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女总裁之痴人狂情》 001 女神的化妆舞会 果然是柳艳女王。 可是戴着皇冠,应该叫女皇。 柳艳仪态万千,风情万种,控制着化装舞会的现场。 段一凭借无孔不入的丐帮天网,顺利混入舞会。 既然是化装舞会,那么就是谁也不认得谁的场面。 全世界黑白棕黄几大人种云集于此,东西各方表现各异的装束,如花竞放。用两颗星星及一镰弯月遮住三点的欧美女子(简称星月女郎)、全身刻纹及穿针挂环的非洲女子、沙漠区的头巾和岛国的遮耳朵绿帽男人。两类黑白女子最惹眼。 所以,这两类几近一丝不挂的女子不得不提,否则,舞会上太多穷形尽相的各类男性,其目光无以安放。 尽管女皇的暴露装束也很惹眼,贵金属和碳质透明六菱体(钻石)组合的内衣,使得东方神韵的瓷白长腿及细腰尽显,可那毕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一支艳红娇花。 全场都惧怕这位集全球智慧于一体的东方女皇,女皇二字都是诋毁,女皇二字的权贵成分远超过智慧,女神更确切。 女神发话了,东方口音的美式英语非常流利。 “atte tio please,thepa tyiso ,a dthefi stshowisfo poleda ce please!各位请注意,派对已经开始,有请钢管舞者。” 星月女郎的舞姿水准,国际一流。 “ldo ''tk owwhyme likethis.我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喜欢这种。”舞毕,女神发话了。 在场所有被挑起兴致的男人,迅速调整脸上的不良神色。 柳艳女神继续:“你们看见没有?这几千万的豪宅,和门前数不清的跑车,都是我的,没错,都是我个人拥有。只要你们愿意,你们也可以做到!” 段一心想,这什么情况?传销在国内被玩坏之后,开始打回其发源地? 柳艳女神点燃一张钞票,燃上一根雪茄。 全场目瞪口呆。 段一心想,当年的赌神也是以这种方式炫富,其实这毫无意义,只便宜了钞票发行方。 “你们知道吗?”柳艳女神继续。“这些能使鬼推磨的纸张,不是国家权力机构,而是一家私人机构发行的。对此,谁有什么要问?” “what''sthediffe e ce?有何不同?”星月女郎问。 “ok,有何不同?假如印钞机合法地在你手上,你会怎么做?” “ohmygod!isthatt ue?我的天!真有这回事?”星月女郎惊讶地掩嘴。“ithi kiwill u itallthetime,a dbuyallthelva dvs.我想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并买下所有名牌包包和内衣。” “有出息,不过全人类得为你的包包和内衣买单,你甚至不用跳上一支夜舞!知道为何是全人类吗?因为全人类手上都或直接或间接地持有,你家二十四小时运出的人头纸张,我想,中间的人头,不是染了红发的你,就是你的梦中猛男!” “ithoughtthatwouldbemy akedbodywithlva dvs!我想那会是,穿着名牌比基尼和提着名牌包包的人体照!” “all ight,thatwillmakeitpop !好吧,这是钞票畅销的原因!”柳艳翻翻白眼,继续。“私人财团通过手中的印钞机,然后通过罪恶之城的计算机和互联网,将其分发到全球千家万户,而这些私人财团对名牌包包和内衣,丝毫不感兴趣。” “他们对什么感兴趣?” “他们的胃口不单单是吃下罪恶之城,不单单是吃下华盛顿,他们早已吞下了整个灯塔国,而且还不吐骨头。他们要全人类每个人的每一滴汗,都在为他们流!活跃的金融工具,是榨取全人类剩余价值的永动机,不停顿一秒!” “所以,”柳艳继续问星月女郎。“你有房产吗?” “没有。” “你有存款吗?” “没有。” “你的信用卡有透支吗?” “有。” “你每月的收入足够填补所透支的吗?” “勉强可以。” “你觉得此生有翻身做富婆的可能吗?或者去竞选一个州长或者总统之类的?” “都不敢想。” “你是个案,还是周边的人群都差不多如此?” “我想百分八九十都如此。” “why?为什么?” “becausewea eallt yi gtosu vive,do ''thavetimefo thi ki goflife.因为大家都在努力为了生存而奔波,哪来闲情思考人生。“ “好吧,”柳艳在做总结。“何为灯塔国梦?灯塔国给民众足够的自由,想其所想,但是社会阶层早已固化,要想实现阶层跳跃,心有余力不足。毒贩和瘾君子真是难以禁止的吗?那未必,但情况遍布全国。脱衣舞为何合法?不是因为总统和权贵们需要,而是那帮透支信用卡的lose s撸者需要。娱乐至死的堕落精神,恰好是社会阶层的固化剂。精英们需要超过八成的撸者来种庄稼、养牛、扫地、煮饭和进工厂,并贷款和透支信用卡,穷其一生还本付息。不到二成的精英已足够,银行家和议员他们自己当,帮他们喊话的总统一个已足够!” 段一心想算是大开眼界了,能成功做销售的人,果然是在推销自己的人格魅力。 “asf eedomi us_lighthouse,all ight!eacho eisf eetodie.提到灯塔国的自由,好吧,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由去死!”柳艳说。 “你闹大了,这是西方政治的关键词,自由甚至大过神!”段一忍不住接过话。 “没错,西方政治需要自由,尤其灯塔国,而且意义重大,自由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每个人心中如此惧怕孤独?因为自由意味着每个人必须彼此孤立,意味着彼此之间必须留出一支枪的距离,意味着彼此之间不得不互相提防和猜疑,这些都意味着所有自由的民众都无法形成合力,给固化的资本主义社会阶层来一次大洗牌,因为每一个自由的个体如此渺小,渺小得甚至无力去对付某个在大街上乱扫射的瘾君子。而人类天生就是需要抱团的,在远古的狩猎时代,被孤立就意味着自由地去死,所以为什么每人心中都深深惧怕孤独。自由是动物的固有属性,人类自从集体狩猎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不再自由。被过分强调的自由,可以说是反人类的!” “就像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都是反人类的!”段一忍不住插话。“大家知道今晚的主题吗?” 柳艳继续:“好吧,这位帅哥,啊,透过面具也英气逼人,请稍等,我也正在说这里的自由,这自由所包括的枪支、毒品、色情和电影里的孤胆英雄,没错,每一部大片里都会有一位绝世英雄,这些都是社会民众的离散剂,这些都是精英阶层需要维持的安稳现状,这资本主义社会病透了,病透了!” “病透了!病透了!……”传销特有的举拳喊口号场面,让冷静的段一觉得自己太另类。 段一有气无力地举拳跟随,心想这灯塔国还真是病透了! “所以,”柳艳犀利目光扫射全场。“为什么你们,你们有带头巾的,有戴绿帽的,有白里透红的,也有黑不溜秋的,都如此爱我,追随我,不出卖我?” 到底为什么? “因为你们需要我,我们不是恶心的洞穴耗子,除了我之外,没有谁可以让这罪恶之城被点穴,因为你们需要大洗牌!” “大洗牌!大洗牌!……”传销特有的举拳喊口号场面,让冷静的段一觉得自己太另类。 太另类了!段一心想,无论在哪都太另类,在这星球上,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这是地球,别误会。 002 女神之请 “nowletthepa tyexplode!现在让场面炸裂吧!”柳艳女神高喊一声,并做出夸张的举手扭腰舞姿,猛然转身离去,空留背后随强音沸腾的摇摆和拼酒场面。 段一也忍不住随着强劲音乐摇摆起来。 没想到再孤冷的人有那么一刻也能融入混乱的声色场面,只因他已灌入一杯滋味怪异的鸡尾酒,他觉得托酒盘的服务生姿态好高端,忍不住多瞄几眼笔挺身姿。 