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鬼人》 00:日记 这本书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她绝对想不到,一次任性妄为,都会得到这样的回馈。 “就当小说看吧。对你们而言,也就是这样的东西了。大概会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吧。” 送出书的人是如此介绍的。 在台灯下,她再次仔细观察。 前后各有五颗宝石镶嵌,颜色并不固定,偶尔全部相同,偶尔五颜六色;花纹精细绝伦;仔细看看,装订线似乎是金丝,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 最不寻常的,当属翻开书页时,扑面而来的一团转瞬即逝的黑雾。 这本书,简直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不管怎么说,既然送书的人都说了,就当小说看就行,她也不必拘谨了。 翻开第一页,成段的诡异文字展现在她眼前。 出人意料地,她竟然看得懂。 ———————————————— 望天历2507年黄月季第四十三天。 反复斟酌,最终,我还是选择这么随意地开始了。再怎么说,即使是王室所赠,这也就是一本日记本而已,我并不必感到拘谨。 可话又说回来,这可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纸订本,所以,为了彰显你的特殊性,我就为你赐名,就叫塞格吧,也算是个纪念。 那么,塞格,你知道我为何会开始书写你吗? 呵呵,听我解释。经历了足足五年,王都的修缮工作总算迎来了尾声,我们这些临阵当会计的研究者,也终于得到了解脱。同为研究者的国王陛下很体谅我们,特别批准了整个剩余黄月季作为我们的自由时间。你能相信吗?我们再怎么说,也有公职在身,从未梦想过如此慷慨的假期,能遇到如此伟大的陛下,说不定,我的梦想将有实现的可能。 嗯,扯远了。我作为巫师协会遗址的整理人,在兼顾了重新清点沙海城人口工作的前提下,出色完成了整理,也不是我自夸,这的确是值得称赞的功绩。为此,在全国研究者中,只有我得到了额外的赏赐,就是你了。而且,不怕你骄傲,那个传奇,猎影公爵,亲自将你递给了我,并指定你为日记本。 所以,我要是把你当一般的笔记使用,可不是太不识抬举了吗。 那么,开场结束,我们来看看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嗯......在望天城领取假期指令......得到你......在新建王室餐厅受到宴请......乘巨鹰返回迷沙镇......哦,对了,虽然巨鹰可以在半日内将我从王都送回去,但我途经望天山脉边界时,突发奇想,在一处水潭进行了关于执念的实验。 说到执念,我们都知道,灵魂是存在的,甚至有些灵魂可以作为战士杀敌,但我们关于灵魂的一切,都仅限于教会的各类祷言,而它们大多只是清除,几乎没有丝毫探究。对灵魂,早在战前,我就一直非常好奇,但苦于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以及世俗的束缚,我根本无法施展拳脚,全力研究。什么?战争期间不就是自由的?额,虽说战争创造了混乱式的自由......可我这种弱者,总不见得能在遍地不死怪物的国土上自由实验吧? 不过,真亏我遇到了一个好国王,我想,纵观整个历史,都从未有过像陛下这样优秀的学术派国王,即使有,也无法保障国家的稳定。多亏了他超凡的魄力和无比英明的政令,我有了正式开始研究的所有条件。 那么,说回执念。在我当前的基础理论体系里,关于灵魂的起源,大致就是执念了。当然,你可以说,人一死,就产生了灵魂,不过这和我要研究的灵魂不是同一概念。嗯......仔细想想,我再称我的研究对象为灵魂,似乎欠妥了,或者说,世人关于灵魂的认知,本身就非常欠妥。 嗯......总之,为了加以区分,我就把我的研究对象,称为鬼吧。 说回正题,人死后,灵魂一般而言会归入大循环,这是常识。但总有灵魂会迷一般地脱离循环,人们以外都知道这是反常,却从未有人真正了解,为何会发生这样反常的现象。 我在整理巫师协会遗址时,曾翻阅过百年前著名巫师萨姆林格的数据全书,这本书很神奇,完整记录了一整年间,整个王国的一切数据,翻阅者只需心中想着需要的数据,它就会将这个数据呈现于你。在这本书中,我了解到,一年间,鬼的产生率,在百分之零点零零二左右,加以细分,死于非命后化鬼的,又占了化鬼总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那么,我想我们可以达成共识了——枉死者,易于成鬼。枉死者,会有什么共同点呢? 对,就是执念,无关对象。 所以我说了那么多,到底做了什么实验呢? 实验就是:我用鱼为材料,制造了一次对鱼而言的惨剧,然后利用显魂祷言,观察鱼的灵魂状况。 请不要说我残忍,要知道,当时也已经临近傍晚,我真的有些饿了,反正也要捕鱼充饥,何不一举两得呢。 说回正题,我半吊子的祷言倒也起效了,那条鱼的灵魂确实没有归入大循环,而是留在了这里。 我在手上割了一刀,将自己的血滴在鱼鬼之前,随后,它就消失了。 这是个很有价值的实验,无论对于生物学家还是我。不过,我不关注生物部分,就不讨论了。 总之,作为研究的正式起步,这是个好头。 好了,已经很晚了,我该入睡了,不然恐怕赶不上明日的集会了。那么,塞格吾友,晚安了。 ———————————————— ......这算什么?日记吗?嗯......倒不是没这种类型的小说。可是,这篇日记,作为小说看,未免有些学术色彩。可是,写日记的人,倒当真令人兴趣十足。 “啊——” 她打了个哈欠。 翻了翻后面的页数,一片空白。看来,暂且到此为止了么。 和日记末尾相符合,已经很晚了。她合上日记,将之锁入抽屉,然后关了台灯,钻入了被窝。 比起这书,在温暖被窝中回味这次冒险,并展望未来的经历,对她而言,更有吸引力得多。 01:黄昏:酒吧 这种状态是什么呢?不知道。是太过震惊,致使了恍惚?还是精神不振,导致了记忆紊乱? 一个问题,她为什么在这? “客人,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是有什么烦恼吧。” 她正纠结着,面前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顺着声音,她抬起头。 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应该和她差不多年纪;身材很不错,长得也算不错,但第一眼,他那副掩盖了双眼的墨镜,以及毫无感情波动的表情就给人一种谜一般的距离感。他身后是一个摆满了各种酒的柜子,靠在柜子上的一根红木拐杖表明,他腿脚有些不便。 电光石火般,她突然想起来了。 “......是的。听说,可以在你这里点一些......不大一样的吃的?” 是的,见她这番模样,友人便推荐了位于南湖路最偏僻角落的拾魂酒吧。这名字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杀马特,结果,还真是挺普通的小酒吧,只有老板能根据需要做饭这一点有点像xx食堂,其他,毫无特色。 “是的,想吃什么随便选。你很走远,是今天最后一个客人了。” 老板信手从柜台下拿出一杯淡蓝色饮品,上面还插了一片柠檬,看起来有模有样e。 “预调自创鸡尾酒,赠品。你可以边喝边考虑。” 淡然说完,老板打个响指。 “来了~” 略显爽朗的回应从吧台旁的门中传来,片刻后,一个年轻男人悠然走出,手中拿着一份看似菜单的黑色小本。 “今日剩余材料,还请随意挑选。”比老板高了半个头的年轻人微微鞠躬,露齿一笑,便哼着歌走回了门中。 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她似乎受了感染,不那么颓废了。喝了口爽口的饮料,她冲老板点点头。 “嗯,那我点了。” “请便。” 她翻开菜单。 “......” 她不由愣了愣。 “......杂酱面。” 最后,她还是犹豫着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好。” 老板收回黑本,拄起拐杖,也走入了门中。 她又喝了口饮料,眨眨眼,以稳定心神。 嗯? 猛然间,她发觉,不大不小的店面中,只剩下了她一人。 ......也对,都说自己是最后一个客人了...... “叮。” “啊!” 古朴的吊钟响了,高度紧张的她不由叫了出来。 “叮。叮。叮。叮。” ...... 吊钟又响了四声,预示着五点的到来。 这个季节,五点几乎就是昼夜的分界线了。 “不......不......”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她却着了魔一般,疯狂抓挠起自己的头发。 “你死了......死了就该走......所以别缠着我了!不是......不不不不!!!我宁可不是你的孙女!” “铛。” “您的杂酱面。” 老板一如既往的声音,一把将她从恐惧中,拉了出来。 “......” 恍如又一次南柯一梦,她喘息着,流着冷汗。 “趁热。这玩意凉了就等于完了。”老板将见底的饮料放到了一旁的托盘上,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青年迅速端起,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又一次走了回去。 “......” 她伸出筷子,颤抖着,划拉了一下品相极佳的杂酱。 什么都没有,除了杂酱。 她长出一口气。 这才对。 对,她就是听说,这里的食物可以帮人摆脱纠缠,才会来的。 她迫不及待,张口就吃。 “呼—” 好烫。 但...... 好吃。 而且,不知为何,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出三分钟,偌大一碗面,就被吃了个底朝天。 “一共三百一十二,多谢惠顾。” 简直是天价。但从面无表情的老板口中说出,就毫无玩笑的意思。 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在乎,老老实实掏出了手机。 “可以x付宝吗?” “抱歉,只能现金。” “啊......” 这倒令她为难了。 “这样吧,倒也有一种办法,可以免单。”老板见状,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 “我的服务员特别喜欢听故事,你当着他的面,说出你到这之前的故事,你的账就记在他头上。” “是哦。” 突然出现的青年挥挥手,咧嘴一笑。 “......” 她不是开放的人,通常不会和任何人说自己的隐私。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不然,自己会后悔终生。 ———————————————— “欢迎下次光临。” 她一字不落地说完后,青年将她送至门口,商务性地道别,然后缓缓关上了门。 “呼,真是的,几次都难习惯啊。这年头,人真是越来越让人提不起劲了。” 他解开领带,跳上原本客人用的沙发,大大伸了个懒腰。 “好了,我也不用复述了。怎么说?今晚就搞定?还是拖他个一个月?我无所谓。” “你知道他没这个耐心。” 老板拿出新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是的。小李同学,你可长点心吧。” 数分钟前还空无一人的店铺一角,赫然冒出了一个戴着眼镜,身着休闲装的奇怪少年。他双手把玩着手机,口中嘲讽着发牢骚的青年。 “下次出现记得给点预兆,老是冷不丁的谁受得了啊。”青年随口还嘴,“那么,奖励是啥?” “搞定再说。”少年直截了当。 “切,没劲。”青年继续自己的懒腰。 “李业季,收拾东西。” 老板完全没有被两人的对话干扰,我行我素地喝完红酒,收拾好酒具道。 “是是是。” 青年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起身,随手摆正被自己躺歪的沙发,然后蹦蹦跳跳走入门中。 “喂,还行吧。” 青年离开后,少年开口道。在场只有两人,不必考虑,就知道他问的是老板。 “你指什么?”老板拄起拐杖,正了正衣领。 “你的状态。” “一如既往。” 老板走向正门。 “是吗。”少年嘴角微翘。 “事先说好。” 在老板开门前,少年叫住他。 “要是你真的一如既往,半死不活,那我可就要开始期待下一次交接了。” 老板猛然转身,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老板老板,东西都在这了。” 少年消失后,青年换上休闲装,背着背包,宛如一个学生。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早已漆黑一片的酒吧。 ——————————————— ...... 不对。 她明明还没吃过晚饭,甚至,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为什么,走在街上,她会是......饱的? ...... 是不是,自己终于精神彻底失常了? 如果是这种失常,似乎也不错。 “啊,啊......不好意思。” 这么想着,走神的她撞上了一个路人。 “没事。” 戴着墨镜的中年人拄着拐杖,颌首表示无碍,然后和一名看了她一眼的年轻人一起走了。 是父子吧?现在的年轻人,长得够快的。 她想着,然后继续走路。 她要在天黑透前,去接受一个人,为她而进行的努力。 02:夜:直面执念 现在算是隆冬吗?从气温上说,可以算,但从时间上看,才刚刚十一月。如今的气候越来越让人无从捉摸,冷热都是要命一般。 路灯适时闪了闪,然后稳定了光亮。在它的照耀下,一个青年缩着头,颤抖着。 “呼,早知道围个围巾了。老板,你也真够可以的,连线衫都不穿,啧啧。” “嫌冷把背包给我,你先回去也行。”戴着墨镜的男人瞥了青年一眼,缓缓说道。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青年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两人走出一个路灯的范围,又走入另一个。 “我说,老板,根据吴蕾的描述,老太太应该不至于对她有那么大的恨意吧。” “这可难说,人心难料。先和那个接触,然后再决定下一步。”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他们眼前的建筑古朴了起来。 “哇,到老城区了。嘶,这个时间看这里,还真是阴森得可以。” “没人住的地方都这样。主要是你自己在害怕。” “是吗?呵呵,大概吧。” ...... 噔。 老板将拐杖用力拄在了地上。 “就是这了。” 一旁的门牌,明确表明,这间夹在两间瓦房中间的小平房,就是他们要找的文忠路72号。 青年拿下背包,掏出一个钳子状的工具,在门锁上捣鼓一番,破败的木门就吱呀呻吟着,悄然打开了。 老板缓缓步入,借着青年打起的手电光,观察了一番。 布置很简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灶台,一张小床。桌子旁是一个有些年头的木桶,大概是用来当马桶的。 “啧啧啧,快一百岁的老人家就住这?还没人照应?再怎么说,也是有失孝道的吧。”青年不由抒发了自己的感慨。 老板没有理他,将拐杖靠在一边的墙上,自己一瘸一拐,走到灶台后方。 这个灶台是很古旧的烧火式灶台,后方很显然是堆放柴火的所在,但却空空如也,只有一把积灰小凳子,孤零零摆在那,像是等待着谁的休憩。 老板看着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 “碰!” 两人原本各自搜索着房间,突然间,一声惊天巨响,在毫无风吹动的情况下,木门猛烈撞击了门框。 青年先是被响声惊得抖了抖,然后立即冲到门口,推了推门,向老板摇摇头。 老板将双手插入袋中,对青年点点头。 青年再次将背包拿到身前,拿出一个打火机,和一枝相对粗短的香。 他将香插入地面露出的一块泥地上,点起火。 不出数秒,香的烟雾升起,并异常地旋转起来,又过了几秒,它突然爆裂般地发散开来,手电也极不正常的,一闪一灭起来。 两人似乎习以为常,静静等待着。 呜咽声。 低吼声。 笑声? 呢喃声。 “滚。” 一系列混乱而难以分辨的声音过后,是一个咬字清晰,怒气十足的逐客之字。 “不害,其他,滚。” 如果没有被依然强烈的杂音干扰,两人所闻,应当是这五个字。 青年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看了看老板。 老板如一尊雕像,杵在原地,完全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 炸裂的烟重新开始旋转,漩涡越来越小。 杂音渐渐强了起来,从只能分辨语气,变得可以听出一些语句的含义。但这些语句中,大多是没什么意义的,只有一句,相当明显,带有意义。 好——累——啊。 烟雾最终缩成一团,展现出一个圆鼓鼓的形状,但又带着起伏,配合手电的闪灭,显得格外诡异。房子内原本死寂的家具纷纷颤抖起来,激起了阵阵灰尘。 青年又咽了口口水,但不再看老板,而是专注于那团烟雾。 “咔嚓。” 这时,玻璃碎裂的窗外,亮起一道光。 无论是老板还是青年,都大吃一惊。 烟雾瞬间再次爆裂,借着爆裂后的烟雾印衬出的轨迹,两人可以明显感觉到,有什么,飞快地向着窗口冲了过去。 “哗啦!” 窗户,整个脱离了房子,飞了出去。 “啊!!” 一阵尖叫声,然后就是一片死寂。 香,悄然烧光了。 “啧。”老板第一次展现出焦躁,以自己的最快速度,走到门边,拿起拐杖,来到街上。 青年早已将压在那个搅局人身上的窗户搬开,并将那个人平放于地,此刻正按着这个女人的脖子,确认着她的生命体征。 “没死。”青年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 “......打120吧。” 老板的眼神隐藏在墨镜之下,加上这毫无波澜地语气,很难判断他的情绪。至于青年,原本可以一次解决的事情,现在却又变得充满悬念,令他有些不爽。因此,就像是报复一样,他翻了翻不省人事的女子的挎包——倒也不是要偷什么,只是想看看这家伙是何方神圣。 嗯......钱包......手绢盒......有了。 他从包中拿出了什么。 记者证? 青年苦笑。好嘛,是记者啊。对于这个人群,青年的印象除了狗仔就是博眼球的写手,所以,对这个大晚上跑到旧城区来的记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活该找死。 “行了,别幼稚。就算她不干预,我也会放了那东西。”老板适时发声,阻止了青年。 “啊?”这令青年懵住了。 “老太的执念大多是遗憾,恨意只是一小部分。这种程度不至于让她变成这样。”老板转身,招招手,“肯定是有什么别的东西介入。依我看,那东西比这个老太紧急得多。” 然后,老板缓缓迈步。 “哦.......”听老板这么说,青年颔首,“好像真是这样。咦,那按吴蕾说的......难不成?” “今天先到这里吧。老太这状态也就影响一下她孙女和我们了。虽说有恶化的可能,眼下还是先把重心放到背后的东西上吧。”虽然没有回应青年最后的疑问,但老板的话明显肯定了青年的猜测。 “知道了。”青年关上手电,拿出手机,跟上老板,拨通120。 “喂,120吗......” 同时,他暗暗将那张记者证,藏在了自己口袋里。 “我说,你还真是只会做多余的事情吗。”老板只瞥了他一眼,就略显无奈地说道。 青年一愣,随即尴尬一笑,回身,将女子攥在手里的相机装入了背包。 这可不是能随便被人曝光的画面啊。 03:前昼:拍卖会 户江市一向被认为是经济强市,近年来更是发展迅猛。在各类号角齐鸣之下,无数中小企业悄然生根,静静享受着润土的滋养。 今天在户江大酒店举办的义卖,事实上,也是对各方企业家的一次考验。 早早的,整个酒店就热闹得不成样子。各方人物互相寒暄,无数货物来来往往,着实一副繁华盛景。 “啊啊啊啊!!!” 直到入口处,不和谐的尖叫吸引了无数目光为止。 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妇女,妆容明显相当浓艳,却因为泪水的混杂显得可笑又恐怖。不断尖叫并试图挣脱束缚的她,在这个场合,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 “你别吼了!” 竭尽全力压制这个妇女的中年男人身着西装,原本应当颇为体面。可惜,和自己妻子的纠缠弄乱了他的衣衫头发,使他看起来多了分落魄。 “别!不不不!!!不卖了!不卖了!!!我们不卖了!!!” 妇女带着凄厉的哭腔,吼叫着,同时还在尽力向酒店内挣扎。 数名酒店保安见状,纷纷上前,和她老公一起,勉强阻止了她的暴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麻烦先带我们去空单间!我老婆犯病了!实在对不起!!” 男子一边紧紧抱着女子,边向一边的酒店领班求助道。 “来来来,走走走。各位贵宾请不要惊慌!一切日程不变!这里这里!”事发突然,不过领班还是值得称赞,完全没有慌乱,边替众人引路,边尽力高声,安抚着有些骚动的人群。 “那是谁啊?”“不认识。”“疯娘们都敢带,这主是不是傻。” 骚动源远去后,人们又七嘴八舌一番,便不再关注这个插曲。 当然,没人会想到,对此产生兴趣的某人,悄然跟了上去。 ———————————————— “你是不是疯了!这是什么场合!你说,我们以后还混不混了!” 因为宾客众多,又事发紧急,酒店只得安排夫妇二人在存放清洁用具的房间委屈片刻。再三确认不必叫救护车后,领班才离开,走前特地让一个保安守在门口,以防不测。 听着丈夫气急败坏的指责,女人抽泣着,一言不发。 “你叫啊!接着叫啊!你今天化妆我就觉得不对了,还以为失眠累的,谁成想你来这一出!我!” “啪!”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内。 “......我受不了了。” 挨了重重一巴掌后,女人缓缓开口。 “啊?” “我说我受不了了!老太婆啊!你怎么就看不到啊!我真的要疯了!” “喂!......别瞎说!”男人一抖,急急捂住妻子的嘴。 “......等今天完事,我给你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听我说,咱可能是不够地道,可老太太到底不是我们害死的,你就别瞎想了。退一步,就算她恨,也该恨我,你到底是她孙女,所以,别想了。” 男人揉了揉女人被他扇红的脸颊,安慰道。 “......”女人咬咬牙,但没再说什么。 “好了,你先回去吧。”男子到此为止,起身开门,准备回到拍卖会场。 女人如丢了魂一般坐了几秒,随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门。保安看见她,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紧紧跟着她,生怕她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不过,直到她走出酒店大门,她都没有再做什么。 ......就按他说的,先回家吧。 “您好。” 这时,一只手搭了搭她的肩膀。 “啊!!!” 本就极度神经过敏的她立刻放声尖叫。 “呜哇,冷静冷静,大姐,我没有恶意!” 女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喘息着看了看眼前的人。 第一眼看,是个穿着正式,但朴实无华的女孩子,扎着单马尾,戴着眼镜,胸前挂着一张什么证件,乍一看,很难说是什么来路。 “呜哇......这叫声......哦,初次见面,我叫冯晓溪,是户江日报的记者。是这样,我对您刚才的......失态有些感兴趣,不知能否打搅您一些时间呢?” ——————————————— “五十三万一次,五十三万两次,五十三万......” “五十五万!” “五十五万一次......” 在所有嘉宾入席后,拍卖终于正式开始。由于这次是义卖,所有拍品成交后,除去税款,都会有一半捐献给不久前刚刚经历地震的邻省,剩下的才是中介费和物主的收入。 按理说,这些没什么价值的拍品顶多也就叫个一两万,可这次,开场,就是超过五十万的角逐,看趋势还有冲击百万的意思。 这是异常的,在场众人全都知道。 但只有寥寥数人知悉原因。 在第一件拍品最终以八十一万的高价成交,不少嘉宾交头接耳,表示震惊时,刚刚送走妻子的男人的嘴角不由上扬了几分。 第一天,还有两天。 ———————————————— “那么,首先,无意冒犯,我需要确认一下您的精神状态。” 都把人带到咖啡馆,点好了咖啡了,才问那么关键的问题,这小姑娘是不是有点不靠谱啊。想是这么想,吴蕾表面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嗯,说实话,我不确定,毕竟做了那么丢脸的事......不过,我想交流一下,还是可以的。” “嗯。那我单刀直入吧。”冯晓溪将录音笔对准了吴蕾,“请问,您见鬼了吗。” ...... 本来已经好转的心神,就被这一句话完全摧垮了。 吴蕾还以为,这个记者要问的无非是自己在酒店暴动的原因,她也有了准备,谁知,这个小姑娘居然跳跃性地问了这样的问题,令吴蕾直接懵了。 “如果您需要调整才能回答,我可以等。”见吴蕾没有反应,冯晓溪撇撇嘴,不过还是满脸期待地说道。 “......你,怎会这么想......” “嗯,恕我冒昧,在您和您先生独处的房间旁,了解了一二。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职业病。那么,您先调整一下吧。” 这小姑娘真不怕被人打吗。如果吴蕾是个暴脾气,估计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人家夫妻说话,与你何干? 吴蕾虽然有些不忿,可转念一想,这也是一个宣泄的机会。反正自己男人在做的事情也不会因为自己诉诉苦就砸了,没什么朋友的她,何乐而不为呢? “如何?可以了吗?”冯晓溪也不知是神经缺弦还是如何,离她说完让吴蕾调整不到十秒,她就再次开口问道。 “......好。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报道出去。” “哦,您放心,我只报道真事,如果我觉得你说的像假的,绝不会写出来。” 这意思,要觉得像真的,就会写了吗。吴蕾心中苦笑。 算了,反正也没谁会觉得这是真的吧。 ——————————————— 时间来到下午四点。 遇到事情,找人倾诉会轻松很多,实在不是没道理的。吴蕾此刻已然爽快了不少,连脚步都轻快了。 虽然那个记者最后好像兴致盎然的样子,可吴蕾也管不了了。人一轻松,很多积累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咕~” 肚子饿了。 说起来,自己都四十出头了吧,这个年纪实在不适合饿肚子。一想到自己已经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饿意就止不住往上翻。 吴蕾准备寻找一家饭店,先吃些东西...... 嗯? 她闻到了她最爱的味道,顿时无法自拔。 杂酱面。 哪家店...... “饿了吧?给,这是你最爱吃的。” 结果下一秒,对食物的满心期待,转变为了最深度的恐惧。 一个碗凭空浮现在她面前,一只看不见来源的手稳稳举着它,这只手枯朽无比,就和,那个去世的老人一样。 香气扑鼻,这正是吴蕾心心念念数十年的味道。 可惜,已经不是时候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放声尖叫。 碗中的杂酱骤然变化,渐渐显露了五官,展现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不爱吃吗?” “啊!啊!!!” 吴蕾疯狂尖叫,并疯狂后退,直到靠到了墙上。 “吃吧。” “吃吧。” “吃吧。” 仿佛是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令吴蕾步步迈向崩溃。 “叮~” 清脆的铃声。 世界在这短短一瞬之后,重归寂静。 “叮~” 又一声,这次,从渺茫,变得接近、清晰。 “......” 吴蕾被缓缓走来的人影震慑,连尖叫都无法进行。 高挑,甚至于有些古怪。四肢在略显昏暗的环境下,被残阳印得颇为修长,修长得有些异常。 “如遇轮外,当请拾魂。” 八个字,一字一顿。 下一个瞬间,她如梦初醒,环视四周,行人来来往往,根本没人向她侧目。 ...... 很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可经他,或者她一说,吴蕾诡异地明白了,自己该前往何处。 04:凌晨:外援协力 “呜哇——被窝这么爽的吗,哇哦。” 姓李名亚季的少年钻入事先由电热毯热过的被窝后,整个人都舒爽了。 哇——果然帮那个面瘫忙了一天,体验被窝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他是那家有点古怪的街角酒吧唯一的员工,也是偶尔夜班中的拾鬼助理。 当然,后一个称呼是非官方的,只是他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搞的头衔。事实上,在那个刚满三十的中年人眼里,他就是个来涨见识,偶尔添添乱的小鬼。 不过,他没法反驳这种定位就是了。 好了......反正老板也没让他去查事情......休息吧。 哦,等等。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不惜冒着寒冷,钻出了被窝。 他打开灯,飞快翻开被他扔在书桌上的背包,拿出那个照相机,然后飞快关灯,入被窝。 是的,那个记者小姐姐。刚刚黑灯瞎火,没怎么仔细看,现在看看那张记者证,照片上的面容,不看那些青春痘,还是很清秀的,至少满足了青春期少年对女性美好的幻想。 嗯,于是,虽然不大好,他还是忍不住想翻翻那记者拍的照片,来加深一下对她的了解——都说见画见书如见人,但在他看来,见照片见人靠谱得多。 说起来,光是这小姐姐居然随身携带相机这一点,就足以让李亚季有所想法了。 他打开了照相机。 ———————————————— “滴滴滴滴滴滴。” 经过数分钟的等待,坐在电脑前的老板等来了qq的回应。 “不好意思,刚刚在赶工。又有什么麻烦了?” “嗯。你有没有办法搞清楚一个叫吴蕾的女人最近有没有卖什么东西,或者她先生。” “户江不大不小,吴蕾不多不少。” “她的身份证号是xxxx。” “我靠,牛逼啊。” “这下行了吧。” “可以,但姑且问一下,你要这种记录干嘛?看身份证,这大姐四十好几了啊,还有老公,你和这人什么关系?” “老规矩,不要管多余的事。” “好好。我反正要通宵,等下实在赶烦了就替你找一找。你祈祷人家没有针对我升级吧,不然我可能要明天晚上才能搞定了。” “那么,拜托你了。” “等我消息吧。” 得到对方的同意后,老板深呼吸一口。 虽然他的身影在电脑屏幕的幽光照耀下,但由于四周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他看起来诡异无比。 ——————————————— “嗯......” 深夜时分,吴蕾再次醒来,只不过这次,她不是被噩梦惊醒,而是为了配合老公,被闹钟闹醒。 她打着哈欠,尽快穿着洗漱完毕,然后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客厅。 “来了。”她的丈夫似乎至今未眠,看到她,略显憔悴地笑了笑。 “你用不着等着吧,早点睡了不好吗。”虽然自己深受困扰,依靠安眠药才勉强睡了几小时,但吴蕾没有丝毫的暴躁,反而很平和,担心道。 “没事。反正明天费不了多少精力。现在咱们钱有了,身体就是第一位了。”丈夫微笑着说,但那张满是胡茬的脸令吴蕾心头一酸。 是她给他带来了困扰,他却愿意和她一起承担。 “那么,可以开始治疗了吧。” 这时,客厅一角,一个声音幽幽开口。 “嗯。这是我请的心理医生,朱环医生。”丈夫闻声应道,并向妻子介绍了角落中饶有兴致地看着吴蕾的黄发青年。 吴蕾皱皱眉。这个家伙一副地痞模样,完全不像是医生。加上特地要半夜开始治疗,这令她深感怀疑。 可是,出于对丈夫的信任,她只是冲朱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哦,这是我和吴大姐的第一次见面吧。您好,叫我小朱就好。” 朱环笑着上前,伸出手。 吴蕾迟疑着,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那么,事不宜迟,开始吧。” ————————————————— “嗯......哇哇哇!!鬼!” “鬼你个大头鬼。” 沉闷的敲击声。 “唔......妈,你干嘛啊!” 冯晓溪从昏迷中苏醒,第一反应就是对自己数小时前的遭遇感到震惊和狂喜,结果,就被坐在病床边的母亲狠狠敲了一下头。 “我还想问你呢!你个死丫头,大晚上跑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去做什么?” 这个一看就很强势的女士恶狠狠瞪着女儿。 “额,这个,这不是您说的么,遇到好的素材就要敢于挖掘......我就是在挖掘啊......”虽然不是说谎,可是面对老妈,冯晓溪还是很心虚。 “唉......别以为大学毕业了就可以做这做那了。你和一个普通学生的区别,在社会上,暂且真没那么大。”冯母泄了火,就剩庆幸了,“还好,这次你就是被吓晕过去,还有好心人帮忙打了120,要是真有个万一......” 好心人?冯晓溪回忆了一下,应该就是她在文忠路老房子里看到的那两个人。她很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做梦,当时所见,也绝对不是特技。 她真的,遇到了梦寐以求的大新闻了。 想到这,她就不禁一阵狂喜。 不过,如何说服眼前还在喋喋不休的老妈,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诶,对了,虽然当时智障一般忘了关闪光灯导致瞬间暴露,可是她的相机应该拍下了当时的情景...... “先停一下,妈,我的相机呢?”她急忙问道。 “啊?相机?你带了吗?”冯母愣了愣,然后反问道。 “......”冯晓溪心头涌起不好的感觉。 她从床上翻身坐起,将自己周身,和一旁的衣服挎包都搜了一遍——医院有暖气,倒不会冻着。 一无所获,连记者证都不见了,只剩下钱包和一些卡和必备卫生物品。 她脸都绿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冯母没她这个心思,看她这样子,以为她神智还不清呢。 “嗯......” 冯晓溪扶额,坐回病床。 ———————————————— “医生,如何?” 在书房等待了近一个小时的丈夫终于得到朱环“ok”的信号,来到客厅,期待地问。 “唔......说实话,不对。” 朱环却无情击碎了他的期待。 “你太太并不像有心理疾病的样子,硬要说,就是近日休息不佳,有些神经衰弱而已。” 朱环的表情阴晴莫测。 “......”丈夫眉头彻底紧起来了。 “不是神经病......你想说,她这几天遇到看到的,都是,现实?” “唔嗯。除非,是某种未知的精神疾病,完全和常人无异的疾病。”朱环随口道。 “......”丈夫舒开眉头,打定了主意。 “好了,谢谢你,今天就这样吧。” ————————————————— “滴滴滴滴滴滴。” 保持端坐姿势数小时的老板终于有了反应,伸手拿起鼠标,点开了qq。 “这个吴蕾的老公是个不安分的人。他不久前委托中介公司出手了不少东西,都给了一些不简单的人,他也因此得以搅进了更上一层的圈子。呵呵,本来已经算有钱人了,还不知足。” “别废话了,说重点。” “喂,老是通宵小心你的肝。” “彼此彼此。快点。” “我姑且从中介那里搞到了那些东西的去向,可以发给你。不过先说好,我不过问这些东西的来源,到时候中介万一找上我,我就全推给你,可以吧。” “当然。” “那么,等等。” 一份附件在数秒后传了过来。 “好了,我睡了。无论如何,保重吧。” 老板没有再回复,点开附件。 05:晨:营业与追查 “铛——铛——铛——” 挂钟响了六下,在最后一下响起的同时,拾魂酒吧的门也随之敞开。 老板一手拿着看板,一手拄着拐杖,侧着身子走出门,将看板放在一如既往的位置,然后缓缓回到了店中,并带上了门。 是的,这间酒吧,是货真价实的,只不过,人家的酒吧,夜间才是高峰,这家,则只选择在白天,花短短六小时,从早上六点到九点,再是下午两点到五点,证明自己的存在。 按照正常逻辑想,这样的经营方式,要么是老板不差钱,乐意,要么是有什么隐情。 真实原因,就只有这个一看就不喜欢多说话的老板知道了。 “铃铃铃~” 在老板回归前台不久后,挂在门上的银色铃铛响起,表明今日第一位客人的到来。 “欢迎光临。” 老板对着那个数年如一日,风雨无阻赶来的老顾客,一如既往地说了这句量产的客套话。 “哦,早上好啊,老杨。” 来者身型高大,足足比老板高了两个头,比李亚季还高,至少有两米。他全身包裹在黑色羽绒衣下,进店后,方才敞开胸怀,露出红色的毛衣。 “哦吼。一大早就那么暖和的估计就你这了啊。” 客人随意在吧台挑了个位置,大大咧咧地坐下。 “今天我要吃蛋炒饭。” “没饭了。” “啊......那来碗番茄面就好。” “哦,稍等。” 完全没有多余的话,就像是对普通顾客一样的态度。 如果你不了解这个老板,恐怕就会这么认为了。 事实上,一般的顾客根本不知道这酒吧还有各种食物销售,就算知道,并且下单了,老板也几乎不做。 光是爽快接了这个人的单,二话不说去做这点,就足见此人的不一般。 “呼啊!” 老板去做面后,这人也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伸手拿起吧台一侧摆着的罐装鸡尾酒,拉开拉环,狂饮一通。 “爽,果然早上喝酒更有味道啊。” “就酒精浓度而言,这个严格来说算不上酒,连啤酒都不如。” 老板的声音从吧台旁的门中传出。 “随便吧。诶,说起来,那个年轻人呢?平常应该在的啊?” “他今天课多。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 “哦......” 客人又呷了一口酒。 “我说,你偶尔对他有点更好的态度吧。现在的小鬼,戾气重,像他这样肯帮你做事,还知晓分寸的,真的少。” “......” “哦,对了。最近有个心理医生挺火的,还开了自己的私人诊所,有空你也该去看看,我觉得吧,你再这样下去,会有问题。” “我的事,我自己管。” “好好好,我可没当你爹的意思。我就是随口建议一下。毕竟我也受人之托。” 客人饮下最后一口酒,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说起来,也有两年多了啊。” 他似是无目的地喃喃自语,又像是有目的地回味着什么。 之后,除了挂钟的咯哒声,以及门后的做饭声,再无别的声音响到可以引起注意。 时间就这么流动着。 “面好了。” 老板保持着进门的表情,端出了面条。 “哦。” 客人将易拉罐往前一推,拿起面前碗中的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 “就是这里吗。” 作为在校大学生,李亚季有不少自由支配的时间,加上他不是那么热衷于他当前的专业,又不是宅男,自然不会一天到晚老实在学校呆着。 今天倒有点特殊,上午还有课,他却溜出来了。也是没办法,谁叫一大早上,他到店里的时候,老板告诉他让他帮个忙呢。不过也已经叫同学帮忙签到了,这也就这么放着了吧。 他看了看眼前的别墅,不禁咽了咽口水。 这可不是闯无人宅邸,被发现也没人管,这里可是户江市最大的民企的老总的宅邸。靠,按照名单一个个找,当时他听起来轻松,可真的拿到名单,他就发现,这活干起来真的不那么愉快。 “叮——咚——” 不过,他自然有办法。 “滋滋——” “谁啊。” “您好,请问这里是林建华先生的家吗?” “是。你是?” “您好,我是户江日报的记者冯晓溪,这是我的证件。” 李亚季露着看起来很真挚的微笑,将换了照片的记者证举到镜头前。 “是这样,我们希望能做一个参加了''聚德''拍卖会的慈善家的专题,我们领导让我来和林先生沟通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这一招真的是险,先不提他的记者证不是国家发的,只是单位自制的针对单一活动的记者证,对于林建华这个户江数得上号的企业家,就派他一个小记者来沟通,简直是看不起人家。 可是也没办法,只能祈祷自己拿出的气势能打动他吧。 “哦,你等会。” 镜头另一边的人如是回复,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只能听到阵阵杂音。 李亚季紧张万分,但脸上还是非常从容,好像他真的只是来针对专题取材沟通的一样。额,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区别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五分钟了,他还没有得到回复。 李亚季不得不开始考虑,是不是自己太可疑,人家直接报警了?不至于吧。那么...... “好了,请进吧。” 终于,在李亚季差点撒腿跑路的时候,回音来了。 大门在一声清脆的响动后,缓缓开启。 李亚季暗暗咽下一口口水,随即再次微笑,步入别墅的院子,走向已然开启的正门。 “您就是林先生吧?久仰大名。”李亚季,不,现在是男性版冯晓溪,以惊人的演技,完美的礼节,边伸出手边如是说道。 “哦。你好。抱歉让你久等了,最近上门推销的太多,各种五花八门的借口都有,谨慎起见,我还是联系了一下你们报社,确认确实有你这么个人,才敢让你进来。”林建华,年龄足够当“冯晓溪”他爹了,但举止绝对比后者高雅多了。他和“冯晓溪”握了握手,便闪开身子,“请进,有鞋套机。” “冯晓溪”很客气地笑了笑:“谢谢您。”同时,他开始套鞋套。 不过,他心里简直是在受到煎熬。 我勒个擦,还有这种操作?啊,也在所难免啊!只问了有没有我这个人没问性别就很给面子了啊!不过这样的话,一旦正版冯晓溪知道有人问了这样的问题,会是什么反应? 好吧,赶紧速战速决吧。 这么想着,他坐到林建华家客厅后,便立即开口询问,都不给他家保姆上茶的时间。 “那么,我知道,您很忙,我尽量少占用您的时间,我们直接开始吧。首先,您可以接受采访,是吗?” “嗯,这个我已经和你们领导说好了,你只管问吧。” “冯晓溪”差点僵了,还好,他反应够快,几乎立刻接话:“哦,您果然通情达理。那么,我可以直接开始问了吧?” 好嘛,歪打正着,户江日报真的有这个企划。估计林建华是把冯晓溪和这个专题分开问了,还好还好。 “可以,开始吧。”今日正好在家等待第二日拍卖开始的林建华时间充裕,不慌不忙。 “嗯。首先,您为什么要参与这项......” 中间一大段过场,基本是这类采访必须有的,“冯晓溪”以不让人觉得不自然的最快速度问完,然后,在万分不安的情况下,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关于您提供的拍卖品,有什么故事吗?” 他的眼神透露出一丝的期待。 “嗯......这个啊......这藏品是我太太的朋友淘来的便宜货,前些日子她生日,人家就送了这个当礼物,我们不怎么需要,又撞上这活动,想想,做慈善算了。当然,这也不是我们小气,地震刚发生的时候,我们公司募捐了不少,你也知道吧。” “啊,是的。” “要说故事,也就这点了。” “冯晓溪”看了看林建华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哦......” “冯晓溪”低头记录,以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还得继续问下去! “那么,今天就这样吧。感谢您的配合。” 又问了些收尾的问题,“冯晓溪”很自然地结束了这次“采访”。 “嗯。年轻人很厉害啊,将来说不定会变成个很有名望的记者。”林建华以长辈的姿态,称赞道。 嗯,我也觉得,前提是我是个记者的话。“冯晓溪”笑笑,表示了感谢。 “那么,告辞。” 他走到门口,穿好鞋。 “慢走。” 他开了门,走了出去...... “喂!你!” 结果,刚出门,围墙门那,一张熟悉的脸对着他,怒气滔滔。 06:昼:合作、意外 很显然,李亚季面对着偷用他人身份,被他人当场发现的窘境。那么,这种时候,他应该怎么办呢? 不要急,他早有想法。 “你这......唔唔唔......” “喂!有什么事回去说!我这工作呢!别闹了!” 嘛,为了办这事已经很不要脸了,再不要脸一点也无妨了吧。 这么想着,李亚季箭步上前,一把捂住正牌冯晓溪的嘴,令后者满腹的恶言全数咽了回去。 “唔唔唔唔?!?”冯晓溪一脸不解,以及愤怒,但李亚季是不可能让她真正开口的,否则他可能做不成人了。于是,他一只手捂住冯晓溪的嘴,另一只手强行把她扭过头去,背对林建华。 “不好意思啊林先生!让你看笑话了!这是我女朋友!最近有点不愉快!还以为我工作能消停会,谁知道追这来了!谁告诉你我在这的?老杨?小赵?啊,哈哈,抱歉,再会了!林先生!” 李亚季边拖着冯晓溪飞速离开林宅,边尽可能正常地说道。 很快,两人消失在林建华视线中。 “现在的小鬼......啧啧......” 啧啧称奇一番后,林建华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 “怎么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在确定不会被林建华发现后,李亚季才松开了涨红脸的冯晓溪。 “额,怎么说......对不起!!” 李亚季扑通一声跪下了。 啊? 本来准备猛骂一通的冯晓溪瞬间凌乱。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是这样!我老板那个变态非要我自己调查一大堆大人物,我一个市井小民和他们何来交集!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十万火急之下,我居然在路边捡到了记者证!别无他法之下,我才借用您的身份!放心!我绝对没做半点有损贵报社名望的事情!相信我!!” 这番陈情条理清晰,自证无辜于无形,把锅都甩给了老板和运气,简直是甩锅一绝。 “哦......这样啊......”冯晓溪的语气一松。 有门!李亚季大喜。 “不过,这就是说,你只见过我的证件照咯?” 李亚季突然滞住了。 “不过,我拍证件照的时候,比现在胖一些,还有不少痘痘,再怎么说,我也不觉得,看了那照片能第一时间匹配到现在的我。”冯晓溪言辞愈发犀利,“所以,你丫绝对见过最近的我!我猜猜......昨晚文忠路72号里的两个黑影!其中一个就是你!” 李亚季眨着眼,绞尽脑汁思考着对策。 “还我相机!” 然后,冯晓溪就好像直接忘了他偷用她身份的事情,满脸急切地索要道。 李亚季随即生出了对策。 嗯,没办法,他这个人就是比较灵活,外加无耻。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就是那两人之一,还有一个就是我老板。”李亚季道。 “那还我相机!” “不过,你开闪光灯拍照的时候,可是坏了我们的大事。”李亚季突然换了态度,嚣张地说,“你觉得我会那么轻松把相机还你吗?” “啊?”冯晓溪这时也想起来,当时她傻不拉几忘了闪光灯这件事了。 “嗯......等一下,这么说来,我根本不用道歉啊,你给我造成的麻烦比我给你造成的大多了啊!”李亚季浮夸地说。 “......”冯晓溪有些僵了。 “嘛,不用担心,我不贪心,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马上就还你相机。”然后,李亚季故作慷慨地说。 “合作?” “对。” 李亚季露齿一笑。 “我们一起采访一下,我老板让我调查的人吧。” ————————————————— 一到下午,酒吧就彻底冷清了。 上午中午都不时还有些人来,像是上学午休的学生,或是落魄求职者,乃至自由职业者,等等。他们也都是正常的顾客,只为喝酒而来。 而现在,酒吧除了擦拭杯子的老板,空无一人。 老板姓甚名谁?年龄几何?住哪哪人?只有少数几人知晓。目前我们只能知道,他姓杨,年纪三十出头,其余一切,都是谜团。 但有一点,他的职业绝不仅酒保那么简单。 虽然不那么简单,但他身为酒保的水准,也确实很了得。擦拭完手中杯子后,似是无聊,他顺手拿起最后一位顾客剩下的啤酒,再伸手拿出柜子下放的调酒杯,再是身后墙中的不知名酒,接下来,行云流水般,不知过程几何,他就已经开始晃动调酒杯,片刻后,他将杯中液体倒入擦拭好的杯子,然后,拿起这杯泛泡的紫色液体,一饮而尽。 接着,他收好垃圾,放回酒,再次开始清洁。 “铃铃铃。” 突然,原本安静到空灵的酒吧中,响起了铃声。 老板似也没料到,抬了抬眼,看了看挂在正门后颤动的银铃。 他没有表情变化,但随着铃声越来越频繁,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物什。 他拄起拐杖,站到门口。 “没有风......”他喃喃道。 那么,很明显了。 他缓缓掏出手机,解锁,打开qq。 “嗡。” 几乎同时,他的手机一震。 “本地三台。” 看到了到来的信息,老板便收起手机,走到几乎是摆设的,吧台靠沙发群一侧的电视前。 