了,”平钰苦笑了下,“让我赛头场……” “或许陛下也是想让您开心吧;这些年来,只要殿下在京,宫里的哪一场赛事、游乐会少了您呢。”宁芯恳切道。 平钰听了心里稍觉宽慰,道:“好吧,那就另选一只上好的斗鸡是了。” 话音才落,一个女仆进屋禀报,说是观外有人求见。 “何人?” “青城子——李云翰。” “他怎么来了……不见!”平钰生气道。 “殿下,李先生怕您不见,特差小女奉上书信一封。”那女仆递上了信,有些难为情,“他说是给您的情——书。” “情书……”平钰听了暗自好笑,打开了一看,只见信上写道:“小盈师姐:莫道浮云遮望眼,三日不见使人愁。” 平钰将信轻放于一边,低声吩咐了那女仆几句,命她前去引见。 那女仆接令后,将李云翰等人带进了观内。女仆在前面引路,李云翰和妙锦紧随于后,杜少凌提着鸡笼不时的东张西望。 妙锦笑道:“还是李兄的情书有魔力,一下子就进了门。” “那当然了,良言一句三冬暖呗。”李云翰道。 “那我呢?”妙锦嘴角一撇。 “你我心有灵犀,何需那玩意儿。”李云翰对着眼妙锦会心一笑。 不一会儿到了浴室前,那女仆请李云翰一人进屋。未等李云翰挪步,妙锦上前拉住了他,只身走进了浴室。 室内热汽弥漫,夹杂着玫瑰、薄荷等花草的香味儿。 平钰背对着大门,袒露着上身,不时往身上撩水。她听到了脚步声,轻声道:“终于来了;来,靠近些。” 妙锦默不作声走到了她的身后。 “帮我搓一下背,好么。”平钰柔声唤道。 妙锦将右手搭在了平钰的肩上,不料被她一把抓住了。平钰不停的摩挲着,一边道:“哟,这手还挺柔嫩的,跟小娘们的一样。” 妙锦不语,狠狠地掐了一下她。 平钰一痛,威胁道:“哼,欠我的太多了,你懂吗?” “当然懂了。”这时李云翰进了屋子,朗声道,“不就欠师姐一只鸡么,今日给你带来了。” 平钰惊回头,见是李云翰和妙锦,顿时尴尬万分。 这时宁芯走上前来,将李、骆二人带出了浴室。 待平钰穿好了衣服,复将李云翰唤进了屋子。 平钰问:“什么鸡呀?” 李云翰说,当然是斗鸡了。 “好呀,明日宫庭要举办鸡王争霸赛,我正为此发愁呢。”平钰一扬眉,“鸡呢?” 李云翰朝屋外招呼了声,少凌拎着鸡笼进了屋子,一边道:“殿下这生意也太划算了,一只死鸡换了只活鸡。” 少凌说着打开了鸡笼上的罩布,公鸡小斑在里面躁动不安、咯咯咯叫个不停。 平钰打量了一番小斑,见它又瘦又小不免有些失望,对着李云翰道:“你此番来见,就是为了送一只斗鸡?” “嗯,我有要事见皇上,还请师姐相助。” “鸡留下,别的免谈。”平钰瞅了眼窗外,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师姐若不答应,我就不走了!”李云翰肃然道。 “哦?” “此事关系大唐社稷安危、十分紧急,非得面禀陛下不可!”李云翰急切道。 “哟,好大的口气。”平钰思忖了片刻心生一计,“想要我答应,先赌一把,敢吗?” “赌,算你找对人了!”杜少凌抢先道。 李云翰脸一沉,问她怎么个赌法? “明日斗鸡赛,这只鸡呢,若能胜了林相的黑头将军圈圈,别说是见我皇兄,就是封你做个四品的尚书,也不过是……”平钰说着轻轻动了下小拇指。 李云翰听了登时心头一紧,黯然不语。 杜少凌急切道:“那,要是败了……” “败了,以后可得全听我的。”平钰伸出了纤纤手臂,摸了下李云翰的脸蛋,“以后这脸蛋就归我了,想摸就摸、想亲就亲……敢吗?” 李云翰紧绷着脸一语不发。 “请殿下自重;”妙锦走了进来,板着面孔道,“我们真有要事面见圣上,不是骗你,更不是为了做官发财!” “哟,这小嘴还挺利的。”平钰扭过头来,复对着李云翰,笑道,“怎么你怕了?” 李云翰一咬牙,道:“我,赌定了!” 众人听了又是一惊。 李云翰取下了玉佩,双手捧与平钰,道:“我要是赌输了,愿再搭上此佩。” “好,有胆量。”平钰看了眼玉佩,笑道,“师姐我心气高着呢,连人带玉一起要!”随后,她吩咐宁芯将李云翰等人带出了屋子,安排在了后院的客房住下。 李云翰在屋内歇息了一会,说是要上街市找酒喝,独自出了门。 少凌担心李云翰赌输了,于是向观里的女仆讨要了一大摞书籍,想从中找出一些有关斗鸡获胜的秘方。 妙锦面色忧郁,看着小斑发呆,道:“你说这小斑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闷头乡巴佬似的,能顶事么?” 少凌劝她别担心;说只要他找到了斗鸡秘籍,那准成。 “什么秘籍,别做梦了……我看这一回咱们死定了!”说毕,妙锦躺在了床上。 杜少凌低头翻找了一会,叹息道:“唉,又上当了,都是些什么破书;《阴符集》、《悟真经》、《还丹复命记》……不行,我再找她们借去。” “得了呗,还不如趁早宰了它,炖一锅鸡汤,补补身子塞塞牙缝!”妙锦打趣道。 “别幸灾乐祸!没了小斑,你还想见到皇上?” “咳,那还不怪李兄,非要跟那个黄脸婆对赌!”妙锦说着坐了起来,走到桌前端起了茶杯。她猛一抬头,却不见了小斑,不由得心头一紧,急忙和少凌四下里寻找。 二人循声到了一间小院,只见李云翰一手按着小斑,一手紧握着菜刀,正要用力剁下。小斑吓得不停地哀号着。 少凌急忙高喝住手。 “小点声。”李云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一刀剁了下去。他指着地上血淋淋的鸡冠,道:“此冠大而肥厚,晚上炒了给你俩下酒喝。” “嗨,吓死我了!你这是……”妙锦瞪大了眼。 “待会儿就明白了。”李云翰说着往鸡冠伤处涂抹了一些止血粉,又从腰间取下了三只小葫芦,“这是我刚从药铺买来的……” “你神秘兮兮的,究竟想做什么?”少凌一脸困惑。 李云翰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少凌心生好奇,打开了一只小葫芦,闻了下,连打了几声喷嚏,道:“呛死我了,呛死我了。” 妙锦又打开了另一只小葫芦,闻了下,恶心欲吐:“太骚了,臭哄哄的,想熏死我……” “你们不是盼着小斑能赢吗?”李云翰收敛了笑容,缓缓道,“鸡冠肥大容易成为对手攻击的目标,必须得去掉;这芥末油呢,涂抹在鸡翅上,会呛得对手睁不开眼;还有这个骚玩意,叫陈年狸膏,涂在鸡头和屁股上,对手一闻见就胆怯心慌,厌恶啄斗……” 杜少凌听了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斗鸡秘籍……” “没错。”李云翰点了下头,“早年我客居扬州时,曾亲眼目睹坊间有人如此操作。” 杜少凌兴奋道:“人至贱则聪明,鸡至臭则无敌;这下咱们有救了!” 妙锦仍心存疑虑,说旁门左道,真能管用? “行不行,那就明日一见分晓了!”李云翰微微一笑。 少凌要给鸡身上涂抹芥末油,被李云翰拦住了,道:“急什么,这两样东西要临上场时才用;不然,今晚真把咱们熏成什么臭鱼烂豆腐了。” 少凌“嗯”了声,怜惜地望着小斑,轻抚了它一阵;又问他还有什么交待? 李云翰说,还有一点麻沸散;命他临睡之前用黄酒拌些肉縻,给小斑饱餐一顿,让它今晚美美的睡上一觉。 “好,我记下了。”少凌一边应声,一边抱着小斑就走。 “记着,麻沸散呢,只需放黄豆大小便可,千万别给多了!”李云翰又叮咛道。 三人正说间,一个女仆来见,请他们到客厅进餐。 到了客厅,望着眼前的一桌素食,李云翰等人虽不免有几分失望,可是因饿得太久,坐下来一阵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很快便将那七八盘素食吃了个干净。 餐毕,三人闲聊了一阵,宁芯走了进来,说是平钰公主要见李云翰。 李云翰随她到了主殿前,平钰已等候他多时了;她说难得在此相聚,欲携他游园叙旧。 李云翰答应了,陪着平钰在园中漫步,不时轻聊上几句。 草坪上,净尘法师正在率领一众道姑练剑,见平钰公主到了,手持秀剑齐刷刷的分列于两旁,十分严整。 极目远望,西方云霞绚丽如锦,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花草芬芳满目青翠……李云翰见了不禁慨叹道:“好气派的一座宫观哪!” “那当然了。”平钰很是得意,笑道,“上次你行色匆匆未及细赏,今日带你好好见识一回。” “嗯,有师姐相陪游此人间仙境,不虚此行哪。” 平钰“嗯”了声,道:“此观是皇兄专为我而建的,背倚终南群峰,北望长安城,方圆上百里地,亭台楼榭不下百座,其间湖泊溪流,花鸟走兽,无奇不有……” “如此豪华气派,不知要耗费多少国库银两。”李云翰脸上划过一丝忧虑,“师姐既醉心于黄老之道,又何必如此大兴土木?” “这你就不懂了。”平钰轻叹了一声,“大唐开国百余年来,宫庭之内争斗不断,尔虞我诈、血雨腥风;今日看似风光无限,难料明日血洒泥尘。世事风云变幻、人生命运无常,这些我自小深有体会。皇兄怜我生来多难、又一心向道,故建此观,让我静心修炼……” “不过是消极避世罢了。就算你遁入了空门,可仍心系红尘、不易收回。” “入世、出世于我只是一念之间。你若是真迷恋权力、富贵,也没人拦着;不过,你早晚会碰得个头破血流、一无所有。况且遁入了道门,也并非像你也想象的那样糟糕——只有寂寥、清苦和漫漫等待……”平钰侃侃而谈。 “可对我一个俗人来说,若不能痛痛快快的喝酒吃肉,不能笑对苍生直抒胸臆,那活着还有何意义!” “那些清规戒律,当然奈何不了你。”平钰凝视着他,眼神里透出一股柔情,“只要你跟着我,便可入门为道,出门为俗。你呢,一脚踩着仙山道观、炼丹修身;一脚踏着花花世界、醉酒欢歌。别说什么美酒佳肴,只要你愿意,世间佳丽、富贵荣华尽可享受。” “潇洒人生,能有几何!难道真要做一个假道士不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身在仙台,心往凡尘。”平钰突然睁大了眼,痴痴地望着他,“在我眼里,你就是整个世界。” “玄而又玄;我若不答应呢?” “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伤心之人。” 李云翰干笑了下,道:“那我就剃发为僧好了。” “会吗?到头来你还是一只爱偷腥的野猫。” “师姐才思敏捷、伶牙俐齿,着实令人汗颜!”李云翰稍缓了下,道,“可惜云翰年近而立,尚无一事可成,又岂敢轻言遁入空门!” “想成就一番事业?”平钰淡然一笑,“只要你跟着我,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官位,就是做个宰相也是屈指之间。” 李云翰犹豫了下,道:“我当然想发达了;不过,入仕并非唯一目的。” “那就是丢心不下她了。” “哦?” “骆姑娘。”平钰苦笑了下,“人生一世,当有舍有得、顺其自然;你又何必为一个风尘女子而误了前程!” “不,师姐误会了。”李云翰凝望着她,肃然道,“心怀苍生,乃云翰生平之抱负也。” 平钰见一时难以说动他,脸色变得忧郁了起来;她凝望着西方渐渐暗黑的天际若有所思、良久不语。 一百零四章 斗鸡赛侥幸获胜题诗文御封翰林 第一百零四章斗鸡赛侥幸获胜题诗文御封翰林 在观里就寝了一晚,次日清晨,李云翰和少凌正睡得迷迷糊糊间,被宁芯叫醒了,命他俩扮成随从模样,即刻随车队进宫。 李、杜二人被扰了美梦虽不乐意,但还是慢腾腾的起了床,收拾好了行囊,跟着她出了道观。 李云翰望了眼车队,问为何没见妙锦? 宁芯说,她正在陪平钰说话,随后就到。 李云翰伸了下懒腰,道:“那就等她一会,我们一起走。” “不必了;”宁芯似乎有些不耐烦,“她们的马快,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别磨磨蹭蹭的,上车吧。”杜少凌拉了下李云翰,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少凌踢了下鸡笼,可是小斑一动也不动,于是嘟哝道:“真是的,人没睡够,鸡也没睡醒……” “可不敢让它睡过头了,”李云翰打了个呵欠,对着少凌道,“赶紧唤醒它,捏捏身子、松一松筋骨。” 少凌听了又使劲拍打了几下,小斑仍是没动;他不禁有些纳闷,自语道:“不会是昨晚麻沸散喝多了……” 不一会儿,马车飞奔了起来,渐渐远去。从车上不时传来了少凌的喊声:“小斑,快醒醒;小斑,到站了……” 当日清晨,妙锦被一个女仆叫醒了,说是平钰想见她,将她带到了一间密室外。 妙锦犹豫了下,步入了密室,却未见着一人。她猛然回过神来,却为时已晚,那房门忽的关上了。 妙锦一边敲打着门上的铁栏,一边高喊:“开门!放我出去!” 平钰走到了近前,隔着门冷笑道:“骆姑娘,按摩的手艺还不错嘛,怪疼人的。” “骗子,你想怎样……” “别瞎闹腾了,此间有饭有菜,会有人伺候你的。”平钰面露得意之情,“好好在屋里待着,等我和云翰办完了事,还要请姑娘喝喜酒呢。” “无耻,卑鄙!” “别干嚎了,别忘了你的命还是我救的。不给点颜色看,你还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平钰回过头来,吩咐身边的女仆将妙锦看管好了,谁也不许告诉! 庆华宫,御园。 斗鸡赛场临时安排在一片开阔的草坪上。场地两侧竖立着数只彩旗,当中一面大旗上写着“宫庭鸡王争霸赛”七个大字。 场地东侧,平钰公主和太子、荆王、盛王、丰王等人及其王妃依次列坐;林弗、杨嗣郎、张荟、贾升等臣僚坐在场地西侧。 李云翰、杜少凌和其他随侍、仆人等站于台下;周边还有一些围观的太监、宫女、士兵。 场地不远处,太乐署乐正陶子带着一众乐工演奏,曲音袅袅,在耳边萦绕。 众人神色悠然,在等着开赛。这时一小太监匆匆赶到了近前,对着林弗、杨嗣郎等人高声道:“传懿妃旨意,圣上昨夜赏曲受了风寒,正在宫内用药,一时难以亲临。” 众人听了有些不安,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杨嗣郎问,那斗鸡赛呢? 小太监道:“懿妃娘娘说了,比赛如期举行,将结果禀明圣上便可。” 杨嗣郎轻诺了声,走到了场地中央,向着在座的公主、皇子们及众大臣拱手行礼,一边宣布:“斗鸡赛第一场,由平钰公主对阵林弗。” 现场众人听了一阵骚动。有人说平钰公主胜,也有人认为林弗获胜。早有好事者支起了赌桌,在一边摇骰子、下赌注,押输赢。 张荟轻步走到了林弗身边,笑吟吟道:“大人,圈圈好久没遇到对手了,这一回准胜!” 林弗眯缝着双眼,道:“胜败事小,只要圣上开心就好。” 这时贾升也到了林弗跟前,颔首道:“大人,在下将赌注全押给了圈圈,跟着您也小赚一回。” “贾大人亲手调教的还能败了?”林弗强掩住内心的得意,缓了下,漠然道,“不过赌注呢,还是给公主留一些。” 贾升支吾着:“这……” “别忘了,坐庄的可是皇上。”林弗装作大度样,“去,给公主再多押些钱;输,也要让她输得服服帖帖。” “是,在下明白。”说毕,贾升欣然离开了。 场地东侧。 平钰望了眼不远处的李云翰,心想着他这一次必输无疑,暗自得意。 这阵子,李云翰似有些心神不安,他看着蔫不拉几的小斑,问:“它怎么了?” 少凌拍打了几下小斑,道:“或是昨日麻沸散喝多了,还没缓过劲儿吧。” “那就按摩一下风池穴、太阳穴、合谷穴……” 杜少凌听了哭丧着脸,道:“鸡哪有什么穴位!” “不怕虎狼敌,就怕猪队友!”话毕,李云翰一把抢过了小斑,在它身上按压了一会儿,朗声道,“仁督二脉皆已打通,剩下的就看你了。” 杜少凌接过了小斑,用衣袖遮挡着,偷偷的给鸡身涂抹芥末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一手掩鼻一手抱鸡,冲着李云翰扮了个鬼脸,道:“真臭,熏死我了!” 随着一阵锣响,贾升当众宣布斗鸡比赛正式开始。 林弗亲手将斗鸡——圈圈放了出来。只见此鸡通体乌黑,体格魁梧、步态稳重,长相十分凶恶。 平钰迟迟不见少凌放鸡出来,心中纳闷,于是走上前来察看,却被李云翰拦住了。 太子、荆王不经意间往台下一看,认出了随从装扮的李云翰,两人不免心头一震。 平钰问云翰:“为何还不放它进场?” “骆姑娘没到,不能赛!” “她今日是来不了了!”平钰故作神秘,“她料定你不会赢,怕丢人,不肯来。” “那倒未必!”李云翰淡然一笑,“今日我赢定了。” 李云翰说着从少凌手中要过了小斑,将它投向了半空,大喝一声:“走!” 小斑从半空盘旋而下,差点落在了圈圈身上。圈圈身子一斜,急忙躲开了。 圈圈见小斑傻愣愣的,欺它个头小,径直朝它扑了过来。不料小斑轻轻一闪,圈圈啄在了它的翅膀上,顿时被芥末油呛得流泪。 圈圈缓了下神,再次向前猛扑,小斑扭头便走;圈圈紧追上前,闻着了一股狸膏味,十分的难受,将头扭向了一边。 杨嗣郎见了颇为纳闷,自语道:“娘的,圈圈这是怎么了,常胜将军的威风怎么一点都没了。” 林弗听了呵呵一笑,道:“这叫礼让三分,给公主一点脸面。” 话音才落,小斑回过了头,冷不防啄在了圈圈的屁股上;圈圈怒了,回头再啄时,小斑又转身走开了。 小斑见圈圈不追,又跑过来逗圈圈;圈圈不愿争斗,始终和小斑保持着一段距离。 林弗惊慌道:“怪了,怎会是这样……” 杨嗣郎瞪眼道:“娘的,好久没见圈圈输了,这一回可真是遇到对手了。” “急什么,不过才开局嘛。”林弗不以为然,再抬眼看时,只见小斑拍打着翅膀扑上前来,圈圈回身后退。小斑一纵,跳到了圈圈的身上,对着它的脖颈一阵猛啄,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圈圈无心恋战,一溜烟逃出了赛场。 随着又一阵锣响,裁判贾升高声宣布:“鸡王争霸赛第一场结束,平钰公主获胜!” 在场众人见了有的欢呼,有的垂头丧气。 平钰看罢很是不解,喃喃自语道:“胜了?输了;输了?胜了……” 林弗表情木然,瞅了眼张荟,道:“怎么会输呢,这不可能!” “肯定是那小子做了手脚,待在下前去查看一番!”说毕,张荟离了座,直奔小斑而去。 林弗恶狠狠地道:“哼,若敢作弊,老夫决不轻饶!” “输就输了呗,何必跟一只鸡较真!”杨嗣郎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台下。 少凌见张荟疾步赶来,慌忙抱起了小斑就走。李云翰见状也随后跟了上去。二人装作不小心落入了水池,看似在抢鸡,却暗中为小斑洗去身上的异味。 张荟到了水池边,一时近不了小斑,不禁又恼又急。 这时,忽听得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喊:“圣上驾到”;不一会儿,炫帝和懿妃等人到了赛场。 太子、荆王、福王等几位皇子、王妃以及林弗、杨嗣郎等臣僚赶忙上前参拜。 炫帝听闻平钰公主获胜,一时龙颜大悦,道:“不错,西西战胜了圈圈,可真为朕争了颜面。” 杨嗣郎恭维道:“此皆皇公主调教有方,当然会胜。” 炫帝“嗯”了声,将目光对准了林弗,讥笑道,“林卿老矣,不中用了!” 林弗听了很是不满,道:“臣虽老朽,可只要陛下开心,臣愿再比试一回。” “输就输了,认了便是!”炫帝将目光移向了平钰,“小妹,你说呢?” 平钰有些神情恍惚,嗫嚅着:“赢了,输了……” “小妹不是赢了吗?” “嗯,赢了。”平钰回过了神。 “当然是赢了,众人都为你高兴呢。” “不,是李云翰赢了。”平钰一脸肃然。 “李云翰……” “回皇兄,这只斗鸡呢,并非是西西,而是师弟李云翰所训养,叫小斑。” “噢,原来如此。”炫帝点了点头。静默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杨嗣郎道:“可是那位曾救过你的恩公?” “是的,陛下。”杨嗣郎不自然的答道,“此人绰号青城子,乃江南一名士耳。” “青城子,想不到他的诗文名冠天下,这斗鸡功夫也是一流。”炫帝微微点头,又问平钰怎会与他结识? “回皇兄,此人早年曾与小妹在青城山学道,拜紫旭真人为师。”平钰低声道。 炫帝听了微微一笑,欲宣李云翰觐见。 “这……”平钰望了眼远处,有些难为情。 炫帝见平钰面露难色,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小妹放心,朕不会为难他的。” 林弗脸上划过一丝奸笑,暗自小声道:“落汤鸡,这一回脸可丢大了。” 随侍的高竣搀扶着炫帝缓缓上了凉台,扶他坐在了龙椅上。 平钰公主、太子、荆王、盛王、丰王以及林弗、杨嗣郎等人随后走了过来,分别列站于凉台两侧。 李云翰受诏来不及换衣,浑身湿麓麓走上前来参拜过皇上。 炫帝见他一身湿衣,不禁双眉一皱,道:“李爱卿衣衫尽湿,却是为何?” 李云翰心怀忐忑道:“陛下恕罪,草民因失足误落水池,未及换衣。” 炫帝听了稍作颔首,道,“李卿斗鸡有功,扬我李唐宗室皇威,朕赐你金鸡笼一只、黄金百两,并游街三日。” “谢陛下好意。”李云翰迟疑了下,“只是这赏赐和游街就免了。” “这是为何?”炫帝愣了下,问。 林弗私下里哼了声,嘟哝着:“比上次夺冠还多了五十两呢。” 李云翰道:“草民也是为陛下着想。” “此话怎讲?”炫帝问。 “陛下,每年各地进京赶考者数以千计,他们落榜之后居无定所,常困顿于一日三餐,生活着实不易。小民以为不如用这些赏赐在京郊多建些馆驿,让他们有个栖身之地;那些不愿留在长安的,可资助其回乡盘缠。如此一来,也宣扬了陛下礼贤、爱才之仁德。”李云翰侃侃道来。 炫帝听了颇觉欣慰,笑道:“嗯,此议不错;李爱卿明义知礼,果真见识非凡哪。” “游街就更不必了。”李云翰语气凝重,“草民可不想为那些斗鸡遛狗者做什么代言,以助长骄奢淫逸之风!” 林弗听了很不是滋味,对着李云翰喝道:“大胆,你敢借机讽喻圣上!” 张荟冷笑道:“不过一夸夸其谈之徒,哗众取宠罢了。” 炫帝并未理睬林弗,扫视了下在场诸人,高声道:“好,就按李卿之意诏告天下,从明年起但凡是进京应考者,朝廷皆免费供应其一月食宿。” 众人听了齐呼:“陛下圣明。” 一直肃然默立的平钰忽然想起了紫旭的叮嘱,当下心意一转,对着炫帝温言道:“皇兄,青城子的诗文也不错嘛。” “小妹之意……” “既是贤才,当然要为朝廷所重用了。”平钰急切道。 炫帝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嗯”了声,对着众臣僚道:“青城子风流蕴藉,且负气仗义,曾救过杨卿;朕欲重用他,不知各位爱卿有何谏议?” 林弗听了慌忙上前一步,奏道:“陛下,青城子虽负盛名,但不知其才学究竟如何;若是他当场能为懿妃娘娘作出一首赞美诗来,再言任用不迟。” “好吧。”炫帝说着得意地瞅了一眼懿妃,“爱妃,你说呢?” “那就有劳李爱卿了。”懿妃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径自离了座,在堂前轻舞了起来。 李云翰不敢怠慢,走到桌前凝神静思了一阵,随之在纸上笔走龙蛇,挥写了一通。不消一柱香的功夫,便已写就。 炫帝接过了小黄门呈上的诗稿,随口吟道:“芙蓉出水初露香,六宫粉黛少颜妆。曼舞一曲动仙庭,犹怜飞燕暗嗟伤。” 念罢,炫帝龙颜大悦,连赞了几句:好诗、好诗;一边问李云翰:“朕封你为礼部侍郎,如何?” “这,”李云翰感觉事出突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 “陛下且慢。”林弗慌忙奏道,“李云翰虽才华过人,可是缺少资历,并无从政经验;好玉尚需细打磨,如今翰林院缺人,不妨让他先去翰林院挂职,历练、历练。” “陛下,臣也附议。”张荟跟着上前一步,“陛下酷爱梨园歌舞,可是自王诘走后,一直缺少一个能填写新词的高手;依臣所见,翰林待诏一职最合适他不过了。” “好,朕允了;”炫帝点了下头,随即下旨,封李云翰为翰林待诏,专司为他填写乐词,后日即可入宫。 不待李云翰答应,平钰抢先道:“皇兄,小妹代他谢过了。” 李云翰见状苦笑了下,只好同意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临入仕云愁雾惨 第一百零五章临入仕云愁雾惨 在平钰公主的帮助下,李云翰被炫帝赐封为翰林。由于事出突然,太子为此深感困惑。他一回到少阳宫,便叫来了岑燊,命他尽快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同样受此困扰的还有林弗。 他回到了月堂,当即派人找来了季温,板着面孔道:“那个李云翰已向老夫下战书了!” 季温听了一头雾水,问此话何意? “他已入宫做翰林了!” “什么他做了翰林……”季温听了颇为惊悚。 “李云翰使弄诡计,窜通平钰公主,借斗鸡赛之名入宫,已被陛下赐封为翰林。”林弗稍缓了下,“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他必是想借接近陛下之机,献出那封密信。” “这,”季温听了大惊失色,“不知大人有何赐教?” 林弗阴沉着脸,道:“看来那个褚庆是靠不住了,这一次非你出马不可!” 季温“嗯”了声,道:“下官明白。” “尽快找到那姓骆的女子,将其灭口;即使密信落在了李云翰手上,他没了人证又能怎样!”林弗缓了下,又命他多派些人手,严密监视李云翰等人。 季温听后随之领命而去。 为了自己的仕途,韦溯有意讨好杨嗣郎,将其子杨暄列为铨试第一名。 杨嗣郎得知了后十分高兴,于是在府内宴请韦溯,并命儿子和魏怀冰作陪。 酒席之上,韦溯听着众人誉美之辞,虽内心窃喜不已,可仍装作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对着杨嗣郎道:“大人,可别忘了先前之诺呀。” “当然记着呢。”