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青衣》 第一卷 池底鱼 第一章 开山 “神州浩土,广瀚无垠。数千年前,魔教携百万妖族,于极北苦寒之地,对中原三座天下挥下屠刀。一时间,山河破碎,天地崩裂,大好河山,沦为焦土。无数百姓惨死于妖魔手中,整个中原,冤魂密布,方寸之间,尽是哀怨。 儒释道三家的修士们,终于抛开了之前的偏见,齐心协力,联手抗魔,将千万妖魔拦在了琅琊山下。又于琅琊山上布下四象法阵,将万妖之祖元帝永远封印在了琅琊山下!” ……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来来来,觉得咱老爷子说的好的,您就捧个钱场!” 只听得一声醒木脆响,长街上,一个白须老者坐在一个摊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一个手持铜锣的少年,在人群还没有散开之前,就开始索要赏钱。 “噫——!才刚听出些趣味,就下回分解,下回也不知道在哪儿了!” 一名身着华丽青衫,手持白刃的青年,拂袖而去。而在他身边,一名身材魁梧的侍者,正拿出一块银子,放在了铜锣上。 “老先生!您看!这位官人给的可不少呢!” 卖货郎将铜锣呈在了老者面前,老者欣慰点头,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淡淡笑道:“那二人的衣着,碎星点点,应该是从摘星门来的吧!” 卖货郎顿时有些气馁,虽说在这临仙城中,拥有宝剑的修士并不少。不过,摘星门这个名字,可不是一般的宗门能比的。突然感觉自己的一块银子,好像少了点。 卖货郎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轻声道:“老先生!他们应该也是去琅琊山的吧?” “不然呢?” 老者继续喝着茶,道:“琅琊山七开一次山,各大世家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现在不来,岂不是要再等七年?” “有道理!”少年嘿嘿一笑:“这倒是个好消息,这可是我们说书人的旺季!过了这几天,老先生!咱们也该攒够了钱,可以在这条街上开个说书店了!” “赚的不多,想的倒挺美!”老者拂袖起身,叹道:“你听了这么多年,也该试着自己说说书了,万事都要从‘一’开始,别总什么都得等我操心!要不是你爹死得早,他早就另立门户咯!” “我就觉得跟在你身边挺好,踏实!” 卖货郎收拾好行囊,将老者送出城,随即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笑道:“老先生!我昨日便与那青草村的李乐山约好了,今儿个跟他一起去河里抓泥鳅的!那我先去了?” 老者点了点头,笑道:“去吧!记得回来的时候买块老豆腐!我可惦记这口好久咯!” 卖货郎名叫苏子安,是他爹苏无事十六年前,在街边捡来的。打小便一直跟着这个说书先生讨生活。不过,他在说书这方面的天赋,远远不如苏无事,至今都还一直跟着这位说书先生。虽说日子过的不富裕,每日倒还有点盼头。 比如明日赚的钱会不会比今天多些?又如今日去捉泥鳅,能捉到几条,都会让这位少年憧憬许久。 而那位来自青草村的,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李乐山,则是一个两点一线的少年。平日里除了去琅琊山下捡些枯枝,跟村口的收柴人换些钱财物件,便只剩下在家里独自照顾他那有些痴呆体弱的母亲。 今天下午的捉泥鳅,算是李乐山为数不多的趣味了,也是他来之不易、可以不花钱便能沾上荤腥的法子。 两位少年的初次相识,比起愉悦的捉泥鳅,却是让人不忍回想。 四年前,这二位想发财的父亲们,一同找上了一个野矿班子,说是琅琊山霞光四溢,山下定有稀世矿石,一颗便足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便一同去琅琊山下寻找。 可矿石没找到,二人却是好巧不巧的被同一块落下的七彩石给砸丢了性命。而那野矿班子,却是在事故后一溜烟的逃了。 二人没办法,擅自偷矿,本来就是违法之事,报不得官。 本就拮据的二人,只好将后事从简处理。而那次事故后,两人虽谈不上过命交情,但也算是感同身受,二人也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 青草村中,一位草鞋少年蹲在床边,收拾着女人吃好的饭碗。午饭很简单,也就是碗炖了些野菜的米粥。可女人毕竟是痴呆体弱之人,一顿午饭,总能将米粒搞得到处都是。 少年也不嫌弃,也许是早已习惯,他只是拿着一块带着破洞的抹布,细致地擦着床榻。随即打来一盆干净水,挤出一条干净脸布,小心的擦拭着母亲的嘴巴手臂。口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娘!您不要嫌我唠叨!我再说一遍哦!我下午要去和子安哥哥捉泥鳅,晚上给您炖汤喝!您下午就多躺会儿!要是您实在无聊,您就到门口看看鸟,看看花啥的!板凳我已经放在门外了,我跟隔壁王大娘说过了,您有急事儿大声嚷嚷就行!她是个好人,会帮忙的!” “呃!呃——!” 女人瞪大着眼珠看着正在换水的少年,想说着什么,却是说不出来,只能是发出一阵呜咽声音。可她脸上的喜悦之色,却是那般天真,她颤抖着仰起身子,只一个点头,就好似花光了所有力气。要不是少年闻声赶来搀扶,她的脑袋,必定要砸在床头上了。 “娘!我这才跟您说过!您就这么不听话!”少年打理着女人有些杂乱的刘海,轻声道:“刚吃好饭!正是您最累的时候!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睡个午觉!其他事儿醒来再说!” 说罢,少年又重复起先前的那些话。最后才给女人盖好了被子,背上一个小箩筐,于屋外掩上了门,挥手道:“娘!我去了!” 床榻上的女人嘴角蓦地上扬,呼吸平稳,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卷 池底鱼 第二章 四脚泥鳅 “李乐山!你快点儿!” 小溪旁,苏子安早已卷好裤管,踩在了溪水之中。 “对不起!对不起!子安哥!我又来晚了!” 李乐山赶紧放下箩筐,刚准备脱下他那件穿的都有些透光的粗布外衣,不料竟是被小溪里的少年泼了一身水。 刚入秋的溪水还算不得寒冷,可李乐山的脸上却满是愁容,他十分小心的轻拍着挂在衣服上、还未渗进去的水珠,口中呢喃道:“子安哥!衣服沾了水,很容易坏的!” 一旁的苏子安却是不屑一顾,只见他一个跃起,走到了自己的箩筐旁。随即取出一件新衣,举在了李乐山的面前。 李乐山一脸茫然,刚以为苏子安是想炫耀一下他的新衣。可仔细看了看衣服的尺寸,少年方才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细声问道:“给我的?” “你快拿着!” 苏子安却是不甚耐烦,手指一抖,将新衣丢给了少年,有些不屑一顾的说道:“最近有诸多修道中人要去琅琊山,他们很喜欢听我家老先生说书,出手也大方。我便想着给你买个礼物,来谢谢你当年帮我准备的黄钱元宝!那时候我穷,不过我说了会还你,我说到做到!” 刚刚还很是不好意思的少年,在苏子安一席话后,欣然接受。刚准备撩开看看,却被苏子安一把丢进了箩筐。 “衣服回去再看!先捉泥鳅!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些家伙跟遇到了什么天敌似的,游的好快,可难捉了!” 话音刚落,苏子安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溪水之中。 李乐山站在岸边呆呆的看着,只不过才几日的功夫,苏子安的水性却是进步神速。此刻扎在水里,已经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了。那个水下黑影还在张着手臂,有条不紊的驱赶着一群泥鳅。 “你还愣着干嘛?!”苏子安忽地钻出水面,指着前方浅了些的溪水,高呼道:“快去那边设陷阱啊!” 李乐山应声而动,不一会儿便将泥鳅堵在了箩筐之中。 “怎么样?多不多?” 苏子安兴奋浮出水面,两位少年提着沉甸甸的箩筐,找了处离小溪有些路程的巨石边坐下。 “还真不少呢!” 李乐山看着满满当当的箩筐,欣喜的喊着:“这要是卖出去!得卖多少钱啊?” “咚——!” 李乐山的脑袋上,顿时传来一声清脆响声。 苏子安捶了一下少年脑袋,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都跟你说了,我最近收入不错,还差这点儿钱?” 李乐山抱着脑袋,憨憨的点着头。可身前,原本还是活蹦乱跳的鱼儿,却是不知怎的,变得毫无动静。再一看,竟是全部都翻白着眼睛,死掉了。 “子安哥!你看!” 李乐山立即拉了拉还在将鱼货分类的苏子安,惊道:“我这筐里的鱼,怎么都死了?” 苏子安显然不太相信,依旧低着头数着自己的那筐鱼,随意道:“你想多要几条,只管开口便是!你也不至于耍这个心思吧!” 眼见苏子安不信,李乐山一把将箩筐推倒在了他的身前。 苏子安身子一震,看着一动不动的鱼群直纳闷。忽然,堆的老高的死鱼堆里,上下跃动了几下。苏子安立即皱起了眉头,直以为是条水蛇,便将李乐山护在了身后,拿起一根树枝,朝鱼堆拨了过去。 “那是什么?!” 身后的李乐山立即指了过去,只见一个黑不溜秋、长着四条腿、似鱼非鱼、反倒有几分泥鳅模样的东西,此刻正在啃食着死鱼。刚看到二人,就立即拔腿开溜。 “该死的东西!别跑!还我鱼来!” 苏子安震怒,立即举起树枝,向着那条四脚泥鳅追了过去。 “李乐山!你还愣着干嘛?打死这畜生啊!” 李乐山蓦地回神,可他一眼便看穿了四脚泥鳅的路数。随即拿起箩筐,朝着逃往小溪的必经之路埋伏了起来。 “进来吧你!” 随着李乐山合上的箩盖,四脚泥鳅被他抓了个正着。 “呼——呼——”气喘吁吁的苏子安弯着腰,靠在了一棵树上,笑道:“李乐山!看不出来啊,你还有点脑子!” “嘿嘿!”李乐山憨憨的笑着。 “快打开瞧瞧!这四条腿的泥鳅,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苏子安走了过来,一手撑着李乐山的肩膀。 李乐山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随即怀着无比好奇的目光,缓缓挪开了盖子。 