他打开电视,调到户江三台。 “本台记者十三点零五分报,今日上午十点零三分,会宁小区32栋一名女子跳楼,原因尚未清晰。根据最新情况,女子目前仍未脱离危险期。警方目前尚未排除外力因素,正全力调查。来看下一条简讯......” 老板关上电视。 “......这就有意思了。” 他自言自语道。 ————————————————— “等一下,你怎么判断的,你偷用我身份对我的困扰一定比我对你造成的麻烦小?这不合道理啊!” 都到了下一户家门口了,这位大姐才想起这茬来,李亚季也是有点醉了。 “好了好了,木已成舟了啊。先不提你说你本来也要负责这个专题这茬,你刚刚饭店、公交上问这问那烦我,我还没说什么呢!”不过,刚刚和她一起吃了午餐,坐了十分钟公交的李亚季倒也有了新的牵制借口。 “可你不是一个都没回答吗!”冯晓溪气得直跺脚。 “唉......这样吧,我们先搞定这家,然后你问我啥我都回答,好了吧?”李亚季叹口气,作出让步。 “真的?”冯晓溪一秒变脸,变得充满期待。 ......这家伙真的比自己大了好几届吗?总有种面对着懵懂少女的错觉啊。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按照预定计划,敲开了这家人的门。 07:昼:线索 李亚季自觉有相当的记者天赋,事实也的确如此。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那些问话套路都是电视剧里看来的,所以,他很想学习一下真正的记者会如何进行采访,单纯是出于好奇心。 “谁啊?” 按下门铃后,屋内传来了略显苍老的回应。 “您好,我是户江日报的记者,请问是刘永健先生家吗?”冯晓溪举着正牌的记者证对着门洞,申明自己的身份。 “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们报社正在计划一个针对参与''聚德''拍卖会参与人员的专题报道,我们想和刘先生沟通一下,请问可以吗?” “哦......我去和他说一声,等一下。” 然后是一阵沉默。 开头倒是平淡无奇,不知接下来会如何。李亚季评估道。 面前的门缓缓打开,一位和蔼的老太太上下端详起叫门的两人。 “正好,他今天不去拍卖会。进来吧。不用拖鞋了,我们不那么讲究。” “哦......那打搅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屋内。 这里是蓝城小区,位置不偏不倚,算是处于热门地段。就李亚季了解,这里鱼龙混杂,啥人都有。不过,一般来说,李亚季也不会和这里的人有什么交集......一般来说。 而这个刘永健呢,和前一个林建华不一样,前者是著名企业家,他则是有名的黑道背景。这人的底子非常浑,基本没人看得清。户江有点门路的人都不会没事跑来招惹这么个主。 嗯......也是没办法。嘛,也就问点事,还是专业记者上阵,虽说有些不靠谱,但也比自己上好点吧。 “我已经收到你们报社的通知了。你们就是记者?呵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提供了俩拍品,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事情,还弄什么专题哦。” 身型厚实的刘永健憨笑着,端着茶杯走了出来。 听这语气,还有这气质,实在难让人把他和黑帮大佬联系起来。人不可貌相啊。 李亚季表面微笑迎合着,实际心里暗暗感慨着。 “嗯,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这个专题实在没啥必要。” 哈? 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冯晓溪就像打开话匣子一样,连珠炮似的,吐出了自己的心声。 “这拍卖会就这点价值,完全没有什么可挖的,主编却非得想一出是一出,还不如听我的搞个更吸引眼光的专题呢!” 像是说得激动了,冯晓溪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 李亚季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唉,不过任务就是任务,” 冯晓溪并没有注意到李亚季糟糕的脸色,有些惋惜地说。 “那么,我们开始吧,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的。” 一瞬之间,冯晓溪又从一个愤世嫉俗的有志青年,变成了专业的记者。 “哦。呵呵,现在的年轻人也是不容易。” 还好,冯晓溪的反应非但没有招致刘永健的反感,反倒令他生出了同情。 李亚季松了口气。 不管刘永健心里怎么想的,他只要知道关于拍品的信息就行了。 再次明确这一点,李亚季便不再在意冯晓溪的想法,只专注于记录,生怕漏掉一丝信息。 采访流程与李亚季上午的几乎没有出入,冯晓溪进行得很好,刘永健也配合得很好。不多时,采访就进行到了关键点。 “那么,关于您提供的拍品,有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吗?”冯晓溪问道。 “哦,这个嘛......倒有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刘永健笑了笑,“是这样,这东西是我一个月前在古董街淘的,花了三千多,后来拿回家,本来看着挺好,一夜之间,这就像变了个东西似的。呵呵,说实话,要不是这事,我还不知道有这么高超的做假手段。不过淘东西,看岔了,就自己认栽呗。后来我就把那玩意压箱底了。到了这几天,我就想起来,闲置着也是闲置着,不如拿出来义卖,倒也不错。诶,你们也可以替我补一句,小心骗子!” 李亚季眼前一亮。 “一夜之间变了个东西?”冯晓溪疑惑道,“这......” “嗯......有点难解释,总之,原本挺古旧的东西,突然就变得......崭新了。”刘永健讪笑,“呵呵,估计是我走眼,人家做的假,一点都看不出,算是买个教训吧。” “哦......我们会参考的。”冯晓溪和李亚季同时动手,在手机上记录着。 看来,这东西应该有点问题,可以顺着查查看,不对再接着这种流程就好。 李亚季这么想着,就打算发信息让冯晓溪可以结束了——两人吃饭时交换了号码,手机和qq都交换了,纯粹是为了合作。 “好,那么,接下来,我可以问一些和专题无关的问题吗?” 结果,他还没编辑好,这位大姐就顺着自己的节奏,问起了多余的问题。 “嗯?倒是无妨......什么?”刘永健稍稍诧异了一下,但也没怎么抵触。 “网上盛传,江东的地下赌场和您有过纠纷,曾经震惊全省的沉尸案也与您有关,请问您有何看法?” 噗! 如果李亚季此时在喝水,一定会二话不说喷出来。 ......好的,自己真的傻缺了,仔细想想,大晚上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的女人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还好,刘永健和他老娘听完这个问题,注意力都完全集中在问出问题,还满脸期待的冯晓溪身上了,都没有发觉李亚季发白的脸色。 “......哈哈哈哈......小姑娘,网上的东西怎能信哦,我还听说网上有人说我是外星人呢,瞎说八道嘛不是!”刘永健在短暂思索后,爆发出爆笑。 “是啊是啊,你这人!开玩笑不分场合的吗!”李亚季立刻接上,斥责道。 “啊?我没......”冯晓溪想反驳。 “那么,我们就到这里吧。感谢您的配合,您给我们的意见我们也会作为重要参考加以引用!告辞!不必送了!”李亚季截住她的话头,起身,一把拉住还没问够的冯晓溪,连珠炮般说完,飞也似地快步至门口。 “嗯。”刘永健看起来也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走好。哦,对了,小姑娘,我作为长辈稍稍提点你一下。” “少做多余的事情,就算是记者,也别太不爱惜自己。” 这话说的,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啊......谢谢提点,我会注意的。”冯晓溪有些意犹未尽,但李亚季已经明确表示要告辞了,她再赖着,就不自然了。 不过,这种回应......该算是识相吗?不好说啊。 在刘家门关上以后,李亚季像是看到猫的老鼠似的,一溜烟跑下楼,在冯晓溪出来后,他立刻爆发了。 “喂!找死别拉着我啊!” “啊?你不是让我帮你问拍品的事情吗?我问了。你又没说我不能问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我们主编也没说。”冯晓溪无辜地说。 ......没说就等于可以做吗?那要是没人说不能杀人,你就满大街提刀砍人吗?李亚季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说出来,因为他隐约觉得,这大姐的脑回路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户江地下这些事情,警察都难管,你一个小记者就别瞎掺合了。你今天这,好点是被当成不识好歹的兔崽子,差点,就被当成知情人了。这太他妈玩命了。”李亚季心有余悸地说。 “啊......随便了。”冯晓溪满脸不在乎地说,“好了,话说回来,接下去干嘛?” “......暂时没你的事了,你去做你的l事吧。”李亚季抱着和她划清界限的想法说。 “那可不行,你们昨晚的所作所为,在我心里和那些黑幕不分先后,甚至更有挖掘价值。你别想甩开我了。” 她认真地说。 唔......真是自找苦吃......早知道早点找个借口甩了她就好了。 李亚季心中暗骂愚蠢的自己,现实中也只能无可奈何——说到底,他偷了记者证和相机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这也算是报应吧。 “诶,说起来,你那么紧张,是知道刘永健真的是什么大佬吗?” 突然,刚刚消停的冯晓溪开口问道。 “不——知——道——再怎么说,我也就是个学生党,顶多是半个打工仔,怎么会知道这种人的事情。”李亚季生无可恋地说。 08:昼:第二张名单 时间指向下午三点。 户江市是个很有特色的地方,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母亲河户江,正好将城市东西一分为二,由此,自然而然有了江东江西的说法。而且,很有意思,就这,也滋生了地域黑现象,江西居民普遍看不起江东,认为那些以移民为主的江东人都是土匪流氓;江东的正经人们也觉得江西暴发户们太刻薄,没人情味,双方彼此彼此。 不过,硬要说,江东的确是相对混乱一些,从其几乎人尽皆知的严重帮派斗争就可见一斑,警察有时候都难以管束。 不过,是在闹不出太大动静的前提下。 言归正传,虽然江东情况不好,但也没到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打劫的地步,也不用担心突然有人抄刀砍人。 只要不招惹帮派的人。 “喂,你到底进不进来?给个准话啊!” 江东一家游戏厅外,站在门口抽烟的黄毛终于无法忍受,对着在一旁一言不发站了快半小时的墨镜瘸子吼了起来。 “怎么?我站在这,贵地就不来顾客了吗?”老板本来不想理会,但这黄毛气势逼人,他也不是来自找麻烦的,能说清楚,也就不必伤了和气。 “不是,就是你个老东西杵这,有没有人肯进来,你心里没点数?!?”黄毛冲老板脸上吐了口烟,“小爷忍你这么久,算是我照顾老年人,要么进去消费,要么快闪人!” 老板对他的无礼无动于衷,先是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一无所获后,他掏出钱包。 “这样,两百,我在这接着站一会。” 掏钱的同时,他有意无意露出了钱包里的一个狼头标志。 黄毛刚想骂“你个狗逼打发叫花子呢”,看到这个标志,立即收住嘴,甚至瞬间流下了冷汗。 “......不不不,我不能收这个钱,您站着,您站着,有您当财神爷,我们店保赚,保赚,嘿嘿。” 这家伙态度几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黄毛在谄媚完毕后,飞速走到游戏厅里,对着吧台的人说了什么,那人随之脸色一变,看怪物似的看了老板一眼,然后,他冲黄毛和围过来的数人指了指老板,随后摆摆手,众人一哄而散。 老板并不在意。对他而言,这就是省了两百块钱,以及确保了自己的行动顺利,至于自己散播的恐慌,他根本懒于关注。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不打算继续呆在这里了,毕竟,他等的人已经出来了。 游戏厅里有不少人被老板引发的骚乱吸引,或交头接耳,或往柜台问询。在他们之中,有那么一个人,完全无视了这一场闹剧,看了看手机,然后来到人满为患的柜台,把钱卷起来扔了过去,随后直直离开。 他无视了老板,自顾自走上了大路。 出来了啊。老板不紧不慢地挪动拐杖,迈着略显蹒跚的步伐,赶上了那个人。 “你好,是赵天吗。” “嗯?” 被拍了肩膀搭话的青年转身,上下看了看老板。 “是我,有事吗?” “你最近是不是购入过古董?”老板调整了一下拐杖和身体的位置,让自己尽可能站得舒服,“我对你买的东西很有兴趣。你有没有意向转手?价钱我们可以......” “啊......第一,这位大哥,我虽然买过古董,但我买来这个纯粹是为了送人,我不是行内人,不懂这些,万一我卖了,然后亏了,我找谁去。那么我还不如不卖,就当个傻子也无妨。第二,你真有想法,何必再门口等那么久,进来找我不行吗?我看那些人也不敢惹你的样子。你怕是被别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吧。” 此人颇为敏锐,老板墨镜下的眼睛眯了眯。 “好了,我不关心你到底为何而来,没事了,我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板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不是因为对他机敏的认同,也不是对他谨慎的赞许,只是对自己此行目的之一的达成感到高兴。 无论如何,这个人没事,确定了。 “哦,对了,大哥。” 老板刚刚转身,便反被那个人叫住。 “下次还要扯谎,记得微笑,语气也带点起伏。你这种状态,太假了。” 老板身形顿了顿,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 “话说回来,那家伙卖的人真是五花八门啊,简直是把户江上上下下打点了一遍。” “是吗。” “比如说,刘永健,啧啧。” “我看到了。” “我说你,找你抒发惊讶之情,你总得有些回应啊。” “哦,真是令人吃惊。” “好吧。这人算是明面上就有一定威望了,但那个赵天,按照中介登记的信息,就是那个赵天!恐怖,太恐怖了。” “真是令人吃惊。” “是吧?还有一堆大佬,啧啧啧。那么我就很好奇了,这个张祥瑞到底准备干什么?” “真是令人吃惊。” “喂” “不管他想干嘛,用的都不是他的东西。我估计也顺利不了吧。好了,你该去睡了,我也该开门了。” “你” click! 关机的音效响起。 一边的打印机已经实时打印出了老板索要的名单。不过,并不止一张。 老板起身,开灯,拿起两张字数基本一致,但内容截然不同的名单。 有些人,还是亲自找比较好。 ————————————————— 时间逼近四点。 老板腿脚不便虽是事实,也不代表他的效率会受到影响。短短一小时,他就已经询问完了名单上的所有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赵天一样,呆在不方便说话的地方。 在那位全程懵逼,但在人民币面前保持沉默的出租车司机的陪同下。 “回我最早上车的地方。” 进入车厢后,老板淡淡地说出了目的地。 回家吧。 按理说,一事完成,人都应该松一口气。可是,老板表面虽然还是那么机械化,心中,却翻滚着不安。 因为,他一无所获,就意味着,出问题的,在李亚季那边。 隐隐担忧着,在从江东回到江西的过程中,老板依旧一言不发。 “那个,到了。车钱已经预付了......” 出租车司机这也是第一次碰到压迫感那么足的乘客,而且他本人毫无自觉的样子。这个家伙今天这一个小时都干了些啥,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然而,司机毕竟不年轻了,最多也就心里嘀咕嘀咕,回头饭桌上和同行们侃一侃,眼下,钱到手,人送走,万事大吉。 老板打开车门,走到巷口。 车,扬尘而去。 他,静静步入。 接着,骤然停顿。 酒吧门口,一名黄发青年以台阶为座椅,双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玩着游戏。 察觉到店主的回归,青年抬了抬眼,露出尴尬的微笑。 “嗯......傍晚好,我还想着你再不来就走了呢。” 09:黄昏:噱头 “你是谁?找我有何贵干呢。” 老板在原地顿了顿,随后便按照自己的节奏,绕过青年来到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过程中,他不忘询问青年的身份和来意。 “哦,真是失礼了。抱歉抱歉,手贱点排位了,你先进去吧,给我留个门,我真有正事找你。”青年以游戏为借口,冠冕堂皇地无视了老板的疑问。 老板偏偏头,看了看这个怪人,便如他所说,步入店中。 总觉得,这次问题很大啊。 ————————————————— “非常抱歉,前面一整片区域都已经包给拍卖会举办方了,我们无权放人过去。” 果不其然啊。李亚季看着近在咫尺的拍品堆放区,颇感头疼。 虽然基本锁定了目标物品......可是那东西说起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走的啊。就这外线服务员,内线保安的配置,要不是带着专业打劫工具,怕是进不去啊。 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 “那个,我们是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真正出现这种情况后,按照两人路上的商谈——既然甩不掉,那就听之任之吧,说不定有用呢——所定,冯晓溪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啊......这和你们能不能进去有什么关系吗?”服务员思维清晰,疑惑道。 “那个,是这样。”冯晓溪凑近服务员,轻声道,“我们报社得到小道消息,有人要对这里进行恐怖袭击!炸弹就混在拍品里!” 李亚季很想用力拍一拍额头。 这和自己能接的稍微有点差距吧。不是说让你随便编点噱头,先唬住人,自己再从旁煽风点火,你就能开口一个恐怖袭击啊!你当哪都能被炸吗?!? “哈?”服务员懵了。 “啊,所以说,我们知道这事后,准备入手第一手消息,来重振报社雄风!” 嗯,知道了不第一时间报警,然后随便就把自己早就知道恐袭的事情告诉路人,你们很棒棒哦。 李亚季放弃接话的想法,和服务员一同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貌似浑然不觉的冯晓溪。 “嗯?你不是上午的记者吗?” 这时,李亚季听到了不久前刚刚听过的声音。 在此时此刻,这仿佛如同天籁。 ———————————————— “哦,装修很不错啊,果然寡街陋巷出秒屋吗。” 老板已经站在柜台内侧,开始擦没擦完的杯子了,黄毛才慢吞吞走入,然后半自言自语地点评了一番。 “那么,你找我到底何事,还有你到底是谁,可以说了吧。” 老板平静地说,并变魔术般,在数秒内完成了一杯淡紫色饮品的制作。 “哦,初次见面,这是我的名片。”黄毛给老板递上名片,然后毫不客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还略显浮夸地“啊——”道。 朱环,连环心理咨询室首席心理医师。联系电话:...... “我不需要看心理医生。如果是来宣传新店铺的,你还是出门右转吧。”老板还是没有起伏,收回杯子后说道。 “啧啧啧,你这冷淡的对人态度,被称为性格缺陷,都显得太反常了。如果我真是来宣传的,肯定会用尽浑身解数,把你劝进我们咨询室的。”朱环显然另有意图。 “拐弯抹角不是好习惯,小兄弟。在人家店铺里,还是学着尊重点比较好。”老板的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睛却直直盯着朱环。 “......哼哼......也对。” 朱环坐了下来。 “那么,刚刚是你给我的,我就当是免费的了。现在我正式下单,来一杯血腥玛丽,ok?” “抱歉,材料不够,做不了这些有名的,只有自制无名酒。”老板回应道。 “是吗。”朱环挑挑眼,微微点头。 “那么,就一罐啤酒吧。” 老板随即递过去一罐啤酒。 “呼啊。” 一声感慨,伴随一阵打嗝声,气氛也进入了低潮。 一阵寂静后,朱环打破僵局。 “那么,试探到此为止。我就单刀直入吧。我知道你,是在邻省灾区做心理辅导的时候,那是个很有故事的女孩,当时是在做志愿者,我们一起吃饭时,机缘巧合,她说了你的事。” “......”老板擦着杯子,静静聆听。 “那女孩称不上非常漂亮,但气质修养和我理想中的,一模一样。”朱环眯起眼睛,仿佛看向远方,“然而,一场余震后,她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板没有停手。 “这事情太不正常了。再怎么说,倒下的建筑也没有到可以让一个人彻底消失的地步。束手无策下,我想,你,也许有能力......” “那恐怕会让你失望了。” 老板顿了顿。 “我不会管任何职责以外的事。而且......” “喂喂喂,别急着拒绝啊。”朱环咧嘴,“你当前正在处理的问题,如果说我已经替你解决了,你还会是这个态度吗?” 老板放下杯子。 “说起来,那对夫妻也真是人间一绝,无论是妻子,还是丈夫。呵呵呵呵......犯二的人哟。” “你。”老板想说些什么。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我也不是喜欢逼迫别人的人。只要你提供帮助,我就解除对你朋友的心理暗示,然后离开户江。在我替你搞定一桩的前提下,非常优惠了吧。不过,别想着试探你的朋友,不然,我也不知道他会怎样。” 朱环拿起喝了一半的啤酒,将百元大钞拍在柜台上。 “那么,再会了。想好了,就电话联系我哦。” “铃铃铃。” “碰。” ...... 老板微微摇头。 “说别人二,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啊。”他自言自语道。 不过,对于网友被当人质这事,老板还是有些重视的。 无论如何,先扎扎实实把工作做好,再想想,该怎么应付这个明显已经如阴影般笼罩这座城市的痴汉吧。 至于他口中的她。 老板回忆片刻,心中有了对应人物。 ......啧。 想起来后,老板只能给出这个反应。 “嗡——嗡——” 老板停下手,掏出裤袋中的手机。 是李亚季打来的。 ————————————————— 林先生真是个热心人,虽然和李亚季仅一面之缘,但他还是大方地帮助两人,以查看自己的拍品为理由,进入了存放拍品的房间。 至于李亚季对林建华说的理由呢...... “真的非常抱歉,我同事怎么都想看看这些拍品开开眼!” 配合以背对还在“据理力争”的冯晓溪,并频繁眨眼。 进房间后,林建华就在门口处默默看手机,完全没有打搅他们。看起来,是以为李亚季对冯晓溪有意思,而冯晓溪比较缺心眼了。话说回来,他上午其实见过冯晓溪,当时两人的表现,怎么也不像同事吧。呵呵,讲道理,这一天相处下来,这大姐除了脸和身材,一切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外啊。 算了,进来了,就好好工作吧。李亚季准备带头开始搜寻。 “找到了。“然后,冯晓溪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 ......应该有开始的程序来着...... “不是吧,这么快?”面对几乎立刻就作出找到宣言的冯晓溪,李亚季一脸不信任。 “过来看。”冯晓溪拉着他,来到了她找到的东西前。 一个香炉。 ......这速度,难不成是眼睛扫了一圈就找到了吧?真有这天赋来当三流记者不是浪费吗,反正你这记者当得蛮失败的,要不就干脆转行吧...... 李亚季一瞬之间闪过如此念头,然后,他定定神,准备触摸一下这个疑似的“万恶之源”。 10:夜:她的陈述 你......真的想听我说吗? 嗯呐。大姐您说吧,我听着呢。 那么......先自我介绍吧,我叫吴蕾,口天吴,花蕾的蕾,今年42岁。 嗯......我觉得没必要连年纪都报出来吧。 啊......呵呵,到了一定年纪,想矫情也矫情不起来了。好了,我继续说。我小时候呢,曾有一段时间,是我奶奶带的。原因和其他人差不多,父母都忙。本来,我父母打算稳定了,就带走我,可是......你也知道,几十年前,不是现在,那时候社会治安......唉......总之,我父母死在了一次抢劫里,至今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这还真是...... 不过,还好,那时候也没什么父母的记忆,受的打击远不如我奶奶大。应该说,她是个不得了的女人,不仅一个人养了我三年,还做了些事情,逼得当时负责我父母案子的警察登门道歉。不过,具体做了什么,我并不知情。 后来,我一个堂伯做古董生意做大了,人也不错,看我可怜,主动提出接我去城里上学。我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奶奶便没有说什么。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哭得很凶,但她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说。 再后来......不好意思,我想再喝点什么...... 老板。 给。 滋——(易拉罐拉开的声音) 谢谢。 咕咚——咕咚—— 呼......后来,我就上了小学......本来都还行......虽然也有不愉快......不过总体还蛮开心的,堂伯那家人也都是好人。就是...... 有一天,有人不知从哪听来,我奶奶逼警察叔叔下跪过...... 这根本是无中生有,人家只是道了歉,根本没有......要知道,当初我们的教育......警察简直是上帝,听到这话,我立刻就......成了众矢之的。 呵呵......小孩子......现在虽然可能不一样,那时候大家就是挺单纯,谁做了好事就一起夸,谁做了坏事就一起骂。我过了蛮惨的一段时间,大概半个学期,几乎每天都被骂,被打,后来甚至出了骂我的顺口溜......我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的我呢......只想到了恨奶奶这个办法,来舒缓心中的郁闷。 哈哈哈......我啊...... 咕咚——咕咚—— 然后,我哭着求堂伯,给我转校了。之后我就活得蛮普通,除了再也没有去见过奶奶以外。 直到叔公去世,参加葬礼的时候,我才见到奶奶,然后......我瞪了她......推了她......被堂伯扇耳光......哭......抱歉,请允许我跳过这一段吧。 没事,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再后来......初中......高中......玩命考上大学......就这个轨迹,没什么特殊的。 大学里,我遇到了现在的老公,他叫张祥瑞,是个很优秀的人,温柔、会照顾人、不大男子主义,这在那个年代还真算罕见了。因为彼此都父母早亡,我和他都比较在意对方,结果就这么自然地在一起了。 毕业以后......按照分配,我们应该去一个小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其实也不坏。不过,他是个有理想的人,加上那时候......毕业分配其实名存实亡。总之,他选择到户江经商,我自从葬礼以后就开始和家里疏远,大学毕业,没有必要管我了,更是完全不联系了。这样,反正也无处可去了,我就跟着他了。不久后,我们结婚了。 经商方面......他干得很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完美。如果不是遇到小人......时至今日,估计可以和那些一流企业家一觉高下吧。 具体情形我不甚清楚,只知道,某天他回来后,抱头痛哭,怎么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后来找人一问,他生意上被人坑了,上百万打了水漂。这对他的生意......是毁灭性的打击。 之后,我们的房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为了生计,开始打工。他也没有就此沉沦,积极收集资料,准备卷土重来。 就这样过了两年,他靠着以前的关系四处求人,勉强凑了一笔钱,再次开始做生意,这一做,就到了现在。虽然称不上一流,但每年还是能有那么十几万利润的。 你丈夫的确很厉害呢。 确实......我就担心他厉害过头,最后不要我这个小孩都生不出来的黄脸婆了......哈哈,小伙子,别在意,就当是大姐的一点牢骚吧。 嗯。那么,你真正要说的,在后面吧。 是的。大约两个月前,我收到了老家那边的通知......我奶奶受伤,只有我一个亲属是找得到的...... 什么? 那场地震...... 哦...... 我那时候早就不觉得奶奶不好了,反而觉得自己那时候太不懂事了。听到消息,就和我老公说,他本来嫌麻烦,但我求他,他还是答应去看看了。 灾区真的很惨,一路上全是塌方、废墟。到了地方,我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奶奶,没什么大伤......该怎么说呢......感觉......多少年不见,感情实在是很淡了......但又有那点歉意在,没办法舍弃不管......我老公看到人没什么大事就想着丢点钱在这,我们直接回去,可是......奶奶看到我......我还以为她认不出来的......但那个眼神......我最后实在受不了,求老公把奶奶接走了。 不过......按理说,奶奶也无依无靠了,我们肯主动照顾她,她应该会摒弃前嫌吧......可她过来以后就是不肯和我们住一起,硬要自己找地方住,还和我老公吵了一架......就这么,她一个人跑到人都搬光了的旧城区......也不知她怎么搞的,还真找到人肯借房子给她住。 之后,我虽然还是想看她的......但我老公在气头上,不许我去看她,还找人监视她...... 监视?至于么。 对他来说,可能吧。这几年他变得越来越偏激了......毕竟经历过一次失败......对现在的期望会更高吧。 是吗?您那么了解,可就是没有向他明说吗。 ......唉。总之,只是这样,也许我们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了。可是,有一天,大概一个月前,我老公突然跑来跟我说,我奶奶让人搬了很多东西进屋。我现在都很纳闷,一个老太太,怎么请到的人......如果光是一般的生活用品,那还好,可那些......据说都是古董。来源我倒是隐约知道......毕竟我堂伯他是靠古董起家......然后,我记得......当时我老公生意不顺利,需要人帮忙,苦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暂且不用管您奶奶的神通广大,感觉接下来的事情都猜得到了呢。 ......我老公让我去和我奶奶说,求她拿出点古董给他......我也知道这......根本没什么道理......所以一开始不答应......结果,他说离婚...... 咕咚——咕咚—— 所以......呵呵呵呵......我就这么去了,一脸不耐烦地,指着我奶奶说,拿点古董出来......当时也是急眼了...... 然后,我就记得,我奶奶的表情......非常非常,非常......无奈。 她拒绝了,我......到底没有强求。 不久后,她去世了。因为到底年纪大了,没人怀疑她......死得有问题。 ......您的叙述......是觉得她的死...... ......请不要说出来。 咕咚——咕咚—— 然后,您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吧。 哈哈哈哈......是啊,我......唉......我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她......所以,事到如今,也许也是咎由自取吧...... 后来发生了什么,说吧。 后来...... —————————————————————————— 户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男人来回踱步着,捂着额头。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没人知道他的想法。在值班护士看来,他应该是一个关心重伤妻子的丈夫吧。事实,也许就是如此。 但也许...... 他自己也说不清。 灯光适时闪了闪。 11:夜:他的困局 为人在世,意义何在? 在双亲冰冷的遗骸面前,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一生都难以体会了。 只有遇到她之后,他才感受到一丝曙光。 可惜,没能养育新生命的遗憾,终究令他自暴自弃了。 虽然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 “喂......” 妻子的声音不同以往,非常颤抖,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怎么了么?”张祥瑞随意地问道。他的心思完全投入在对未来的畅想中,因此,连晚餐都显得索然无味,对现在的他而言,妻子的小小异常不足以引起重视。 “你......有没有看到......眼睛?” “啊?”张祥瑞皱起眉头,“眼睛?什么眼睛?” “饭里......人的眼睛......刚刚还眨了一下......” 看着妻子苍白的脸色,张祥瑞心中叹了口气。 他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妻子身旁,拿起她的碗筷,仔细检查了一下。 “哪有。你是不是受打击太大,出现幻觉了?放心,老人家到底是你亲奶奶,你也没有做丧尽天良的事,别多想了。” 言下之意,就算有鬼,找的也该是他。 “......”妻子还是很恍惚,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他微微摇头,放下碗筷,回到座位。 算了,时间会抚平一切。 他没有发觉,饭菜的香气中,掺杂了些许异味。 —————————————————————————— 这是什么味道? 半梦半醒间,他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这味道,不是香水,不是空气清新剂,但就是......说不出的香。也许,这种难以描述的味道,就是所谓异香吧。 问题是,房间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他嘟哝着睁开眼,想摸电灯开关。 “啊啊啊!!!!” 身旁的妻子突然大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他顿时睡意全无,从床上翻起来,一把砸开了灯。 “啊......啊......啊啊啊啊——”妻子惊恐地低声呻吟着。 “到底怎么了!”他双手搭住妻子的双肩,直视着妻子的双眼。 “我......看到了......奶奶......她问我,想不想吃饭......唔......” 妻子说完,就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他有些惶惑了。 —————————————————————————— “......你在干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没办法啊......我快撑不住了......祥瑞,所以......”妻子端起空无一物的锅,一上一下,像是在翻锅一般,并冲他惨然一笑,“我,不吃饭了。” 看着眼前面色发黄的女人,他已经无法再联想起当年初见时,那股前所未有的热情了,只剩下些许担忧,以及无比的厌倦。 —————————————————————————— “啪!” 终于,他动手了,第一次,他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怒气,真真切切地,打了老婆。 虽然第一时间,他就感受到了悔意,并且立即安慰了她。 但是,他心中,却一直回响着这一声巴掌声。 一次,又一次。 就像是享受锁链断裂时那清脆声音的奴隶一般。 —————————————————————————— 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怎么样?”他如触电般,从座椅上跳起来,迎着走出门的医生走去。 医生一脸疲惫,看了看他,微微摇摇头。 “还要抢救,我们会尽力而为。先生,您也忙了一下午了,应付记者什么的,还是早点去休息吧,别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医生先是阐明现状,然后建议道。 “嗯,谢谢啊。”他点点头,并没有去休息的意思。 医生也没有多说什么,也点点头,然后打着哈欠走了。 他看着抢救室的门,心中的感觉,无比复杂。 “乍一看还真是一对少见的恩爱夫妻啊,张先生。” 这时,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幽然响起。 “谁?”张祥瑞一惊,猛然回头。 “你好,初次见面。”老板还是这身装扮,只是多了一个单肩包。此时的他半个身子隐没在走廊的灯找不到的阴影中,加上遮住眼睛的墨镜,在张祥瑞看来,宛如鬼魂。 “你......是哪位?”张祥瑞小心后退了一步。 “能彻底了结你妻子遇到的问题的人,这个自我介绍应该就可以了吧。”老板缓缓向前走着,直到整个人都被灯光笼罩,才停下,“不过,还是得看张先生,您的决断。” “......你觉得自己很有说服力吗?”张祥瑞依然警惕着。他可不是傻子,大晚上突然蹦出来的可疑人员,任谁都不会轻易相信。 老板像是早就预见了张祥瑞的提防,并没有废话,直接将拐杖靠到墙上,然后从单肩包中拿出一面颇有年头的铜镜——只有手掌大小,但镜面极为清澈,背后雕刻了一条盘着的龙,不知是哪朝哪代的秘宝。 “请您自己看一看。”老板将铜镜递给了张祥瑞。 张祥瑞略一迟疑,最后还是拿住了铜镜。 他看向镜面。 一张毫无人色的脸紧紧贴着他,眼睛正盯着镜面中的他。 张祥瑞猛然一震,铜镜脱手,在地上狠狠一摔,弹了弹,最终安定。 “这这这......不对,这,肯定是什么放映装置......对!你匡我!”他差点叫出来。 “欢迎您拿去鉴定,我敢肯定,除了材料特殊了些,您什么都鉴不出来。不过,说实话,我不建议您这么做。因为没有多少时间了,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老板借着拐杖蹲下,捡起铜镜,边捡边说道。 “......什么意思?”张祥瑞的态度已然从开始的全然不信变为了将信将疑。 老板抬头,看了看张祥瑞。 “寄在你从吴女士奶奶那里抢来的一个香炉上的东西,在不久前变了。本来,它只能影响吴女士一人,如无外力介入,最多给予外界轻微变化,现在,它已经可以伤人了。”老板字字如炬。 “你,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抢来......”张祥瑞急忙否认。 “我已经托人找到了你找的私家侦探,顺便弄了些他的把柄。我想,他会乐意提供证据的。”老板站直身子。 “......”张祥瑞靠在了墙上,看怪物般地看着老板。 “不过,您肯合作,一切就好说。”老板收好铜镜,然后凑近张祥瑞。 “最初入手古董之后,你把它们藏在了哪。我需要具体地点,不然我的人无法采取行动。” 12:黄昏:新状况 第一次摸到这种东西,是半年前,之后六个多月来,李亚季触碰过很多这类东西,但无论几次,接触时那难以言喻的钻心感,都是那么刻骨,以至于,他会一瞬间失去自我,哪怕是已经被认可的现在,他都难以完全避免副作用。 “哦!”在他接触香炉之后,一旁的冯晓溪惊呼一声,只见那个香炉突然动起来,以极快的速度远离着李亚季。 “啪!” 同时,原本明亮异常的房间,在灯泡的破裂声中,陷入了昏暗。 “怎么了!”门口的林建华惊讶地叫道。 “艹!”李亚季回过神来,不由爆了粗口,“不对!” 他反应迅速,以最快速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然后大手一挥,洒出了些液体。 “哗啦!” 窗子被砸碎的声音。 “喂!你俩没事吧!”林建华真是不错,第一时间凑过来,关心两人的安全。 “啊!没事!我们先出去!”李亚季祈祷着自己洒中了,并拉起满脸兴奋的冯晓溪,和林建华碰头,飞快走出了房间。 “你们!发生什么了!”房间里的骚动引来了一大批保安和服务员,几个离得最近的保安几乎擦着出门的三人冲了进去。 “有人弄碎灯泡抢走了什么!我去追!”李亚季非常着急,随便找着借口就要跑路。 “不行!你们不能走!这女的刚说有恐怖袭击!”之前被冯晓溪雷到的服务员此时站了出来,拉住了冯晓溪,大叫道。 “恐怖袭击?”周围人的目光齐齐转了过来。 靠,所以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女人一起行动呢。话又说回来,自己昨晚偷她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啊!老板那“别做多余的事”的教诲依稀在耳,李亚季此刻只恨自己太顽劣,从来没有把这忠告当回事。现在他很想一个人跑路,但各方面原因,他都不能放下冯晓溪不管。 “啊,就是说啊!赶紧把人都撤出去啊!说不定整个酒店都要爆炸啊!”冯晓溪此时正沉浸在目睹超自然现象的兴奋中,怎么会甘心被限制。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事情往大了说。 林建华这会心中犯了嘀咕:这俩小年轻到底是来干嘛的。刚才他真的只是想让两人氛围好点,所以完全没有注意房间里的情况,在一系列事情发生,冯晓溪歇斯底里这么说后,林建华已经不再认为,这两个人是正经记者了。 李亚季此时看到动摇的林建华,心中一动。 趁着众人的吸引力全在还在宣扬“恐怖袭击”的冯晓溪身上的当口,他悄然溜到了林建华身旁。 “林先生,我其实......瞒了你,她不是我的同事,其实,她是我表姐,人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头,“有点问题。本来还想满足满足她可以缓解病情,结果突然出事情,让她受了刺激,现在就快彻底失控了。” “是这样?”林建华毕竟不是傻子,满脸狐疑地看着李亚季。 “正常人不会凭空说这里要被恐袭的吧。”李亚季演出苦笑的样子,显得很无奈,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所以我说了!快疏散!不然这里要成911现场了!!”冯晓溪挣脱控制,大喊大叫。 “......”看着脱线的冯晓溪,林建华还真有点信了。再回想一遍,好像也没什么逻辑漏洞——白天李亚季担心冯晓溪影响工作,粗暴制止她的叫嚷,刚刚为了掩饰神经病的事实,谎称同事...... “好了!别给人添乱了!我们走!”李亚季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强行拉走了冯晓溪。 “诶!”最初遇到的服务员想拦人,周围有不少人也打算这么做。 “算了算了,我作证,事情和他们没关系。”林建华此时没有辜负李亚季的期望,站了出来。众人都知道,这人有分量,一时被他叫停了。 谢谢,林先生。以前我还觉得你给你的建华地产定的“以善为本”只是说说的,现在我敢说你名副其实。 李亚季感激地看了林建华一眼,拉住冯晓溪,撒腿就跑。 —————————————————————————— “大姐,你是我亲姐,你是真的智商捉鸡还是故意折腾我!”李亚季拉着冯晓溪出酒店后,放开她,自己撒腿跑起来,边跑边大叫道。 “哈?我干什么错事了吗?”冯晓溪急急追上,疑惑道。 ......先跟住目标,过后再慢慢历数你的傻缺之处吧。李亚季没有再说什么,专心于感知。 冯晓溪见李亚季没有回应,也没有追问,默默跟着他。 天色,在两人最终停在了几条街外的上德路路口后,彻底黑了下来。 “呼——呼——”李亚季深呼吸几口,然后无视疯狂渴求氧气的身体,屏气,并尽力无视狂躁的心跳。 感觉不到了。 就在这附近! 可是...... “呼——呼——就在这附近吗?”一口气近一公里,真亏冯晓溪跟住了全力奔跑的李亚季。不过从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可以看出,比起还不算累的李亚季,她还是差了些。 “嗯......呼,得联系我老板了啊......” —————————————————————————— “是吗......知道了。原地待命一会,如果到九点我还没回音给你,今天就到此为止。” 老板放下手机。 ......麻烦,很麻烦。 他原地站了会,便转身,离开了漆黑一片的酒吧前厅,进入了吧台旁的门。 书房。 啪啪,啪啪啪啪......(打字声) “醒了吧” 十几秒后。 “嗯呐” “查一查,张祥瑞在上德路有没有什么房产” “这个,下午我闲着无聊已经查了,他只有一套房子,就是现在住的” “那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嘛,反正出啥事都有你扛着,我就顺便看了一下他三个月来的各种通讯记录,发现他之前和一个号码来往得很频繁,具体细查,发现是一个没啥名气的私家侦探,侦探事务所地址我都查到了” “告诉我” “西泉大道348号,三楼” “谢了。没别的了?” “暂且没啥别的有意思的,这人做生意还算规矩” “嗯” 这时,老板手停了停。 网友会有自觉吗? 最终,他还是放下了这个疑问。 “好了,我还要代练呢,8” 对面的状态显示为忙碌。 老板双手十指交叉松开,重复数次。 他拿出刚刚那个家伙给的名片。 13:夜:交涉 他自以为是吗?是的,非常自以为是。不过,他也不是盲目自信,根据实际情况看,他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才。 比方说,现在,他就抱定,那个面瘫老板,一定会联系他。他坐在自己咨询室中,双腿交叉搁在会议桌上。为了消遣时间,他在心中默念着。 1003、1004、1005...... “噔噔噔噔,噔......” 数到1022,手机响了。 他微微咧了咧嘴,然后收回表情——自以为是,也不代表会放松,无论谁,被逼急了,都可能做出完全无法预计的事情。对于身为心理医生的他而言,这是有着非常深切的感受的。 “喂,我是朱环。” “我们可以谈一谈。” 见对方开篇就答应商量,朱环心中欣喜。 “哦,您愿意帮我了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但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个反向索求,令朱环愣了愣。 “抱歉,老板,你理解现状吗?我手上有人质,你应该......”朱环准备让老板认清现实。 “是吗。” “碰!” 咨询室门口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朱环脸色登时变色。 他颤抖着握着手机,走向门口。 门,几乎快碎了,那个最大的口子大得吓人,恐怕是大锤一类的东西直接砸开的。 “本来我还想着,看在那小姑娘的份上,再和你周旋一番。可惜,事态变化了。如果你真的抱着,我会顾及网友而对你言听计从,你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我连你怎么知道他和我有关系这个问题,都完全不关心。这只是个警告,我说了,我们可以谈一谈。” 电话那头,老板的声音添上了一分磁性,不过,还是很平淡。联系眼前这骇人的景象,对于这个从始至终都令朱环无从捉摸的人,朱环开始生出发自心底,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想怎么样。” “我需要你去一个地方,找个人问点事情。我想,这种事,除了警察,就属你这种人最方便吧。” “......这不符合职业道德。” “你不知天高地厚地威胁我的时候,以及制造跳楼的时候,职业道德呢。” “......” “西泉大道348号,3楼,找那里的私家侦探,问出他和你刚刚关照过的张先生之间发生的故事,录音发给我。” “你不怕我狗急跳墙吗。”朱环咬着牙,面露凶光。 “尽管动手,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走不出户江。” 朱环眼皮一动。 他感觉到,这不会是玩笑。 “......好吧。” “很好。如果你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就这样了。” “等等。” 