杨嗣郎嘿嘿一笑,“韦大人行事干练、善解人意,只是这吏部尚书一职着实有些屈才了……” 韦溯听了一愣,问他此话何意? 杨嗣郎轻啜了口酒笑而不语。 魏怀冰对着韦溯稍作颔首,道:“杨大人之意呢,不仅要荐举大人为吏部尚书,还想着有朝一日你能接任他左相一职呢。” “这……”韦溯听了受宠若惊,怯怯的瞅了杨嗣郎一眼。 “可惜哪,”杨嗣郎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只因目下林弗处处与我为敌,大人还需暂等良机哪。” 魏怀冰听了赶忙道:“韦大人,若是扳倒了林贼,这左相一位当然非你莫属了。” 韦溯听后大喜,当即起身离座,向杨嗣郎深施了一礼。 杨嗣郎笑着请他落座,旋即又皱紧了眉头,道:“犬子虽名列第一,可杨某身为其父,不便向陛下进言哪。” 韦溯听后心领神会,呵呵笑道:“何需大人赘言,此乃韦某分内之事,且交与下官便是。” 众人一面饮酒,一面又闲聊些近来坊间所闻之趣事,气氛融洽不知不觉间过了半个多时辰。 待酒席一毕,韦溯便乘着软轿径直去了皇宫,面见炫帝。 炫帝正在紫辰殿内陪着懿妃纳凉、听曲,一听说韦溯到了,急忙接见了他,问他此来何事? “回禀陛下,吏部铨试才毕,录用名单已定,臣不敢怠慢特来面奏。”韦溯说着呈上了名单,请炫帝过目。 高峻接过了名单,呈给了炫帝。 炫帝瞅了一眼名单又放下了,道:“中书省可审核过了?” “没有。” 炫帝听了面露不悦,道:“既然未经中书省审核、也未经朝议,你拿它来做甚?” 韦溯心里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陛下,只因林、杨二相素来不和,一旦朝议臣恐他们又会为此事争论不休,以致久拖不决、延误政令。” “滑头。”炫帝语气变得和缓了许多,“既然如此,那朕就看看吧。” 炫帝仔细浏览了一遍名录,双眉一皱道:“杨暄为何名列第一?” “回陛下,上次省试杨暄高中探花,此番铨试他各项评比皆优,故此列为第一。”韦溯小心回道。 懿妃在一边听了,不禁喜上眉梢,笑道:“天佑杨氏,还是暄儿争气哪。” “嗯,不错。”炫帝看了眼懿妃,复对着韦溯道,“你说该如何擢升他?” “按朝例,官位五品以上当由陛下钦定。” “韦卿禀公行事,朕甚是宽慰。”炫帝稍微收敛了下笑容,道,“那就擢升杨暄为吏部侍郎,跟着你多历练历练吧。” 韦溯听了大喜,随即拜谢过圣恩,告辞而去。 韦溯出了大殿没走几步,忽见一个小黄门带着林弗迎面走了过来,不禁心头一震。 炫帝见林弗到了,板着脸道:“秋暑未尽闷热难奈,林卿年岁已高不在家好生静养,为何偏要入宫……” “回禀陛下,近来各地州府时有反映,他们所上报的公文迟迟得不到批复。”林弗轻轻瞥了眼懿妃,低沉着声音,“臣得知了后急忙派人查询,方知全压在了中书省。” “嗯,朕知道了,回头让杨嗣郎加紧办理就是。”炫帝有些不以为然。 “陛下,臣还是担心,有些事他仍会拖而不办哪。” 懿妃在一边听了登时有些懊恼,哼了声,道:“林大人,你还有完没完了!” 林弗听了身子哆嗦了几下。 “到底是何事,你且细细说来。”炫帝缓了下神,问。 “回陛下,当务之急乃是渔阳军务。”林弗不慌不忙道,“据渔阳驻京进奏官报,褚漠寒欲提拔三百名部下为将军,另急需一批粮饷。可是公文报上去已有月余,仍不见一丝回讯。” “一口气提拔三百名将军,未免有些多了。”炫帝面露难色。 “陛下放心,此当剿灭突厥之际,臣以为此举既可彰显陛下恩德,又可提振三军士气。” “嗯,不错,那就催他照办便是。”炫帝缓和了下语气,“林卿年岁已高,仍不辞劳苦心系朝政,真是不易呀。来人,给林爱卿赐座,陪朕赏赏乐曲。” 林弗接旨后坐在了一边,听了一阵曲乐,突然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对炫帝道:“陛下,此曲婉转轻快而词作忧伤,有些不大相称呀。” “嗯,此词乃前朝所作流传多年是有些老旧了。”炫帝思忖了片刻,呵呵一笑,“林卿勿忧,朕不是已诏李云翰进宫了嘛。” “陛下欲用李云翰填写新词,只恐其难以胜任。” 炫帝听了一愣,忙问何故? “李云翰虽长于诗文,不过据臣所知,此人不仅清高傲慢、且蔑视皇威。” “哦?” 林弗拉长了脸,道,“李云翰嗜酒如命,喜与那市井闲人、青楼歌女狎酒取乐恣意狂欢,他口无遮拦,常以泄露宫闱之事为荣。” 炫帝一听泄露宫闱四字登时变了脸色,哼了声,道:“岂有此理!” “可真是无聊,”懿妃早就对林弗不耐烦了,站直了身子,“林大人,莫不是因斗鸡吃了败仗而忌恨他吧!” 林弗听了身子一颤,忙道:“老臣不敢。” “真是的,陛下想赏曲歇息一会,也不得片刻安宁。”懿妃狠狠的瞪了一眼林弗,复对着炫帝嗔怨道,“陛下如此操劳国事,就不怕累坏了龙体?” “唉,朕为一国之主也是身不由己哪。”炫帝苦笑了下。 “陛下,”懿妃上前搂住了炫帝的腰,媚笑道,“何不移驾温泉宫,丢下这些烦心事……” 炫帝听了呵呵一笑,随即答应了。 当日,林弗面圣一事很快被杨嗣郎获悉。他听后勃然大怒:“这老贼真是可恶,竟敢趁我不在,诬蔑我慵懒怠政!” 不过圣命难违;他权衡利弊反复思量了一阵,决定将运往渔阳的粮饷缩减一半,以应付差事…… 当日,宫庭斗鸡赛结束了后,李云翰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芷园。 炫帝赐封他为翰林,确是有些太出乎意料了。他虽不情愿为官,怎奈圣命难违;若是入宫吧,又丢心不下妙锦……他神色凝重,在院内一边踱步一边思索。 石楠正在水池边逗着小鱼玩,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李云翰决意还是先行入宫,以见机行事。 因在翰林院供职,距离芷园较远,他打算搬到城北的官舍去住。李云翰叫来了武七,吩咐他准备一下行李,待用过餐后就去官舍。 交待完这些,李云翰顿觉轻松了许多。他进了客厅,饭菜早已备好了。 众人闷声不响的吃了一阵,少凌举起了酒杯,不冷不热道:“恭喜李兄做了翰林,来,小弟敬你一杯。” “可是你真心话?”李云翰似乎看出了少凌内心的酸涩,微微一笑,“我本想借入宫之机,向陛下禀报密信之事,没想到一路误打误撞竟会做了翰林。” “好么,那何时禀奏圣上呢?”少凌追问道。 李云翰取出了那份赃官名录,轻放于桌面,道:“密信尚在妙锦手里,仅凭这份名册怎能让陛下信服;再说了,锦儿是当事人,还是由她当面说更好。” “嗯,小弟明白了。”少凌似有些内疚,低下了头用力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不入宫为官呢,圣命难违;去呢,又丢心不下你们,荞嬷、小楠,还有锦儿……”李云翰皱紧了眉。 “先生别犯难了,七郞定会保护好他们的。”武七高声道。 “嗯。楠楠尚小,切不可大意。”李云翰又将目光转向了少凌,肃然道,“还有骆姑娘,你务必尽快找到她。” 杜少凌放下筷子,眨了眨眼,道:“自那日金仙观一别,就再也没见着她了……”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她仍在观里。”随后,李云翰吩咐少凌,和杜苗一同去找;约定三日后在三官庙见。 屋子里的气氛很快变得融洽了起来,众人心情愉悦又吃了一阵,桌上的饭菜已是所剩无多了。 这时,忽见门帘一挑,平钰飘然而入,一边高声道:“鸡赢了,官做了,怎么连一句谢语也没有!” 李云翰见她到了,赶忙起身行礼,道了声谢。 少凌仰望着平钰,嘟哝了一句:“殿下此来,不会是只为了听一句赞言吧?” “嗯,”平钰看了眼宁芯,“小斑呢,还给你了。” 宁芯拎着鸡笼上前,将它轻放于墙角。 “物归原主了;”李云翰欣然一笑,“这一来一去,总算扯平了。” “不,还赌了玉佩呢。”平钰道。 “师姐好记性。”李云翰笑着拎起了玉佩,“此佩乃祖传之宝,是我李氏族人血脉和身份的象征;当初为得师姐相助,只好剑走偏锋冒险而为!如今师姐赢了,玉佩当然还是我的。” “强词夺理。”平钰冷笑一声,“不就一块破玉呗,我才不稀罕呢。” “有诺在先呗。”李云翰说着向少凌使了个眼色,一边假意道,“师姐临门,还不快去采买些酒菜来!” “好,我这就去。”杜少凌当即领会了他的话意,拎起了鸡笼,叫上了杜苗一同出了屋子。 李云翰招呼平钰落座,递上了玉佩,道:“师姐若真喜欢此佩,赠又何妨!” 平钰接过了那只玉佩仔细察看了一番,沉思了片刻,缓缓道:“记得九岁那年,有一次我和皇兄玩耍,不小心将他的玉佩磕破了一角,皇兄一不高兴将它甩到了草丛里……” “你是说此佩?”李云翰心头一惊。 “不是。”平钰微微摇头,“虽说两佩极为相似,不过这一只呢,并未缺角,颜色也稍暗了些,还有一道血沁……当时我印象极深,皇兄曾厉声责斥我,说那玉佩是他心爱之物,已传了近百年……” “师姐莫非在说笑吧……难道宫里还有一块孪生的不成?” “嗯,我也纳闷,为何两佩会如此相像?” “或许答案就隐藏于此吧。”李云翰凝视着她,语气稍带些沉重,“师父曾有告诫,两佩碰面、必有血难。” “玄而又玄。”平钰面无表情,停了片刻道,“此中隐秘,或许只有上苍知晓了。” 静默了一阵,李云翰又问:“骆姑娘呢?” 平钰听后登时便了脸色,不耐烦道:“怎么还想着她?” “她身上藏有褚漠寒谋逆的密信,只有将此信亲手交与陛下,方能使陛下信服!” “哼,又想骗我!” “云翰不敢有一字妄言。”李云翰慨然道,“褚漠寒肆意招兵买马,暗结权臣陷害忠良,其谋反之心路人皆知……” “别说了!”平钰打断了他的话,问,“那你见了皇兄为何不语?” “这,只因当时信在骆姑娘手里……” “哼,我说过多少次了,朝政之事,本公主是一概不予过问!我帮你做了翰林,已是尽力,而你不思图报,还处处为她说话!” “师姐错矣;为了天下苍生,云翰宁可舍掉这身官服!”李云翰肃然道。 “得了呗,休要拿大话压我!”平钰说罢,拂袖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摈前嫌兄弟筹谋除奸 第一百零六章摈前嫌兄弟筹谋除奸 杜少凌和杜苗稍做一番收拾,装扮成了仆役模样。两人出了芷园打马直奔城南而去。 到了金仙观外,两人找了块僻静处偷偷翻墙而入。小心行进了一阵,到了密室前。少凌见有两个小道姑在看守,急忙停下了脚步,贴在树后偷听了一阵。 随后两人昂首阔步走了过去,对那道姑说奉平钰公主之令,要将妙锦押往惠王府。 一个稍矮些的道姑打量了杜苗一番,双眉一蹙,道:“师父临行之前,命我等好生看管,为何突发此令?” 杜苗嘴角一撇,故作生气道:“那你去问她好了。” 另一位高个子道姑问他,可有公主手谕? 杜苗摇头,说没有。 “这就难办了。”高个子道姑阴沉着脸,“你们走吧,待公主回观了再说。” 少凌情急之下心生一计;他取下鸡笼的罩布,指了指小斑道:“此鸡你总该认识吧。” “嗯,认得。”高个子道姑点了点头。 “那还不快点打开牢门!”少凌催促着。 高个子道姑犹豫了片刻,慢腾腾的取出了钥匙,正要上前打开房门时,那矮个子突然觉得少凌有些眼熟,惊道:“不对,你前日才来过……” 少凌听了赶忙低下了头,道:“没有……你怕是认错了人吧。” 见两个小道姑犹疑不定,杜苗冷不防从身后猛起一掌击在那矮道姑的后颈上,她身子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不待另一个反应过来,少凌紧紧的抱住了她。两人解下了衣带将她的手脚捆缚好了,并堵塞住了嘴巴。 少凌和杜苗取下钥匙打开了密室,让妙锦换上了女仆的装束,带着她悄悄逃出了金仙观…… 李云翰搬到了官舍,每日按时到翰林院上班,常常一待就是一整日。 他有时外出散步,在宫内偶尔会遇见炫帝,也只能远远的望上一眼,根本没有机会接近。 有的同僚笑他清高自傲,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常以新人为由处处为难他。这些李云翰并不在乎,只是一笑了之。 李云翰很快明白了,只有等到某一日去掉了“待诏”二字,他才算是有了参政的资格,或许能面圣…… 在翰林院当值不能喝酒,也不能随意离开。这里没有一个真心知交,多是一些整日里无所事事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的酸腐学仕。 从他们身上,李云翰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同时也看到了人生的尽头。他想与其遥遥无期静待皇宠,还不如走出这四面森严的高墙,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俯仰河山直面苍生,一抒胸臆为快…… 李云翰打开了书,随意翻阅了几页,又轻轻合上。 他起身走到了窗前,仰望着远方那一片湛蓝澄明的天空,一行白雁掠过脆鸣声声,不由得想起了妙锦、小楠……一时愁绪万千。 这时,一个翰林侍讲抱着一大摞典籍来找李云翰,说是奉林相之令,命他从中摘录出一些有关历代帝王治政的言论,务必于三日内完成。 李云翰苦笑了下,答应了。他将那些典籍摆放于案头,一部部仔细翻阅、查看,尔后从中摘录了出来认真的记在纸上。 光阴飞快,倏忽间三日已过。 这日上午,李云翰像往常一样进了馆邸,坐下来随意翻阅了一阵文稿,不免感觉有些枯燥无味。他起身走到了窗前,凝望着院中的花草树木陷入了沉思。他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又逐一细细梳理了一番,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大胆、清晰的计划…… 正凝思间,一个门丁走到了近前,说是宫外有一位叫杜少凌的人要见他。 李云翰听了心头一喜,急忙去见侍讲,说他家里突发急事,欲请假半日。 那侍讲听了十分不悦,翻了翻眼皮黑着脸道:“想走,那林相吩咐的事呢?” 李云翰说他已摘录完毕,随即将整理好的文稿呈上,请他过目。 侍讲漫不经心的翻看了几页,见一时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语气稍变得和缓了些,道:“可别耽搁得久了;若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务必及时赶回院内加以修正。” 李云翰轻诺了声,匆匆离开了。 出了翰林院,只见少凌在门外局促不安的徘徊;李云翰上前打了声招呼,问他怎么来了? “能不来吗,”少凌一脸的怨气,“三日早过了,也不见你的面,骆姑娘可生气了!” “唉,真是抱歉。”李云翰听了恍然醒悟,轻叹道,“我怎能不想她,只是迫于公务缠身一时难以脱身。” “算了,别搪塞了,”少凌拉了下他的衣袖,“既然出来了,那就赶紧走吧。” “急什么。”李云翰瞅了一眼远处柳树下的盯梢者,向少凌使了个眼色,“好几日没喝酒了,真把人给憋坏了。” 原来那个盯梢者是季温派去的,名叫瓦松。 “想喝酒,”少凌呵呵一笑,“那就去海明楼吧。” “不了,”李云翰朗声道,“还是找达复;他家距此近些,况且深藏了颇多陈酿,也正好借此叙旧。” 两人向南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快到达复宅了,少凌回头看了眼身后,悄声道:“那探子还跟着呢。” 李云翰听了并不在乎,笑道:“好么,我还怕他不来呢。” 此时,达复正在客厅内与王诘密谈。 原来,王诘收到了岑燊的信后,借口回京看望父母,向陈业硕请了假。王父早已知晓了他被贬之事,为此常忧心忡忡,胸口时有胀痛;见王诘平安回了家,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在家歇息了一阵,王诘匆匆出了门,去找达复复命。 王诘告诉达复,陈业硕不仅贪污受贿,还伙同属下大肆侵吞国库粟米,欲请求朝廷查办。 达复沉思了片刻,认为陈业硕失势,对太子已没有多大的威胁,没必要动手。 见王诘面露不悦,达复斟满了一杯酒,亲手捧上。 达复说,当下朝政混乱局势复杂,太子担心时势有变,万一夺嫡失败,打算退往东都避难;为此太子已任命王诘为太子府洗马,命他去打前站。 一听说要远去洛阳,王诘当下便婉言拒绝了;推说父亲病重,想辞官回家照料父亲。 达复听后登时变了脸色,威胁道:“而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谁也别想下来!” 见王诘黯然不语,达复又好言抚慰了他一会儿,直到他露出了笑意。 两人又聊了一阵;当听说李云翰入宫做了翰林,王诘颇为惊讶,有些不大相信。 达复生气道:“没承想他多次拒绝太子,到头来还是借助平钰公主入仕,可真是虚伪哪。” 王诘摇头,说李云翰不是那种人。 “你还信他?”达复眼神冷漠,“此人城府极深而言行不一,迟早会出事的。” 王诘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两人正说间,燕然陪着李云翰、少凌进了厅内。众人相见分外欣喜,略作寒暄后又一一落座。 王诘笑道:“想不到李兄竟有如此之神通,转瞬之间从一介布衣入宫为官,真是天佑其才呀。” “不过是个翰林待诏罢了。”李云翰微微一笑,喝了口酒,“原以为入了宫,可以谏言议政,及至去后才发现,不过是为陛下写几句艳词、解解闷儿,逢场做戏罢了。” 达复干笑了下,道:“这怕不是李兄的真心话吧。” 王诘听了忙在一边打圆场,道:“宦海无涯,只盼着李兄仕途从此一帆风顺。” “什么一帆风顺,我此来可不是听人恭维的。”李云翰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叹道,“果真佳酿哪。” 静默了一阵,王诘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李云翰肃然道:“对了,上次李兄曾说收养小楠,月儿对此也很乐意;这一回我想带他走。” “行,过几日我带他来见你。”李云翰爽快应道。 王诘“嗯”了声,突然收敛了笑容:“对了,不知何故吕克又到了渭州当差……” “这,”李云翰愣怔了下,缓了缓道,“进奏院新换了一个叫严过的头儿,怕是容不得他这个旧人吧。” “那骆峰呢?”达复问。 “问的好;我正要为此事找你呢。”李云翰双目炯炯紧盯着达复。 “找我,”达复面露些许惊慌之色,“不知是何事?” “达兄不急。”李云翰淡然一笑,“好几日没喝酒了,先痛饮几杯再说。” 达复听了哈哈大笑,起身给李云翰、杜少凌分别斟满了一杯。 李云翰连饮了数杯,方觉有些酒意,沉下了脸道:“骆峰奉褚贼之命前往京城,给林弗送一封密信,不料途中被逼自尽。褚贼为找回此信,正派人四处追杀妙锦。” “噢,原来如此。”王诘长叹了一声。 达复双眉紧锁,问:“不就一封书信,褚贼为何会下此狠手?” “此信是褚漠寒窜通林弗谋逆的罪证。因事先用白磷涂抹过,信见光后便会自燃,故未曾打开过。”李云翰停了下,神情肃穆,“目下不光是褚漠寒,或许连林弗也惊动了,在四处查找此信。” 达复听了轻轻一笑,道:“兄长不是有恩于杨嗣郎,何不找他相助?” “这……我当然想过了。”李云翰一脸沉静,“虽说林、杨二人嫌隙颇深,可中间又夹了个褚漠寒,我思虑再三仍觉难有胜算。” “那李兄之意……” “此番前来就是想与达兄计议,欲借此机将林、褚二贼一举拿下。” 达复听了只觉得可笑,冷冷道:“以目下之情形想除此二贼,可谓痴人说梦!” “达兄切莫见笑,”少凌面色肃然,“李兄既出此言,想必他已想好了对策。” “是吗?”达复仍有些半信半疑,稍稍低下了头,“若能除此二贼,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李云翰起身轻踱了几步,倏的回过了身子,对着众人道:“此次不出招则已,出则一击必中!只可惜有一人不在身边,恐难以成事。” “不知是何人?” “敏泰。” 达复听了微笑不语,对着里屋轻轻击了三下掌。掌声才落,只见敏泰一身仆人装扮从帘后走了出来,对着李、杜二人拱手行礼。 “将军为何还没走?”李云翰惊问。 敏泰黑着脸,道:“为父报仇,俺又回来了。” “可真为将军捏了把汗呢;将军复仇之心固然令人钦佩,不过也着实太过凶险了。”李云翰道。 “可不是么。”达复阴沉着脸,“上月敏泰一时心热,只身前去刺杀季温,差点出了大漏子,事后我也训斥过他了;为防他再生事端,暂将他藏于府内密室。” “嗯,”李云翰点了下头。 敏泰对着李云翰高声道:“先生,若能除奸报仇,尽管吩咐便是。” “将军不急。”李云翰坐下了,慢慢喝了口酒,对着达复道,“若得此计成功,还需一人相助不可!” “何人?” “玉面郎君。”李云翰轻轻道。 “你说是太子……”达复睁大了眼。 “没错;只有以太子、敏泰为诱饵,方可引林弗上钩。” “这岂不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达复随之断然拒绝了,“不可!” “欲钓大鱼,怎能不舍得下饵呢!”李云翰道。 “不,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万一事败,岂不满盘皆输!”达复仍顾虑重重。 “成败就在此一举;”李云翰面露失望之色,凝视了达复一会,“你若不答应,那也只好算了。” 少凌道:“如今林贼步步进逼,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达兄,别再犹豫了!” 见达复仍举棋不定,敏泰高声喝道:“都别争了;只要能除掉林贼一党,我愿去见太子当面劝说。” “将军就不要去了,以免又出什么意外!”达复的眼神透射出一道寒光,直逼得敏泰低下了头。静默了片刻,达复又将目光移向了李云翰,“兄长有何妙策,且细细说来。” 李云翰“嗯”了声,遂将自己心中的谋划悉数说给了众人听…… 达复听罢,仍是踌躇不决,道:“此计虽好,也不知太子是否同意;况且,荆王那边……” “达兄放心,荆王就交给我了。”李云翰双眉微蹙,“只是这说服太子一事还需仰仗你了。” 达复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于是爽快答应了。 李云翰见自己的计划获得了众人认可,内心一阵激动;随后将少凌叫到了一边,向他细细交待了一番,命他即刻去见妙锦。 少凌听后面露惊慌:“那,万一事败……” “放心吧,只要你我兄弟同心用命,上苍必会佑护。”李云翰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去吧,明晚野狼坡见。” 少凌见他言辞恳切眼神坚定,登时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点头答应了。 李云翰担心少凌被人跟踪,又叮嘱他从后门悄悄离开。 待少凌一走,李云翰红涨着脸向达复、敏泰拱手道:“美酒已喝,该说的也都说了,我也要走了。” “去哪儿?”达复问。 “找贺文大人,”李云翰眼角划过一丝悲凉,“前番铨试欠他一个人情,我得去还罗。” 第一百零七章 少阳宫情撼太子 第一百零七章少阳宫情撼太子 贺文在家里歇息疗养了数日,身子渐渐有所恢复。这日天色晴好,他拄着拐杖到了园中散心。望着暖阳下一簇簇秋菊盛开、灿若黄金铺地,心情为之豁然开朗。 正在赏菊间,忽有仆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一位叫李云翰的年轻人求见。贺文听后恍然想起来了,急忙拄着拐杖前往迎接。 不料昨夜才下了场阵雨,石阶有些湿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兀自轻叹道:“老了,一点也不中用了……” 不一会儿,仆人将李云翰带到了院内亭下。稍作寒暄后,贺文笑问道:“先生此来,不知有何事?” 李云翰深施一礼,毕恭毕敬道:“大人不必客气,请呼晚生姓名便是。前番科场惊扰了大人,晚生深感愧疚,故此登门谢罪。” “赔什么罪哪,此事又非先生之过。”贺文呵呵一笑,请他落座。 两人交谈了一阵,贺文忽然双眉一皱,道:“先生才华横溢,可惜老夫不能为国荐才,真是让人憋屈哪。” “实不相瞒,几日前晚生已奉旨入宫做了翰林,还请大人宽心。” “入翰林院了……”贺文感觉事出突然,惊喜之余不免仍心存困惑。 “嗯,纯属机缘巧合而已;”李云翰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说起当日入宫参与斗鸡之事,稍低下头,“入朝为官并非晚生所愿,只是迫于一时情势罢了。” 贺文听了更觉纳闷,问他何出此言? “因家世之故,有违先父临终遗愿。” “家世……” 李云翰“嗯”了声,道:“先祖为西凉王李暠,我乃其九世孙。” 贺文听了大惊,急切道:“如此说来,先生是李唐皇室宗亲……” 李云翰轻轻点了下头。 贺文轻捋银须若有所思,静默了一阵,道:“老夫斗胆多问一句,先生可入皇籍了?” “没有。” 贺文听了脸色陡然变得严肃了些,道:“二十年前,陛下曾下旨昭告天下,凡是李暠的子孙皆隶入宗正寺,编入皇籍;为何你和家人没有登记入册?” “这也正是晚生困惑之处,”李云翰面带愁云,“欲求此真相,还需贺老前辈相助。” “这,”贺文身子微微一颤,“请问老夫如何帮你?” 李云翰取下了玉佩,双手呈上,道:“大人可识得此佩?” 贺文接过了后仔细察看了一番,支吾道:“嗯,似曾相识……不知从何而来?” “此佩乃先祖所传,至今已逾百年。