被酒精刺激的大脑异常活跃,视听感官敏感度翻几番。 段一远远看到并听见服务生对几位绿帽子岛国说:“thequee callyou.女皇召唤你们过去。” 段一紧随其后,在无人的角落换上一套绿帽子岛国男装。 门要掩上的时候,段一挤开了门。 会客室内的绿帽子男人正在向女皇行礼。 “so y,i''te.不好意思晚了一步。”段一凑过去,发现自己准备的服装颜色偏浅。 “whydo ''tsellmeout?you.为什么不把我出卖了?你们。”柳艳女神身姿笔直,手持酒杯。侍者小李往酒杯倒入八二年拉菲和雪碧。 侍者小李魁梧的身躯穿着发亮的紧身装,有效地映衬着柳艳的神气。 “因为双面间谍最后都会被结束掉!”段一说。 “我觉得岛国鬼子的衣服真的难看。”柳艳女神说。 “哼!”除了段一以外的几位岛国鬼子怒目而视。 “怎么?”柳艳蹙眉。“你们岛国就是贱,毫无气度,还小鸡肚肠,为达目的又不得不低声下气。” 几个岛国还真低声下气地说“系(粤音hei)”,这使得段一目瞪口呆。 “两颗炮竹你们负责运入华盛顿特区和纽约,转移视线和点火的事我来负责,有问题吗?”柳艳说完一口灌完掺雪碧的八二年拉菲。 “系!” “退吧!看见你们我就火大,国内影视现在一天放的就是打岛国鬼子,用飞刀刀刀毙命鬼子,用太极手撕鬼子,和鬼子聊感情还多过动刀枪,一堆大叔大妈还看得津津有味!” “系!” 段一倒是想试试,能不能太极手撕鬼子! 接下来的召唤是戴头巾那帮。段一表示这装换得好费力。 “whydo ''tsellmeout?you.为什么不把我出卖了?你们。”柳艳女神身姿笔直,手持酒杯。侍者小李往酒杯倒入八二年拉菲和雪碧。 段一除外,戴头巾的看得直咽口水。 别人口中的主所承诺的天堂就在眼前! 恰好酒精的刺激为天堂的美添上朦胧感。 小李为每人手中酒杯加满八二年拉菲冲雪碧,每人一口干。 比起鸡尾酒段一比较能接受雪碧,改天可以尝试一下xo冲可乐,或者茅台冲酸乳! 在酒精的作用下,段一觉得全世界都在自己掌控之下,所有的视听都精妙绝伦! “因为双面间谍最后都会被结束掉!”段一说,他脑子为同一个问题出现两次感到奇怪,也为同一个问题都得到两帮人同一个回答感到奇怪,内心隐隐感到情况不妙却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因为女皇也没有出卖我们!我们确实心中只有主!”旁边的说。 “你们的主,”柳艳女神娇媚一笑。“是否允许你们多看我一眼?” “上天堂之后,”那头巾男人的头巾刚好可以吸汗。“我想应该是可以的!” “你们的头目入错行了,能忽悠人乖乖地玩命的技术用在传销上都可以控制全球经济了!” “女皇,你虽高贵,但你不会明白主的圣洁!” “别说了,我怕我会忍不住笑而亵渎了你们圣洁的主,但是把自己炸得乌黑的主意不管是谁想出来的都恶心到我了。”柳艳女神说。“你们负责转移注意力,货运和点火的事我负责,ok?” “ok!ve ygood! op oblem!“ “退吧!” 走至门边,身后柳艳女神却喊:“段一留下,我还有话说!” 段一惊出一身冷汗。 真见鬼,戴着墨镜也被看出了面容。 再说,捏住的喉咙发出的声音绝对分辨不出个人特征! “我破解了小李飞刀!”段一说。“你们根本拿我没办法。” 段一转身,扯下头巾。“而且你家的小李我看着就恶心。女神你是喜欢他的窝囊特征,还是喜欢在他身边被的的确确映衬出的你自我感觉良好的神韵?” “话真多!”柳艳女神又以神的姿态,闻了一口酒杯里被雪碧释放的二氧化碳所带出的醇类分子。“给他加杯酒冲雪碧。” 难怪求神拜佛都把酒水往地上倒,神仅仅靠一口食物的飘香,足以颐养千年。 “我脑子所想还更多。”段一说。“请问女神归属于哪个门派?” “既然是神,我想应该是封神榜上的吧!”柳艳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 “呵呵!狐狸精!”段一继续试探。“那么请问你会什么招式?” “难道你不觉得你的魂魄早已游离体外了吗?”无数个衣衫不整的柳艳,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 酒杯从段一的手心滑落! 真是见鬼! “迷魂大法!”段一不假思索,高喊出声。 “亏你们想得出!你们这帮整天只会看武侠小说的小朋友。”柳艳说。“你们这么天真可爱请问你们妈妈知道吗?” “傻叉,估计我说你中了天下第一奇欢散你都会信,”侍者小李说。“你只是喝多了,还有今晚所有食品都有全灯塔国都爱的合法药品添加剂。我倒是想弄点敌敌畏给你,无奈灯塔国佬卖药要看医生处方,和只刷信用卡!” “哦!”段一摇摇头。“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 “不急!”柳艳女神说。“我接下来还要接见好几群人,怕你装扮起来太折腾,尤其是脱衣舞女,你根本没法装,而且你的装扮水平拙劣得——” “好吧!”段一不怎么喜欢脑中一片虚空的感觉。 接下来接见的是星月女郎。 “姐姐你真漂亮!” “别跟我套近乎!”柳艳女神一声吆喝。 “姐姐你好会说话,”星月女郎不但没有被吓到,还互相之间像玩枕头大战的绯闻女孩那么兴奋。“你一句话、一个眼神的吸引力,都胜过我们一夜的艳舞。” “够了!闲话少说,我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低劣的扭动,也不明白你们可以这么恬不知耻。”柳艳女神说。“我所做的一切你们几乎不可能做到,但是你们所做的一切我也无法做到,这说明这个世上也许谁都不可或缺。你们的任务是为华盛顿特区和纽约客的所有警察和官员提供服务,并要求对方信用卡支付。ok?” “ok!”星月女郎咯咯笑不停。“welovethatidea!绝妙的想法!” 接下来几乎所有人群都得到了女神的召见,而且得到了满意的工作分配。 段一仅仅是惊呆了!有那么一刻他已深深爱上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妖就是神,岁月在她身段和脸庞上根本留不下痕迹! “现在,”柳艳女神面向段一,手中变出一道皮鞭。“我可以打你的屁股吗?” 什么鬼! “我来跟你谈谈痴情男子心中的几位女子。” “哦,我有事先走一步!”段一转身。 身后却传来柳艳慢条斯理的调侃:“其中有一位在后院,等情郎,都等得心急如焚了!” 真见鬼,段一内心一激灵! 003 中迷魂汤的他乡男子 段一内心一激灵! 几位女子? 情郎? “你跟我玩黑道那套?” “痴情男子的特点就是,可以轻易为一堆女子去死!”柳艳说! “这是你身边的小李给你的印象?”段一冷冷道!“我可以转瞬间把你捏在股掌之中,恐怕你的小李早已趴地求饶,声称你们之间只不过是狗男女一场的勾当!” 小李怯弱地瞟了一眼柳艳女神,女神则白了一眼小李。 “还有什么话就直说。”段一转身就走。“我有点忙,而且这情景虚无缥缈,我很不喜欢!” “你也有任务。” “嗯哼?” “你负责点火!” “哦,应该没问题,别说在合法药品刺激之下,酒后我就能用火苗冲击铀原子核。”段一哑然失笑。“条件是,你得给我一只防风火机。” “你得把那傻愣愣的总统先生带过来,记得带上他的手提箱。” “噢?” “别装了,”柳艳不耐烦了。“既然你能找到我这里,那么反过来,我要知道一些什么,也不在话下!” “在花下妳看到了什么,”段一定神细听。“看情况灯塔国的白宫也出内鬼了!” “还有你的几个女朋友也不难找。”柳艳女神笑得花枝招展。“而且还挺好骗!” 此时,一简约打扮,却风情万种的女子被引出来,那是异香扑鼻的徐菲。 徐菲直冲过来,给了段一一个不知是不是公主抱,段一的双手在她身上不知所措地游走,以示抚慰。 “你真的不远千里来找我!”徐菲抽噎出声。“我梦里全是柔弱无力的自我,只因面前有你坚毅的脸庞。” “找你?我现在内心全是说不出的酸涩,”段一轻轻地推开徐菲。“我怕我会承受不住你娇躯的诱惑,而对你作出不过夜的承诺,尽管不过夜,但是在我心底可以隐藏一辈子。他们不是你眼中的他们,此时的我也不是真实的我,天哪,眼前的你也不真实,扭曲得像个妖魔鬼怪,但是诱惑的气息有增无减!” “才子佳人!”徐菲咯咯地笑。