朱环不甘心被人完全压死。 “再怎么说,如果你只是单方面索求,就算玩命,我也得让你掉颗牙。” “......你做完此事,我会针对那小姑娘的事情,听取你的具体陈述,然后慎重给出意见,如果必要,还会行动。我想,这样你可以接受了吧。” “......” “好。最后,给你个忠告吧。” 电话那头的老板抬了抬眼,以一如既往的低沉音道。 “永远别把任何人看得太低,小屁孩。” 朱环急躁地取消了通话。 他一拳捶在墙上,深呼吸数口。 然后,他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真是,闹了很大的笑话啊。 这个家伙,绝不仅仅是个酒吧老板。 ——————————————————— “所以说,反正闲着也闲着,就和我说说吧,你和你的老板的事情。” “不行,不管问多少次都不行!” 上德路某路灯下,李亚季顾不上脏,盘腿而坐,看着眼前令他相当失望的女人。 “我也是服了,你是真傻呢,还是真的在搞我啊。”他冷冰冰地说。 在汇报了当下情况后,李亚季得到了原地待命的指示。他倒乐得可以休息,便随便找了个有光源的位置坐了。冯晓溪一直跟着他,不过刚刚一顿狂奔确实令她元气大伤,足足喘息了半个多小时,她才顾上向李亚季问话,结果就被很不爽的李亚季毫不留情地怼了。 “嗯......我的确总是被人骂笨蛋,不过害人的心思,我敢发誓,绝对没有。”冯晓溪认真地说。 李亚季看了看她,最终,长叹一口气。 到底,是他有错在先。 “好吧。的确,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来交换信息吧。”不过,他也不至于心软到把全部内幕都抖出来,以博得一丝心安的地步,于是,他决定先让冯晓溪说些什么。 “啊——” 冯晓溪想了想,点点头。 “那我就告诉你点我的事情,你就告诉我你们在干的到底是什么事!” “不是不行。”李亚季耸耸肩。 “嗯......从哪开始呢,哦,对了。我的名字不用说了吧。” 李亚季颌首。 “唔......我呢,从小到大,生活得都很不错,至少比那些小说里的苦情女主角好多了。父母恩爱,亲朋遍地,有很多我关心的人,也有很多关心我的人。” “学生生涯也很平常,没遇到过什么严重的问题,最多就是小学被人恶作剧抢铅笔盒了而已。初中毕业考了一般的高中,高考也考到了一般的传媒大学,毕业了回户江老家找了份符合专业的工作......诶,真没啥有特点的啊?” 她历数完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惊讶于自己的平淡。 “你平常就不会觉得自己平凡的吗。”李亚季翘着嘴角,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 “额,平常我都在关心自己之外的事情了,你懂的,记者,就得关心人之所不闻......”冯晓溪解释道。 “这是你们老师教的吗?”李亚季问。 “不是,这是我爸告诉我的,算是他经验之谈。” “哦,你爸是记者?” “不,他初中时代的初恋是记者。” ...... 所谓平凡背后,总归会有值得称为奇闻的趣事存在的。比如,她爸这年代,初中时代早恋,而且是已经有事业的记者,这事要挖掘,估计很有意思。不过再怎么说这也太隐私了,李亚季虽然想占点便宜,但还是有分寸的。 所以,在冯晓溪继续讲述她父亲浪子桃花事之前,李亚季叫停了她。 “好,你先到此为止吧,我也说点啥吧。不过,我建议你不要以任何形式报道出来,不然,后果很严重,真的,非常严重。” 冯晓溪闭上嘴,连连点头,并露出期待的神色。 看到这一幕,李亚季又在心里苦笑:这大姐好歹也是大学毕业一年的人了,举止还是那么幼稚么。嘛,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好。我呢......” 他的手机猛然响起。 14:夜:稳鬼 “喂,老板。”李亚季向脸上冒黑线的冯晓溪做了个“不关我事”的动作,然后接起电话。 “上德路19号,贴着大张招租广告那个店面,直接破门即可,不必担心后果。”老板那边,背景音有点嘈杂,应该是离开了医院,“转到视频,我要全程监控。” “了解。”李亚季立刻准备照做。 “哦,对了老板,忘了向你汇报了,我这边......”这时,李亚季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向老板说过和冯晓溪之间的纠葛。 “你就是那个老板么?你好,我是户江日报的记者,我叫冯晓溪,之前在老城区我们应该有过一面......不,黑灯瞎火的都看不清吧......算半面之缘吧。那个,我和你的员工机缘巧合之下达成合作关系,所以,我等一下会全程跟进,就是这样!”听他这么说,冯晓溪直接在旁边叫起来。 “你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吗。”老板很淡定,无视冯晓溪,问道。 “......抱歉。不过,我想她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大概。”李亚季尽无法反驳——说起来,不靠记者身份,套点话出来也不是不行,只是稍微烦一点。果然,人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的。 “算了,时间宝贵,去吧。我也很快会到。” “好。” 李亚季调出视频模式,举着手机,走入上德路。冯晓溪完全不因自己被无视而受伤,一脸期待地跟在后面。 19号,这是个童鞋店面,没拉卷帘门,只有一扇木门紧紧闭着,不过应该很久没开过了,招牌都掉色了。门上那张聊胜于无的招租告示也是如瑟缩落叶一般,仿佛一碰就会碎。 李亚季得到了可以直接破门的指示,有恃无恐,让冯晓溪拿了手机,自己“呸呸”两声就直接飞起一脚,木门发出一阵“惨叫”之后,应声而开。 “哇,牛逼牛逼,练过啊。”冯晓溪颇有喊“666”的吃瓜群众的样子。 李亚季此时完全进入了状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手电。 他攥紧手电,咽下口水。 “我姑且警告一下,我未必能保护好你,你现在闪人还来得及。”临进入前,李亚季警告道。 冯晓溪以直视他作为回应。 “得,那你拿好手机,拍得好点啊。”“noprobrom!” ......上吧。 他步入了店中,登时,一股尘封多年衣物一般的味道充斥了他的鼻腔。 前厅空荡荡的,这通过外面的玻璃就能看到,所以,东西一定在里面的房间里。李亚季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借着手电光,他看到,通往后方的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洞。 这,算是中奖了吧。 他上前,拧了拧门把手。门没有锁。他下意识深呼吸了一下,结果吸了一整鼻子的怪味空气,搞得他差点心态爆炸咳嗽出来。 还好,理智帮助他稳住了自己。 他放弃让自己冷静的想法,直接上手,缓缓拧开了门把手。 就在那。 门开,手电光完全照亮了后方房间内部之后,那个角落里的香炉显眼无比。 李亚季走入门中,伸手示意冯晓溪在门口待机。他则一手继续拿着手电,一手掏了掏口袋,拿出了一个绣着花纹的香囊。 香,水瓶,香囊,这些乱七八糟的道具到底都是些什么鬼?这帮人干活都没有什么套路的吗?冯晓溪心里想着,眼睛却完全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漏掉哪怕一点点细节。 在李亚季走到距香炉不到五步的位置时,香炉发生了变化。 在手电光下,可以清晰看到,一股白色烟雾悠然自香炉内飘出,盘旋而上,与之前老城区的香如出一辙。只不过,当时那香产生的烟是束缚作用,这次的烟雾,则是完全未知。 李亚季当即停下,摆出防御的架势。 烟雾盘旋升起之后,在香炉上方,渐渐凝结,最终,显现出了一个依稀可辨的老妇形象。 又见面了啊,老太太。话说啊,你就不知道自己的东西有问题吗?你这死的,就算是为人所害,也是给人添了堵啊,虽说我也不会责备你就是了。李亚季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并不松懈,缓缓将香囊举在了自己和那团人形烟雾之间。 “为何,不肯,放任我。”这次,这货说的话,可比初次见面时清晰成章得多了。 “麻烦你替我们这些捡垃圾的想想好伐。牺牲正常生活时间跑来干这个,你以为很轻松吗。”李亚季道,“还有啊,你孙女都差点挂了,你差不多也得了吧,老奶奶。赶紧和这个香炉分开吧,趁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个笨蛋,就不能少说点话吗。” 通过视频了解到一切的老板在另一边摇了摇头,如是说道。他为了节省时间,没有把他这边了解到的所有情况都告诉李亚季。毕竟这小子怎么说也跟着干了半年了,稳鬼阶段少说话这个规矩总该会遵守了吧。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结果,他还是高估了李亚季的定力。 “哈?啊?啊哈哈?”冯晓溪一脸懵逼,完全不知是何状况。 “什么?” 老妇那迷离的声音透出一阵惊讶。 “差点,死了?” 嗯?李亚季刚说完,听老妇这回应,就感觉到了不对。 “呼——” 烟雾炸裂,强悍到极点的风压直接把李亚季压飞了,他手中的香囊闪起红光,并不断颤抖。 “哇——”冯晓溪虽然离得较远,也受到殃及,紧紧贴在了墙上。手中的手机也猛然脱手,重重摔在了地上。 “不,原,谅。绝不,原谅。” 这七个字久久回荡着,李亚季和冯晓溪咬着牙稳定心神,才没有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先后感觉脸上一凉,压迫感和声音同时消失,无比的轻松瞬间占据了两人的所有神志。 “啊~天呐,还以为要死了。” 李亚季大口喘息,也不管空气质量了,再差的质量,只要氧气够,他就满足了。 “笨蛋。没长进啊。” 刚恢复正常,老板那虽然平淡但无比刺耳的训斥便让李亚季产生了再也别起来了的心态。 “嗯......抱歉,很抱歉。” “算了,也是我没说清楚。按我们开始的想法,这老太太的执念是出于对孙女的恨,但恰恰相反,她的执念其实是出于对孙女的爱。”老板拄着拐杖,身影显得可靠又疲惫。 “啊?”李亚季愣了。 “仔细想想,老太太做的都是什么事?以可怕形象出面吓人?没有。说到底,她真的有恨孙女的理由吗?只是小时候不懂事顶撞嫌弃过,你家长辈只是曾经被你顶过嫌弃过几句,就会在死后不分昼夜纠缠你吗?她只是一直在见证吴蕾的生活,偶尔还表现出照顾她的欲望,不是吗?可惜吴蕾出于心虚,只能感受到恐惧罢了。” “......”李亚季仔细想想,的确如此。 “真要恨,她也该恨她孙女婿。”老板继续说,“毕竟,他和她的死关系密切。不过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不直接找张祥瑞呢?我们可以设想一下,你孙女现在,年纪大了,无收入,无亲友,连小孩都没有,只能依靠丈夫过活,你还会害她丈夫吗?” “......” “不过,你现在这一说,怕是要出事了。现在的老太太,因为那个古代余孽,加上执念的催化,已经不能说是鬼了。 妖。也许这么说更好吧。” 李亚季刚刚回过气来,就又感觉到了窒息。 “......听了半天,抛去过程,就是说,那个刚刚跑掉的东西,变得更危险了?” 不知何时开始聆听的冯晓溪插话道。 老板看了看她,又看看李亚季。李亚季彻底失去了在老板面前抬头的勇气。 “就是如此。小姑娘,我不知道你了解到什么程度,收手吧。回家睡觉,明天还是新的一天。”老板劝道。 “那恐怕不行。”冯晓溪兴奋地说,“我没有放弃跟进极具价值目标的习惯。” 老板摊摊手:“随便吧。不过,任何关于我们的报道,都是发不出去的。” “我不求发报道啊。说实话,就我们这小报纸,就算发了也没人看。就算是你员工偷我相机的赔偿吧,让我再跟进一会吧。” 冯晓溪笑着。 老板看了看李亚季,虽然看不到眼神,但明显有“早说多余了吧”的意思。 “好吧。别妨碍我们,就行了。那么,李亚季,听我说一下接下来该干什么吧。”老板道。 15:凌晨:一处了结 吴蕾的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了,虽然医生说还没过危险期,但从他放松的表情看,问题已经不是太大了。 靠在长椅上的张祥瑞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下意识微笑,随后便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无论如何,今晚都将有一处了结。至于是你的心事,还是我们的工作,就听天由命了。” 那个带墨镜的神秘男人临走前,对他这么说道。 医生通知完,便走了。张祥瑞也终于松懈了自己的伪装。 他的表情扭曲着。 所以,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最初,真的是想着,就当多养个亲戚这么对待她的。 可惜,初见之际,她那挑衅般的言语:“你这几年挣得是不是不行啊?真的负担得起你俩的养老生活吗?”,注定了他和老太太之间,难以有陌生人以上的关系。 在灾区第一次见面开始,那老太太就一直在挑剔他,折磨他,明知自己能有今天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年纪也已经超出了创业黄金期,突破现下只能是梦想,她还是唠叨着。他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一个男人,岂能忍受这般侮辱。 争吵,真的就无法避免。 在这样的背景下,当他知道,那老太婆有古董在手之后,才会第一时间生出了邪念。 过程,其实很简单。对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老人,怎么死都不奇怪。把古董全部转移到事先租下的废店面里之后,再假装发现老太太病死,一通哀悼,做好面子工程,万事大吉。然后,反正她生前也说自己不够好,那就利用这些资源,尽自己所能,在老到干不动之前,尽量闯一闯。 不过......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他看向紧闭的病房门。 ———————————————————————————— “首先,不必担心这玩意找到张祥瑞,他正在第一人民医院,且还会呆很久。那儿可不是这玩意找得了的。”老板开篇先让李亚季安心道。 “哦。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李亚季点点头,然后问道。 “只能碰个运气了吧。那东西寻觅不成,很有可能会去这一带他呆的最久的地方。鬼恋地。”老板伸手掏了掏单肩包,“这会你最好别节外生枝了,不然真可能发展成路人受袭的局面。” 李亚季红着脸,收下了老板递来的一颗金属丸。材质不明,颜色微红,印有麒麟图样。 “嗯......我能问个问题吗?”冯晓溪很显然并不怎么听得懂,苦笑着看着老板。 “这次事情结束后再问吧。”老板直接驳回她的提问,“事不宜迟,李亚季,你快去那儿守着吧。我呢,还有点别的事情。” “是。”李亚季满脸严肃,收好金属丸子,离开了店面。 “诶,诶?分开行动了?”冯晓溪还以为这下两人该一起走了。 “你想再保留片刻意识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跟着李亚季吧。我不喜欢有人在一边烦我,说不定会直接让你睡一觉。”老板没有看她,警告道。 咿——毫无疑问,老板的气场,绝对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 “那......好。不过过后我就不管了,该问的都要问,可以吧?” “随意。”老板还是没有看她,伫立原地。 冯晓溪再三打量了老板,最终,为了追上速度惊人的李亚季,她不得不走了。 老板待二人离去,抬起了头。 “为什么没有出手。”他浑厚的嗓音回响在略显狭小的房间中。 “很简单,因为,上头没这个意思。” 最初在酒吧出现的孩童这次身着古朴衣物,盘腿坐在房间一角,只是手中依然拿着手机。 “没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你这家伙,看起来苦大仇深的,其实很会开玩笑嘛。”孩童并没有具体解释,而是这么调戏了一下。 “难不成,这小姑娘,和李亚季一样?”老板语气表情无变化,但熟悉他的人就是能感觉到他的关切,这在孩童看来,算是这大叔为数不多还像人的地方。 虽说不知还能保持多久。 如果孩童有选择权,他会不吝于说明,可惜,底层公务员只有办事的权力,没有决定的权力。 “关于这个,你们搞定这次,分派奖励的时候,应该就能看出些端倪了。在此之前,我可没有随便说话的权力。”孩童略显无奈,耸肩道,“好了,把话题说到正事上,你之前说,今夜会有至少一个了结,我赞成。然而呢......” “如果只有一个,且是那一个,压力怕是大了。” 孩童按下手机的锁屏按钮,然后消失了。 老板捏着拐杖的手,因过度用力,暴起了青筋。 片刻后,他松下力气,拿出手机,打开了qq。 —————————————————————————— “你老板很有压迫力啊。” 好说歹说,在李亚季坐上“xx打车”叫来的车前,冯晓溪赶上了。由于体力实在流失严重,她喘了一路,直到两人在文忠路下车,她才缓过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说实话,她眼下对这两人的工作更感兴趣,不过那老板都说了过后可以问,再等等吧,现在还是先别让李亚季犯难了。 她可不是真傻。 “嗯哼。”李亚季此时可谓心情糟糕透顶,不过事到如今,发火只是对无能的掩饰,倒不如调整心态,尽可能平和地应对新的局面。出于这种心态,他干脆先屏蔽了对冯晓溪的不满,和她一问一答起来,权当缓解压力。不过,他这么做,是以事后,这女的记忆会消除为前提的。 “他一直很有压迫力,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工作特殊,有时候要不得善心。”李亚季边走边说,“实际上呢,我觉得他作为酒保或者厨师的水平不比晚上工作的水平差,只会更强。说起来,我也很奇怪,这个三十多的单身汉哪来的闲情逸致学做菜调酒的......” 糟糕,又失控了,不小心把心底隐藏起来的困惑说出来了。李亚季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啊?他才三十多?我还以为和我爸一个年代的!”还好,冯晓溪只关注了年纪问题。 “啊。其实已经好很多了。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整个人比鬼好不了多少。”李亚季松口气,开始说些无关痛痒的事实。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亚季实话实说,“有一次问他以前的事情,被他扣了一整个月的工资。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问这个了。” “......这么狠?”冯晓溪不由联想自己被扣一个月工资的情形,抖了抖。 “啊。虽然我还是在校大学生,每个月可以问家里要钱,可除了吃穿总得有别的开销啊。那个月真是苦死我......” 不对,和这女的说自己的情况干嘛。李亚季猛然收住了嘴。 “哈......”冯晓溪若有所思。 “到了。”气氛开始尴尬的当口,他们来到了窗户还掉在地上的72号。 李亚季拿出金属丸,准备开门。 ———————————————————————— 他,作出了决定。 不在乎会被别人目击,反正是强行闯入病房,监控都能证明他的罪状。 是的,他应该是疯了。 但,也无妨了吧。 张祥瑞看着全身上下都被各类器材保护着的妻子,眼神中透出了浓烈杀意。 16:凌晨:决定性的执念 “空的?”李亚季开了门,当即愣住了。 是的,所有摆设全部和之前如出一辙,根本没有多出任何东西。 “是还没回来吧?我们守着吗?”不知何时,冯晓溪把两人并列了起来。 “......”李亚季仔细考虑了片刻。 “算了。我们,各自回家吧。” “啊?”冯晓溪瞪大了眼睛。 “你,认真的?” “yesofcourse.”李亚季道。他双手插入裤袋,回身走向之前下车的位置,显得很失望。 “......为什么啊!” 冯晓溪忍不住喊道。 —————————————————— “您是在做什么呢。” 已经将手放在吴蕾呼吸管道上的张祥瑞浑身一颤。 “......你怎么......”他飞快转身,看着突然出现的老板。 “我说过,至少会有一个了结。可惜,看起来,应该是我的工作了。” 老板缓缓走向张祥瑞,后者慌不择路,被逼向了窗口。 “看起来你已经忍受妻子很久了吧。”老板在吴蕾病床靠窗一侧站定,瞥了一眼吴蕾,说道。 “......是啊!哈哈哈,我终于想明白了!老子这么多年了,结果到头来......全他妈是被这婆娘糟蹋了!!!”张祥瑞彻底失控,歇斯底里道。 “你们能结成夫妻,自有道理在。”老板平静地接话道。 “道理!是的!有!怎么没有!当年我们惺惺相惜,都很孤独,结婚了之后,就只剩她惜我了!我已经不再感觉孤单,她却还是那个自诩孤苦的贱样子!把我置于何地!”张祥瑞将多年来积蓄心底的怨气尽数宣泄了出来,“创业有成,她悲天悯人,被坑失败,她鬼哭狼嚎,不鼓励,不安慰,天知道当时我是个什么心情,才没有哪天大半夜拖着她一起跳了楼!” “她一直就活在过去!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当她奶奶出现,我就彻底忍不了了!” “是的,哈哈哈哈,是的,我只是在讨说法,为我这些年过的猪狗不如的生活讨说法!” 老板听着张祥瑞这恶心的自白,毫无波动。 “我对你的私事,并不关注。只是,为了方便工作,我还是多少查了一下你。”在张祥瑞渐渐安静后,老板开口道,“你还记得,当初查明你妻子无法生育时的事情吗。” 张祥瑞一愣。 “当时,你自以为,将妻子安抚得很好了。”老板继续说,“不过,不然。我猜,你妻子一直对此,极度介怀。久而久之,她开始痛恨自己,恨不得你让她消失——不过这应该是她的潜意识。她奶奶一直挂心孙女,再见时便看出这股执念,且猜到你是万恶之源,由是,生出了恨意,以及极大的遗憾之情。可以说,你妻子的执念,就是这次关键性的一环。” “......” “然而,可悲的是,这执念的对象,从一开始,就完全是错的。” “......住口......” “事实上,不能生育的,是你吧。” “......” “害怕被妻子抛弃,故选择伤害妻子;当年被骗,明明有证据,就是害怕被报复,连夺回自己的东西都做不到;如今难得鼓起勇气,入手了古董,也送出了人情,有机会迎接事业第二春,又因为害怕鬼魂,不惜放弃一切,杀妻保命......” “抱歉,除了懦夫和人渣,我没有形容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祥瑞,男,46岁。 今日,得到了平生第一次,他人的完全理解。 然而,太迟了。 “你!” 愤怒,惊慌,恐惧,无措,一系列情绪,令他终于失去了自控力,疯狂向老板扑来。 “唉。” 叹息,没有波澜,没有情绪,只是作出最适合当下情形的反应,仅此而已。 “哗啦!” 窗户,骤然碎裂。 速度极快的一团烟雾,在张祥瑞触碰到老板前不到半秒,它笼罩了张祥瑞。 “啊——” 吼叫猝然停歇。 烟雾将张祥瑞的躯体压到天花板上,雾气随之疯狂从各类洞口向张祥瑞的体内钻去——鼻子,嘴巴,耳朵,等等。雾气由白变黑,再由黑变白,张祥瑞的脸色则由稍有人色,到一片雪白,再到青紫无比。 老板静静地看着。 最终,烟雾散去,张祥瑞重重摔在了地上。老板俯身,探了探鼻息,一息尚存。 “果然是妖物啊......居然知道留一丝余地。”老板斜斜眼,“那么,没遗憾了吧。” 在吴蕾身体上方,那个香炉,一上一下浮动着。 “谢,成全。” 这次的声音是三次中最清晰的一次,从这个声音中,可以听出无限的和蔼。 老板点点头,从单肩包中拿出了初次相遇时,点过的那种香,并用打火机点燃,斜插入病床旁摆放的手术器具中的杯子里。 然后,他面对香炉,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香的烟渐渐卷起香炉,在念诵中,香炉慢慢变得透明,最终,香燃尽,炉无烬,徒留静。 天边,泛起了白。 在初阳的印衬下,吴蕾眼角的泪水,就宛如一夜积淀的露水。 “搞定了?” 待一切完毕,一个敦实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长相颇有威风,肌肉也是相当硬实。 “嗯。”老板点点头。 “该怎么善后。” “殉情服毒,留个给警察的遗书,让古董的事情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然后,就看医生救不救得回来,救回来了警方会怎么办了。” “这女的呢?” “听之任之。” “明白了。” “还有,消除我在医院监控里留下的痕迹。” “好。” “那么,我走了。” 老板走出病房门,敦实男人与老板擦肩后,对他的背影微微鞠了一躬。 —————————————————— “你这么早到,没问题吗。” 出租车上,略显失落的李亚季询问直接就要去单位的冯晓溪道。 “没事没事,什么时间都进得去。反正我们这的管理不怎么严格,风烛残年的报社了嘛。”说起自己的饭碗单位,冯晓溪倒是毫不含糊。 “算了,反正不管我的事。”李亚季单手撑着脸颊,贴在车窗上,“唉,到头来,被你害的,又是一次见不到结局的工作啊。” “被我害的?明明你拿了相机才是源头吧!” “源头是你大半夜跑到老城区吧!” 两人互相怼道,然后是一阵沉默。前排司机也算是见多识广,看两人之间气氛,就知道,不适合插嘴,便保持着沉默。 “德化三路,15、16号之间的小巷子,进来就看到了。” 李亚季打破沉默。 “啊?”冯晓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再怎么说,也参与了这次事情,可别到时候不负责任了。这是我们酒吧的地址,今天下午五点左右来吧。那时候你应该下班了吧?” “嗯,嗯,嗯。”冯晓溪点头如捣蒜。 “到了,户江日报大厦。”司机很聪明,完全当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傍晚见!”冯晓溪下车,对李亚季挥手告别。 喂喂喂,很熟了吗?我现在不还是偷你东西的小偷吗。李亚季心里吐槽道。 嘛,先去多少睡一会吧。 诶...... 等等,她好像没付车钱。 17:后日谈 想不到,凌晨的办公室,居然别有一番风味。 如冯晓溪所说,她根本没费什么事,就进入了单位。此时,她边欣赏着黑暗中充满神秘感的办公室景象,边走向自己的位子。 然后,如她所料,她的桌子上不知何时,被倒满了各种颜料。 这些五颜六色的颜料,应该就是从旁边废工厂捡的,而泼洒颜料之人的用意,恐怕就是在告诉她:你最好滚蛋。 是谁干的呢,不重要。 冯晓溪眼神微微变了变,然后撇撇嘴,转身走向洗手间。片刻后,她拿着清洁剂抹布走了回来。 借着窗外隐约透来的光亮,她一点点清理着自己的桌子。 天开始放亮,在光亮足以令她看清整个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将桌子清理完毕,并已将清洁用具放回了原处。 好了,洗个脸,然后就开始工作吧。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着。 “如果梦想不曾......” 在洗手池前,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啊—— 糟糕,这么快就发现了啊。她心中忐忑着,以谄媚的表情接起电话。 “喂~妈~” “老娘信了你的邪!你说会晚点,我还真以为你就晚会,先睡觉了,谁知道你一夜不归!长本事了是吧!之前还大半夜跑去那鬼地方,是你老娘管不动你了,还是你翅膀太硬了?” “啊哈哈.....对不起......不过我也是工作了啊......不必要管我那么......” “嘿哟,工作了?这工作是个屁!你找着男朋友了吗?还是你自己就买得起房养得起车,供得了我和你爸去养老院了?没有就给我赶紧回来!” “不是......快到上班时间......回来也马上要去单位了......” “......唉。溪溪啊,不是妈说你......你也差不多,该懂事了。” “我知道,妈。” 冯晓溪结束了通话。 深呼吸。 拧开水龙头。 疯狂向脸上扑水。 待自己冷静下来,便看看镜子。 擦干自己。 走出洗手间,向着最早到达的同事微笑。 无视他诧异的表情,径直走向自己焕然一新的桌子,打开电脑。 又是恶心的一天。 ———————————————————————————— “铃铃铃~” 朱环满脸黑线地推开酒吧门,死死瞪着一如既往站定在吧台后的老板。 “欢迎光临。”老板完全不为所动,以正常的待客标准,招呼道。 “算我傻了一会,完全被你当工具使唤了啊。不过这一来,你也暂且别想我放手你的网友了。据我所知,你并不知晓他的现实位置吧。”朱环迫切地想要挽回些许面子。 “这与我无关。” “什么?”朱环一愣。 “你找他,干了什么,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和他,不过是偶尔的合作,且有来有回,互不相欠。”老板道,“这次你帮我入手了很多信息,包括你从张祥瑞身上发掘到的那些心态,我应该感谢你。所以,你之前对我出言不逊,我便容忍了。至于那个姑娘的事......” 老板嘴张张合合,说了些什么。 “什么?”朱环原本就已经瞪大的眼睛,此时甚至渗出了血丝。 “言尽于此。此后再来找我,就不要怪我了。”老板淡淡地说出了相当有分量的威胁。 “......”朱环直视老板,似乎盼望着能发掘出哪怕一丝的弱点。 一无所获,就如第一次前来时,一般无二。 慢慢地,他开始退后。 “我不会放弃的。”他喃喃道,“调整策略......对,我只是没有找对方向......” 老板看着这个魔障的人,微微摇了摇头。 “啊——早上好,老板。睡不着,干脆就早点来了。”这时,李亚季吧台旁的门中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他先是看了看老板,看到朱环后,困惑了一下,然后就换起商业式微笑:“早安,请问是来喝酒还是来吃东西的?” “......”朱环看看老板,看看李亚季,眼神骤然一亮。 “不必了。那么,老板,再会了。”朱环心中笃定,不再踌躇,转身离去。 “哈?熟人?”李亚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朱环出门后问道。 “......干活。”老板没有回答。 “......切,知道了。” 看着开始收拾卫生的李亚季的身影,老板的表情还是毫无变化。 ———————————————————————————— 下午五点。 “哦,装修得很好嘛,简直不像是那么偏僻的小酒吧。” 冯晓溪准时到来,环顾了酒吧的装修,赞叹道。 “随便坐吧。”李亚季勉强地微笑着,以伟大的服务精神指引着。 “哦吼。”冯晓溪找了个可以和老板面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吧台里忙碌的老板没说什么,按照惯例,端出一杯自调饮品给冯晓溪。 “谢谢啊。”冯晓溪呷了一口,顿时惊了,“哇,厉害啊,这酒简直一绝啊。” “想问什么快问。”老板并未接受夸奖,而是催促道。 “啊,那么着急啊。也好吧。那么,首先,你们从事的工作......”冯晓溪看看李亚季,又看看老板,“到底是什么?” “......拾荒人,知道吧。”老板稍稍思索了一下,开口道。 “拾荒?乞丐吗?” “并非乞丐。我说的拾荒人,是收集那些常人不用,但还有价值的东西,然后设法让它们重回世人眼光的人。我们做的,大概就像他们一样,只是,我们要送归的,不是被遗弃的物品,只是机缘巧合迷失在人间的那些存在罢了。” “哦......是吗。”冯晓溪的表情很复杂,可能不是很能理解。 “补充说明。”李亚季见缝插针,替老板揽下说明工作,“我们并不孤单。世间做我们这样的工作的人不少,都是被,”他指了指天,“某神秘存在聚集到各处现鬼之地,并统一分配工作了。” “各处?不是所有地方都会出现......那个么?” “不是。据我所知,本省就户江一地是会有鬼产生的,其他地方就不知道了。然后呢,做这个也不是白做,每次搞定一桩,都会有某个存在出场,分发相应的奖励——前提是工作过程顺利,没有造成任何多余的麻烦。” “哦......” 大致了解了情况,冯晓溪又呷一口酒,准备再多问些问题。 “某个存在是什么鬼?就不能老实介绍我是你阴差老哥吗?” 然后,酒吧一角,那个小孩又一次出现了——这次是校服,短袖短裤,乍一看没什么异常,但结合当下深冬的季节背景,这小鬼不简单这一点就完全可以确定了。 “切,说啥啥来啊。”李亚季撇撇嘴,故意不看他。 “小李同学别这么冷淡嘛,多和我开开玩笑并不会影响你的寿命啊。”自称阴差的小男孩道。 “边打游戏变和人说话没礼貌你知道吗。”李亚季嫌弃道。 “额......小孩子,不懂事不是正常的吗。”阴差眼睛不离手机屏,咧嘴应道。 “你真的是小孩我直播倒立喝水。” “啊哈,你说的哦。” “那个......”冯晓溪一脸懵逼。 “哦,对了,这次多了个小姐姐啊。”阴差这才暂且收起手机,向冯晓溪微微俯身,“嗨,冯姐姐,如你所见,我就是那个分发任务的存在,叫我,小阴差就好。” “谁给你的脸说自己‘小’的。” “我啊。” “呵呵。” 刚自我介绍完,小阴差就又和李亚季互怼了起来。 “......等等,阴差,是,那个我理解里的阴差吗?!”冯晓溪无视他俩的互怼,惊问道。 “啊,那肯定不是吧。毕竟我们的运作和世人所想并无多少共通点啊。”阴差听到冯晓溪的问话,也停止了和李亚季的言语玩耍,略显认真地回答道,“说实话,连我都无权解释呢,所以就当这个是不可解锁的永久谜团吧。” 冯晓溪还想说些什么,阴差却拍拍手,将话头劫了过去。 “好了,接下来,就到了我们万众期待的奖励环节了。” “希望这次给点有用的,上次那个追鬼水简直是个坑,根本找不到准确方位。”李亚季在一旁抱怨道。 “那个最适用的可不是这次的奇葩器具......嘛反正你们没用完。嗯咳,那么,这次的奖励......” 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本书。 很漂亮的书,前后各有五颗宝石镶嵌,颜色并不固定,偶尔全部相同,偶尔五颜六色;花纹精细绝伦;仔细看看,装订线似乎是金丝,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 众人都惊讶着书的出现,连小阴差看起来都有点意外。 “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奖品啊......”他皱着眉,略略有些不知所措。 “哦......”冯晓溪看着这本书,发出了赞许的感慨。 “确实够古怪......看你样子,难不成这次你没有接到功能说明?”李亚季除了感慨,还多了一层考虑。 “啊,说明姑且还是有的......只是......算了。”小阴差耸耸肩,拿好书走向李亚季。 李亚季虽然不解,但还是伸出手,准备接收这本书。 然后,小阴差转身,将书递给了冯晓溪。 “哈?”冯晓溪和李亚季同时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就是如此。上头明确表明了,要得到这本书的,是冯姐姐。”小阴差向李亚季邪魅一笑,“这也说明了,你们多了一个新人。” “啊?” 李亚季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什么?”冯晓溪开始并不理解,但稍微想了想,便陷入了狂喜。 “就是说,以后我可以和他们一起行动了?” “嘛,就是如此。”小阴差微笑着。 “耶!!” 她像个高考成功的学生一样,高兴地跳了起来。 “喂!什么鬼啊!你丫能不能解释一下!她明显就是不慎卷入的吧!我还以为你要消除她记忆才啥都说啊!为毛会变成这样啊!”李亚季凌乱地问道。 “那么,关于这本小说的用法,就当小说看吧。对你们而言,也就是这样的东西了,内容大概会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吧。我只能说到这,其他的你以后自己慢慢发掘吧。” 小阴差华丽地无视了李亚季,继续向冯晓溪解释道。 “喂!” “李亚季。” 老板出声,制止了还想逼问的李亚季。 “唔......老板!” “既然如此,接受即可。上头做事,难道会没有理由吗?”老板擦拭着冯晓溪喝完酒后的杯子,淡然道。 “......”李亚季撇过头,闭上嘴。他心里回想这一天这位大姐的表现,加上现在她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怎一个mmp了得。 “那么,具体工作事宜,你就找那边那位大叔吧。我就此走人咯。” 小阴差言罢,身影登时消失。 冯晓溪完全没有半点惊讶,满脸期待地望向了老板。 “今天不早了。各回各家休息。再问就不必再进门了,不识好歹的人,谁都保不住。” 他一句话,就止住了冯晓溪满腹的疑问。 ......也罢。 离开酒吧前,她再次看了看这本书。 到底,是什么呢? 老板和李亚季恐怕只把这书当作是特殊的奖赏吧,说实话,冯晓溪也这么认为。 ......可是...... 算了。 她回望酒吧,嘴角一扬。 新生活,开始了! 18:日记2 望天历2507年黄月季第四十四天。 晚上好,塞格。抱歉,虽然我昨天刚说,今天正式开始研究,可惜发生了实在令人沮丧的事情,所以,抱歉,清允许我先诉诉苦。 由于昨夜睡得比较晚,直到今日晨间集会前半刻钟,我才醒来。不过,毕竟我不是必需嘉宾,稍微迟到些许,也不会招致不满。我本以为,这次集会应当一如既往,大家各自交流一下自家情况,互通有无,然而,我错了。 我第一眼看到镇公所内人头窜动,众人面色惶恐的景象,心中就不由沉了下去,因昨日殊荣与发现攒出的愉悦心情荡然无存。在我露面后,镇长立即向我走来,并用全公所都听得见的声音喊道:“请务必救救那些可怜的年轻人!” 毫无疑问,这个老滑头直接将责任压给了我。虽然结合全局考虑,我的确是最有能力解决事情的人,可这样的方式,总归不会令我愉快就对了。但我也无法苛责,毕竟作为镇长,在生产恢复,经济流通方面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那么,发生什么了呢?请听我慢慢说。 迷沙镇是全王国最靠近迷宫城的聚居点,因此,本镇周围的游荡不死怪物也是最多的,尤以北部的三木林为最——那是不死战争第一战的爆发地,也是沙海城的三千远征部队全军覆没之地。 虽然本镇因地理位置重要,有重兵把守,足以确保镇南农田和各处交通要道的安全,可是,昔日打猎为生的猎人们却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森林。只能靠应急分配粮度日的他们,可以说是饱受煎熬。本来镇公所已经与位于本镇东北部,蛙吟沼泽东部的龙沙镇达成一致,可以择日让猎户们借兵力调动,与士兵们一同过去,并从此定居,可是,偏偏就是这几天,有三名过于年轻的猎户终于压抑不住,趁夜色,利用地道前往了三木林。然后,已经三天过去,他们还没有回来。要不是他们留下了后手,让人在他们失踪后求助,恐怕从此王国就将蒸发三个人口了吧。 守军方面已经表态,会派一支精英小队去搜索,但他们需要一名熟悉地形,且有充足不死怪物知识的人随行。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闲人,迷沙镇还真只剩下我一人了。 就这样,我随军出镇,进入了三木林。 在巫师协会的资料中,三木林在三棵具有象征意义的古树的带动下,生机盎然,物种丰富。然而,如今,刚进入森林不到十分钟,我们就陷入了僵尸的包围,我费尽脑力,计划路线,才令一行人安全地突围,并深入了三木林深处。 借助简单巫术和追踪技术,我们找到了那三人的一些物品,并确定了他们大致的方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结局无外乎两个了:他们已经死了,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偏偏就出现了第三种情况。 在队伍行进到圈定的位置后不久,前列就遭到了不明来源的袭击。这种袭击前所未有,中招的都是翻白眼倒地不起。前所未见的状况令经验丰富的队长都冷汗直冒。我作为灵魂爱好者,第一时间判断出,这是来自鬼的袭击。确认了袭击来源,随军教士便派上大用,利用祷言控制住了袭击者。令人惊讶的是,这个袭击者居然是三人之一,根据它仅存的意识产生的话语,它是为了保护同伴,才会展开袭击。这时,前哨汇报,确认被前哨击杀的两个僵尸为剩余两名失踪者。 返程,全队一路无话。 这件事令人难过,三人的悲剧当然算是主因,但对我而言,还有一层令我沮丧的原因。 之前,我虽然确定了,鬼的产生与执念息息相关,但我当时对执念的划分过于简单,只是划为了“负面式”和“正面式”,但这次事件,我发觉,“负面式”可能催生出正面的行为,而“正面式”也可能招致糟糕的后果,我的分类,远远缺乏包容。 是的,执念有其复杂性,而由此而生的鬼,又是更加的难测。我原本那种随意开端的心态实在过于愚蠢。今夜,我要连夜重新整理之前的笔记,以求真正开端时,不会手足无措。 那么,塞格吾友,晚安。 ————————————————— 复杂,吗。 借着晨光,冯晓溪看着新出现的页码,嘟起嘴。 “确实呢。”她若有所思。 不过,对她而言,这毕竟不是必须整理的研究资料,而只是小说设定一般,看似合理,却遥不可及的存在罢了。 所以,她不会在这样的思索中浪费时间。 “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 冯晓溪伸了伸懒腰,合上书,将之锁入抽屉,然后点开手机。是一条短信,来信者是...... 主编。 冯晓溪刚刚还很松懈惬意的心情,顿时紧缩起来。 ......什么意思?这个时间,不是工作时间......就算是工作,不能当面说吗?就像之前让她做那个专题一样......哎呀,说起来,那个专题的稿子......啊,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点开短信,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一个停车场入口。 00:日记3 望天历2507年黄月季第四十五天。 塞格吾友,晚上好。 我......怎么说呢,很失落。活了也有四十多年了,也经历过非常多的事情了,连当初妻子抛弃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像今日一般失落。因为......我发现,我非常重要的一卷研究笔记......失踪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从今日凌晨开始,我几乎把整个屋子都翻了个遍,还请求镇民们帮忙翻找了全镇,可就是没能发现它。它可是记载了我当图书管理员时,花了近五年,从各路旅行者那里打听到的关于地底古域的消息啊! 唉......事已至此,悲伤无用,我就在此,和你一同回忆一下它的关键内容吧。所谓地底古域,并非传统意义的地狱,而是泛指那些存在于国内且正常社会所不及区域的各种痕迹,由于这样的区域大部分都是在地下洞穴中,故而说是地底古域。非人种族,古代探索者的遗迹,都可以说是这个。我失去的它,几乎囊括了西至广凌湖,北至大冰原,南至千树村,东至百里礁的全王国全部古域......啊!想起来,就觉得心在滴血。 我为何如此在意古域?很简单,这些地方普遍存在有鬼,且种族繁多。旅行者们的见闻中,不乏关于这些存在的异闻,即使会有夸大,也绝对是相当重要的研究资料...... 唉...... 嗯咳,自己说要跨越悲伤,却还是自顾自低沉起来了,失态了。好了,那么我们开始干正事吧。 既然要回忆,那就得从最有代表性的段落开始,在失踪的笔记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闻于龙隐城籍贯的冒险者银樽的异闻了:那是他在随一支龙隐到沙海商队,途经一处沙漠殿宇的故事,当时,他们的 抱歉,我刚刚断笔了。替我欢呼吧,塞格吾友!愿天保佑林羊这个小子!哈哈哈,谁会想到,我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笔记和核对完的牲畜流水账一起送到他那去呢!要不是他刚刚从贸易点回来听说了我的事,这本笔记怕是要被当成天书做了柴火了!哈哈哈! 总之,我找回了笔记。嗯,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今日劳累一天,还是早点休息,明天整理完堆积的资料,再和你聊聊这异闻吧。 ————————————————— 古域......吗? 她稍稍想象了一番,异界大陆,异族横行,古代遗迹,各类冒险......可惜,只会是存在于这样的纸张之上吧。 但是,这本书的来历,究竟是什么呢? 她自知,不可能凭自己理解——其他解释不了的事情,就足够她想象猜测的了。 虽然加入了他们......但实际情况,着实令她沮丧。 今日之事,他们,就完全没有把她当作自己人。虽说......认识才几天,互相根本不知根知底......可是,她可是一片赤诚!而他们......等等,那小子好像......还没把相机还给她? 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唉......无论如何,今日一日,虽然满怀期待,但除了这新出现的一张没什么营养的日记,她一无所获。 01:流浪者 “哈——哈——” 为什么在跑? “吱呀——(刹车声)” “我艹你个傻逼屌叫花子瞎冲什么冲!去投胎啊!狗逼!” 不在乎那些阻碍。 “哈——哈——” “啊!神经病啊!撞人了!” 仿佛其他一切都不存在。 “哈——啊。” “咚!” 精疲力尽之后,他终于不可避免地摔倒在了地面上。 “唔......” 鲜血,从他的鼻腔中流出,混杂进路旁破水管流出的脏水中。寒风拂过,他被汗水和脏水湿透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啊啊啊...... 还想叫,可是已经没有多余的气息了。 可能,他会就此一倒不起了吧。 “叮~” 对于如此窘境下的他而言,天籁之音,无过于此了。 ———————————————————————————— “哗啦——” “啊!对不起!老板!”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八点,小酒吧的早高峰刚刚结束。今日他们的生意还算可以,足足做了八单,其中还有人很中意老板的自调鸡尾酒,宣称会在向友人推荐后再一同光临......虽说这种事常有,但从未见到过说这话的人再来就是了,毕竟,这里可不是正常酒吧。 但在这个不正常的酒吧,服务员和老板之间的闹心场景还是与平常酒吧一般无二——比如服务员不慎跌落了收拾好的酒杯。 老板看着今日明显心神不宁的李亚季,只是指了指门口摆放的扫把,示意他收拾妥当,便继续开始自己的清洗工作。 李亚季尴尬地笑了笑,便闷声拿起扫把收拾起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还在纠结上一件事的结尾吗。”老板擦完手头最后一个杯子后,终于选择了打破沉默。 “啊,有点......但好歹也跟了你半年了,这点事总是看得开的......就是......” 李亚季挠挠头,面露苦涩。 那个女人。 他至今还是难以接受,她即将正式加盟的现实。 “我早就和你说过,做这个,无论什么情况,都要能坦率接受。”老板显然看出了他的心事,缓缓开解道。 “我知道......但......真的好吗?”李亚季再次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疑虑。 “好,坏,我们无从得知。只能说,既来之,则安之。所以,该还的东西,快些还了为好。”老板没有明着点破李亚季更深一层的心思,但李亚季还是脸一红,不再作声。 “铃铃铃~” 这时,酒吧的门开了。 但,这次的来者,和一般顾客,可不一样。在他进门的那刻,纠结着的服务员,与淡泊的吧台老板,都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是一个很邋遢的人。 从外表看,大概有近五十了,杂毛一样的头发,污垢满脸,衣衫褴褛,脚下无鞋,加上新鲜的血污......比跨江桥底下住的那些乞丐,还要惨上三分。 “额......欢迎光临......先生!你是有什么烦恼吧?”李亚季先一愣——毕竟还没见过这么磕掺的求拾者,然后,他几乎下意识要凭第一感觉叫他“大哥”了,可转念一想吧台里那位,顿觉年龄不可貌相,保险起见,他就以很万能的“先生”作为了称呼。 “啊......啊,斯个斯个!”此人如梦初醒,看看李亚季,又看看老板,便叫起来。 额......这是......方言? 此人说完第一句话,李亚季就在内心里苦起了脸,然后,保持微笑,引导继续激动地大喊大叫的此人入座后,他转向老板,将表情赋予现实。 老板默不作声,将一杯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不明淡黄色液体和酒一起放在小黑本上推了出来。 ......呜呼哀哉。 李亚季边想着绝对要老板把摔碎的杯子费用报销,边像就义烈士一般,抄起淡黄色液体,一饮而尽,然后以扭曲的表情强行端起黑本和酒杯,一步一停地靠近还在瞎叫的邋遢求拾者,而待他来到求拾者对面后,表情一秒回归微笑,对他说:“不要着急,我们这里毕竟是酒吧,先喝点东西,然后我们老板可以替你做点东西吃,就这本子上的,有的都能做。