只见箩筐之中,那条四脚泥鳅龇牙咧嘴,时不时的发出嘶吼之声。可那四脚泥鳅只是望了李乐山一眼,便一改刚刚凶神恶煞的模样,立即埋下了头,好像是见到了天敌一般畏首畏尾。 “子安哥!这是什么东西?你跟着老先生走南闯北,见识大,你可曾见过?”李乐山轻声问道。 一旁的苏子安“呃——”了一阵,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想着纵使自己不知,也得找个什么东西冠个名,以免丢了自己的高大形象。 “这好像是——娃娃鱼!” 苏子安猛地开口。 李乐山立即便是学到了道理一般连连点头,望着箩筐里的四脚泥鳅,口中呢喃:“原来是娃娃鱼啊!难怪这么丑!” 登时,那箩筐里的四脚泥鳅,好似有些恼怒的蹿了一下,却是连看,都不敢多看李乐山一眼。 苏子安闭目点头,挤开李乐山,望进箩筐笑道:“不错!这玩意儿就是娃娃鱼!能在陆地上行走的稀罕玩意儿!不过,听说它营养很是丰富,若是拿去给你娘炖汤,应该很不错!” 霎时间,原本还很是示弱的四脚泥鳅,立即变得面目狰狞,大有张牙舞爪之意。 “该死的畜生!害了我那么多鱼!这会儿还敢跟我蹬鼻子上脸?!”苏子安立即折下一根树枝,对着那四脚泥鳅的身子猛戳了数下,也不多看一眼,又一把将盖子合上,把箩筐扔给了李乐山:“你可得回家去把它好好炖了!” 二人随即又回到了那个巨石旁,将剩下的鱼对半分完。刚要离去,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看向了那十几条死掉的鱼货,着实不忍心。 “子安哥!你会生火不?” 停住脚步的李乐山忽地问起。 “会啊!怎么了?”苏子安应道:“难不成,你想在这儿给那些鱼烤了?” 李乐山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树丛,道:“那里,有许多野生香料,你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 “当然!”苏子安甚喜,正说着,就已经忙着找柴火了。至于那条四脚泥鳅,则被二人用了些碎树枝,于箩筐中,单独隔开了一个小单间,一同养在了水里。 少顷,小溪旁,青烟袅袅。 苏子安兴奋的赞扬着李乐山的厨艺:“乖乖!好吃啊!你这厨艺跟谁学的?” 李乐山嘿嘿一笑,道:“哪有什么厨艺啊,就是做的饭多了,自然便会了!” 第一卷 池底鱼 第三章 主意 饱餐过后的二人悠闲的躺在草地上。 李乐山忽地问起:“子安哥!你刚刚说,最近有很多修真之人在临仙城走动!他们都什么模样啊?” “他们?”苏子安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不禁冷哼了一声:“也就是打扮的干净些,衣服好看些罢了。还总爱拿着一把宝剑,好像生怕我看不出他们的身份一样!可老先生说过,那些厉害的剑修,剑都是藏在手心里的!也难怪,若是他们真的那么厉害,也不必到琅琊山上来寻宝了!” 躺在一旁的李乐山,听得有些皱眉。按苏子安之前的意思,这些人还都是些出手大方的稀客,可此刻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是这般的冷言冷语,想来赚个说书钱,也不是什么易事。李乐山不由的叹了口气,像是丢了个宝贝一般。 “诶!我说李乐山!你们青草村就在那琅琊山脚下,听你的意思,你还没遇到过修真人?”苏子安一个猛起,摘下狗尾巴草,问向了正在看着天空发呆的少年。 “从临仙城往琅琊山的路在东边儿!我们青草村在西边!这可不遇不到吗?”李乐山心不在焉,嘴里却还在轻声嘀咕:“看来说书不赚钱……得另谋个出路才行……” “那你说说!你想谋个什么出路啊?” 李乐山显然是低估了苏子安的听力,这句话直说的他脸颊温热。 李乐山立即坐了起来,挠着脑袋赔礼道:“主要是我娘她……我想赚钱给她把病治好!至于其他嘛……总之赚钱也是好事儿,你说对不?” “那倒是!”苏子安点头,道:“不瞒你说,我打小就跟着老先生四处说书。可到今天,他还没攒够买间铺子的钱呢!不过你可不要以为我嫌他穷!我还是很敬重他老人家的!他就像……就像一本记载着世间万物的书,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不过我最喜欢的嘛,还是他讲正魔大战的故事了!” “正魔大战?”李乐山满眼好奇。 却是把一旁的苏子安看得疑惑,上下打量着少年,惊道:“亏你还住在琅琊山下!那琅琊山就是那场大战的古战场啊,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可李乐山回应他的,依旧是无止境的摇头,直看得苏子安也泄了气,一头躺了下去。 少顷,李乐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两眼放光道:“我想起来了!我很小的时候,村子里有个樵夫,他就是在琅琊山上捡到了一把铁锈菜刀。还称那是山上神仙的佩刀。但当时也没人在意,还笑他收破烂。可他拿去临仙城后,却卖了个异常高昂的价格!第二天就带着一家老小搬出了村子,据说现在过的可好了!难道那把菜刀是那次大战遗留下的宝贝?” 还在说话的少年,竟是自己都觉得可笑,不由得摇起了头。 忽然,一旁的苏子安再度惊起,他直直的看着少年的眸子,嘴角诡异的扬了起来,窃语道:“说不定,那还真是个宝贝!” 李乐山看着苏子安的眼睛直发怵,下意识的咽了一大口唾沫,急忙推脱道:“我可不去那儿,咱爹都死在那儿了!不吉利!” “害!”苏子安不屑的摆起手,道:“谁稀罕那山脚下的几块破石头啊!咱要干,就干票大的!一飞冲天的那种!干完就家财万贯,妻妾成群,衣来张口,饭来伸手!” “哎哟哟——!子安哥!你别说了,我都遭不住了!” 早已笑弯了眉毛的少年只感觉浑身酥痒,下意识的扭着脖子,试图让自己缓过来。 “再说,你有钱了!就可以请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我就不信他们也医不好你娘的病!”苏子安继续说着。 而这句话,却是将李乐山听得愣了一阵。他当然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苏子安的眼珠,那双眸子一动不动,直直的,看进了李乐山的心。 “那琅琊山西边乃是悬崖峭壁……” 李乐山话还未完,竟是被苏子安摁住了手腕,他目光坚定,铿锵道:“东边!” “啊?!”李乐山一个激灵蹿起,道:“那不行的!你说了,那条道是供修真之人走的!我们是进不去的!而且……冒犯了神仙……总之不好!” “神仙!神仙!你就知道神仙!”苏子安白了少年一眼,道:“你这么在意他们,也没看见他们对你多好啊!反而那砸死咱爹的石头,说不定还是他们扔的呢!” 说罢,苏子安起身,看了一眼西去的太阳,叹道:“你要不回去再想想!十日之后,你若是想通了,便来这里和我说!” 李乐山背起箩筐,看向了苏子安的背影,直到没入进了树林之中,方才迈开了回家的步子。 ———— “娘!我回来了!” 隔了老远,便听到了李乐山的呼唤。 躺在藤椅上的女人又一次发出了“呃——呃——”叫喊,她双眼瞪得很大,吃力地想要抬起那条没有多少知觉的手臂,指向少年的方向。却是一个不稳,重重的从藤椅上摔了下去。 霎时间,隔壁王大娘拖着很是肥胖的身子就冲了过来。只是她劳作了一下午,余力也不剩多少,只能死死的从后面撑起了女人瘦小的身子。 “乐山!你快点儿!你娘她摔下来了!”王大娘吃力的喊着。 李乐山闻声,健步冲了过来。 而此刻,摔在地上的女人脸上,丝毫没有一丝难色。她只是咧着嘴看着少年,不停的哈着气。 二人合力将女人扶进了屋子。 李乐山从箩筐里取出了条最大的鲫鱼:“多谢王大娘照顾!这是给您的!” 王大娘擦拭着额头汗水,又望了望地上的箩筐,随即将鱼推了回去,笑道:“比起这个,我还是更爱泥鳅!啧啧,别提了,那泥鳅窜豆腐……” 王大娘舔着嘴唇,仿佛佳肴就在面前。 话音刚落,李乐山拿起箩筐,立即将泥鳅全部倒给了王大娘,可在看到那个单间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将树枝移开。 “好孩子!两条就够了!多了反而不香!” 王大娘欣慰回家。 李乐山随即打出了一盆清水,将大鲫鱼与泥鳅全部倒了进去。又取出了家里唯一一个白瓷大碗,将那只四脚泥鳅小心养在了里面。 少年欣喜的将大碗端到了女人面前,轻声道:“娘!这是娃娃鱼!虽然丑了点儿,但是听子安哥说,这鱼营养丰富!说不定,炖汤给您吃了后,病就好了呢!” 在说到“炖汤”之时,那碗里的四脚泥鳅竟是像通了人性一般,剧烈挣扎起来。同时那张丑陋脸庞也变得狰狞,大有求饶之色。 李乐山看得出奇,床上的女人竟又是“呃——呃——”的喊了起来。 “娘亲是不是今天就想吃?我现在就去给您炖!”李乐山欣喜,立即端着大碗就要往厨房冲去。碗中泥鳅大惊,可瓷碗周围着实光滑,任凭它如何翻动,始终都离开不得。 却是身后又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只是这次,呢喃之中,好像听到了几个字:“鱼——像娃娃——不——不吃!” 李乐山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他端着大碗,难以置信的来到了女人身旁。 “娘亲是说,这鱼长得像娃娃?所以不吃?”李乐山小心的问着。 女人吃力的点着头,喉咙里面发出着“嗯——嗯——”之音。 李乐山更喜,他痴痴看向了碗里的四脚泥鳅,直觉告诉他,这条丑东西,定能给他带来好运! 第一卷 池底鱼 第四章 嗅嗅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琅琊山西侧的青草村,很快便暗了下来。 李乐山正忙着宰鱼,而锅里的水已然烧开。身旁一个白瓷大碗,那只四脚泥鳅坐立难安,以这个小畜生的目光看来,李乐山无异于一个巨人,此刻正对着它形似的同类拨皮抽筋,令它如坐针毡。 “小家伙,你别怕啊!娘亲说过了,不吃你!” 李乐山随口说着,而那只四脚泥鳅,此刻竟像是听懂了一般,只探出两只眼睛,观察着周围。 李乐山随即将宰杀好的鱼丢入铁锅。随后香料入锅,霎时间,狭窄的厨房里鲜香四溢。 盖好锅盖,少年正要伸手找个碗器,这才发觉家中最大的碗,便是那只白瓷碗了。 李乐山望了一眼大碗,却是将四脚泥鳅吓得半死,竟是猛地一口,将碗中清水尽数吸入,紧接着就是对着少年一顿喷吐。 “别闹了!” 少年却是一阵嬉笑的擦了擦脸。 泥鳅大惊,自己的全力一击,竟是没有伤到这个巨人分毫。随即头顶一黑,汤勺遮天蔽日般的盖了过来。 小畜生直以为自己惹怒了少年,难逃被炖的下场。撒腿逃窜,想要逃离这个困兽之地。 “扑通——!” 只听一声闷响,竟是一条熟透的泥鳅落在了碗里。 四脚泥鳅再抬首时,眼前的少年竟是眯眼笑着,道:“我记得你是吃肉的!不过鲫鱼是给娘的!你就将就一顿吧,明天我再去抓点儿!” 说罢,少年端起鱼汤,朝外头喊道:“娘!鱼汤来了!” 四脚泥鳅望着少年的背影,有些默然。它下意识的啃了一口鱼肉,顿觉鲜香至极,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厨房外,又传来了李乐山的声音:“娘!您尝尝这鱼肉!野生的!就算是临仙城的人,也吃不到这口!” “我现在可以捉鱼!再大些,还可以抓野兔!野猪!总之,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呃——呃……!” “您是让我也吃点儿?我先前已经吃过了!再吃下去,就要像隔壁王大娘一样胖了!” …… 四脚泥鳅昂着脑袋,听得入神。可片刻后它还是认清了处境,但一连转了数圈,却依旧逃不出这口大碗。 却是将这间厨房看得一清二楚,毕竟也不大。除了困着自己的灶台,这里就剩下了一张床,与其说是床,其实就是一扇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木门,上头盖了几块布而已。再往外,就是连接着外室的小门了,只用一块深蓝棉布阻隔,所以少年此刻说的话,都被自己听得一清二楚。 摸不到出路的四脚泥鳅也逐渐泄了气,好在外头的傻小子没有炖了自己的想法,更没有认出自己,心里的巨石也算是落了地。 它嗅觉灵敏,刚一闻见李乐山身上的气味,它便认出了此人。 四年前,还在七彩石蛋内的它为了破壳,好不容易从山腰处滚落,好巧不巧的砸死了两人,其中之一,从气味来看,便是这李乐山的生父了。 刚想到这儿,那个才刚刚舒缓的心又悬了起来。它深知此地不可久留,可又恨自己此时道行浅,一口龙息,竟是没有伤到少年分毫。渐渐的,心中不服的它,目光变得凶狠。 “小家伙!食量还真不小!” 忽然,李乐山的双臂朝自己伸了过来。 四脚泥鳅眯着双眼,不敢直视。忽觉天旋地转,随着头顶略过一块蓝布,自己又被放在了床榻之上。 而碗口,一张硕大的女人面孔,此刻正痴痴的看着自己。 “娘!这小东西挺好玩!您也解解闷儿!” 李乐山的声音进了厨房,不一会儿,锅碗瓢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哗啦——!” 此刻,四脚泥鳅正狠狠的瞪着头顶的痴呆女人,不料一大串黏乎乎、还带着鱼腥味的粘液,劈头盖脸的落到了自己脸上。 四脚泥鳅顿觉一阵恶心,立即对着女人叫骂起来。直吓的女人惊吼连连。 李乐山闻声而来,身子如山岳一般出现在了碗口。四脚泥鳅的脸色顿时变得憨厚,硬是挤出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可爱鱼脸。 “娘!你快看!它多可爱啊!” 李乐山随即拿起女人床头的高梁苗,对着四脚泥鳅戳了几下。 “嗯——!嗯——!” 女人笑弯了眼,声音居然变得清晰。而这下,更让李乐山确定,这条四脚泥鳅,定是他的转运宝贝。 可随着李乐山再次去往厨房,四脚泥鳅的目光又变得狠辣。它龇牙咧嘴的瞪着女人,口中发出了“嘶——嘶——”长鸣。可它说的,也只有它自己清楚。 “还特么敢说老子可爱!你们这些小小人族,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妖族真龙,若不是要重塑龙魂,此刻道行全无,老子定要把你们吃个干净!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青草村的夜晚来的很快。李乐山关上大门,随即坐在了女人身旁,跟她讲着下午的趣事,一遍又一遍。 这般唠叨,直听得四脚泥鳅都犯了困,本就没几件事,却是被李乐山讲的神乎其神。而那女人的憨笑声,也逐渐变成了匀称的呼吸声,最后,又成了鼾声。 此刻再此被放在灶台上的四脚泥鳅望着窗外高山,眼神变得犀利。 它记得很清楚,数千年前,那座山,正是它身死道消的地方,而它生前的主人元帝,此刻还被封印在这座琅琊山下。 不过它对那个所谓的主人也没多大好感,毕竟大家都是妖,没有谁欠谁的道理,不过是为了妖族,自己忍了而已,反倒是那个元帝,总感觉压了自己一头。 “救与不救,这事儿还不是自己说的算?”四脚泥鳅暗自想着,身子也逐渐蜷缩了起来。 “既然要养你,总得给你起个名字吧!你是黑的,可村口张大爷家的黑狗已经叫‘小黑’了,重名,不吉利!” 躺在木床上的少年忽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可四角泥鳅此刻竟是没有丝毫怒意,尽管把自己与那只黑狗比较,它也只是发出了“嘶——嘶——”短鸣。 “切——!还‘小黑’!真是凡夫俗子,认不得真龙!” “‘嗅嗅’!你看‘嗅嗅’这个名字怎么样!” 忽然,一个大脑袋顶在了碗口,将四脚泥鳅吓了一跳。少年瞪大着眼睛,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满是期许:“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用鼻子在嗅我!那么——就叫你‘嗅嗅’吧!” 可这条真龙竟是猛地露出了一副可爱表情,不知是怕死还是下意识。反正在四脚泥鳅自己看来,定是自己还在卧薪尝胆罢了。 “‘嗅嗅’!‘嗅嗅’!这名字好!下次见到子安哥时,他定会夸我清新脱俗!” …… 一阵“嘶——嘶——”短音。 “真是个傻子,看来误杀他爹的秘密算是保住咯!” “呸!‘嗅嗅’?什么破名字,跟个娘们儿一样,真恶心!还不如元帝那厮喊的好听,临渊!” …… “嗅嗅!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跟子安哥偷偷去那琅琊山啊?去了被发现了怎么办?上头的神仙会不会把我打死?” 少年睁着大大眼睛,轻声自语。 “真是个傻子!就你还去琅琊山?你怕是连死字都还没认清,就被那帮狗日的给灭了!” 四脚泥鳅“嘶——嘶——”着。 “你是在跟我说别去吗?”少年继续自语,忽地声音变得沉闷:“可是不去的话,这日子我真的快熬不下去了。爹刚死的时候,村里人跟我说熬一熬,先苦后甜,可我熬了一年又一年,至今都不知道甜是个什么滋味!” 说罢,少年翻了个身,蜷缩着进入了梦乡。 “傻子!那就去!” 第一卷 池底鱼 第五章 女鬼 “咚——!” “嗒——!” 天蒙蒙亮。 还蜷缩在碗里熟睡着的四脚泥鳅,忽感周遭一阵嘈杂,缓缓打开了眼皮。 头顶上,一个巨大影子忙忙碌碌。一会儿又是扫地,一会儿又是煮早饭,可在它这只活过了千年的妖兽看来,着实显得无趣,都是些琐事罢了。却在它要去睡回笼觉的时候,一只小碗递在了它的面前。 “你也醒啦?” 头顶之上,与入睡前大不一样,一双笑弯了眉毛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它想不明白,才几个时辰的功夫,这少年是如何做到这般的哀乐无常的。 可那只小碗里不断涌出的香气,着实让这妖龙流出了口水。它张大嘴巴,一头扎进了滚烫的米粥之中。 “你慢点儿!”头顶的少年窃笑道:“我放了点儿昨晚的鱼骨,你先将就一下!一会儿我就去给你捉些鱼回来!” 说罢,少年又去了前屋,紧随而来的,又是对着女人的一阵唠叨。只才半日的功夫,竟已将四脚泥鳅听得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娘——!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随着一阵关门声响,少年的脚步也消失在了屋外。吃完米粥的四角泥鳅恋恋不舍的舔完了最后一粒米,哀怨道:“小子!别以为你给我做了两顿饭就能免了我对你的杀心!毕竟血海深仇,若是我不先动手,这日后要死的可是我了!” 四脚泥鳅冷哼一声,随即又蜷缩了起来:“不过说实话,他的手艺是真不错!” ———— 清晨的青草村外,依旧星光点点。 李乐山踩在小溪之中,瞪大着眼睛,摆出一副老鹰姿态。 忽然,一条白色丝带飘在了少年脸上。少年下意识的撩去,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水潭。 可随着一阵清风又起,那条白色丝带又一次拍在了李乐山的脸上。 正愁捉不到鱼、心烦着的少年,不禁一把拽住丝带,就要往一旁扔去。 可刚一发力,丝带立即变得坚韧沉重。少年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一点点将白丝带缠绕在手中,随即顺藤摸瓜地向丝带走去。 丝带的另一头连着一棵参天大树。 不过这丝带的手感,摸着极为轻柔,在少年看来,这定又是那四脚泥鳅给自己带来的好运,若是拿到临仙城去,定能卖上不少钱。 李乐山欣喜,顺着丝带向树上望去,却是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鬼——?” “女鬼啊——!” 霎时间,李乐山抛开丝带,撒腿就跑。 可还没跑几步,少年的脚步便缓了下来。 东边,一缕血阳正缓缓升起。 “李乐山啊!李乐山!难怪你穷,这上天丢给你的钱,你还能这样随手扔了?” 一番思索后,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又来到了大树之下,随即对着挂在树上的女鬼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口中念道:“女鬼奶奶!多有得罪!我不是有意的!把您这布料子卖了后,我一定给您多买些纸钱,保您在下面衣食无忧!” 说罢,李石生拍了拍心脏,深呼吸了数下,这才爬到了女鬼身旁。 晨风吹过,将盖在女鬼脸上的白棱拂走。只一眼,李乐山竟是望着女鬼的脸庞愣愣出神。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身雪白翠烟衫,披雾拨水白色褶波裙。肌若凝脂,气若幽兰,闭目也已折少年腰。 “咳——!” “咳——!” 忽然,那女鬼猛地咳了两声,一口暗红色鲜血喷涌而出,随即又昏死了过去。 