“此景可以引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诗句!” 段一回想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下一句: “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在纽约的街头冲口而出,引得无数鸳鸯驻足回头。 “槛外长江空自流!” 他悲怆而苍凉地引吭高歌。 背后有金发碧眼的高挑美女瞪眼咋舌, 以及全球女性特有的翻白眼! 一个华侨男子,和岛国鬼子,以及阿三国来的黑小子分别用中文回应: “老色鬼!” “恬不知耻!” “老不死的!” 以及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各个人种,陆续用中文回应: “鸳鸯是鸟吧?”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动物世界栏目组发现,鸳鸯戏水过后,并不专一!” “什么是鸳鸯戏水?” “可能不专一,才是他羡慕的理由!” “关键他不是仙,也没有成仙的可能,毕竟他六根不净!” “六根不净是什么?” “istheshit!狗屎!” “荔枝村的爱狗人士没有看好他的狗狗?” “所以这个鸟人才会为出双入对的大鸟,醋意大发!” “走吧,”段一搭着徐菲的香肩。“这些人是搞传销的,我被他们下药了。” 这吓得柳艳花容失色。 “但是别怕,我已控制住了场面。”段一说。 回去的车上,徐菲是司机。 “你是刷信用卡租的车?”段一问,并随着车内鬼哭狼嚎的音乐,抖动全身。“难怪他们找得到你!” “他们不像传销,他们知道我为情报局做过一次人质审讯,他们说你在找我,我就毫不怀疑地想见你了,毕竟纽约是专门掏空灵魂的城市,我空虚我寂寞我冷,只要能见到你,我会义无反顾!我觉得我人格有那么一丁点缺陷,唯独你可以修复。” “多情男女的思维逻辑我懂!”段一直抒胸臆! 而段一,只想回家,最好能回到曾经的大学,和大学图书馆。 大学图书馆的某次相遇,依旧历历在目…… 004 都看些什么鬼偏门书籍 想回到大学图书馆,想起那次他和她都在看些什么偏门书籍…… 他在大学图书馆看《变态心理学》,看得津津有味。 还真有此书,这是米帝首发的书,也只有米帝社会有值得研究的对象群,也只有米帝社会有人真的花上精力,做如此研究。 他内心至少涟漪微泛。 他对作者的专业程度充满敬意,至少人家是为数不多的,能一本正经地描写变态的人。 他从来就没有从同龄人的活动中,也没有从任何同龄人所做的事情中,获得过丝丝愉悦。难以沉迷游戏,不会玩物丧志。 段一隐隐感觉自己太过沉闷的青春有点失常,甚至怀疑自己的心理是否异常。 文中所提恋手癖等奇葩情形,着实令人费解。哪怕对方美若天仙,也会被视而不见。能映入眼帘的,唯有畸形的三寸金莲。 段一越过被立起的书的上沿,看向书桌对面的女孩子的手,情不自禁地套入书中癖好。 修长的十指如玉凝脂,手腕上凝絮的玉镯,内敛地表现着小手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质地。 他的视线无法从玉手上抽离,尽管按于桌上扶着书页的一对手的上后方,是更具诱惑力的领口。 段一落在对方领口上的视线直勾勾,此时对方的视线同样直勾勾,落在他立起的封面上。 视线交叉,却彼此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落点,之后有那么一点几秒的纠缠—— 她美若天仙! 及腰的长发足见她的娇美, 她吐气如兰, 自然释放的体香,与满屋的书香融合,冲破樟脑丸升华出的粗鄙恶臭,以轻盈的姿态,如花袭人。 怦然心动的段一清楚地知道,那是生物学所称的体外性激素。空气中分子级飘散的存在,在生物起源的最初,具有如飞蛾扑火般的驱动力。 抛开人类意识,体香要么是标榜领地的恶臭,要么是令人不顾一切地上扑的诱惑信息,哪怕需要与无数同样被诱惑的情敌决一死战,也在所不惜。 不管同性的领地标榜,还是异性的诱惑信息,都极大地考验着发达的嗅觉,从自然选择的角度看,得以延续的,都是嗅觉发达的基因,毕竟误闯领地很致命,发现不了配偶的,也绝后了。 而在视觉和第六感以及演绎推理逻辑特别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分子级的嗅觉,表示着奇才的存在。 段一觉得自己就是达尔文理论中万中无一的存在,异常清晰的视线,洞察到对方羞涩的灵魂。他是如此一位奇才,甚至噗通乱跳的心跳都显得奇妙。在女孩合上书页,站立走离的间隙里,封面的字眼,刹那间被捕捉。 和《变态心理学》旗鼓相当,那是《历皇野史》。 真有《历皇野史》? 呵呵,恋某癖确实很不应该,因为那很不利于主流审美观的形成,更不利于女性基因对良性审美观的迎合发展,段一如是想。 最糟糕的例子就是,鳄鱼皮越粗糙,刺猬的刺越尖,癞蛤蟆越癞皮,鼻涕虫越黏糊糊,就越性感,越可爱,越漂亮,越可口—— 段一通过发达的视觉,追随她远去的绿色棉布长裙,通过强烈的第六感,又觉得他们应该发生点什么,却通过缜密的演绎推理逻辑思维,发现她的美跟他屁关系没有。 现实赤裸, 他只不过匆匆过客中,被多看了一眼的另一个牛郎, 哦,实际上也只有那么一眼而已—— 织女足够牛郎牛背上无所事事的半天幻想。 005 荒诞的梦别当真 那位织女,林双(女主),回到寝室,拨通母亲的电话,彼此嘘寒问暖一番。 洗漱,冲凉。 南方的水土,令本已白皙的肌肤越发细腻,当地每天冲凉的习惯让她很享受,接触自己吹弹可破的水嫩肌肤,遐想联翩。 入睡。梦飘然…… 群峰叠峦之间烟雾缭绕,山脚曲径边溪水潺潺,深远幽谷偶尔传出的慢悠悠鸟鸣,混入永不停歇的泉水叮咚。 一位背着笨重书柜的玉面书生,在凹凸不平的蜿蜒曲径上,步履蹒跚。 压在躯体上的沉重不该是由书童来承担?很明显,不是所有书生都配备有书童。 溪流边巨石上,玉面书生卸下行囊,盘腿而坐。身后一支野百合,格外令人注目。 悠扬笛声绕梁三日。轻风撩起书生的长发,同时也撩动身后百合花蕊间的一缕青烟。音律起伏,青烟舞动! “妈哦,神仙出没!”林双一声梦呓。 那缕青烟飘向水面,融入水中! “我怎么会在这里!”林双惊醒,发现自己泡在水中。天呐!一丝不挂,在这幽谷间溪流里沐浴,她不是如此奔放的女子啊!古代女子于荒郊山野间,竟会如此扭捏,却与自然界浑然相融。 她花容失色,回头。 他就在岸边巨石上。 笛声嘎然而止,他的表情僵直,就是今天图书馆看《变态心理学》的那位同学,只不过他的发型已复古。 “娘子——不——姑娘——不——佳人,美人,”他之前所阅的之乎者也,不足以应付此刻突如其来的一个招呼。“你乃狐妖?” “不,应该是——”林双神魂未定,若有所思。“花仙子。” “何花也?” “不是荷花,是你身后的百合。”她望向梦里的那朵百合,却觅无踪影。他要回头,她补充:“在山之巅。” 他顿了一下。“如此说来我不会命丧于此!” “此话怎讲!”林双释然,甚至划动水波,享受起清凉溪水的环抱。 “我给自己算过一卦,今日会有一劫!”书生一本正经。 “嘿嘿,桃花劫!”她不禁失笑。 “若然是狐妖怕会如此。” “传说中的狐妖都偏爱书生,怎会加害。”溪流清澈见底,林双禁不住激荡双掌,自我陶醉于第一次幻化出的曼妙酮体。 “那只是传说,越界的勾搭有违天意。”他很坚定。 “或许会有解决之道。”林双若有所思,此刻自己正在越界。这货寒窗十载,阅尽无数毛笔手抄本,果然刻板!“此刻官人你是不是应该,宽衣解带?” “呜呼,非礼勿视!”他手捂前额,转面俯首,宛如唐朝一代高僧,遭遇众妖调戏时。“百合仙子请自重。” “我要你身上的衣裳。”穿越时空为何导致一丝不挂,她不得而知,再次问:“这种情况下你是不是必须娶了我?”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保持着扭转的头,往身后水中递送陈旧的粗布衣。 她芙蓉出水,伸出纤细白皙的娇手…… 轰隆!巨石翻滚…… 情景幻化成一道内心深远伤痛。 林双惊醒,仅仅南柯一梦,为何泪流满面。 林双热爱历史,尤其偏爱野史,因为野史所带来的信息,价值巨大。