喝好吃好,你再慢慢说。” 求拾人本来还很激动,听了这番话,渐渐平静下来。 “......呼,好,好!那我......先喝点,吃点?”在李亚季耳中,此人聒噪难懂的方言已然变为了标准无比的普通话。 “给。”李亚季将酒和黑本递给了他。 他吸口气,将深蓝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像是呛到了,猛地咳嗽几声,随后骂道:“什么玩意!难喝!” 李亚季额头青筋一跳,要不是职业道德约束着他,他肯定要动手了——妈的,给你喝了是吧! 还好,除了这话,这货没再说什么过分的。他咋咋舌,将酒杯推到一旁,拿起黑本子,仔细看了起来。然后,一如既往,他看到第一页就停住了。 “......这个,珍珠翡翠白玉汤,这能做?” 噗—— 李亚季第一次感觉,这份工作可能不适合自己。 “......能......确定要这个吗?”他强忍住吐槽的欲望,强作镇定地问道。 “确定确定,这还能不确定。还真有这玩意啊。”他一脸期待地将黑本子还给了李亚季,和入门时的惊慌失措判若两人。 李亚季以复杂的心情,将黑本给了老板。老板打开第一页看了眼,便转身,示意李亚季和他一起走入了门中。 片刻后,李亚季便将一锅剩菜杂烩,完完整整地摆在了这位史无前例的求拾者面前。 “哦!”他双眼放光,舔了舔嘴唇——靠,嘴唇上都是......还是不看了吧。 接下来,就是风卷残云般的进餐。 李亚季见过吃相不好的,没见过吃起来不要命的。这位求拾者绝壁是饿死鬼投胎,刚做好的一大盆热腾腾杂烩,他愣是在一分钟内消灭干净了——这还是人吗! “哦......饱了饱了......嗝~” 看着吃饱喝足后开始肆无忌惮抠脚的“客户”,李亚季非常特别乃至极其的不想和他面对面谈话。 可惜,在老板威严的逼视下,他不得不以工作为重,坐到了此人对面。 “那么,我们可以谈谈,是什么在困扰你了吧。”李亚季尽可能按标准说道。 “哦,对了。” 想起自己之前遭遇的流浪汉吴得利好不容易恢复的心神再次不宁起来。 02:两面出击 “哟,早上好啊。我让你负责的专题怎么样了?” 眼前这个人,戴着圆框眼镜,一副传统的气息,只能从着装上,看出年轻人的朝气。 “嗯......哈哈哈,还是先说说你早上发的照片的事吧。” 冯晓溪在主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问清楚现下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说到报社,那可真是多如牛毛,小到学校社团,大到国企,各种形态有着各种不同的管理运作方式。就这家地方小报社而言,虽然有政策相助,但近年来网络新闻的冲击已经是深入受众骨髓,这报社已经只剩几家本地企业还在订购,日渐衰微,但好歹也算是有政府撑腰,在这工作,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稳定了。 而主编,则掌握着这条摇摇欲坠的小船的掌舵权,也有着决定船员去留的生杀大权——这本不是他的权力,但原本权力者的位子空缺后,因暂且没有他人替位,只能将权力暂交于他。 换句话说,眼下,冯晓溪失业与否,都看眼前这个皱着眉头的家伙的一句话。 “啧,那个,先不提。我跟你说,你那个专题还是很重要的,你能得到这个工作机会已经很难得了,你就不能......” “啊?不是因为人家都懒得做才推给我的吗?” 冯晓溪一句话,就呛住了准备好好数落他一番的主编童义。 “......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事你就别装了吧。”冯晓溪表面依然保持着笑意,“哈哈,我之前病假结束回归的时候就想说这个来着,可惜被来电干扰了。我说,主编大大,你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吧,这种明显吃力又没油水的报道才想着我,你可知道,有几位快要退休的老人可都是念着这个机会的啊。是不是,你已经没能力处理和老同志之间的矛盾,才想着来转移一下啊?” 童义推推眼镜,没有看冯晓溪的眼睛。 “报社换血在即,你不愿在这当口惹毛老同志,以对自己的仕途不利,我理解,也表示愿意配合。”冯晓溪还是笑着,“所以,专题我会搞定的,但你早上那明显发错的图片是个什么情况,还请详细而真实地,和我说说。” 童义喝口水,然后吸口气:“你威胁我?” “哪啊,我怎么会把你这虽无实证,但随便想想就能明白的心思到处乱说呢。”冯晓溪的笑很天然。 “......唉,好吧,算我倒霉,居然发错了......” 片刻后,冯晓溪哼着歌,走出主编办公室,来到自己位子上,拿起挎包,在同事们或惊讶或不满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出了报社门。 出门后,冯晓溪立即沉下脸来。 唉...... 这做不了自己的工作,真令人厌恶。 —————————————————————————— “就是这里吗......” 李亚季一手插裤袋,一手拿手机。他看着眼前的停车场,很是疑惑。 “不会吧?” “吴得利说的很明白,发润超市旁的地下停车场,没有他故意说错的可能性。”老板终结了李亚季的疑惑,“户江就只有两个发润,我们一人一处,必定有一处得手。” “话是这么说......我就担心你又来那一套......啊啾!”李亚季猛的打了个喷嚏,用袖口擦了擦流出的鼻涕,“啊——真是的,这样下去真要感冒了。” “我怎么做自有我的分寸,这次就是正常工作。还有,感冒是自己健康管理不到位,不会有假可请的。”老板很有老板样子,但语气还是很淡地说道。 “喂......”李亚季哭笑不得,“难道真是天下老板一般黑?” 说着闲言,二人分别踏入了两个发润——他们要从商场里的电梯下到地下,正常入口只供汽车使用。 ——————————————————— “叮——” 清脆的电梯抵达音,李亚季都不知听了几次了,也许还会听更多次。 可是,这一次,很有可能是他最希望听到的一次。 因为...... “哦,到了。”冯晓溪看了看停止变化的楼层计数器,准备出电梯门。 “话说回来,真巧啊,你居然在这个时间来超市,我以为你还是学生啊。” 嗯......很巧......巧得都上天了好吧。 “现在的大学生,认真的天天嫌学习时间不够,不认真的天天嫌玩的时间不够,我中立,嫌时间太多用不完。”李亚季摊摊手,佯作镇定地说。 从这女的手上的那袋东西看,她应该是正常来购物,然后准备回去......话说她有车了?这么社会?人不可貌相......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还没下好和这个二货大姐一起做事的决心——在经历了一天地狱模式的合作后,他会需要下决心的时间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绝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来这是为了什么,绝不能! “这可不好吧,学生还是好好学习比较好。”冯晓溪边向电梯外走,边笑着以长辈姿态建言道——她应该是忘了李亚季之前的所作所为了,像偷相机什么的,果然是个笨蛋吧。 “嗯......确实。”李亚季心中高喊着“mmp”,同时跟上她的脚步。 “不过这也是你自己的自由,加上你的那份工作......话说,你既没买东西,也不像有车,下来干嘛呢?”冯晓溪询问道。 再傻的人也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当然,应付这点麻烦的言语准备,李亚季还是作了的。 “我的业余爱好是看车,也不是要知道这些车都是什么型号,单纯爱看车子。”李亚季一本正经地说。 “哦......是吗.......” 冯晓溪努力憋住了笑意。 “是啊。要说起来,这看车......” 李亚季刚准备继续自己针对看车编造的长篇大论,突然感觉气氛一变。 这是数月工作经历培养出的直觉,即使无论周围物品,还是环境,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他也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变化的预兆。 于是,他顿了一下。 “嗯?看车怎么了?”冯晓溪没这本事,还等着听他的后续。 “......等等再说吧。现在,先站到我身边来。” 李亚季默默将手伸入裤袋中。 冯晓溪从他的动作中察觉到了危险,不及多想,站到了他身旁,并攥紧了手中的袋子——因为兴奋。 然后,过去了很久,久到冯晓溪打了哈欠,什么都没发生。 “嗯?”李亚季陷入了迷惑。 03:可怜之人 “嗯?然后呢?不接着说车的事吗?”见根本无事发生,冯晓溪笑着问道。 “额,那个......”李亚季无奈,“好吧,我坦白。我来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具体的,等我进行完流程,我们出去再说吧......” “出去?哦,我还没说过吧,我准备在这过个夜。” 啊? 冯晓溪对震惊的李亚季笑了笑:“我们主编从朋友那搞到了关于这停车场的一些......异闻,正好,我搞专题挺累的,反正那专题要一礼拜以后上报,就来这蹲个点,散心加碰碰运气。” ......先不说她哪来的不被保安赶出去的信心,这确实是这个半夜敢去文忠路的大姐做得出来的事。 “嗯......你随意。”李亚季对此也只能苦笑了之:他又不是她什么人,管不了啊。 “不过,如果你看完确定这里没事,我也没必要待着了吧。”然后冯晓溪就自言自语般说道,“嗯,总之先跟着你,看你把该做的都做了吧。” “......为什么你要跟着我呢。”李亚季真的不想和她一起行动。 “小阴差不是说了吗?我是你们的同伴了啊。” .......所以,他该怎么拒绝呢?想了半天,李亚季只能咬牙答应:“好吧,只要你能做到不泄露我们的消息,加上不干扰我的作业,我可以让你跟着我,大姐。” 他恨恨地说。 “哦,知道了,但自己留念用的照片我可以拍吧。” “随你。” 哦,对了,这情况,跟老板汇报一下吧...... 想着,李亚季便无视开始调试手机的冯晓溪,取出自己的手机,给老板打去了电话。 “嘟——嘟——” “喂。”老板的声音还是那么令人心静。 “额,老板,那个,我这边......遇到了那位大姐。我要和她一起行动了,跟你汇报一下。” “哦。保持联络。” “嘟——” 老板结束了通话。 李亚季稍稍滞了滞。 保持联络...... 不是等会再见? 是出什么状况了吗。 “ok,一切安好。你汇报完了吧?走吧!” 冯晓溪不知道李亚季的心思,很单纯地期盼着发生些有意思的情况。 “......唉,走呗。”李亚季叹着气,一马当先。 —————————————————————————— 那么—— 老板收起手机,然后继续双手握住拐杖,在墙上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画圈—— 中间写上数字—— 完成。 他一手擦擦额头渗出的汗,一手撑住拐杖,后退数步。 四......第四次......老板从工作楼梯下楼的过程中,已经是第四次,看到停车场内,上方显示屏上的数字显示为b-2了——这里按道理,这里最多,也就到b-2了。 这充分说明,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停车场了。 而可怕的是,老板在出于谨慎,检查了b-2的工作楼梯,发现继续向下的楼梯前,完全没有发觉任何问题。 ......手机原本是无信号,可是李亚季的电话却打了过来,很显然不能用科学道理加以解释。最大的可能是,他和自己,目前已经处在同一状况下了,但从他还在耍脾气的态度上看,他自己没有这个自知。老板希望是他并未处在这个状况下,但现实......不由他作主。所以,最好的回复,也就是一句“保持联络”了。 那么......确定了状况特殊......接下来就是破解之法了吧。 先确定这种情况的性质,如果是类似空间折叠这种玄乎的情况,他估计该去买彩票了。先默认,是本次目标造成的现象。 先回想一下,李亚季复述的...... ———————————————————————————— 据这个......无业游民所说,他本来是东南沿海一带的人,之所以内迁,是在他老家......遇到了仙人跳。嗯......很老套的法子,女的投怀送抱,其他人全程待机,事后突然冒出来这类。他被勒索了几十万,但死活拿不出,这帮人就捅到他家里,搅得他家天翻地覆,好说歹说,他家里人倒是替他花钱消灾了,但本来其乐融融一家子,四兄妹,就这事,一下子分道扬镳,老爷子也活活气死,就剩个老娘还撑着。 这事出了,这吴得利就在家里呆不下去了,正巧赶上户江这发展大潮,就跟几个同乡过来了,想混口饭吃。不过,倒霉事可不会再而衰三而竭。他来了之后,在一个叫什么......党子的工头手下干了几年,开头还好,他甚至有了存款。这人好起来,就会想着再上一层楼,他就信了工友的邪,和那叫大坨的工友一起去了家小银行买了一堆理财产品,结果呢?介绍他去那银行的大坨和那银行,都一夜之间消失了。 这事应该是当年有名的“小岛事件”,是好几年前了,当时有一大批被骗的,总金额惊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一个受害者。 哦......多嘴问一句,他现在如何? 在江里沉了五年了,尸体至今都没找到。 额......唉......有人,就有骗,避不了啊...... 继续说。 然后更惨的是,他一直跟的那个党子,一次工程,和黑帮较上了劲,被废了一只手,连夜跑路了。党子一跑,跟着他的农民工,也就树倒猢狲散了。这么着,他就当了要饭......咳,无业游民,在户江乱晃,饿了翻翻垃圾桶,渴了喝点饮料渣子。本来,反正垃圾多,饿不死,虽然偶尔吃坏肚子,也就这样了。然而,这两年户江建设美丽城市,城管整顿他这类人,要集中起来,遣返原籍。他过了很久东躲西藏的生活,苦不堪言。 然后呢。 接下来就是这次重点...... ———————————————————————— “彭”“彭”“彭”...... 老板的思路被突然开始熄灭的灯光,猛然打断。 ......这...... 他抬头,正好看到离他最近的一排灯,集体熄灭。 四周,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老板不慌不忙,掏出手机,点出手电功能。 ......变化场景了。 本来,周围是成堆的汽车,充满现代气息,现在,周围已然被荒芜取代,一马平川,黄沙满目。手机的灯光,照在黑暗中,简直像是被鲸鱼吞吃的小虾米一样,毫无气势。 老板想了想,拄好拐杖,迈开步子,开始探索这新出现的场景。 04:昼:鬼打墙 “这样两层就都看完了,的确没有问题。” 在尽可能自然地“路过”地下二层最后一排车后,李亚季相当笃定地说。 “吧唧,吧唧,你是怎么确定的?吧唧,吧唧,我看你也没用那些乱七八糟的道具啊。”冯晓溪嚼着口香糖,问道。 “玩过网游吗?被动知道吧?我们都有针对目标的感知力,只是可能要花点时间才能明显,我本来也要靠药水帮忙,一个月前我才能自如辨识。”李亚季擦擦汗,“呼,这地下停车场居然那么热,外头可是冰天雪地啊。” “吧唧吧唧,啊,没事啊?真遗憾。”冯晓溪吹了个小泡泡,然后一口咬回嘴中。 “遗憾什么啊,这儿没事,就说明老板那边有事,户江总共俩发润,其中之一必有古怪。”李亚季说着便撒开步子,向电梯方向跑,“好了,走人。” “哦,对哦,有两个发润来着......等等,原来那位大叔也在现场啊?我还以为他属于幕后指挥那类的......”冯晓溪有点意外。 “他......以后你自己慢慢体会吧,总之是个怪人。”李亚季很想纠正“大叔”这个称呼,毕竟说真的,老板才三十出头,就被这位二十好几的大姐叫大叔真的有点过分。但他转念一想,这女的当面这么叫老板的话,有可能能让那个面瘫有点表情也说不定。 “哦......那我们现在是去他那边吗?”冯晓溪问。 “不是,是各回各家。”李亚季很认真地回答道。 “啊???” “别惊讶啊,我不是这么说过一次了吗。他没叫我们去,我们去了会被他怼死的。我没有受虐的爱好。”李亚季咧咧嘴,“不过,你想去,我也不拦着哦。” “嗯......这......”回想一下,老板给人的感觉还真是压迫感十足,一想要和这样的人独处,冯晓溪不由打了个寒颤。 “想好了吧?那走吧,如果顺路我们还能搭个车钱哦。”李亚季看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肯定害怕了,心中窃笑:这算是找到同类的欢欣,也算发觉废物还有用来欺负这个作用的鼓舞。 “啊?回去的话,我有车。” ...... “你真有车啊?” 李亚季瞪大了眼睛。虽然一开始就想过她有车,可不知不觉,他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怎么,不行吗?我又不是靠报社那点工资糊口的。”冯晓溪微怒道。 “没有没有,你强,你是大姐大,ok?所以,让我搭个车吧?”李亚季瞬间放低身段——管她怎么来的车,免费班车不蹭白不蹭。 “嗯......也不是不行。车就在这一层。不过,你可要彻彻底底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工作的方方面面,毕竟,以后就是工作伙伴了。相对的,我也会告知你我的一些情况,这样可以吗?小伙子?”冯晓溪笑问。 “我觉得可以。” 不知不觉,他对她的那点成见,消散了。 “......” 不过,在第三次看到完全相同的车辆和墙上标志出现后,李亚季有点动摇了。 “嗯......奇怪啊,明明应该在直走吧......”冯晓溪大惑不解,求助般地看了看李亚季。 “所以说女人路痴多......这都能绕路......你车在哪个区?”李亚季准备接手带路工作。 “d区。” “好,跟我走。” ...... 第四次。 这就真的是有问题了。 “这难道是......鬼打墙吗?”冯晓溪见状,提出了猜想。 “这......不会吧?为什么......”李亚季脸色变得相当不好看:本来自信满满可以靠自己判断目标是否在此,结果出了这茬子,摆明了打脸啊,他不要面子的啊! “哇,鬼打墙!厉害了!”冯晓溪却是在进行猜想后谜一般兴奋了起来,拿着手机四处乱拍照。 冷静冷静,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带的东西哪个是用得上的......诶等等,先联系大佬求助啊! 李亚季慌忙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李亚季颤抖着手,看向手机屏幕。 无信号。 李亚季瞬时冷汗直冒。 “哇......本来还觉得这种事情只存在于流言和小说里,居然真的有自己亲身经历的机会,哈利路亚啊!”冯晓溪倒是高兴得乱叫了。 “喂......有点危机感啊!我们陷入了未知的状况里啊!”李亚季看不下去,吼道。 “啊?未知?你们这次遇到的不是这个问题?” “是啊。”李亚季擦擦汗,“我们这次的求拾者......类似委托人吧,受到的困扰,并非鬼打墙啊......而是......” ———————————————————————— 与此同时,拾魂酒吧门口。 身型高大的男子拉了拉门把手,确认门上锁了。 “我靠,这家伙......”他挠挠头,“也不是不知道我每天都来,只不过早点晚点,我还没来过呢,这货出去就不知道给我个消息啊。” 唉......还想着赶不上早饭,就吃个早点的午饭来着,真是...... 那么,这家伙是又去现场了吗。 这么想着,男子的脸色沉了下来。 “唉......如此执着,真是谁都拉不住吗......” 他叹了口气,如是自言自语道。 算了,反正自己这也一屁股烂事要处理,像今天早上,义卖收尾阶段出的事情,还得他去盯着点啊......那么,等会晚饭时间再来吧。要是还不在,那就到时候再说呗。 他准备离开了。 这时,一旁楼顶上,闪了一下。 他立刻驻足,看向那个方向。 ......什么都没有。 但是,他很确信,那就是来自望远镜一类东西的反光。 有人在看着这里? 他皱皱眉,踌躇片刻,但最终,没有继续停留。 —————————————————————————— 呼——好他妈警觉。话说什么鬼云,不该挡太阳的时候挡个死死的,该挡的时候又完全不挡,什么玩意。 楼顶上的人看到那个男人走远,松了口气,然后埋怨起害他狼狈的云。 算了,这可是新发现,报告一下,说不定能拿奖金。 这么想着,他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 “真有新发现,有个高个子到酒吧来了,但发现门锁了就走了。” “哦,照片拍了吗?” “拍了,我一会发过来。” “好。感谢你,酬劳可以看情况适当增加一些。” “哪的话,客户至上可是我的宗旨。有什么新情况我会立刻通知你的。那么先这样。” “嗯。” 放下电话,朱环又被刚刚修好他咨询室大门的锁匠搭上了话。 “门锁都搞好了。你这也真够惨,这砸法,要是当时有人站门后绝对够呛。你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啊。” “呵呵,业务上的问题,我想,客户会帮我买单的。”朱环冲这位好奇心旺盛的锁匠笑了笑,“好了,结账吧。” 失了先机,就先收集一下情报吧,毕竟,既然火山爆发爆在了钢板上,那就只能水滴石穿了。 05:正午/午夜:幻觉 “......就是如此,所以你明白了吧,鬼打墙什么的完全不正常啊!” 李亚季解释了一通,直说得口干舌燥。 “呼,渴了,大姐,有喝的吗?” “给。”冯晓溪给他递上一瓶水,李亚季拧开水瓶就是一通灌。 “鬼打墙正不正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解决吗?”冯晓溪在李亚季喝完一整瓶水后,询问道。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虽然曾经也遇到过鬼打墙,但我这次带的基本都是针对目标的道具,并没有能针对鬼打墙的......额,换句话说......”李亚季略显尴尬地说。 “你现在没能力解决,对吧。而且还联系不了你老板。”冯晓溪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要我说......” “作为新人,能在非专业领域和前辈在相近起跑线上一起处理问题,可是很难得的!” 她看起来依然兴奋多于不安。 “呵呵,你还能笑得出来就好。”李亚季无言,无视还在自嗨到处拍的冯晓溪,继续思索解决之法。 没什么头绪。 啊啊啊——自己还是太嫩了,还只知道针对特定目标进行既定计划,一旦面对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就会不知所措。 这样和当初根本没有任何改观啊! 越想,李亚季越气闷,最后,抱着头蹲了下来,来让自己冷静。 呼—— “嘿,别这样啊。”冯晓溪终于拍够了,发觉李亚季状态不对,连忙来开导,“我看你也不像这么快失落的人啊,怎么?居然是玻璃心吗?呃呃呃......来来来,吃点点心吧!”说着,她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包饼干,眼看就要拆封。 “呵呵......大姐......我怎么说也成年了,你是当我傻还是当我小鬼啊。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再判断出路。”李亚季听的哭笑不得,头也不抬地阻止道。 可是,冯晓溪没有回应他。 “这......”冯晓溪看着她手中的饼干,面露困惑。 “怎么了?”见没得到回应,李亚季姑且抬头看了看,发现冯晓溪的异常后,他只得放弃冷静,顶着满头汗水起身。 然后他就发现,冯晓溪手中的饼干,已经完全是一个大冰块了。 整个包装都被冰封,甚至都冒寒气了。 “我靠什么鬼......你不冷吗?”李亚季先是惊讶,再是注意到,冯晓溪完全没有徒手拿冰块的样子。 “不冷啊......奇怪了......”她看上去真的很诧异。 “不是冻傻了吧?那你这手怕是废了啊。” “没有啊,我手的感觉很清晰......真的一点都不冷。” “拿来我看看。”多说无益,自己尝试才是正道。李亚季二话不说,直接接过饼干。 “卧槽!” 他完全感受饼干的温度后,顿时爆了粗口,并一把把它扔在了地上。 “怎么了?!” “切......你自己看。”李亚季摊出手。 他的手上赫然多出了数处烧伤,还冒着热气。 二人面面相觑。 ————————————————— 一直是荒原,偶尔出现墓碑,如果记忆不错,这些应该是在重复的。 老板独自在荒野中漫步了许久,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状况确定,是低等的精神干涉,来源不明。根据求拾者的叙述,目标不应该以这种形式干涉现世,暂且将目标变化视为小概率事件,将此视为全新情况加以对待应当没有问题。 针对精神干涉的道具并未随身。 老板看了看手机信号,依然是无。他试着拨了李亚季的电话,这次,没有通。根据陷入上层幻境后尚能接通这一点,对方应该也已经陷入了幻觉,暂时无法给予帮助,也无法得到帮助。 借助外力排除幻觉的可能性,已确定为无。 那么,只剩下内部解决这一条路了。 老板确认了一下手机电量,百分之五十三,应该还能撑两小时左右。当前时间,0:00,午夜十二点。 看完手机,他四下照了照,找到了自己划定的循环区域的一角。 开始清点区域内陈设。 ————————————————— “我勒个去......虽然知道是幻觉,出去不会留疤,但这痛觉可是货真价实的啊......”李亚季疼的满头大汗,咬着牙说。 “幻觉?” “啊?我还没说吗?鬼打墙这类,基本都是幻觉,这种同场景循环的,最多见也最初级,但也不容小视,在我们根本没有道具傍身的情况下。”李亚季将被烧伤的手摊开垂下,然后以另一只手擦擦汗,“呼,也亏这一烧,老子清醒了不少。我老板姑且和我说过这方面知识,没法外部突破,就只能内部解决问题了!” “哦,有解决方向就好......只是,我感觉你我感官出了问题......万一不是一般鬼打墙怎么办?”冯晓溪提出。 “那样我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别那么悲观嘛,先按正常地破一破,不行再说呗。”李亚季此时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惨笑着说。 冯晓溪被他的情绪吓到,抖了抖,但很快平静下来。 “话说,如果这是幻觉,那我拍照......”这时,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连忙问道。 “应该啥都没拍吧。” “我去!”冯晓溪于是也陷入了和李亚季一样的状态中。 “那么首先,看看时间......十二点零二,鬼打墙外的时间也差不多这会,一样吗?嗯......先记下,然后,检查循环场景内的陈设......” 李亚季没有管冯晓溪的起起落落,按着自己的节奏,在剧痛的刺激下,开始着手脱险。 ————————————————— 墓碑四座,分位四角,其余都是荒地,毫无特色。如要寻找突破口,当从墓碑开始。首先,是绕完一圈后回归的那角。 老板将拐杖用力插入沙中,然后右腿下蹲,用左手将自己的左腿摆到自然的位置,右手举着手机,眼睛平视墓碑上的名字。 杨敢当,一九六四年生,二零一三年卒。 确定自己看完了墓碑的全部内容,老板用右腿单脚起立,左手在完全起身的瞬间撑住拐杖,左脚则在同时来到了原本的位置。 杨敢当,不认识,生卒年份,并无特殊,可从他身上得到的信息,少。 老板开始向下一个墓碑行进。 06:正午:目的地 自己这是......怎么了? 待吴得利悠悠醒转,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这从一边大楼显示屏上正好闪过十二点的报时可以看出。他摸了摸疼痛欲裂的头,发现竟然生生摔出了一个豁口,不过倒是自己凝住了。他起身,差点没站稳,用力扶住了墙。 臭......痛......这是他目前最直观的两个感受。 他低头,发现自己竟是摔在了一汪破水管中涌出的臭水之上,怎一个恶心了得。更糟的是,自己的伤口刚刚完全被脏水浸染了,虽然他没什么医学知识,但也明白,伤口被脏水泡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个上午,就根本没人在意过这个倒在路边的流浪汉。 ......不管怎么说,逃掉了啊...... 抛开一切麻烦,想到这个,他顿时感觉全身一阵轻松。 唔......伤口......先不管了,老子烂命一条,爱咋咋地,只要够去......那个地方就行了...... 他扶着墙,缓缓前行。 幸亏,时间还比较充裕,即使是这样的身体,也能及时抵达吧。 —————————————————————————— “见鬼......根本没有任何头绪啊!” 李亚季仔细检查了循环区域内的角角落落,连车窗都全用警示牌砸了,就是一无所获。在付出大量努力却只得到绝望后,他的心态,自然就崩了。 “啊!不管了!”他坐到一辆x田前车盖上,大有“爱咋咋地”的气势。 “这就不怎么成熟了呢,昨天假扮记者骗人的时候的稳重哪里去了?”冯晓溪并没有被李亚季的暴走影响节奏,稳稳进行着自己的搜索,但还是抽空说了几句,“可能你所处的状态太热了,总之,尽量淡定点吧。” “不成熟......昨天大喊恐怖分子这种天方夜潭的大姐真敢说啊。”李亚季此刻,双重发热,因一无所获导致的内火大旺,还有不知原因的身体发热,已经是处于火山爆发的状态,因此,也不再顾虑什么,直接有什么说什么,“如果我是幼稚,你怕不是还在娘胎里吧?” “嗯......那时候比较随心了,是有点......不过科学地说,我比你大,你的发言存在一定逻辑漏洞。”冯晓溪还一本正经回复了,这让李亚季更加哭笑不得。 “哈哈哈......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我们在哪?!如果不想办法从里面找到突破口就绝对出不去的幻觉诶!你还优哉游哉的是吧?!?你自己是没人爱的孤儿,老子在外面还有人要......” 李亚季猛然收住嘴。 “不说了吗?还有理智啊。”冯晓溪的脸上不见了轻松兴奋之意,“刚刚的话我可以认为,是你因为过热,情绪失控的无意识发言,以后最好别乱说,我爸妈都活得好好的呢。现实不是直播,你刷条骂人家死全家的弹幕什么都不会发生,你当面认真地这么骂人,很容易天翻地覆。” “......不好意思,这是我失态......啧。”李亚季道歉。此时,他已经是汗流浃背,脱得只剩一件羊绒衫了。 “嗯。话又说回来.......”冯晓溪突然意识到什么,面露窘色,“我......又忘了告诉老妈,我可能要晚回家了......啊啊啊!” 看着她抓狂起来的样子,李亚季渐渐镇定下来。 呼——人家只是新人,就算胆子大没心没肺,自己也没有输给她的理由。不就是热吗?老子不信克服不了! “那个,大姐。” “啊啊啊——什么?” 冯晓溪看向李亚季。 “我得赤膊上阵了,请勿见怪。” —————————————————————— 四个墓碑,看完了。 老板在看完第四个墓碑后,为了方便能迅速抵达任何角落,来到了循环区域的中心,并在途中过了一遍从墓碑上得到的信息。 杨敢当,一九六四年生,二零一三年卒。 王大头,一九六八年生,二零一七年卒——今年。 汪宏,一九八二年生,二零一七年卒。 吴得利,一九七零年生。 王大头,不认识。 汪宏,符合生卒,仅一人。 吴得利,即求拾者。 四人间存在联系可能性,高,但无法得知具体联系。 从头回忆求拾者信息...... 一股风吹过,吹起阵阵黄沙,击打着老板的身体。周围的黑暗中,也开始传出不知来源的诡异声音,既像哭声,又像低吼。 来不及了,即将进入下一阶段,当前阶段尚存时间......不知道。 必须,能多快破解,就多快破解。 杨敢当。 王大头。 当。 头。 嗯? —————————————————————— 终于,拖着因伤口感染开始发烧的身体,吴得利来到了自己一心要赶到的那个地方。 户江大桥,连接江东江西的大桥,建立了有十几年了。大桥上,车水马龙,是体面人的过道;大桥下,鱼龙混杂,是流浪者的天堂,直到开始建设美丽城市为止。 为什么,在那之前,各方都对此地不闻不问,吴得利并不关心,关心了也没有意义。此刻,他冒着被遣返的危险也要回来,自然是为了重于生命的理由。 当时,城管的人突击扫荡,一大批相处甚欢的同居者都被抓走,但他却安然避过风头,可不是靠运气。 他缓缓沿着斜坡下到桥墩,然后,吸一口气。 他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此时,十二月中旬,深冬时节,当时气温,零上四度。 刚跳入,他就感觉,还不如死了算了。不过,凭借惊人的意志力,他硬是咬牙坚持住了,在身体状况极度恶劣的情况下,游出了数十米,方在他的目的地停了下来。 那是一处露出水面的桥墩。 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片刻后,他浮起在中空的桥墩中。 是的,这个地方,就是他的绝佳庇护所,只有他在一次落水后,发现了开口隐蔽的这个空间。当时他并没有多在意,也就没有告诉同伴此地的存在,后来,他深深为之庆幸。 不过,毕竟是密闭的空间,空气并不流通,所以,他并不能长久停留,但将之作为一个隐蔽的仓库,倒是毫无问题,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而他回来,就是要找一个东西。 他翻身出水,保持闭气,快速拉来摆在一边的一个箱子,疯狂翻找一番。 他的表情由震惊,到震怒。 咬着牙,他回身入水。 07:清晨:上梁山 据吴得利说,他之所以能顺利开始流亡......啊呸,什么流亡,是流浪生活,嗯,是多亏了他在户江大桥底下找到的一个神秘洞穴,里面有个密闭空间,就是不能呆太久。本来,知道这地方存在的只有他一人,他不说,谁都不会知道。但谁成想,他以前的一个......同居的伙伴,在被遣返前抓住机会跑了,还很巧地在一条小巷子里遇到了吴得利。他逼问吴得利怎么会突然消失,没办法,吴得利只能把这秘密告诉了他。 知道这事以后,这个叫老冯的当时眼神就不对了。毕竟一起住过,吴得利对这人还是有点了解的,知道他以前在老家做的是些很糟糕的勾当,所以当时就警觉起来了。 糟糕的勾当? 本来他还不想说,不过毕竟是在这个状态下,我逼问了几句,他就说了。是器官买卖,这个老冯以前做的是器官买卖,在当地惹上了惹不起的人,才落魄净身跑到这里来了。 就是说,他做的事,警察不知道? 是啊,不然遣返的时候查案底,他早被拿住了,哪有机会跑。不过这并不关键。 继续说。 后来,两人在巷子里谈开了。老冯直言,他打算对这地方加以利用,只要吴得利肯说出具体位置,他就愿意在之后给他分成。吴得利这人,虽然经历坎坷,但始终不是会犯罪的人,可以说怂,也可以说人好。他当时就借着多年来学到的谈话方法打起了太极,阐述了一大通自己如何如何不顺意,表示自己很感兴趣,但毕竟穷怕了,要去考虑一下,把老冯都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答应了他,一天后还在这里见面。当然,吴得利当夜就从江东渡江转移到了江西,算是暂时甩掉了老冯。 暂时。 是啊。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一个大半夜里,他就被两个壮汉塞车里带走了。一路颠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到了哪,只知道睁眼后第一件事,就是被狠狠扇了耳光。定睛一看,他已经在一间乡下木屋里了,面前是两张熟悉的脸——当年的工头党子,还有怒气滔天的老冯。 勾结了? 嗯哼。一夜的挨打后,他大致了解了,党子当年惹上黑道以后,很是躲了一阵,但始终气不过,后来他机缘巧合,做起了一个专门卖器官的组织的中间人,专门中转器官。他们苦于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藏东西——转手的时候偶尔会要间隔几天。老冯狗改不了吃屎,跑了以后混了混,就凭经验当上了党子的手下。然后呢,他遇到吴得利,得知他知道那么个好地方,就想着解决一下藏东西的问题,然而吴得利不识抬举,居然跑了,着实令他恼火。 吴得利当时就怂了,真就死心踏地跟着党子了——嗯,可以理解了,毕竟,他也真没什么出路,人家还肯留着他的命就应该知足了。 然后。 然后,他当时就接手了一个箱子,不用说也知道里头是什么。党子要求他带着老冯和另外两人一起去藏东西,他就这么做了。当时是......八月份,天气不错,他到了地方就一个猛子,其他人在他后面跟上,纷纷找到了那个洞口,并放好了箱子。上岸以后,老冯就表示,吴得利以后就是他们自己人了,还当即给了他五百零用钱。 不用杀人的上梁山。 是这个意思。吴得利只要告发他们,就会彻底失去翻身机会,反之,顺着他们,就能荣华富贵,正常人会怎么选,一目了然。也真没法说,吴得利错了。 法理天理俱难容。 是是是。总之,吴得利就这么成了违法犯罪集团的一份子,在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藏了不知多少那玩意。不过相对的,他的收入也多了,虽然没身份证办不了银行卡只能集现金有点不大方便,但无伤大雅。四个月,他足足集了近十万,装了小半个旅行箱。不过他也真的是穷成傻子了,连衣服都不敢换成稍微好点的,一直一身破衣服,明明不再是个叫花——无业游民了。 转折该出现了。 是的,不然他也不会来这了。就在昨天,事情出现了逆转。 昨天早上,他一如既往去他们在城里的据点,刚见到老冯,就感觉他情绪不对,一问,新到的东西出问题了,箱子突然炸开,里头的东西撒了一地。 吴得利本来也就稍微有点惋惜——少了一份赚钱的差事嘛。不过在他随口问了句“撒了一地?”以后,老冯的答案让他陷入了困惑。 撒了一地,各种各样的内脏,撒了满满一地。 这个怎么想都实在太不合理了,不可能各种内脏都装一个箱子里,也不可能一个箱子装那么多的量。他想接着问,就被老冯叫停,还说最近都别来了。 他当时就心里嘀咕了几声。毕竟,就算出了古怪,还有党子老冯他们在前头顶着。 可当晚,他就发现他错了。 之前也说了,他实在穷怕了,晚上都不敢住最差的地下公寓,只敢躲在人迹罕至的小巷里,这晚,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类似水流的声音。他刚开始以为是附近哪根水管爆了,可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他这才起身察看,一看差点没吓死——一整堆的各种流着血的内脏,正成堆地往他这里挪动,速度还不慢。 这种情况,他哪顾得上想什么,立刻撒丫子就跑。跑着跑着,那堆内脏突然一下出现在他前面,他当即转弯,结果又没多久,他又遇到了那堆内脏。 修正路线? 嗯......难说。总之,他在跑到一家发润前后,就摆脱了那堆内脏的纠缠。 哪家发润? 啊.......糟了,没有问清楚...... 算了,继续。 嗯......摆脱内脏后,他心有余悸,当即找了家还在营业的饭店,拍百元大钞,无视收银的嫌弃借了电话打给老冯,却无人接听。 他这就感觉,不大对了。思虑之后,他决定不管怎么说,先去确认自己的宝贝——就是那些存下的钱,的安危。这些钱呢,他秉着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原则,直接藏在了那洞里一个平常没人看的角落。 然而,他出了饭店,刚往大桥方向走了不到百步,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地下停车场里。 停车场? 对。他当时吓懵了,腿肚子不断抖,觉得自己伤天害理,要被鬼收了——说起来,他还是信这个的,然后还干器官买卖,啧啧啧。 说重点。 哦哦。嗯咳,他缓过劲来以后,先通过一边墙上的贴图确定,自己现在在发润的地下停车场,四通八达,一时不知道出口在哪。他一咬牙,按着一个方向就跑起来,跑着跑着,他就没有知觉了,再有知觉,他就在外头的大街上了,再然后,就是现在。呼,说完了。 ......收拾东西,带针对这类的道具。 喂喂喂,立刻走啊?今天那大哥还没来呢,不再...... 先去发润看看吧,不过有两个,我们就分头吧。 ......好好好,你说了算。 08:昼:脱离 “赤膊就赤膊吧,怕我想歪吗?不会的,如果我也面对燥热的情况应该也会这样。” 冯晓溪很贴心地表示道。 嗯......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跟你又不是很熟,我怎么说也是有羞耻心的啊!这又不是操场,要赤膊当然会不好意思啊! 想是这么想,李亚季还是二话不说,扒去了最后一层衣物。 “嗯......还是热......不过只能忍一忍了......”李亚季真感觉自己身上要着火了,但也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然后,说实话,还真的没有什么头绪。 “嗯?那边是不是多了个人?”这时,默默搜索着四周的冯晓溪发现了新大陆——一个人!凭空出现的人! “真的有人?!?”李亚季立刻凑上前,只见在他们所处的循环区域中央,出现了一个人,中等个头,衣衫褴褛。 “......这是......吴得利?”李亚季一眼认出,惊异道。 “啊?那是谁?”冯晓溪并不知道早上的事,一脸不解。 “等等再告诉你,现在先闭嘴看一会!”李亚季几乎瞬间就想起了吴得利当时关于自己在地下停车场里遭遇的说法,当时他转述的时候,特意省略了一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段落,结果到了现在,他已经记不清当时吴得利还说了哪些细节了。嗯......老板早就说过不能省略任何细节......好吧他错了,能出去,一定好好工作以明志。 “啊......”冯晓溪虽然很想问怎么回事,但毕竟这地方就那么大,他们要是说多了,绝对会被发现,权衡下来,她硬生生憋回了问题,和李亚季一起等着,准备观察会发生什么。 “诶,诶?”吴得利猛的一震,四下张望。李亚季和冯晓溪不约而同低下身子,避免被他看到。 “各豆丝啊豆......” 开口跪说的怕不是就是这个。方言!李亚季简直怀疑人生。不过,他还是强行淡定,没有出声。 吴得利之后又嘟囔了些什么,然后,他的目光突然定格,看着李亚季他们所处方向的反面。随后,他全身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藏身车后的两人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咕——咚——哇!咕——咚——哇!” 像是拉长的喝水声,然后是猛烈的呕吐声,二者相互交替,就像是喝了口水,然后立刻呕吐出来一般,诡异的是,呕吐声就罢了,连喝水声都清晰无比。 “啊......啊......”吴得利连连后退,本来还蛮淡定的,现在却如惊弓之鸟,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期间穿越了好几辆车子。 李亚季心中电光火石。 不对!当时他是说了些细节,但绝对没有提及,他遇到这种......喝水呕吐声音的事! 当时.......当时......对了!他是说,四周空无一人,阴森森的,他感觉瘆人无比。仔细想想,这种灯火通明的地下停车场,能让人瘆到哪去?他当时是借此带过了这一点! 李亚季当即意识到,他们脱困的关键,很可能在这里! 他立刻冲出去,看向吴得利吓跑的时候看的方向...... 结果,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刚才听到的声音是天上传来的一样。 李亚季捂住脸。 艹,好不容易有个盼头,老天爷你是几个意思啊?! “那边有什么吗?”冯晓溪依然留在原地,隔着一段路问道。 “啥都没有!靠!”李亚季很焦躁,爆着粗口回道,“他妈的,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是吧?!” “没有......诶,话说起来,刚才那个人跑走的方向,我们去过吗?”冯晓溪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啊?”李亚季先是不耐烦,然后想了想,表情微妙起来。 说起来,他们貌似一直都只走一个方向...... 不是吧...... “没,没有......”李亚季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先不管别的,我们试试,走这条路吧。”冯晓溪说走就走,拎起那袋吃的,一马当先,开始从车与车之间走过。 “......”李亚季抱着很想出去,但又怕真的出去了的心态,慢慢跟了上去。 片刻后。 “......啊——啊——阿嚏!” 李亚季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很虚幻的梦,可惜,他身上那由火山到两极的恐怖变化,令他以喷嚏的形式,确定了,自己成功离开了地下停车场的事实。 而且,丫的,他把衣服留在那了。 “呀,真的出来了。”冯晓溪和李亚季几乎同步睁眼,她先是看看四周,确定自身所在,然后在李亚季打喷嚏后,看向了他。 “啊,你衣服......” “......我知道了。”李亚季心中咒骂着。今天实在不是个好日子。 “嗯......总之,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一下吧,我去给你找找看,反正我也还得去开车。等我开车过来,我们去找你老板吧,我想,情报交换是需要的。”冯晓溪道。这时,已经有路人看了过来,并开始窃窃私语。 李亚季只觉得面红耳赤——这要是被那小子知道,在学校里一散,自己以后怎么泡学妹...... 突然的,他情绪低落了一下。 “嗯?怎么发呆呢?不冷吗?”冯晓溪问道。 “啊啊啊,好好好,谢谢谢谢。”李亚季如梦初醒,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冲向了旁边的发润,“我在一楼厕所那等!” “咔嚓。” “哦,好,知道了。”冯晓溪憋着笑回道。 “......你这是干嘛?”李亚季停住脚步,针对刚才谜之照相音问道。 “嗯......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场景......很难得,就不自主......想记录一下......别见怪......”冯晓溪几乎憋不住了。 “......”好吧,你够狠,亏老子刚才还有一瞬间觉得你不是个二货了。李亚季心中问候着冯晓溪的家人,继续拔腿跑路。 与此同时,他口袋中的电话响起。 ———————————————————————— 如果猜想有可能性,那么,那么做,对脱困,应当会有些许积极影响。如果未能如愿离开鬼打墙状态,则再作打算。 在四周鬼哭狼嚎愈演愈烈,甚至开始出现零星内脏飘过的情形下,老板依然不慌不忙,从中央迈步,走向刻有吴得利名字的那块墓碑。 他到来后,无视墓碑上突然出现的血迹,仔细检查了一遍墓碑上的字,确认无误。 然后,他稍稍退后,站稳,举起了拐杖。 然后,他用力将拐杖向墓碑砸去。 说起来,木质的拐杖,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把石质墓碑直接砸坏,顶多留下印子,就算不错了,可这块看起来相当坚硬的墓碑,在拐杖撞上它之后,先是没有变化,慢慢的,出现裂缝,裂缝又缓缓扩大,先是整个墓碑,然后,是老板的整个视野,再然后,是手机照明所能抵达的极限位置。 最后,毫无征兆,一切,都消失了,老板正伫立在原来的地下停车场中,依然保持着砸拐杖的动作。 老板收回拐杖,拿起手机,看看电量:23%。 他关闭手电。 ......先打给李亚季看看吧。 09:昼:真相碎片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 老板在脱离之后,第一时间和李亚季进行了联系,两人就各自的经历进行了大致的阐述,并共同决定,在酒吧碰头之后,详细交流后,再一同展开下一步行动。 老板并未遇到没衣服穿这种糗事,自然很快用app叫了车,回了酒吧。不过李亚季就有些悲剧了,他的衣服果断都不见了,只能现场买,偏偏发润的衣服都死贵死贵的,李亚季实在下不了决心,最后还是靠冯晓溪找了家便宜的店,买了一件内衣一件外套来救了场。 看到一脸生无可恋的李亚季和满脸期待的冯晓溪,老板并未询问二人是如何相遇的,而是推出他早已调好的两杯黄色饮品,示意二人饮用。李亚季毫不客气,拿起就一口喝干,而冯晓溪稍显拘谨,先道了谢,方才喝下。味道有些像柠檬汁,不过带了些酒味,酸酸甜甜的,很可口。 “两个地方同时出现异常,这说明这次要处理的目标可能不止一个。”在二人都喝完后,老板开口道,“那么,首先,重新审视一下吴得利的叙述,关键人物有三个,党子,大坨和老冯。一个,是从头到尾的老板,一个,是昔日坑钱的骗子,还有一个,是如今的同事。” “然后再看看引起这次事情的关键,昨日早上,他们聚集点出现的异常。” “从头到尾看,应该就是,吴得利被坑,落魄数年,最后落草,然后遇到了一次不对劲的生意,是这样吧。” “嗯。”李亚季点头。 “今日早晨我们如此判断,故而,只带了能针对内脏缺乏这种丢东西造成的鬼的道具,结果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嗯,是的,本来,两边共同行事,一边中了招,另一边就可以快速救援,结果我们都中招了。”李亚季附和道。 “那就是说,必然是,有复数的鬼,或者别的什么。” “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具体是哪些鬼。” “你们看到了吴得利脱身的片段,暂且假定,你们那边是昨晚吴得利受困的现场。那我这里出现的,势必和困他的是两种鬼。” “结合我的经历,因吴得利他们的生意出现的鬼,应该在我这。” “那么我们可以推定,你们那出现的,就是另一种鬼。” “的确如此。”李亚季坦然。 “然后,你全身发烫的现象,大概是因为,你接触这类东西多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同步当时这东西的直观感受。” “哇擦,这么牛逼?” “只是可能,不过眼下暂且就当是这么回事吧。然后,喝水,呕吐......很难加以联系啊。”老板陷入沉思。 “嗯......”李亚季此时就像是在一边喊“666”的人一样,只不过并没有出声罢了。 嗯...... 冯晓溪听到现在,看到现在,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底,她只是循着主编那张所谓数月前灵异照片而跑来寻找新闻的,能遇到李亚季纯属巧合。虽说那个会凭空消失的小鬼已经明确表示,她已经是他们的同伴,可是......完全没有这种实感啊。 不能这样,要积极插话! 打定主意,冯晓溪试探性地开口:“那个,难不成是全身被火烧的时候,狂喝水?” 这纯粹是个没什么依据的脑洞,她提出来,只是想插插话,多少彰显一下存在。 谁知,老板就像触电一样,抬头,直视着她。 “......被火烧的时候,喝水?” “额......”真的只是脑洞而已,居然被给予了那么大反应,倒让冯晓溪有点受宠若惊,“是,我是这么想......不过毫无依据就是......” “是啊,这么奇葩的想法。哪个傻逼被烧了以后还会想着喝水啊?不都想着赶紧灭火么?”李亚季吐槽道。 “灭火?”老板一个激灵。 “水灭火......身上着火,跳水,溺毙。” 李亚季和冯晓溪面面相觑。 ......等等,好像,是说得通。 “看来,我们还不知道很多事情。”老板继续道,“他在这是会言无不尽,但可惜,有时,如果太想瞒事情,这种不强制的手段,还是会出岔子的。” “那么就是说......他难道......经历过有人被烧跳河的事件?”李亚季猜道。 “唔......”老板沉吟,“关于另一个目标,先到这,我们集中攻坚主目标。我这里还有一些讯息。” 他看了看李亚季。 “当时,你确实听到的是,党子,大坨和老冯么?” “这当然,至少喝了那臭的要命的酒之后,我听到的是这个发音。”李亚季肯定道,眼神不乏嫌弃。 “吴得利是东南沿海那一带的人,那里的方言,有很多字,读音其实非常近。”老板道,“比如,当和党,坨和头,冯和宏。” “是吗?”李亚季不解,“可这......” “在我遭遇的幻境中,不是存在墓碑吗?名字分别是,杨敢当、王大头、汪宏还有吴得利。” “......等等......”李亚季想到了什么。 “如果单看读音,前三人,其实可以对应,那三人,不是吗。” “......” “然后,墓碑上,还清楚标明了四人的生卒,除了吴得利没有标卒年,前三人都已经标了。杨敢当是今年,王大头是一三年,就是''小岛''那年,最后汪宏,也是今年。” “......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有。”老板微微低了低头,“这说明,主目标,和四人,都有联系。而其中,王大头,这个按照吴得利的说法,已经跑路的人,在主目标视角里,在当时就死了,再结合主目标与四人有联系......” “吴得利,和王大头的死有联系。”李亚季脱口而出。 “不过,只是推论上。”老板示意李亚季镇静,“说起来,我还认识一个汪宏来着,不过因为读音的误导,没第一时间联系起来。” “你认识汪宏?”李亚季瞪大眼睛。 “嗯,不过你不应该知道。”老板一句话否定了李亚季继续追问的可能性,“你只需知道,这个汪宏,就是老冯,看起来是在给党子做事,但事实上,并不那么单纯,就足够了。” 酒吧内,陷入了一片沉寂。有人因为不知所措而呆滞,有人因为信息爆炸而头疼。 “嘛,总之。”待李亚季消化片刻后,老板再度开口,“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10:黄昏:拓展信息 下午四时许。 户江市有着不下数十家各种规模的酒吧,既有像拾魂酒吧一样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也有像这家醉欢一样彻夜不眠的,但其中,醉欢可以说是佼佼者,不仅因它不正常的营业额,更因为,它可怕的背景。 醉欢,名字很简约鲜明,不过,内在绝非如此。 朱环翘着二郎腿,低调地坐在酒吧一角,看着五颜六色的流光在他眼前飘来飘去,表情阴晴莫测。 不得不说,规模上的差距,有时是无法靠装修质量弥补的,那家巷中小酒吧,绝不可能像醉欢这般,给人以人头攒动的热闹感。这就是,店铺底蕴和老板经营理念的差别了吧。 呵呵,不小心想起没用的事情来了啊。朱环自嘲一笑,喝了一口看起来格调奇高的红色鸡尾酒。 ......难喝。 朱环放下杯子。 什么时候才来呢? “您喝的酒真别致。” 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那也没有您别致。”朱环起身,向来者伸出手,“您好,郑先生。” “呵呵,哪里哪里。”这个个头和朱环差不多,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笑着握住朱环的手,“鄙人郑时演,如您所约,按时到来。” 确实很准时。朱环撇了一眼郑时演的手表,正好指在四点整——这年代还戴手表,不是大佬就是装。就眼前人而言......肯定是前者了。 “很好。能与您交涉,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老学长。”朱环很诚挚地说。 “哟,还是学弟吗?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啊。”郑时演嬉笑道,“虽然我不觉得我的母校能出你这么敢找死的家伙,不过既然你认了这个学长,我姑且也多给你点面子。” 他微笑着,缓缓坐下,打个响指。 “先生。”离得最近的服务员立即赶来,俯身听着。 “来一杯b对b,另外,这位先生的账我结了。” “好的,稍等。”服务员微微颌首,转身离去。 b对b......一股骂人2b的既视感。虽然知道这本意绝非如此,可结合此情此景,朱环只能将这杯酒视为斥责。 呵呵,这就不高兴了? 他心中诽谤着,脸上保持微笑,也随郑时演一同入座。然后,二人间陷入沉默。 “那么,我们开门见山些吧。”片刻后,郑时演率先打破沉默,“你为什么不惜破了规矩,也要找我?” “呵呵,规矩嘛,总得有人破才显价值。至于找您,也不是我搞针对,只是治疗一位顾客的时候,顺便问了问,户江最可靠的消息源,是什么,仅此而已。”朱环真心实意地说。 “哟,这可真是高看我了。说实话,真要论可靠,没人比得过警察,你怎么不找他们呢?”郑时演冷笑道。 “这就太越界了,做事情得讲分寸啊。”朱环拿起酒杯,逼自己又喝下一口酒,以压制紧张的情绪。 “用那种手段问出消息的人,还怕警察?还真是新鲜了。”郑时演靠在了椅子上,“好了,闲话少扯,你想知道什么?” “我就喜欢和您这样直来直往的打交道。”朱环舒一口气——看来对方不敢冒险,“很简单。您知道......户江江西的,拾魂酒吧吗?” “......”郑时演的表情再无轻松自然,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 “学长?”看他如此反应,朱环心中高呼有门,不过脸上的表情控制极度到位,根本看不出任何波澜。 “......想了解到什么程度?”郑时演按了按额头,方才给出回复。 “老板,店员,一切的一切,越多越好......” “停。” 郑时演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了朱环。 “最多只能给店员的基本信息。” 朱环震了震。 眼前的人,在那位顾客口中,可是上到国际大事,下到鸡毛小事,无事不敢说,无事不敢卖的神人。 可在他眼中,此时的这位学长,畏缩,忌惮,哪有半分传言的样子。 两种可能,一种,他在装,故意抬高条件的门槛,以求在原先的条件之外,加上别的东西;另一种,他真的有所忌惮。 得试探一下。 “这也太没诚意了吧。”朱环佯作不忿,“多少钱,只管加!我要你知道的一切!” “小学弟哟。”郑时演抬头,表情很微妙,“你当我第一天干这个,不知收敛吗?在事关委托人核心利益的问题上,我绝不会展露自己的贪欲。” 朱环又一震。直觉和观察都告诉他,郑时演没有说谎。 那就是...... 朱环低下头,眉头紧簇。 看他认清了现实,郑时演微微松了口气,刹那间,又恢复了原本的微笑嘴脸。 “也怪砸招牌的啊......这样,你想知道别的什么,我可以知无不言。” “......真的只能到此为止吗?”朱环仍心有不甘。 “......在我,的确就到此为止了。”郑时演见他不死心,心知劝说无益,“不过,你想知道消息,就非得别人告诉你吗?” 朱环抬抬眼。 “就算只是基本信息,有心人,也能发掘出不少东西。”郑时演说完,接过服务员刚送来的酒,微呷一口。 “言尽于此。” 时间,就如同凝滞了一般。 不知多久之后,朱环方缓缓开口。 “好,我知道了,这次交易,达成了。” ———————————————————————— 走出醉欢,朱环只觉得,自己快折寿了。 实际上,没开始谈话还不要紧,一开始谈话,他只觉得,仿佛整个酒吧的眼神都压了过来,直叫人喘不过气。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是醉欢嘛。 话又说回来,和这位全校闻名老学长,如今的户江顶级私家侦探——货真价实,和之前遇到的顾客雇佣的三流货色完全是两个层面的人——面对面交谈,可是自己学生时代的一种憧憬,如今以这般不愉快的方式实现,还真颇为遗憾。 不管怎么说,突破口算是有了。当然,付出的努力,和要承担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但为了她,他受得了。 深吸一口气,朱环将手机开机。 开机后不久,他就看到了那个依然奋斗在前线的二流侦探的最新短信。 “他们回来了,除了原本的两个人,还多了一个女的,照片如下。” 11:夜:贪劫 “......” 李亚季一脸担忧地看着手都在抖的冯晓溪,生怕她一个想不开,把车开飞了。 “......啊啊啊啊,实在是够了!这是要我命啊!什么叫''你们可以回去了''??不是一个团队吗?这是独裁吧!你不觉得憋得慌吗?” 终于,冯晓溪彻底压抑不住自己的不爽,破口而出道。刚刚,老板在表示,剩下的一切都很简单了以后,便直截了当地让他们可以回去了。冯晓溪当时就愣了,还是李亚季强行把她拖出来,不然,她怕是要爆发问题了。 “大姐哟,你也该有这个觉悟的吧,之前不是也是这样吗?”李亚季慢慢吞吞道,“先别急着上火,专心开车。” “......”冯晓溪咬咬嘴唇。 是的,上次两人即将面对事件收尾的时候,李亚季猛然叫停,只因之后她获得那本书,加上被承认为他们的一员导致自己过于兴奋,才会暂时忘却了这个细节。 看起来,这位老板,很有个性,喜欢亲力亲为。 “我在遇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不让你做的事,你绝对参与不进去。这次他还跟我们共享了那么多信息,算是照顾我们了。知足吧,新人。” 李亚季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此时方开始摆出前辈的姿态,教育起冯晓溪来。 “呵呵呵,知足,我当然知足了......诶。”冯晓溪本来似乎还想抒发些许不满,但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话说,我好像还忘了什么......” 李亚季一僵。 靠,照相机! “我想想......还和你有关系来着……”冯晓溪苦思冥想。 李亚季心跳加速起来。 艹,当时图一时爽快,现在想来,那就是盗窃吧!现在这大姐正在气头上,想起这茬......万一报警怎么办…… “嗯......”冯晓溪借红灯的当口仔细端详了一下李亚季,后者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 “哦,对了,虽然在地下停车场拍的照片都没了,可后来拍的你的照片还在啊!”冯晓溪恍然大悟。 哈? 李亚季突然感觉,还不如被警察抓走来得好点。 ———————————————— 呼——呼—— 天色,已然全黑。 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仿佛随时都可以一睡不起。头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半点精力。 可是,他依然强撑着自己,只为了一个荒诞又真切的理由。 他的宝物。 就算见了鬼,就算马上要死,他也希望,能死个瞑目。 在经历无数路人侧目,穿越无数街道之后,他终于,来到了这里。 道华巷。 户江市江西一带,除去文忠路那已经死气沉沉的待拆之地,就数这道华巷最为空旷。倒不是说,这里也要拆迁,只是因为住在这里的,都不是啥好货色罢了。户江发达起来以后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商务莫问仙金楼,管理不到道华巷。其中前一句说的是江东名胜仙金楼,后一句,就是这其貌不扬的小巷子了。所谓管理不到,就是指,没人管这里。至于为何没人管,理由很复杂,暂且不提。 眼下,只需关注,这摇摇晃晃,拼命赶来的邋遢男人,就够了。 吴得利步入巷中,扶着墙,认准一个方向,一步一顿地走着。 回来......回来了....... 在漫长的赶路后,他终于来到了那扇门前。 他将手拿离墙面,想走过去,把贴着泛黄门神的门推开,可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刚走一步,他就不可阻止地往前倒去,最后,他不是用手推开的门,而是用身体撞开的门。 撞开门的同时,他的胸口重重的在门槛上磕了一下,令他差点背过气去。 不过,他还是凭着意志,爬进了这个,他背弃良心,然后得到了许多的院子。 “宝贝......钱......攒钱......回家......宝贝......”他喃喃着,用手指抠着地面爬行着。 然后,不知爬了多远,他的手指接触到了些材质不同的东西。 不过,天色漆黑,吴得利根本看不清摸到的东西,也无心看清。他此时,已经完全靠一股气,在撑着了。 黑暗中,窸窣攒动,在他接触那东西之后,开始了。 许多细碎的小影子开始汇聚,汇聚过程中,还带动了黑暗中其他躯体的挪动。慢慢的,小影子们,凝结了起来,并逐渐,笼罩了尚在毫无方向地攀爬的吴得利。 “吱呀——” 被吴得利撞开的门,刚刚顺势合上,便又被推开,与此同时,一道光,照入了院子,和刚刚脱离乌云的月亮双管齐下,那团凝结的物体,无处遁形。 “找到了。” 左手拄拐开门,右手拿着手机照明,来者,正是老板。 而此刻,在他手机光的照耀下的,正是由各种各样的内脏汇合成的目标。 “肝脏三个......肾脏六个......肺两个......心脏三个......”老板边数着各类脏器的数目,边往院子中央逼近。 像是察觉到危险的猎物,这团外表恐怖恶心到极致的......东西,随着老板的前行,竟一点点后退,最后,在老板来到吴得利身旁后,这团东西,竟是完全从吴得利身边退去了。 “感觉不到具体意识......难道,是积累出来的?”老板数完数,开始分析,“这些人还真是......不过。” 老板瞥了瞥散落院中的数具开膛尸体。 他们倒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了。 然后...... 老板伫立原地,注视着那团凝结物的运动。 那团凝结物围着老板徘徊了一阵,见老板似乎没有要对它出手的意思,便一点点,一点点,隐没在了手机和月光都无法顾及的角落中。 见它消失,老板方蹲下身子。 “吴得利。” “唔......” 吴得利已经陷入半昏迷,支支吾吾道。 “王大头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吗?他,死了吗。” “唔......” “告诉我。我就帮你找宝贝。” 一听到宝贝,吴得利触电般,回光返照。 “王大头......他......死了.......不,不对!他没死!他......还来报仇!对!报仇!!” ......这就足够了。 “谢谢你。”老板起身,准备离开。 “宝,宝贝!” 这时,吴得利疯了一般,死死拽住老板的裤腿。 “......我会找到的。” 听到这句话,吴得利释然般,松开了手。 他渐渐不动了。 老板迈开步子。 不过,到时候你还有没有命消受,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12:黄昏/夜:逼近目标 下午五时许。 “嘟——嘟——” “喂,真少见,你居然主动找我了。” “我也不想,只是为了解决事情。你应该有三年前那个''小岛''的资料吧。” “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吗,我倒是很欣赏这种不做作。嗯......我看看......放哪个文件夹......哦,有了。想知道什么?” “本名王大头的相关人,你的资料里,有事情平息之后,他的去向吗?” “等等......有了。有倒是有,不过......这个王大头,就在警方抓获''小岛''主要涉案人员之后,几乎是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失踪了?” “很彻底。当时我也很关注''小岛'',于是在警方还在走正规渠道多方调查的时候,稍微动用了一点人脉,彻查了此人失踪当日,户江各黑点的人流,一无所获。不久以后,警方的调查又显示,各条出城道路均没有发现,火车站也一无所获,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当时就觉得,他可能是被谁保在了户江,还想着查一查,可惜,最后也还是一无所获。怎么,突然问起那事,是还在哀悼吗?” “对于那人,我的感情还没深到五年不忘。” “哦,是吗。又是不明所以的理由吗?” “然后,你知道汪宏吧。” “果然不打算说明......算了......汪宏?哪个?青山会那个?” “对。” “你等等......唉,你真是,一年不登门,登门就要大红包,熊孩子吗。” “少说废话。” “呵呵。ok,找到了......三年前开始被派去卧底,以后每个月和青山会高层联系一次,但一直没有再回过总会......貌似自他去卧底以后青山会就再也没人当面见过他了,不过他情报倒是给的又及时又准确,所以一直没人起疑。哦呵呵,结合你之前的问题,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了你的信息,我这里就好办多了,谢谢了。” “你就不能接个话茬是吧?就是你这破脾气,才会没朋友。” “没事了。” “等等。你没事了,我还有事。你最近是不是被一个挺麻烦的小伙子缠上了?”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跟你说,我还没见过这么玩的,不知从谁那知道了我的事情,然后又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我的一个委托人,好家伙,他把这委托人做的缺德事从小到大翻了一遍,连各种证据都有,说要我帮他,才肯让委托人安心。丧尽职业道德,就为了找我的时候不落下风,世间怎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哦,亏他还是我学弟,我们学校怎么会出这种败类......” “然后,你和他说到了什么程度呢。” “......果然,我就是和你不对付。放心,说起你,我是巴不得做出一副小太监的模样,畏畏缩缩,啥都没说,不过为了我的委托人,我还是和他说了你的小跟班的一些基础信息,什么身高体重,学校什么的。” “......你,这是在玩火。” “那我可就只能说彼此彼此了。好了,我要说的也就这样,这次聊天,还是挺愉快的,偶尔能和人坦诚相对一次,挺好。那么,祝你好运咯。” “哔——” 老板收起手机。 此时的他,除了当前目标之外,还在考虑两件事。一件,是如何应对这个突然杀出的心理咨询师——吓不住,要是搞出了事情,就得提前想好怎么收拾烂摊子;至于另一件...... 老板稍稍停驻片刻,便再次拿出手机,并打开了qq。 头像是彩色的,在线。 “你最近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吧” 数秒后。 “啥玩意” “随便问问” 十几秒后。 “你不是出毛病了吧?不是本人?盗号的?” “sjq3566、gyf6788,还有很多可以报” 不到三秒后。 “好好好,本人本人。我最近很好啊,就是有点睡眠失调,老是突然睡着,不过已经请人在调理了” “是吗,知道了” “等等,你居然不要我帮你找东找西?” “你希望我让你做事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很多事情做” “算了算了。话说,上次那事如何了?” 老板关了qq。 他顿了有一时,然后拿起拐杖,走向大门。 ————————————————— 晚七时许。 “接下来去哪呢?” 老板走出道华巷后,一个穿着简约又不失保暖的男人上前,询问道。 “送我到户江大桥。这里就想办法通知警察来收尸吧。” 老板淡淡回应,然后径直走向路边的轿车。 “好的。”男人丝毫不关心老板在道华巷中的遭遇,只是默默跟着他走向车子,并掏出手机,准备执行老板的指令。 “对了。” 突然,在老板拉开车门时,男人叫住他。 “你最近和警察扯得太多了,虽然都化险为夷了,可我们也不是万能的,再这样下去,早晚出问题。” 老板沉默片刻,说:“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你没必要次次都管到屁股都擦干净为止的。” 听了男人的回答,老板的表情并无丝毫波澜。 “尽量,不过,事情永远不会在我的预计之内。” “......” 男人不再说话,坐入驾驶室。 13:过去:贪劫无解 二零一四年。 “哈——哈——” 他干了什么? 完全想不起来......只能感觉到自己对呼吸的渴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完全是本能反应,他举起手,擦擦了汗。 然后,他感觉,什么温热的东西,粘上了他的脸。 温热,而且,带有奇怪的腥味...... 他猛然一震。 颤抖,恐惧的颤抖。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地面。 那是...... 大头......对......这个骗子......自己刚刚是......对了,是遇到了他,然后要他还钱......这家伙开始还缩手缩脚......可眼见这里没人......就想着......杀了他拉倒...... 要不是自己早上捡到了一把生锈水果刀,恐怕,就会死在这里了吧。 呵呵...... 吴得利瘫软地靠在墙上,将一旁的水果刀撞开了很远。 只是因为几千块钱的诱惑,他相信了这个人渣,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不说,还彻底不可能再恢复原本的生活。 贪欲,真的要不得,可是,就是...... 吴得利陷入迷茫。 后悔已然无用了,想想吧,以后,该做什么?该怎么活? “啧啧......真惨。” 吴得利还在发着呆,一边的水果刀,已然被某路过的人捡了起来。 汪宏皱着眉头看着血泊中的王大头,片刻后,又望向已经彻底呆滞的吴得利。 看起来,这个人杀了人。 一般来说,普通路人见到这一幕,应该会选择报警,次一点,当没看见走掉。不过,严格意义上说,汪宏算不上普通路人。 看着此情此景,除了正常的一丝厌恶抵触感以外,他多了一层不详的预感。 踌躇片刻,他越过呆滞无光的吴得利,走近了那具尸体。 看清尸体的面容后,汪宏心头一震。 ......预感成真,是要接头的人。 确认这一点后,汪宏的脑海中开始了迅速的盘算。 本来,只要能协助这个对手组织里的中流砥柱跑路,他就能顺理成章以“有门路的能人”的身份打入敌营。可惜,在此人已死的情况下,按原定计划,他本人开口告诉对手老大自己的可靠性这一点,就行不通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放弃。 那么,首先得想办法收拾一下这个烂摊子啊...... 他看向吴得利。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吴得利面前,然后蹲下。‘ “你杀人了?” “我......没......(方言,下同)” 这口音......居然是老乡啊,还真是巧。不过,汪宏可没有半点要两眼泪汪汪的意思。他只是稍稍顿了顿,就继续以普通话说道:“别怕,我不是要揭发你,我想救你。” “救我?”吴得利的眼神一亮。 “嗯,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帮你。” —————————————————————————— 二零一六年。 “你......” 吴得利看到与他同样衣衫褴褛的汪宏出现在他眼前时,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愤怒,恐惧,一切,都涌上心头。 “老吴。”自己也很无奈的汪宏尴尬一笑。果然,当初强行打入,导致自己根本不被信用,虽然打探信息的目的是达到了,可自己也再也未能与自己人直接接触。时至如今,他不得不来干没人愿意做的脏活——调查这些流浪汉,看看他们是否真的可以作为完美货源。 遇到老朋友,只能说,世界真小。 “嗯......听我解释吧......” 之后,发生了城管抓人的事情,导致原本的计划泡汤,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意外之喜,一个安全的藏匿点,代替原本的功绩,替为他赢得了信任。 时效不到一年。 —————————————————————————— 两天前。 哈——哈—— 这种感觉,熟悉,很熟悉。 看着全身燃烧起来的旧识,即使早就有所觉悟,吴得利还是被深深震撼了,不得不大喘气,方才使自己得以轻松些许。 不知道,这个人临死前心中所想,是什么呢?憎恨吗?呵呵,反正死都要死了,怎样都无所谓了。 死人,实在是太无足轻重了。 “你干的很好。妈的,差点真让这小子蒙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他娘的还有这样的傻缺,那么些年,就那么死心塌地给老东家卖命。” 杨敢当就像看狗屎一样,嫌弃地看着在火海中嘶吼尖叫的汪宏。 “诶,诶嘿嘿,党子哥,嗯波额港个(你对我说的)......” “放心,好处少不了你。” 吴得利笑了,笑得很灿烂。 “扑通!” 汪宏终于还是挣脱了木桩的束缚,疯狂地向江中冲去。他到底成功了,随着他冲入江中,火焰渐渐消失,然而,他再也没有浮起来。 看着尚在冒泡的江面,吴得利的心中,只有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为期一日。 ———————————————— 这...... 杨敢当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唔......”他也算是看多了,然而,面对这满屋子的内脏和浓郁到可怕的气味,即使是他也是真扛不住。 “怎么回事?”他赶紧转过身缓了缓,同时质问脸色煞白的手下说。 “这......我也不知道,它......好好一批货,刚打开检查的时候还没什么,一个转身的功夫......呕——”手下干呕起来。 “......先不要声张,就和几个自家兄弟招呼一下。有古怪,我得请示一下。” 杨敢当不再看这骇人的房间,边关门,边和手下说道。 “好......明白。” ———————————————— 七点三十六分。 户江大桥江西侧,岸上桥墩处。 大桥上,灯火通明,且大概会整夜热闹吧。不过这桥下,就不一样了。周围全是交通要道,两条路内连个停车的地方都没有,这就给了这里足够的噪音空间,再怎么吵闹,只要不爆炸,都会被车流的声音淹没。 老板孤身一人,小心翼翼地借着拐杖,一点一点往下走着。 事情该结束了。 当然,不是指背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只是这次杀了人的目标而已。 片刻后,老板在桥墩旁站定。 那些内脏,刚见到,觉得是经年累月而成,不过,仔细想想,会如此清晰地展现人的生死时期,那种东西可做不到。 而疑似汪宏的存在,却没有半点意识表现。 同时知悉四人......又有足够的化身怨灵的理由。 王大头。 心中笃定,老板便将拐杖夹在左腋下,右手从裤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过的纸,然后双手将之张开,举在脸前。 “王大头。” 老板不轻不响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14:夜:一波既平 “啊啊啊......” 夜色中,在汽车与地面的摩擦声和水波涌动声之外,开始回荡似有似无、低沉而冗长的呻吟。 老板不慌不忙,也不顾地面脏乱,缓缓坐下,同时将拐杖横执,摆放在身前。 “看来,没错了,三年前,你就是被抛尸于此了吧。当年你虽然没有正常离开,但缺乏了成为怨灵的条件,直到不久前,汪宏的死,给你带来了全新的变化。对吧?王先生。” 老板面无表情地说道。 “唔......哈哈哈......是,都已经,放过你一次,你,还想,怎样。” 这声音和之前老太太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混沌,根本无法判断语气,诡异至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不过,并无影响。 “当然是请你去该去的地方。你已经做了想做的事了,也该无憾而去了吧。”老板双手放在拐杖上,慢慢摸了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串的爆笑,这次,已经完全展现自己的黑色影子的情绪很容易猜测。 “不够。我要更多。他们的,亲人,朋友,然后,上面的人,所有,所有......” 黑影开始抽动,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老板感觉脸上溅上了什么热腾腾的液体。 “是吗。”老板合十双手,“等你保留意识到明天以后再说吧。” “从你,开始!” 如同炮弹发射般,刚刚还在抽动的黑影,猛然凝成一团,冲向了老板。 ———————————————————————— 回过神来,李亚季已经在校门口了。 ......为什么......哦,心神一乱,就不小心报岔地址了......为了让那大姐删照片,自己不得不说尽了好话,立下毒誓表示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工作的内幕。啊,这样会报错也是正常的吧。 话说回来,自己真是...... 李亚季仰头,看了看“户江大学”四个大字。 很久没有在晚上来过了啊。 虽然平常都和老板说,自己住宿舍,可是事实上,他要么在酒吧,要么在有课的时候去一去学校,其他时候,都在便宜的出租屋里宅着。至于理由...... 罢了,就当散散心吧,不然,自己也难以放下这事啊...... 李亚季吸一口气,缓缓走过了敞开的大门。 大学不比中小学,管理相对宽松,虽然也有学校很严苛,但大多数大学,就算是晚上,只要你看起来不像地痞流氓,一般都会放你进去,连问都不问一下。看起来有点不负责任,但看看近年来,几乎覆盖整个学校的监控系统,相信即使是居住学校的学生,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 李亚季对这系统并没什么好感,感觉到哪都有双眼睛盯着似的。不过确实,这系统的作用相当显著,以往十次偷盗,不是学生犯罪的话,最多抓住一次,这两年,已经是最少能抓住八九次了。 不管这个,这所学校的夜景,真的很不错啊。 李亚季时隔半年再次看到夜晚的学校后,才发觉了这一点。 路灯密集排列的正门大路,尚有零星灯光的两侧教学楼,被它们称托着的,大路延伸尽头的巨大图书馆的灿烂,这一整幅画面,不仅展现了学生们的辛勤,还有布局学校者的良苦用心。美,很美。 李亚季吹了吹口哨。 他沿着大路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图书馆前。 “喂,要不借本小说回去......” 他忘乎自我,脱口而出道。 还没说完,他的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 一瞬间,由美景而生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 他在图书馆下,静了很久。期间路过的几名学生,都以异样的眼光审视了他,但没有一人上前询问。 ......回去吧。 李亚季对搞砸一次游览的自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 冯晓溪有些气闷。 今天不顺利,很不顺利。什么都没拍到,什么都没知道,像个傻子一样跑了一天。呵呵。 但她又有些开心。 原因嘛...... 将车停好在小区中后,冯晓溪拉了拉挎包,朝自家走去。 来到单元门后,她顿时一愣。 “终于回来了啊。” 满脸怒容,虎背熊腰......老爹! “啊......爸,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冯晓溪顿时如五雷轰顶,连连退后。 “怎么?我今天回来,出乎你意料了?这就是你偷你老子车钥匙跑出去的理由?”冯父脸上几乎要出黑线了,很明显是真的生气了,“知道吗?我找车钥匙找了快一个钟头!好容易翻出来备用钥匙,我又找车找了半个钟头!要不是你妈回来,告诉我你把车开了,我都要报警了!谁允许你随便开我的车了!长本事了?” “唔......”冯晓溪面如死灰。 ......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爸~对不起嘛!” 冯晓溪一秒变换表情,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挽起父亲的手。 “咚!” 冯父对此早就免疫了,没多说什么,直接请冯晓溪吃了栗子(敲头)。 “啊......”冯晓溪抱头蹲下——真的很痛。 “......唉。下不为例了!”冯父其实也没什么怒气了,此时不慎用力过猛,心中油然生起一阵悔意。不过,他也不会道歉,顶多就这么顺水推舟,原谅冯晓溪了,“上楼!吃饭!” 冯晓溪摸摸头,撅着嘴跟上。 靠,人不顺意的时候,还真是啥事都有啊。 “说起来,你的工作怎么样了?还顺利吧。”上楼途中,消气的冯父开始日常问话。 “......还好,最近有个新专题要搞,挺充实的。” “是吗。那就好。要是工作有什么问题,记得跟家里说。” “......嗯。” 冯晓溪撅着的嘴慢慢松开,最后变成了微笑。 原因嘛,就是她增多了不需要任何隐藏的对象。 ———————————————————————— “吱呀——” “铃铃铃——” “咔。” “哟,欢迎回来。” 老板回到酒吧,开灯之后,不知何时坐在沙发处的小阴差开口欢迎道。 “如何?解决了一半了吧。”一身休闲装的小阴差还在玩游戏,不过这次玩的貌似操作性不是太强,只见他偶尔动动手指。 “嗯。”老板木然答应一声,便准备前往吧台旁的门中。 “你脸上沾了血诶,没事吧。” 小阴差甚至没有看老板,便如此说道。 “没事。”老板不为所动,继续走着。 “我说,”小阴差这才瞥了瞥老板,“这样真的好吗?过好的保护有时可是一种束缚哦。就算你这属于特殊情况,但也不能过头,否则,我担心那小子,根本......” “我有数。” 老板留下三个字,就随手按下门旁开关关了灯,进入了门中。 “......啧啧啧。受不了啊。”小阴差悠悠说道,转瞬之后,便消失无踪。 15:凌晨:一波又起 解决了一半。 按理说,王多已经被拾,事态就此告一段落方为正常的展开。 可惜,这次,有两个目标。 而且,除王多外的那个目标,可以说,完全和王多无关。 ———————————————— “叮——” 一般来说,要吵醒熟睡中的人,仅靠短信到来的一声提示音是绝然不够的,不过还好,冯晓溪尚未入睡,甚至于正精神抖擞,火力全开——不要小看任何面对截稿日的文职人员的毅力,尤其是摸了一天鱼之后的。 谁啊?都快两点了还不睡......冯晓溪心中嘀咕着,同时拿起手机。刚看到发信人的名字,她就大感意外。 主编。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大半夜催稿的吧,是什么别的事情吗?想到这点,冯晓溪突然觉得背后一寒。不不不,自己一直对主编态度不佳没错,这次还特别过分,可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至于为这点事大半夜来找她摊牌吧? 还是说...... 为了避免各种奇葩的奇思妙想淹没自己的脑海,导致刚想好的稿子消失不见之类的后果,冯晓溪果断点开了短信。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该把照片的事情早点详细给你说一说。我今晚因为个人原因要通宵,明天开始还要出差一周。从此刻起到明天中午十二点为止,你何时看到,何时打给我吧,这次没发错——董义。” 冯晓溪心念一动。 踌躇片刻后,她就果断拨通了主编的电话。 “嘟——” “喂。” “主编,是我。” “你还没睡?......哦,写稿子呢是吧,看来你说要在家安静写一天倒是没说瞎话。” “......是......” “本来想着你最早明天早上才会打给我......也好,早点完事早点安心。” ————————————————— 李亚季猛然惊醒,毫无预兆,毫无缘由,就这么惊醒了。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酒吧那熟悉的光景。 ......自己睡着了......吗? 唔......真是的,是最近目标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导致休息不够吗......这可不好啊,会被老板骂...... 他突然呆滞住了。 因为,他的目光转到了吧台,吧台后的酒架上,原本几乎不动的酒瓶尽数消失,只有正中间的一张大黑白照片,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 什么? 李亚季立刻从门口冲到吧台前,以看清那张照片。 是......老板?? 一瞬间,无数记忆如同无中生有般,开始在他脑海里涌动。 ......老板......在一次单独面对目标时......被杀了?他......从此要开始一个人面对那一切了? 不......怎么可能...... 李亚季几乎瘫软在地,双手撑住吧台,才令他稍稍稳住了心神。 ......冷静......有问题,对,有问题! 李亚季深呼吸数口,动用起自己全部的脑力。 想想......先是自己还记得的......对了,自己又被老板赶走......坐了那女人的车......回了趟学校......然后坐公交回出租屋上会网睡觉......其他......没了啊! 那段老板死掉的记忆......不对劲! “铃铃铃——” 平日中,从未剧烈响动的门后银铃,突然开始了疯狂的抖动,声音也由悦耳变得尖锐不堪,毛骨悚然。 李亚季立即看向大门。 一团黑影直冲他面门而来。 ————————————————— “不是我说你,我一个做程序的,作息乱如狗也就算了,你一个守财奴有必要天天陪我修仙吗” 数秒后。 “我没有陪你,只是工作需要罢了,一如既往” 十秒后。 “对人太冷淡是会没朋友的,虽说你本来就没有。这次你要的还算好弄,也没什么后遗问题,我帮也就帮了,可是” 三秒后。 “可是什么?” 三十秒后。 “还是说明点吧,如果像之前那样,后果可大可小的事情越来越多,说不定,我哪天就不帮你了。说到底,我没有这个义务。最后的忠告,狮子也无法应付一整群狼,你需要改变做法了” 老板没有再敲击键盘。 ......这是他本人的意识呢,还是来自某人的挑衅暗示呢。 无论哪种,他的建议,确实很正确。 只是可惜了。 片刻后,白天李亚季去的发润地下停车场的部分监控资料便被发了过来。 老板将文件下载,然后关闭了qq。 click! 点开文件,他开始仔细观察画面。 李亚季说,他们遭遇异常的地方就是画面中的地下二层b区。根据经验,受精神干涉影响的人,会停滞在原地,并在必要时以相当正常的模式进行动作,以确保不被他人干扰。由于是底层精神干涉,基本可以确定,进行干涉的家伙当时身处附近。 虽然曾说,根据两人的幻觉可确定那处发润是吴得利撞见汪宏的现场,但目前来看,这个说法恐怕有问题。 暂且不论这个,首先,要确定第二目标的类型。 监控中,李亚季和冯晓溪一前一后入镜,李亚季一脸无奈,冯晓溪满脸期待。两人先是路过,很快离开了画面。不久之后,两人再次入镜。这一次,两人的表情已经统一——木然,动作也变得有些许不自然,但在外人看来,并无过多的违和,至少没有到要去询问他们有没有事的程度。 接着,两人站在了两辆车子之间,面对面互相看着,嘴巴闭闭合合,就像在对话一般。 也就是这段时间内,老板的余光瞥见,监控一角闪过了什么。 他立刻暂停,调前一段时间,然后几乎是一帧一帧看下去。 在一个画面闪过的瞬间,老板猛然按下暂停键。 一个圆圆的东西,因离监控太近,无法看得太清,只能看出,那东西有一些棱角,并非完全的圆。 老板双手交叉,撑住自己的下巴,在脑海里过了一番,关于这个形态的东西的印象。 ......难以确定......需要知悉更多信息...... 说起来,为什么,这个目标,会是以这样的形式进入他们的视野的? 老板想到这个问题。 ...... “嗡——嗡——” 老板还没有思考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的手机却响了。 他拿出手机——是那个小姑娘。他们之前交换过联系方式,所以她打电话来并非不可能,只是,都这个时间了,她还打过来...... 老板稍稍想了想,便接起了电话。 “喂。” “喂......那个,拾魂酒吧的老板吗?”冯晓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是我。怎么了?” “嗯......长话短说,我觉得,李亚季可能有危险。”46 16:凌晨:异闻 首先,这张照片本来不是发给你的,而是给另一个姓冯的朋友的。 这你昨天和我说了。 我也只说到这,并未说明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是某省级报纸的记者,专门盯一些偏门的内容,什么社会热点,时政新闻,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只有货真价实的异闻才能引起他的兴趣。我会入手这张照片,也正是在他的拜托之下——他让我帮他找点户江的那什么......灵异事件。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那短信的语气一股怪味。 咳咳,本来我想就把这张照片代表的事情跟你说明一下就好了,不过,我到底是改了主意了。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知道,我朋友他,成了植物人,被发现的时候,他手机一打开,就是我发给他的照片。 啊...... 经过是这样:你昨天来找我之后,我就把照片和背景重新编辑,发给了我朋友。本来我觉得他远在百里之外,顶多就把这当引用素材用,可没想到,他居然到户江来了。 到这来?做什么? 户江大酒店不是在搞什么义卖吗,你不也全程观摩了第一天吗,不会不知道,这事的影响力有多大吧。他们报社也派人来了,他正好和主编闹不愉快,就被派过来了。 哦......主编还真是能为所欲为啊。 先别急着含沙射影地骂人,我都要走人了,就不能多多担待吗。所以说你这种无心往上爬的人啊......理解不了我的很多决定。 好好好,看在您这几句话算是坦诚,我就不计较了。请继续说吧。 好。他收到我的短信以后,立刻就跑到发润去了,然后据同行者说,那之后,就联系不上他了。在傍晚六点那会,有人在北发润地下停车场那发现了他——呼吸都很微弱了。送医院以后,根本找不出什么问题,但他就是醒不来。后来人家报警,警察根据短信找上了我,我才知道了这些。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让你心里再多一个衡量。很显然,他的事情和这张照片背后的东西脱不了干系,我就担心你在这种事情面前,会傻乎乎的一头扑进去,拉都拉不出来。讲道理,生命宝贵。 ......知道了,对此,我还是得说谢谢。 嗯。好了,我还在等着被问话呢。明天还得去省里开会......我也是倒霉啊....... —————————————————————————— 主编这个人......说不上坏,也不是墨守陈规,不接受新事物,只是太缩手缩脚,小心翼翼。总体来说,就是被几年社会生涯磨平了意志。 冯晓溪挂了电话以后,再次调出了那条短信。 危险啊......说起来也不是没遇到......不过,应该没问题了吧...... 诶。 冯晓溪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念头。 等等...... 她仔细看着那张照片,以及短信。 ......难道...... 她迟疑了一下,便点点头,翻出了李亚季的电话。 —————————————————————————— (开头,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可供一人活动的小亭子,黑黄相间的栏杆,夜幕下格外亮眼的指示灯,这些都很正常。但照片正中,停车场入口后不远处,有着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因为其过于模糊,只能看出,这是个在从停车场里往外冲的人形存在。照片四面还有些遮掩,似乎是在车中拍摄,并把车窗的框给照了进去。) 老冯:前些日子你让我找点刺激的,我并未怠慢,即日便找到某消息灵通的户江老友,并在他的协调下,从某不知名人士手中购得了这张货真价实的灵异照片。据称,拍照者的弟弟曾失踪数日,才在这张照片所示的发润地下停车场里被发现。虽然经抢救,性命无忧,但一直没有清醒,且总是在睡梦中说些古怪的话,例如:不要再在学校了、换个地方吧。拍照者自然要查个究竟,便每天晚上都在发润停车场中等候许久,终于,在某天夜里,他遭遇了鬼打墙。最后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到底还是安全地出来了,并在车里拍下了这一幕。不过,从那以后,他整个人就不大对劲了,白天无精打采,晚上睡觉也开始说梦话,而且和弟弟相对温和的梦话不一样,他的话,全是要死要活的,听得旁人毛骨悚然。最后,他的家人选择遗忘此事,照片也就这么入了我的手,接着,就在你眼前了。那么,老冯,还望你勿忘共勉之承诺,争取共同进步吧。 这就是短信的全部。 “于是,你在逃离现场那么久以后,才感觉,我们所寻找的目标和短信中的这个存在差别,然后,你打给李亚季,但无论怎么打,他都不接,迫于无奈,你只能找我了,是这样吧。” 听完冯晓溪的全部叙述,并看完她转发过来的短信之后,老板总结道。 “是的......您知道李亚季的住址的,对吧!” “不,不知道。” “啊?”冯晓溪懵了。 “他跟我的说法,就是住宿舍的。可是,我很清楚,他不会住在那。就算他在那,你都打了那么多电话了,总会把室友吵醒的吧——他不会静音手机,因为我吩咐过。”老板道,“还是别急,继续做你的事吧,这些,由我处理。这次就谢了,多亏了你的信息,我有了行动的方向。” “等——” “哔——” 老板挂了电话,便背起早已收拾好的背包,拄起了拐杖。 综合一切情报,第二目标,在恶化,且速度惊人。 必须以最快速度行动,否则...... 老板打开门。 然后,冯晓溪那不大不小的身形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嗯......实际上,我是边赶过来,边打电话的......我想你应该是住在酒吧的......”冯晓溪支支吾吾地说,且不敢看老板的眼睛——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原来如此,所以电话里才会有那么多杂音啊。老板稍微看了她几秒,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过冯晓溪,往巷口走去。 “想跟着就跟着,不想就回家。” 冯晓溪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那是允许共同行动的意思之后,老板都已经到巷口了。 冯晓溪立刻冲了过去。46 17:凌晨:彷徨 “啊啊啊啊......嗯?” 被黑影贯穿后,李亚季一时间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死定了,尖叫了很久,但发觉自己还有意识,且毫无痛苦感之后,他疑惑了一声,便慢慢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不要笑话他,毕竟入行半年而已,加上真正自己解决的目标目前为零,他不害怕才是怪事。 