不知大人在何处见过?” “唉,因时间太过久远,老夫一时半会也记不大清楚了。”贺文喝了口酒,沉思了片刻,“莫非此佩与先生家世有关?” “是的。若能弄清此佩由来,便可一路追溯查清祖上和皇室的关系。大人历经四朝,掌管宫庭典籍、奏章多年,可否从中找出一些有关此佩的线索?” “嗯。”贺文点了下头,“这主意倒是不错,老夫记下了。” 李云翰站直了身子,再次深施一礼,拜谢过他。 “先生客气了。”话毕,贺文突然脸色一沉,“只是此事在尚未证实之前,还需先生严加保密。” “哦?” “老夫也是为先生着想哪。”贺文手捻银须,目光柔和凝视着他,“此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所知,告先生以假冒皇亲之罪,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云翰听了顿感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忙道:“大人好意,晚生心领了。” 贺文呵呵一笑端起了酒杯,道:“老夫平生喜交青年才俊,今日与先生相见恨晚;来,且畅饮一回。” “承蒙大人抬爱,晚生多谢了。”李云翰见盛意难却,于是陪着贺文又畅饮了起来。 送别李云翰,贺文顾不上歇息拖着老病之身去了皇宫的藏经阁。 他命人找来了高祖、太宗两朝的典籍文献,逐册认真查阅了起来。 仆人见他累得气喘吁吁,劝他别找了,小心累坏了身子。贺文听了却并不在乎。费了许多周折,他终于从中找到了有关玉佩一事的线索,不禁兴奋道:“唉,总算是找到了……” 贺文颤微微地走到了窗前,遥望着窗外的宫阙楼台,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了四十年前的场景:那时炫帝二十出头,初为临淄王,戴着鱼龙玉佩在宫内读书…… 贺文思虑再三,决意为了李云翰的安危还是保密为好。想到这,他喃喃自语道:“岁月不饶人哪。这一回待老夫见过了圣上,无论如何也要告老还乡罗……” 说毕,他由两个仆人搀扶着,缓步走出了藏经阁。 达复和岑枫骑着快马赶到了少阳宫。 进了宫内,岑枫径直奔往后院去见萧良媛。 太子见达复贸然来见很是生气,责斥道:“近来情势危急,你难道忘了本宫之令?” 达复慌忙道:“殿下恕罪,只因情势所迫,在下不得不来。” 太子哼了声,问他何事? 达复凑近了几步,将李云翰之计细细述说了一遍。 太子听罢心内惶恐,思索了一阵,道:“此计虽好,只是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达复急切道:“当下林贼步步紧逼,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殿下若再不还手,只恐坐失良机哪。” 付果对着达复冷笑一声,道:“莫非你也被李云翰洗脑了,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见达复面露慌恐之色,太子正色道:“本宫并非只为一己之安危,一旦有失,必会累及众多无辜哪。” 达复嗫嚅着:“殿下……” 付果阴沉着脸,道:“大人可真是糊涂,我看还是算了吧。” “嗯,小果子所言甚是,”太子侧过了身子对着达复道,“你去告诉李云翰,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达复听了犹如冷水兜头一浇浑身透凉,他跪倒在太子脚下乞求道:“殿下,再不出手,可就没机会了!” “哼,你敢逼宫不成!”太子怒道。 “在下不敢。”达复怯怯回道,“在下也是为大局着想哪。” “什么大局,你这分明是痴人说梦!”说毕,太子跺了下脚,气呼呼的向门外走去。 “殿下,”萧良媛轻步进了屋子,差点和太子撞了个满怀。她稍作欠身道了声歉,将目光投向了达复,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姨娘,”达复看了眼太子,支吾着,“这……” 萧良媛轻叹了声,神色凝重对着太子道:“殿下息怒,妾妃刚才全听到了。”原来达复担心太子不同意,先派岑枫去见了萧良媛,将其谋划悉数告知了她。 太子愣怔了片刻,欲言又止:“爱妃,你……” “殿下思虑慎重,妾妃当然理解。”萧良媛眼含着泪花,沉静道,“可殿下想过没有,这些年来,你一味忍让,又有多少无辜被害含冤九泉?韦直、石峥、阿思诺还有妾妃之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这,本宫也是无能为力呀。” 达复慨然道:“殿下,若不除掉林贼,到头来我等必受其害!” 萧妃肃然道:“目下林、杨二人争斗正酣,已落下风;况且我方又手握林贼之罪证,何不趁此良机一举剪灭!” 劝说了几句,见太子仍无动于衷,萧良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殿下若不答应,妾妃今日就跪地不起了……” “爱妃,你……”太子摇了摇头,思绪一片茫然。 付果疾步走到了萧良媛身边,欲扶她起身,可被她拒绝了。 太子见状颇觉无奈,狠了狠心,只好答应了。待送走了萧良媛,太子仍心怀顾虑,又与达复、付果等人重新计议了一番…… 连日来,仝立奉命带着一众差役四处查找妙锦,可是寻遍了京城费尽了气力仍不知她的下落。 季温听了仝立的汇报深为困惑,道:“她会去哪儿呢?还有那李云翰,一连数日待在翰林院,不见一丝动静……” “依在下看来,那封密信或许并未在李云翰的手上。”仝立凑近了一步,“大人试想一下,若是信在他手里,他岂能不呈与陛下?” “嗯,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季温听了稍感些许安慰,说当务之急,须尽快找到那姓骆的女子。 两人正密议着,瓦松匆匆来见,说是当日上午李云翰出了翰林院,去了达复宅;尔后两人一同出了门,达复去了少阳宫,李云翰又去见贺文了…… 仝立抢先插话道:“莫非他沉不住气了,想找同伙动手……” “想动手,好呀,老子正等着他呢。”季温冷笑了两声,随即命仝立亲自前去监视李云翰,切莫惊动了他…… 由于迟迟没有找到密信,褚庆为此深为苦恼。当他听说李云翰已做了翰林,震惊之余不免又多了一层忧虑,担心他借接近皇上之机献出那封密信。 倪遂劝他勿忧;说当下林弗、季温已然插手此事,李云翰一个新进的翰林待诏,又能翻出什么大浪! 褚庆听了仍难以打消顾虑;说在没有除掉妙锦之前,绝不可掉以轻心…… 三官庙。妙锦和杜苗在寺内一连苦等了数日,仍不见李云翰的身影,不免心生抱怨。 午后,妙锦望着鸡笼内躁动不安的小斑,怨道:“真不守信,好些天了也不见他来!” “可不是么,”杜苗给小斑丢了块干馍,“还有少凌,走了多半日了也没个音讯。” “这,不会出什么事吧……”想到这,妙锦皱紧了眉头。 “怎会呢,”杜苗嘿嘿一笑,“或许李先生做了翰林,早把我们给忘了。” “哼,他敢!”妙锦一听顿时有些急了,说她这就去翰林院找。 妙锦简单收拾了装束,正欲出门时,被一边默然静思的刘氏叫住了,说李云翰绝非那言而无信之人;他不来,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妙锦见母亲在劝,恨恨的跺了下脚,道:“也罢,那就再等他一宿。” 话音才落,只见房门一响,少凌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妙锦赶忙迎了上去,问他为何晚回? “当然有事了。”少凌缓了下神,将李云翰所嘱细细说给了她听…… 第一百零八章 巧言慧心劝荆王 第一百零八章巧言慧心劝荆王 黄昏时分,李云翰回到了芷园,岑枫已在客厅等候他多时了。 当听说太子已答应了他的计划,李云翰兴奋之余仍不免有几分担忧,生怕哪儿会出什么差错,坐下来又与她细细商议了一阵。 待送走了岑枫,他独自饮了两杯酒,心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他信步进了寝室,只见石楠正躺在床上酣睡。 李云翰伫立在床边默默的凝视着他,回想起这一年多来的飘泊、辛酸,不由得泪湿双眶。 这时,武七进了屋子唤他去吃饭。李云翰缓了下神,轻声道:“不急,我正有事找你呢。” “先生,何事?” “明日,将有一场恶仗在等着呢。”李云翰神色凝重,将早已谙熟于心的谋划一一说给了他。 次日一早,萧良媛便派人去了罔极寺面见竹影法师,说自己近来常有梦魇,请她再到少阳宫做法事驱邪。 竹影法师听了不敢怠慢,急忙带着法器和几个尼姑赶到了少阳宫。 到了斋室,萧良媛已等候她多时了。两人见面后略作寒暄,竹影法师便稍作一番布置,做起了法事。 趁着休息间隙,太子带着付果到了斋室,向竹影法师询问如何能疗愈萧良媛的病情。 竹影法师想了想,说萧妃所患之病,概因内心忧闷积郁已久而无法宣泄,只要时常走动祛了心疾便可痊愈。 “多谢法师提醒。”萧良媛听了面露喜色,思忖了片刻,将目光对准了太子,“重阳节将至,待今日法事一毕,殿下可否陪我上杜陵原登高望远,也好散心。” “这……”太子犹豫了下,“本宫去不得。” “殿下莫非还另有安排?” 太子看了眼竹影法师,欲言又止:“嗯,有一件急事……” 竹影法师见状,赶忙欠身道:“殿下,老尼还是回避一下吧。” “法师不必见外。”萧良媛呵呵一笑,“都是老熟人了,留下便是。” 竹影法师听了勉强答应了,内心局促不安的静立在一边。 萧良媛问太子:“不知有何急事?” “据铁衣社报,敏泰和一位姓骆的姑娘,约本宫今晚在野狼坡相见。” 萧良媛听了面露惊慌之色,道:“敏泰,他一个在逃的逆犯,找殿下做甚?” “爱妃这就不懂了。敏泰和骆姑娘手中握有林弗一党的罪证;欲除林贼,怎能少得了它呢。” “这,”萧妃迟疑了下,“只是夫君此去也太过凶险了……” “本宫已约好了,岂能食言。”太子语气坚定,“只要能剪灭林贼一党,这一次本宫豁出去了!” 竹影法师在一边听着,暗暗记下了。 待法事一毕,她一路疾行赶回了罔极寺,将太子所言写在了密信里,命小蝶尽快将信交与季温…… 瓦松奉命前去监视达复,一早便到了其府外候着。他在门外溜达了一阵,忽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骑着马大摇大摆的出了达复宅。 瓦松见那汉子有些面熟,再仔细一打量,认出此人原来是敏泰。 瓦松心中暗喜,一路悄悄尾随着敏泰;将到南城门时,瓦松遇着了几个差役,于是使了个眼色突然围了上去。 不料敏泰似有察觉,未等他们动手,便催马扬鞭冲了出去。瓦松等人随后紧追不舍。待追出了南城门,早已不见了敏泰的身影…… 李云翰和武七出了芷园,打马直奔醉仙楼。 到了酒楼,因为还没到饭点,厅堂里食客寥寥稍显冷清,二人随便找了个地方落座,叫了壶茶水闲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仝立也身着便装进了厅内,坐在了靠近墙角的位子。 武七见其形色诡秘,向李云翰使了个眼色,道:“骆姑娘已等了好些天了,您何时去见她?” “不急,待我见过了岑燊再说。”说毕,李云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交谈了一阵,岑燊大步进了厅内。李云翰见了赶忙起身,问他:“太子可答应了?” “是的。”岑燊高声道,“太子定于今晚去野狼坡,与骆姑娘、敏泰相见。” “太好了,只要这些罪证到了太子手上,何愁不能铲除林贼一党。”李云翰双眉一扬。 岑燊“嗯”了声,拿出了一只包裹,递上,道:“这是太子的赏金,待事成之后另有酬谢。” “多谢了。”李云翰接过了包裹,扭头对着武七道,“你速去见骆姑娘,命她做好准备,在野狼坡恭候太子。” 武七“嗯”了声,问:“那先生呢?” “我呢,陪太子一起去。”李云翰微微一笑。 武七听了当即会意,起身道:“好,我这就去见她。” “记着,让她务必保管好密信。”李云翰说着拿起了那只包裹,“还有这些赏金,也一并交给她。” 武七诺了声拎起了包裹,转身离开了酒楼。 估摸着武七走远了,李云翰和岑燊说说笑笑出了酒楼,骑上马慢悠悠地向北走去;行过一个十字,两人突然扬鞭催马一路飞奔,很快摆脱了身后的盯梢者。 李云翰和岑燊分手后,径直去了荆王府。 荆王见他突然到访不免起了疑心,问他此来何事? 李云翰双眉紧皱,道:“在下近来寝食不安,深为殿下忧虑哪。” “不知因何而忧?”荆王淡然一笑。 “殿下深受陛下恩宠,且有百官拥戴,可是迟迟不见立为储君,故此心有不安。” 荆王稍作思索,冷言道:“先生游走于皇兄与本王之间,今日忽言此事,究竟是何用意?” 李云翰听了身子一颤,竭力使自己静下心来。荆王曾多次出手相助,帮他屡渡危难,这些恩情他最是深知不过了。可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个神圣的目的,他不得不将友情弃之一旁而选择了欺骗、利用,甚至是背叛……想到这儿,他脸色一红,温言道:“目下朝政大势一目了然,何需云翰赘言;承蒙殿下多次出手相助,在下无以回报常深感愧疚;与其久憋在心,今日倒不如一吐为快。” 荆王听了心头的疑虑稍稍有些缓解,道:“莫非先生也开窍了,想见风使舵不成?父皇虽老,但精力充沛不减当年,独理朝政尚能得心应手,怕是一时无暇顾及换储之事吧。” “不,以在下观之,他仍是不放心您哪。” “哦?” “放眼朝内,拥立殿下为储者比比皆是,尤以林弗最甚;不过他说的多了,反会引起陛下猜忌。” “这是为何?”荆王急切道。 “陛下独揽朝政三十余年,忽见群臣如此一致拥戴殿下,他怎能放心得下?陛下之所以迟迟不肯换储,说到底,还是他贪恋皇权,不容许自己的皇位受到丝毫挑战。” 荆王听了心里微起一丝波澜,问:“照先生所言,本王又当如何是好?” “为使陛下宽心,殿下尚需迎合圣意,做其想做而不能做之事。” “这倒是难为本王了。”荆王呵呵一笑,问是何事? “殿下,还记得宫廷斗鸡赛时,陛下当众责斥林弗吗?” “嗯,记得,说他老朽不中用了。” “没错。圣上嫌恶林弗已久,可一时又没有合适的理由罢免他,只好借杨嗣郎之手予以打压。殿下若能扳倒此人,岂不正合了陛下之意!” “说了老半天,原来先生是此等用心。”荆王苦笑了下,“林弗为官多年根基深厚,连杨嗣郎尚且惧让三分,仅凭本王一人之力又怎能成事!” “他不过虚有其势罢了。”李云翰肃然道,“这些年来,林弗滥用权势,害死了多少无辜,可谓上结仇于宗室,下结怨于臣僚、市井黎民……而今只需殿下轻轻一推,他便可轰然倒下。” 荆王听后沉默了片刻,冷笑道:“那些陈年旧事皆已过去,而今又有几人记得!” 李云翰板起了面孔,紧盯着荆王道:“故太子李瑛与两位皇兄蒙冤遇害,您不会也忘了……” “这,本王当然记得。” “难道殿下不想为他们报仇?” “唉,先生这就不懂了。”荆王脸一沉,“三位皇兄遇难,皆因沈丽妃陷害所致;今沈丽妃已去,又何言复仇!” “没错,沈丽妃是死了,可其帮凶林弗、季温仍在,难道殿下就不想为宗室出这口恶气?” “胡说!此案乃父皇钦定,本王又岂敢揭此旧疤、自讨苦吃!”荆王听了很是懊恼,见云翰无动于衷,舒缓了一下语气,道,“没错,这些年林弗是借父皇之手做了些错事、恶事,不过他也是真心拥戴本王的。” “可惜呀,殿下也为其假象所迷惑了。林弗深知其作恶多端、难逃一死;为避天谴,他先是投靠福王;福王失宠,他又转投于殿下……此等奸险势利之徒,又岂能说是真心!” 荆王听后静默了片刻,道:“权势好比一把双刃剑。他行善也罢,做恶也罢,反正都与本王毫不相干!” “当然相干了。”李云翰目露寒光,“殿下若与林弗走的太近,一旦他东窗事发,那岂不连累了您?” “这,”荆王听了身子一颤,“先生可不要凭空乱说哪。” “当然有证据了。”李云翰从怀里取出了那份赃官名录,递给了荆王,“此乃渔阳进奏官骆峰所写的赃官名录,记有林弗一党多人受贿。” 荆王接过了后大致浏览了下,惊道:“怎会有这么多官员……只是骆峰已死,单凭此名录,又岂能让父皇坚信?” “殿下勿忧,还有一份林弗谋逆的罪证。” “什么,他敢谋逆……” “是的。”李云翰点了下头,“林弗身为朝廷重臣,却私结边将褚漠寒欲图不轨,有一封密信足可为证。殿下只要见过了此信,所有疑虑便可烟消云散。” “密信……”荆王听了半信半疑,迟疑了一会,道,“此事关系甚大,且容本王再想想吧。”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殿下若能建此殊勋,何愁做不了储君!” 荆王听了心有所动,问:“那信呢?” “回殿下,此信现在骆峰之女妙锦手里,在下愿陪您去取。” 荆王听了突然放声大笑,道:“先生莫非又想诓我!既然如此,何不带她来见本王?” 李云翰赶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只因骆姑娘一路遭人追杀,不便到此。” 荆王听了双眸放亮凝视着他,问:“她现在何处?” “城南,野狼坡。” “也罢,待本王见过了那封密信再说。”荆王收下了那份名录,说愿随他去见妙锦。 李云翰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笑道:“不急;自江南一别后好久没陪殿下下棋了,今日且对弈一局如何?” 荆王见他情恳意切,微微颔首:“先生真是雅兴;那就陪先生博弈一回吧。” 随后,荆王命人摆好了棋盘,坐下来与李云翰认真的对弈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布疑阵引蛇出洞 第一百零九章布疑阵引蛇出洞 因敏泰突然现身而脱逃,瓦松急忙赶回了大理寺,向季温做了汇报。 季温听罢深感诧异,思索了片刻,道:“敏泰久未查获,为何偏偏这时跳了出来……” “这……小人也不知。” 季温摆了下手示意瓦松走开。他独自苦苦思量了一阵,仝立疾步进了屋子。 仝立说方才在醉仙楼,李云翰与那太子府参军岑燊密谈,说今晚太子要和敏泰、妙锦二人相见,欲取回密信等证据。 季温听了大为惊讶,道:“什么,太子要亲去……” “是的,在下亲耳所闻。” “哼,果不出季某所料,那封密信仍在姓骆的手里;只是那敏泰,他又有何证据?” “这,”仝立摇了摇头,“在下只听到了这么多。” 季温稍作思忖,问:“他们在何处见面?” “城南,野狼坡。”仝立顿了下,“只需大人一声令下,在下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季温听了直摇头:“不,万一是李云翰他们使诈呢?” “使诈……” “敏泰隐藏多时突然现身,那封密信也有了着落;还有,太子要亲往约见……这一连串的事情凑到了一起,难道你不觉得蹊跷?” 仝立“嗯”了声,道:“确是有些蹊跷。” 话音刚落,一个差役进了屋子,向季温呈上一封密信。 季温打开了信一看,不禁有所释然,笑道:“有竹影法师密报,这下季某便可放心了。” 随后季温派瓦松去少阳宫盯梢,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并命仝立带上数十个精干士卒扮成商旅模样,到野狼坡一带设伏。 “是,在下遵命。”仝立缓了下,又问,“大人您呢?” 季温吭哧了声,说要去拜见林弗,看他还有何想法…… 月堂。屋内烛光摇曳,有些阴森可怖,林弗斜靠在长椅上和严过密谈。 “林大人,”严过脸上堆笑毕恭毕敬道,“褚将军所托粮饷一事,不知办得怎样了?” “老夫已禀奏过陛下了,正下旨催办。” “多谢大人。”严过犹豫了下,又道,“在下多问一句,不知何时才能办妥?” 林弗听后一下子怒从心中起,坐直了身子,喝道:“老夫还没问你呢,那封密信可找到了?” 严过听了一时语塞:“这……” “连一封信都搞不定,你也太让老夫失望了!” “回大人,前番因李云翰搅局,而功亏一篑哪。” “托辞。”林弗冷笑了下,“李云翰不过一个游走江湖沽名钓誉之徒,连他也对付不了?” 严过哆嗦了下,惶恐道:“在下知错了,请大人见谅。” 见林弗将头扭向了一边黯然不语,严过正欲起身告辞,只见扈管家带着季温进了屋子。 林弗问季温何事? 季温瞅了一眼严过,将目光对准了林弗,道:“回大人,据查密信仍在那骆姓女子手里,在下已发现了其行踪。” “好呀,那你还不去赶紧找回密信,见老夫做甚?” “在下本欲派人擒杀那妖女,不过,突接竹影法师密报,说是太子今晚要去密会她和敏泰,在下一时不知所措,故来向大人讨教。” “噢,原来如此。”林弗沉吟了片刻,“怎么敏泰也现身了……消息是否可靠?” “绝对可靠。季某手下曾亲眼见他出了南城门,想必是去赴约吧。” 林弗“嗯”了声,道:“这倒有些蹊跷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太子亲自出马……” “这,在下也不清楚。”季温顿了下,“或是敏泰想为其父翻案,搜集了一些褚将军贿赂朝官的证据,欲面呈太子……” “哼,太子果真是贼心不死哪。”林弗冷笑了两声,“既然他们全都找上门了,是时候也该收网了!他们在何处见面?” “野狼坡。” “野狼坡,老夫早年打猎时曾到过此地。此地坡高林密、沟岔甚多,人犯极易脱逃。”林弗双眼放出一道幽光直逼季温,“仅凭大人手下那点人手怕是不够吧。” “大人所虑甚是,要不再从京兆府抽调五十名兵丁。” “不必了,冼通这根墙头草早就靠不住了。”林弗干咳了两声,阴沉着脸,“你去见敬琥将军,命他从南衙禁军中抽调出两百名精锐士卒。” “这……”季温面露难色,迟疑了下,“调派禁军尚需陛下同意,这一来二去的……” “这你就不懂了。”林弗轻捻短须阴笑了两声,“按朝例,调派禁军百人以上确需陛下同意;不过,这南衙禁军本责就是护卫京师的王公勋贵、文武百官,如遇紧急情况,宰相可先行调派,事后再予以禀奏。” “那,万一陛下不允……”季温仍心存顾虑。 “这样吧,调派禁军的同时,可让敬琥将军转告于陛下。” 季温听了这才点了点头,问林弗还有何交待? “一旦太子现身,便即刻捉拿敏泰、妙锦等人,就地销毁密信和所有证据。胆敢违令者,格杀勿论!”林弗微仰着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为防万一,那两百南衙禁军由老夫亲自率领,在外围接应大人。” 严过听了大惊,道:“大人也要亲去?” “那当然了。”林弗一脸得意之色,“老夫不在,只怕季大人难以镇住场面;更何况东宫私通逆贼本是大罪,以后见了陛下,老夫也好作个见证。” 严过在一边听了插话道:“万一他们使诈,可如何是好?” “先生可真是多虑了。”林弗眼露不屑,“目下太子尚且自保无暇,又岂敢有胆使诈!再说了,即使有诈,只要销毁了密信和证据,他又能拿老夫怎样!” 严过听了未敢再多言,起身向林、季二人告辞。 出了月堂,严过一路打马疾驰赶到了伏龙山庄。 见了褚庆,他将方才月堂所见所闻扼要陈说了一遍。 褚庆听罢兴奋了一阵,转而又有些担心,道:“林相也要亲去?” “是的;严某担心其中有诈,劝他也不听。”严过脸带愁色,缓了下,“对了,他还命我等不得插手此事。” 褚庆听了颇为不满,冷笑道:“这只老狐狸,我还信不过他呢!” 严过听了稍觉安慰,于是将他心中的谋划说给了褚庆…… 炫帝带着懿妃等人到了温泉宫,歇息疗养了几日,他的咳喘病渐渐有所好转。 午后,懿妃从温泉池洗浴归来,在两个侍女的轻扶下缓步进了寝宫。炫帝见她酥胸微露肤如凝脂,不免心情愉悦笑着夸赞了她几句。两人说笑了一阵,懿妃忽然想起了什么,命侍女从藏衣柜取出了一件新衣,帮她试穿。 穿罢,懿妃轻扭着腰肢在厅内翩翩起舞。炫帝睁眼细瞧,见那裙服白底金边,上面绣了数朵七彩大牡丹,素雅大方又不失雍容富贵,不禁啧啧赞叹:“爱妃这身妆扮实在美妙,仪态大方、飘飘若仙哪。” “陛下,这还是褚将军去年夏初送的,我一直没舍得穿;”懿妃摆了下宽大的衣袖,“明日就是重阳节了,正好拿出来试。” “嗯,不错;”炫帝收敛了笑容,低声道,“这一晃又是大半年了,也没见着他了。” “可不,往年他每隔三五个月便来长安看我;今年不知怎的,却突然就不来了……” “唉,朕也纳闷……前番数次召他进京,他不是推脱身子有恙、就说是军务繁忙;哼,上一次其子大婚,他也是没来……真不给朕一点脸面!” “陛下,或是他早忘了妾妃了吧。” “怎会呢?”炫帝嘿嘿一笑,突然又记起了什么,脸色一沉,“对了,你劝一下令兄,叫他以后不要再难为褚将军了。” “陛下这是何意?” “朕重用令兄,本想让他制约林弗平衡一下权力;可他倒好,不仅和林弗斗个不休,还和远在边关的褚漠寒闹起了别扭……将相不和,朝政不稳哪!” “陛下,这话臣妃就不爱听了。”懿妃柳眉倒竖拉长了脸,“林弗、褚漠寒皆为多年老臣,臣妃之兄呢,不过是个新贵;他们这伙人仗着资历、勋劳怎会把兄长放在眼里?还有,林弗和褚漠寒又走得那么近,不合伙欺负兄长就算不错了。” “这算什么话!”炫帝稍有些愠怒,“别的什么朕都能原谅,可是他老说褚漠寒有反心,常以各种借口扣压渔阳来的公文,并拖延粮饷,你说这不是明摆着打朕的脸吗?” 懿妃听了十分伤心,呜呜的抽泣了两声,道:“妾妃本不懂什么朝政,是陛下先问的,如何又怪罪到妾妃的头上了。” 炫帝见她流泪如梨花带雨登时心软了下来,笑着抚慰道:“好了,别哭了;朕不过随口说说,你就当真了。” “不,我是为陛下难过。朝廷养活了那么多人,这每日的粮饷开支呢,也不是笔小数目;兄长他谨慎行事、精打细算还不是想给陛下看管好钱袋子……没错,他对褚将军确是严苛了些,可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哪。” 