哪个时代有哪种意外事件,在何处遗失了何种古玩或宝藏,哪位王侯将相墓葬规模及随葬品记录,也时有发现。 但林双已明显玩物丧志,对历史,或者说对野史的沉迷,严格地说是对古玩的沉迷,已不可加复。古玩侧面所刻画历史印记,令她着迷到什么程度?她所私下控制的双子镖局投资集团,尽管遍布全国各省,国外也有分支,却几乎把所有资产用于收藏,活动资金甚少。 除了历史相关的事物,都无法引起林双的兴趣,包括青少年的男女之事。她所接触过的爱情故事,仅仅来自于聊斋志异。聊斋志异也算是野史的一部分,除掉其中的荒诞成分,故事在历史的潮流中是那么的真实! 林双不爱做梦,也甚少做梦,所以对昨夜那一梦尤其重视,企图深解其意义。 有啥意义,不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遇到了一位看《变态心理学》的男生,他不变态,心理没问题,怎么会去看这么偏门的书? 正是他的荒诞,才混入了自己对聊斋志异的记忆,变成了梦里遭劫的玉面书生。 但是,某种心动的感觉似曾相识,她想见见他。算了吧,何处去找寻?有缘总会再见面的。 006 第一次约会鸽子乱飞去哪了 他必须出击,尽管已挥汗如雨。 段一已被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他必须出击,以释放令人窒息的内心压抑。 不曾感受过青春,发现尚不足二十的年岁却已老态龙钟。 难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他始终觉得生命索然无味? 对他而言甚至不能说感受,生命就是无从找寻意义的飘渺存在. 重重的冲击,重重的,冲击,冲击。 拳头,膝盖头,轮番攻击。 沙袋,没有不堪重负,晃悠,最多再晃悠…… 敢问你要誓当拳击手吗,你无非是报了一个业余散打社团! 还好,出击时脑袋假想了绝顶高手的对抗套路。 企图通过肢体的搏击,避免贫乏的精神世界过多耽于幻想。该死,效果似乎并不明显。 毫无快意,空虚感依旧。 但是动作根本无法停止,他别无选择。还好拳头上尚存的皮肉之苦,还能给他丝丝慰籍。 时间也不见得在煎熬中有所停滞,上学期已转瞬即逝。段一时常会想起一张清纯的脸。那一瞬间的记忆已逐日模糊,但某种神韵却在沉积。他非常确信,要发现她,只须茫茫人海中的一轮扫视。很遗憾她从不在那片人海。他如此不苟言笑,可他下定决心,如果还有机会碰见,他至少会厚颜无耻地上前说出三个字: 你好吗。 她不在那片人海中!他嘴角嗤笑一声。感情她注定是你的谁,如此不自量力!就算她在这间功房里,也和你毫无关系。 她在这间功房里?为何做如此假设,他下意识环顾,那人就在灯光最亮处。 黑板前讲台后,她和功夫社长谈笑风生。 “你好!”才两个字,看来段一还没有厚颜无耻到能说出三个字的地步。他径直走上去,直接插话,丝毫没有意识到鲁莽。 “你好!”她看一眼并转向他,像对待老朋友。 “难得一见。”段一说。 “我倒是见过你,在梦里!” “一般男生才会这么说话。” “所以女生说了真话。” “我现在就在梦里。”段一说。 “说了假话,你别逗我了。”她说。 “那不一定,白日梦。”他至今尚不能完全理解中原语言的含义,“别逗我”,听起来的感觉像是“请别挑逗我”,南蛮之地无此音。 “你可以请我看电影,好像别人都是这么做。”她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先一起吃饭。” “我请你吃面,米饭吃不惯,我是中原人。” “很好。” 边上受冷落的功夫社长满脸疑惑,比二头肌欠发达的脑袋,依稀能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原来你们认识哦!”一米八几的功夫社长拍拍段一的肩膀。 一米七几的段一感觉力道过重。 从功房至女生公寓的路很干净,其实院内哪条都很干净。他们一起走在这条干净的道路上。 “我是功夫副社长。”她说。 “女侠饶命!” “要谁的命都不会要你的。” “多谢女侠不杀之恩。” “我一个弱女子没学武功,只做武功理论交流。”她说。“前面和功夫社长在讨论举办散打擂台赛的事。” “武功理论,”他说。“那不是秘笈吗?闭关研究同样能成为高手。” “你怎么知道?”她一本正经。 “武侠小说里面太多这类情节。” “那是骗人的。”她以为对方真那样想。 “六点,我在这里等你。”到了女生公寓门口,段一挥手道别。 “不见不散!” 她的背影他欣赏,长发及腰有几个现代女子能做到! 六点钟的女生公寓门前,形形色色的女生络绎不绝。 林双亭亭玉立,嫩绿的长裙粉红的花边,裙角随同及腰长发飞扬。夜风带出清新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百合般的清香。当然,行色匆匆的女生们无暇顾及空气的成分。充斥着白腿,黑丝,超短,紧身衣等元素的人群里偶尔会瞟出一两对异样的眼光,她不以为然。 六点半,她依然在人群中玉立。 “让一位女生空等半个小时的男生,究竟有何等厚的脸皮。”林双想。 “能让一位女生空等一个小时的男生,究竟有何等厚的脸皮。”她想,她的心绪随着轻盈跳动的纤细秒针飘忽不定。 时针已指向7。 “多么丢人的事,自己毕竟是个女子,想必是梦主动暗示,惊吓到了情窦未开的他。”她想。 “他不会来的。”面前出现了一米八几的男子。 “是社长哦。”林双的失落现于表。 “小姐我邀请你共进晚餐。”社长一本正经。 “我想跟他吃面条。”她幽幽道。 “幻想不现实。”社长一本正经。 “我梦见过他。” “你不用做梦也能见到我。”社长说。 “好吧。”林双向越发飘忽不定的秒针瞟一眼。 晚餐地点是著名连锁西餐店岛下咖啡。 “两份牛扒两杯红酒怎样。”社长热情高涨,声音明显亢奋,酒不醉人人自醉,古人所指是否此情此景!“六成熟。” 未煮透的牛肉和拌着奶油的全生的青菜,西方夹生的文明在刀与叉的餐桌上得以完美体现。 林双想,如果崇洋媚外的市井之徒真的认为饮食时尚体现在肉的生熟程度,那么为何不直言:屠夫,给我二斤生肉。 还好今夜毫无食欲,林双竖起叉子,在那碗粘糊的色拉上漫不经心地插拔。散漫的目光时而在叉子上集中,时而在空旷的室内空间游离。 “小姐你这样很不礼貌的。” 林双不以为然,她仅仅喝完了那杯附送的咖啡。 今夜注定无眠! 酒足饭饱后,确切地说我们敬爱的社长酒足饭饱后兴致勃勃,挖空心思企图牵起思绪混乱的她的娇嫩小手。 林双的高冷刀枪不入。 路经路灯昏暗幽静的街。 “你看你身后是什么!”社长故作惊讶状。 她倒是惊惶回头。 虚晃一招并未能令社长如愿以偿,荧幕上女子因惊吓而投怀送抱的拙劣情节,多半是三流导演一厢情愿的安排。一个大学生不好评判其智商。以社长的情商最多还能抄袭一次更为拙劣的英雄救美…… 但他安排了吗? 迎面出现两道拉长的身影,两道人形剪影渐行渐近,直至擦身而过。 “喂,你们的手机钱包掏出来。”背后传来被压低的声音。 “什么?”社长转过身,那两道剪影变成清晰的狰狞面目。二歹徒手上乱晃雪亮的匕首。 “持刀抢劫可是重罪哦!”林双说。 歹徒和社长都诧异地看向她。 “社长快上。”林双面对歹徒,指着社长说。“他是功夫社长。” “是吗?”二歹徒继续乱晃匕首,流氓特有的脚踢已轮番落在功夫社长身上,社长抱头大哭,蜷缩于墙角。 像受尽惊吓却依旧紧握心爱玩具的小孩,用极其惊人的嚎啕大哭抵御着突如其来的一切。 嚎啕大哭的效果着实令人意外,令人意外恰好就是其效果。二歹徒明显乱了方寸,忙乱地伸手抢口袋,企图草草了事。 社长凄厉的哭声无异于响彻夜空的一道警铃! 一米六几的两个毛头小子,摸索着一米八几的彪形大汉极力紧捂的口袋。 二歹徒无奈地骂骂咧咧,说:“算了,弄那美妞去。” 这是一支看上去可以随心蹂躏的娇美花朵。 匕首乱晃,脸孔猥琐,二歹徒步步逼近。 社长的懦弱使其信心过度膨胀,二歹徒甚至没有注意她手里多出的喷雾小瓶。 精准地喷射。 四只之前色迷迷的眼睛,此刻灼痛难耐。还未来得及骚动的胯下,受到女鞋尖狠狠的冲击。 惨叫。 匕首落地。 无暇顾及灼痛双眼的手。 紧捂, 蜷缩。 是男人都知道有一种痛,并非来自内心,却令人至少要蹲下去承受。 那姐糟糕的心情,至少令物理伤害加成三分。 “叫你们未满十八就学坏!”林双说。 