睁开眼后,李亚季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变了。 人潮涌动,甚至于,人山人海......而这个地方......这个熟悉的景象...... 学校,户江大学,改变他人生的地方。 看着眼前这过于逼真的景象,李亚季甚至忘却了恐惧,产生了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自己才是第一天到校的错觉。 是......的吧。是这样的吧! 李亚季都快说服自己了。 不过,最终,看到一个学生从自己身体里穿过之后,他终于承认了,自己,只不过身处幻境之中罢了。 ......失望吗?有点吧。不过,他的接受能力一向不弱,不然也不会变成老板的跟班了。接受现状之后,李亚季便不再迟疑,开始认真观察眼前的一切。 —————————————————————————— “那个,老板,我们现在去哪里?”冯晓溪跟是跟上了,可对要做的事情还是完全没有什么概念,想问,但猛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不敢问,搞得她边走边犹豫了半天,最后才硬着头皮问道。 “先去北发润地下停车场看看。”老板根本不看她,冷冷地回了句。冯晓溪开始还吓到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冒犯他了,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老板是在专注于边发微信边走路。 “哦......那个......不先找找李亚季在哪吗?”冯晓溪虽然还是难以开口,但出于担忧,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从那张照片里,你能看出什么。” 老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看似答非所问道。 “啊?额......停车场里有什么,在往外跑?”冯晓溪不明觉厉,回答道。 “如果那东西能出来,那拍照的人恐怕不可能还活着了。就算这东西的力量当时不足以杀人,但再怎么说,能进行精神干涉,就是俗称鬼打墙的,都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将人搞成深度昏迷总归是不在话下。我这么说,你有新想法了吗。”老板继续单手操作着手机,并循循善诱道。 “哦......”冯晓溪若有所悟,“这么说......哦!那就是拍照的人特别厉害是吧!” 老板拿着手机的手停了一下。 半晌,他才开口:“这说明,这东西,本体出不了停车场,故而,在外的影响有限。” “啊?额......貌似也可以这么想。”冯晓溪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偏,直接将思路转换,“那么就是说,只要搞定了那个本体,受害者也都会没事了对吧。” “这个,就只能说但愿了。”老板在路口停步,“能远离本体影响到人,肯定有些什么特殊手段。消除本体能否消除影响,就得看这特殊手段,具体是怎样的了。” “哦......”冯晓溪不再问话,和老板一起静静地站着。 片刻后。 气氛好尴尬...... 冯晓溪很想问问,之前没有问出口的很多问题,例如,他们这个行业具体的运作,他们要应付的目标的组成与来源,他们如何知晓目标的出现,又如何解决目标,那些据说是奖励的道具到底都是些什么鬼......然而,这个墨镜男给人的压迫力就是那么可怕,令她根本无法问出这些很容易被回绝的话。 而这个男人呢,丝毫没有要打破僵局的意思,静静等待着什么,甚至动都不怎么动。这又是一个问题,他在等什么.....等等,这个问题可以问啊! 冯晓溪发觉这一点后,立刻开口:“那个,我们现在......在等什么?” “我用app叫了车。”老板看了冯晓溪一眼,“你不会是想走到北发润去吧?” 嗯......好吧。冯晓溪彻底没了话。 这个人......就真的一点玩笑话都不说,只说最契合当前目标的话,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在他这似乎一概不存在。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恐怖的气场,可能会是采访对象的绝佳选择。 几乎是煎熬着,冯晓溪终于和老板一起,等到了车。 —————————————————————————— 这是...... 李亚季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这是幻觉,可是,他就是无法将视线从眼前的这一幕挪开。 那是他。 确切的说,是一年多以前,刚刚来到户江上学的他。 满头的杂乱黄毛,穿洞带耳环的耳朵,胡子拉碴的下巴,故意剪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如果让认识现在的他的人来看,恐怕绝对不会把二者联系起来的吧。 可这就是,一年前的他。 当年的李亚季此时正拉着一个喷了漆的旅行箱,叼着烟,在校门口不耐烦地伫立着。其他来报到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不少人窃窃私语,有些家长甚至颇大声地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能变成那样。 根据记忆,此时,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报到。 此刻的李亚季看着过去的自己,陷入了和当初一般无二的彷徨。 为什么,他会对报到产生迟疑?原因很复杂,也很揪心。 他实在不想回忆。 可是,他内心又有着强烈的欲望,想仔细回忆起当时的点点滴滴。 他该怎么办? 在他犹豫的这一段时间内,他没有发觉,自己已然忘却,原本在做的事是什么了。 ———————————————————————— “跟我进去或者留在外面。跟我进去的话,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到了北发**后,老板对冯晓溪说道。 冯晓溪此时的心情更加郁闷了——刚才在车上,那个倒霉的司机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愣是全程半句话没说,到了地方收了钱之后就溜了。她本来还希冀,多一个司机可以使这个家伙的气场淡一些,然而,她错了,大错特错。 不过,看到这种情况,她反而激起了热情。 “我要一起进去,老板你......能保护我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吧,实在不行,就是我自作自受。” 冯晓溪下定决心,便如是说道。 “......走吧。”老板没有说什么,率先走向地下停车场。46 18:凌晨:诱饵 说起来,凌晨要进地下停车场,一般还是比较容易的,可发润不一样,这里地下停车场十点准时停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按说真要进,也不是没办法,毕竟入口又不是拉卷帘门的,但你还得掂量掂量,那些监控答应不答应。 “等等!”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冯晓溪在监控尚未触及的地方叫住了老板。 “怎么了?”老板问。 “我觉得......那个,有必要做一些反侦察措施......虽然我们不是去犯罪,但这些要是被拍下来......很不妙吧?我看电视剧都那么演的......” 老板拄拐静立,大有“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的意思。 冯晓溪咽口口水,继续说:“所以,我先去......探探敌情!对!等我收拾了那些监控......” 老板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走起来。 “啊......那个!等等啊!监控!”冯晓溪一愣,就大呼小叫地跟了上去。 “我已经安排好了。”老板最后实在无法闭口不言,就以相当冷的语气(其实基本没变化,只是当时的氛围渲染而成)甩出这句话,直接让冯晓溪闭了嘴。 “哦......哦。” 这家伙......真是无情啊......情绪的情。 冯晓溪心中暗暗想道。 不久后,两人就穿过栏杆,进入了下坡弯道。 虽然老板很快就打起了手电,但手电到底照不光所有黑暗,只要有看不清的地方,就会引发人的联想。说起来,冯晓溪还曾脑袋一热,打算在这样的环境下藏一晚上,现在仔细想想,才觉得真够恐怖的。 话又说回来,虽然冯晓溪在庆幸,可此刻,她并不害怕——因为老板。这家伙,压迫力归压迫力,给人的安全感也不是一般的足,比李亚季强多了。故而,冯晓溪虽然有些缩手缩脚,但心中没多少害怕,倒是期待得很。 没办法,职业就是职业,工作环境不佳,和热情半毛钱关系没有,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最后问一遍。” 在即将踏入停车场的前一刻,老板终于再度开口。 “你真的要跟来?” “是......是!我本来就盯着这里的东西!不看个究竟我绝对不走!”冯晓溪咽口口水,答道。 “那么,自求多福。”老板也没有多说,率先踏进了停车场。 自求多福啊...... 冯晓溪深吸一口气。 走吧。 进了停车场,手电无法辐射的范围立刻扩大了不少,给人的不安感也随之加深了许多。冯晓溪举着打开闪光灯的手机,有点畏手畏脚地跟着老板。老板还是那么不可捉摸,完全没有四处瞎看,只是沿着自己决定的路线走着。 冯晓溪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起来,不由跟得更紧了点。 不过,走得久了之后,冯晓溪渐渐松懈了下来。她甚至开始埋怨,为什么那什么东西还不出来。 “冯晓溪,是吧。” 似乎是察觉了她内心的活动,老板掐准时机一般地开口了。 “啊,嗯。” “你真的就没有更多疑惑了吗。” “什么?” “比如,如果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超市真的会继续用这个停车场吗?不说别的,单是受害者的家属,就够超市受的。”老板指出。 冯晓溪顿时一窒。 ......为毛,自己连这个都没有想到? 仔细想想,自己的全部注意力,貌似都在引发事情的那东西本身上,完全忽略了由之而起的各种衍生事件......从而忽略一些关键性细节恐怕是在所难免...... “这个......是不是说......这东西可能只是和拍照人弟弟有点纠葛而已?”冯晓溪又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老板的身影似乎停了一下。 片刻后,他再次说话:“我觉得,这说明,这东西袭击人具有选择性。毕竟,李亚季失联是事实,眼下,在其他可能性都过小的情况下,他会失联,只能算在这东西头上。” 冯晓溪顿时觉得有点尴尬。 貌似......他俩脑回路有时候不大一样啊。不只是老板,她似乎和很多人,脑回路有时候都不大一样。 嗯咳,这不是重点,自己这次错了这次改了就行了,下次怎样,下次再说。冯晓溪本着知错就改,然后随他一错再错的原则,虚心地问道:“哦,这样啊......那我们岂不是不一定会被......” “你不是跟来了吗,那它就肯定会来了。”老板看了看她,“可别说,只有李亚季看到了幻象。” ...... “那个,如果我没有一起进来,你该怎么办?” “用别的办法,就是把握不足。现在有诱饵,基本是百分百成功。” 冯晓溪觉得,自己傻到了一个新境界,求着别人卖了自己,然后帮人家数钱。 “不过呢,我倒是觉得,我应该也会是这东西盯上的人。”老板接着说。 “啊?为何?” “很简单。你没发现么?” 老板指了指四周。 “我们刚刚走过一遍这个地方。” —————————————————————————— “同学,哪个专业的?怎么还不去报道啊?” 终于,他犹豫得太久,以至于校领导都亲自来过问了。 “......”当初的李亚季低着头,不说话。 如今的李亚季知道当时的他在想什么。 傻逼......别说啊!报你妈个**的道啊!赶紧回去走街串巷收钱打架吧!别他娘的装什么好学生,上什么狗屁垃圾学!学习对你有个毛线用啊!你学了你会去干这行吗?到头来还不是回去,成天花天酒地,浑噩到死...... 可是当他因为情绪激动,身体发热而解衣服时,他不由愣了一下。 这身衣服...... 他将外衣脱下,在酒吧时的工作服——和老板同款,但大了一号的酒保服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这......对了,并不是只有坏处......可这...... 和失去的相比,得到的,真的算是补偿吗?还是说,是一种更严酷的惩罚呢? 他到底,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两段时间的李亚季同时咬了咬牙。 “我......”当初的李亚季缓缓开口。 如今的李亚季不再激动,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不好意思迟了!还能报道吧!” 两个李亚季同时转身。 19:凌晨:落定、谜团 冯晓溪发觉,自己和老板之间的差距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她明明看得挺仔细的,结果稍微动摇了一下,就完全忽略了一切细节。 相比之下,老板显然冷静稳重到了一个难以企及的可怕高度。 “......那个,这是第一次是吧?我们要不再走几次确认一下......万一......”心中有那么点不甘,冯晓溪死鸭子嘴硬般地说道。 老板默不作声,用拐杖指了指一旁某轿车前轮旁的一条道道。 “这是我上次路过时画的,位置完全没错。”老板将手电照了过去,“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浪费体力了。” “......”好吧,你厉害。冯晓溪咧咧嘴,不说什么了。 “那么,接着我们该怎么做?”关于这个的疑问告一段落,紧接着就是另一个难题。 “很简单。”老板不紧不慢地坐到那辆轿车的前盖上,“要出去很简单,这次我并非没有准备。但此次的目的是消除它,所以,需要它现身。在这个阶段的精神干涉里,它不会现身,那么就等进入下一个阶段,再看看它是否会出现。” “哦......”冯晓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等会它不出现的话,我们就先出来,再重新来?” 老板顿了顿。 “精神干涉的阶段何止一个两个,下一阶段不来,继续等着,总会出来的。” “......”冯晓溪脸微微红了红,但很快就恢复了——脸皮厚,不,有韧性也是记者的职业要求之一。 “我知道了。”她默默坐到了老板旁边的那辆车的前盖上。 ...... 沉默。 好吧,一旦老板的话题结束,两人就彻底陷入了冰冷之中。冯晓溪是很想开口,但这个人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可怕了。冯晓溪暗暗发誓,出去了一定会克服这种糟糕的情况的。 “我们的目标千变万化,但说到底,都由人而生,统称为鬼,亦不为过。”这时,老板突然悠悠开口,“自从出现了鬼,就有了我们。然后不知由谁而起,我们的名字,就成了拾鬼人。” 冯晓溪一个激灵,立刻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任何一句话。 “不过与世人所想不同,鬼的出现相对来说,并不随机,只会在某些特定时期出现在某些特定地区,又只会影响该地区的人,而一般来说,成为拾鬼人的人,至少在特殊时期内,会一直处于该地区。”老板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来来回回,显得有些空灵,“对受到鬼影响的人,我们没有帮忙解决的义务,但在某种系统的运作下,这些人早早晚晚都会来到本地区拾鬼人处,在不留记忆的前提下,提供本次目标的信息。具体如何解决目标,形式多种多样,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说完,老板又进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才在此时此刻说明这些,不过冯晓溪倒是无所谓。她本来想要不录个音,不过回想之前的惨痛经历,她还是选择了人脑记忆。还好,信息量不算太大,也就是把这个......职业的各方面做了个简介。 当然,要是想深究,各种方面都大有可问。不过,冯晓溪此时没有追问的想法。 本来还觉得什么都知道不了,这下能一口气知道那么多,知足了,像什么,特定时期特定地区到底是有什么规律,某种系统是个什么鬼,这一切背后是什么东西在推动,她完全没有要知道的贪欲,知足常乐知足常乐,才不是太怂,不是! ......总之...... 冯晓溪消化了一下这些,看了看老板的侧脸。 就这样吧。 “哦,对了。”冯晓溪突然想到,“那个,老板,我姑且是个记者,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出问题吗?” “我没说过吗?就算报道了也没用。”老板转头,看着冯晓溪,“你真的想试试的话,让你消失,各方面来说都不是不行。” 呜哇,这语气,真是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啊...... 冯晓溪可不是不要命的傻子,乖乖闭上了嘴。 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 终于,在冯晓溪差点压制不住要叫出来前,景象如同瀑布一般,顷刻间,碎裂飘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啊!!”虽然有点心理准备,冯晓溪还是忍不住叫了。 “别叫。”黑暗中,老板稳定的声音不轻不响地响了一句。 奇迹一般,冯晓溪还真的冷静了下来。 接着,黑暗中火光一闪,一股火焰燃起,四周瞬间如同灯火通明一般。 这是......还是停车场?不过......破烂,腐朽,污浊......这里明显比发润差远了,一副破败之像。 “你们上次被困,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细节?”老板语速微微加快,问道。 “啊?”冯晓溪一懵——怎么不早问? “快。”老板并无催促语气,但冯晓溪就是感觉一阵焦急。 “那个那个......就是李亚季全身发热......还有......哦,对了!冰饼干!”冯晓溪回想起来,“之前有一包饼干!在幻境里拿出来的时候就跟冰块一样!出去了就好了!” “好。”老板手中除了燃烧的纸张,赫然多了一枚胶囊大小的金属制品。他猛然将这东西一扔,冯晓溪顺着那东西飞行的曲线看去,只见本应一片平坦的停车场一角,居然无故隆起了一大块冰。 老板扔出的东西很快击中了那块冰块,几乎在击中后的同时,那东西“嘭”的一声,爆裂开来,一片在火光下看不清颜色的烟雾喷出,笼罩了冰块。 “啊啊啊啊啊啊!!!!” 霎时间,凄厉到冯晓溪至今都未曾想象过的可怕尖叫充斥了几乎整个空间。 “哇!”冯晓溪忍不住叫出来,并拼命捂住了耳朵。 尖叫一直在持续,且完全不受捂耳朵的影响,冯晓溪只觉得七窍发热,如同要流血一般。 但,一切都在不久后,消散殆尽。 冯晓溪再次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原本的停车场,老板的手机掉在一边,依旧发着光,借着这光,可以看到老板双手在身前摆了什么手势,对着一个方向。不过,很快,他就松开了双手,并缓缓下身,捡起了掉落的拐杖。 “......结束了?”冯晓溪愣了半天,道。 “嗯。”老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 ......结束了啊。 这么快,但又那么震撼......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晓溪缓过劲,慢慢借着一边的车站起来——虽然晚上停用,这停车场里还是会有些不肯开走的车的。 简直和做梦一样啊......冯晓溪苦涩地想到。 她看了看已经在往外走的老板的背影,咬咬牙。 “那个!”她大声开口。 老板停住脚步。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老板头也不回,继续迈开步子,并边走边说道,“毕竟,这个目标,并非此次求拾者......就是受影响后的情报提供者所指明的目标啊。我能做的,就是送它上路而已,弄清楚它的来龙去脉,以及和它有关的事情......” “不是我的义务。”210 20:黎明:晚班 走出地下停车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个季节,能有这样的天色,至少也要六点半过后了,甚至七点。冯晓溪看了看手机,六点四十分,还好,赶紧回家,还不至于被发现。 ......可她真的不怎么想回家。 刚刚的那些,都算是怎么回事呢。 还是和数小时前,看到新的日记时的感慨一般无二。 收获,太少了。 同时,得知自己只能知道这些鬼造成了什么,却无法改变这些影响,总不会是让人兴奋的消息,更不必说,有时,连鬼的一切都迷迷糊糊的,就结束了一切。 ......货真价实的,捡垃圾吗,或者说的好听点,拾荒。 看着出来后,开始低头摆弄手机的老板,冯晓溪心中,不再有着多少期待——都被磨光了。有的,只是没有止境的低落。 算了,稍微积极点吧,想点积极的,比如刚刚打给李亚季,他就接了,虽然语气不大好,但也可以理解。来日方长,先快点回家吧......户江的出租车每个时段都有,所以不担心打不到...... “我说。”突然,老板开口了,“你晚上,大约每天六到九点,有空吗。” “啊?”冯晓溪一个愣神,“嗯......有是有。” 第一反应,她很自然地将这话理解成了晚上约见的意思,但仔细一想,不对,“每天”。她一时不清楚老板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吞吞吐吐地照实回答了。 “那么,到我这帮忙吧。”老板道,“有必要将可以接受求拾者的时间段拉长一些。” —————————————————————————— “哟,欢迎回来。” 老板再次回到了酒吧,这次在欢迎他的,还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孩童,只不过将衣服换成了某学校的校服。 老板并未搭理这个还在打游戏的少年,自顾自走入了吧台。 “辛苦了,一次俩,也算少见了。” “尤其是其中一个还不是户江的。”老板稍稍整顿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们的运转出问题了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的。原因,不明。”小阴差虽然手上不停,脸上却悄然没有了戏谑的表情,“原本应该在别的地方就被搞定的鬼跑到这里,确实是很不正常,值得研究的事。嘛,虽说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就是了。” “那么,这次你那么辛苦,奖励当然是大大的有......不过。”小阴差紧接着话锋一转,“我要有一段时间不在了。” “是吗。” “别那么冷淡啊......” “......”老板擦起桌子。 “真是的。算了,总之,这次提供的道具,就是之后大约两周内,你们能得到的最后一批了。另外,你应该也发觉了吧。 户江出事的频率开始加快了。 这也是我要走人的原因。这里有些不对劲。” “知道了。”老板既不惊讶,也不好奇,只是平平淡淡地表明自己知悉了信息。 “......那么,告辞。”小阴差关掉手机,将之收入口袋里。 然后,他又凭空消失了。 老板不为所动,就如同他从未说过话一样,擦着桌子,准备着预调酒。 “铃铃铃——” 不久后,银铃响动,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入。 “老杨......啊——昨天你哪去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拾魂酒吧的首席常客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我觉得没必要就没说。”老板瞥了一眼来者的状态,然后丢下这么句话,也不问他要什么,放下手头工作,径直走进了吧台旁的门中。 “你啊......稍微有点人情味行不行。啊——昨天我也是受罪啊,那个天杀的义卖,居然给我整出这么多破事......你知道的吧?就前几天在户江大酒店的那个,第一天开始就各种事情,什么突然撒泼的女人,放拍品的房间玻璃突然全碎,疯子姐弟什么的......一团乱啊。这还不算,昨天下午直接给我出了人命我去......唉......” 他似乎是说来了劲,直接拿起老板调好的一杯蓝色酒,几口就消灭了。 “哇——呼。我算是倒了血霉了,一整宿没睡了......唉......” 他摇摇头,似乎想摆脱这些糟糕的记忆。 “铃铃铃——” 这时,酒吧大门又开了。 “早上好,老......哦,你已经在了啊,范哥。” 李亚季的脸看起来就和被称为范哥的男人一般无二,无精打采,且黑眼圈深邃。 “小李啊,早啊。怎么,昨晚没睡好?”范哥看了看李亚季,问道。 “啊,做了个很糟糕很糟糕的噩梦......”李亚季尴尬地笑笑,便也走入了吧台旁的门,“我换个衣服。” 在两人都进去后,范哥看着那门发了会呆,然后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拿起手机,查看是否有什么新信息。 片刻后。 “久等了。” 李亚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出来。 当面呈现在范哥面前时,他不禁双目放光:看起来很杂烩的一碗面,不过香气浓郁,肉丝,青菜,一些葱姜蒜,还有几片特地切出来摆在面上的猪肝,配合恰到好处的调料,就成了这么一碗不输市面一流拉面的诱人面条。 那家伙,什么都没说,就端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 这也算是一种关心吧。 “那么,慢用。”李亚季端完面,便要离开酒吧。范哥这才发现,他说要换衣服,身上却还是穿着刚进来时穿的羽绒服。 “啊?你要去哪啊?”范哥不由有点好奇。 “请了假,去趟人民医院。本来还以为不会被答应的来着。”李亚季出门前,对范哥抬抬手,以示告辞。 “......都有自己的事啊。”范哥也不多说,拿起筷子,享用起面条来。 不出五分钟,热腾腾的一碗面就被他吃得连汤都不剩了。 “呼——复活就是这种感觉吧。”范哥摸着肚子,由衷感慨道,“古时皇帝都喜欢找什么长寿药,我看你这就很不错了嘛。” 不过,他没有得到回复。 嗯? 发现老板很久没有出来后,范哥有些坐不住了。 “喂!”他走到门口,往里叫了声。 “我没死。” 终于,老板那未死胜似已死的声音传了出来。 “厨房很久没仔细打扫了。” ...... 范哥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我先走了,还有事。自己多保重。” 他留下这句话,然后离开了酒吧。71 21:日记04 望天历2507年黄月季第四十八天。 我很抱歉,赛格吾友。本来我还觉得,一天时间就足以完成整理工作,可惜,我太高估自己,也低估周遭的影响了。虽然我不是每天都要出席集会,可镇子里的事情却每天都在找上我。没办法,所谓一旦投身为公,便能力即责任嘛,虽然有些地方的腐败,抱歉,不该在这谈这些。总之,因不可抗力多花了些时间,现在终于可以腾开手来履行我的口头约定了。 上次说到,我看看,嗯,沙漠殿宇,没错吧?沙漠殿宇在大沙漠里也算常见,游走沙漠的人大多都见过,可是进入殿宇这种事就不一定了。传说,这些殿宇由过去居住大沙漠的神秘种族建造,用来供奉他们的神明,即便在他们已然不见踪影的如今,这些地方也是不可侵犯的,因为其中的无数机关。话说,曾经不死军团进军沙海的途中,会不会践踏过几座殿宇?结果会如何?是殿宇被蹂躏,还是军团被挫败?还真让人感兴趣,咳,跑题了,我们继续说。 当时,自龙隐城出发的这只商队遇到了可怕的沙尘暴,这种气候可不是他们应付得了的,一旦遇到,几乎必定会损兵折将,严重的甚至会全员遇难。无奈之下,当时的领队,也是后来向我叙述了此事的银樽不得不下令全员进入附近的殿宇躲避。 根据银樽描述,所有人都被沙漠殿宇宏伟无比的构造震撼了——殿宇其中一个门的上梁由一根巨型弯曲沙凝柱担当,而两根主门柱则由灰色巨石柱充当,不过颜色并不单调,而是有一定的渐变,应该是加工时做过什么。绕过一面迎门巨墙,进入殿宇内部后,其内部无比空旷,但由于四方点缀的各种颜色宝石,以及由宝石映照的各色光芒,使得这明明只有中央祭坛的殿宇一角看起来格外丰富。 由于机关的传说,银樽没有让队伍深入,只在刚好可以免受沙暴之苦的位置驻扎了。在随行有多名佣兵,且众人都不是好奇心旺盛的孩童的情况下,他们很有机会安然度过沙暴。可惜,现实并不是如此。 异变就发生在驻扎一小时后,一名商队成员前去门口观察沙暴情况,可是他刚离开众人视线,就在另一个方向重新出现了。 当时众人还以为他嫌气氛有些僵硬,想逗大家玩玩,不过当他铁青着脸再次往同一个方向走开,又从相反方向回来后,众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当全员共同离开,又共同回来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恐慌了。 我曾经说过,世人对鬼存在误解,不过有时,针对无法解释现象,世人总能歪打正着给出贴切的名词来指代它,就比如这个现象,就被称为鬼打墙,起源根据现存于龙隐中心图书馆的白何时著《七城及周边地区民俗调研》看,应当是写作此书时期,爆发了第二次三族之乱的铁壁城南部地区。哦抱歉,又不小心对你说那么学术的话了,回去回去。 在确定一行人遭遇鬼打墙后,银樽先凭借自己的威严强行压住阵,避免了因恐慌导致的内部崩裂,随后,他领着佣兵们,一个方向一个方向尝试,最后发现,深入殿宇的方向是可以脱离循环的。 回归驻扎地,众人商谈,有人提出,可能是殿宇深处有着什么,在要求他们进去。一番思虑,银樽决定让副团长留下压阵,自己则以五枚金币的代价和两个不怕死的佣兵一起进入殿宇深处查看。 一路上,机关密布,传说在此时变成了切切实实的威胁。好在,佣兵中有一人擅长应对机关,三人一路有惊无险,顺利进入了殿宇核心区域。 据他所说,核心和他们进入的那个角落截然不同,漆黑一片,也看不清雕饰,为了前进,他们只得冒险点燃火把,还好,核心没有爆炸机关。 不过,火把的照明着实有限,他们根本看不清核心的全貌,只能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搜索。 不久后,他们在一处角落发现了数具腐烂的人类尸体,从装束上看,是王国东部的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银樽和佣兵们一人背一具尸体,沿着原路返回了。回到营地,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但经过一系列商谈之后,众人一致同意,带着这些尸体,再往出口走一次。这次,很顺利,他们离开了殿宇。 由此,结合其他一系列具体事例,我们可以知道,鬼的能力多种多样,加上其留存于世的执念的不同,使得它们的行动非常难以分类,但我毕竟了解得多了,大体的分类,我还是可以的。不过这些,都在我今天才勉强做完的整理总集里,再同你多说,我怕我会彻底变成书呆子。 嗯,说完了这个,我也该稍微提一提日常生活的事情了。我刚刚也提到,镇子里不少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莫名其妙找上我,比方说,我今天结束了理论整理,明天理应该开始实验实践,但很不幸,之前被找回的猎户们的远亲借助他们的同伴找上了镇政府,要求他们就边防失误进行赔偿。明明是这些年轻人按耐不住自己去找死,为什么他们会联想到边防不严??在军队全心投入在外侧的时候,谁会特别关注人民所在的镇子呢??唉,说白了,就是想讹一笔罢了。战争中,很多事情,军队占主动,一旦稳定,军队就成了人民养的狗。这也是世事变迁的规律,虽然令人不悦,但不能说不对。然后,镇政府自然不会乖乖给钱,便请求军队派人带着尸体去龙隐和那些远亲摊牌,就说人免费给你送来了,要钱就当作了运费了。嗯,我本来不想评价此举会有什么样的连锁影响,但因为拍板时,不知是谁一拍脑袋,说到了我,说我学识渊博,也是知情者,有我陪同前去龙隐城,可以防止远亲占到理。呵呵,哪个天才的提案,我真想给他来上那么几拳。 于是,我明天不得不离镇远行数日,真是的,难得的假日啊......我固然忠于王国,但我又不是迷沙镇的专属官员!真是 抱歉,失态了,但我真的难以抑制怒火。 嗯,仔细想想,换一个角度,这也算是一种旅行,旅行也是休息的一种嘛。对了,我可以把你带上,这几天一直都给你灌输一些无趣的事情,也许一些旅行的见闻,可以让你耳目一新。 好了,今天我们就说到这吧,晚安。 ———————————————————————————— 旅行...... 冯晓溪读完新出现的日记,怅然了一阵。 真好啊......虽然本人不是很愿意,但要去旅行......讲真,现在的她,如果不是对拾魂酒吧老板提供的工作感到兴趣十足,说不定真的会跑出去旅行,哪怕变成新闻里失联的xx岁女性,都好过去单位用虚假的面容应对暴躁的更年期。 而对于日记里提到的鬼打墙,冯晓溪反倒没那么在意了。 毕竟,她并不知道,自己经历的事情背后都是些什么故事。 如果昨日,老板和李亚季互换位置,她也知悉了王得利带来的那些故事的话,又会是怎样呢。 只有鬼才知道了。 好了。 冯晓溪默默回到床上。 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 好好补补觉吧。 插曲:趣味十足 时间来到老板和冯晓溪解决来路不明之鬼那天上午。 连环心理咨询室,朱环专用办公室。 朱环,男,26岁,身高一米七七,未婚。 对他来说,世间有趣之事,无外乎,可笑的病人,未知的事物。由于在知识与经验越来越多后,这两者也变得越来越少了,使得他自然地产生了严重的自负感。 这个劣性,使他在数日前,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挫折。 不过。 也激起了他自大学毕业以来,最大的兴趣。 “咚咚。” 敲门声。 其实他根本没有关门,且他一向不那么看重这类礼节,不过来者既然给了他面子,他还是会端正一下坐姿,然后微微咳嗽,微笑应对:“您好,有什么事吗?” “那,那个,你就是,朱环医生,是吗?” 来者年岁显然有些大了,头顶的一大部分已然失去了毛发的掩盖,不过他闪烁的眼神表示,他很机灵,加上之前敲门的细节,他在朱环心中的定位不知不觉提高了些许。 “医生不敢当,叫我小朱就好。您就是马教授,对吧?” “是我。看来小朱你很有想法嘛,大门敞开,办公室的门也不锁。” 此人毫无疑问,正是户江大学社会学系的教授马云涛。 “想法?没有,单纯觉得没什么必要罢了。”朱环起身,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坐吧。” 马教授稍显拘谨,微微点头,随手带上门以后,便坐在了椅子上。 “根据您在网上的描述,是因为和青春期的女儿相处不佳而苦恼吧。呵呵,这个阶段每个父母都会有,不过我还是很意外的,您这样的教育家居然会如此绝望,看起来,再厉害的医生也救不了自己,说的就是您这样的吧。” 朱环边给马教授倒水,变微笑着说道。 马教授表情微微尴尬,但毕竟这的确是自己的问题,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咧咧嘴,表示自己的无奈。 “唉,谁说不是呢。教社会教了半辈子了,结果社会却从来没教我怎么和女儿好好谈谈心......现在那孩子有什么都不和我说了,本来还和她妈说说,结果后来知道她妈会告诉我以后,就连她妈都跟她说不上话......我知道怎么开导学生,但......唉。” 马教授一说起来,就有些动情。 不要觉得他一上来就能和朱环抱怨有些违和,事实上,他之前已经在网上和朱环谈过许多了。 “嗯,我都知道。”朱环将倒好的水推给马教授,“那么,既然见面了,就说说您女儿是何时开始与您交恶的吧。” “......”马教授捂住了脸。 “好吧,看你也算是正规地方,我豁出去了。网上签的合同......” “放心。”朱环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打印好的合同,“这是给您的那份。” 马教授接过合同,看了看,点点头。 然后,他呼出一口气。 “......是半年前,大约六月初那会的事情......” —————————————————————————— 户江,自己为什么会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地方呢。 看着电脑屏幕里,本地私家侦探为他整理的户江势力图,再联想起刚刚离开的马教授的描述,朱环简直要为这座中型城市丰富到可怕的内幕欢呼了。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朱环伸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念念有词。 “江东......江西......摇摆的调停者......那么,你又是什么角色?......呵呵......” 朱环一想到自己有求的对象居然身处这样的漩涡内部,自己却一无所知,不由对当时的自己产生了极大的厌恶,自嘲般地笑了。 笑完,他的表情便僵硬了起来。 趣味十足。 不过,也着实...... 深不见底。 00:日记05 望天历2507年黄月季第四十九天。 晚上好,赛格吾友。这还是第一次在镇子以外和你促膝长谈吧,但很奇怪,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违和感,反而感觉身心畅爽——多亏了周围沁人心脾的森林味道。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好好在森林里行走了,离森林最近的时候不是在逃命的路上,就是在巨鹰的背上。我昨日还狠狠抱怨过自己的不幸,此刻,我已经完全释怀了。 话虽如此,我们的行程可不是如此轻松的。如果按照计划,我们此时应该已经在沙天要塞的前哨地带了,但事实是,我们在大沙漠正中北部的林地里不慎绕了路,误了行程,导致只能在森林中过一夜。为了赶路,明日晨间拂晓时分我们就要出发,要不是我此刻过于开心,有些失眠,为了确保精力,我可能要在到了要塞之后才打开你。 那么,难得环境如此美妙,今天我们说说轻松的话题吧。这次护送遗体的队伍有八个士兵,其中有六男二女,大多都参与了那次搜救,和我也多多少少有过接触,我们相处甚欢,甚至于,要不是听我说了个故事以后走神,领路的队长还不至于带错路。嗯,好在众人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你也许要问,为什么会有女兵?唉,这要说起来,也是血泪史。整个战争,几乎都是男子参战,导致战后军队建制严重空缺,而仅存的部分丁壮又肩负重建废墟的责任,国王陛下一筹莫展。这时,之前提到过的猎影公爵,也就是国王陛下的叔叔,提出了准许女子参军的建议。这个建议要实行可以说非常困难,即便国内有志协助防卫国家的女性不在少数,大众传统的思想也是一大束缚。不过,也幸亏是在这个时期,国内主事的领袖级人物几乎都是年轻一代,铁壁城更是破天荒,迎来了历史首位女城主。年轻人嘛,思想可以说是十分大胆了,猎影公爵提出了这个主张,国王还没有说什么,龙隐的那个小鬼就出头,率先表示了赞同。他一赞同,等于铁壁城也赞同。国王陛下当机立断,先在中部三城推行女兵入伍,等中部的力量一足,其他地区也该意识到这么做的好处了。这三位年轻人可说是携手同心,一旦达成共识,最先的提倡者猎影公爵反倒成了附庸。不过,国王陛下还是多虑了,看到中部开始推行后,对望天城空前忠诚的牧野城、百里城也火速开始推行,眼见全国都开始了,最后留下的沙海也就不做顽固派了,接着,由城到镇,再到村落,短短数年,军队男女比例就达到了六比四,这已经是相当恐怖的数据了。 依我愚见,虽然女子在身体强度上,多数不如男性,但其刻苦的精神非常可怕,刚开始此政策,军中不时会有强奸一类丑闻爆出,时至今日,不能说完全杜绝,但至少,比较搞笑,女兵强奸男兵的事件数量已经可以和男奸女相持平了。嗯,说真的,杜绝......真不大现实,只能尽力而为。 说远了,继续说这支队伍。 这支队伍的两名女兵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不过就我观察,同行的六个男兵,居然无人多看她们一眼。本来我很疑惑,但现在,我已经很了解了——这两位一位军衔很高,一位是本次行动的队长,对领导级别,士兵一向没有性别歧视一说,无论男女,都会是遵从为主。嗯......应该说,那一场战争对王国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就是强化了军队的管理。 再具体说说她们的为人吧。高军衔的那位叫作磊焰星的女性来自南部军港,父亲是军港士兵,母亲是后勤官员,她进入军队也算是一种继承;入军后,她凭借父亲为她练成的一副强壮的身体力压众男,硬生生靠实力打拼到了上尉级别,她也是之前那次搜索行动的几名副指挥官之一,这次是作为监督人员随行的。而另一位,队长林香,名字比磊上尉普通,身世也比她弱了些:只是牧野的普通牧户,但她却有着可怕的天赋,对军规的理解,对指令的制定执行在同期里都可谓一骑绝尘,若不是赶上了好时代,她这么优秀的军事人才就要浪费在马背上了。这二位都是有真材实料,在军中也是很有地位的,但毫无架子,和众人打成一片。这种时候我总会感觉到女兵制度的一大弊端——女子的天性在此制度前,无疑会黯然失色。不过,倒也无妨,真心有志于军的女子,又岂会对卿卿我我流连忘返。 值得一提,林队长对知识颇感兴趣,刚刚更是在扎营后与我畅谈许久,要不是换她去值夜,她都能听到我的理论大纲了,而全程,除了开头有人还听了听,到中途,所有人都睡着了。这让我稍稍有些不快——我说话那么催眠吗? 嗯,就这样吧。这次出行也算是有些意外之喜了,我也真该休息了,上了年纪到底不是开玩笑的。那么,赛格吾友,明日再见。 —————————————————————————— 冯晓溪边顺着炸毛的头,边打着哈欠,合上了日记。 这东西,更新频率到底是怎样的啊。算了,毕竟每次眼睛一闭,一睁,都能看到新东西。相比那些看不完的新闻,反而是这样陈旧又新奇的东西更有吸引力。 话说,女子参军......在这个世界倒是有,不过除了部分部门,肯定到不了六比四这么可怕。日记的世界里,这是个刚刚起步的政策啊......短短几年,似乎就结出了不错的果实,加上写日记的人不自觉流露出的欣赏态度,那个世界的这个时期,主事的人应该都很厉害吧。 嗯......也就这样吧。对她而言,正如小阴差所说,这东西到底只是小说一般的消遣品而已。 那么......该正式起床吃饭了吧......老妈应该留了晚饭,吃完,就去见识一下,酒吧的夜班吧。 01:昼:住院部/急诊 户江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一楼大厅。 李亚季此时的心情,上也不是,走也不是,里外纠结,就是纠结不出结果。 .......话又说回来,那个墨镜老男人,居然真的同意让他请假了,明明距离上次休息才过去不到两个礼拜...... 其实他真的只是说说啊! 住院部一楼,人流来来往往,根本无人发觉,角落中有那么一个大男孩正在苦恼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李亚季都站到脚底发酸了,还是没有鼓起勇气。 我....... 我他妈,到底是来干嘛的。 李亚季最终还是没有决定上楼。 他如斗败公鸡一样,灰溜溜地走向来时的门。 “诶,这不是小李吗?” 随着那熟悉的生意通从他身后传来,李亚季猛然停住了自己已然半只在外的脚。 心跳疯狂加速。 这是...... “......宋阿姨,您好。” 开始,李亚季完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在短短数秒内,他心中浮现了不下三十种略有低沉又不显悲痛的表情,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丝带着淡淡忧伤的微笑,转身面对了那个人。 眼前的女士,年纪显然不小了,但是打扮举止都称不上是中年妇女,很是清爽。 这是个无比坚强的女人,不然,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接受那个人。 “难得啊,你居然来了。怎么,来看小晖?”宋铃珊微笑着问道。 “......” 李亚季保持了沉默。 宋铃珊很快意识到了情况,上前,踮脚拍了拍李亚季的肩膀。 “差不多就行了,因为一场意外毁了你的后半辈子,小晖也不会开心的。” 说完,宋铃珊便离开了,没有数落,没有谩骂,只有衷心的劝告。 在宋铃珊走了很久之后,李亚季终于还是转过身,面朝了住院部前台。 他迈开了第一步。 第二步。 不要...... 第三步。 不...... “差不多就行了。” ...... 前台,已然近在眼前。 “你好,有什么事?”此时前台并无他人,刚刚埋头工作的护士见眼前出现阴影,抬头,看到了一脸茫然的李亚季,起身询问道。 “啊......” 李亚季如梦初醒,尴尬地摸摸头,然后,鼓起勇气,说道: “请问......郭晖......在哪个病房?” ————————————————— 户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部。 “闪开闪开!”“绿色通道!快!” 急诊过道,猛然冲入了一辆担架推车,上面躺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了。在领头护士的叫喊下,沿路的病人或家属都自觉让出了路,一行人一路畅通,快速前往了急救室。 “这个月第几个了?”急诊部前台,一名护士起身看了看开始清理路上痕迹的清洁工,询问旁人道。 “你指什么?”被问的完全没有分心,专心致志整理着文件,但出于礼貌,还是加以了回复。 “这种直接进抢救室的啊。”有些多事的护士看了一眼就回到了自己位置,“总觉得这个月有点多,是错觉吗?” “这倒不是错觉,这个月的确有点多。不过这关你什么事?好好干活,当心被护士长骂。”沉稳的护士明显比前一位经验丰富,见怪不怪道。 “是是。诶,说起来,你知不知道最近网上在传的那个什么游戏?”这妹子估计是工作到怀疑人生了,这会铁了心要开点小差。 “不知道。干活。”可惜对方完全不接茬。 “切,无聊。你也该多关注关注,不然要和时代脱节了吧。” “上班不能用手机,下班回家洗澡烧饭洗衣服,然后就睡了,哪来的时间。”对方到底开始闲聊了。 “没时间挤啊,你不是真想当野人了吧?” “野人好歹还会自己做菜。” “唔......你,你不懂!这年头女孩子不做菜是潮流!解放妇女懂不懂!” “纯粹是懒,说得够冠冕堂皇。” “喂......” “那个。” 两人立刻停止闲谈。 “嗯,额,怎么了?” 挑起话头的护士自动承担了接待的责任。 “你好,我想问一下,急诊这有精神科吗?门诊有点费时间......” 来者是一名女子,年纪看不出,大抵二十多,三十不到的样子,打扮没什么特点,一身休闲装。 “啊,有的。” 护士连忙开始登记 “姓名?” “秦穆裳。” 02:首夜:合同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可是新鲜感却依然占据着她的大脑。 这条小巷子,位子也可说是奇异了,明明出来走几步就是主干道,但在主干道就是不能第一时间看到这个岔路,非得走过,才能分辨出这个岔路口和墙面的区别,大概是夹着小巷的两栋楼使然吧——颜色完全一致。 不过,对于像冯晓溪这样有心寻找的人,这里可算不上隐蔽。冯晓溪很快就进入了巷子,心情复杂地走着。 嗯......虽说自己是自愿来的......但仔细考虑......像什么业余休闲啊,和父母交代啊,某些日子什么的......果然,自己是那种一旦疯起来,啥都不管的人啊…… 嘛,边干边克服吧,像如今这样的机会,了解社会暗处某些绝对不会被承认的事情,甚至加以记录,即便不能外传,也是极好的。 这算是大学时代带过来的老毛病了,不管外界环境如何变化,自己被人如何看待,对好奇之物的记录欲望,就是她的绝大部分动力。 也是她强行支撑在那个恶心的地方的一大理由。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她已经站在拾魂酒吧门口了。 没有招牌, 冯晓溪深呼吸了一口,便谨慎地敲了敲门,然后拉了拉门把手。 “吱呀——” “铃铃铃~” 这种时间,通常来说,酒吧已经熄灯了,但今日不同,虽然已经很暗,但还是在吧台里留了一盏白色落地灯,静静地为周围增添着光亮,让室内勉强可以称得上一览无遗,不过,这场景,实在说不上赏心悦目,倒颇有几分瘆人。 “那,那个,我是冯晓溪,之前说过的,让我傍晚六点来的......” 因为看不到老板的身影,冯晓溪有些不安,她咽口口水,鼓起勇气说道。 也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如何,她说完后,四周毫无回应。 冯晓溪后背有点发寒。 又等一时,冯晓溪宣布投降,自己撑不住了,这里实在有点太诡异了。面对未知,她可以凭好奇心战胜恐惧,不过这地方拢共这么点摆设,看几眼就尽收眼底了,完全勾不起她更大的兴趣。 就在她想着要不打个电话的时候,她注意到了,吧台旁似乎......有个门。 说来真奇怪,那里那个门,颜色和墙面完全不同,棕色的门,在淡蓝的墙面里应该很显眼才对,可她偏偏就是没有一进门就注意到,实在是不寻常。 她一下子起了好奇心,默默凑近那扇门。 在她几乎要碰到门的时候,卡拉一声,门开了。 很不友好,是往外开的。 “碰!” “啊!......唔......” 冯晓溪捂住被撞得很惨的鼻子,呜咽着后退了几步。 “来了啊。” 开门的不是老板又是谁。这个万年酒保服,黑墨镜,拄拐的老男人,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开门却撞到人这件事毫无表示,只是淡淡表达了自己对冯晓溪到来一事的接受。 冯晓溪很想爆句粗口缓和一下自己奔腾着***的情绪,但即便是这家伙拜托的,自己到底是来打工的,对老板不能不客气,并非自己刚想骂人,看到老板霎时间就怂了......大概吧。 “啊,啊。哈哈,我如约来了。”最后,冯晓溪挤着笑回复道。 “来,合同。”老板完全不废话,直接从吧台上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了冯晓溪,显然早有准备。 冯晓溪先一愣——合同?那么正规?转念一想,貌似这里姑且也算是正经在经营的酒吧,看这老板样子也不像没底蕴的人,准备个合同,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看到合同具体内容之后,冯晓溪才正式感觉到了震惊。 嗯,一般的合同,各种条条款款,各种云里雾里,甲方爸爸恨不得乙方儿子看得欲仙欲死的感觉。这合同......简单明了。 甲方(拾魂酒吧负责人)最大限度保证员工工作期间的人身安全,提供每日二百元至三百元人民币的报酬,并不干涉员工工作时间外的各类自由。 乙方(签约员工)保证于合约规定时间内服从甲方关于工作的安排,工作内容(一般不涉及黄赌毒,若涉及,甲方需尊重乙方意愿)由甲方确定。若遇加班情况,甲方拥有强制权,乙方拥有额外报酬,视具体情况而定。 然后是关于工作休息时间的介绍,和之前所言差不多,每天晚上六点到九点,每个月有一次休息机会......稍微少了点啊...... 然后就是签名,甲方那已经端端正正签了字。 大致如此,只有一页。 这...... 真的规范吗? 额......算了,就当它没问题吧。 “有问题吗?”老板在冯晓溪抬头以后,很“贴心”地问道。 “额,就是那个,工作内容到底有些啥?”这个冯晓溪是真在意,尤其是“一般不涉及”,就是说,特殊情况会涉及啊。 “工作一段时间自然明白了。” “......” 喂,那时候明白,不表示合同签好了吗?那问我有没有问题有个什么意义啊? “别的呢?” “......没了。” 老板又取出一份复印件,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冯晓溪咬咬牙,用悄然出现在吧台上的签字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反正不可能还舍得下这里了,干脆点,日后后悔起来也可以找借口说当时脑子抽了。 “呼——”冯晓溪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大事一样。 和之后她的一连串遭遇结合一下,倒也没毛病。 不过,眼下,一切才刚刚开始。 “诶,说起来,老板你的名字挺有意思。” 签完合同,冯晓溪一身轻松,在老板拿走其中一份,把另一份留给她之后,她重新审视了一下,发觉老板的名字很独特。 “是吗。” 老板完全没有波澜,表示了自己的理解之后就再无声息。 冯晓溪感觉说了多余的话,咧咧嘴,将合同对折几下,塞进了挎包。 “那么,这就开始吧。今天你第一次来,就不用换衣服了,明天请自购一套酒保服,费用可以报销。”老板收好合同后,如是说道。 “哦......”可以理解,毕竟是酒吧,统一衣服,看起来更有门面。 “那么,今天做啥?”冯晓溪将包随意放到了吧台左侧,老板右手边,一个座位和吧台之间的位置,然后问道。 “今天......” “铃铃铃~” 啊嘞? 冯晓溪循声望去。 银铃,她进门时响过的,大门后的银铃。 明明没有人开门,明明室内空气不流通,它还是响了。 “......准备接待吧,就当自己是餐厅服务员就好。” 老板显然原本想说别的,见到如此情况,改口道。 冯晓溪刚想表示疑惑,大门就被推开了。 03:首夜:饭后之言 “请,请问,还在营业吗?” 略显弱气的声音,加上那并不高大的身躯,看起来应该是个中学女生。虽说是女生,可这孩子......该说是完全没有打扮的意识呢……还是比较邋遢呢……总之,虽然长得并不赖,却被长裙加羽绒服,以及一身的污垢毁得一干二净。 额...... 冯晓溪很想问,明明是酒吧,干嘛要学餐厅服务员,可这孩子的进入令她转移了注意力。她再怎么说,衣服还是会穿的,这种搭配......随便到令人发指。 如果这是自己亲戚什么的,可得加以纠正啊。 “欢迎光临。”在冯晓溪还发着呆的时候,老板早已针对未成年人,准备了一杯牛奶,并出声回应了。 “啊,啊......”女孩似乎非常怕生,畏畏缩缩,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走向吧台。 “那,那个,这里,是不是可以点东西吃?”吧台前,她似乎鼓起了勇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嗯。” 老板将牛奶和小黑本一同交给了女孩。 “诶?那个那个,喂老板!什么意思啊?我该干嘛?”冯晓溪回过神来,连忙悄悄凑近老板,询问道。 “平常吃饭的时候服务员怎么做的,你就怎么做。”老板道。 “可是,服务员的工作环境是正经餐馆,这里......不好学习啊!”冯晓溪急道。 “这里的布置那么不正经吗?”老板问。 “诶?”冯晓溪一愣。仔细想想,这里的布置要说餐馆...... 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是还是毫无头绪好吧! “嗯......那个,请问,有蛋炒饭吗?” 冯晓溪还跟这不知所措着,女孩已经弱弱地下单了。 “有。只要蛋炒饭吗?”老板伸手,准备接过黑本,同时做着最后的确认。 “嗯......是的。”女孩双手交还了小黑本。 “冯晓溪,接待着吧。不要说会让人困扰的话就行了。”老板毫无和冯晓溪仔细说明的意思,稍加点拨,便拿起拐杖走入了一旁的门中。 “等!” “碰!” 门关上了。 冯晓溪的动作僵住了,保持着对门伸出一只手的姿势。 “那,那个,怎么了吗?”看到她的如此举动,加上刚刚老板进门前的叮咛,令女孩产生了极度的不安,看冯晓溪的表情已经带上了些许恐惧。 “啊啊啊,啊哈哈,不好意思,小妹妹,请随意,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冯晓溪连忙收起困惑的姿态,强行摆出资深服务员的仪态,并以令自己都感到惊叹的样子如是表态,虽然要是这孩子真有需要,她绝壁没有什么应对方法。 “哦......嗯。”女孩显然很不信任这个一看就不靠谱的姐姐,但到底是弱弱地低下了头,默不吭声起来。 冯晓溪不知该如何反应了。一声不吭什么的......对这样的顾客,服务员也就是......放置着不管吧。 于是,在不挡住光线的前提下,她悄然站到了吧台有落地灯一侧的外侧。 接着就是一阵寂静,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好难受...... 冯晓溪非常想开口说些什么,可鉴于这孩子极度的文静,她很清楚,自己开口就只会冷场。但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无奈,只能擅自观察起来。 仔细看看,这孩子虽然穿着不甚美观,全身邋邋遢遢,但底子是真不错,即使这样的条件下,她都能说是漂亮。说起来,她再怎么奇怪,发型倒是相当有讲究,看起来是普通的单马尾,但仔细看看,在马尾下,还扎了一些别致的纹理。 然后...... 冯晓溪发觉了些许问题。 这孩子各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赫然有着块块青紫。 若不是她有些邋遢,这些伤痕恐怕相当显眼。 怎么回事? “吱呀——” 吧台旁的门,开了。 “蛋炒饭。” 老板一手拄拐,一手稳稳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的蛋炒饭色泽鲜亮,油光闪闪,在鸡蛋和葱之外,还有些肉丝夹杂其中,加上豆瓣酱的味道,这盘蛋炒饭散发着非同寻常的诱人香味。 “啊——”女孩一下子呆了,轻声感慨道。 “慢用。需要续杯吗?免费。”老板将炒饭稳稳放在了女孩面前,同时询问道。 女孩这才注意到,自己悄然喝完了那杯牛奶。明明作为顾客,喝完毫无问题,她却瞬间脸红起来,低着头回复道:“不,不用了。” 老板并不多说,点点头,回到了吧台内,自己一直以来的位置。 女孩慢慢抬起头,迟疑了一下,方才拿起搁在饭上的勺子,舀了一口饭,吹了吹,接着送入了口中。 “呼——呼——唔——呜——”刚出锅的饭显然是太过烫嘴了,女孩很是挣扎了一会,才将饭咽了下去。 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冯晓溪在一边看得,差点流了口水。但她硬生生靠理性压制了本能,愣是在肚子毫无动静的前提下,悄悄凑近了老板。 “老板,这到底......”她显然很想让自己稍稍少些困惑。 但老板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让冯晓溪失去了继续问话的勇气。 有时候,不是记者太胆小,实在是对方够气场。很显然,冯晓溪离天地不怕的超级记者还有着相当的距离。 不过,也不急一时,相信老板迟早也是要解释的。 冯晓溪自我安慰着,回归了原位。 片刻后,女孩结束了风卷残云般的进食。说实话,饿货吃东西的时候,哪管身边是猛兽恶鬼,都统统无视。 “呃——”女孩打了个嗝,脸猛然一红,又低下了头。 “给。”老板适时将续好的牛奶递给了女孩。 女孩先是不要,但在又一次打嗝后,她还是勉为其难地喝下了又一杯牛奶。 “请问......多少钱?”吃饱喝足,女孩准备结账。 “不要钱,但有条件。”老板道。 “条件?”女孩顿时害怕起来,脸色都变了。 “嗯,跟这位姐姐说一说,你最近的困扰就好,详细些,这位姐姐不会说出去的。”老板继续说。 “啊,这样啊......”女孩如释重负,看向了冯晓溪。 冯晓溪当然是一脸问号。 “冯晓溪,听她说,适时接话。”老板给出了相当简单易懂的指示,令冯晓溪更加讳莫如深。 啥意思? 干啥呢? 折腾啥? 冯晓溪心中素质三连问,但到底是压制了求知欲,在“事后就能明白”这样的自我暗示下,冯晓溪微笑着向女孩点点头。 “嗯,说说吧。” 女孩看看开始收拾桌子的老板,又看看表情很复杂的冯晓溪,眨眨眼。 “那,好吧。” 04:首夜:解惑 “......就这些了吧。” 女孩安安稳稳地说完了,正如她毫无起伏地开始叙述。 毕竟,对她而言,一切都是既成事实,无论以何种态度,恐惧,绝望,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了。 不过,在冯晓溪心中,一切都乱套了。 冯晓溪出生在正常的家庭,父亲是退伍老兵,在朋友公司混口饭吃,母亲是中学教师,两人虽然忙但从没有忽视过她,一直给她安定的成长环境,除了父亲偶尔的过分严格,以及母亲偶尔的过激言语,她的生活无可挑剔,会有些许性格的缺陷,那是无法避免的,也是正常范围内的。直到大学为止,对她而言,社会阴暗面都是如此遥不可及,即便是毕业了,回户江入职了,除了来自同事的些许恶意,她也没经历过什么太糟糕的事情。 也因此,面对女孩的叙述,冯晓溪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以至于,她很长时间都只能发愣,。 “那,我说完了,可以回去了吧。”女孩没有放松太久,就又拘谨起来,弱弱问道。 “当然。”老板点点头,微微俯身,“慢走。” “哦,谢谢。” 明明没有受到什么恩惠,一切都只是理所当然,这孩子还是一副欠了人家几百万的样子,惶恐地低头致谢,然后缓缓走向了大门。 “那个......” 冯晓溪从恍惚里回归,下意识想拉住那女孩——她第一反应,就是阻止她离开。 但是,她刚刚起身,就被老板牢牢拽住了衣角。 “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老板看破一切般地说道。 冯晓溪一个晃神,银铃一响,片刻后,酒吧寂静如常。 老板这才松开了手。 ......到底...... 冯晓溪一言不发,坐在了女孩刚刚的位子,然后身体前倾,直勾勾盯着老板。 她的求知欲终于压倒了老板带给她的压力。 “到底怎么个意思?” “你指那孩子的经历,还是刚刚的流程?”老板并不意外,淡然应对。 “都有。” “那孩子的话,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我们无权干涉,我们要做的,是清理那个异常的因素。” “你指的,是所谓的鬼吧。” “是。” “其他的异常因素呢?就这么放着不管?” “管不了。” 三个字,完美击中了冯晓溪的同情心。 “......” “流程的话。”老板接着无视冯晓溪的低落,举起那个小黑本,“刚刚你接触的,并不是真人,确切的说,只是意识投影一般的存在,原理还是不要细究为好。不过,其思维记忆体格,与本体一般无二。某些存在负责在适当时机将这些人的投影带来,借助铃铛通知我们,我们则在这个——”老板将小黑本展示给冯晓溪,“显欲笔记的作用下,以提供食物的方式,来给投影制造最适于叙述的条件,来达到收集信息,进而解决目标的目的。这些投影,一般和本体并称,求拾者,要求的求,拾取的拾。” “你的作用,和白天的李亚季一样,就是作为被倾诉的对象,并收集信息。” “是吗。”其实冯晓溪大概已经能猜到一些了,老板详细解释后,她便只有豁然,没有惊讶了。更何况,此时,她正被深深的不甘所困扰着。不过,她还是上了些心,思考了一些,便生出了一些感慨。 “说起来,李亚季不上夜班......”冯晓溪喃喃着。 老板稍稍抬了抬头。 “以前就是一直一个人夜班......撑不住了?不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冯晓溪开始妄自揣测,甚至淡泊了一直弥漫心头的忧伤。 “总之。” 老板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现在,才要开始正式的工作。可能要加班到很晚,你方便吗?” “很晚......方,方便!”冯晓溪的思绪即刻飘回,关于父母,她几乎一瞬之间就理顺了——老爹今天要在公司过夜,老娘今天学校值班,要查寝,很方便自己为所欲为。这俩都是过几年就退休的,可以说是很敬业了。 “哦。别想太多,走吧。” 05:首夜:吃饭 这“薇薇,薇薇,起来,吃饭了。” 吃,饭?秦穆薇不知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好像,真的很久了。 她在这个久违的词语的刺激下,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不过,很奇怪,明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什么了,肚子居然好像没那么饿......等等,又空了? 真是如同幻觉啊......无论是自己的感受,还是眼前这个,叫做秦穆裳的,被称为姐姐的人那释然的表情。 “......姐,姐?”秦穆薇无比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神采熠熠的女人。 “嗯。小懒猪,该饿了吧?都那么晚了......来,姐姐给你做了红烧肉,你最爱吃了,对吧?” 秦穆裳的语气温和极了,简直就像是面对可爱婴孩的乳母。 秦穆薇却是一个激灵。 她到底不是不谙世事的婴儿了,再怎么说,她已经是中学生了,平日里那个样子的姐姐,突然像是换了个人,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觉得是良心发现,因为这语气,实在是过于瘆人。 不过,激灵归激灵,她从来不会违背姐姐的意思。 于是,即便有些勉强,她还是撑起脏乱不堪的身子,拉紧已经发臭的羽绒衣,战战兢兢,跟着兴高采烈的姐姐,走出了幽静的小房间。 登时,扑鼻的香气完全占据了她的鼻腔。 是真的...... 秦穆薇睁大了眼睛。 色泽鲜艳的红烧肉,一整盘,完好地摆在客厅的桌子上。 啊...... 自己肯定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吧。 毕竟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但是。 秦穆薇绝对不可能吃下去,无论这碗肉有多香,无论姐姐笑得有多么真切。 因为...... 她颤抖着,偏过头,看向散发出浓重腥味的厨房。 残缺不堪的躯体。 只能以此来指代,现在厨房里的那摊血肉了。 头颅,四肢,下身的重要部位,统统都已经没有了,仅存的躯干,也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利刃撕扯,零散一地,内脏裸露。 相比之前,这个躯干,明显缺少了未开膛侧腹部的一大块肉。 秦穆薇颤抖着将头转回桌上。 “来,吃吧。材料可是姐姐新鲜买来的啊。” 秦穆裳笑着,带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呜——”虽然竭力克制着自己,但是秦穆薇还是无法自制。 她吐了。 “......”秦穆裳的表情渐渐凝固,随后,便转变成了愠怒。 “怎么了?你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难得做了那么好的菜!你到底什么意思!” 温柔的伪装顷刻间被撕扯得淋漓尽致。 “我——我——”秦穆薇眼角渗出泪光。 “......” 秦穆裳慢慢垂下眼帘。 她一把搂住了秦穆薇。 姐妹两人静静站在不大不小的客厅里,良久未言。 直到妹妹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为止。 在妹妹倒地后,姐姐缓缓举起了已经注射完毕的针管。 一抹苦涩的笑容浮现出来。 —————————————————————————— “老板......你不冷么?” 时下,临近新年一月,隆冬正好,寒风无情,恰是叫人发抖的好时节。 冯晓溪默默对比了自己和老板外出后的装备,自己,围巾羽绒衣,长裤棉毛裤,就差戴顶棉帽子了,反观那个墨镜男,还是在外面看来单薄得可怕的酒保服,和在酒吧里时一模一样。 不产生这样的疑问才奇怪。 “不冷。” 好吧,回答算是很有道理了,不冷当然就不用多穿......但是你为啥就不冷呢!冯晓溪这么想着,又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己可是如此全副武装,都冻得有些怀疑人生了呢。 “呃,好吧......我们去哪?”冯晓溪暂且放下了对老板体格的疑惑,心中又盘旋起那女孩叙述的事情,心绪顿时复杂起来。 “去秦穆薇提供的,张万一的住址。”老板倒是毫无波动。 “嗯。”冯晓溪点点头,但表情很是纠结。的确,就尽快解决事情的角度看,直接去那里确实没毛病。但是,怎么说呢,那女孩,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放开。 冯晓溪挺想实际见见那个女孩。 “你去秦穆薇家里。” 然后,老板接着说道。 “啊?”冯晓溪呆了。 “只是以防万一。”老板迈着步子,“有情况就打电话给我。” “......哦,哦!明白!”冯晓溪下意识站了站直,回道。 老板便不再看冯晓溪,自顾自走开了。 冯晓溪在原地想了半天。 这算是什么意思呢?以防万一?防什么万一?能有什么万一? 哦,懂了,老板估计是看出来,自己放不开那孩子,在大发慈悲吧。 ......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啊啊啊。 冯晓溪甩甩头。 想那么多干嘛,难得老板的要求和自己的希望那么契合,自己应该珍惜! 于是,她满怀挂念地走向了附近的某处主干道,准备拦下一辆出租车。 06:首夜:尖叫 的户江市也算是有些历史的古城了,最早可以追溯到七百年前,当时只是个流民建立的小聚居点,后来不知不觉,发展了起来,到新朝时甚至有了编制,直至如今。如今的户江,已然是二线城市,在本省有着仅次于省会的gdp,发达的工业与旅游业,除了户江本地的某些劣根性问题,这里毫无疑问,是高端城市。 户江的城市规划,大体来说,东旅游,西工商,规模相当,人口相仿,江东因旅游而兴,也因旅游而乱,江西因工商而活,也因工商而腐。这,就是这座城市大致的状况。 此时,冯晓溪自然毫不关心自己生活城市那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八卦,只是专注于,自己眼前,江西汇宁小区的入口,深呼吸着。 仔细想想,老板既然要她来,肯定有其必要性,因为那家伙实在不像是喜欢照顾人家心情的人。可就秦穆薇的叙述看,到这里来的必要性.......真的很大吗? 只是傻傻站着可不能找到答案。既然来了,那就...... 等等。 冯晓溪猛的看了下手机。 靠,不知不觉居然十一点钟了。这个时间上门,能有个什么事情?? 对啊,自己该说是来干嘛的啊?? 嗯...... 管它呢,先敲开门看到人再说。 这种时候就见冯晓溪的果断了。虽然她有时候貌似脑回路不大对,可其行动力是绝对足够的,如果当下,是李亚季在此,说不定就不会作出去叫门的决定。 因为有很多会晚归的住户,冯晓溪进入小区的过程可谓一帆风顺,大约五分钟后,她就到了汇宁七号楼下,并如风一般上了楼。 不少小区单元门是有传呼机的,来者可以借此与住户交流,让住户开门,汇宁也有,不过呢,这里的单元门本身都形同虚设了——年久失修,整个门都松了。这样的话,传呼机也差不多没有意义了。 冯晓溪来到三楼,毫无犹豫地敲了敲301号的门。 等了片刻,门里传来了比秦穆薇较成熟的女性声音:“谁啊?” “秦穆裳小姐吗?”冯晓溪当即判断出,这就是秦穆薇的姐姐,当即死马当活马医一般地,打出了自己的文字炮,“我是物业的,深夜来访非常抱歉,实际上,我们近日在做人口调查,早上来访时,您家里没有人,然后明天就要截止了,如果方便的话,现在能配合一下吗?” 等等啊......人口普查?这是物业干的吗?还有家里没人不能翻电话出来联系的吗?自己说了什么啊!靠靠靠...... 冯晓溪心里注意到自己临时拼凑的语句问题连连,可脸上还是凭借职业素养保持了冷静。 “.......两口人,还有别的事吗?”秦穆裳显然不是傻子,感觉冯晓溪来路不对,随口敷衍了一句,完全没有开门的意思。 糟糕.......冯晓溪登时傻逼了。 “嗯......好的......哎哟.......”这时,冯晓溪灵机一动,“哎哟哎哟......不行不行,秦小姐,能不能让我上个厕所,突然肚子不大舒服!” “啊?”秦穆裳稍稍一愣。 “哎哟哎哟哎哟......痛死我了......”冯晓溪此刻可谓使尽十八般演技,只为让秦穆裳心里稍稍软一软。 “啊......”秦穆裳显然不是很擅长应对这样近乎耍无赖的行径。开门吧,这女的来路不明,说不定是干嘛的,不开吧,万一人家真的只是稍微脱线一点的物业......这就有点对不起人家......这点举手之劳都不行...... 开门或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接着装下去,还是自认傻逼跑路,这也是个问题。 双方同步陷入了僵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恰好此时,一声尖利的尖叫,穿透门板,深入了冯晓溪的耳中。 07:首夜:不明腐臭 胜歌弄堂,户江最大的出租房集中地,十几年前原本是要拆迁的一片,居民都安置好了,结果市政府换届,本来好好的规划,一夜之间,推倒重来,也是不可思议,这说好的,谈好的,走完程序的拆迁,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已经有新房子住的原住民们一下子炸了,要政府给说法。当时户江赶上外来务工潮,政府借势推出了一个安抚方案,三年内每月给予一定补助,并由政府负责,为原住民们找到房客,每月收租。这个方案可以说相当可以,等于说原住民们就挪了个窝,然后每个月啥都不干就能小康,政府也可以拿这地方说事,对外宣传户江务工住宿实惠又舒服,可以说,化腐朽为神奇了。 老板要去的,是胜歌弄堂47号的三单元102室,要问理由,当然是为了搞定这次的工作了。 眼下这个时间,夜间九点出头,弄堂已经比较安静了。这里住的到底是打工的居多,一般休息的还是挺规律的。正好,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一定的警惕性还是必要的。老板缓慢又平稳地步向目的地,同时仔细聆听着四周的动静,尽可能确保没人发现。 不一会,老板进入楼中,站在了102室门前。 再次确认目标,姓名,周尤,性别,男,年龄,25,职业,无业游民。根据求拾者描述,位于此地的可能性极高。 不过,针对其特殊性,必须考虑咒祛失效的可能,必要时。 老板捏了捏单肩包一角。 开门。 老板随后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钥匙无论头还是尾,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小刻纹,远观就和普通钥匙一般无异。接着,他将钥匙插入了锁孔。 他轻轻一转,门应势而开,缓缓往室内倒退。 霎时间,一股很浓烈的腐臭扑鼻而来。 路过窗边时完全没有闻到,楼道内也没有这种气味,基本肯定为幻觉,暂且理解为警告。 老板以沉稳步入回应了这个警告。 借着窗外透入的路灯光可以看到,这是个不大不小的二室一厅,进门后最先看到的是一张空荡荡的桌子,一个沙发,还有几扇紧闭的门。老板按了按电灯开关,毫无反应,便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断电,经过物品转移,与求拾者描述相符。 屋内的腐臭味越来越严重,如果换一个人来,即便是法医,也会因不适眉头紧锁,但老板毫不动摇,毫无表情。 他顶着这令人作呕的味道,看了一圈客厅,又照了照与客厅相连的厨房,空无一物。确定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后,老板便走向了离大门最近的房间。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当空旷的房间,只有一个粉色小柜子,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 秦穆薇的房间。目标应该在另一个房间,暂且不急。先检查这个柜子。 老板走近那个角落,将拐杖靠在墙上后,用看墓碑的姿势蹲下,拉开第一个抽屉。 几本绘本,刚好分布满了抽屉,可以一眼看完封面。都是些母爱主题的,看起来是正常的儿童绘本。老板翻了翻,发现内容暗藏乾坤。 几本绘本都被撕去了一些页数。 老板耐着性子,一张一张拍了照。 看完了第一个抽屉,老板不顾那浓烈得足以令人发疯的臭气,拉开了第二个抽屉。 这次是几张照片,应该是手机拍的。上面都是一男一女,女的和秦穆薇有几分相似,男的戴了个眼镜,有些胖,长得中规中矩。 每张照片上,男性的胸口都有一个洞,且大小不一,有一张很小,几乎看不出,有一张是整个胸脯都被穿了。 老板一一拍了照。 接着是最后一个抽屉。 这个抽屉...... 拉不开。 老板用力拉了拉,确定无法正常打开。他反复观察,并没有看到类似锁孔的地方。 唔......生锈或者某些外力吧。 老板打开单肩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和之前李亚季用过的差不多大小,但造型差异较大,那个是方的,但这个是宝塔状的。老板拧开瓶盖,在第三个抽屉上洒了一些内置液体。 老板随之又拉了拉,依旧纹丝不动。 基本确定生锈。 先去主卧室看看。 离开次卧后,老板猛然察觉了一丝异样。 味道,没了。 绝对不是嗅觉疲劳,毕竟是如此浓烈的味道,而且曾一度加剧。 老板加快了些许速度,来到主卧门口,一把拧开房门。 空荡,比次卧还要空荡,描述中的电脑大床都不见了,只有地板和四壁,静静地留着。 老板进入主卧,四下探照,一无所获。 啧。 走了?还是说,其实一开始就不在,那气味...... 老板收起思绪,离开主卧,以力求严谨的态度,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一个盖着的抽水马桶,一个淋浴头,放沐浴露肥皂用的钢架子,洗手池,镜子,镜子上的柜子,就是这些,完全没有异常。 老板先是掀开马桶盖,没有收获,之后,他又打开柜子,依旧一无所有。接着,老板又角角落落翻了一遍这个房子。 这房子,就像是很普通的人去楼空了一样,丝毫没有任何发生过碎尸案的样子。虽说不是一发生凶案就出厉鬼,但在已知有鬼的情况下,这样反而不正常。 为什么呢? “嗡——” 这时,老板的手机一震。他看去,是一条新的qq信息。 他解锁手机,点开信息。 “救命” 两个字,来自岁四无溪——冯晓溪的qq名。 08:凌晨:些许转变 一  现在是b京时间,凌晨1点一十三分。 小小出租屋,明明只有一室一厅,顶多有个厕所,居然能盯出无尽深渊的感觉,呵呵,黑暗真好啊…… 李亚季有时会有些许错觉,注视黑暗,就能身处深渊,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碰壁的一天,都能畅所欲行。 在那黑暗中,他那么生活了多年,终于有了些许厌倦。 他终究不是反社会的人,到底,渴求着光明,祈祷着,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有那么一阵子,他几乎以为自己找到了。 然而,稍稍展露了一点点微笑的世界,在短暂的和谐后,又飞快地夺走了那一束原本触手可及的光芒。 然后,给他送上了远比自己深邃的未来。 哈哈哈哈...... 躺在沙发上,没有看手机,没有开电脑,只是盯着,盯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在一片漆黑中,李亚季开始在心中讪笑。 自己,该何去何从…… “叮叮叮——” 手机铃声。 啊?这个时间的来电? 李亚季呆滞着,直到铃声行将结束,他才不情不愿地拿起了手机。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骚扰电话?大半夜的?要是的话,正好,往死里怼吧。 李亚季接起电话。 “喂。” “哟,大半夜的,还没睡吗?失眠了?李亚季同学?” 陌生的男声。 —————————————————— “嗡——” 某手机qq被点开。 “已经确认,吴得利的箱子不在他们的窝点,也没有落入他们上线的迹象,最可能的,还是青山会那” “青山会么,不过不能确定的,还是不要妄动为好,在拍卖会出事之后,我们的处境很微妙” “说起来,老范和你联系了么” “他都在现场闻了两天火药味了,现在该在休息了” “是吗。不过毕竟不是核心人物,尽量少和他交往为好” “然后呢,一团乱麻之下,一箱子不过几十万的钱,就够你大半夜跑来聊天了?(微笑表情)” “(滑稽表情)哪呢。实际上,还有一件事情,按照杨大的意思,这事可能比拍卖会的事还重要” “我猜猜,姓李的小朋友?” “(某叹气表情包)可不。某心理神经看起来是彻底杠上了,那阵仗都吓不动,怕不是个m” “不可大意” “话说,李小朋友和那傻逼接触了以后,比起出医院那会更有问题了” “怎么” “感觉。虽然貌似和接触前一样像条咸鱼一样躺着,但我从他的姿势上读出了更加深切的忧伤” “(那你很棒棒哦表情包)” “好吧,总之,我就是感觉不安” “+1” “这座城市” ————————————————— 还能安稳多久呢? 冯晓溪握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着,蜷缩成一团的身体紧紧贴着破书桌下的墙壁,生怕露出那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是一个小房间,也就是一个中学生卧室的大小。 一个书桌,一张床,一个柜子,标准摆设。 除了堆满整个房间的厚厚灰尘外,几乎就是一个普通小卧室了。 呼——呼—— 必须......冷静...... 思考思考思考...... 吱呀—— 然而,再怎么努力,冯晓溪的意识还是在卧室门悄然开启之时中断了一下。 毕竟,她可是锁了门的。 09:凌晨:谜之学校 等冯晓溪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第一反应,她不可抑制地往护栏倒去——头晕,非常晕,原地转了几百圈都未必有那么晕。冯晓溪将全身抵在她根本没看清楚的护栏上,不住地干呕着。 直到护栏嘎吱作响,出于条件反射,她才勉强止住,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地上。 她紧张地四处观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后,大大松了口气。而在观望中,她也借着微弱的挂灯掌握了自己四周的情况。 一排房间,门都是上世纪款式的木门,有几个甚至有些破损,走廊另一头是对着广阔黑暗空间的木质栏杆,刚刚的声音应该是承受不了冯晓溪的体重所致。 有些时候,吃一次惊吓就能解决人体的异常问题。冯晓溪此时已经不再发晕,拍拍灰尘,站了起来。 这......是哪? 因为有灯光,冯晓溪不至于太害怕,只是相当疑惑,自己怎么跑到这么个地方来了......诶,对了,自己刚刚确实是在......不对啊,怎么......想不起来了,自己刚刚在干嘛...... 这时,冯晓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的摸了摸自己的裤袋,然后伸手入内疯狂摸索,摸到自己的手机之后,她长出一口气。 将手机拿到面前,按亮屏幕,电量绰绰有余。 呼—— 没办法,很多现代年轻人没手机是真的会做不了人的,哪怕被社会舆论说依赖症,这也是客观存在的现状,不过对冯晓溪来说,这只是确保了有拍照的家伙。对她来说,拍不了照片才是会做不成人的。不过眼下,她掏手机并不为了拍照就是了。 没信号,也不对,不如说是连服务都没有。 她一下子蔫了。 但旋即,她振作起来。 好了,这么呆站着可不行,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必须有所行动。 冯晓溪先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一片区域,应该是这条走廊的一个尽头,身后就是尽头的栏杆。于是,她就顺势拉了拉最近的门。 锁着。 冯晓溪往前几步,想透过窗户看一看里面的情况,然而却发现,里面拉了窗帘,窗户紧闭不开。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又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就算这里的门窗看起来再脆,也不能随便破坏,不然可能会惹麻烦。 此路不通,那换一条呗。冯晓溪拍了照,继续前进。 第二个房间看起来应该能进去,要说为什么,门都破成什么样了,都可以伸手进去看门了。冯晓溪也确实这么做了,随着“咔嚓”一声,门吱呀着缓缓敞开,借着走廊透入的光可以发现,这好像是一间教室。 桌椅不多,五排,每排五个位子,教室因此显得比较空旷。看到这一幕,冯晓溪并没有更加疑惑自己为何在此,而是联想到自己的学生时代,那教室,那么小一个地方塞了快七十号人,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学过来的。嗯......辛苦又幸福的日子啊。 好了,自己总是不知不觉想偏,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 冯晓溪步入教室,沿着墙壁看了看,没发现电灯开关,便直接调出手电筒。 她一眼看到,讲台上放着什么东西。 手电光照去,只见一本方方正正的记事本静悄悄躺在讲台上。 冯晓溪走近,仔细看了看,款式挺老的,都透露出革命年代气息了,大小适中,大概有个a6。这是什么记事本?考虑到这里是学校——姑且就当是学校,这大概率会写和学校相关的事情。 话说,这整个的环境,一股古旧气息,难道,自己穿越了? 虽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第二天凌晨,但也不好说吧? 是的,冯晓溪很想穿越一次试试,理由很简单,就想看看其他人没机会看的东西。 不过无论她穿越与否,现在都应该看看记事本的内容。她将手机灯泡朝上摆在讲台上,拿起记事本,借反光读了起来。 最大到月份为止的日期,作者,同学评价......哦,班级日记啊。这个玩意吧,应该挺流行的,冯晓溪小学的时候就有了。她粗粗浏览了几页,都是学生写的,就精度看,就是小学生水准,不少低级错误,但大体能看懂,都是些流水账一样的东西,末尾是模版化的场面赞语,不是这个班的人读起来真没啥意思...... 直到她无意中翻到了一个名字。 秦穆武。 这是其中一篇班级日记的作者,也是冯晓溪不久前通过那个孩子的叙述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一个名字......什么?那个孩子? 冯晓溪脑中一疼,记忆疯狂涌入脑海。 哦,对啊,当时,听到尖叫......趁势入内,根本没看到什么就晕了…… 联想到更早时候的事情,冯晓溪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在幻觉中。 那么,现在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她完全没有离开幻觉的头绪;好消息,她有手机。 有了这个好消息,她感觉那个坏消息就不是个事了,也不知谁给的自信。 好了,理解了现状,看起日记来就有底气了。 冯晓溪仔仔细细看了这一篇班级日记。 “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定要说,就是我有点过头了。今天打赌输了,赌约很大,我想赖,他不肯。我有点生气,发了火。现在看来太冲动。我在此向班级同学们反省,希望大家不要学我。” 打赌,输了?发了火? 这篇日记实在是简约得可以,要不是事先听过秦穆薇的说法,冯晓溪可能会以为这事挺小的。 然而...... 可是,如果这是鬼造成的幻境......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 “吱吱吱——吱~~~吱吱——” 刺耳,简直是精神污染的声音。冯晓溪整个人都炸了,一瞬间联想到了学生时代擦黑板时候,指甲不慎划到黑板,随后听到的地狱般的聒噪。 这个声音,此刻就炸响,是的,炸响在她身后,一墙之隔。 冯晓溪根本受不了,慌忙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数秒后,那个声音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笑声,很......鬼畜的笑声,像是几段声音的不断循环,而顺序又截然不同。 冯晓溪没有多想,抄起手机,夺门而出。 因为,她清楚地听出,那个声音在由远及近。 10:凌晨:新的房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直是经过剪切的鬼畜笑声越来越近,那该死的声音每逼近一秒,冯晓溪的心脏就加速一分。 冯晓溪这已经是夺路而逃了,她根本眼不二顾,只认准走廊那一头疯狂奔跑,想赶紧跑下楼,可跑着跑着,她就发现,这条走廊比自己想的还要长得多,刚刚在初始位置看来触手可及的下楼处,此刻宛如处于遥远的彼岸,怎么跑都跑不到。 耳听着这声音就要和她的位置重叠了,冯晓溪咬咬牙,破罐子破摔,飞快点出手机闪光灯,凌空转身,想着要死也得拍个照垫背,也不管有没有照到东西,直接按下了快门键。 灯光一闪,冯晓溪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便又是一黑。 这一黑,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等冯晓溪再次清醒,她已经不在那个学校了,此刻浮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大小适中的房间,布置比较简朴,但多少有点温馨的布置,像是粉色的小床头镜什么的,应该是个女孩子的房间。 这......什么情况? 冯晓溪站起来,紧张之余,有了些莫名其妙。 没办法,这跳跃有点大了,至少她一时间不能适应。嘛,遇事不决先拍个照吧。 这么想着,她拿出手机,果断地拍了这个房间的360照片。 然后,她看到了手机左上角,悄然显示出了一个不大,但足以令人心脏骤停的“4g”。 我靠靠靠靠!有服务!!!虽然信号貌似还是不行,但......总之试着联系一下吧! 她赶紧调出qq,找到了最有可能帮她摆脱现状的那个人——嗯是的,那个大叔居然有qq,这真的蛮让人惊讶的。 于是,她并不废话,直接码了“救命”两个字发了过去。 看着“救命”前面的箭头,冯晓溪疯狂祈祷着,祈祷着它能消失。 然后,它消失了。 冯晓溪几乎要欢呼起来,好在这房间一片漆黑,让她一下子坠入冰窖。 冯晓溪说不上胆小,但在一片没有心理准备的话,还是会心慌的。 冷静下来后,冯晓溪再次打起手电。 唔,总之,这两个字应该足够让老板了解自己情况不妙了,那自己就按照刚才的节奏,搜索一下吧。 她又是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里不同寻常的东西。 和普普通通的单人床隔了一条通路的书桌之上堆着一些杂物,各种盒子,零散无比,在这些地方之中,几张画着什么的纸格外显眼,以至于灯光一到,就不动了。 冯晓溪拿起那些纸,一张一张翻看。 画的内容很简单,都是一个女孩子的事情,画风相当孩子气,作者的年纪不会大于十岁。第一张,是一个女孩子——从头上的马尾辫判断而来——走在路上,孤零零的;第二张,是女孩子和几个大人,他们之间相差了近半张纸的距离;第三张,是女孩看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像是刚刚出生一样,不过那孩子被放在地上,有好几个大人围着,女孩只能远远望着那孩子;第四张...... 看到第四张,冯晓溪突然感到了一阵恶寒。 不光是对画所表达的意义,更是对周遭环境变化的一种感知。 有什么......要来了的感觉。 她稍稍迟疑一下,还是快速拍了照片,然后给房间上了锁,接着,她钻到早已选定的藏身之所——书桌下。这张桌子可不小,其下足以容纳一个箱子和一个人。冯晓溪急匆匆藏起,把原本就在其下的木箱推在身前,自己蜷缩着,透过缝隙看着外界。也只有这种时候,冯晓溪才会觉得身材小点也不错。 几乎是她找好体位的同一时间,门锁处传来了响动。 ————————————————— 这可不妙啊。 老板站在秦氏姐妹家门口,看着敞开的门,心下暗道。 完全没有异常的感觉,也就是说,这房子并无问题。 可是...... 老板缓缓踱入门中。 这就是普通的民房,一个大小适中的客厅,几个房间,要揪细节的话自然有的是,可是现在不是这个时候。老板径直走向了其中一个敞开的房间门中,只见一片狼籍,原本看起来挺体面的女孩房间此时如同狗窝,各种衣服书本散了一地,不过老板的注意力并没有被这些吸引,他又径直走向了落的有点唐突的一部手机前。 他拿起手机,眼前一亮,令他也不由微感惊讶,又很快平静。估计是冯晓溪做了什么,让手机可以保持在操作界面。 定睛一看,是一个视频的播放界面。 “薇薇!” 视频开头,是一个从玄关飞奔向这个房间的女人,结合已知信息考虑,应该是秦穆裳。这时,视频外传入声音。 “呃呃,这个,应该是秦小姐慌乱之下不小心开了门吧,总之我姑且进来了,现在我要跟过去!” 这声音是冯晓溪吧,不小心开了门,就是原本并不顺利吧。也不知她原本打算怎么叫门的。 视频画面开始动,应该是冯晓溪跟了上去,刚到房间门口,画面就剧烈一震,随着就是连连后退。 “唔,啊,被推了一把......啊,这......” 秦穆薇出现了,整个人飘在了空中,垂着头,看上去和吊死鬼颇像,甚是骇人。秦穆裳倒在了她脚下,生死不明。 “呜哇,真是......”冯晓溪似乎很兴奋,不过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突然,画面猛然前行,几乎一秒间,就凑到了秦穆薇面前。 一张笑着的脸,笑容很灿烂,灿烂到,嘴巴几乎要裂开的程度。 视频结束。 老板盯着手机屏,沉默了片刻。 一个严重的工作失误。 事已至此。 老板收起冯晓溪的手机,拿出自己的,翻了翻qq,之前帮助调查了古董的那个人,眼下正是黑屏,这代表,那个修仙高手到底在该睡的时候睡了。 老板静默,手指在屏幕上方拂了拂。 “嗡。” 这时,另一边发来了新的qq信息。 “宝藏仍在寻找。找茬的联系了李亚季,联系内容不详,正在跟进。” 老板滞了一会,推了推墨镜。 随即,他翻出手机通讯录。 “滴。” “嘟——嘟——”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杨居然给我来电话了?” 有些倦怠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事出无奈,帮我个忙。”老板说得简洁明了。 “太麻烦的还是先别吵吵了,除非是关于拍卖会的事情。你终于引起重视了么?” “事分缓急。先说急事。” “......怎么?” “帮我查个人,事无巨细,然后,我要她现在的位置。” 11:首夜:部分现实 那......先自我介绍一下......不好意思,不要看着我的眼睛...... 啊......(转过视线)可以吗? 嗯......谢谢。我叫秦穆薇,秦穆公的秦穆,蔷薇的薇,今年十三岁。 哦,可以叫你穆薇吗? 可以,请便。 那么穆薇,你是户江本地人吗? 不,不是。我是北方人,这两年才来的户江。 北方? 不好意思......我不大记得自己具体在哪个地方,只知道是北方。 有什么原因吗? 这个...... (老板插话)请放心,我们保证,对话绝对隐秘,不会有第四人知悉详情。 是,是吗。呼——我也确实,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想找人倾诉...... 啊啊,有什么难言之隐,只管告诉姐姐,姐姐会好好听着的! 嗯。我记事的时候,妈妈就已经去世了,爸爸也一直在外面打工,很少回老家探望。我寄居的爷爷家,传统观念很重,大家对身为女孩子的我根本没多少好眼色,除了管我吃穿,其他根本不管,只有姐姐会带我玩。 我姐姐叫秦穆裳,衣裳的裳,比我大十岁,是大伯家的女儿,我懂事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能脱离家里独立了,所以在家人面前多少能抬起头说话了。她小时候和我的处境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很在意我,偶尔来老家都会给我带礼物,还会带我到处玩,跟我讲外面的事情。 如果不出事的话,我大概会一直这样,该上学了就去村小念点书,然后走一步算一步吧。 出事? 唉......(脖子几乎完全缩起,整个人如惊弓之鸟) 没事没事,那个......给,喝点牛奶冷静一下!不要怕不要怕!你看,嗯嗯嗯......这里不是什么糟糕的地方......啊总之你在这放开了说,没人会害你的! 谢,谢谢,姐姐...... (咕咚咕咚) 呼。 可以说了吗? 嗯。 那是我刚刚七岁那年,我至今都记忆犹新。虽然家里人都不怎么喜欢我,但我姑且还是秦家的人,大伯,小叔他们还是商量着送我去村小上学了。秦家在村里还算个大户,虽然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但最少也能混个铁饭碗,最初一个月,我在学校里过得还不错。 不过......(秦穆薇抖了抖) 哎呀,说了嘛,不用怕。 哦...... 刚刚说过吧,我和姐姐在家里的地位都不行,这个......其实很大原因在于,我爸爸那辈人三兄弟,只有小叔家生的是男孩,我以前就想着,如果三家生的都是女儿......呵呵,总之,因为我哥的存在,我和姐姐更加可有可无了。 ......唉。男女平等啊……我该庆幸吗? 姐姐,你说什么呢? 哦,没事,自言自语,继续说吧。 嗯。我哥比我大两岁,叫秦穆武,武术的武,我一年级的时候,他三年级。他......