炫帝听了连连点头,一边轻声道歉;懿妃又埋怨了他几句,心绪方才平复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殿来报,说是秘书监贺文大人前来觐见。 原来贺文决意辞官归乡,去皇宫面圣,不料炫帝已移驾去了温泉宫,于是一路又赶了过来。 “这糟老头子,怎么追到这儿了!”炫帝听了有些生气,说不见。 小太监慌忙道:“陛下,贺大人说他要辞官归乡,临行之前向您道声别。” “这老头子,不想做官走就是了,难道还要朕亲自为他送行不成?”炫帝仍不肯答应,“就说是朕累了,先安排他到馆驿歇息。” 小太监诺了声又走开了。 贺文听说炫帝不愿见他,顿觉脸上无光,于是心一横,说他不走了。他命仆人找来了一条长椅,坐在了宫门前,打算在此死等圣上召见。 午后,杨嗣郎在客厅招待韦溯饮茶,一边听取他有关吏部任免官员一事。 两人正相谈甚欢间,忽有仆人来报,说是南衙禁军统领敬琥登门求见。原来敬琥见林弗日渐失势,早有投靠杨嗣郎之意,故以问候为由携礼前来。 杨嗣郎见了敬琥,板着面孔道:“敬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敬琥稍作颔首,恭敬道:“过重阳节了,敬某略备薄礼来看望大人。” “将军客气了。”杨嗣郎冷笑了下,“将军乃右相府常客,只怕杨某待之不恭哪。” 敬琥见他话里有话,心怀忐忑道:“大人见笑了,什么右相不右相的,而今在下只认杨大人一人!” “哦?” 敬琥肃然道:“杨大人素来公正勤恳,敬某此前只因误信了林弗,以致有所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杨嗣郎心中的顾虑顿时打消了大半,缓了下,嘿嘿一笑道:“敢问一句,将军任统领多久了?” “已逾十二年。” “哟,十二年了,”杨嗣郎轻叹了声,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逼人,“这些年来,将军身系保卫皇室、朝臣之重任,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难道不觉得有些委曲?” “这,”敬琥一时猜不透他的话意,身子颤抖了下,“回大人,此乃敬某职责所在,从未敢有什么非分之念。” “将军误会了,”杨嗣郎深沉道,“将军正值壮年且忠勇无比,有朝一日必堪大用哪。” “谢大人夸奖。”敬琥听了旋即放下了心,急切道,“实不相瞒,敬某此来有要事禀报。” “有何要事?”杨嗣郎漫不经心地摇了下扇子。 “方才接林相之命,要敬某派两百名精锐去野狼坡;因未见圣上旨意,敬某一时踌躇不定特来向大人请询。” “野狼坡,”杨嗣郎听了心头一惊,思忖片刻,问,“去那儿做甚?” “这……敬某也不清楚。” 韦溯在一边听了恨恨道:“这只老狐狸,不知又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杨嗣郎“嗯”了声心生一计,笑着对敬琥道:“将军且莫声张,先答应他便是。” 随后杨嗣郎又命韦溯前去野狼坡,暗中调查林弗调兵的真相…… 第一百一十章 野狼坡巧设连环计 第一百一十章野狼坡巧设连环计 黄昏过后,乌云漫空,天色变得十分阴暗,京城笼罩在一片淡青色的烟雾里。 太子身着便装带着五六位侍从出了少阳宫,骑着马往城南方向缓缓而去。 这一幕都被前来盯梢的瓦松看在了眼里,他随之跳上了马紧跟了过去。出了城没有多远,他打马如飞抄近道去了野狼坡。 出京后太子一行人缓行了数里,突然加快了速度,到了一处三岔路口忽然又急停下了。众人上了旁边的一条小路,而后藏好了马匹,进了一片茂密的草丛里。 约莫静候了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只见一支马队沿着大路飞驰而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朦胧的夜色里。原来这伙人是李云翰、荆王以及他的随身侍卫。 见荆王的马队走远了,太子方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野狼坡冷风阵阵吹过,四下里雾气弥漫。 季温早已在坡道两边暗设下了伏兵。他抬头望了一阵坡上那间亮着暗淡灯光的茅庵,又看了看四周,显得有些焦躁不安,道:“此坡三面临崖,出入只有一条狭长山路,可谓易守难攻。” 仝立道:“大人勿忧;待他们上了坡,只要我等扼守住坡口,岂不是瓮中捉鳖!” 季温听了面露笑意之色,“嗯”了声,道:“通知各个士卒,抓捕凶犯时切莫误伤了太子。” 仝立诺了声,领命而去。 这时,瓦松抄近道赶到了近前,向季温禀报,太子一行正沿着大路往野狼坡方向而来。 季温听了颇觉得意,露出了一丝奸笑:“看来鸟儿要入网了,” 笑声才落,忽听得西北方向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季温抬头一望,转眼间一骑飞驰而至。那人到了坡前跳下了马,牵着马匹缓步上了高坡。原来此人乃是武七,他头戴斗笠略作化妆假扮成了敏泰模样。 武七到了草庵前,将马儿系好了,连着敲了几下门。门一开,妙锦走了出来,对着武七使了个眼色,高声道:“哟,原来是敏泰将军。” 武七“嗯”了声,喝道:“骆姑娘,太子可否到了?” 妙锦忙回道:“太子还没到,请将军进屋稍等。” 两人的说话声隐约传到了季温耳里,他望着二人模糊的身影,误以为是敏泰到了,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夜色深沉,山下的雾气越来越重。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又有数只快骑赶到了坡下。尔后那伙人下了马,牵着马缓缓上了高坡,直奔茅庵而去。原来这伙人是李云翰带来的荆王及其侍从。 因山雾浓重,季温在远处看得不甚清楚,还误以为是太子到了,于是急忙传令收紧包围圈…… 到了草庵前,李云翰轻轻推开了门,陪荆王进了屋内。随行的四个护卫留在了门外警戒、守候。 见荆王到了,妙锦、武七、杜少凌、杜苗等人慌忙上前一一参拜。 行罢礼,荆王扫视了一眼众人,问:“敏泰呢?” 武七忙说,他还没到;劝荆王再稍等片刻。 妙锦走上前来,向荆王泣诉父亲蒙冤受害,以及自己遭人追杀的经过。 荆王听后不免一阵心酸,问:“那封密信呢?” 妙锦从发髻里取下了那只装有密信的蜡丸,呈给了他。见荆王欲打开蜡丸,她又一把抢回了,解释道:“因此信用白磷涂抹过,看后便会自燃。” 荆王听了十分懊丧:“如此说来,本王是无法得知信中内容了……” “殿下见谅。”妙锦不慌不忙道,“家父生前曾有交待,命小女将此信亲手交与陛下。” “这,”荆王听了十分不满,“看来本王又空跑一趟了。” “不,恳请殿下带小女进宫、面见陛下。” 荆王听后摇了摇头,语气稍有些生硬,道:“既然不知此信所写,本王又如何向父皇交待?”说毕,他将目光移向了李云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本王告辞了。” 李云翰见状急忙上前拦住了他,恳切道:“殿下且慢,容在下劝服她。” 荆王哼了声,勉强答应了,将头扭向了一边…… 隐藏在茅庵外深草丛里的达复见荆王进了屋子,静候了一阵命手下放箭。随着数支利箭划过,一个侍卫和几匹马儿不幸中箭倒地,其他几人见了一边惊呼着一边躲闪。 埋伏在坡下的季温等人听到了喊杀声起,误以为太子的侍卫发现了伏兵、想要逃离,于是急令部下向茅庵冲去。 达复见状又命手下射出数支带着火球的箭;那些箭支落在了草庵上,借助强劲的风力很快燃烧了起来。 武七和少凌、杜苗闻声出了屋子,将事先备好的滚木、石块推下了山坡。冲在前头的官兵一时来不及躲闪,纷纷滚落于坡下。 荆王听到屋外一阵喊杀声,顿时惊慌不已;一个受伤的侍卫跑来禀报,说是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前来围攻。 荆王听了一阵冷笑,紧盯着李云翰,问是怎么回事? “这,”李云翰脸色一红,疾步上前,“殿下勿忧,请随在下脱离险境!” “你若不说清楚,本王哪儿也不去。”荆王语气坚定,纹丝不动的站着。 屋顶起了火,一根木梁突然砸落了下来。李云翰见状急忙将荆王推向了一边。荆王虽说躲过了,可还是被木屑擦伤了额头。 李云翰见情势危急,不由分说将荆王拉出了茅屋。 见武七、杜苗等人在死守着坡口,荆王迟疑了下,指着坡下的围攻者,问:“他们到底是何人?” “这……小人也不知。”武七神色紧张,“殿下,还是逃命要紧。” 见荆王仍在迟疑,李云翰赶忙将他领到了坡后,顺着事先备好的绳梯下到了坡底。 武七见众人下了高坡,于是也跟着沿梯而下,逃了出去。 不料一个侍卫因被射伤了小腿,还未走到绳梯旁,就被冲上来的官兵抓住了。 季温当即审问了那个侍卫,方知是荆王到了,不禁惊愕万分,遂令手下撤下高坡,回到了原地。 这时林弗纵马赶了过来,一听妙锦、敏泰等人脱逃,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问:“为何不去追杀?” 季温指了指一边被俘的侍卫,道:“据此人交待,来者并非太子,而是荆王;在下担心有诈,故而未追。” “荆王……”林弗听了暗吸一口凉气。 “林大人,可不得不慎哪;”季温缓了下语气,“若是误伤了荆王……” “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林弗稍作沉思,眼里透出一道寒光,“无论怎样,先找到密信、除掉敏泰和那姓骆的女子再说。” 季温又苦劝了几句见一时难以说服他,只好带着人马前去追杀。 李云翰等人护送着荆王下了谷底,向西急行了一阵赶到了激湍汹涌的猿王河边。河面上木桥已被拆毁成了三五段,桥板跌落于水中,四下里灰蒙蒙的连一只船的影子也没有。 妙锦见了颇觉纳闷,道:“一早路过时桥还好端端的,怎么才过了半日又被毁了……” “那就不走了呗。”荆王冷笑一声,问李云翰,“说,到底是何人追杀?” “殿下受惊了;”李云翰向荆王深施一礼,“依在下推测,必是那林弗。” “林弗……”荆王瞪大了眼,“他为何这样?” “在下以为或是他想得到那封密信、杀人灭口。” 荆王哼了声道:“那本王就在此等着,看他能拿本王怎样!”说毕,他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殿下,夜黑风高,万一误伤了您,那可就说不清了。”李云翰劝了几句,见荆王仍无动于衷,于是将目光转向了武七,说此地距金仙观不远,命他速去见平钰公主请她前来接应。 武七诺了声,正欲离开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公主怎会信我?” 李云翰取下了玉佩,递与他:“有此佩在,她会信的。” 武七接过了玉佩,拧身而去。 李云翰又安慰了荆王一阵,终于说服了他。众人起身向西赶路,行了数百步,进入了一片幽深黑暗的桦树林。除了脚下踩着落叶时发出的喀嚓喀嚓响声,四下里死一般的静寂。 忽听得小斑急鸣了几声,瞬间打破了沉寂,众人立时警觉了起来。 突然,小斑蹿出了鸡笼扑棱着翅膀向桦树顶上飞去。随之传来了一声惨叫,一个黑衣汉子从半空坠落而下。原来褚庆得悉情况后并不放心,派索鸮带着手下偷偷赶了过来,欲在此伏击。 李云翰走到了那黑衣汉子身前,仔细察看了一番,方知他是被小斑啄伤了眼坠地而亡。他顿觉情势不妙,提醒众人一边后撤一边小心防范。 当小斑飞向另一棵树稍时,不料被一支冷箭射中了翅膀,它哀号一声坠落在草丛里。 少凌赶忙上前拾起了小斑,见它的伤势并不太重,于是给它涂抹了些止血药,将它藏在了树洞里。 这时随着一声哨响,从密林间蹿出了十余个蒙面壮汉,手持着刀枪将李云翰等人团团围住了。 李云翰挥舞着剑和少凌等人一边与那伙蒙面人奋力血战,一边保护着荆王向密林外逃去。 由于对方人多势众,且武功不俗、出手狠辣,李云翰等人苦斗了一阵很快便落了下风。 索鸮眼见着将要取胜,不禁得意的冷笑了几声。笑声未落,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喝:“贼人休要猖狂,俺七郎来也。”原来是武七带着前来救援的平钰公主等人到了。 李云翰见了为之精神大振,冲着少凌高喊一声:“拿酒来!” 少凌愣了下慌忙从草丛里捡起了酒囊,随手抛了过去,一边道:“少喝点,小心误事!” 李云翰飞身接过了酒囊,连饮了数口,道:“醉仙翁,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正饮间,不料索鸮趁势一刀斜刺而来,李云翰急忙闪身避过;武七赶来助阵,与他合力对付索鸮。 见平钰公主来助,索鸮不免有些心怯;打斗了七八个回合,刀法渐乱有些抵挡不住;他急欲脱身离开,不料慌乱之间被武七一刀砍中了小腿。索鸮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云翰顺势用剑抵住了索鸮的脖颈,一把撕下了他的面具,喝道:“说,可是褚庆派你来的?” “要杀便杀,少那么多费话!”索鸮不屑道。 “杀你,我还怕污了这把利剑呢。”说毕,李云翰命人将他给绑了。 这时,从黑暗处飞来了一支冷箭,直穿索鸮的后心;他惨叫一声倒地而亡。原来此箭乃仝立射出,意欲杀人灭口。 李云翰急令众人小心;话音才落,又是一阵乱箭如雨飞来,片刻之间其他蒙面汉子纷纷中箭倒地。 箭雨才停,随之冲上来了一队官兵,围住了李云翰、妙锦等人。 荆王见状挺身上前,喝道:“本王在此,何人胆敢行刺?” “殿下,失礼了。”季温从兵士身后疾步走上前来,向他拱手施礼,“在下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救驾,”荆王冷笑了两声,“为何一路追杀本王?” “殿下误会了。”季温干笑了下不慌不忙道,“在下奉林相之命,前来捉拿逆贼敏泰等人。” “敏泰,”荆王愣怔了片刻,“他人呢?” “回殿下,敏泰已逃走了。” “季大人可真会说笑。”荆王嘴角一撇,指了指李云翰等人,“既已脱逃,又为何截杀他们?” “殿下有所不知,”季温瞅了眼一边的妙锦,指着她道,“此女乃反贼骆峰之后,勾结李云翰等人公然对抗官兵、欲图不轨!” “休得胡言。”平钰大步上前,对着季温怒斥,“今日我若晚到一步,荆王岂不也为你所害!” 季温身子猛一哆嗦,颔首道:“殿下言重了;季某奉令捉拿要犯,请勿妨碍公务!” “哼,本公主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别怪在下无礼了!”季温说着朝仝立使了个眼色。仝立随即指挥一群官兵冲到了近前,欲捉拿妙锦。李云翰等人见了赶忙持刀相向,一边护卫着妙锦。 双方正僵持不下间,忽听得一声高喝:“季大人,休得无礼!”众人扭头看时,只见林弗从兵丁背后大步走了出来。到了平钰公主、荆王跟前,他深施一礼,道:“公主、殿下,林某赔罪了。” 荆王心头一惊,问他为何到此? 林弗干咳了声不慌不忙道:“据探逆贼敏泰在野狼坡一带活动,在下急令季温前来抓捕;忽闻殿下到此,为防不测,在下只好亲率禁军前来护卫。” “你的消息可真够快的。”荆王冷笑一声,“那敏泰人呢?” “回殿下,此贼已闻风而逃、不知所向。” 听到这儿,荆王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他冷冷的扫视了一眼李云翰,略有些悔意,轻叹道:“唉,真乃天意哪。” 见情势有些缓和,季温瞅了眼荆王身旁的几个侍卫,见他们只是略受了些轻伤,心头稍觉宽慰,对着荆王假惺惺道:“此番有所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荆王听了虽有满腹委曲,却也只能将此过记到了李云翰身上,不愿再深究下去,于是漠然道:“不必了。” “殿下,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林弗满脸堆笑道,“此地距桃河官驿不远,在下这就护送您前往歇息。” 荆王听后迟疑了下,指了指李云翰等人,问:“他们呢?” “殿下勿忧;这些人既与敏泰无关,当然要放走。”林弗说着向季温使了个眼色。 季温见了当即心领神会,喝令兵丁们退到了一边。 荆王见围兵散去不禁眉头舒展,对着李云翰冷笑一声,道:“月黑风高,先生且好自为之吧。” 说罢,荆王跳上了马,带着几个受伤的侍卫和林弗一同离开了野儿郎坡。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仙观落难命悬一线 第一百一十一章金仙观命悬一线 待官兵散去,李云翰察看过了妙锦、少凌等人的伤情,见其只是伤着了些皮肉并无什么大碍方才放下了心。 妙锦无精打采的坐在石块上,低沉着脸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李云翰听后愣怔了下,嗫嚅着:“这……”虽说自己的连环计初显成效,可是他总觉有一丝隐忧缠绕在心头。 李云翰正沉思间,宁芯姗姗而至,劝他一同回金仙观。李云翰谢过了她的好意,让她们先走,他和众人随后赶来。说毕,李云翰疾步走到了平钰身前,对着她深施一礼道了声谢。 平钰眼神冷漠凝视着他,道:“别装模作样了,欠我的太多了,也不知你今生何以报答?” “这,”李云翰听了内心一阵愧疚,一时竟无言以对。 平钰见状凄然一笑,带着众道姑走开了。 李云翰和妙锦等人歇息了一阵,沿着林间小路向西行走了约莫两三里地,眼看着快到金仙观了,突然从前侧竹林里冲出了一群官兵,将他们一下子围住了。原来季温假意当面放人,待骗走了荆王后又率兵偷偷追了上来。 听到身后有喊杀之声,平钰急忙率其手下赶了过来,她一边挥舞着宝剑一边对着官兵高呼:“住手,放开他们!” 无奈那些兵丁并不听命于她,仍死死围着李云翰等人不放。平钰只好亲率着手下冲了上去,与官兵奋力拼杀了起来。 经过一番激战,在武七的奋力掩护下李云翰冲出了包围圈。他到了观前,回头看时却不见了妙锦等人,欲返身去救。 平钰拦住了李云翰,黯然道:“别去了,你救不了的……” “不!死,我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李云翰慨然道。 平钰听了深为感动,满含着深情道:“云翰,你……” 李云翰取下玉佩,递到了她手里,道:“请收好此佩;我去了。” 那边,妙锦早已是体力不支,一不小心发髻散开,蜡丸跌落在地。两个兵丁持刀扑来,妙锦一边抵挡,一边照着蜡丸飞起一脚,高喊道:“七郎接住!” 武七听了虚晃一剑,正欲伸手去接,不料两边刀枪齐出,于是飞身一跃,用嘴叼住了那只蜡丸。孰料他刚一落地,又是数支长枪齐刺而来,他一时躲闪不及,被刺中了小腿。 武七又尽力拼打了十余合,终因伤痛不支被俘。 几个官兵一拥上前,死死摁住了武七,欲掰开他的嘴巴取出蜡丸。武七心一横,硬生生的将蜡丸吞了下去。 李云翰见状赶忙来救,不料脚下被枯枝绊了下,身子打了个趔趄。仝立趁机当胸一刀劈来,李云翰慌忙躲开了。他正欲飞身上纵,不料数只长挠直刺而来,钩住了他。 李云翰痛叫一声跌落在地,未等他翻身,仝立将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死死逼住了他。官兵趁势一拥而上,将他俘获。 平钰李云翰被俘,带着手下冲上前来试图将他救出,无奈那些兵丁训练有素,手持盾牌很快堵成了一道人墙,将她和李云翰层层隔离开来。 随后,妙锦、杜少凌、杜苗等人皆不幸被官兵所俘,捆缚成一团。 平钰见了一时束手无策,正彷徨间,只见数骑飞奔而至。到了近前,她仔细一看,却是王诘和岑枫、燕然三人。见李云翰等人被俘,他们挥舞着刀剑欲行杀入军阵。 平钰拦住了王诘,道:“你想去送死?” 王诘道:“为救兄弟,死又何惧哉!” “放心,有我在,他们死不了!”平钰冷笑一声,将鱼龙玉佩递与王诘,命他速去温泉宫面见炫帝,就说自己有难,请其速来相救! 见王诘一时踌躇不决,燕然挥起鞭子猛的抽了下王诘的坐骑。那匹马受了惊吓,载着他嗖的蹿出了老远。达复和岑枫拍马紧跟而上,护送着王诘冲出了包围,转眼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官兵将李云翰等人拘押到了竹林边。 当季温得知装有密信的蜡丸被武七吞进了肚里时,不禁有些懊丧。他正思量着,林弗赶到了。原来到了桃河驿馆后,林弗安顿好了荆王,随即又悄悄返回。 林弗听罢吉温的禀报,当即命人剖开武七的肚子,找出密信。 两个兵丁上前按住了武七,扒掉了他的上衣;仝立眼露凶光手持利刃,正欲上前剖解,忽听得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喊:“刀下留人!” 仝立抬头看时,只见数十骑飞到,为首之人却是韦溯,不由得一愣。 林弗见韦溯到了,想起前番铨试一事不免心生恼恨;他阴沉着脸故作镇静道:“韦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韦某还想问你呢。”韦溯紧盯着林弗,“大人深夜带兵到此,不知意欲何为?” “墙头草!”林弗冷笑了两声,道,“反贼骆峰之女聚众闹事,公然持械对抗官兵、欲图不轨!” “这,韦某就更不懂了;”韦溯指了指李云翰,“李翰林乃左相恩公,为何连他也抓了?” “他们都是一伙的。” “是吗?”韦溯走到了李云翰身边,“李翰林,你说呢?” “韦大人,在下冤枉哪。”李云翰一脸悲容,高呼道,“他们为得到蜡丸密信,故意栽赃陷害于我!” “密信……”韦溯听了心头一震,“它在哪儿?” “已被他吞进肚里了。”平钰指着一边脸色苍白的武七,“韦大人,要不你来亲自审问?” 韦溯听了沉思了片刻,问林弗到底是什么密信? 林弗干笑了下,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一边恶狠狠道:“好,那就取出来给韦大人瞧瞧。” 仝立会意,当即持刀上前,将刀尖对准了武七的胸口。 武七青筋暴露咳喘不止,他心生一计,故作胆怯样,张着嘴巴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别、别动手,我、要出恭了……” 众人听了不由得一愣。 “扫兴!”平钰似乎看出了什么名堂,暗中朝武七挤了下眼,“你真憋不住了?” 武七点头连着“嗯”了两声。 平钰随即喝令仝立住手他回过了头,紧盯着林弗道:“大人不就想得到那只蜡丸么;只要他拉出来了,这不都解决了。” 林弗听了一愣,不知如何答好。 “殿下所言甚是。”韦溯说着将目光移向了林弗,“林大人,我等且回避一下吧。” “嗯,也罢;”林弗怕事情弄僵难以收场,于是稍稍缓和了下语气,“看在公主的面子,再给他一次机会。” 说毕,林弗挥手令众人一齐向后退了数步…… 黄昏时分,炫帝和懿妃听了一阵歌女的琵琶演奏,感觉身子有些困倦,欲回内宫就寝,一个小太监进殿来报,说是贺文仍守在宫外候见。炫帝听后不禁来了气,怨道:“这糟老头子,真是越老越倔了;既然他不想走,那就让他等下去……” 一边的高峻认为不可,轻声劝道:“贺监年岁已高,且夜寒风大,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有损陛下的声誉哪。” 炫帝听后思忖了片刻,勉强答应了。 懿妃见状面露不悦,哼了声先自走开了。 不一会儿,贺文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大殿,拜见过炫帝。两人寒暄了几句,贺文便请辞告老还乡。 炫帝见他容颜苍老满身灰尘不免心头一酸,道:“贺爱卿历经四朝、忠心耿耿,如今这一去,也不知何日再相见哪!” 贺文缓缓道:“陛下不必难过,臣已年逾八旬,虽有心侍奉吾皇,可毕竟力薄气衰;人之将老,终有叶落归根之时,此大道然也;老臣能遇吾皇如此开明之君,此生足矣……不过,老臣临走之前,尚有一事再进一言!” 炫帝打了个呵欠,问何事? “新任翰林李云翰才华盖世、忠义可嘉,这翰林待诏一职着实有些委曲他了,还望日后陛下能不拘一格予以重用!” “噢,贺卿还想着此事呢。”炫帝脸色变得严肃了些,“没错,此人诗文确是一流,清新飘逸又雄奇多变;不过据林弗说,此人品行不端、恃才傲物,这一正一反,朕倒有些犯难了。” “陛下,林弗所言实在有失偏颇。依臣看来,愈是高才俊杰,其傲骨愈突,方显其气节、率性;瑕不掩瑜,此上天之所赐也。若能给他机会有所历练,日后必堪国之重任!” “如此说来朕是大材小用了?”炫帝有些不悦,对着贺文道,“此事就不必费心了!” 贺文仍是不依不饶,奏道:“为国荐才用贤,乃臣之本份,还望陛下三思。” “好了,朕知道了。”炫帝起身伸了个懒腰,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贺卿呀,你离京之日,朕要亲率百官送行,也不枉你我君臣一场。” 说毕,炫帝转过了身子就要离去,一个太监匆匆来报,说是平钰公主差王诘前来觐见。 炫帝听了颇为困惑,沉吟了下于是宣旨召见。 待王诘刚一进殿,炫帝便板起了面孔,对着他厉声喝问:“王诘,你可知罪?” 王诘身子哆嗦了几下,惶恐道:“臣违逆旨意擅自回京,还请陛下恕罪。” “哼,既然知罪,还敢来见朕!” 王诘赶忙答道:“陛下,只因家父身染重疾,臣不得不回京探望。” 