007 放鸽子的鸽子受伤了 该死,他不应该给他们机会!当被两条彪形大汉凌空架起,段一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 碧湖倒影杨柳绿,清风拂柳水涟漪。他徒步湖边山脚曲径上,独享怡人风景。 然而,作为武林中人,他不该轻易沉醉于美景,尽管江湖腥风血雨早已不再。 岂知,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动。 人生第一次赴约美女,他在美丽的漩涡边即将失控。 敌暗我明,没有丝毫厄兆,没有任何防范,在这片大学校园的净土上,段一被两条大汉凌空架起。 “架着我上山你们肯定很吃力。” 两大汉沉默,也不见得很吃力。他们知道不能让他落地。 山上,石洞,他们将段一反手压趴,他试图动弹,却疼痛难耐。 洞内霉湿,空气中掺杂着各种动物排泄物的气味,段一很确定,不排除有人类的。 “这里空气已霉变,你们会惹上肺炎,湿疹……” 他们依旧沉默。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是最纯粹的目的,唠唠叨叨多半是为了剧情反转,阴暗的洞内没有蹩脚导演。 手脚捆绑。 很牢固,没有逃脱的可能。 段一被重重地扔进山洞内往下的一个小洞。 转瞬间,意识陷入无边的漆黑深渊。 漆黑!毫无意义的无边的空洞!那不是拨开内心迷雾就可以见到阳光的意境!仅仅是一片虚无的空洞,甚至不能称之为飘渺,至少飘渺还算是一种存在!那是他昏厥的瞬间。 那片漆黑转为虚无缥缈的迷雾,迷雾的尽头可窥见一缕阳光。他伸手,烟消云散! 然而,为何脚步如此沉重,他在蜿蜒曲折的山脚小径上蹒跚而行。 群峰叠峦,烟雾缭绕,溪水潺流,鸟语花香,此情此景令人迷醉。 可是见鬼,为何背后的行囊重如泰山! 他不得不歇歇脚,如此美景歇歇也无妨! 巨石边上的缝隙里,野百合一枝独秀,他钟爱如此一块巨石面,常年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 背向百合,迎溪流盘腿而坐,从背后行囊抽出玉笛。绕梁三日余音与山谷自然缭绕之色浑然一体。 他,也只是山谷自然里的浑然体,此刻他仅存情思。 他无法从峰影间,无法从烟雾里,无法从鸟的啁啾和花的馥郁中抽离。 他不是在沉醉,他就是那道峰影,就是那缕烟雾,他甚至不是鸟不是花,他就是啁啾和馥郁。 他仅仅是一道仙气?邪门!此间有仙女出没? 巨石轰然!堕入深渊的感觉紧随其后。被撞击的部位剧痛难耐,他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漆黑。 那只是昏厥的瞬间,谁又那么确定只是一瞬间! 冷静,务必冷静!此刻的恐惧以及惊叫都无济于事。 此刻的沉稳又能如何?冷静又能如何? 不过他着实气恼,气恼身为江湖中人却疏于防范,不应给两大汉凌空架起的机会,稳扎地面的对抗会令对方片甲不留。 太讨厌如此不对等的战斗,敌暗我明,输得彻底却不明就里! 真是见鬼,今晚还有个约会! 段一不敢想象,那位美女空等自己的场景,他心痛自己的缺席所毁掉的——人世间本该出现的最美丽画面。 心痛缓解着肌肤之痛,肌肤之痛缓解着心痛。 一片漆黑,难道夜已深! 强忍伤痛,段一摸索爬行。 狠 绝 这明显是要至人于死地,洞穴上卧着巨石! 段一用仅存的力气推顶,巨石纹丝不动。 心底那种感觉究竟是恐惧还是绝望!明显是绝望淡化着恐惧! 就此丧命他如此不甘。 他声嘶力竭,他试图叫喊,他希冀着透过缝隙荡回石洞的声音能飘远。没有奇迹,荒废的洞穴无人问津,再说他干涸的喉咙早已嘶哑。 他移动手脚,将绳索与石壁棱角缓慢地摩擦。绳断,绳痕之处辛辣刺痛。 严重脱水的躯体免疫力急剧下降,他冷得瑟瑟发抖。 来自洞穴深处的气流令人生寒。宁静至极,他隐约听到遥远世界泉水叮咚。 幻觉幻听是灵魂出窍时最明显的征兆。对此谁又如此确定!他恢复理性,惊讶于绝望之时理性对消极情感的让步和妥协。 他举起双手,敏感的汗毛感受到细微气流;侧耳倾听,有泉水叮咚声在深远处。喀斯特地貌特征闪现脑海。 他匍匐爬行,石洞内摸索着深入。冰冷无规则的洞壁擦伤了手肘。他明显感到通道越来越徒坡向下。 他开始后悔头朝下,狭小的通道无回转空间。越向下双手越无力抵抗地心引力,见鬼,洞壁变得越来越光滑,而且不知何时水分已汇聚成湿滑渗流。他伸出贪婪舌尖正欲吸纳水分,无力的双手顿时失控。禁不住一声尖叫,手肘下意识护住头颈。 洞内滑落,随稀拉流水落入自由空间,没反应过来,已跌入不触底湖泊。 上浮,深深地呼吸,贪婪地吸水,全身疲惫乏力之感顿时消散。 要是哥落在石面上必死无疑,然而,要是哥不会游泳会死得更惨!他喃喃自语,他隐约感觉湖底泛出幽光,圆穹形洞壁下长短不一钟乳石隐约可见。他低头,慢悠悠游动的鱼儿寒光点点。 他往岸边游,无岸。 湖边是垂直石壁,沿着石壁游走一圈,无岸。十米见方的湖面罩着石灰岩穹顶,此地称作壶更确切。 他还是在劫难逃,不是说他会因过度疲惫而淹死,在平静的水面他甚至可以仰躺入睡。地下水20摄氏度的恒温,与人体17摄氏度的温差,正源源不断从他体内攫取能量。体温下降首先会麻木了手脚,慢慢地将仅存缓慢心跳,最后悠然入睡直至长眠。他不可能永不停歇,通过肢体的运动转化微乎其微的热能。此时一旦入睡就意味着与世长眠。 舒适的困意阵阵来袭,他甘心就此沉睡一场! 见鬼,他必须进食,尽管死神近在咫尺。 段一没有勇气猎取慢悠悠发着警戒光的游鱼,借着幽光深入湖底,摸捞着螺与蚌。 拾得巨蚌一枚,砸向石壁,取出巴掌大肥美嫩肉。他知道,上面的寄生虫也很危险。这又如何?他狼吞虎咽,享受着纯生野味浓烈的腥臊。 蚌肉内含鸟蛋大珍珠一枚。 说不定他数秒狂吞了千年古蚌,珍珠的粒径诉说着年岁。他知道珍珠并非常人眼中纯洁圣物,仅仅是,仅仅是如同肉眼遭受异物的刺痛,令柔嫩的蚌肉不得不将沙粒圆滑致密地包裹的分泌物。如同穹顶之下钟乳石的长短,细微的分寸皆在诉说此处无人问津的年岁。 空间如此庞大的溶洞形成之初,必已具备泄水通道。他反复潜入湖底,直至疲惫不堪。他仰躺水面稍作歇息,同时思索着此山附近的湖泊河流。 被绑之前他正踱步山脚湖边。 他潜入水中摸索着侧壁,缺口就在侧壁。 水中洞穴,可谓神秘幽洞,深远之处必有出口,无奈途中全是未知因素。 水无流向,两端均应为止水。 山脚方圆二百米,此地离外湖至少百米。 必须考虑曲折迂回增加的长度。 他必须憋气摸索着神秘幽洞,游出一百二十米以上的距离。 尽管百米泳道用时不足两分,但洞内迷失的时间未可知。 他来回往复地深入水下洞穴,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这是最保守的操作,只要还能折返,前路的未知因素就会一点点消减。 这一次,他没有折返,只因他窥见了前方的微光,他稳健地划拨和踢蹬,几近鱼儿般完美,没有在推进的过程中浪费一丝体能,激起过多毫无意义的涡流。 阳光弥足珍贵,他冲出水面,充足的光线突如其来,却令他一阵眩晕。 眩晕的幻影世界里徒有那未知名少女孤身只影的空等画面。 008 双子镖局的保镖 被暗色车窗隔离的世界变得虚幻却难以逃离。 后座,林双侧着头,歪斜地靠门而坐,散漫的目光透过单向玻璃,落在校园道路缓慢后移的风景。 “双子,最近不在状态呢。”开车的大叔瞟了内后镜一眼。 “没什么,最近遇见了一位奇怪的男生。” “恋爱了?” “没有,约好一起吃面,他没来。” “要我出手吗?” “六叔,不是那回事。”林双突然警觉起来,感情稚嫩的她瞬间满脸霞红。“他的事你无论如何别插手。” 六叔不动声色。 “有人跌落湖里了。”六叔看见一小伙爬上湖岸,浑身湿透,裸露的肌肤血迹斑斑。 “是他!”林双轻轻道。 段一爬上岸,带着狼狈之躯,悠然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他散漫的目光在诧异的人群中扫过,并扫过暗色车窗。 林双看见了他苍白的脸,那木然的表情,在湿淋淋黑发紧贴皮肉的画风下尤为明显。她以为他看得见,她知道他看不见。 天气炎热,他却瑟瑟发抖。 林双莫名其妙的心酸感汹涌来袭,胸口隐隐作痛。 车子驶出幽静大学校园,穿越繁华街道,进入高速公路,飞驰。 