很顽皮,从小就爱欺负我,最过分的一次,我三岁,因为抢一颗糖,他就把我推到池塘里,还用路边的木杆戳我,听我姐姐说,要不是她那时候刚好回家,我估计就要不明不白地没了。我哥哥,大抵就这样了。这事,家里的态度就是当没事发生。结果后来他就越来越过分,我也没办法。然后就是小学,刚开始他没动静,我还挺开心,结果一个月过去,我就知道,我待不下去了。 那天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天,学校很正常地放学,他第一次在学校找上我,要我去给他同学当新娘。 啊?三年级?这...... 我再小,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对劲。于是我就问了问,为什么。只是多问了问为什么。然后,他就不爽了,当着一堆同学的面,把我扒了个光。 (冯晓溪皱眉捂嘴) 他边这么做,边嘴里冒着脏话,大致就是,你一个婊子胚子也配问东问西,自家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这口气,和家里长辈何其相似。现在看,这种事情,何其荒唐,何其扭曲......不过,没办法,是的,我根本没办法,只能哭。 他扒完衣服,又踹了我几脚,这会倒是他那个同学看不下去了,劝住了他。原来是这帮稍微大点的男孩子玩游戏,我哥输给了他,他本来开玩笑地说了说......后来,他们都走了,老师来了以后,很生气,帮我穿了衣服以后叫了家长,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从此之后,我在学校再无宁日,同学们都开始......用我哥叫我的那个称呼叫我了。 数日后,姐姐来看我,听说这事,二话没说,给我爸打了电话,我爸愣是连夜赶回来,和家里吵翻了天,过程中,他和小叔动手,不慎把人推倒,正巧,撞到了桌角......我小叔就这么没了,我爸也被警察抓了,然后坐了牢。再之后,我就被姐姐带走,来了这里。我那几天一直很混沌,就记得这些了。在这之后,我和姐姐再也没和家里联系过,我连老家名字都没来得及知道,只知道姐姐说过带我去南边,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冯晓溪一言不发,很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姐姐很厉害的。明明刚刚到这里,但很快找到了住的地方,是个不错的出租屋,有马桶,比老家高级。 一来就有地方住? 嗯,是被人招待的,那房子原本有人住,是个大哥哥,和姐姐差不多大,叫周尤,是姐姐的网友。当时我想着,姐姐能找到肯接纳我们的网友,真厉害。 刚来那晚,周叔叔叫了很多好吃的外卖,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那简直是极品......哦,当然,吃过这里的东西以后我才知道那不是最好吃的......呜......(低头) 没事没事,你说你的,不用考虑我们啊! 嗯......吃饭的时候,我听周叔叔和姐姐说了很多,关于我的安置什么的......周叔叔的意思,他肯资助我在这里继续上学,虽然证件什么的还要姐姐拉下脸去求家里,但总能克服什么的......姐姐她......没同意,说要亲自辅导我,周叔叔拗不过,就顺了她。 诶,他们是不是在交往啊? 这......我当时没有这种意识。总之,我姑且这么留在了这里。 12:日出:迷惘与苏醒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李亚季按下了停止闹钟的按钮。 呵呵……明明一晚上没睡还要被闹钟吵,也是够了。说起来,也是啊,自己不知不觉居然习惯了早起的生活......对高中时代都要睡到九点以后的人来说也算是奇迹了。 为什么一夜未眠呢?还不是那个见鬼的电话。讲真,如果不是那个叫朱环的缺心眼大半夜跟自己聊人生谈理想,东扯西扯了一个多小时才说正事的话,他多少还是能睡点觉的。 正事是什么?很简单,问老板的事情。 听出了朱环的本意之后,李亚季二话不说挂掉了电话。 老板这个人简单吗?其实蛮简单的,你对他忠心,他就不会让你有麻烦。但真说起来,也蛮深厚的,跟了半年,李亚季也弄不清这个年轻的大叔究竟有怎样的背景。但无论如何。 即便可能不会再跟随他,李亚季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但是,那个天杀的,整段扯淡的语气都一副“你小子有把柄在我这”的胸有成竹之意,这就搞得李亚季本能反应地挂了电话之后,陷入了相当的不安。 前面刚想着老板不会让他有麻烦,这会就担心起来,额,也没办法,毕竟这只是一种安全感,真要历数这半年来遇到的麻烦吧……之前装记者惹上冯晓溪,之后一起被困住貌似就是最大的麻烦了。 真想不清。 李亚季,初中开始混日子,高中除了高考全部勉勉强强,整天不问将来,毫无计划,也毫无畏惧的他。 迷惘了,人生第二次,彻彻底底地迷惘了。 ————————————————— “唔......” 捂着昏昏沉沉的头,冯晓溪缓缓坐了起来。 这是这次上门之后第几次这样的体验了?不知道,反正不止一次。虽然挺烦的,但看在每次醒来场景不一样的份上就忍了吧。话说,这次又是为毛晕?哦,想起来了,好像是躲在桌子下被发现了来着。现在想想,那桌子高度勉勉强强够躲,但深度......那个挡在她身前的箱子应该大半露在桌子外面了吧。 简直和埋头的鸵鸟似的,蠢萌蠢萌的,额呵呵。 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智障的。 “醒了吗。” 冯晓溪吓了一跳,一个退后顶在了墙上。我去,之前可不是这么展开的啊?不应该是自己探索么?这次难道亲切地安排了引导npc......这他妈不是游戏!现在已经不在大学了!啊啊啊不要混乱啊!! 冯晓溪头脑一片混乱地看向了正低着身子直视自己的秦穆薇。 此时的秦穆薇,依然保持着上半身深色羽绒服,下半身蔚蓝裙子的装束,可人的精气神和在酒吧的时候可不能同日而语。在酒吧,即便是意识投影,即便有点憔悴,也没有这般...... 脸色毫无生气,青黑一片。 “你是谁?虽然觉得在哪见过,可......真奇怪呢。” 秦穆薇猛然将脸逼近,冲击力十足地问道。 “咿——呼......你不记得了?”冯晓溪吓了一跳,但转瞬就镇定下来,想掏手机,照点照相,可怎么摸都摸不到。 “记得?记得什么?姐姐你很奇怪啊。”秦穆薇撅撅嘴,双手按住了冯晓溪的太阳穴,“快点好好回答啦。” 秦穆薇的表情显得莫名其妙,而她的态度也和在酒吧时的唯唯诺诺截然相反,非常主动强硬。 冯晓溪此时心头升起三个念头:一,我的手机呢?二,意识投影也能有印象?三,再不赶紧说些圆得过去的话可能会被爆头。 “哦哦哦!你你你不是秦穆裳小姐啊?我是居委会人口普查的,刚刚是打算借个厕所来着!是的!” 冯晓溪尽全力让自己的表情没有过于扭曲。 “啊......这样啊。”秦穆薇松了手,重新浮上了半空。 暂且不管这种漏洞百出的诡异设定是怎么说服秦穆薇的,冯晓溪这时才发现,她们此时身处的位置,貌似是一个空旷的房间,角落里有一个粉色柜子,秦穆裳正闭着眼靠在柜子上,生死不明。 “秦小姐……还有你......”冯晓溪看着半空中的秦穆薇,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在之前酒吧问话的时候,秦穆薇应该还没死吧……这会这状态,怕是已经......真糟糕啊,这怕不是要拾的目标没拾到,结果又多了个令人心酸的麻烦。 她是怎么死的? “居委会的姐姐。”秦穆薇浮上去以后,继续盯着冯晓溪的眼睛,“你知道吗?我姐姐很过分哦。” “什么?”冯晓溪下意识地问道。 “她想要和我一起死啊。”秦穆薇靠近秦穆裳,以气鼓鼓的表情,抬起了秦穆裳的脸。 ————————————————— 太阳升起来了。 汇宁小区其实风景不错,经常有追求浪漫的人相约一起看日出,毫无此打算的老板对这颇有韵味的美景,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询问身边,用左手压着鸭舌帽的男子。 “确定吗?” “只能说十有八九,因为你看,有可能知道吴得利藏钱的不是死人,就是青山会了吧。可是,青山会盯上这点小钱,又显得过于小器了不是。所以啊......”鸭舌男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来,我们的地位越来越尴尬,根本没有直接调查青山会的可能。很有可能,吴得利的‘宝藏’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知道了。”老板微微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除了这个......” “暂且这样吧,你们该休息休息了。” 老板一句话,截断了鸭舌男酝酿已久的满腔肺腑之言。 鸭舌男张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 “都撤吧。养精蓄锐。”老板的语气平淡,但不容更改。 “了解。” 鸭舌男摆了摆帽子,双手插入外套的袋子。 “你也该考虑休息休息了。” 临走前,鸭舌男留了这么句话给老板。 老板静候在原地,鸭舌男走远后,他立即拨通了范哥的电话。 “你也够急了啊,才几个钟头啊。” 范哥的声音和数小时前相比更加沙哑了一点,显然彻夜未眠。 “确实很急。”老板陈述道。 “是吗。放心吧,我第一时间给你查过了。” 13:昼:玩耍、威胁 “啊?一,一起死?”要说意外,之前听完秦穆薇的叙述冯晓溪就有这种感觉,所以称不上,可本人以截然不同的语气再次说出,可就让人难以冷静了,因而,她边回应边打着哆嗦。 “是啊,哈哈哈哈......胆小鬼呢,真的是胆小鬼呢......”秦穆薇笑得很开心,但冯晓溪只觉得汗毛竖立。 “为,为什么?你们是姐妹吧?”还好这一晚上折腾下来,冯晓溪也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怎的,很快稳住了心神。 “姐妹?姐妹又如何?世间多少兄弟姐妹反目成仇,数的过来吗?我感到可笑的是......噗,哈哈哈哈,算了,这位姐姐,还是不要说这些了,我们来谈谈......你该怎么死吧?” 噗—— 不带这么玩的吧,这才说了几句话,就直接要杀人啊?!虽然现在的秦穆薇给人的感觉......已经完全是恶鬼了...... “只要你想得到的死法,我都可以实现哦。哦,对了,被刀捅死和分尸就算了,怪恶心的。”秦穆薇一片青黑的脸色配着这看似天然,实际恐怖的话,简直是恐怖片标配。 “啊,啊?那个,我不懂,为什么要杀我?”冯晓溪压制恐惧,摆出了茫然的表情,“我们无冤无仇吧?” “是啊,但我现在就是突然想杀个人啊。”秦穆薇笑得很灿烂。 喂喂......这就很僵了吧...... 再牛逼的辩论家,没点武力也怕流氓,讲不了道理的人和野兽没啥区别。 此时的秦穆薇,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冯晓溪无可奈何,知道讲道理让这娃发善心是不大现实了,干脆摆出冥想的样子,还发出不带重样的思考时呻吟声,试图强行拖时间。 “哦,忘了说了,超过五分钟不回答,我就擅自替你决定了哦。”然后秦穆薇就无情击碎了冯晓溪的希冀。 “那么,开始倒数吧。”秦穆薇自顾自倒计时起来,“300,299......” 好吧,冷静,冷静......现在先抛弃一切其他想法,思考,思考有可能创造转机的回答...... 冯晓溪绝望地想着。 然后,她脑子电光一闪。 “你你你刚刚说,什么死法都行是吧?”冯晓溪急急说道。 “啊?嘛,是啊。”秦穆薇愣了愣,暂停倒数,回答道。 “那么,老死呢?” 秦穆薇沉默了。 冯晓溪心中暗喜。 “姐姐你太狡猾了!哪有这样的!你要被人杀!老死算什么啊!”秦穆薇嘟起嘴,要不是毫无生气,还是很可爱的。 “呵呵呵......不过也是死法吧?那么就要老死!”这次冯晓溪算是被她的脑回路救了吧。 “唉……没办法。”秦穆薇并未多言,默默消失了。 霎时间,小房间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冯晓溪刚想松一口气,一直一动不动的秦穆裳突然颤抖起来。 冯晓溪一震,刚想着去扶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呆滞了。 “嘛,虽然你要求我让你老死了吧……但我姐姐貌似不是很赞成哦。” 这稚气未脱的声音此时听来简直不要太腹黑。 ————————————————— “额......就算你这么说......我也真的没有什么印象啊……精神科医生不止我一个啊……你就盯着我做什么呢?” 早晨的太阳不甚明亮,只是勉勉强强让客厅中两人的影子和昏暗的地面有所区分,营造着莫名深邃的感觉。 “确实,精神科医生不止您一个,但是,就我所知,只要病人给钱就肯帮忙入手任何医院有的药物的,在第一人民医院,只有您一个吧。” 老板还是那样,没有疲惫,没有情绪,就那么自然而富有压迫感地坐在沙发上,透过墨镜直视着对面一脸震惊的男子。 “医生要有医德。有时候靠潜规则生点无伤大雅的小财问题不大,但像您这般不惜代价的,可谓自绝后路了吧。”老板这么说着。 “荒谬。你有什么证据?你这是污蔑!还有,你说你是我的病人的朋友,我才让你进来的,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报警......” “卢先生。”老板起身,“不要浪费时间了,我来了,自然有证据,真叫了警察,难堪的绝不会只有我。” 户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的医生卢共赫咬紧牙关,紧握的双拳吱吱作响。 “靠。狗日的,一大早上的,真他妈晦气。唉,说吧,想知道什么?我看你也不像缺钱的人。”卢共赫到底是心虚,卸下伪装牢骚几句后,无可奈何地表示了顺从。 “秦穆裳,您还记得吗?”老板见状,便直接问道。 “秦穆裳?当然记得,这女人可害惨我了……你问她的事情?”卢共赫看了看老板。 “是的。”老板说,“请告诉我您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具体原因就不要细究了。” “啧。偏偏问了我最不想提的人啊……算了。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卢共赫提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是的。” “你怎么证明?” 老板默不吭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给了卢共赫。 卢共赫有些迟疑地接过纸条,扫了一眼,顿时震惊不已。 支票,而且数额巨大,足以让他做好他想做的事情。 “这......”卢共赫下意识想回绝,毕竟这实在太让人生疑了,可他抬眼一看,就被老板那压倒性的气势震慑了。 “保证金。告诉我她的事情吧。” ————————————————— 冯晓溪后背抵墙,双手分别抓住秦穆裳伸来的手,简直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阻止了后者的动作。 秦穆裳明显没有苏醒,眼睛全是眼白,动作也很机械,应该是很套路地被附身了或者控制了什么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秦穆薇这丫头,完全和吃饭的时候是两个人了吧!听她讲故事的时候,软萌软萌的,现在,怎一个卧槽了得。 有一瞬间还以为她缺心眼,现在总觉得她是在耍自己。 “哇,姐姐,你力气真大啊,我都想帮忙了呢。” 秦穆薇的声音又从不知何处响起。 合着你一直还没帮忙呢啊……那你帮忙了是不是等于要她裸装备打满buff最终boss吗??她不是某个神人,做不到啊…… 形势很严峻,非常严峻。 14:首夜/昼:隐藏事实 周叔叔的屋子在胜歌弄堂47号三单元的102,不大不小,我们三个住刚刚好。 应该说......周叔叔当时很温柔,无论对我,还是对姐姐。一般来说,再怎么善解人意的人,面对凭空多出来的麻烦总不会有多愉快,但周叔叔......他很自然地活着,和我们一起,就像我有没有来根本没有影响一样,虽然......是他垫付的我的生活费。 他付你的生活费? 我姐姐本来也不是在户江工作的,到户江本就是迫不得已,身上的钱很有限,最多撑得了她一个人,所以我在户江前三个月都是周叔叔接济的,姐姐特地告诉我这事,希望我日后记得报恩。 之后,姐姐找到了工作,收入可观,我和周叔叔都很开心。 可是...... (秦穆薇几乎把头埋进了胸口) 说吧,真的没事的,在这你说什么都可以。 嗯......在姐姐找到工作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一顿好的......我早早睡了......半夜醒来......发现他们两个......在干......那种事情。 (冯晓溪又一次不知该如何反应) 其实他们......顺理成章,你情我愿......可是......其实我心里......(秦穆薇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沉默) (叹气)然后呢? 然后,生活就这么平平稳稳进行着,周叔叔每天窝在他房间里,用电脑赚钱,我姐姐每天白天赚钱,晚上指导我的学习一会,我睡了,两人再那个一会......就这么到了最近,大约半个月前吧。 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变了。 那个晚上,姐姐第一次过了七点还没回来,周叔叔坐不住,出去找她,十点多才回来,脸上全是怒气,他冲进我和姐姐的房间......发疯一样乱翻,我拼命阻止......可...... 然后,姐姐回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破破烂烂......她看到乱翻的周叔叔,什么都没说。 最后,周叔叔翻了一堆照片出来,都有点破破烂烂的......我也不是太懂......到底怎么了...... 他骂了姐姐,姐姐还是一声不吭。 他推了姐姐,姐姐摔倒了。 他开始拳打脚踢…… 我不懂,真的不懂,到底怎么了。 我只知道,我要保护姐姐。 然后...... 很长一段时间,我什么印象都没有。 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我在捅了周叔叔,用厨房的菜刀,整个刀身都从背上进去了。 血流了一地...... 姐姐瞪大眼睛看着我...... 发现我在看她以后,她扑过来,抱住了我...... (秦穆薇捂住了脸) (第三次不知所措,脸色开始发白) (很久以后,秦穆薇似乎稳定了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姐姐放开我,从周叔叔身上抽出了刀,然后......一点一点......把他的身体切碎了,并通过厕所......冲走了。 (汗毛倒立) 然后,她又收拾了屋子,接着,我们就搬走了。 ......搬到哪了? 汇宁小区七号楼301,姐姐早就买好的房子。她想重新开始。可是,自从看到了周叔叔被分尸之后……我就吃不下东西,也不愿意换衣服了……最多,也就是吃点姐姐准备的流食...... 姐姐很担心,去了医院,弄来了药,我勉勉强强开始恢复...... 可是......很快,出了问题…… 一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刚打开厕所的灯,就被吓了一大跳。 厕所里,是......躯体......还有肉块......血腥味......飞来飞去的苍蝇......呕—— 没事吧? 呼......没事......姐姐被我惊动,过来了,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说...... 大概是我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看到幻觉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以后,天天,不知何时,我就会看到......那样的东西。 姐姐......看我这样......也一天天变得奇怪...... 然后是现在。 ......就这些了吧。 ————————————————— 呼——你想从哪里开始了解? 最初开始。 最初啊……就是普通挂号问诊的病人,那是很早的时候了,大概两年前吧,因为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对和她的初见记忆特别深刻。她不是一个人来的,第一次,她旁边陪着一个老头,开始我还以为是她爸还是什么的,没当回事。经过问诊,她似乎一直都在幻想,可她就肯说自己在幻想一个人,偏生不肯细说。我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关键因素,头都大了,最后干脆随便开了点药给她打发了。换一个人,应该怎么说也得问清楚再说吧,我要不是太急......唉。总之,她这就缠上了我。 怎么个缠呢?就在第一次来了之后不到三天,她又来了,说药用完了......荒谬,哪有那么快!那至少能吃一礼拜啊……我当时就知道,她绝对不是自己用,本来不想再和她缠上关系,准备推给同事,她却......呃,啧,人为财死...... 从此以后,她就定期来找我买药,价钱都是原价三倍多,我自然乐得做这生意...... 你在医院的地位不一般啊。 呃呵呵,人缘好点罢了,很多事情,不涉及什么严重问题,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然,不能被上级知道就是了。 然后呢,这两年间她来了不下几十次,很多时候都有人陪着她一起来,不过每次都不一样,我渐渐感觉奇怪,再怎么说,亲戚再多,也不至于这样。我隐约感觉,她可能在做什么事情。 不过,感觉归感觉,我和她谈好的,她不会给我惹麻烦,我也会持续给她供给。直到半个月以前。啧,一想起来就火大。 本来我还以为是一如既往的那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那天她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大喊大叫,骂我,说我是杀人犯……莫名其妙。她这一吵,几乎整个医院都被惊动了,她被几个领导拉到会议室好好劝了一番,我则是被轮番轰炸,几乎饭碗不保。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遇到她。她也算有点良心,没有威胁我。大致就这样了。 您真不配做医生。 呵呵,反正我没治死过人。而且,我也看开了,当什么医生,老子当年吃饱了撑的选医科。我打算过几天就辞职,爱咋咋地吧。 对您来说,挺好。只是,小心些吧。那么,告辞。 等等!你到底是谁?问那女人到底要干嘛? 与您无关。 啧,那,你让我小心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小心报应。 (开门关门声) 报应?呵呵......莫名其妙,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 “滴滴滴——” “喂,是我。” “杨大......事情终于到了爆点啊……我们已经彻底没办法了,可能......” “哦。” “嘟——” 15:昼:真正的鬼 新的一天开始了。 对于朱环来说,这算是这几日来最舒爽的一个早上了。要说为什么,很简单,终于有事情完全在他掌握中了。 李亚季......入学时的怪胎,一年后就成了模范学生,却又在半年前变得厌学,而他厌学的原因,似乎与挚友的入院关系紧密。 这个小子,很有做文章的价值。眼下,就先给他留个印象吧。 朱环哼着小曲,查看起手机新闻。 唔......没什么意思,最大的新闻还是关于之前拍卖会上企业家暴毙的,调查似乎陷入困境,社会各界高度关注。呵呵,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算了,无关之事还是别过分牵挂...... 一想到自己当前的目标,朱环的笑容渐渐消失。 是你先不肯帮我,休怪我手段不清。 好了…… 他咽下最后一口粥。 今天......去见一见青山会的客人吧。 ————————————————— 这...... 李亚季一如既往,早早来到了酒吧前门,接着就被狠狠震惊了一把。 平常的酒吧前门,一块看板,上书酒吧名,加上平淡无奇的门窗,属于看了就忘那种,今天的...... 五颜六色,涂鸦满满,一股刺鼻的味道充斥着不算宽敞的巷道。 这是...... 也许是经历得多了,李亚季几乎一眼就从涂鸦中读出了象征着驱逐的红色鸟,翅膀和双爪伸开,昂首着,像是街头斗殴,昂头俯视对方一般。 ......呜哇。我还不知道老板看到这种场景会是什么反应呢。 李亚季对此倒是不甚在意——酒吧门口的涂鸦,针对的肯定是酒吧,就是老板,和他关系不大……吧。 他这么想着,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准备开门。 可他稍稍愣了愣。 ......心态调整好了吗?不知道啊……本来深呼吸一下可能好点,但这颜料味道......唉。 李亚季拉了拉门把。 纹丝不动。 他第一反应是门把锈了,又用力拉了拉,这才意识到,门压根就是锁的。 这意味着,老板不在。 李亚季踌躇了片刻,方才掏出手机,也没打电话,从qq给老板发了张门口的照片,然后发:“早上来变这样了。我也进不去酒吧。怎么办” 他等了会,老板便回复了。 ————————————————— 冯晓溪的力量到底到了极限。 这实在不是她力气小,是被加成的秦穆裳太bug,冯晓溪已经强行撑了快十分钟了,这女人还是半点疲意都没有,反而力气越来越大。 于是,在冯晓溪脱力后,秦穆裳的双手握住了她的脖颈。 “呵呵呵,姐姐,你很厉害呢,不过,还是我姐姐更厉害吧?哈哈哈哈......” 恶鬼都是喜欢bb的吗……靠,这种该考虑临死之前做点什么的时候,可以拍照的家伙却不在手上......诶,说到拍照的家伙......她似乎遗忘了什么...... 秦穆裳的力量加大,冯晓溪的大脑因充血强制暂停了思考。 会后悔吗?不知道,反正换某人应该绝对不会......啊......作死真的会死......爸,妈,对不起...... 朦胧中,她隐约听到了门被踹开的声音,然后,光芒一闪,凄厉的女声惨叫响起,冯晓溪只觉得一阵轻松,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生怕再次失去呼吸的能力。 “啊啊啊啊啊——”秦穆薇全身炸起灰色涟漪,不断在空中抽搐,李亚季的表情并不轻松,甚至有点害怕,但他没有退缩,上前一步,挡在冯晓溪身前,再次按下了手中手电的强化按钮。 白光再次闪耀,秦穆薇彻底消失。 李亚季为确保万无一失,举着手电警戒了片刻,方才松了口气,转向冯晓溪。 “喂,大姐,还活着吧?用不用打120?” “咳咳......应该还行……再晚几分钟估计可以直接打给殡仪馆了......”冯晓溪回答。 还能说笑,问题应该不大。李亚季彻底安心。 真是的……撇下他,带这个傻大姐……唉,算了,老板的心思别瞎猜。那么,接下来...... 李亚季收起手电,神情严峻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细颈小瓷瓶,然后将瓶口对准了瘫倒的秦穆裳。 “啊?”冯晓溪懵了。 李亚季没有理会她,转动了瓶身。 然后,冯晓溪瞪大了眼睛。 秦穆裳的身体开始颤抖,不是正常颤抖,是高中电磁打点计时器一般的颤动,快到剩残影,先残影了上半身,接着是全身,最后,她的身体收缩成了一团粒子聚合物,被吸入了瓶中。 全程大约十秒。 完事后,李亚季着实大喘了一口气。 “我去......今天刚上班就给我这种活......怕是要收额外奖金了。”李亚季喃喃道,随即转向冯晓溪,“大姐,你能走吧?要不扶你一把?” “等等等等......啥?”冯晓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李亚季挠了挠头,“我才应该问出了什么事吧……算了,看。” 他把老板发给他的消息调出,并把手机放到冯晓溪面前。 “备用钥匙在看板内侧粘着,在老地方拿上灵岩手电和锁魂瓶,去胜歌弄堂47号三单元102,手电对付小的,瓶子对付大的,注意冯晓溪的安全。做完事情回酒吧等我,要做点事情。” “这种只告诉你干嘛然后完全不解释前因后果,还无视之前发给他的信息的回复最他妈不爽了......但谁叫他是老板呢。”李亚季的语气颇有怨念。 “之前发的信息?” “啊,就是这个。” “这......谁涂的?!” “谁知道。反正老板自己会搞定的。好了,我们走吧。” 李亚季收起手机,转身即走。 “等等!”冯晓溪起身叫住李亚季,却因为脚步不稳,险些摔倒,还好及时扶住了墙。 “喂喂,没事吧?真不用去医院看看?”李亚季此时的担心毫无水分,毕竟这大姐要是这会出了什么事就和他脱不了干系了。 “没,没事......你告诉我,这手电......和瓶子,效果是什么!” “啊......你迟早会知道的......” “现在!”冯晓溪喊道。 “唔......”李亚季皱皱眉,“手电可以消除由鬼生成的衍生物,瓶子可以封住鬼本体,当然太厉害的封不住......就这样。” 冯晓溪心头一阵恶寒和疑惑。 真正的鬼......是秦穆裳? 16:夜:孽事歧途 老板回到酒吧,已经是晚上七点后的事情了。 期间,他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两个吵吵闹闹打扫了前门,看了一整天店的人来说,他还是那个神秘感十足,永远只有一个表情的老板。 不过,到底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当然,与李亚季和冯晓溪并无关系…… 暂时。 “铃铃铃~” “啊,欢迎......回来。” 之前也提过,这个酒吧并非毫无生意,虽说绝对不可能客源滚滚,也没到门可罗雀。李亚季差点说成“欢迎光临”也就无可厚非了。不过,为什么可以凑开普通客人和特殊客人呢?冯晓溪问过李亚季,但被后者含糊其辞了,貌似和小阴差代表的那拨,怎么说,特殊公务人员?有关系。 简而言之,对于整个拾鬼系统的运作,冯晓溪还是很懵懂。当然,既然合同都签了,从长计议便可,眼下...... “那个,老板,这次的工作到底......”冯晓溪急不可耐地询问道。 老板看了看她,没有立刻作答,缓缓到吧台前,拿起一罐啤酒,拧开灌下,方才开口。 “这次我太欠考虑,使你身陷危险,这是我的失误,之后会增加报酬作为赔礼的。” “还好啦……反正没真的出事......不对,我问的不是这个......” 冯晓溪看向李亚季默默从包里掏出的瓶子。 “只是一个特别矫情的女人而已。”老板接过瓷瓶,“一定要说,就是造孽。” “怎么说?” “我托人查了一下,秦穆裳根本就没有堂妹,她小叔也不是死于兄弟相争,只是不慎摔倒意外身亡。因为不明的原因,她从小就渴望和比自己小的孩子相处,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有一次甚至带着堂弟秦穆武跑到山上,两天不见踪影。从此她开始被家人排挤,正式升级为精神疾病,大概也是这个时期吧。后来,她跑到户江,和网友同居,确认男女关系,却在背地里为了购买精神药物出卖身体,被男友发现后,悄然出现的类似保护人格的秦穆薇出手杀人,她也由此彻底崩溃,分尸男友,并每日自我折磨,直到不久前,她决定自杀。在她死前不久,因为不明理由,作为人格的秦穆薇被投影到了这里,导致了判断失误,这就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它的问题了。大致如此。” 老板指了指门口。 冯晓溪和李亚季望去。 那是一个高挑的人影,四肢无比修长,全身一片漆黑,即便光芒照着,也照不出什么。 冯晓溪和李亚季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恶寒。 “非常抱歉,通知出错,上级有误,吾亦不明,还望海涵。” 人影缓缓低头,声音像是直接传到脑海一般。 随后,人影悄然消去了。 “......这是......”连李亚季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和冯晓溪一同看着老板。 “引拾官,和小阴差是一拨的,负责引导求拾者。”老板喝完了啤酒,“刚刚是道歉,你们都听到了。” “......”大概是觉得再想这种不科学存在也没用,冯晓溪渐渐将心思转回了秦穆裳身上。 这个女人...... 秦穆薇...... 求拾......有求于人...... 也许,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存在了吗。 她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无可知悉了吧。 “话说,那个被分尸的哥们够惨的啊,简直是被骗财骗色骗命了吧,死了还被当成迷雾弹用。”李亚季则是注意到了这一点。 ......确实。 冯晓溪咬咬牙。 “老板,今天可以下班了吗?”冯晓溪黑着脸问道。 “嗯。”老板点头。 冯晓溪抄起自己的包,低着头,准备离开。 “不要一时冲动,将事情告知他人。”这时,老板叫住了她,“你会知悉这些,很大程度是你自己希望如此。” “......放心吧。我只是......” 冯晓溪回眸苦笑。 “想写日记了。” ————————————————— “那,我也差不多......” 冯晓溪走后,李亚季又擦了擦桌子地板,便也要告辞了。 多半年经验到底不是假的。他现在对这些惨剧已经很看得开了,就好比天天在新闻上看到这里车祸死人,那里杀人碎尸,最后内心毫无波动一样。即便亲身经历,多了也就麻了。 当然,他不是没有烦恼,只是这个烦恼并不能和老板明说。 “李亚季。” 和冯晓溪一样,在他出门前,老板叫住了他。 “怎么?”李亚季挑挑眉毛,问道。 “不要误入歧途。” 六个字,语气毫无变化,但不知为何,李亚季从中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关心。 ......是不是暴露了呢。 李亚季尴尬地咧咧嘴。 “......尽量。” 到底,只能保证到这个程度。 ————————————————— 昨日早间。 李亚季呆呆地站在病床前,看着病床上紧闭双眼的那个人。 之前做梦的时候,他想了很多,从相遇到如今的近在咫尺而无所言,每每深究,他能得到的就只有悲戚。 呵呵,很讽刺吧,以前都是你在一边嘲笑我,现在却只能是我来嘲笑你了。 李亚季无声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因为是普通病房,所以并没有可以直接读取他的心跳的仪器,李亚季只能默默祈祷,他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受到惊扰。 也没有愤怒。 “......好久不见。其实,我早就该来了。”李亚季捂住脸,随后双手向上撩动,将头发撩到脑袋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当然的,回应他的只会是静默。 “我重新想了想。当初,我选择抛弃了你的心血......到底是不是对的呢。”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我知道,没人能给我答案......但我还是来你这......妈的,说不下去了,你丫给我快点起来行不?老子搁这不要脸,你就在那偷笑是不是!” 李亚季突然爆发,对着他怒吼起来。 当然,迎接他的还是寂静。 ...... “唉。” 李亚季叹了口气,听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该发出的声音。 他起身。 该走了。 ————————————————— 老板看着李亚季开了门,又看着门缓缓闭合,再听着铃铛由清脆到安静。 然后,他再也忍不住,双手撑住吧台,全身颤抖,干呕起来。 一口黑色液体吐出。 “呼——呼——” 老板缓缓坐下。 极限来了吗……到底来了啊。 还有多久呢? 老板没有急着收拾,而是在身体稍稍回复后,拿起了那个瓷瓶。 只是寄放,可不代表着结束。冯晓溪还是想得太少了些。 老板左手拿瓶,右手放到胸前,作出僧侣般的手势。 ————————————————— 冯晓溪到家的时候,一片漆黑,看起来双亲都还没回来。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吧。这么想着,冯晓溪稍稍觉得有点走运。 但她很快又沉下了脸。 ......她追求的,和她实际所见的...... 最后,也就是一抹苦笑。 那么。 冯晓溪无心洗漱,直接冲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把摔上门。 日记...... 她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那本日记。 01:夜/清晨:新冲击 “啊——” 十二月中旬,入夜快而彻底,有时甚至都没有黄昏,天就这么沉着睡去了。 可是,天可以随心所欲地睡,人却不行。很多人都难以掌控自己的睡眠时间,而办案中的刑警,绝对是其中翘楚。有时,一个电话,就能让他们数日难眠。 这么想想,这位年轻的刑警会禁不住打哈欠也是情有可原了。 “精神点,还有一大批人要查呢。”年轻刑警对面,看起来更为成熟的警察说道。 “是是......范队哟,你还真是铁人啊?这案子一出你就在跟着,现在都快一个礼拜了,上头的调查团都换了三任领导了,你还在这干干干......”年轻人由衷感慨道,“真不知道,我该佩服你还是嘲笑你。” “小鳖孙,嘲笑我?你敢!”老警察瞪瞪密布血丝的眼睛,佯作打人样子,年轻刑警吐吐舌头,继续工作。 “我说范队,不正常啊。”也许是此时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二人,年轻人稍稍放纵了点,但也没敢放肆,轻声说着,“死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不自然地倒了,可偏偏没人说得出个所以然,目击者也好,家属也好......法医都检查不出任何问题,这人就是......死了。” “而且根本找不到有动机杀他的人,结果只能地毯式排查和他相关的人,甚至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结果整整一周半点进展没有,是吧。”老警察眼神一凛,“所以呢?” “我想......会不会是有什么......那方面的问题?”年轻刑警的嗓音压得不能再低了。 老刑警的眼神滞了滞。 “少他妈瞎想。你小子是警察,警察说不得这个。”老刑警手不离键盘,“只能看、遇。” 年轻刑警脸色一变。 “你的意思是......” “咳咳。” 这时,去上厕所的两个刑警回来了。年轻刑警连忙咳嗽,化解了这个话题。然后,他没再继续,默默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老警察则眯了眯眼。 如果只是这样,未必是坏事。 怕只怕,水太深。 “铃铃铃——” 突然,办公室的座机一阵狂响。 ————————————————— “啊——啊——啊。” 冯晓溪试着想打喷嚏,但很遗憾,没能成功。这感觉并不好受。 “不是有谁在背后骂你吧。”打扫着卫生的李亚季默默说道。 “说不定。会背地里骂我的人还是很多的。”冯晓溪从吧台里抽了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唔——但估计这就是感冒了。” “注意身体。”默默擦着杯子的老板“贴心”地提醒道。 事实上,要不是老板要求必须穿酒保服,还不肯开空调,冯晓溪何至于冻出毛病。但冯晓溪没有吐槽这个问题,毕竟老板的工资给的是真厚道,这几天都快赶上她报社一个月的份了。 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之前处理的那对“姐妹”的事情。 冯晓溪朝老板笑笑,算是答应,就继续靠在吧台上发呆。 那之后,过去了三天。 因为主编出差了,冯晓溪就只交了稿子,便不再每日去报社,开始和李亚季一样的工作模式,不过因为是临时的,加上早上再怎么说也不会早过九点,她的晚班照旧,和家里就说最近单位组织夜校学习。说实话,这种借口简直太烂了,报社记者的夜校是闹哪样。不过还好她爸妈最近都很忙,加上她左右撒娇,还真混了过去。 于是,就是现在,酒吧难得一见的三人工作模式。 “呼——话说,范哥今天还真慢。”李亚季搞完了卫生,便瘫到了沙发上,接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说道。 “范哥?”冯晓溪眼皮一动。 “啊。” 李亚季顿时一阵尴尬。 对了,说起来,这大姐还没见过范哥吧。 说到范哥,那也是个谜一般的人物,李亚季第一天上班就见过他,聊起来也贼开心,可就是......问不出他的背景,只知道,他叫老板老杨,应该是故友,除此之外,对这个男人,李亚季几乎一无所知。 “范哥是谁?”冯晓溪两眼放光,走近李亚季。 说出来不怕笑话,这几天冯晓溪试着跟老板套话,可就连她专业的套话技巧都问不出半点多余的信息,横竖就只能到关于他们这个行业的情况为止,老板何时开始这一行,如何开始却是半点问不出。 虽然不排除是冯晓溪自己弄巧成拙,不过千言万语,公的随便问,私的爱问问,问出半点幺蛾子算他输。 冯晓溪可不止想知道基础背景,她还想知道更多。 于是,这个范哥自然吸引了她很大的注意力。 “今天还真慢......是说这个范哥一直都会来吗?”冯晓溪直视李亚季。 “......就这种时候像个记者。”李亚季嘀咕着。 “你什么时候都不像学生,小弟弟。”冯晓溪回道,“既然我听到了,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缠着你了!” “喂!不带这样的吧?赖皮吧?人家不愿意说的还偏要问出来,你对老板怎么不这样!”李亚季一急,直接指向了开始调酒的老板。 “老板是冷血动物。”冯晓溪撇撇嘴,“你能和大冬天穿单衣的神仙比吗?” “这是两码事!” “我不管!告诉我!” “滴。” 这时,老板默默拿出电视遥控,打开了电视。 霎时间,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台电视的存在感着实不足,冯晓溪直到昨天,工作之余刷微博写草稿累了活动脖子的时候才看到。问老板,只被告知是店内固定电器,她也不怎么在意,就没当回事。 “下面继续来看户江企业家义卖暴毙事件。近日事件持续升温,警方却一直没有给出有关事件进展的消息,令人失望。本月九号,户江市户江大酒店正在举行的拍卖会上,著名企业家,建华地产董事长林建华先生突然暴毙,在场人员无一察觉异常。事件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警方也第一时间组织了优势警力加以调查,但时至今日,六天过去了,警方再无动静......” 两人的表情都如同看到了不可描述之物一样。 林建华......死了? 这时,挂在门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 02:昼:紫发 由于这个消息实在过于惊人,两人差点没能发觉铃铛的声音。不过,察觉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时间收回了心。但无论如何,这个迟了一周才进入二人视线的消息深深刺激了他们。 “吱呀——” 门被随手打开,又被重重甩上。 “切,就这么个小酒吧,还以为是啥厉害地方呢。” 几乎是摔门而入的“杀马特”年轻男人染着紫发,叼着烟,衣服脏兮兮的,像是很久没洗了。 小混混。李亚季和冯晓溪对此人的第一印象如出一辙。 “欢迎光临。”经验丰富的李亚季不为紫发的找茬言论所动,一如既往地微笑相迎。冯晓溪则默默退到吧台一侧,开始暗中观察——她对这样的人实在无心奉陪。 “嗯。”紫发姑且应了一声,然后大大咧咧坐到吧台前,对着老板吐了口烟,“嘿,你是老板吧?有啥好酒,都上了吧!” “我这是小店,没多少好酒。”老板完全没有情绪变化,将预调好的一杯绿色饮品连同黑色小本推给紫发,“不过,可以免费赠送一份食物,这是菜单。” “啥?酒吧卖吃的?哈哈哈哈,傻不拉几的……得,看在免费的份上,就不说啥了。” 紫发一口喝光了酒,接着翻开“菜单”。 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免费吗……冯晓溪心里苦笑了一下。 “我看看......诶?”紫发眼神一变。 “......青菜炒年糕。” 噗—— 冯晓溪前一秒还感慨着世风日下,这一刻只觉得反差感人。 年糕这东西,很多地方都有,吃法也很多,煎炸煮蒸怎样都行,也都各有特色,而这炒年糕,怕是最考验厨子的一种烧法了,烧得好,韧而不硬,一个不好,又糊又腻。此外,除了年糕本身,炒年糕的配料也是很重要的。青菜应该算是其经典搭配之一,翻炒之余,再加几片肉片,香气逼人。 不过这会该注意的,是这个混混模样的都市人居然内心渴望着这么......正常的食物。额,倒也不是说混混不能吃这个……就是......满满的违和。 “好。稍等。” 老板接过小黑本,看看李亚季,随即转身走入了门中。 “哟,还有个妹子呢。” 这时,紫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冯晓溪身上。 不吹不黑,没了痘痘以后的冯晓溪的确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错。紫发注意到她以后,默默凑近冯晓溪的方向,眼神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美女,晚上接不接客啊?” 虽然冯晓溪签的是夜班合同,但此时绝对不能说可以,不然她就是真傻。那么怎么办?只能僵硬地傻笑,当没听到了。事实上她心里犹如一万匹那啥奔腾而过。 紫发越来越近,冯晓溪开始考虑赶紧换个位置。 “客——人。我们这虽然小,东西少,但还是有得选滴,你看,啤的,白的,或者红的,怎么,不选点?” 李亚季适时插入了二人之间,微笑着向紫发介绍起酒吧的其他酒。冯晓溪趁此机会赶紧闪开,几乎是躲到沙发区域去了。 “你们能有啥好酒。”紫发嘲讽道,“要不是说这能解忧,老子才懒得来。怎么?不是那种解忧?” 这下李亚季也不是很兜得住了。 “唔......嘛,我们老板手艺是真好,您稍等片刻,等会保您吃得尽兴!”没办法,李亚季干脆无视紫发的疑问,转换了话题。 “哼,我倒不信。”紫发一脸不屑。 “呵呵。” 紫发将烟随手按灭在吧台上,接着掏出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算是稳住了吧。李亚季呼出一口气,默默走到冯晓溪身边。 “大姐,没见过这样的?” “见过,没对话过......和想象的一样糟糕。”冯晓溪苦笑。 “慢慢经历吧,谁都有惊慌失措的时候。”李亚季回想起冯晓溪刚刚被小阴差“钦定”的时候自己的反应,自嘲地笑了笑。 说到小阴差,那小鬼很久没有出现了......横竖是在忙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谢谢。”冯晓溪看起来好了些。 “久等了。” 不久后,老板端出了色泽鲜艳的一碟青菜炒年糕。 酱油和年糕完美贴合,加上青菜,展现着暗色调的本体。香气中夹杂着一丝肉香,细细一看,竟是几片五花肉,棕色汤汁完全包裹了它们,显得非常诱人。 紫发在食物面前果断败下阵来,再无失礼之处,只是吃着,偶尔烫着,也没废话,自己吹吹接着吃。 明明才吃了早餐没多久,冯晓溪愣是看饿了。李亚季则淡然得多。 不多时,盘子见了底。 “嗝~呼,算你这儿拿得出手。不错,爽!”紫发拍拍肚子,舒服地打了个嗝。 “那么,您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和我们说说吧,也没有坏处。”老板例行公事。 “啊......是哦,烦心事......别说,还真......”紫发看起来想说些什么。 “铃铃铃~” 恰在此时,银铃响了。 紫发的神情几乎瞬间由晴转阴,前一秒还准备倾诉,此时却如临大敌,视线完全定格向了银铃响起的大门处。 李亚季和冯晓溪都是一惊,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看哪。还是老板稳重,第一时间看向李亚季,并指了指大门。 这...... 李亚季起初不明所以,但老板又用力指了指门,他便满腹疑问地站在了门口。 “吱呀——” 门,又一次打开。 “啊啊啊啊啊!!!” 看清来者后,紫发整个人都快蜷起来了,疯狂后退,一直到吧台之内,老板身后,期间,他碰倒了不少酒杯,有好几个玻璃杯摔到地上,碎成渣子。 “你你你......你他妈的怎么会在这里啊!!!” 听着紫发的嘶吼,新来的男人一脸莫名其妙。他和紫发差不多打扮,只不过头发是黄的,也更年轻一点。 “啥?......你......鸡贼??你丫的怎么在这里?!!?” 两人看起来互相认识,但看到彼此时简直像是看到了恶鬼一样。 李亚季夹在中间,看看哆嗦着的两人,又看看懵逼的冯晓溪和淡然的老板,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