李乐山顿时明白了过来,他急忙抬头望去,想来这女子,是从那琅琊山上坠下的。立即背起女子,向自己家里冲了过去。 ———— 李家屋外,赫然传来沉沉脚步。 四脚泥鳅惊醒,大喜,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头,垂涎三尺。 少顷,那个令他期待许旧的身影,竟是没有带来鱼,反而不停地在两个房间里穿梭着,着实让它扫兴。 端盆、打水、倒水;再端盆、再打水、再倒水…… 四脚泥鳅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它嗅的清晰,这个充斥了整间屋子的味道,不是什么鱼腥味,而是血腥气!而四脚泥鳅的表情,也蓦地变得奸佞,它闻到了,那夹杂在血腥气里的,还有它向往已久的,灵气! 四脚泥鳅立即正身,深吸空气。少顷,原本都有些干瘪的身子,竟是变得圆润饱满。它望了望碗口,随即纵身一跃,终于从碗中逃了出来。 循着血腥味,四脚泥鳅立即疯狂的向前屋爬了过去:“你叫李乐山是吧?你给我看好咯!只要我吸干了这人的灵气,一会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可爱!” 前屋内,女人此刻正在“呃——呃——”的叫个不停。 “娘!你不用怕,她还没死,不是鬼!我知道咱家条件不好,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李乐山忙碌的说着,此刻已将木门床搭在了女人床下。 忽然抬头的李乐山,一眼便见到了那身雪白衣服上的黑色泥鳅。可碍于手上的木门,只得是一脚将那小畜生踢飞了好远。 “你来凑什么热闹!没看见我在这儿救人吗?” 说罢,少年就将女子抱到了木门之上,而女子的身下,一把纯白色的宝剑,露了出来。 “卧槽!还敢踢老子?!”被踢飞老远的四脚泥鳅震怒,可苦等了四年的灵气就在眼前,它也顾不得立即还击,又向着女子爬了过去。 忽然,前屋闪出一道刺目白光。还在厨房里,忙着煎药的少年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眼见前屋平静,只觉得是眼花的少年,又继续熬起了汤药。 而那条四脚泥鳅,竟是被那道白光击退了好远,硬生生地砸在了黄泥墙上。 “居——居然是淋雪剑!吐——!” 一口鲜血从四脚泥鳅口中吐出,它面目狰狞,眼睛充满了血丝。它认得清楚,此刻躺在那女子旁边的长剑,正是数千年前,在琅琊山上力斩万妖的仙剑淋雪。 四脚泥鳅又愤又喜,踌躇不止。 第一卷 池底鱼 第六章 黑衣女 受了伤的四脚泥鳅,身子也变得虚弱,无奈的它只得灰溜溜的窜进了厨房,试图在这里找到些换洗后的血迹,毕竟蚂蚁再小也是肉。 可此时的厨房之中,全部都是难闻的药材苦涩味道。 还想着去下水道碰碰运气的四脚泥鳅,忽地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再次将它丢进了白瓷大碗。紧接着头顶一黑,一个菜罩盖了下来。 前屋内,李乐山轻声说着:“娘!您忍着点儿!这药不太好闻!但是如果我真救活了她,应该会给咱一大笔钱的!毕竟,她穿的衣服,料子可是出奇的好!” 这些年来,李乐山虽说比不上正经医者,可一些个跌打损伤的,他还是知道如何对症下药的。而家里时常备着的,也多为这些外伤草药,毕竟他平时自己用的多,也不用花钱,琅琊山脚下多的是。 而身前的这位白衣女子,往大了说是伤筋动骨,可往小了说,也就是些皮外伤而已。所以,李乐山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着七成把握的。 “咳——!” 忽然,女子的口中喷出一大口淤血。可比起最先遇到时的样子,这口血,已然鲜红了许多。 床上的女人瞪大了眼睛,一副很开心的模样,抱着李乐山“呃——呃——”的叫着。 不料,猛然起身的女子,竟是一把拿起长剑,“蹭——”地一声,指向了二人。李乐山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挡在了母亲身前。 虽然剑还未出鞘,可那抹刺骨的凉意,已然将李乐山吓得冷汗直流。 “你——你不是,上官云!” 女子说着,却是气息不稳,手中长剑滑落,自己也再次倒了下去。 “上官?云?” 虚惊一场的李乐山,立即转身安抚起慌乱的母亲,他笑道:“娘!有戏!她活了!” 而此刻菜罩之下的四脚泥鳅,又蜷缩了起来,冷冷道:“傻子!家里养了条蛇还全然不知!她拿的可是淋雪,杀人都不见血的那种!” 大喜过后的李乐山,随即背起箩筐,关好门,向琅琊山冲了过去。他知道救活女子不过是第一步,如果真的想要些赏钱,还需彻底医治好她才行。 ———— 临仙城,长街。 苏子安一大早就已将书桌摆好在了二人的出租房门口,直待老先生到来,继续着旺季的收获。 老先生姓万,有着一个很是拗口的名,叫寻一。虽然看着一副苍髯模样,精神却是十分好,每每说书的时候,竟还有着睥睨画儿上神仙的模样。 在苏子安记忆中,这位老先生从他记事起,就一直是这副模样。而小时候和他差不多样貌的老年人,此刻坟头的草,恐怕都老高了。 “老先生?什么时候开始?” 苏子安遥看着屋内。 “我不出来,你还不挣钱了?”一个苍劲的声音传了出来,只见老者一袭长衫,容光焕发,浅笑道:“你怎么就不想着趁着人少,自己也迈出个第一步的!” 苏子安嘿嘿一笑,道:“有您这尊大神在,谁还乐意听我说书啊!我给您讨钱,便知足了!” “哎——!”老者叹了口气,摇头道:“那我再等等!” 直以为自己说错话、惹的老先生没心情说书的苏子安下意识的垂下了头,而后身旁传了一声洪亮。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赵子安大喜,急忙拿起响锣,敲了起来:“走过路过莫错过,万老先生今天要讲的是儒释道三家之事!” 人群逐渐聚拢过来,一个衣着翩跹、身姿曼妙的女子吸引了苏子安的目光,不由得让他多看了好几眼。 只见此女黑衣蒙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幂蓠之上熠熠生辉,虽看不得全部样貌,可突如其来的一眼对望,就足已让苏子安脸颊温热了。 随着老先生一声醒目拍下,依旧有些燥热的苏子安,一时之间竟是忘了讨要钱财。 “子安?” “苏子安!” 老先生侧首喊着,苏子安这才慌忙讨要,可人群此刻早已奚落。一时无奈,只好将手中铜锣,伸向了那位美艳女子。 “给!” 一只雪白的手,从黑衣之下滑出,冰肌玉骨,灼灼其华。女子捻着一锭银子,轻轻放在了铜锣之上。 苏子安顿觉手腕一沉,豆大的汗珠从鬓间滑落,他下意识的垂头,咽着口水,竟是连看,都不敢多看女子一眼。 “小先生何故不敢抬头?是我长得不好看吗?” 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她直直的盯着苏子安,淡淡笑着。 “没——!没有的事儿!” 苏子安急忙回道,却是依旧没有起身:“老先生定的规矩,凡大赏者,需躬身谢之!” “哦?还有这规矩?” 女子的目光忽地瞟向万寻一,如水般平静。 “子安!已经谢过了!就回来吧!” 万寻一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子安抱着铜锣,慌忙跑到了万寻一身旁。刚刚回头,那个黑衣倩影已然没入了人群之中。 “老先生?刚刚那女子,也是去琅琊山的吧?” 苏子安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轻声问道。 “她?”万寻一有些不屑,道:“她可去不得!” 苏子安却是没听的太明白,还有些埋怨的语气,道:“平日里您总教我不要以貌取人,可您也不能看她穿的衣服是黑色的,就妄下定论吧!” “哎——!” 万寻一一声长叹,道:“你这一眼,倒是看得长远!” 苏子安熟练的替万寻一泡茶,可刚一谈到琅琊山,他便试探性的问了起来:“老先生!那琅琊山每七年开一次山,那上头真的有那么多宝贝?” 万寻一饮一口茶,点头道:“那是自然!那上头的好东西,可多着呢!” “我昨日听李乐山说,他们村里早年间有个人在琅琊山下捡到了一把菜刀,卖了好多钱呢!那会不会就是您说的仙家法宝?”苏子安睁大着眼睛问着。 可万寻一却是“噗——”地一口,把喝在嘴里的热茶给笑喷了出来。 “老先生,难道这事儿您也知道?”苏子安挤着眉头,有些质疑。 “那可不嘛!”万寻一擦了擦嘴,随即抬手向着北面指了过去,笑道:“你看,大冤种家!还什么仙家法宝,那就是把做旧了的菜刀!也就只有他孙家土财主,才会被这种小把戏骗了!你说,如果那菜刀真是个法宝?那人干嘛要连夜跑路呢?” 苏子安不禁撇了一眼黑底金字的“孙宅”二字,抿住了嘴唇。 可他此刻更加坚定了要上琅琊山的决心,说是谋财,实则是在万寻一的耳濡目染下,少年早就新生了修行之意。 第一卷 池底鱼 第七章 苏醒 忙活半天,李乐山采好了草药,运气也算不错,还顺手逮了几条大鲫鱼。 “乐山啊!你这又去捉鱼了?你也真是的,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去我家拿不就行了!还浪费这时间?” 衣着干净的王大娘,碰巧遇到了匆匆而归的少年,却是满脸春风。 直看的李乐山皱起了眉头,憨笑道:“王大娘!今天只捉到了几条鲫鱼,要不您再尝尝?” 王大娘窃笑一阵,竟还点了点李乐山的手腕,笑道:“傻小子!我可不吃,你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吃吧!我去趟临仙城,一会儿就回来!” 李乐山回头看着那个肥硕身影,只觉得一头雾水:“这王大娘今天是怎么了?若不是昨晚……王大伯一时兴起……?” 正想着,李乐山猛地甩起了脑袋,竟还扇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想什么呢!” 再回头时,只见原先被自己锁好的大门,虚掩着。 李乐山不禁咽了口唾沫,轻轻推开了大门。 “不要进来!” 一个平静却带着几分清冷的女声从屋内传了过来。 “哦——!好——好的!” 李乐山收回手臂,愣在了屋外。他不禁有些慌张,原地踌躇。 “进来吧!” 女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李乐山方才小心的钻进了屋子。 “女——鬼——哦不!女——侠?” 李乐山痴痴的看着身前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话。