夜幕降临,车子缓缓停靠,前面有辆车打着双闪,车与防撞栏杆之间排着五条人影。 远光灯闪了三下。 前来一个人影。 “快递。”六叔下车,手托一封条完好木箱。 来人接过木箱,扔下一麻袋。六叔站着不动。 “点吖(咋的)?”对方用粤语问,身后四条人影随即凑近。 光膀子上的各种纹身在闪烁的车灯下狰狞恐怖,那排场却又令人禁不住想问“是贴上去的吧”。 后座开启的车门吸引了五条大汉的注意。 下来一清纯少女,这在他们意料之外。 少女冷静地吐出一口标准的国语:“钱少了一袋。” 领头的嗯哼了一声:“是少了一袋。” “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林双说。 “知道你们双子镖局最讲诚信,所以还有几袋精盐需要代劳。” “双子镖局的业务底线是,不伤天害理及谋财害命。” “我们走。”五条大汉想离去。 “快递费要留够。”林双说。 领头的止步,回头,伸出食指向林双的下巴,预计下句话是“靓女,笑俾我哋睇下(妞,给爷笑一个)”。 江湖中人岂能欺负一个弱女子!可是江湖中的弱女子不都是给人欺负的吗?好吧,那也仅仅是弱女子。 不待别的言语出口,那大汉就啊地吼叫一声,不知那吼叫有没有舒缓食指被瞬间折断的痛楚,合谷穴所遭受紧接而至的刺压,令他顿时瘫软在地。 急转直下的形势,转瞬间摆在四条目瞪口呆的大汉面前。有一条倒是反应及时,从车内提出另一个麻袋,扔在林双面前,其余三条则匆匆地将瘫软在地的拖入车内。豪车沉闷的关门声陆续响起,匆匆绝尘而去。 “双子,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六叔说。 “我知道。”林双侧目远眺无边夜色。 豪车飞驰,超越另一辆,以及同方向上的所有车辆。 段一散漫拖沓地踱步回程,来袭的热浪却令他瑟瑟发抖。很明显众人都不明白他怎么会跌入湖底,都对他投来诧异的眼光。段一不以为然,默默地往男生公寓回走。 外形憔悴,身心疲惫,他好想就地沉睡一场。 是多么无足轻重的存在,当回到宿舍之时,仅一室友不经意地从网游中侧目,并随口说了一句:“段一,诶,好像几天不见。” 究竟是几天,段一不得而知。 段一也不好意思问今天是周几。 洗漱,上床,侧睡,莫名其妙地惆怅,内心一道淡淡的忧伤令眼角渗出了泪滴。仅一滴落,却渗透了枕巾,湿透了如此不安却悠悠绵长的睡眠。 见鬼,为何她只是慢慢踱步,而他明显健步如飞,却被拉远了距离。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焦急地追随这位现代女子,他内心隐约觉得她的消失是他难以承受之痛,他如此焦急,他步履匆匆,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她慢悠悠的美丽背影几近消失—— 淡色,都是能给人以清纯质感的淡色,粉色的线绒帽,淡绿色的上衣,淡蓝的紧身牛仔裤,所勾勒出的修腿,以及那一袭及腰长发,给足一朵娇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之意境。 她如此娇贵,她如此遥远,她如此不可企及—— 他还是歇息吧,不是他矫健的脚步跟不上,是他过分疲惫的心断掉了触角。 心底至少印下了她永恒的背影,他绝望地蹲坐在地。低头之时,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米色休闲鞋,静止的脚步,淡蓝色牛仔裤赏心悦目。 手牵着手,置步于嘈杂的街,置步于怡人的山水间。 没有面对面的镜头,他却很清楚她是她。 情景太过诡异,视线之外始终存在无数第六感方可触及的觊觎眼神。 飘过高山大海,飘过天涯海角,他侧目凝视她的娇媚,她如纸白的呆滞的脸令他一瞬间跌入冰冷湖底—— 段一抹去眼角那滴尚未滴落的泪,在笔记本上写道“最美的爱恋,莫过于纯净梦里的一次随机远足,仅仅是牵着她情愿被牵的手” 梦醒时分,已是次日中午,被灼热太阳映照的世界,如烦心般燥热。 脸上的擦伤已结疤,段一梳理作为男生偏长的头发,他自我欣赏自己的精神状态,他急需对付自己的辘辘饥肠。 一份白米饭,一份素菜,段一狼吞虎咽。无暇顾及对面隔座一妖艳女生所投送的目光。 为何要称对方妖艳女生?人家也长得很迷人呢。对,无暇顾及那妖艳迷人女生所投送的目光。 她的嘴唇艳红,她往小嘴投送食物的姿态小心翼翼。 她的剩菜好浪费,很可惜,段一想。 她究竟出于何意?她好奇于他脸上的伤疤?她异常蔑视粗鄙之人有失斯文的吃相?她目光的投送过度频繁,他不得不有所表示。 他拿起已被清空的碗碟,以刻意制造的猥琐,慢慢舔吃,目光与她坚挺对视。 仅引出一声噗呲! 她走了过来,婀娜的姿态吓得段一像做错事的小孩,低下了头,捧着碗碟的双手僵直在半空。 “嘿,我是徐菲。文学社的,我看过你的一段文。” “我是段一。” 009 又见飞刀 那条大汉夜夜沉浸在酒与色的世界。他不是好莱坞明星,他仅仅是人世间不得不存的一颗尘埃,随机浮游却漫无目的。被最低级趣味的酒与色彻底腐蚀的灵魂,早已荡然无存。一具行尸走肉无法感知杀人放火的负罪,无法感知腐臭恶行对世侵蚀应有的愧疚。 酒吧、迪吧、k吧,喝下的、摇晃的、吼出的仅仅是一具行尸走肉不甘衰竭的那根神经线,竭力体现存在感的凌乱震颤。 反过来的追逐,敌明我暗。接近两个星期的侦察,那两条大汉的生活恶习及作息轨迹已了然于胸。段一不再犹豫,对恶棍的惩罚必须及时,他怕时间会让他的善良本性洗涤了仇恨。一条酒鬼和一条窃贼,今晚必须有所行动,不为内心狭隘的仇恨,但为少一户人家遭殃。对,今晚必须行动。 那条大汉踉跄走出酒吧的玻璃门,对碰了他的头的透明玻璃骂骂咧咧。走过大道,转入小巷,他猛然回头,感到背脊发凉,一定是酒的原因。 也一定是酒的原因,那条大汉在昏暗的巷子里听到了一声嘿。他不以为然,直到第二声响起。 也一定是酒的原因,那条大汉在回头的瞬间发现了一张苍白、带着伤疤的脸。这张脸不应该在这里出现。他摇摇头,企图摆脱被酒精激发的幻影,甚至深深地闭上了眼。 这一切无济于事,那张脸和那个身影稳稳地映入他扩张的瞳孔。 也许不是酒的原因,那条大汉听到了一道深远低沉的声音。 “石洞好冷,放我出去——” 估计是灵异事件激发了脑梗加心梗,大汉应声倒地,痴呆的脸现出永久定格的惊恐状。 另一条大汉倒没有如此白痴。当情景如法炮制,不知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还是出于对已知人物的威胁,这条大汉如机警的野牛,拔腿就跑。 对练武之人,这是临场大忌,除非有绝对的把握彻底甩离对手。整个毫无抵御能力的背部,在对手的拳脚下完全暴露。前后同向飞奔的男子,相对运动在接近的刹那,可以理解为静止,这汉子静静地等待后方一记重拳。 大汉狗吃屎趴地,瞬时翻身反踢。段一顺着大汉反踢的脚送上同向弹踢,大汉哎呀出声,再度倒地。段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肘压住大汉的后颈,反扭其右手。大汉疼得嗷嗷直叫。 “你的幕后是谁?”段一冷冷道。 “你惹不过他的,只要是被看中的,无论肥瘦美丑,他志在必得。”大汉声音里充满绝望。 “为什么那么狠,非要置人于死地?” “狠的人是他,志在必得而不择手段。” “他是谁?”段一加大了反扭的力度,他最讨厌无关主题的闲聊。 “他爸是李——” 耳边响起急剧细微风声,段一惊觉后避。地上的大汉却已趴软,脖子上已然插着一把飞刀,贴地的侧脸现出似是舒缓,又很诡异,却已永久定格的微笑。 “妈呀,小李飞刀哦,”段一不禁惊叹。“我到底是卷入了什么战争!” 无数次故作潇洒姿态,躲在远远的无人角落,偷偷地凝望,凝望那位尚未知名的清纯女子。 她总是独自一人进出女生公寓的大门,气质超凡脱俗,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仙气。 段一没有上前的勇气,不管原因何在,终究已经错失良机,那第一次美好的约会终究成了无数个版本的幻想。 她成了某人一厢情愿独自占有的对象,靠近她和她靠近的男子都必定遭殃。 她人如百合,却被套上玫瑰的尖刺,迎风招展却不知有人迅速回缩的指尖已受伤。 