一旁的贺文为王诘帮腔:“难得王才子一片孝心,还请陛下宽恕。” 炫帝“嗯”声,语气稍缓和了些:“念在贺大人说情,朕且饶了你。”停了下,又问他为何进宫? “回陛下,林弗、季温带兵围杀李云翰等人,公主也受牵连自身难保,故急派臣来向陛下求救。” 炫帝听了颇为惊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弗、季温为了一封密信,欲杀李云翰等人灭口;公主为保护他们,无端遭受士兵谩骂、围攻,险些伤及性命。”王诘道。 炫帝问,是何密信? “是褚漠寒写给林弗的密信,现在骆峰之女妙锦手里;不过信上具体写了什么臣不得而知。” “不就一封信嘛,竟然如此大动干戈;”炫帝沉思了一会,“皇妹现在何处? “金仙观。”王诘说着呈上了玉佩,“公主她担心陛下不信,特命小臣献上此佩。” 高峻接过玉佩,呈给了炫帝。 炫帝仔细端详了一阵玉佩,轻轻摇了摇头,自语道:“小妹这是何意……” 贺文在一边提醒道:“陛下,难道您不觉得此佩面熟?” “嗯,是有些面熟……”炫帝这才想起来了,顿了下,“此佩和朕当年做临淄王时所戴的那只极其相似。只是这一只呢,颜色略显晦暗,纹路也有些模糊……” 炫帝转而问王诘,玉佩从何而来? 王诘说,是李云翰祖传之物。 炫帝听后突然变了脸色,喝斥道:“你敢撒谎?” “这,臣不敢有半字虚言。”王诘怯怯回道。 “陛下,臣曾亲眼见过此佩为李云翰所带。”贺文朗声道,“老臣询问他时,他说此佩乃其先祖所传,至今已逾百年。臣再细问,方知其先祖与皇室同宗,同为西凉王李暠之后。” “他也是皇室后裔?”炫帝甚是惊讶,思忖了下,“当年朕曾诏告天下,令宗正寺将李暠的子孙后代尽皆登记入册、编入皇籍,为何从未听闻过此人呢?” “陛下,臣问过他了,当初李云翰和家人并未报名。”见炫帝仍眉头紧皱,贺文迟疑了下又道,“陛下若想得知真相,不妨召其当面垂问。” “嗯,好吧。”炫帝将目光转向了王诘,阴沉着脸道,“王卿呀,此佩先交还公主;还有,今晚所谈之事切不可外泄!” 王诘赶忙叩首答应了。 随后,炫帝唤来了一个太监,命他随王诘即刻前往金仙观,去救平钰公主等人。 待王诘出了大殿,贺文又向炫帝禀奏,说李云翰那块玉佩大有来头! “哦?” “方才有王诘在,老臣未敢多言。据藏经阁典籍记载,当年大唐立国之初,隐太子与唐王不和,二人为争皇位、势若水火。高祖为此深感忧惧,遂命匠师在一整块和阗玉上刻下了两只鱼龙玉佩,分赐于隐太子和唐王。两佩皆以太极阴阳图案为饰,寓意兄弟二人为了大唐社稷,能阴阳调和、合谐共生。” “噢,原来如此。皇高祖真是深虑呀。”炫帝唉叹了声,低着头来回轻踱了几步,又问,“不过,那只玉佩又怎会流落于民间?” “岂料事与愿违,后来突发玄武门之变,隐太子被杀,此佩从此不知下落。唉,据闻太宗晚年时,曾见佩落泪,常有追悔之意……” 炫帝听了不免有些伤感,突然睁大了眼睛,道:“那玉佩又怎会落到李云翰之手,难道说他是隐太子之后……” “此为陛下家事,老臣不敢多言。”贺文小心答道。 “这,不会吧……据朕所知,当年隐太子死后,除了两个女儿外,膝下五子皆未能幸免,又怎会有后呢?” “陛下所言没错。”贺文脸色凝重,“事后太宗皇帝心生怜意,将隐太子两个女儿养大成人,皆以公主身份嫁出。至于其他子嗣呢,史籍确无一字记载。” 炫帝听后长出了一口气,道:“照此说来,他不是隐太子之后了……” “陛下,此事已逾百年,臣也一时难下断言;不过老臣以为,欲求真相不妨从高祖、太宗两朝的典籍、奏章中查寻,或能找到一丝痕迹加以印证。” “嗯,经贺卿这么一说,朕还真想搞明白,这李云翰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言毕,炫帝遂命贺文秘查此事。 贺文苦笑了下答应了;说待他办完此事,便辞官归里、颐养天年。 炫帝点了点头,当即恩准了。 金仙观前,竹林边。 林弗等了好久,仍不见武七有什么动静,于是疾步走上前去催问。 杜少凌在一边笑道:“别催了,四周虎狼环侍,他岂能拉得出来!” 林弗听了恼羞成怒,命手下给武七灌泻药! 两个兵丁使劲掰开了武七的嘴巴,往他嘴里灌药水。武七极力反抗了一阵,无奈药水还是一点点灌了进去。 武七脸色苍白,痛苦的呻吟着:“别,快爆了……” 李云翰挣扎着向前挪动了下身子,怒斥道:“尔等奸险小人,必遭天谴!” 韦溯听了若有所思,对着林弗讥笑道:“大人可真是的,不就一只蜡丸,可真是煞费苦心哪!” 林弗见他话里有话,哼了声道:“韦大人,今日你也看到了,胆敢与老夫为敌者,绝无好下场。” 平钰见武七脸色煞白痛苦不堪,于是心生一计;她疾步走到了林弗跟前,说不必折腾了,她自有办法让武七交出蜡丸。 “当真?”林弗一脸狐疑。 “放心,本公主说到做到。” 林弗阴笑了下,问她什么条件? “先给他松了绑。” “松绑,这怎么成呢。”林弗轻轻摇了下头。 平钰慨然道:“我若食言,是留是杀,这些人任由大人处置!” 韦溯听了也随之附和,说他愿以身作保。 林弗轻捋着胡须思索了一阵,冷笑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随后,仝立命人解开了武七身上的绳索,但仍给他系着脚链。 武七面色惨白,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见平钰走到了近前,嗫嚅着:“殿下,你……” 平钰朝他挤了下眼,假意喝斥道:“趁早交出来,不然大伙都跟着你遭罪!” 武七听了似懂非懂,“嗯”了声。 平钰弯下腰来用手使劲按压了一下他的肚脐,问:“在这儿?” 武七摇了下头。 平钰又摸到了他的胸口,问:“是这儿?” 见武七仍是摇头,平钰随之向上摸到了他的喉咙,轻声问:“这儿?” 武七点了下头。 平钰顿时明白了,猜测那只蜡丸定是卡在了嗓子眼。她让武七坐直了;尔后她一边运气、发力,使劲拍打武七的后背…… 突然间武七扬起了头,喷出了一股酸水,那只蜡丸随之从嘴里飞了出去。 林弗见状,抢先几步捡起了蜡丸,十分得意。 平钰上前两步,对着林弗高呼:“林大人,这下该放人了!” “放人,”林弗冷笑了几声,恶狠狠道,“杀了,全杀了,一了百了。” 话音刚落,只见小斑从天而降,啄走了那只蜡丸,扑愣着翅膀又艰难地飞上了树梢。仝立见了赶忙指挥着手下张弓搭箭, 对准小斑纷纷射去。怎奈小斑蜷缩成了一团紧贴着树杆一动不动,丝毫也伤不着。 林弗见状气急败坏,当即对着众兵丁喝令,将李云翰、妙锦等人全都杀了。 李云翰双手被缚一时无法反抗,眼见着官兵挥舞着长刀冲了过来,顿觉身子一股透凉,哀叹道:“我命休矣。”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揭谋逆巨奸终罢免 其实平钰早已有所准备,急忙将手中的宝剑抛给了武七。武七接过了剑,只是两三下便砍断了自己的脚链。他纵身一跃到了李云翰、妙锦跟前,将那几个看守的官兵砍翻在地。 另一边,宁芯也率领众道姑冲了上来,与官兵持剑对峙。怎奈那些官兵训练有素人多势众,不一会儿便用盾牌将李云翰等人分隔开来。 危急时刻,一队飞骑而至,原来是王诘带着钦差等人赶到了,一面高呼着:“圣旨到。” 钦差下了马,走到了林弗、季温、韦溯等人面前,冷眼扫视了一遍,随即高声宣旨:“传圣上口喻:着即将李云翰、骆妙锦等人带回温泉宫,林弗、季温等人一同随行,不得有误!” 林弗、季温听了十分懊丧,耷拉着脸黯然无语。 韦溯面带得意之色,摆了下手道:“林大人,请上路吧。” 这边,达复、王诘、岑枫趁机解下了李云翰、妙锦等人身上的绳索,好言抚慰了一番。 李云翰叫来了少凌,命他速去桃河驿馆面见荆王,说是圣上召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云翰和妙锦赶到了温泉宫。在两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正殿。 只见炫帝一脸肃然端坐于殿首,左右两边分别站着荆王、平钰公主、林弗、季温、韦溯等人。 李云翰和妙锦进了大殿,先后拜见过炫帝。 炫帝仔细打量了他俩一番,问妙锦:“你就是那骆峰之女?” “是的,陛下。”妙锦取出了那只装有密信的蜡丸,呈上,“家父生前留下此信,命臣女亲手交与陛下。” “什么信哪,竟会闹得刀光剑影?”炫帝轻轻摇了下头。 “回陛下,此信乃是褚漠寒写给林弗的,因涂抹过白磷,看后即会自燃,故此臣女未曾打开过。” 高峻走上前来接过了妙锦手中的蜡丸,当众打开了取出密信,呈与炫帝。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炫帝接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林相阁下:近来安好。本帅欲提拔三百名部下为将军,一千人为中郎将。另急需饷银二百万两,粮草十万石,棉帛三万匹,军械、铠甲各两万套,还望大人不辞劳苦、尽力相助。他日马踏长安平定四海,必当重谢。褚漠寒拜。” 炫帝看过了信,心头猛的一震,不由得暗吸了口凉气。就在他发呆之际,那信倏的燃成了一团火球。 炫帝内心十分紧张,不过表面上仍故作轻松。他扫视了一下众人,突然放声大笑。 众人见了一时困惑不解。 李云翰急问:“陛下,此信乃褚漠寒勾结林弗谋逆之证,不知为何发笑?” 炫帝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理会。 林弗对着李云翰怒斥道:“大胆,你敢口出狂言、诬蔑老夫与褚将军!” 炫帝神态平和摆了下手,缓缓道:“褚将军好大的口气哪,一张嘴就要十万石粮草、两百万饷银,目下关中大涝、秋粮欠收,朕一时半会哪能筹措得上呢。” 林弗、季温听了,顿时稍觉心安。 李云翰道:“陛下,此信必有端倪,还望陛下三思。” “什么端倪,”炫帝摊开了双手,朗声道,“不过是一纸寻常公函,难道还要朕给你们再背上一遍?” “陛下,看来此次确是一场误会。”林弗强打起几分精神,“褚将军为国戍边、忠心耿耿,只因担忧陛下龙体欠安,怕有所讨扰,故此写信给老臣。” “没错,褚将军也是想为朕分忧哪。”炫帝呵呵一笑,“此信所说之事,前些天林卿也禀奏过朕了。” 妙锦听了甚是失望,可仍不肯放弃,奏道:“陛下,此信若只是寻常公函,为何林弗、褚漠寒要派人苦苦追杀臣女?” 炫帝愣了下,问林弗可有此事? “此皆误会也。”林弗不慌不忙道,“回禀陛下,臣接报逆贼敏泰在野狼坡一带出没,于是带兵前去捉拿。黑夜之中误将骆姑娘等人当成了其同伙,故酿此差错。” 炫帝问:“那敏泰呢?” 林弗说,敏泰闻风潜逃不知所向。 “胡说!”妙锦对着林弗厉声责斥:“分明你是为密信而来,岂能拿敏泰搪塞陛下。” 林弗听了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炫帝问妙锦,那褚漠寒又派何人追杀? 妙锦道:“回陛下,褚漠寒所派索鸮等人,皆被季温所杀灭口。” 炫帝瞪了一眼季温:“此事当真?” “陛下,臣冤枉哪;”季温慌忙辩解,“臣并不认识什么索鸮……黑夜之中双方混战,误杀亦在所难免。” 见炫帝沉默不语,李云翰高声道:“陛下,季温所言不足为信,臣还有一证。” “哦?”炫帝皱了下眉。 “陛下,骆峰迷途知返,生前为防不测曾留下了一份名录,记下了这些年他所行贿的赃官。” 众人听了不免又是一惊。 “怎么又是骆峰……”炫帝黑着脸,“那名册呢?” 李云翰道:“回陛下,此册现在荆王手上。” 炫帝心里咯噔了下,慢慢将目光对准了荆王,问他可有此事? “嗯,”荆王心怀忐忑,犹豫了片刻,取出了那份名册,呈上,“请父皇过目。” 炫帝接过了名册后粗粗看了下,随手放到了一边,喃喃自语:“哟,不少人呢……” 季温急忙道:“陛下,骆峰为人心胸狭窄,他这是蓄意陷害。” 林弗跟着奏道:“陛下,逆贼骆峰因贪赃枉法之事败露,投奔突厥途中畏罪自尽,此册绝不可信!” 李云翰问林弗:“你说骆峰是逆臣,可有证据?” 林弗迟疑了下,道:“此皆渔阳所报。” “陛下,我爹冤枉哪!”妙锦向炫帝泣道,“褚漠寒担心我爹欲告发其谋逆,故而将他害死。” “这,”炫帝板起了面孔,“既然令父有冤,你为何不向官府申报而拖至今日?” “回禀陛下,臣女不敢哪。为此密信,褚漠寒、季温他们四处派人追杀民女;还有,即使上报了官府,那些官员与之沆瀣一气,又岂能公平办案!” 炫帝离开龙位兀自踱了几步,回过了头,抑郁着脸道:“尔等各执一辞,可真是让朕犯难。” 林弗听出了话意,忙对着炫帝道:“陛下,既然此信只是寻常公函,足可证明褚将军并无反意;其二,骆峰、索鸮已死,仅凭骆姑娘一人之言,实难令人信服。臣以为,双方不如各退半步,不再追究此事为好。至于那份名录呢,因涉及朝官众多且年代久远,按大唐律法,当交由御史台一一查实后再行定夺。” “嗯,此议不错;”炫帝将视线移向了妙锦,微微一笑,“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朕赦你和令父无罪。” 妙锦欠了下身,道:“谢陛下好意,小女感恩不尽;只是小女此番前来,并非为了个人,而是想提醒陛下,当心褚漠寒起兵。” 季温听了怒道:“真是不识好歹,陛下都做让步了,你还敢乱言!” “嗯,朕意已决,尔等就不必多说了。”随着倦意来袭,炫帝接连打了几个呵欠,怨道,“真是的,不过是些鸡毛小事,竟然折腾了一宿!” “陛下累了,臣等也该告退了。”林弗见状赶忙向炫帝施礼告别,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只见除了季温以外,其他人皆原地未动。 李云翰对着荆王高声道:“殿下,难道你忘了受伤一事?” 荆王身子抖了下,仍是一言不发。 炫帝扭头看了一眼荆王,见他额头上有道伤痕,迟疑了下,问:“此痕……” “那就要问季大人了。”荆王见无法隐瞒,阴沉着脸道,“儿臣随李翰林前往野狼坡,按说此事十分隐秘,怎会被季温所知,且要痛下杀手?” “这,”炫帝听了登时怒目圆睁,问季温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温吓得哆嗦不止,慌忙道:“回陛下,听说逆贼敏泰在野狼坡一带活动,臣带兵前去欲将其抓获,孰料误中了贼人圈套,不幸连累了荆王。” 林弗道:“陛下,臣已说过了,此事纯属一场误会。” “哼,什么误会!”荆王神色肃然对着季温道,“你命手下焚烧草屋,若非李翰林及时出手,本王险些被断梁所伤!” “陛下,草民愿以为证。”李云翰对着炫帝道,“当时季温派兵攻杀,连荆王所带之随从、马匹也未能幸免。” 季温听后立时慌了手脚,强辩道:“陛下,臣也是被逼无奈呀。当时李云翰、妙锦等人公然持械对抗,伤了许多官兵……” “真是目无尊上、恣意妄为!”炫帝一脸铁青对着季温,“你也太让朕失望了!” “陛下,这……”季温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唉,老夫真是瞎了眼了!”林弗见势不妙,随之变了风向,对着炫帝道,“只怪老臣一时糊涂,误信了季温所言才酿此大错,还望陛下恕罪!” 一边的韦溯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步对着林弗道:“林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装糊涂!” 见事已至此,炫帝也无法宽恕季温了。他当即宣旨免去季温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之职,其案交由御史台严加审理,待查明之后再行判罚。 旨意一下,随之上来了两个侍卫,将季温押走了。 炫帝长吁了口气,扫视了一下众人,无精打采道:“争议已罢,众位爱卿也该歇息了。” “陛下且慢,草民仍有话要说。”李云翰深鞠了一躬,“林弗身为朝廷重臣却听信季温谗言,派兵围攻公主殿下,臣以为当治其不敬之罪。” “皇兄,你可要为小妹做主呀。”平钰双颊挂泪,“林弗为得到密信,他倚势凌人,对小妹百般羞辱,险些伤了我性命。” “陛下,臣愿为此做证。”韦溯面带肃杀之气,“林弗不仅当众羞辱公主,还擅自调派禁军围杀公主及其手下。” 炫帝听了一脸愠怒,责问林弗:“莫非你真是老糊涂了。未得朕的同意,为了区区一封信函,竟敢私自动用禁军!” “陛下,此臣之过也。”林弗内心惶恐,仍强作镇静道,“臣为官多年一贯行事谨慎,只因当时情势所迫,未能及时禀报陛下。不过,臣在调兵之时曾派人嘱咐过敬琥将军,请他转告于陛下。” 炫帝问:“那为何没见他禀报呢?” “这……”林弗面色惶恐,缓了下神,“或是敬琥将军还没来得及说吧;陛下如若不信,可召他当面垂询。” “不必了。”炫帝长叹了一声,“林卿呀,你一错再错,真是老朽不堪了!” 林弗听后惊惧不已,赶忙跪拜道:“陛下,臣是有过;念在臣多年忠心效命的份上,还请宽恕。” “唉,林卿老矣,也该修心养病、颐养天年了。”炫帝语气沉重,“即日起,朕免去你右相之职。” 林弗听罢口吐鲜血,登时晕倒在了大殿上。 炫帝有些厌恶,急命人将其抬走救治,随之下发了旨意:“林弗勤于政务、为国操劳多年,今年事已高体衰多病,着即免去其右相之位;为表其忠心可嘉,特赐金百两、锦缎百匹。右相一职,由杨嗣郎接任。” 一百一十三章 阴风起嗣郎图谋易储 第一百一十三章屡涉险荆王登门问罪阴风起嗣郎图谋易储 次日,李云翰回到了芷园,歇息了多半天才感觉恢复了精神。他将荞嬷叫到了屋内,郑重道:“小楠聪慧过人,正是读书识字之时。为了他的前途,我想将小楠送与王诘做养子。” “石大人过世,家人皆已离去,也只有我们能帮他了。”荞嬷听了颇为伤感,但也深知此举有益于小楠的成长,她沉思了一阵,问:“那,王诘可否愿意?” “嗯;他膝下无子,楼姑娘又因伤病不能生育,有小楠在身边,多少也是个慰藉。” 荞嬷听了点了点头,泪湿眼眶,道:“唉,一听说他要走,我真是舍不得呢。” “先让小楠一人去;以后若想着他了,你可随时探望。”李云翰不免也有些心酸,哽咽了下,“完成此事,也算是对石大人有个交待了……” 不料两人的谈话被站在门外的石楠偷听到了。他十分伤心,一转身跑进了柴房,关上了门,蜷伏在角落里呜呜啼哭。 李云翰向荞嬷交待完毕,欲起身找石楠说明情况,忽听得院内有说话声。他抬头看时,只见见荆王带着艾允和两个侍卫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子。 李云翰急忙深施一礼,道:“殿下来的正好,在下正想去向您赔罪呢。” “赔罪,”荆王冷笑一声,“先生下了好大一盘棋哪,连本王也成了一枚棋子,被你随意拨弄。” “殿下恕罪,臣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你不必解释。”荆王打断了话,道,“本王早就看出了,你和东宫事先串通好了,故意引本王上钩。” “殿下恕罪。林弗专横不法败坏朝纲,此等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殿下弘毅宽厚深明大义,为天下人除奸,又有何过意不去?” “真是巧舌如簧!”荆王阴沉着脸,“没错,在先生眼里,他是奸人;可在本王眼里,他不过是个弄臣,至少他还是拥立本王的。可是当下,林相被免,皇兄无疑成了最大的赢家,而本王又得到了什么?” “殿下高节清风,得到的是人心、是廓清朝政阴霾的转机。”李云翰微微一笑,“经此一事,陛下必会对您愈发看重,您又离储君之位近了一步。” “是吗?”荆王冷笑了下,“若真如先生所言,那就好了。” “还有,将密信呈献陛下,也会使他有所警醒,对褚漠寒有所防范。”李云翰继续道。 “哼,又是褚漠寒。”荆王登时来了气,“你休要借此再骗本王!” “殿下——” “先生有所不知,”艾允干咳了声,道,“因密信一事陛下甚是不悦,责令荆王前往东海巡视了。” “巡视东海,”李云翰身子一颤,支吾着,“这……”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荆王殿下的良苦用心?”艾允神情落寞,“他之所以这样,说到底还是为了得到先生。” 李云翰听了微微颔首,温言道:“在下知错了。” 荆王以为说动了他,缓和了下语气,道:“先生与东宫勾连不断,本王因顾念旧情,方能一忍再忍,恳望先生别再错下去了!” 李云翰再次施礼,道:“殿下大恩,云翰感激涕零;只是在下并无心仕途,还请见谅。” “口是心非。”荆王紧盯着他,问,“那为何做了翰林?” 李云翰呵呵一笑,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今林弗已倒,日后若见得陛下,云翰定会向他当面请辞。” 荆王听了用怀疑的目光凝视了他一阵,哼了声扭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又回过了头,肃然道:“奉劝先生一句,趁早远离东宫;不然,休怪本王无情!” 说罢,荆王拂袖而去。 李云翰紧趋几步跟着出了门,望着荆王远去的背影深为愧疚。他在飒飒冷风里默立了许久,泪水悄然湿润了眼眶。 回到了书房,他独自静思了一阵;眼前浮现出和荆王的一件件往事……他虽是深为自责,可是每当念及社稷大义时,他不得不一次次狠下心来舍弃了友情,选择了欺骗、虚伪…… 妙锦到了芷园,听罢云翰所述,不禁慨叹道:“唉,为了救我,这一回连荆王也得罪了。” “是呀,欠荆王这份人情,以后无论如何我都要还上。”李云翰缓了下神,道,“本想着能一箭双雕,既使陛下有所警醒、防范褚贼谋逆,又能借此除掉林弗一党,只是收效却不尽然。” “问题不会出在那封密信上?” “不,是陛下。”李云翰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宠信褚贼太甚,早已对他丧失了戒心。” “没错,陛下才是褚贼最大的靠山,容不得别人对他有丝毫怀疑!”妙锦思索了一阵,问他下一步作何打算? “且静观时局吧。”李云翰神色黯然,“林弗失势,其余党必会见风使舵转投于杨嗣郎。我是担忧,万一杨嗣郎操之过急,反会逼得褚漠寒提早起兵……唉,当下内忧外患仍在,着实令人难安哪。” “那,你不打算走了?” “嗯。等我安顿好了小楠、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再说。”李云翰苦笑了下,“你呢?” “我想带娘离开京城。” “去哪儿? “三槐岭,运回我爹的遗骨。爹生前曾有交待,他死后要归葬于故土——岳麓山下。我生前未能尽孝,如今他不在了,做女儿的无论如何也要帮他完成这个遗愿。” “唉,我真想辞了官,陪你一同去。” “不必了。”妙锦淡然一笑,“等我办完此事,再回京找你;慢则两月,快则一月。” “好吧。”李云翰思忖了下,“就让苗苗随你一起去,他知道地方。” 妙锦点了下头。 林弗自被罢免了右相,情绪十分的低落,加之年老体衰、时常忧惧,身体每况愈下。他心怀怨恨,仍不肯就此罢休。经再三思虑,他叫来了扈管家,仔细叮嘱了一番,命他去进奏院一趟。 扈管家到了进奏院,见了严过,与之简单寒暄了几句。 严过看起来心事沉沉,耷拉着脸道:“密信泄露、林相被免,这下可如何是好?” 扈管家听了似乎并不在意,呵呵笑道:“先生不必多虑,此皆杨嗣郎报复所致,而陛下尚未对褚将军有丝毫疑心。” “这,”严过听了微微颔首,意味深长道,“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静默了片刻,扈管家道:“经此一劫林大人虽身陷囹圄,可仍对褚将军寄以厚望哪。” “此话怎讲?”严过身子一颤。 扈管家看了眼四周,低声道:“林大人说了,杨嗣郎逼人太甚,先生不妨劝说褚将军起兵,以诛杨贼、清君侧之名,迫使陛下除掉此贼。” 严过听了神色骤变,道:“此乃谋逆之罪,大人切莫乱言!” 扈管家冷笑道:“先生不答应?” “这,”严过犹豫了片刻遂心生一计,紧绷着脸道,“请转告林大人,严某定会转告褚帅的;只是目下季大人尚囚禁在狱,待严某救出了他再说。” “好,那扈某就静等先生的回话了。”扈管家站起身子,眼露一丝寒光,“而今大伙可都是一条船上的;再不动手,下一个可就是褚将军了。” “是,严某明白。” 扈管家道了声别,转身离开了进奏院。 一回到月堂,扈管家便向林弗做了汇报。 林弗听后颇感失望,哼了声,道:“这个严过,老夫刚一失势,他就另眼相看了!” 扈管家劝他勿忧;说过几日再去拜访严过,催问一下。 林弗无奈的点了下头,斜靠在长椅上闭目沉思。 忽有家丁来报,说是张荟登门拜访;林弗听了稍作思忖,吩咐扈管家且出屋回避一下。 林弗拖着病体接见了张荟。两人略作寒暄后,林弗仰天长叹道:“老夫被免,昔日同僚纷纷转投于杨嗣郎门下,着实令人心寒哪。” 张荟见他话里有话,耸了耸肩道:“在下曾深受大人照顾,岂是那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之徒。” “唉,放眼朝堂之上,难得有张大人这般知己者了。”林弗神情忧郁,“老夫能有今日,真是可悲哪。” “大人切莫伤心。”张荟顿了下,道,“在下试问一句,大人可想过卷土重来夺回相位……” 林弗听后有些悚然,叹息道:“老朽之躯,不行罗。” “大人真能咽下这口气?” “不忍又能怎样!”林弗冷笑一声,“为今之计,老夫也只有坐等时机了。” “什么时机?” “渔阳起兵。”林弗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道。 