只觉得此刻正在盘膝打坐的白衣女子,比起之前昏睡的模样,更多了几分冷艳之美,好似在冬天向阳而生的娇艳花朵,格外夺目。 “看够了没?” 女子声音清冷,缓缓睁开了眼睛。 李乐山急忙挪开视线,令他惊讶的是,床榻上的母亲,此刻竟在安然入睡,甚至连鼾声都不见了,格外香甜。 女子的眸子向后瞟了一下,随即道:“她是你母亲吧!我已经用吐纳之法助她入眠,按现在的气息来看,应该还能睡上半个时辰!” “多——多谢了!” 李乐山背着箩筐,提着鲫鱼,慌忙行礼。 “你会做饭?” 女子看着那几条还在挣扎的大鲫鱼,随即问道。 “嗯——!”李乐山点了点头,道:“会一点!” “那后面背着的,又是什么?” 女子又问。 “哦——!”李乐山立即将箩筐放下,却不料,那柄未曾出鞘的长剑,又立即指向了他的咽喉。 李乐山下意识的举起双手,慌忙解释:“这里面只是些草药!没有其他的!” 女子也不答话,只是调转剑头,将箩筐提到了自己面前,随即仔细地查看了几遍,方才冷声地道了个歉:“对不起!我多疑了!” 李乐山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鱼向着女子面前递近了几分,怯怯道:“女侠!那我这就去……” “你去吧!”女子将剑与箩筐放在了一旁,随即闭上了双眼:“我叫林婉!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我叫李乐山!”少年也不多话,提着鱼就进了厨房。 刚放下蓝色布帘,李乐山猛地呼出了一口气,不停地拍着心脏,细声道:“好险!好险!吓死我了!” 而一旁的菜罩下,忽地发出了“嘶——嘶——”长鸣。 只是李乐山此时还听不懂:“嘿!我说什么来着?农夫与蛇的故事听说过没?不过,这味道好像是?鱼!” 还在眯着眼休息的四脚泥鳅顿时来了兴致,它鼓足力气,高高跃起,竟是将菜罩撞的“吱吱”作响。 李乐山的目光被这阵异响引了过去,随即掀开菜罩,一把就将鱼丢进了大碗之中。 四脚泥鳅满脸嫌弃着:“喂喂喂!果然男人都一个样,有了女人就变了!才半天功夫,竟是连鱼都——不——煮——哎哟哟——!疼疼疼!” 不料,李乐山竟是一手又将四脚泥鳅拽了出来,还用上了一根麻绳,将它拴在了灶台旁边。 “卧槽——!”四角泥鳅白着眼睛:“臭男人!等老子恢复了,看我不弄死你!?” “这个碗!刚刚好!” 灶台之前的李乐山,细致的擦拭着白瓷大碗。而锅中,清水已然冒起了水泡。 …… “很香!” 身后,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女——侠!哦不!林姑娘!你怎么来了?!” 李乐山大惊,他下意识的后退,竟是缩在了角落,直到一脚踩中了四脚泥鳅的尾巴。 可怜的小畜生直疼的“嗷——嗷——”叫唤,想来也是在破口大骂。 可这却是把林婉的目光引了过去。只是身负重伤的她还弯不下腰,只是远远的望了四脚泥鳅一眼:“那是什么丑东西?” 李乐山立即拦在了林婉的身前,道:“那是娃娃鱼!是条会给我带来好运的鱼!吃不得!” “娃娃——鱼——?” 林婉不由得掩面笑了一下,道:“好吧!我还第一次见到有人养这东西当宠物的!” 李乐山无言以对,却依旧不肯退让半步。 少顷,林婉向着铁锅点了点头,道:“还有多久能好?” 李乐山身子一颤,急忙拿起汤勺舀上一口浓汤尝了一下:“马上!林姑娘你去前屋等着吧,我这就给你盛过来!” 林婉看了看李乐山手中的汤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随即转身离去。 李乐山一惊,立即将汤勺丢在了清水之中。 “对——对不起啊!林姑娘,我平时习惯了!” 李乐山憨憨的挠着脑袋,脸颊温热。 前屋内,林婉轻声道:“毕竟你救了我,我也没资格嫌弃你!” 李乐山端着鱼汤,道:“救你是救你!我脏是我脏!两码事儿!没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你这种神仙,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林婉竟是被少年的话震了一下,轻声道:“你喊我什么?神仙?” “嗯!”李乐山的头点的很重,他指了指西边的琅琊山:“村里的人说过,住在琅琊山上的,都是神仙!” “呵呵!”林婉不由得笑了一阵,道:“不不不!你弄错了!我不住琅琊山,我只是过去找件东西而已!住那上头的也不是神仙,是人!” “啊?!”李乐山虎躯一震,眼中有光道:“这么说,那山上真的有宝贝?!” “嗯——!”林婉点头道:“我此次前往,就是为了我门中丢失的六合镜!没想到得手之时,竟被上官云偷袭了!” 林婉的目光忽地变得凶狠,双手握拳,直至指甲都已深陷皮肉。 “原来子安哥说的是真的!那上头真的有宝贝!”李乐山自顾自的呢喃着。直到林婉猛地捶了一下地面,才让少年回了神。 “那——那个上官云,是把你打落下山的人吗?”李乐山怯怯地问了一句。 “那是偷袭!”林婉怒道:“若不是上山要经弱水洗涤,褪去了修为。不然光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十个都不够我收拾的!” 李乐山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他瞟了一眼旁边的长剑,半天不敢说话。 “算了!不说了!等我养好伤,我就去要了他的狗命!”林婉随即拿起汤勺,尝了一口鱼汤。 竟是,眉飞色舞。 “好——好喝!” 林婉的眼中顿时多了几道光彩,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不可思议。 而厨房之中,被栓在灶台旁的四脚泥鳅,此刻又是止不住的“嘶——嘶——”叫唤。 “臭娘们!你吃快点儿!实在不行,给我留点儿骨头也成啊!” 第一卷 池底鱼 第八章 舔狗 “嘿嘿!”李乐山脸颊温热:“你再尝尝这肉!” 正说着,李乐山将筷子递了过去。 林婉随即抿上一口,赞道:“看不出来,你这手艺没去当个厨子真的可惜了!” “真的吗?”李乐山大喜,竟是一下跳了起来:“那当厨子,赚的多吗?” 林婉却是被这一问喊住了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放下筷子道:“要不,你还是自己吃吧!我不瞒你,我这次来琅琊山,还真没带什么钱!” 李乐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急忙道:“你误会了,林姑娘!我不要你的钱!” “你可不要以为我昏迷的时候什么都没听见!”林婉向着床上的女人看了一眼,却是将李乐山看得哑口无言。 “对了!”林婉忽地说道:“琅琊山上有一种草药,如果我看得没错的话,你母亲应该相思成疾才变成这样的!那草药可专治相思之疾!” “真的吗?!”李乐山大喜,林婉的话分毫不差,他的母亲,正是在他父亲死后才变成这样的。 “不假,就是……”林婉忽地皱起了眉头,道:“那草药十分珍贵,只有唐家才有。而且还有增强修为之效,要不……” “琅琊山唐家,我记住了!”李乐山自顾自的说着,全然顾不得林婉的后续话语,神采奕奕的拍着手掌,满眼尽是期许。 “哎!”林婉不由得一声叹息:“我吃好了!” 林婉轻声道,而床上的女人,此刻竟也醒了过来。望着身前的白衣女子,喜上眉梢,声音清晰,“好——好——”的喊着。 “哎哟——我的姑奶奶!” 忽然,一个肥胖的身子一脸撞开了大门,在前屋摔了狗吃屎。 正是先前去往临仙城的王大娘。 她立即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一手提着酒,一手拿着一只烧鸡,丢在了二人中间的小桌之上。随即冲到了床边,将女人背起,就要往门外冲去。 “王大娘?!您这是——?” 李乐山拿起鸡酒,就要追去。却不料反手又被王大娘摁在了椅上:“坐下!傻孩子!你娘早上跟我说,要去我家做客!你就安心待在家里!” “啊——?” 李石生一头雾水,也不知那胖女人哪儿的锁,将门反锁了起来。 “你家乐山挺有本事啊!从哪儿捞来个这么好看的黄花大闺女!?” 王大娘的声音渐行渐远,同时传来的,还有女人的“嘿嘿——”笑声。 屋内二人颔首无言。 “那个——” “那个——” 二人忽地异口同声,却是李乐山拔下了一块鸡腿,递给了林婉:“林姑娘,要不你再吃点儿?那点儿鱼肉可吃不饱!再说了,你还要抓紧时间养伤!若是不吃……” “好了!好了!”林婉一脸不耐烦,甩手接过鸡腿:“就没见过比你还唠叨的人!” “嘿嘿!”李乐山端起鱼汤,猛喝了几口,随即向厨房走了过去。 那条角落里的四脚泥鳅立即来了精神,出乎它意料的是,李乐山竟是还留了一整条鲫鱼,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碗里,立即狼吞虎咽了起来。“嘶——嘶——”之声顿起。 “小子!算你有良心!若是你天天都给你临渊爷爷做好吃的,我就考虑不杀你!” …… 午饭过后,李乐山拿出捣药罐,将箩筐里的草药捣碎。 “林姑娘!这些药,对于皮外伤效果特好!前些天,我在捣鸟蛋的时候,也被树枝划了一道大口子,敷了这药……” 李乐山话还未完,又被林婉打断了下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林婉拿起制作好的药材,对着伤口敷了上去。可从高空坠落,还真有些地方是自己涂抹不到的。 一时扭捏,直让眼前的李乐山看的愣神。 林婉怒目一瞪,直看得李乐山身子一阵颤抖,急忙低下头继续捣药。 “那个——!林姑娘!要不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昨天子安哥给我买了件新衣服,我发誓还没穿过!我看咱俩身高也差不多,要不你先……” “拿来吧!” 林婉清冷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李乐山的话语,毕竟她一身沾着血的白色衣服,属实也难看了些。 李乐山立即回到厨房,将新衣拿给了林婉。 正趴在地上打盹儿的四脚泥鳅,竟是“切——”了一声。随即挑起一张眼皮,盯向了布帘。 “你出去!” 前屋之中,林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稀碎脚步声。李乐山的匆匆身影又来到了厨房之中。 “嘶——嘶——”短鸣:“舔狗!” “好了!你进来吧!” 李乐山闻声而动,而那条四脚泥鳅竟又发出了一声长叹,随即双眼紧闭,睡了过去。 