张荟听了身子猛的一颤:“这,岂非谋逆……” “你怕了?老夫为相十余年,忠于陛下任劳任怨,方有大唐今日之昌盛。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林弗将多日来积压在心里的愤懑一下倾泻而出,“这些年来,有老夫在朝,尚能镇得住褚漠寒;而以杨嗣郎之急功近利、恣意妄为,必会逼迫那褚漠寒铤而走险、起兵反抗……到了那时,老夫或可有东山再起之机。” “这,也太过凶险了。”张荟耷拉着脸,怯怯道,“大人素与褚漠寒交好,若他起兵,大人又岂能逃得了干系?” “这你就不懂了。”林弗嘿嘿一笑,“若论与褚漠寒之亲近,又有何人能比得过陛下?老夫之与褚漠寒,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还有,一旦渔阳起兵,陛下必会反省自责,命老夫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如此一来,老夫重掌大权之日不远矣。” “嗯。”张荟听了会心一笑,“大人深谋远虑,荟甚为佩服。” 两人密谈了一阵,张荟对林弗东山再起又重燃希望,感觉此次没有白来。不过在林弗看来,虽说盼着褚漠寒起兵,可是仍心里无底。 季温被关押在刑部牢狱,虽受了狱卒的严刑拷问,仍死死不肯交待自己的罪行。 侍御史魏怀冰得知了后,于是亲来提审。他进了狱室,冷眼打量了一番季温,长叹一声,道:“季大人可真能扛呀;不过,这一次可没人救得你了。” 季温听了黯然不语。 “还想着等林弗救你?”魏怀冰嘴角一撇,“实话告诉你,他已被免去相位削职为民了。” “这……”季温听后身子颤抖不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只要能保在下一命,在下愿听命于魏大人,并送上全部家财。” “嗯,这还差不多。”魏怀冰听了有些心动,干笑了下,“说,你为何谋害荆王?” “大人,季某冤枉哪;这都是太子在背后捣的鬼。” “太子,”魏怀冰冷笑了下,“我没听错吧?” “当然不会错了。是太子设下了圈套,诱我和林相前去抓捕……他才是此案的幕后黑手。” “撒谎,”魏怀冰漫不经心地挥了下皮鞭,“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嫁祸于太子!” “在下不敢。”季温向前挪动了几步,紧拉着魏怀冰的手,“您可千万别小瞧了太子。为迷惑众人,他表面上装痴作憨,实则阴险狠毒,从不放过每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 “哦?” “太子以天山派诗会为名,暗中网络了一批死士,组建了铁衣社;他们打探情报、收买朝官、刺杀政敌,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可有凭据?” “当然有了。”季温嘿嘿一笑,“他们曾劫走逆犯敏泰,在惠王府行刺褚漠寒……难道这还不够?” 魏怀冰听后不由得暗吸了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从汪拱、陈业硕,再到林相,他们一个个接连倒下,背后无不是太子一党在作祟。”季温突然站直了身子放声狂笑,“杨大人若不及早下手,下一个恐怕就是他了。” “危言耸听。”魏怀冰略作沉思,猛的甩了下衣袖,“你还是安心待在牢里吧;至于能否出狱,待魏某禀报过杨大人再说。” 说罢,魏怀冰扭身出了狱室。 为庆贺就任右相一职,杨嗣郎在府内大设酒宴款待同僚、故旧。第五祺、冼通、敬琥、魏怀冰、韦溯等人皆来赴宴、道贺。 酒席上,杨嗣郎受到了众人的恭维谄媚,一时眉飞色舞得意万分。 敬琥颔首道:“杨大人此番运筹帷幄、巧施妙计,一举拿下了林弗,实在令我等佩服。” “哼,那老东西能逃得一命,已是我手下留情了。”杨嗣郎仰着头扫视了一下众人,“诸位放心,以后跟着杨某干,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敬琥、冼通等人忙道:“是,大人。” “杨大人,”韦溯稍作欠身,朗声道,“此次我方大获全胜,有一人功不可没。” 杨嗣郎问:“何人?” “青城子——李云翰。”韦溯不卑不亢,“此人乃沧海遗珠,大人若能将其收至麾下,可谓是锦上添花哪。” 杨嗣郎听了苦笑了两声,道:“此人清高狂傲,怕是难以收服。” 贾升正寻思着献媚邀功,闻听此言赶忙对着杨嗣郎颔首笑道:“大人勿忧,此事就交给在下了。” “你……”杨嗣郎嘴角一撇。 “大人放心,只管静候佳音便是。”贾升拍着胸脯道。 众人又饮酒、高谈了一阵,杨嗣郎起身走到了冼通跟前,怒喝道:“你也有脸来见本相?” 冼通见了慌忙拱手行礼,一边装作不解样,问:“大人这是何意?” “野狼坡一案查得怎样了?” 冼通听了忙道:“大人恕罪。在下因受林弗一再打压,致使凶案迟迟未能侦破;大人放心,一月之内冼某定将真凶缉拿归案。” “废物!”杨嗣郎哼了声,“要不是看在你我曾为蜀地旧人的情份,本相早就免了你!” “大人,在下知错了。”冼通连连点头称是,一边怀里掏出了一份礼单,呈上,“为表歉意,冼某略备一份薄礼孝敬于您。” “真是荒唐。”杨嗣郎扫视了一眼众人,故作不悦道,“若是一月之内仍破不了案,你这京兆尹呢,就别做了!” 冼通听后赶忙收回了礼单,怯声回道:“是,大人。” 随后,杨嗣郎大摇大摆走到了魏怀冰身前,问:“季温可认罪了?” “是的,俱已供认不讳。”魏怀冰顿了下,“为减轻刑罚,他说愿为大人誓死效命。” “哼,墙头草。”杨嗣郎一脸不屑,“就这些?” “季温说,太子才是您的死敌;野狼坡之事就是他在幕后捣鬼。”见杨嗣郎脸色突变,魏怀冰压低了声音,“他还说,大人若不及早下手,下一个只怕就是您了。” 杨嗣郎听了身子微微一颤:“他敢!” “大人切莫小觑了他。”魏怀冰神情肃然,“据查太子以天山诗会为幌子,暗中组建了一个秘密团伙——铁衣社;此社以达复、岑燊、王诘等人为骨干,暗中打探情报、收买朝官、行刺政敌……” “铁衣社,”杨嗣郎听了暗吸一口凉气,自语道,“太子他究竟意欲何为?” 敬琥上前一步,对着杨嗣郎高声道:“什么铁衣社、铜衣社的,只需大人一声令下,敬某即刻率兵前去将他们抓了。” “将军未免太过心急了,”杨嗣郎轻轻摆了下手,扫视了一眼众人,“目下我等只需一心拥立荆王,待时机一到废了太子,则大局无忧矣。” 魏怀冰听了赶忙向杨嗣郎提议,说季温尚可利用,不如先赦免了他,由他来对付太子一党。 “大人不可,”第五祺走到了杨嗣郎身前,急切道,“在下以为,季温所言不过是为了推脱罪责,欲嫁祸于太子。” “这,”杨嗣郎听了一时犹豫不决。 韦溯同意第五祺的看法;说季温乃林弗的心腹;虽说林弗被免,可其府前每日依旧车水马龙,其余党还盼着他东山再起呢。 “他还想东山再起,做梦去吧!”杨嗣郎听了颇不以为然,随之他将目光对准了魏怀冰,说季温知道的也太多了,还是暂且收押在监为好。 魏怀冰听了虽是懊丧,可也只好答应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惊狐吓弱女产婴孩 第一百一十四章惊狐吓弱女产婴孩 帕沙回到了京城以后,又增派了人手四处寻找阿娜尔,可是一连找了数日仍没有她的下落。 他担心受到可汗责罚,于是命贝孜随同河东帮的货队回了草原。 泽勒可汗听说盐货到了,赶忙撂下了手头事务,带着部下赶到了货场。他望着眼前小山一样的盐包,地上白哗哗的盐粒儿,不禁大喜道:“这批盐不仅质地好,而且量也足;贝孜,这趟差办得可真不错呀。” 贝孜颔首道:“大汗过奖了,此乃奴才份内之事。” 忽然间,可汗眉头一皱,问货款如何结算? “回大汗,帕沙大人已与河东帮说好了,为安全起见,以后呢货款改由在京以飞钱交付。”贝孜小心回道。 “在京交付,这主意倒是不错,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路上出什么差错了。”可汗停了下,又问,“阿娜尔呢?” “这,”贝孜听了心头一紧,翻了翻眼皮,“帕沙大人尚在寻找……” 可汗听了一脚踹倒了贝孜,喝道:“一群废物,都这么久了还没找见!你告诉帕沙,要是十日之内仍没阿娜尔下落,叫他提头来见!” 贝孜一脸惶恐爬起身来,道:“大汗息怒;帕沙大人还说,既然公主在京走失,他想上报陛下,请朝廷协助查找。” “哦?” “这……”贝孜面露难色,“没有大汗恩准,他不敢擅做主张。” “他娘的,唐皇老儿欺人太甚,本汗欲与他和亲,可他连一句准话也不回;如今又向他张口求助,也太失颜面了!” 叶护劝可汗息怒;说事到如今,无论如何先找到小妹要紧,至于和亲一事以后再说。 “好,为了小女,老子且委曲一回。”可汗轻叹了声,狠狠的瞪了一眼贝孜,“听着,到时候若还找不到,休怪本汗翻脸无情!” 贝孜慌忙点头答应了。 渔阳城。 这日,褚漠寒又召集部下到了帅府,商议起兵一事。 祆教大法师尚炎首先出列,道:“当今天下三分势力,朝廷、回纥与东北三镇。如能说服泽勒可汗,约他同时起兵,与我一东一西前后夹击,如此一来长安唾手可得。” 褚漠寒听了轻轻摇头,道:“这个呢,本帅也曾派人前去试探过,可是可汗并未答应。” “他是想坐山观虎斗。”尚炎冷笑一声,“大帅若要劝服他,还需再加重些筹码。” “什么筹码?” 尚炎道:“上次严过提议,为促成回纥与我结盟,当免收其盐款,并许诺事成之后与他平分疆土!” “嗯,没错,严过是曾这样说过,俺也答应了。”褚漠寒耷拉着脸,“不过自他去了长安,此事就再没了音讯……” 尚炎劝他不妨再派人进京催促严过,命其速去拜见可汗,商讨结盟之事。 褚漠寒未加思索答应了。 众人正商议间,忽见一个兵丁匆匆进了厅内,向褚漠寒呈交了一封密信。 原来此信乃严过所写,将蜡丸密信的下落、林弗罢相之事告诉了他。褚漠寒看罢大惊失色,忽的跳离了帅椅,自语道:“什么,林相被免了……” 旋即他又一屁股跌坐在了帅椅上,对着众人唉叹了一声:“林相被免、季温入狱,这可如何是好?” 史鸣怒道:“大帅,干脆反了得了,杀到长安去,一刀宰了杨嗣郎那狗贼!” 褚勖高声道:“姓杨的气咱们可是受够了;只待父帅一声令下,儿臣即刻带兵前去征讨。” “这……”褚漠寒见众人群情激沸,犹豫了下,“庆儿尚在长安,俺这一动手,只恐害了他呀!” “大帅所言甚是。”尚炎提醒道,“目下我军准备不足,粮草仅能维持俩月;一旦起兵而战事陷入胶着,只恐难以为继。” 褚勖听了很是不满,瞪眼道:“依法师之意,我等只有束手待毙不成?” “公子误会了。”尚炎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向了褚漠寒,“据从各路打探回来的消息看,在下以为此次林相被免,皆因他与杨嗣郎争权所致;至于那封密信,不过是一个导火点罢了,而陛下并未对大帅生疑。” 褚漠寒问:何以见得? 尚炎娓娓道来:“其一,朝廷已向三镇调运粮饷,七日之内可到;其二,中原各地兵马仍驻守原地、并未见什么异常。由此看来,陛下仍对大帅深信不疑。” 褚漠寒听了如释重负,哈哈大笑道:“没错,陛下还是信任俺嘛。” 见众人默不作声,他又收敛了笑容:“不过自古君威难测,且有杨嗣郎这等小人在他身边作祟,时间一久,难保陛下不会动摇哪。” 尚炎当即表示同意褚漠寒的看法;向他建议,为争取时间做好准备,可行瞒天过海之计,先稳住杨嗣郎。 褚漠寒听了颇觉困惑,问他是何瞒天过海之计? 尚炎神色淡然侃侃而谈:“阿思诺反叛,其部多已降顺我军;大帅不妨从中选派数名死忠之士押送至京,就说他们俱已供认,当初阿思诺曾与林弗勾结,两人约为父子同谋反叛。” 褚漠寒听了立时又惊又怒,瞪眼道:“林相才免,你就想落井下石、借刀杀人?” “不,这叫顺势而为。”尚炎不慌不忙道,“大帅不是常说平生所惧者只有林弗一人?而今他已失势形同废人,您就再也不用为此担惊受怕了。为了稳住杨嗣郎,大帅可给他修书一封,就说是当初迫于林弗淫威,您不得已才向其低头;今闻巨奸已倒,才敢揭发其罪。如此一来,既撇清了您和林弗的关系,又为三镇起兵赢得了喘息之机。” 褚漠寒听了眉头紧皱,思忖了一阵道:“此计虽好,可那姓杨的又非三岁小儿,岂能瞒得过他!” 尚炎道:“他当然会信了。林弗虽倒,可他为相多年,余威尚存,杨嗣郎必惮其死灰复燃。有此一信,杨嗣郎定会如获至宝、乘势追击;只要他们两个鹬蚌相争,大帅便可高枕无忧矣。” 褚漠寒听了不住的点头,大笑道:“此计妙哉!” 话音才落,史鸣上前一步,道:“大帅且慢;季大人尚在狱中,此信一发只怕是他难逃一死了!” 褚漠寒听了恍然有悟,神情沮丧道:“可不是么,季温乃林弗心腹,只怕他又身受牵连了……” 尚炎嘿嘿一笑,道:“长公子不是尚在京城么?为防万一,可命他设法救出季温,尔后再按计行事。” “好,此事就有劳法师了。”褚漠寒当即接受了尚炎的建议,命他速去信告知褚庆;待救出季温后,两人尽快赶回渔阳,不得有误! 尚炎笑着答应了。 随后,褚漠寒下令崔乾佑找几个可靠的同罗死士,以其告发林弗与阿思诺窜通谋逆为由,择日将其押解进京…… 突闻林弗被免、季温下狱,褚庆为此整日来恐慌不安。他担心季温受不住酷刑而泄密,于是急命严过疏通关系设法营救他出狱。 这日一早,褚庆收到了渔阳来的五百里加急,看罢后他心事沉沉。李婳见他一脸苦闷之色,于是邀他到园中散步。 褚庆陪着李婳漫不经心的走了一阵,忽见眉黛独坐于亭下对着一池浮萍发呆,于是走上前去俯下身子问她为何忧愁? 眉黛听了并未理睬,紧绷着脸一声不吭。 李婳见状不免心起妒意,挺着大肚子疾步上前,责斥道:“不过一个侍女,端的什么臭架子!” 眉黛原本就因受了褚庆冷落而心怀不满,遭此责骂登时起了火,嘴角一撇道:“小女命贱,怎敢跟郡主比呢。”说毕,她径自走开了。 褚庆感觉很不是滋味,望着眉黛远去的身影无奈摇了下头。 他正愣怔间,忽见严过疾步进了院内,于是丢下了李婳,带他去了客厅。 严过说他已用重金买通了狱吏,约定于今夜子时换防之机救出季温。 “太好了;”褚庆长长出了口气,“这一回多亏我们提早下手,你看,就连父帅也来信催了。” 褚庆说着从博古架上取过了一封信,递给了严过,一边问:“你说父帅为何要告发林弗谋逆?” 严过看过了信,道:“要是严某没猜错的话,他是想为起兵多争取些时间。” “哦?” “渔阳起兵在即,而粮饷、兵械尚有不足,大帅为缓过这口气,只好将矛头引向了林弗,使其无暇顾及三镇。” “噢,原来如此。”褚庆登时恍然大悟,顿了下,又问,“那,拜见泽勒可汗一事,不知先生何时动身?” 严过犹豫了下,道:“大帅以前也曾派人去过,可是泽勒可汗首鼠两端不肯答应;即便严某去了,也恐一时难以说服。” 褚庆听了颇为不悦,阴沉着脸道:“你敢违抗帅令?” “不。”严过嘿嘿一笑,“严某有一计,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使可汗出兵。” “先生何计?” “可汗视阿娜尔若掌上明珠,只消除掉此女、嫁祸于朝廷,何愁他不答应!” “这……此计虽好,不过也不知她现在仍否在京?” “当然在了,听说帕沙也在四处找她呢。”严过道。 “那,如何找到她?” “这有何难,只需盯紧李云翰便可。”严过冷笑了两声,凑近了褚庆身边向他低声耳语了一阵。 褚庆听了连连点头。 眉黛受了李婳责骂颇觉委曲,独自在院内杂草深处行走着。为发泄怨气,她挥剑狂舞,砍倒了身边的一片片草木。不料,惊吓到了两只藏在草丛里的野狐,它们一时慌不择路奔着亭子方向急蹿而去。 李婳正坐在亭下休憩,忽见野狐扑来,顿时惊吓不已慌忙避让。不料她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了在台阶上,身下立时渗出了一滩血迹。 李婳早产了。 府内诸人见了急忙将她抬回了寝室,一面请来了郎中救治。好在抢救及时,虽是早产,她和婴孩皆安然无恙。 当晚,严过派人救出了季温,随即将他秘密送到了伏龙山庄。 眉黛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是走是留一时拿不定主意。当夜,她辗转反侧一宿未曾睡好。 次日一早,她想好了说辞,来向褚庆赔罪。 褚庆将她带出了寝室,厉声责斥了一番,见她泪水涟涟又心生恻隐,不愿再深究下去。 忽见倪遂匆匆走了过来,褚庆喝退了眉黛,问他可查清了那两只野狐是如何入园的? 倪遂道:“回公子,庄园四周皆筑有高墙,且有家丁日夜值守,若有野兽入园,定会被人及早发现。为此,在下也颇感困惑。后来,在园内排水道近旁,发现了野狐粪迹……” “难道说它是从排水道而入?” “没错。”倪遂点了下头,“在下细细察看过了,此道宽大,足有半人多高;自公子入住此园后一直没有清理沉垢,加之秋冬之季降水稀少,野狐定是沿着此道钻入园内。” “噢,原来如此。”褚庆长长出了一口气,缓了下又问,“此道通向何处?” “约摸两三里开外,注入了曲江池。”倪遂停了下,道,“为防再次发生意外,在下已命人在管道出口安装了铁栅。” “嗯,不错。”褚庆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脸色一沉,“你去见一下贾升,就说是郡主生了,请他来喝杯喜酒。” 倪遂诺了声匆忙离开了。 褚庆进了寝室。李婳才服用过汤药,面色苍白静静的躺卧在床。他伫立在床前凝视了一阵,见她睁开了眼,笑吟吟道:“婳儿,你可算醒了。” “嗯。”李婳眨了眨眼,“公子,刚才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什么恶梦,你生了。”褚庆俯下身子轻抚着她,微笑道,“还是个男婴呢。” 李婳听了面带羞涩,缓了口气,久久的凝望着他。 这时巧珠抱着婴儿上前,让李婳看。 李婳喜滋滋地仔细端详了一会,让褚庆给孩子起个名。 褚庆想了下,道:“叫褚——鸿,怎样?” “褚——鸿?” “嗯。每逢北国之春万物复苏,鸿雁声声安然归来。” “好,那就叫褚鸿吧。”李婳双眉一蹙,轻声问,“眉姑娘呢?” 褚庆听了登时板起了面孔,道:“她呀,也太任性了;方才受了我一顿责骂,正在门外反省呢。” “这……怨不得她。”李婳轻轻叹息一声,“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 褚庆听了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点了下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守洁身寒士拒折腰 第一百一十五章守洁身寒士拒折腰 贺宴之上,贾升在杨嗣郎面前夸下了海口,欲收服李云翰;次日,他派陶子去了芷园,说已备好了酒席,欲请李云翰前往百鸣堂一叙。 孰料李云翰听后一口回绝了,说他要为妙锦送行无暇赴会。 陶子苦劝了一阵无果而返。 贾升听说李云翰不肯前来赴会,登时来了气,哼了声道:“不就做了个翰林,连老子也不认了!” 贾升正闷闷不乐间,倪遂来见,说是褚庆喜得贵子,请他前往山庄一叙。 贾升听了不好推辞,于是携带着一份礼物出了宅子。 进了庄内,褚庆满脸堆笑请他落座。两人寒暄了几句,褚庆忽的皱紧了眉,道:“有件事呢,我已憋了很久了,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贾升放下了酒杯,仰迈着脸儿,“你我情同兄弟,还有何不好意思的。” 褚庆“嗯”了声,道:“贾兄与李云翰、王诘等人来往密切,可不得不当心哪。” “哦?” 褚庆肃然道:“据查,李云翰违逆旨意,私藏钦犯石峥之子。” “公子可不要空穴来风哪。”贾升面无情。 “当然是真的了。”褚庆紧盯着他,“此子现藏身于芷园,贾兄如若不信,不妨亲去察看一番。” “这,”贾升干笑了下,“不就是收留了个孩童,算不得什么罪过。” “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呢……” “哦?” “李云翰与王诘、达复等人为太子做事,暗中组建了一个以东宫为首的秘密团伙——铁衣社,他们打探情报、构陷行刺,无所不为……” 贾升听了故作紧张,问:“此事当真?” “信不信就由你了。”褚庆放下酒杯,眼神透出一道神秘的冷光,“那武德秘宝,贾兄可曾听说过?” “嗯,贾某是曾有所耳闻。” 褚庆唉叹了声,道:“可惜哪,此宝也要为他一人所独吞了。” 贾升听了半信半疑:“不会吧,他怎知秘宝下落?” “李云翰乃玉华观道长裴旻之徒,他常借拜师为名上山查找,故此得知。” “噢,原来如此。”贾升听了若有所思。 “褚某今日多言了,还请兄长不必介意。”褚庆端起了酒杯,“来,干了。“ 贾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与之闲聊了几句,告辞而去。 这时季温从内屋走了出来,一脸阴郁道:“公子既欲告发,又为何说及秘宝之事?” “当然有用了。”褚庆冷笑道,“杨嗣郎若得知此事,必欲将其攫为己有;以李云翰之心性,断不会答应。如此一来,就有好戏看了。” 季温听后点了下头。 午后,李云翰出了芷园,送妙锦及其母亲刘氏、杜苗等人去往涿州。 众人一路缓行离开了京城,不知不觉到了灞柳驿站,仍是离情满怀难舍难分。 李云翰将杜苗叫到了一边,嘱咐他路上多照顾妙锦,将骆大人灵柩运回岳麓山后,再返回长安…… 尔后,他走到了妙锦身边,深情凝视了她一阵,心中的千言万语似乎全都通过眼神传送了去。一番仔细叮咛后,他说吕克现在渭州当差,劝她路过时顺便去看望一下。 妙锦听后欣然答应了。 得知林弗被免、季温下狱,太子为此激动万分,对着半空大笑了数声,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苦闷、怨愤倾刻之间便似烟消云散。 这日,他在少阳宫内与付果闲谈了一阵,当听说荆王奉旨巡视东海时,不禁皱眉道:“父皇数次命他出巡,究竟是何用意?” 付果略作思忖,道:“奴才以为,陛下年岁已高,或是想让他多些历练,为日后承继大位而作准备吧。” 太子听了不免内心发慌,叹息道:“若真如此,本宫储位难保矣……” 两人正商议间,仆人来报,说是达复求见。原来,自林弗被免后,达复派人悄悄诱捕了竹影法师,将她关押在京郊一处秘密据点。 达复向太子禀道:“经审讯,竹影法师供认她是季温的卧底。此人原为奚国一王子妃嫔,早年随夫到京行商,因其夫涉及前太子谋逆一案,夫妻二人俱为大理寺所囚;竹影法师为救其夫,不得已投靠了季温,被安插在罔极寺,用作侦探前太子李瑛及其同党的眼线。” 太子听后“嗯”了声,问:“她夫君呢?” “据查大理寺秘档,方知她夫君已死去数年,而季温一直隐瞒实情,仿冒其夫笔迹,谎称他仍活着……” 太子听了颇为惋惜,唉叹道:“这老尼倒也痴情,只可惜为情所累、陷得也太深了。” 达复道:“她也是被逼无奈,事后十分悔恨。” 太子听了心起怜惜之意,吩咐道:“既有悔意,那就留她一命;逐出长安,永不许回京。” 达复诺了声。 静默了一阵,太子轻轻撩拨了下双鬓的银发,慨叹道:“自立皇储以来,本宫屡受林贼一党陷害,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十多年了,上天有眼,终于让本宫出了这口恶气,也可告慰九泉之下的三位皇兄了,还有韦直、石峥、阿思诺这些冤魂……” “当然值得高兴了。”付果笑着恭维道,“此番我方大获全胜,全仗殿下运筹有方哪。” “嗯。”太子脸露一丝得意,“那个敏泰呢?” 达复说,他已去九原郡投奔普怀恩了。 “不错。”太子双眉一扬,“下一步就可全力对付杨嗣郎了。” 达复点了点头,道:“林弗被免,其旧部又多转投于杨嗣郎门下;而今敬琥已兼任兵部侍郎,听说杨嗣郎还想表奏他为禁军大统领呢。” 太子闻听了大惊失色,嗫嚅了半晌,道:“才去一虎,又来一狼哪。” 达复肃然道:“殿下,应是两只狼。” 太子一愣:“哦?” 达复道:“据龙标密报,东平王褚漠寒正磨刀霍霍、不日将欲起兵反唐。” “达卿错矣。”太子摇了下头,漠然道,“褚漠寒虽为朝廷大患,可他远在天边;即使反了,又能翻起什么大浪。可荆王就不同了,他可是随时都会取代本宫,这才是本宫最大的威胁哪。” 达复迟疑了下,道:“可是,此番荆王也立下大功了……” “什么大功,”太子打断了他的话,喝问道,“莫非你又听李云翰说了什么……” 达复身子猛的哆嗦了下,道:“他说荆王稚嫩不足为虑,只是担心陛下年事已高,为防生变,还需加紧联络陈行甲将军。” 太子听了这才稍稍放下了心,神色淡然道:“青城子所言不虚也……这一次是该本宫出面了。” 说毕,太子命达复安排他与陈行甲见面一事。 贾升听了褚庆所言仍是半信半疑。出了伏龙山庄,他绕道去了一趟芷园,打算找李云翰面谈,劝说他投靠杨嗣郎。 到了芷园,贾升悄悄下了马。他推开院门轻步而入,才走了没几步,嗵的一声给人撞着了。原来,石楠正追着小斑玩闹,不小心碰到了他。 石楠见了赶忙低头道歉,向贾升说了声对不起。 贾升想起了褚庆所言,仔细端详了小楠一会,对着一边正在浇花的少凌道:“这孩儿真懂事;可是李兄之子?” 杜少凌摇了下头,随口道:“他叫小楠,乃石峥大人之子。” “石峥之子……” “嗨,错了。”少凌见贾升眼露寒光,赶忙改了口,“是石相故友之子,因其父母远行,暂留宿舍内。” 贾升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随少凌一同进了客厅。 李云翰正在与荞嬷说话,见贾升到了急忙起身相迎,一边问他此来何事? 