前屋内,李乐山看着一身黄衣的林婉,又被惊了一阵。此刻的她,少了几分冷艳,多了几分温婉,直看得李乐山愣愣出神。 “怎么?不好看吗?” 林婉轻声问道。 “好——好看!”李乐山急忙回应。 林婉撑起双臂,轻声道:“就是大了些!不过你倒是没骗我,这衣服还真没穿过!所以,我要帮你一次!就当是还你一个人情!咱们也就算两清了!” 李乐山蓦地皱起了眉头。只见林婉猛地侧头,看向了一旁长剑。 “淋雪!” 一声低吟。 那把白鞘长剑竟是陡然升起,落在了女子手中。 “你知道我的意思!去吧!” 霎时间,剑鞘掠起一阵白色霞光,飞在了李乐山身前,绕着他不停转圈。 “这是……?”李乐山指了指身后长剑,问道。 “你不是要去琅琊山吗?”林婉道:“我让淋雪跟你走一趟!虽然去往琅琊山的人都会被弱水洗去修为,可你毕竟只是个凡人,真遇到事儿了,淋雪自然会帮你的!” 李乐山大喜,他一把拿起长剑,紧握剑柄,刚想要拔出长剑,却是掌心一疼,差点崴了手腕。 “忘了和你说了!”林婉急忙道:“淋雪是仙剑!与那些凡品不同,认主!非我不可拔出!” 说罢,林婉又对着长剑继续说道:“你先收了神通吧,这两天你就好好跟着李乐山,也好彼此熟悉一下。” 话音刚落,李乐山顿觉手中长剑沉重了数十、数百倍。一个反应不及,竟被那长剑带着摔在了地上。 “林姑娘!你这剑,原来这么重啊!”李乐山皱眉道。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接的住的!”林婉急忙将长剑引起,道:“你当初不是把我背回来的吗?” 李乐山爬了起来,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当时,被你吓——哦不!当时是为了救人吧!没想那么多!” “好吧!”林婉随即放下长剑,抿了抿嘴唇,道:“要不,我传你一套呼吸吐纳的法门,若是你有些天分,没几天便可以拿得动淋雪了!” “真的吗?”李乐山大喜,兴奋的看着林婉道:“我也能变成神仙了?” 林婉不禁叹了口气,道:“就是些最基础的呼吸吐纳而已!都算不得我门功法!” “原来是这样啊!”李乐山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只有神仙才会那些法术什么的!” 第一卷 池底鱼 第九章 吐纳 林婉下意识的看向了身旁这位双手比拳的少年,他清澈的眸子里,仿佛盛放着漫天星河的风光。 “咳——咳——” 林婉清咳了两下,急忙说道:“只是呼吸之法而已,并不是什么打架招式。” 话音方落,李乐山垂下头,那双意气风发的双臂缓缓落下,轻轻应了一声:“好吧!” 林婉见状,又道:“怎么?难道你有什么仇人?” 李乐山急忙摆手:“没!没有!就是……我以为可以在子安哥哥面前威风一下的!” 林婉顿时有些蓦然。 半晌,她才开了口:“我对你的朋友并不感兴趣。我此次教你的是健体的小周天的法门,只不过是还礼罢了!你可记住?” “嗯!” 李乐山不曾多想,重重点头。 林婉顿时双目紧闭,盘膝而坐,吟道:“小周天诀窍:“吸、闭、撮、抵”四字真诀。稍有基础即得气后,欲使真气行走督脉通关,掌握此四字真诀,必事半功倍,极易速成。” 李乐山深吸一口气,不多言语,看着林婉,学着她的模样,坐了下来。 霎时间,屋中每处缝隙之中清风四起,向林婉涌去,又在她的身旁幻化作了丝丝蓝芒,沉入其丹田之中,直看的李乐山双目圆睁。 “吸:逆呼吸,匀细长,缓吸气,引真气下行至会阴泶。闭:闭眼,内视真气行走方向。撮:引气沿督脉一直上行至百会穴再落入上鹊桥。抵:待气行至上鹊桥以舌接引真气,咽一口唾液同时呼气,真气随唾液从任脉落入丹田。如此,真气即行走一周天。之后意守丹田,用自然呼吸调息均匀后,再以四字真诀行功,周天循环。” 林婉认真讲述着,随着一阵呼气,又多了几分清新之感。 “哇——!” 李乐山看的愣神:“林姑娘,好厉害!” 而后厨之中,嗅嗅紧紧地望向前室,自语道:“这小姑娘不过才十岁有余,竟能将这股灵气引入体内,真是罕见。” “好了!” 林婉起身,道:“诀窍我已全部传给你了!你该自己试试了!” “哦!” 李乐山不由得挠起脑袋,口中喃喃。 ———— 才入秋不久,天色却是沉的迅速。 李乐山如一根枯木,一整个下午都杵在原地。 可少年身旁,不说有那氤氲的灵气环绕,就连呼吸的量,也未曾大上多少。 “林姑娘,这也太难了!” 李乐山终于开眼,他看着身前还在打坐的少女,下意识的抱怨了起来。 “难吗?” 林婉红唇微动,轻声说道:“我看你是觉得无趣吧!” 李乐山的脸颊顿时变得温热,含笑道:“嘿嘿——!” 林婉忽的淡淡一笑,睁开了眼睛。 她从门缝中望着高耸的琅琊山,轻声道:“你刚刚说神仙!其实这本就是修仙之路的第一步,其实你不喜欢反倒更好。毕竟各有渡口,各自归舟,我看重的并不是你想要的,这次是我错了!” “林姑娘,很喜欢这个?” 李乐山声音细微。 林婉低头,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淋雪剑,漠然一笑,道:“应该是吧!” “吱——” 忽然,门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 王大娘看着屋中相对而坐的二人,忽的有些泄气。 她急忙扶起李乐山,将他摁在了林婉身旁坐下。 “傻小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啊!”王大娘有些埋怨的样子,但是手却一刻也不曾消停。 不知是她身子肥硕,还是腰间的那个行囊果真是大。 只三两下功夫,竟是又取出了烧好的鱼肉美酒,放在了小桌之上。 随即再次将屋子锁上,有些哀怨道:“你娘和我聊的开心,今晚说睡我家!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娘?!” 李乐山挤着眉头,喃喃道:“她也不会讲话啊!” “啪嗒——啪嗒——” 忽然,小桌之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李乐山立即下床,只见那条四脚泥鳅,此刻正把头钻进了肉里,疯狂的啃食着。 李乐山震怒,一把揪住嗅嗅的尾巴,随即就是一个大脚,将它踹回了后厨。 “林姑娘,这肉……” 李乐山顿时有些木讷。 却是林婉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随即取出两个小碗,将酒满上,想着装个样子蒙混过关,轻声道:“不打紧!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吃得!” 饭桌之上,李乐山慌忙解释,道:“王大娘一直都是这样!闲得慌,就爱乱说媒!过了今晚就好了!你不要生她气啊!” 林婉轻笑一声,道:“我怎么会生她气!如此一来,我感谢她还来不及呢!” 李乐山猛地看向了一旁空荡荡的床位,顿时有些失落:“林姑娘也嫌弃我娘亲吗?” 林婉愕然,她立即放下筷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不过我也能理解!” 林婉还未来得及解释,李乐山又道:“毕竟谁会喜欢一个痴呆之人呢!” 说罢,李乐山端起小碗,一饮而尽。 “咳——咳——” 霎时间,初次饮酒的少年顿觉嗓子火辣,猛地咳嗽了起来。 李乐山不停挠着嗓子。忽然,耳畔传来阵阵温婉的咳嗽之声。 抬头之际,才发觉对面的清冷少女,此刻竟是如他一般,被那烈酒熏的喉咙翻滚。 “林姑娘?你这是?” 李乐山急忙问道。 林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嫌弃你娘亲!只是我运气疗伤之时,怕吓到她而已!” 李乐山大惊,他看着面前脸颊涨红的女子,一时无言。 而那只被他早早踹飞的嗅嗅,不知何时,又爬到了饭桌之上。只不过与之前不同,此刻的它,蜷缩在酒水里,贪婪的吸食着。 才一会儿功夫,李乐山碗里的白酒,就被这小畜生尽数饮毕。小畜生也不含蓄,随即又向着林婉的酒碗爬了过去。 林婉立即皱眉,她看了看李乐山,小声问道:“你养的宠物,还会喝酒?” 李乐山漠然,眼见着碗中酒水剧烈沉降,他再次提起了嗅嗅的尾巴,慌忙向着后厨冲了过去。 帘布撩起,正是林婉跟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墙角处碎裂的麻绳,问道:“这是它咬断的?” 只见李乐山将两根麻绳挫成一根,再次将嗅嗅栓好,道:“嗯!想不到它牙口这么厉害。不过这下可没那么容易了!两根麻绳,连村口的黑狗都咬不坏!” 林婉缓缓蹲下身,她轻轻捻起断掉的麻绳。那齐整的切口顿时让她心头一惊,刚要开口,却是李乐山猛地转身。 呼吸,顿时交织在了一起。 二人急忙转身躲避。 半晌,李乐山才开了口:“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林婉急忙道:“你那宠物,好像有点不一样!你还要多留点心才是!” 说罢,门帘掀起,林婉碎步而去。只留得李乐山一人,在这拥挤的后厨之中手足无措。 “静心!” “心静!” 李乐山口中喃喃,忽的想起了那套法门。于是盘膝而坐,试图一念静心。 而他身旁的那条四脚泥鳅看着身前的少年,嘴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 第一卷 池底鱼 第十章 摩擦 入夜,秋天的琅琊山下渐露寒意。 陋屋之中,林婉微闭双目,幽幽青光于其身侧忽隐忽现,为其冰肌玉骨的绝色容颜又添了几分冷艳之感。 灵气入体,几个小周天之后,林婉的面色又红润了几分。 门外,星光点点。 青草村内,静谧安逸。 闲来无事,林婉下意识的看向了那块蓝色帘布之后。她侧耳细听,一阵叹息之声传入了她的耳朵。 “已经好几十遍了,怎么一点儿门径都不曾窥见!” “哎——!” 林婉不由得轻笑一阵,在她这样的修道之人看来,练习几十遍还未能感受到周围灵气的修士,属实罕见。 “还真是个呆瓜!” 林婉喃喃自语,随即下了床,轻轻挪步至门帘前,悄悄地向里望着。 月光如水,于灶台上的小窗挥洒下来,映的少年如木雕一般。 只见李乐山有模有样的打开双臂,口诀紧随其后,随即摆出一副标准的姿势。 霎时间,只觉得后厨之中,掠起一阵清风,竟是将那灶台上的小窗刮的“吱吱”作响。而林婉的眸子,此刻望在了紧闭双目的少年身上,再也无法挪开。 她红唇大开,双目如水一般,在月色中荡漾。眼前的这幅景象,她似曾相识:十年前,她幸得师傅水心师太赏识,收其为徒。