贾升坐下了,道:“先生才高八斗,只做了一个小小的翰林,着实有些委曲了;为此杨大人很是过意不去哪。” “杨嗣郎,”李云翰淡然一笑,“官位虽小,可李某也知足了。” “先生不必自谦。”贾升眯缝着双眼,“自林弗倒后,朝廷亟需用人之际,杨大人思贤若渴,只要先生投靠于他,仕途不可限量哪。” “谢大人美意;”李云翰轻轻点了点头,试探道,“李某素来闲散无羁,只会作几句诗文,不知在他膝下又能有何作为?” “那就要看先生的诚意了。” “此话怎讲?” “小事,小事。”贾升轻笑了两声,“听说先生知悉武德秘宝下落,这个投名状份量可不轻哪。” “不知大人又听了何人所言?”李云翰听了立时有所警觉,扫视了一眼屋子,“李某若知此宝,怎会落得家徒四壁、贫寒至此!” 贾升听了有些生气,道:“真不想说?” 李云翰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也在找它呢。” “先生如此行事,杨大人会失望的!” “哼,我早已对他失望多回了!” “哦?” 李云翰慨然道:“当初我救他时,他曾许诺启用郭翊将军,可是至今不见一丝动静。” “这……郭将军不是尚在丁忧吗,”贾升一脸肃然,“按朝例,若得启用最快也须两年以后了。” “哼,若知有今日,悔不该当初救他!” “算了吧,李兄,那都已过去了。”贾升缓了下,眼神透出一丝阴寒,“俗话说,人过直则易折,你可要好自为之呀。” “大人勿复多言;”李云翰神色镇静,“云翰生性淡泊,对官场早就心灰意冷了。” “你真不想升官……” “是的,翰林这顶帽子,我早就不想戴了!” “嗯,有志气。”贾升苦笑了下,见一时难以劝服他,于是起身告辞、气呼呼走开了。 送走了贾升,李云翰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下来。他在院中默默伫立了一阵,望着正在与小斑玩耍的石楠,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他叫来了武七,命他去一趟樊川,就说小楠想杜姨了,请她来一趟芷园。 武七诺了声正欲离去,一抬脚只见贺文进了园内。 李云翰见了一惊赶忙迎上前去,请贺文进了客厅。 原来贺文接旨后不敢怠慢,带着一帮精干之士到了藏经阁,查遍了从武德年间到太宗一朝的奏章、典籍、书册等资料,仍未找到有关隐太子之后的可靠线索。后经一位守库老吏提醒,劝他去宫外的户部西苑库房去碰碰运气,说唐隆年间宫廷兵变,大火焚毁了藏经阁的部分楼宇;事后为了重新整修,将一部分损毁严重的典籍、奏章等搬运到了西苑库房。 贺文听后为之心头一振,赶忙又带人到了西苑库房。经过他的一番苦心查找,终于发现了两条有价值的线索…… “辛苦前辈了。”李云翰听了贺文所述惊喜万分,“不知是那两条线索?” 贺文淡然一笑,说:一条是贞观元年七月的圣旨,御史萧禹奉太宗皇帝旨意,秘查有关隐太子之后;一条是贞观二年的萧禹奏折,据他所查隐太子生前曾宠爱一侍女,且有孕在身;不料玄武门之变后,此女再无下落…… 李云翰听罢起身,向贺文深施一礼再次拜谢过了。 “如此看来,先生十有八九便是那隐太子之后。”贺文缓了下眉头一皱,“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既明真相此生足矣,晚生又岂敢有别的什么奢念。” “不想攀皇亲……” “嗯,”李云翰轻轻点头,“晚生生性淡泊、喜好交游,多一个皇室宗亲的身份反会让人处处难以自在。” 贺文听后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先生品行高洁,实难为小人所容;若此事为他们所知,难免又会添什么乱子。先生放心,为了先生的仕途,老夫愿将此事一直保密下去,包括圣上。” 李云翰思忖了下,道:“大人多虑了。若是圣上有问,尽管如实上奏便是。” 贺文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泄私欲奸党恶斗不止 第一百一十六章泄私欲奸党恶斗不止 扈管家回府后苦等了数日,仍不见严过回话,于是又携带了一份重礼前往进奏院。 两人见面相互行了礼,严过似乎早看出了扈管家的来意,不待他发问,便阴沉着脸道:“上次林大人所托之事,严某已禀报过褚帅了,孰料他闻之大怒……严某心怀歉疚,故此羞于回话。” “这……难道褚将军真不愿起兵?” “是的。褚帅忠于陛下,岂能因小人谗言而行叛逆!” “谁是小人?”扈管家听了登时双眉倒竖,铁青着脸道,“扈某实话说了,他若不起兵反抗,到头来必受其害!” “此乃褚帅之意,严某也无能为力呀。” “是吗?”扈管家冷笑了两声,看了眼桌上的礼物,起身道,“看来扈某又白跑一趟了。” “大人且慢。”严过赶忙上前拦住了他,拉他坐下,压低了声音,“风雨欲来,扈兄可得准备好退路呀。” 扈管家听了一惊,迟疑了下,问:“先生此话何意?” 严过面色冷漠道:“听闻有同罗铁骑士卒向褚帅告发,说是林大人曾与阿思诺串通谋逆;褚帅顾及林相情面,才压住了此事。不过,万一此事传到了圣上耳里,不仅林大人罪责难逃,扈兄也怕是身受牵连哪。” “胡说!”扈管家猛的站了起来,怒道,“阿思诺谋逆一案早已尘埃落定,岂能扯上林大人。” “唉,看来扈兄仍蒙在鼓里哪。”严过嘿嘿一笑,“是否有罪,如今还不是杨嗣郎一人说了算!” 扈管家听后如同挨了记闷棍,一下子泄了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严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扈兄为人忠实宽厚,严某实在不忍心相瞒哪。” “那就多谢先生好意了;”说毕,扈管家气呼呼的离开了进奏院。 回到了月堂,扈管家将他与严过面谈的经过向林弗细说了一遍。 林弗听后又惊又恐,脸色苍白颤抖不已。 扈管家好言劝抚了一阵,林弗才缓过了神,骂道:“娘的,好个褚漠寒,不听老夫好言相劝也罢,竟敢诬蔑老夫与阿思诺谋逆!” “大人息怒,严过只不过是随口说说。” 林弗嗖的站直了身子,冷笑道:“褚漠寒是什么货色,老夫难道还不清楚?严过既能这样说,想必他早已谋划好了!” “大人,这是为何?” “蠢货,”林弗脚步踉跄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他还不是想寻求自保、讨好杨嗣郎!” “他敢出卖大人……”扈管家睁大了眼,愤然道,“这胡杂,真是卑鄙至极!” 林弗无力的晃了晃脑袋,唉叹道:“如今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老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弗说着突然腿脚一软,斜倒了下去,一头磕在了桌案上。 扈管家见了急忙上前搀扶,却被林弗一把推开了。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一面喘息道:“褚漠寒,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真是、气煞老夫了……” 说罢,他口吐鲜血,突然一命呜呼。 林弗的死讯很快传到了宫内。 炫帝听后心头一震,沉默了片刻,唉叹道:“这老家伙,前几日还在朝堂上唇枪舌战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懿妃哼了声,道:“怕是因罢相一事生气而死吧。” “嗯,”炫帝轻轻点了点头,“此人为相多年一贯忌贤妒能,确是心胸太过狭窄了。” 炫帝虽不觉得伤心,但念其多年来一直追随自己,于是命高峻代他前去林府吊唁,并追赠林弗为太尉、扬州大都督。 当晚,太子便收到了林弗的死讯,不由得激动万分。他紧紧抱住了萧良媛,泪水夺眶而出,泣道:“老贼终于死了,这下本宫可以安心了……” 萧良媛为他轻轻拭去了泪水,冷冷道:“殿下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尚有一虎呢。” “你是说杨嗣郎?”太子听后松开了她,轻蔑一笑,“不过一头蠢猪,只待人宰杀罢了!” 得悉季温获救,崔乾佑奉命押解着三个同罗骑兵的士卒赶忙动身,星夜赶往京城。 不几日,崔乾佑一行人到了长安城内,已提升为大理寺少卿的魏怀冰奉命前来接收。 两人寒暄了几句,崔乾佑指着那几个同罗士卒,道:“此三人原为阿思诺部下,告发其旧主曾与林弗约为父子共同谋逆。” “嗯,”魏怀冰打量了一番那几个囚犯,复将目光对准了崔乾佑,“为何今日才押来?” 崔乾佑小心回道:“当初林贼位居右相权倾朝野,褚将军因惮其淫威未敢多言,为此他是追悔不已;现修书一封,说明原委、以示忠心。” 崔乾佑说着掏出了一封书信,双手递上,请他将信交与杨嗣郎。 魏怀冰笑着收下了,随即命差役押走了那三个囚犯。 尔后,崔乾佑又携带着三箱财礼去了庆华宫,拜见过懿妃。 崔乾佑对懿妃说,褚漠寒因常年征战旧伤复发,加之急火攻心,后背生一恶疽,实在不能进京拜会她。 懿妃看了一眼装满了大食香料、古玩、银器的箱子,轻叹了口气,道:“褚将军常年戍边、积劳成疾,真是令人心痛。你回去告诉他,且安心养伤,待病愈之后再见不迟。” 崔乾佑赶忙诺了声,缓了片刻,说他还有一事禀报。 懿妃问,何事? “褚将军说了,以往他与杨大人政见不和,皆因受林弗蛊惑,故此常心怀愧疚。” “嗯,不过屑小之事何足挂齿。”懿妃淡然一笑,“将军放心好了,这些话本妃会转告兄长的。” 送走了崔乾佑,懿妃满心欢喜命人收拾好了财礼。她回了寝宫,禁不住在炫帝面前又多美言了几句褚漠寒。 “不错,”炫帝听后甚觉宽慰,朗笑道,“还是爱妃懂朕的用心哪。” “臣妃不过随口说说而已,陛下又何需如此赞美。” “唉,朕内心所忧者莫过于此矣。”炫帝板起了面孔,语气变得凝重了些,“令兄与褚将军一文一武、一内一外,皆为朕之股肱;将相和,则社稷安;将相生怨,则天下危矣……” “又是一番大道理,听得臣妃差点都晕了。”懿妃扭了扭柔软的腰肢,一边挽起了炫帝的胳臂,“接连几日都没外出了,陛下可否陪我一游?” 炫帝听后欣然答应了。 午阳高照,一阵秋风掠过,杨府内外一片静寂。 客厅里,杨嗣郎正在和韦溯、第五祺等人议事,魏怀冰疾步走了进来。 杨嗣郎听罢魏怀冰的汇报,又细看过了那封褚漠寒的书信,一时不知所措。 魏怀冰欠了下身子,问杨嗣郎:“大人,这林贼谋逆一案是否还要追究下去?” 杨嗣郎摇了下头,道:“人都死了,还查他何用!” “不,大人。”韦溯干笑了下,“韦某以为不仅要查,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彻查!” “这是为何?” 韦溯道:“大人新任右相,何不趁势一鼓作气肃清林贼余党,既为大人立威,也可借机敲打一下东宫。” 杨嗣郎听了点头,恨恨道:“没错,我就是要让他身死名灭、遣臭百年!”随之,他命魏怀冰查办林弗谋逆之事,务必将此案办成铁案。 当说及太子时,杨嗣郎起身轻踱了几步,道:“至于太子呢,他近来倒也识趣,先不予深究了。” 魏怀冰听了内心一慌,急忙道:“大人不可。太子一贯装痴卖傻,大人切莫为其假象所迷惑!” “放肆,本相又非三岁小儿,何需你来指点!”杨嗣郎忽想起了季温越狱之事,沉下了脸,“前番你曾说季温可资效用,可他人呢?” 魏怀冰身子一颤,忙道:“是,在下多嘴了。” 静默了片刻,第五祺一脸肃然对着杨嗣郎道:“此番褚漠寒不仅送来了人犯,还向您上书悔过,您不觉得有些可疑?” 杨嗣郎听了颇为不屑:“有什么可疑,这叫识时务!” “杨大人,难道忘了他曾当着众臣僚之面羞辱之事?”第五祺缓了下,“此人狡诈多端惯于见风使舵,还望大人三思。” 杨嗣郎听了脸色一红,黯然不语。 第五祺又道:“大人新任右相亟需立威,何不借此召他进京,以试其是否诚心;他若不来,必是不肯心服。” 杨嗣郎听后似有所悟,勉强答应了。 魏怀冰一回到大理寺,便召集众部下开会计议;待安排停当,带着一众差役直奔林弗府第。 林府上下才忙毕丧事,尚沉浸在哀伤里,突见差役手持着刀枪闯了进来,顿时惊惶失措乱作一团。 随后,魏怀冰以查案为由带走了林弗的两个儿子和女婿齐傕。 回到了大理寺,魏怀冰当即提审齐傕。 齐傕见了那些血渍斑斑的刑具,经不过住他三五声威吓便腿脚发软,全按魏怀冰的指令一一招认了…… 翌日,朝会。 炫帝在高竣的陪同下缓步迈入了勤政殿。他坐在龙椅上轻轻扫视了一眼群臣,问可有本奏来? 话音刚落,只见帕沙上前一步,高声奏道:“陛下,臣帕沙有事禀奏。” 炫帝见是回纥使臣帕沙,不由得双眉微皱,迟疑了下,问他何事? 帕沙说,两月之前阿娜尔公主在京走失,欲请他派人协助查找。 炫帝听了心有不悦,冷冷道:“贵使莫非想找朕要人?” 帕沙怯怯道:“臣不敢,只是恳请陛下能施以援手。” 见炫帝面露难色,杨嗣郎对着帕沙冷笑一声,道:“公主既未出嫁,当然仍是回纥人;此乃回纥家事,为何你死缠着陛下不放!” “杨大人,拎得可真够清的。”帕沙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复将目光对准了炫帝,“和亲乃两国邦交大事;陛下如若不满,还请及早退了婚约;至于找人一事,也不劳陛下了。” “你敢逼宫不成?”杨嗣郎对着帕沙怒道,“蕞尔小邦,为了区区一女子,竟敢出言不逊、要挟吾皇!” 帕沙肃然道:“杨大人,回纥虽小,可也是堂堂一国,泱泱之众数以百万,你又岂能以大欺小!” “这,”杨嗣郎愣怔了下,“我且问你,回纥为何突然毁约、拒收官盐?” “大人问的好,在下正欲向陛下禀报此事呢。”帕沙冷笑了两声,将视线转向了炫帝,“陛下,上次所运官盐多掺有沙土,人不能食,只得喂了牲畜。” 杨嗣郎听了一愣,道:“大胆,你敢诬蔑朝廷!” 帕沙并未理睬他,随手从腰间取下了一只小袋子,双手捧与炫帝,道:“陛下,这是取自那批官盐的货样,臣来时捎带了些,还请陛下明察。” 高峻上前接过了袋子,呈与炫帝。 炫帝随手打开了袋口,将里面的盐粒倾倒在地。 众人伸头一看不由得全傻了眼,只见那盐粒色泽晦暗,里面掺杂了许多沙土。 炫帝惊道:“运往回纥的官盐,选用的可都是河东产的上好池盐,怎会是这样? 魏怀冰在一边喝道:“大胆,你敢用此等劣盐糊弄陛下!” 帕沙听了不慌不忙道:“陛下,所运官盐皆是如此,臣不敢有一丝作假。” “这……”炫帝低头思忖了片刻,自语道,“难道说有人做了手脚……” 杨嗣郎迟疑了下,劝炫帝勿忧;说盐运之事概由盐铁使负责,至于其间到底有何变故,待第五祺查明真相后再定。 炫帝点头答应了,随即下旨命第五祺彻查此事,无论牵扯到何人,绝不轻饶! 静默了一阵,帕沙硬着头皮又问炫帝:“那和亲之事,您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回去告诉可汗,就说他的好意朕心领了;”炫帝干咳了两声,“至于和亲之事,还是等找到公主再说。” 帕沙见状也无心再追问下去了,拜谢过圣恩离开了大殿。 炫帝望着帕沙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声,问群臣,可还有本上奏? “陛下,臣有本上奏。”杨嗣郎上前一步,“据东平郡王褚漠寒举报,林弗曾与阿思诺约为父子共同谋逆,因其案情重大,臣不敢擅作主张,还请陛下定夺。” 炫帝听了大惊:“什么,林弗谋逆……” “正是。”杨嗣郎随即呈上了一份材料,说此中不仅有阿思诺一干旧部的供状,且有褚漠寒奏本,请炫帝明察。 高峻赶忙将那些材料呈给了炫帝。 炫帝匆匆翻看了下,抬起头来一脸困惑道:“此等旧案,怎会又牵扯上他呢……” 这时魏怀冰出列,手捧着一页纸道:“陛下,经大理寺讯问,林弗谋逆之事,其婿齐傕也已供认不讳。这是他的供状,请陛下明鉴。” 高峻接过了供状,呈与炫帝。 “这……”炫帝看也没看,随手将那份供状丢在了桌案上,苦笑道,“人都死了,还要朕怎样……” 杨嗣郎道:“林弗为相多年,他嫉贤妒能、独断专行,容不得陛下重用新人,且常于私下说陛下沉溺酒色、恩宠寡薄,嫌弃他老迈无用。如今他又涉谋逆,臣以为当深究其罪!” 魏怀冰接着禀奏道:“据报林弗死后,其家人四处传言,说他是被陛下气死,其余党也纷纷响应为他鸣冤叫屈。” 韦溯出列,高声道:“陛下可别忘了,上次林弗为了密信,不仅伤了荆王,还当众羞辱皇公主呢。” 炫帝一听此话不由得回想起了那封密信,怒道:“真是可恶!传朕口谕:削去林弗所赐官爵,劈开其棺木,剥下紫金朝服,改用小棺以庶人之礼安葬。” 魏怀冰又问,那他的家人该如何处置? “这还用问?”炫帝不假思索道,“抄没家产,除去诸子名位,皆流放岭南。” 杨嗣郎、韦溯、魏怀冰等人听了齐声道:“陛下圣明。” 处理毕林弗一案,炫帝面露倦意,静坐了一阵,对着群臣道:“各位爱卿,可还有事上奏?” 太子鼓足了勇气上前一步,说他有事奏报;说褚漠寒好久没有进京了,既然此案和上次密信一案均与他有所牵连,何不召他进京当面查清? 炫帝听了登时来了气,瞪眼道:“恒儿,你敢怀疑褚将军?” “这……儿臣不敢。”太子哆嗦了下,跪倒在地。 炫帝见状仍不肯罢休,喝道:“急什么,朕还没老糊涂,你就想对朕的江山指手划脚了!” 朝堂上一时寂然无声。 这时韦溯打了个圆场,对着炫帝道:“陛下息怒;即使褚将军无关此事,依朝制,他也该回京向您述职了。” 炫帝听后这才回过了神,轻轻点了下头,道:“是呀,有大半年都没见着他了。”随之,他下旨召褚漠寒进京。 第一百一十七章 孤儿行别突起波澜 第一百一十七章孤儿行别突起波澜 开罢朝会,炫帝心情仍难以平静下来。高峻见他有些闷闷不乐,于是劝他到御园散心。 缓步行走在龙池湖畔,但见两岸青草丰茂枫叶染红,一群白鹤盘旋于半空脆鸣声声,炫帝伫立观赏了一阵,心头的烦忧也随之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他正醉心于这秋色美景里,一个小太监来报,说是贺文前来见驾。 不一会儿,贺文在两个小黄门的带领下到了跟前,拜见过炫帝,向他如实禀报了查找李云翰身世的经过。 炫帝听后沉思了一阵,轻声道:“如此说来,李云翰就是那隐太子之后了……” 贺文“嗯”了声,道:“有玉佩和文献相互佐证,虽不能十分确定,却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炫帝听了双眉紧锁遥望着远方,冷冷道:“此人不可留哪!” 贺文听了颇为惊慌,道:“此事已逾百年,宗室恩怨早已烟消云散,为何不能留他?” 炫帝回过了头,轻轻笑道:“贺卿误会了,朕并非要杀他,而是说不可留朝为官!” “这……李云翰才华横溢,不能留用也太可惜了。”贺文一脸不悦之色。 “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此人恃才傲物倒也罢了,只是锋芒太盛;这不入朝才几日,就与人合伙告发褚漠寒谋逆……你说朕如何能容忍!” 贺文犹豫了下,道:“常言道‘忠言逆耳’,还请陛下三思。” “朕意已决,贺卿勿复多言。” “这……老臣已完成了陛下所托,也该离京还乡了。”贺文长叹了一声,“陛下放心,从此以后,有关李云翰身世之秘将随臣之身骨埋没于青山之下永无人知。” “好吧。”炫帝听了顿觉心头轻松了许多,“贺卿临行之日,朕要亲率百官前往送行。” “不必了;臣虽年迈,可身子骨硬朗着呢,一骑一仆便可欣然成行。” 说罢,贺文向炫帝道了声别拄着拐杖缓缓而去。 这日清晨,天色刚一放亮,吕克收拾好了行囊,悄悄逃出了渭州城。 孰料他走了没多远,就被陈业硕派出的两个杀手追上了。两人将吕克劫持到了路边,抢了他的包裹举起刀来正欲行凶灭口,恰遇着妙锦、杜苗等人路过。妙锦和杜苗赶忙冲上前去击退了杀手,救下了吕克。 吕克见了妙锦分外惊喜,寒暄了一阵,听闻骆峰不幸遇难,他不禁失声痛哭。 吕克当下心有悔意,说出了陈业硕暗通河东帮,在官盐里掺假一事。 妙锦听后十分震惊,劝他速回京城去见李云翰。 吕克答应了。他辞别了妙锦,径自赶往长安。 得知吕克被人救走,陈业硕十分懊丧。自林弗被免去右相后,他时常寝食不安;又闻林弗被定以谋逆之罪、剖棺另葬,更是惶恐万分如坐针毡。 他担心勾结河东帮之事败露、遭杨嗣郎清算,于是收拾好了金银细软,带着家人和几个心腹仆人连夜逃出了渭州城,前往渔阳投靠褚漠寒。 武七去了樊川,经过再三打听终于找到了杜姨。 午后,两人一同回到了芷园,不巧荞嬷带着小楠上街游玩去了。 李云翰从包裹里取出了三十两银子递与杜姨,说榴花客栈被毁,想资助她重开一家新店。 杜姨一听当即婉拒了;说他为官也不易,还是留着给小楠用吧。 闻听此言李云翰不免有些伤感,沉默了一阵,道:“每次看到小楠,就会想起石大人;可是至今不能为他雪冤,实在令人愧疚!” 杜姨皱眉道:“林弗已死,为何还不能给石大人平反?” “唉,这你就不懂了。”李云翰轻轻摇了下头,“此案虽是林弗主使,可杨嗣郎也曾参与其中;有他在,不仅翻不了案,反会连累更多无辜。” 杜姨听了似有所悟,轻叹道:“小小年纪,便遭此变故,真是可怜哪……” 两人心平气和的交谈了一阵,忽然荞嬷带着王询进了屋内。王询说,王诘近来一直忙于在家照料父亲,没时间来芷园;约李云翰两日后将小楠带往灞柳驿。 原来,王诘此番回京,本想侍机除掉元冲,怎奈太子数次派人催他前往东都赴任。王诘想那元冲武功高强且在暗处,确是难有胜算,还是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见楼月面露不悦,王诘笑着叉开了话题,说石楠天资聪颖、乖巧俊秀,真像他小时候,她见了保准会喜欢的。两人遂决定后日赶往洛阳,带上小楠一起走…… 一听要将小楠送人,杜姨登时有些急了,道:“不,我舍不得他走!” “此次叫你来,就是为了此事。”李云翰鼻子一酸,“小楠正是读书识字之时,可你看我这情形,怎能带好他呢?思来想去,还是让王诘收养了好。” “不,还有我呢。” 李云翰苦笑了下,道:“京畿之地人多眼杂,小楠又是戴罪之身,一点也不安全;再说了,王诘与我情同兄弟,他膝下无子,定会视若己出、照顾好他的。” 杜姨静思了一阵似乎想通了,“嗯”了声,又问:“去哪儿?” “东都——洛阳。” “天哪,有七、八百里地呢,以后想见他一面也不易!”杜姨说着滴下了泪水。 李云翰劝她别难过了;以后若想念了,让杜苗陪着去就是。 杜姨擦拭了下泪水,“嗯”了声。 静默了一阵,李云翰转而问起了杜苗的身世。 杜姨一听倏的变了脸色,哼了声,道:“多管闲事!”说罢,她扭身出了屋子。 李云翰赶忙起身去追,劝她再多等一会儿小楠。 杜姨说声“不等了”,便头也不回离开了芷园。 见此情景,李云翰心里五味翻腾颇不是滋味,寻思着自己究竟是哪儿做错了……他沉思了一阵,唤来了武七,打算一同出门去找石楠。 师徒两人出了门,沿街寻访了许久,终于在一家新开的名为鸣乐园的赌场里找着了小楠。 原来,石楠随荞嬷外出闲逛,到了一间赌舍,见众人围聚在一起斗蛐蛐。他看了一阵觉得好玩,于是向荞嬷讨了些钱,跟着下起了赌注。孰料运气不佳连输了几把,不仅将荞嬷身上的钱赌了个净光,还欠了不少赌债。那店主本是马六,一眼看中了石楠勃子上戴的玉貔貅,非要以此作押。小楠不肯,当众哭闹了起来。 荞嬷走又不得,只好向马六不住的说些好话,苦苦相求。 正僵持不下间,李云翰进了屋子。石楠见了一头扑到在他怀里,呜呜啼泣。 李云翰问明了原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银,递给了马六。就在马六拿过银子的瞬间,他猛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李云翰的大脑飞速转动了一会,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在阿曼货栈的滋事者,于是大喝一声,道:“朱三,原来是你哪!” “你认错人了。”马六愣了下,黑着脸道,“我不是什么朱三,叫马六。” “马六,”李云翰厉声喝问,“说,你为何去阿曼货栈闹事?” “乱说什么哪,老子听也没听过。”说毕,马六抬脚便想溜走;才走了没几步却被武七一把给抓住了。 武七猛的一使劲将他推倒在地,道:“再不说实话,我揍死你!” 马六见了登时腿脚发软,爬起来乞求道:“好汉饶命……我也是受人指使哪。” 武七问,受何人指使? 马六怯声道:“伏龙山庄,倪管家。” “哼,果不出我所料。”李云翰思量了片刻,肃然道,“那就带你去官府吧。” 两人押着马六正欲出门,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喝:“先生也够狠的,你这不是砸我的场子么!” 李云翰回头一看,只见贾升从西厢房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于是稍作颔首,说马六犯事,欲带他去京兆府录个口供。 贾升眨了眨眼珠子,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说吧,开个价。” “不是赔钱多少,是带他去官府作证。”李云翰道。 “先生乃高雅之士,何必与一市井无赖较真!”贾升拱了下手,“此过且记到贾某头上,怎样?” “嗯,既有大人作保,那就饶了他。”李云翰收敛了笑容,“不过日后用他时,可要随叫随到。” “放心,有贾某在,他跑不了。”贾升说着踹了马六一脚,“还不赶快谢过李先生!” 马六当即叩谢:“先生,小人错了,错了……” 见李云翰欲走,贾升急趋几步拦住了他,道:“上次所说之事先生可想好了?” “想好了,”李云翰神色镇静,“不劳大人费心,云翰生性散漫,做不了那折腰谄媚之事。” “先生真不领情?”贾升瞅了眼石楠,稍带了些哭腔,“为此我是夜不成眠,未敢向杨大人回话哪。” 李云翰听了淡然一笑:“这有什么可忧虑的,大人尽管如实禀报便是。”说毕,他带着石楠出了院子。 贾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恨恨的跺了下脚。 这日午后,魏怀冰审讯毕林弗的两个儿子,见结案在望心情不禁宽松了许多,于是想着去海明楼美食一顿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他独自出了御史台,沿着朱雀大街向南行走,一路上但见秋光明媚,行人熙来攘往好不热闹,步子也随之欢快了起来。 进了海明楼,他坐下来要了生鱼脍、油焖大虾等七八样饭菜,悠闲的享用了起来。刚吃了一会,忽听得门前有人高声说话,那声音十分的耳熟。魏怀冰抬头一看,只见达复和陈行甲两人着便服复,有说有笑的上了二楼。 原来达复奉太子之命约陈行甲到此相见。 魏怀冰见了不禁心起困惑,正欲跟上楼去察看个究竟,不料一个又高又胖的汉子从他身后挤了过去。待那人转过楼弯时,魏怀冰打眼细瞧,认出了那人是太子。 魏怀冰顿觉有些异常,可又不便于上楼查问,想了想又回到了原座,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 达复陪陈行甲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室,桌上的酒菜早已摆好了。 达复再次拱手施礼,道:“上次所言有所冒犯,还请将军见谅。” “又客气了,老夫还要谢你呢。”陈行甲朗笑了几声,“多亏你送来了良药,内人病已痊愈。” “嗯,这下达某就放心了。”达复敬了杯酒,换了个话题,“回想十多年前,我曾随将军巡游边塞;那时军营虽苦,却高谈畅饮无所拘束……只是自将军做了大统领,就再也没有和您开怀畅饮过了。” 陈行甲听了淡然一笑,道:“大人此次相约,不单是为了饮酒叙旧吧?” “嗯。”达复放下酒杯,“在下有一言,不知可否讲来?” “说吧,何事?” “老将军忠勇一世,只可惜受奸人谗言,官位怕是不保呀。” 陈行甲听了一愣,问他何出此言? “据闻杨嗣郎曾向陛下奏报,欲让敬琥取代大统领一职,不知将军有何想法?” “胡说!提升、任免禁军统领皆由陛下一人所定,岂由他姓杨的说了算!” “将军可别忘了,有那懿妃娘娘在枕边吹风,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陈行甲听了拍桌而起,怒道:“他敢!” 达复赶忙扶陈行甲坐下了,道:“将军息怒,但愿陛下不会为谗言所惑。” “达御史,你见老夫就是想说这些?” “不,欲与将军为国解难。” 陈行甲听了不动声色,问:“不知国有何难?” 达复肃然道:“内有杨嗣郎专横跋扈、败坏朝纲,外有褚漠寒独霸三镇、意欲起兵;有此内忧外患,岂非国难当头?” 静默了片刻,陈行甲问:“你想怎样?” “行兵谏,诛杨贼!” “休得乱言!”陈行甲按剑而起,怒道,“老夫此生只知宿卫宫禁、护卫陛下,从未有过他念。哼,若不是念在昔日旧情,老夫即刻杀了你!” 达复挺直了身子,轻轻一笑道:“在下不过是想劝谏而已;将军就是杀了在下,又于事何补!” “哼,以后休要再见老夫!”说毕,陈行甲转过了身子往门外走去。忽然门帘一挑,太子迎面走了进来,对着陈行甲稍作颔首,道:“将军忠义,实在令人钦敬。” 陈行甲见是太子,愣了下赶忙拱手施礼,道:“殿下——” “本宫仰慕将军威名已久,故托达复邀约一见。”太子轻扶着陈行甲坐下了,道。 “这怕是不妥吧……”陈行甲心怀忐忑望了眼窗外,“禁军统领私交东宫,可是大罪。” “什么私交不私交的;将军放心,今日本宫只与将军饮酒叙旧,不谈政事,如何?”太子恳求道。 见陈行甲仍紧绷着脸,达复赶忙弯腰致歉:“方才在下所言实在偏激,还请将军海涵。” 陈行甲见二人情恳意切,语气稍变得软了些,苦笑道:“陈某有言在先,饮罢三杯便走!” “好,就饮三杯。”太子急忙斟满了酒,双手捧与陈行甲。 陈行甲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魏怀冰草草用完了餐,离开海明楼后,径直去了杨府,将太子秘会陈行甲之事告知了杨嗣郎。 杨嗣郎听后颇为震惊,冷冷道:“竟敢私会陈行甲!看来杨某还真是小觑他了。” 魏怀冰道:“当初太子之所以与大人结好,不过是想利用您来对付林弗;而今他缓过气了,又想对您下手。” 杨嗣郎思量了一阵,唉叹了声,道:“本相又何尝不想早日易储,只是陛下迟迟下不了决断哪。” “大人勿忧。”魏怀冰阴笑了声,“昨日荆王不是又回京了,大人不妨亲去劝说他……到时候再借机进谏,劝圣上废了太子。” 见杨嗣郎仍有些踌躇不定,魏怀冰于是向他说出了自己的谋划。 杨嗣郎听了颇为认可,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密议间,管家杨柯带着贾升进了屋子。 听说李云翰不肯来投靠自己,杨嗣郎不禁大失所望,讥笑道:“看来贾老弟又白跑一趟了。” “当然有收获了。”贾升顿了下,“据在下探知,李云翰不仅暗中与东宫往来密切,还私下收养了石峥的幼子——石楠。” 杨嗣郎听了一惊:“此事当真?” “是的,此乃在下亲眼所见。” “这,”杨嗣郎皱紧了眉,“李云翰背靠东宫、又收留逆臣石峥之后,他到底是何用意?” “当然是另有图谋了。”魏怀冰阴沉着脸,“既然如此,不如除掉此人。” “嗯,他既无情,那就休怪杨某不义!”杨嗣郎眼露凶光,狠狠道,“是时候该铲除太子一党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救石楠义士苦谏辞官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一十八章 救石楠义士苦谏辞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探圣意秋狝惊魂 第一百一十九章探圣意秋狝惊魂 见炫帝一脸怅然若失之情,魏怀冰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臣有一事禀奏。” “魏爱卿,何事?” 魏怀冰道:“时值秋高气爽、禁苑猎物肥美之时,陛下何不趁此良辰美景携诸皇子游园行猎,既可散心愉悦,又可活动一下筋骨。” 不待炫帝作声,杨嗣郎跟着奏道:“陛下,臣也附议。” “嗯,霖儿新归,是该秋狝尽兴一回了。”炫帝听了兴致颇高,朗笑道,“朕好久没有骑射了,正好借此与诸皇子比试一番呢......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一十九章 探圣意秋狝惊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重相逢二女起纷争 第一百二十章枭臣怒立冬欲起兵重相逢二女起纷争 渔阳。帅府。 褚漠寒因身子肥胖加之嗜酒如命,后背上生了个痈疮久治不愈,一发作起来疼痛难忍。这日,白豚儿见他疮疾又犯,赶忙为其小心敷药、疗治。 待清洗净伤口、换过了药,褚漠寒方觉稍稍好受了些。他静坐了一阵,命手下叫来了褚勖、尚炎、史鸣等人,又开始商议起兵一事。 尚炎说,前月去信催促严过前往回纥拜见泽勒可汗,可一连过了多日也没有他的音讯。 “娘的,这个严过......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二十章 重相逢二女起纷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行离间夜刺阿娜尔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二十一章 行离间夜刺阿娜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久离散慈亲终认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信守诺石宅欲开店久离散慈亲终认子 阿娜尔左臂受了轻伤,回到屋内敷过了药,无精打采地坐着。 煌王巡查完毕大步进了屋子,喝道:“何人如此猖狂,竟敢到王府行刺?” 李云翰迎上前,道:“当然是褚庆了。” “哼,怎么又是他!”煌王一脸怒气,“本王明日便面见陛下,将其捉拿归案。” “王爷不可!” 煌王皱了下眉,问:“先生这是何意?” “褚庆早有北逃之意;一旦闻风逃回了渔阳,那可就鞭长莫及了。” “先......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二十二章 久离散慈亲终认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奇策巧设诱饵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奇策巧设诱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盗宝褚庆问计 第一百二十四章欲盗宝褚庆问计 临近正午,褚庆心事沉沉在园内走了一圈。湖水清冷,草木染黄,想起自己将要远行离开这熟悉之地,不免有些愁怅。正凝思间,倪遂快步走到了身前,说府内的金银细软皆一一清点过了、并装存于箱,随行的车马也多备了七八辆……逃离之事俱已安排停当。 褚庆听了欣慰之余仍有几分顾虑,担心李婳和鸿儿路上受苦,吩咐他再去多采购些果品、活的鸡鸭以及御寒的厚衣…… 倪遂听令后走了没有多久,只见阿蒯神色......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盗宝褚庆问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揭真凶第五祺苦谏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二十五章 揭真凶第五祺苦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临出逃铤而走险 第一百二十六章临出逃铤而走险 第五祺一回到盐铁使府衙,便召齐了所部人马前往渭水码头,欲捉拿河东帮涉案嫌犯。 当他带着部下赶到了码头时,除了停泊在岸边的一排排舟船外,数间屋子皆空无一人。 第五祺仍有些不甘心,接连查找了数处河东帮的库房,仍是一无所获。 原来,元冲早已命帮众运走了货物,四下里隐藏了开来。此刻他正与褚庆、季温等人在城东的一处秘密据点,商议盗运武德秘宝之事。 褚庆目露寒光端坐于大厅正中,看上去神色......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二十六章 临出逃铤而走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九莲峰盗宝褚庆坠崖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二十七章 九莲峰盗宝褚庆坠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百二十八章明大义元冲反水缺思量李婳入狱 次日清晨,天光渐亮,渭河沿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色里。 元冲带着幺红等几个手下,背着财宝逃到了二郎滩渡口,七八只大船正静静的停泊在岸边。 元冲见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正欲率手下踏上艞板时,忽然从一边闪出了一人,拦住了他。元冲抬眼一看,却是妙锦。她神色冷峻道:“别走了;褚庆已死,你还是趁早归顺朝廷吧。” “什么腐败朝廷,我早就看透了!”元冲顿了下,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锦儿,跟我走吧,这些财宝够咱们享用...... 《大唐赋之群英志》一百二十八章明大义元冲反水缺思量李婳入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百二十九章仙姑离京远游日李婳丧子出家时 《大唐赋之群英志》一百二十九章仙姑离京远游日李婳丧子出家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渔阳起兵震朝野 第一百三十章渔阳起兵震朝野 渔阳。 褚漠寒接到了炫帝命他即刻进京的诏令,心里焦躁不安。他苦等了几日,又迟迟不见褚庆归来,于是将所有过错全归咎于严过一人身上,恨恨道:“若抓住了严过,老子非活剥了他的皮不可!” 因褚庆生死未卜,立冬之日褚漠寒未敢起兵,又往后拖延了数日。部将史鸣为此颇为焦虑,于是暗中召集了诸将齐聚于中军帐内,请褚漠寒前去接见。 褚漠寒听闻诸将请战,心里不免咯噔了下。他唤来了大法师尚炎,与......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章 渔阳起兵震朝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凝碧宫题诗明志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一章 凝碧宫题诗明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进良策煞费苦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进良策煞费苦心 清晨,霞光熹微,淡淡地涂抹在渭河南岸一间简陋的农舍上。 经过阿桑多日来的悉心救治,褚庆的伤势渐渐有所好转,已勉强能下床走路了。 他趁着阿桑一早外出采药,拄着拐杖偷偷出了茅庵。他走了没多远,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下,重重地摔倒了。 褚庆挣扎着爬了起来,又踉踉跄跄的行了两三里地,伤痛难忍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阿桑回家后,不见了褚庆,急忙前去寻找。 当他找到了褚庆时,只见他腿上的伤口裂开......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二章 进良策煞费苦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劝圣意煌王出使回纥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三章 劝圣意煌王出使回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遭算计太子受命刺逆 第一百三十四章遭算计太子受命刺逆 炫帝与荆王在殿内坐了一阵,父子二人一边饮酒一边交谈。正谈的惬意间,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杨嗣郎和陈行甲觐见。 炫帝听了颇觉奇怪,笑道:“今日是怎么了,他们二人竟然一起到了?” 原来陈行甲送走了李、达二人后,愈发感觉事态严重。他苦苦思量了一阵,决意进宫向炫帝面陈杨国忠自为相以来所行之种种不法之事。孰料他到了宫门外,与杨国忠不期而遇。两人各怀心思相互招呼了声,随小黄门一同......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四章 遭算计太子受命刺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争赴命侠女不让须眉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五章 争赴命侠女不让须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信谗言兵败潼关 第一百三十六章信谗言兵败潼关 自从褚漠寒起兵以后,泽勒可汗在出兵一事上一直犹豫不决。 此间,褚漠寒为让他出兵,又派人送来了许多财物,并以水草丰美之地——河西走廊为诺。这可是回纥几代人梦寐以求的,他听了不免有所心动。 不过他也明白,这二三十年来,回纥从一个藩属小国,正是依靠朝廷的帮助,才一步步强大了起来;并且两国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交往日益密切,和睦相处。一旦背叛了李唐王朝,不仅有违道义,而且将永......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六章 信谗言兵败潼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闯龙潭魔雾重重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七章 闯龙潭魔雾重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除逆贼龙标血溅皇宫 第一百三十八章除逆贼龙标血溅皇宫 午后,褚勖随严过到了大福先寺,一见元冲便拱手致歉:“元帮主,委曲你了。” “无碍;蒙殿下来见,元某三生有幸矣。”元冲毕恭毕敬道。 寒暄了几句,褚勖脸色一沉,唉叹道:“可惜本王不能留你,你还是快点逃命去吧。” 元冲听了十分惊讶,问这是为何? “皇兄遇难你难逃其咎,只怕父皇不肯饶你。” 元冲迟疑了片刻,道:“想必严大人已告诉您了,皇长子出事并非元某之过。” ......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八章 除逆贼龙标血溅皇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兵临城下暗流急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三十九章 兵临城下暗流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弃京西逃乱纷飞 第一百四十章弃京西逃乱纷飞 因潼关失守、情势骤紧,连日来太子一刻也不敢懈怠,苦苦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黄昏时分,他和付果装扮成了仆人模样悄悄出了少阳宫,前去拜见陈行甲。 陈行甲近来颇为苦闷,正独自在亭下练剑,一听说太子府来人,立时精神一振前去接见。 见了付果,陈行甲稍作颔首,问他何事来见? 付果毕恭毕敬道:“听闻将军身体有恙,太子十分牵挂,特命付某前来看望。” “风痛小疾,疗养了几日,已没什么大碍。......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四十章 弃京西逃乱纷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妙锦受困罔极寺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四十一章 妙锦受困罔极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百四十二章三军兵谏诛奸臣义士拼死救荆王 第一百四十二章三军兵谏诛奸臣义士拼死救荆王 叶护奉可汗之令,率着一千精骑风驰电掣直奔长安,欲接回小妹阿娜尔。 黄昏时分,当他率军急行到了渭河北岸,但见京城上空烟火弥漫,隐约传来了喊杀之声,不由得大惊失色。待前去打探的游骑回来禀报,方知京城已为叛军攻陷。 叶护见状十分懊丧,遥望着南方那冲天的烟火不禁深为阿娜尔的安危担忧,陷入了迷惘之中。 此刻,李云翰和元冲、阿娜尔逃到了渭河南岸,正在沿河寻找着渡船。...... 《大唐赋之群英志》一百四十二章三军兵谏诛奸臣义士拼死救荆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少帝遣使入回纥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四十三章 少帝遣使入回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青城子汗庭求援兵 第一百四十四章青城子汗庭求援兵 太子在灵州称帝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洛阳,褚勖闻听后大惊,急忙召集了群臣商议,欲趁其立足未稳,派兵前去攻灭。 宰相尚炎认为不可;说唐军虽败,可是仍有朔方、河西等数镇边军精锐;而燕军一时占地颇广、后方不稳;不如先扼守住长安,待严过请得了回纥出兵,再做定夺。 褚勖听了大喜,随即采纳了他的建议。 这时,忽听得台下有人哀声长叹,褚勖抬头一看,却是陈业硕,于是板着面孔问他何故叹息? 陈业......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四十四章 青城子汗庭求援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将、相沉冤终昭雪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四十五章 将、相沉冤终昭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郭翊挂帅振军威 第一百四十六章郭翊挂帅振军威 自从到了灵州以后,李云翰时常为战局忧虑,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这日清晨天朗气清,他一早出了军营,沿着小路登上了城外的一座山丘。他一边漫步,一边遥望着朝阳下正在操练的士兵,耳听着阵阵喊杀之声,心绪也随之变得豁然开朗了。 他倚着枯木独坐了一阵,感觉有些犯困,于是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筋骨。忽见东北方向尘埃漫天,紧接着一队轻骑卷土而来,正中一杆大旗上绣着一个“郭”字。他看了不免......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四十六章 郭翊挂帅振军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百四十七章齐用命克复长安劫人质褚庆归天 《大唐赋之群英志》一百四十七章齐用命克复长安劫人质褚庆归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巧劝谏王诘死里逃生 第一百四十八章巧劝谏王诘死里逃生 因饱受战火蹂躏,长安城损毁的十分严重,石峥的旧宅和芷园亦未能幸免于难。 得知京城光复,杜姨和杜苗从樊川乡下带了七八个民工赶到了通善坊,带领众人修理破损的梁柱、门窗,一边清理、搬运垃圾…… 收复长安后,因想着郭翊尚有许多军务亟需处理,李云翰未敢前去讨扰他,留下了一封书信悄悄离开了军营。 李云翰回到了芷园,独自在院内徘徊了一阵。看到园内一片狼藉,满目荒芜、破败之象,大胜......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四十八章 巧劝谏王诘死里逃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 辞京归去临祸殃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四十九章 辞京归去临祸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章 情义千秋写丹青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五十章 情义千秋写丹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结束语 结束语: 达复因功封侯,后病死于任上。 杜少凌仕途坎坷,一生四处漂泊,仍不忘为民请命、秉笔直言,终成一代诗文大家。 王诘携妻隐居于辋川,将石楠抚育成才;他潜心研习佛道、诗画,成就非凡饮誉海内。 李婳皈依佛门,孤火青灯、聊度余生。 阿娜尔与煌王喜结连理。 眉黛和家人定居长安城内,随杜姨一同料理生意其乐融融。 持续了数年的叛乱终告结束,大唐江山重归一统,又获得了新生。 《大唐赋之群英志》第一百五十一章 结束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