那是她在望月亭中,初次运气的情形。 后厨之中,灵气氤氲,林婉看的慎慎出神。灵气渐渐化形,如丝如带,缓缓向着李乐山聚拢而去。 “砰——” 忽然,后厨之中传出一阵清脆碎响。 林婉惊醒,猛地向着响声处望了过去。只见一条四脚泥鳅,身上布满着碎瓷片仓皇出逃,向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嗅嗅!” 李乐山大喝一声,拔腿直追。却是眼前一黑,只觉得脸上一阵绵软,又带着几分温热。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脸竟是抵着那两枚酥软之物,踉跄倒了下去。 李乐山仓皇起身,而此刻少年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白肌肤。双峰如山,其间鸿沟深如幽谷,像一幅绝美的山水画一般,在少年面前铺展开来,直看的李乐山慎在了原地。 “看够了吗?” 林婉倒在地上,侧头看向一旁。 李乐山这才缓过了神,他飞速爬起,背过身去:“对不起!林姑娘!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林婉收拾着衣服,仔细看了看紧紧裹住的内衬,轻声道:“你要记住,此刻你还活着,完全是因为你救过我罢了!” “记——记住了!” 李乐山垂着头,紧握的拳头里,指甲都已陷入了皮肉之中。 余光中,少年忽的瞟到了一双贼眉鼠眼的眸子。 “该死的嗅嗅!” 霎时间,李乐山愤然迈开脚步,直逼那条四脚畜生而去。 只见那条四脚畜生身姿矫健,身形掠起一阵残影,竟在一瞬间就躲过了李乐山劈头盖脸的一记猛扑。 李乐山顿时扑了个狗吃屎,狼狈倒地。 于是,憋了一肚子气的少年再度转身,可他眼前的四脚泥鳅此刻竟是毫无惧色,双脚着地,直挺着身子,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像是在嘲笑李乐山一般。 李乐山更怒,拔腿再度向那四脚畜生冲了过去。却又一次扑空,重重的撞到了墙上。 林婉站在一侧,目光凌厉,看着眼前的一人一鱼。 李乐山更不服气,欲要再度猛扑过去,却是手臂一紧,被一只纤纤玉手拉住了身子。 “林——林姑娘?” 李乐山错愕的看着身旁的少女,疑惑道:“你不想我去收拾那畜生吗?” 林婉目若悬珠,她死死地盯着另一侧、还在蹦跶的小畜生,随即手腕轻轻一抖。 霎时间,一条白色丝带猛地从她手腕中袭出,直逼嗅嗅而去,如剑一般,一击便直直的插进了嗅嗅身前的地中。 小畜生大惊,立即撒开脚步,就要逃离。 可随着林婉手指凝出法诀,那条白色丝带转瞬间又四散开来,如一条长臂,紧追而去。 嗅嗅闪转腾挪,可在这本就不大的屋中,实在没了去路,只一个犹豫,就被身后袭来的丝带紧紧缠住。发出“嘶——嘶——”长鸣。 “该死的东西,就会趁人之危!有本事等你临渊爷爷完全恢复!” 一旁,李乐山早已看的目瞪口呆,一想起刚刚的非礼之举,冷汗直流,声音颤抖道:“林——林姑娘,你好——好厉害!” 林婉冷笑一声,随即轻轻一拉,那条白色丝带瞬间钻入了她的手腕之中,而嗅嗅,也被它扔给了李乐山。 李乐山也不迟疑,冲到林婉身前,对着嗅嗅的脑袋,重重的扇了好几个巴掌,口中骂骂咧咧道:“畜生!你还不赶紧给林姑娘道歉!你这是想死啊!” “嘶——”鸣不止。 “够了!”林婉声音清冷,道:“别真把它打坏了,这东西,看着记仇!” 李乐山急忙收手,捧着嗅嗅连连鞠躬:“多谢林姑娘!” 林婉目光灼灼,看了看被李乐山死死拽住的嗅嗅,冷声道:“我记得你说过,它是条娃娃鱼?” 李乐山重重点头,道:“嗯!子安哥抓给我的!就在你落下的那条小溪下游!” 话音刚落,林婉立刻收回了目光,婉声道:“知道了!不过,我看它不像是寻常之物,你还需要多加留心才是!” 顿时,嗅嗅那“嘶——嘶——”长鸣戛然而止,它目光闪躲,竟是多了几分忌惮。 “嗯!” 李乐山也不迟疑,抱着嗅嗅急忙躲进了后厨。 帘布垂下,少年紧紧地抱着嗅嗅,目光怯怯的向着前屋瞟着。 月明风清,过了不知多久,前屋终于没了动静。 李乐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怀中小畜生轻声道:“没有下次了啊!你要是再惹她,我怕咱俩的小命都不保了!” 而嗅嗅,此刻也不做应答,识相的在李乐山身侧找了块空地,蜷缩了起来。 少年闭上眼,可此刻脑海中全是刚刚林婉那翩若惊鸿的模样,他是如此憧憬,以至于过了许久,都毫无困意。 于是,李乐山再次盘膝而坐。 这是这次,蜷缩在一旁的嗅嗅目光如水,虽依旧伴着些许贪婪,身子却是岿然不动。眼看着那抹幽幽灵气,入了少年身体。 第一卷 池底鱼 第十一章 墨衣道士 四脚泥鳅远远的望着,似乎一切都如它所料一般。 待李乐山运行完一个周天,一切又归于平静。那四脚泥鳅方才闭上了眼睛,嘴角翻涌着,露出了一抹笑意。 而一旁的李乐山则是大喜,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随即猛地挥出。这股力道,着实是强大了不少。 可眼下夜已深,也不便施展,只好蒙住了这份喜悦,入了梦乡。 翌日,李乐山早早起床。其实也就是两个时辰的样子,他便再次起身,试图再一次感受一方天地灵气。 可这次,又是如先前无数次那般,毫无起色。一来二去试了好几遍,依旧收效甚微。 无奈的少年只得是长长叹了口气:“果然只是运气,哎!” 少年看着既白的东方,开始准备早饭了。只是他丝毫未曾察觉,在他一次次的努力之下,那条蜷缩在一旁的四脚泥鳅,四肢已然粗壮许多,就连全身的鳞片,在初日的照耀下,也变得光彩夺目。 炊烟袅袅,二人一泥鳅,就这样被锁在陋屋之中,已经过了三天。 虽说李乐山每日都是勤加修炼,却是再也没有那般切实的感受过灵气入体了。 ———— “乐山!” “乐山!” 这日,王大娘已经准时的过来敲门,只是这次,她竟是将门锁彻底打开,饶有兴致的冲了进来。 也顾不得林婉很是惊讶的目光,王大娘一头便冲到了床上,仔仔细细的查看起来。 “没有!怎么会没有!” 王大娘的神情变得焦急,着实给一旁的李乐山看的迷糊:“王大娘!您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您再仔细找找,我们这几天都被您关在屋里,肯定不会丢的!” 话音刚落,王大娘则是一声长叹:“真是个傻子!” 说罢,王大娘便将带来的饭菜随意的扔在了桌上,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锁,随即叹着气,走回了家。 “这女人怎么这么奇怪?” 林婉轻声道了一句。 李乐山憨憨一笑,道:“平日里她可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你来了之后,她就有点不一样了!可能……” 话到一半,李乐山却住了嘴。 “可能什么?” 林婉赶忙追问。 “可能是因为,林姑娘生的好看,给王大娘看嫉妒了!” 李乐山说到最后的时候,竟是声音小点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林婉听后,也不接话,只是继续打坐起来,冷声道:“你不去看看你娘?” 李乐山一惊,急忙冲出了屋子。 而陋屋之中,此刻只剩一人一泥鳅。 嗅嗅闲来无事,便在屋中窜来窜去,打发时间。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过来,正是林婉,不知何时,她的目光已经死死的落在了嗅嗅身上。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李乐山的吐纳之事,必然与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嗅嗅的身子忽地一震,愣在了原地。 少顷,它又摆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在地上洒起泼来。 “哼!” 林婉冷笑一声,道:“此刻就只有我们两人,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可怜。我现在没有杀你,只是因为还没看到你做出会危及李乐山性命的事情罢了!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便由不得你放肆!” 哪儿知那四脚泥鳅非但没有感受到一丝惧色,反倒是露出来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随着嘴角流出的一声“切——”声,趴在了门口,惬意的看向了屋外。 李乐山在与母亲一阵寒暄之后,来到了屋前,对林婉喊道:“林姑娘,我去一趟临仙城!” 说罢,李乐山转身就要离开,未曾想那四脚泥鳅,竟是三两下的功夫,窜到了他的肩上,与少年一同前往。 由于最近处在琅琊山开山期间内,往来于临仙城中的剑修、武夫络绎不绝,当然还有许多是李乐山一眼不能分辨出来的。但是他也知道,这些人也不是他可以随便接触的,所以每每遇到,他总是退避三舍,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随着一声醒木脆响,李乐山终于等到了苏子安。 “子安哥!” 李乐山一头冲了过去,忽然看见桌前还在喝茶的老者,赶忙恭敬的行起了礼:“老先生!” 二人也不是初次见面,老者淡淡笑道:“你倒是难得来这临仙城,怎么?有什么急事儿吗?” 苏子安忽的一把拉住了李乐山,抢道:“抓……抓鱼!” 李乐山皱眉,看向苏子安。 苏子安立即冲他使了个眼色,道:“这不是前几日抓回来的鱼吃光了吗?我们今天再去抓点儿!” “行吧!” 老者摇头笑着,忽然又转头向着人群爽朗开口道:“白老弟!正好子安下午有事儿,那咱们倒是可以好好切磋一下了!” 二人循着老者的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位长发乌黑,面前一缕银发的男子此刻正挠着后脑勺,憨笑着大步走来。 他一身墨蓝长衫,身子两侧各印一双鱼图,脚步轻巧,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能隔着老远就把我认出——哎哟——!” 不料这位姓白的壮士话还未完,忽然脚下拌蒜,当着三人面摔了个狗吃屎。 苏子安急忙上前准备搀扶。 却在不经意间,发现这位姓白的道士,此刻竟是眯着眼睛,趴在地上,冲着路过的女人们不住的挑眉。 “咳——!咳——!” 苏子安急忙清咳,道:“白——白先生!这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那位老道猛的起身,一把摁住了苏子安的脑袋,有些埋怨的笑着:“小孩子少掺合大人的事儿!” 说着,还不忘弯腰回头,对着一位远去的女子不住的咂嘴。 “白老弟!” 不知何时,老者已经领着李乐山走了过来:“当着孩子的面,恐怕不太好吧!”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位姓白的道士,忽然一把搂住了老者的脖子,带着他一同趴在了地上,美滋滋地笑着:“你说你天天憋着不难受吗?这位姑娘,今天白色!” 第一卷 池底鱼 第十二章 路见不平 “什么白色?” 李乐山漠然地看着地上的两位男人,这其中还有一位是他无比敬重的说书先生。 “咳——咳——!” 老者急忙挣脱,起身道:“白贤弟不可无礼!” 而那位姓白的道士,则是掏起了耳朵,一脸不耐烦道:“又不是没见过,何必拘着?” 说罢,道士一头看向李乐山,笑道:“想不到这才几年功夫,小子安都长这么大了!” “道——道长!” 李乐山略显尴尬的开口,指了指一旁的苏子安,轻声道:“他是子安哥哥,我叫李乐山,是青草村人士!” “啊——!” 姓白的道士恍然大悟,急忙冲到苏子安身旁,一手搂住了他的脖颈,笑道:“刚刚摔糊涂了!” 苏子安一脸不屑,使劲推开道士,道:“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诶!小兔崽子!” 道士急忙说道:“想当年你老爹还在的时候,我可是和他一起给你换过尿布的!” “呸!恶心!” 苏子安急忙吐了口唾沫,道:“我竟会被你这种下流的人换尿布,真是晦气!” 道士顿时大笑,继续说道:“我下流?你以为杨老头是什么好东西吗?” 霎时间,两位少年的目光,一同看向了一旁的说书老人。 只见老者不住的清着嗓子,急忙将二人推开,道:“去去去!别听白自也乱说,有些事儿你们还小,少儿不宜!” 二人本就看这位白自也道士不太顺眼,便顺着杨老头的话离开了去。 ———— 临仙城中,苏子安心有不悦,踢着石子儿,漫无目的地走在前头。 “子安哥!我觉得杨老先生他并不是那样的人!”李乐山跟在后头说道。 苏子安紧了紧眉头,忽的停下脚步,道:“老先生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所以我不希望……” “我知道!” 李乐山急忙说道:“就像,就像……” 忽然,一个雪白的倩影映入了少年的脑海,她身负长剑,是那般光彩耀人,以至于少年一想起她,竟是紧张的说不出话。 “嘶——” “嘶——嘶——” 忽然,一条四脚泥鳅从李乐山的怀中钻了出来。它不住的向后方回望,目光之中,尽是胆怯之色。 “这是?” 苏子安急忙说道:“那条娃娃鱼?” 李乐山重重点头,道:“嗯!我觉得它会给我带来好运,说以就把它养起来了!” 苏子安顿时语塞,尴尬了笑了几下。 李乐山安抚着嗅嗅,终于深吸一口气,问了出来:“子安哥!那个,上琅琊山的事儿,我想好了!” “你同意了?!” 苏子安又惊又喜,急忙问道。 李乐山重重点头。 苏子安大喜,道:“那咱们明天就走?如何?” “好!” 李乐山爽快答应。 可就在这是,二人身旁的弄堂里,忽的传来了一阵哀嚎。 二人快步上前,只见四名与苏子安一般大小的少年抡起袖子,对着墙角一位倒在地上的小胖子骂骂咧咧。 苏子安见状,没有一丝犹豫,一个健步上前,一掌就将那只将要打在胖子脸上的拳头抓了下来。 “四个人欺负一个,我看这也算不得英雄吧!” 说罢,苏子安用力一推,竟是将那位带头的少年退去好远。 “你是谁?!还敢跟本大爷过不去!” 被击退的少年顿时大怒,示意周围三人一拥而上,怒道:“老子想打人,还轮不到你管闲事儿!” 李乐山这时急忙扶起了那位小胖子,安抚道:“你没事儿吧?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小胖子擦了擦嘴,摇头道:“他们说我是猪,还说我家卖的猪有猪瘟,都是我传染的,所以就要打我!” “啊?” 李乐山听得有些懵,可眼下面对四位人高马大的少年围攻,他也只能先扶着小胖子向着人多的地方先逃。 “砰——” 只听一声脆响,李乐山再回头时,只能看见阵阵灰尘,已然布满了苏子安的拳头。 “想抓他们,先过我这关!” 说罢,苏子安脚步挪动,一人死死地卡主了弄堂的去路,随即卷起袖管,对着四人招起了手。 四位少年勃然大怒,面对着苏子安的这般挑衅,一拥而上。 李乐山见状,急忙放下小胖子,急忙说道:“我得去帮忙,你逃吧!” 可当李乐山再度起身之时,苏子安已然转身,面带微笑,朝自己走了过来。 李乐山大惊,他远远的向苏子安身后望去,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大哥!你好厉害!” 身旁的小胖子忽的开了口,对着二人抱拳致意:“多谢两位哥哥出手,我回去一定要让我爹好好谢过你们!” “你爹?是谁啊?” 李乐山饶有兴致的问了起来。 “孙有福!就是城南苏家!” 第一卷 池底鱼 第十三章 竞价 “孙有福?!哈哈哈哈!” 霎时间,苏子安忽的捧腹大笑。 “嗯?你认识我爹?” 小胖子皱着眉头,很是疑惑。 苏子安清了清嗓子,正声道:“这临仙城,谁没听说过孙大官人的名头啊!” 话音刚落,小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起了脑袋:“嘿嘿!想不到我爹还挺厉害!” 苏子安抿着嘴,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笑意,直看得一旁的李乐山有些困惑。 “两位恩人!” 小胖子又道:“要不去我家坐坐?” 苏子安急忙摆手,道:“下次吧!” 眼见苏李二人拒绝,小胖子也不多做挽留,与二人道谢后,往南而去。 李乐山再也按捺不住,急忙问道:“子安哥!为何他一提起他爹,你就笑个不停?” “哈哈!”苏子安道:“他爹,就是那个花了大价钱买你村里那把菜刀的大怨种!” 李乐山颔首,不再多言。只是他始终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好笑的事情,毕竟,苏有福得有那么多钱,才能买的起那把刀。在李乐山心中,有钱人的地位是无比崇高的。 简单的午饭过后,二人来到了临仙城中算是繁华热闹的一处街巷,为明日二人的琅琊山之行做些准备。 “背包、干粮……好像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苏子安自语着。 “武器吗?” 李乐山急忙说道。 “对对对!” 苏子安急忙道:“反而是这最重要的东西我给弄忘了!这会儿琅琊山上可不都是好人,我们可以不用,但不可以没有!” 说罢,苏子安领着李乐山,就往街边的一处铁匠铺去了。 铁匠铺中,一位赤裸上身的汉子此刻正在高声叫喊:“各位看官,今儿个您可看好咯!一把绝世神兵,即将在我这铁炉中问世!” 说罢,那位汉子转身,小心地从艳红的铁炉中取出了一柄尚是赤红的宝剑。 随着一声“滋——滋——”淬火声,霎时间,一团湛蓝色的火焰于水面延烧开来,四周众人无不为之色变。 “想不到这临仙城的一间小小铁匠铺,还有玄铁这种宝贝!” 只见一位手执折扇的黄衫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燃烧的水面,随即高声喊起:“白银六十两!” “乖乖!六十两!这位公子出手还真是阔绰啊!”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名门出身,那可不得一口喊到底吗!” …… 短暂的嘈杂之后,人群渐入寂静。有对这价钱的无奈,更多的则是不想与这些江湖名门发生瓜葛,以免节外生枝。 而一旁的苏李二人,则是完完全全的无奈。苏子安紧紧地盯着水中兵器,默默地咽着口水。 “八十两!” 忽然,一位玲珑女子高举手臂,挤过人群,钻了出来:“赵公子!我出八十两!你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刹那间,众人随着那位倜傥男子猛地转头,只见一深红长裙的女子面露微笑,紧紧地盯着男子。 “原来是赤霞山的晴雨仙子!”男子随即合上纸扇,恭敬的抱拳行礼:“这玄铁宝剑,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我原本只是……” 男子话还未完,那位晴雨仙子挥手便道:“我就是喜欢!” “呸!臭女人,谁不喜欢啊!我也喜欢!” 一旁的苏子安早就看不惯这二人的嘴脸,可碍于手头拮据,也只能骂骂咧咧地向后开始退步。 不料,一只肉嘟嘟的手,忽然揪住了苏子安的衣角。 二人急忙回头,一块黄金猪牌立即映入眼帘,上头刻着一方楷书:孙。那人不是先前的小胖子又是何人? “苏哥哥真的喜欢吗?” 小胖子紧紧地盯着苏子安的双眸,直看的苏子安浑身一阵酥麻。 “你苏哥哥当然喜欢了!” 李乐山淡淡笑道:“可是那女的已经喊了八十两了,这也不是我俩能够出的价钱!” “苏哥哥喜欢就行!” 话音方落,小胖子左右摇摆着挤过人群,对着早已笑的合不拢嘴的摊主高呼道:“我出两百两!” “多少?!两百两白银?!” 摊主虎躯一震,看着面前这位憨态可掬,甚至可以说有些呆傻的小胖子目瞪口呆。 而随着小胖子的这声高呼,刚刚还势在必得的女子脸上,顿时阴沉了下去。 而那位执扇男子则是难掩笑意,道:“啧啧啧!可惜,可惜了!八十两原本就已经溢价了,这现在又有个孺子喊到了两百两,我看晴雨仙子,咱们还是算了吧!” “哼!” 那女子冷冷的看了一眼小胖子,随即负气而去。 苏李二人急忙挤过人群,站在了小胖子两侧。 苏子安一把捂住了小胖子的嘴巴,向众人解释:“他刚刚乱喊的!乱喊的!不作数的!” “嗯?!你说什么?!” 霎时间,铁匠铺摊主怒火中烧,紧握宝剑,怒气冲冲的朝三人冲了过来。 “拍卖规矩尚在,岂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信口开河?!” 就在宝剑指来之际,小胖子却是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稳稳地摊在了老板面前,笑道:“两百两,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