段一无数次远远凝望,她孤身只影却令他倍感欣慰。他作为男生,也不能避免有颗独占之心。借着夜色下幽暗的灯,这凝望徒增一层难以言说的伤感。 段一踱步在静谧的校园,他没有意向回到功房。纯粹的机械运动对日益复杂的心理已经失去理疗效果。尤其最近在他眼前倒下的两条大汉,令他不得不对生命的意义作进一步的思索。 仅仅是进一步的思索,思索毫无结果。 也不能说完全没结果。 段一在文学社的讨论会上掏出笔记本,写道“肉体是猪,灵魂是人格,思想压制着猪的姿态迎合着优美舞动的灵魂”。 对,文学社更适合探讨人生。 他们却在探讨文学。 社长今晚设定的讨论主题是“何为文学”。 太高深的题目。 文学社长是该校资深学生作家,在本市各大报刊发文无数。就凭这个,学院就得在毕业季发他学位证,哪怕所修专业全部挂科。 社长推了推代表文人身份的黑框瓶底眼镜。道:“大家要围绕社会,贴近人民群众进行讨论,文学其实就是党的思想,人民群众的声音,只要大家向党靠近,走到群众的中间,心中自然就有了文学。” 社长洋洋洒洒发言之时,厚重镜片后的小眼睛不时地往妖艳迷人的徐菲身上瞄。权当那目光在传递着最伟大文学思想。 徐菲唯一的领会:到她发言了。她清了清甜美的嗓子。 “我觉得文学就是思想,我们努力做文学,就是努力用我们的思想塑造我们多变灵魂的色彩。有文学的行为举止,必定是素雅的,有文学的美食,必定飘着令人回味无穷的幽香,有文学的爱情,必定荡气回肠和悠远绵长。” 徐菲说最后一句之时,社长的目光在她脸上是定直的,而她的目光却定直在段一脸上,那痕迹几近消失的伤疤上。 社长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段一的脸上。心想:她只是好奇那道伤疤。 “段一你说说。”徐菲优雅张合的红唇令段一心底禁不住一阵震颤。 “我觉得社长和你都说完了,文学就那回事。” “就那回事?”社长推了推镜框,小眼睛频繁快速眨动。 “文学靠几千常用词汇的排列组合,结果虽有边界,效果却多变,趋向无穷”。段一道,定定地看着一脸不屑的社长。 段一悠悠回程的路上,徐菲追了上来。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令他心猿意马。 “段一你的文字最有特色,我看好你。” “而你的最美,你也好看。” 010 散打擂台赛 挥拳,段一不得不出击。 小小的擂台,唯一能将拼得你死我活的打斗合法化。 段一放开了拳脚,以皮肉之苦激发消沉内心一丝丝畅快。 他乱了套路的拳脚,打乱了整个擂台。裁判恐慌地逃窜下台,却坚持努力打手势,吹响失去意义的哨声。三位端坐的评委不动声色。 第一个上台却坚持到最后,这是何等绝顶高手! 没有先例,也绝不允许例外,乱了套路的打斗于武术界不算什么,乱套的冠军必定是武术界的奇耻大辱。 “这简直是在斗鸡。”评委台后的社长侧目对边上的副社长说。 “那是一只打了鸡血的公鸡。”林双说。这话惹得社长再三侧目,确认她的表情。她的表情并无爱慕之色,也无鄙夷之意。 裁判匍匐爬上擂台,正欲举起段一血肉模糊的手—— “且慢。”是敬爱的功夫社长。 要宣布擂主无效? “我上。”社长说。 段一已无心恋战,十几位人物的车轮战已令他疲惫不堪。 “社长是不是姓李?”段一问道。 “李坚上,李坚上,李坚上——”台下被混乱场面宠坏的看客吼叫起来。 社长李坚一米八几的躯干略显艰难地爬上擂台。裁判再次窜下台,不待回头已吹响哨子。 看客一片哗然。 我们敬爱的社长手抱着躬低的头,像一头疯掉的公牛,往段一的下身顶进。 本已乱掉的套路不敌彻底消失的套路。段一被重重顶向台边护索,并重重地回弹。二人双双倒地。 任由哨声如何凌乱,李坚魁梧的躯干紧紧地钳抱住动弹不得的段一。 段一肘部反复击打李坚的熊背,直至彻底无力。李坚的钳抱纹丝不动。 “本届散打擂台赛太暴力。”评委台后体育系美女主任评价道。 “武术本身就是暴力美学。当美学消失就仅存暴力了。”林双说。 “人倒是蛮清秀,打起架来真拼命。”美女主任摇摇头。“擂主的奖品是什么?” “保存散打人像一年期。” 美女主任再度摇摇头。台上那对死缠不放的男生越发令她不解。 段一着实无奈,起膝袭向李坚的裆部。 结果宣布段一犯规,受伤打滚的李坚荣获本年度擂主。 擂主进了校医室,段一也进了校医室。 众人七手八脚,哄抬擂主的时候顺便也把睡卧不起的段一抬起。 段一其实是在光滑的台面慵懒地舒展身心,既然有人抬起就抬吧,他已无力挣扎,也懒得声称自己没事。 说了也没人相信,可怜的一脸青瘀的男孩。 医务室里人影渐散,段一闭目养神,皮外伤的灼痛如火,围攻着死寂的内心。有人接过他手上的冰块,摆平他已经抬累的手,帮他敷伤。 段一内心升起一股暖流,暗自感谢如此体贴的护士。但是有股淡淡幽香他如此熟悉。他睁开眼,是她。她以最熟悉的人的姿态护理着他,他的心跳明显加速。 “你叫什么。”他问。 “林双,他们都叫我双子。”她说。 “有人说过你很香吗?”他问。“我叫段一” “没有,我没用香水。” “我也很确定那不是香水,你散发着幽香。” “嗯哼!”林双道。“你打起架来不要命。” “却要了李社长兄弟的小命,”段一冷冷地笑出了声。“你不过去帮李社长护理护理他的小兄弟。” “别以为受伤就可以放肆!” “李坚是不是对你死缠烂打?” “你怎么知道?” “你总有一天会动心。” “我最讨厌死缠烂打了。”她说。 “讨厌不表示你不会被打垮。”。 “不讨论这个了,你放鸽子的那一晚,我和他出去吃饭了。” “吃完饭还做了什么?”段一问。“他爸是不是姓李?” “是的,牛市李市长。” 两封匿名信每天下午都会如期而至,收件人林双,寄件人栏空白一片。 本校的邮戳。 日复一日,始终如一,这种坚持被人无一例外理解为痴情。 很明显,将暗恋坚持到底的痴情。 不知信中会否有如下字眼。 我对你的暗恋坚如馨石; 走遍天涯海角我对你的暗恋始终如一; 我对你的暗恋超越俗世,如云雾缭绕却映照着霞光; 我对你的暗恋不惧怕时光的无情洗涤,哪怕你洁白的娇脸终将皱纹满布,我的暗恋将见证天荒地老,及所谓海枯石烂的残景。 …… 不得而知,谁都想知道。谁都无法按捺蠢动的窥视欲。 只有一个人知道。 不。 背后还有一个人知道。 不,只有一个人知道。 每当信件送至,林双都会随手一扔。倒不是往垃圾桶。不是说她多少都要对背后的写手有所尊重,而是因为其上歪扭地写有她的班级信息和名字。 漂亮的女生什么都会遇到,确切地说冰清玉洁的、冷艳的漂亮女生什么都会遇到。不知是因为毅力按捺住心底浮躁,还是因为其性本冷静,外部的喧嚣尘世于她刀枪不入。当在风情世界如鱼得水的男生此处碰壁,昔日自诩不凡的内心难免受伤,这类男生很不习惯自抚伤口,奇葩事件因此不可避免。 每天两封匿名信倒不如每天一束花来得实际,最好字条和落款埋于花间。 这点有人已做到。 字条:爱你深入骨髓。 落款:忠贞不二的李坚 …… 但愿那被爱销蚀的骨髓还能正常造血。 但愿忠贞不二一词还有别的含义,否则一旦死缠烂打未果,是否需要出家为僧?就算献身佛主也有违不二,那厮唯一的选择就是多喊或者在白纸上写满“非她不娶”字样。 每天林双所在的教室总会出现一瘦骨嶙峋、表情呆滞的少年。那少年总会在前门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那少年手捧玫瑰在前门驻足,在众人的注目下搜寻。紧接着他所走向的目标接替了众人的目光。 林双很礼貌地接过花束,并不是因为心底对花束有所期待,而是因为这少年的工作态度值得尊重。 今天林双破天荒开口说话“你坐下来吧。” 花童没有领会,苍白木讷的脸上眼珠骨碌乱转。 “你坐下吧。”林双拍拍身旁的空座。 少年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她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你叫什么?” “马耘。” “送一束花他给你多少?”林双问。 “五块。”问的是业务问题,少年不再拘谨。 “花钱呢?” “五十九。” “你在哪个系?” “计算机。” “水平怎么样?” “尖子生。” “这样吧,”林双很认真地说。“这玫瑰是很漂亮,但用不到实处。” “嗯”少年眨眨眼。 “我有个设想,”林双说。“每天的玫瑰费用你留着,账单我照样签收。” “这……” “每天多加个菜。”林双一本正经。“你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少年陪她上完上午的c语言课程,对他而言简直是一加一的小学课堂,但他认真细听。 他和她一起走完回程的重叠路线。在分道之时,背对着她,少年马耘冰冷木讷的脸滑落泪滴两行。泛红的湿润眼眶,令最不善于哭泣的少年无所适从。 011 求爱秀 九百九十九支蜡烛,谁数过?也许是千支。 暂且不考虑数量的含义。 能不考虑吗? 数量意味着价款,也许批发会便宜很多,但那终究是千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晚上那么一刻钟的燃烧足以匹敌穷酸学子两个月的伙食。 谁去管穷酸学子碗里饭菜的成份,眼前明亮的大型心形发光物赏心悦目,总有女生为之掩嘴高叫。 “好浪漫哦!” 好浪漫哦!仅此而已,能如此尖叫的女生被肤浅美景轻易迷醉的小脑袋,不见得还会有更多的词汇,尽管她还想努力多表达一点什么。 管他呢,火苗跳动的烛光造型真的好美,谁都无法不驻足一刻,观摩即将上演,单膝跪拜、痛哭涕零、张臂搂抱、趁机对嘴的场面。 连烛光中的男主都禁不住为之感动,场景魅力不容小觑,多少西方邪教都借助烛光布阵的魅惑,成功制造鬼魅效果。 尤其乐器声和歌喉声响起时,被迷惑的灵魂尚存几分理智! 动听的吉他演奏,歌喉却似鬼哭狼嚎。 李坚背着名贵吉他,却是别人在演奏。他请来的那位弹奏高手只被允许龟缩阴暗角落。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唱到最后他似乎感到自己选错了歌,不曾开始何来昨天!再说,林双百分百不懂粤语。 该死的策划,还好吉他真的动听。 “林双——我爱你——” 楼上有女生探出头,并很快回缩。 楼下一直仰望,以致酸了脖子的人,心中燃起了希望。 一盆冷水,注意,不是泼冷水,是真的泼冷水,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灭了声称九百九十九根同时燃起的蜡烛,浇灭了当事人及局外人高涨的热情。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某种体液的腥臊,以及蜡烛未充分燃烧的油烟味。 此刻,林双双耳罩着耳塞,音乐很棉柔,却足以把耳边一寸以外的世界隔离。 她沉浸在她的神秘世界,不是音乐奏响的世界,而是她手中古老笔迹所描述的世界。 《堪舆_形势宗》,泛黄的纸张,苍劲的笔迹。末了,林双执起毛笔,将当日所阅文字抄袭一遍。 书法优美。 室友回寝,林双摘下耳塞,问外面为何哗然。 “隔壁女生用尿泼湿了你的发情男友。”对方冷冷道。“竟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双走到阳台,目遇楼下湿淋淋惨景,及悻悻离场的李坚。 “在吗?”网络上。 “在” “感觉好恐怖,我好怕” “怎么了” “有人一直给我发匿名恐吓信。” “什么内容” “不懂,不敢看,听说你是文学社的,你帮我看” “这个应该没问题” “前面李坚求——”林双不知道该用何词,求爱?求情?表白? “求什么”段一问。 “楼下摆着心形蜡烛,他弹着吉他,歌声也好听” “你动心了??” “不确定,后来他走了” “你内心有没有那么一刻想追过去?” “你这什么话” “那多半还是叫表白吧,随心” “我想睡了” “晚安” 下线,深夜是谁辗转反侧,又是谁为谁彻夜未眠! 次日,段一接到了林双的电话。 他匆匆赴约,又是那静谧的林中幽径。 身为一个弱女子,她不应如此胆大,独自一人于山坡的偏僻石桌边坐等。 一个电话,她在那里坐等! 身为一个漂亮迷人的弱女子,她难道没有起码的安全意识! 她在那坐等! 孤身一人! 他匆匆前行,他心急如焚,他害怕迟缓一步就可能发生不堪入目的惨景,脑子生出的惨景令他痛心疾首。他努力闭上眼睛摇摇头,不良映像挥之不去。 他快速飞奔,同时不得不分心,留意路旁可能突然袭击的埋伏,到达目的地已气喘吁吁。 静谧的密林,偏僻的山中平台,洁净的石桌旁,她文静地坐着。一袭长发飞越细腰,几近触及浑圆的美臀。今天她穿黑色紧身无领衬衣和洁白紧身休闲裤。 温文尔雅的素雅比张扬的妖艳更能诱发犯罪,就连如此善良的段一,此刻也不得不努力压制心底那么一丝丝邪恶。 “你是跑来的哦。”林双优雅侧目,露齿淡淡一笑。这表情瞬间化解段一暗自对她责怪而生出的幽怨。 “匿名恐吓信在哪?”段一问。 林双从石桌上的提包内掏出一沓信封。都未曾开封,封面笔迹歪斜丑陋。 “可以肯定,匿名本身就携带着一层信息,有某个人在想方设法舒缓久经压抑的阴暗心理。如果带着恶意,对方会暗自品味你因此产生的不安情绪;如果带着爱意,对方会默默关注你被怪异文字激起的反应。只有这两极端,无折中状态。不知你是怎样压制心底的好奇。” “好害怕的。” “有我在你别怕。” “嗯”。 荒郊野外的一对男女准备拆解本该属于另外一对男女的秘密。 掠过微颤枝叶的微风轻轻撩起她的发丝,段一忍不住多看一眼她白皙的脸颊和同样娇嫩欲滴的脖颈。 她的纤纤玉手顺风撩拨,柔软发丝挂于耳后,侧脸全露,惹得他心底一翻激灵。 她与他对视的眼眸风情万种,他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加速的心跳对她的过度解读。 段一平下心绪,阅读被拆解的第一封信。 “太初,上帝创造天地。 大地混沌,还没有成形。深渊一片黑暗;上帝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上帝命令:要有光。光就出现。 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和暗分开, 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晚间过去,清晨来临;这是第一天。 ……” “这是什么?”林双问,她喜欢段一用谈话方式念书的姿态。 “你确定你不知道?” “不知道。”林双摇头。 段一从中间抽捡。 “你们听过古时候有这样的教训说:‘不可奸淫。’ 但是我告诉你们,看见妇女而生邪念的,已在心里奸污她了。 …… 你们听过有这样的教训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是我告诉你们,不可向欺负你们的人报复。 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让他打吧!有人拉你上法庭,要你的内衣,连外衣也给他吧! ……” “好邪乎!”林双说。 “相反,这正是西方驱邪的法宝。”段一说。“他在抄写全球最畅销的书。” “什么?” “圣经。” 当人声沉落,寂寥山野空留风的轻啸,及飞鸟悠远的啁啾。 孤男寡女彼此无语,但并未能进入无声胜有声的境地。 他爱此景,远离尘世的喧嚣,心仪的女子随同左右。 她散发的淡淡清香,不时随着凌乱的风扑鼻而来。段一有违圣经的告诫,内心燃起不着边际的幻想。 “我很喜欢和你共处的感觉。”段一说。“你的体香带有仙子气息。” “嗯哼,据说仙女为情转世落入凡尘,唯一残存的标记就是她的仙气。人转人并无特征。猪狗转人则永远无法洗除它的体臭。” “哇!”段一说。“我愿意相信你前世是堕入红尘的花仙子。” “为何是花仙子?”林双内心一激灵。 “我认为是百合。” “我最钟爱百合。”林双陷入沉思,她此刻好想让他牵起小手,不用刻意做点什么,仅仅是,并肩在曲折幽径上踱步。 她站起,并非有意趔趄。 他敏捷地牵起她的手,并非伺机而为。 两颗同时加速的心跳,响彻在越发寂寥的山野。 二人均不明接下来还可以做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舍不得放下,她没有假装挣扎。 他牵起她情愿被牵的手,在通往山顶的台阶上徒步。 天公未能容忍? 瞬间狂风大作,上半天烈阳聚集的水汽,霎时间化作滚滚乌云。 在暴雨锋前豆大的稀疏雨滴下狂奔,他将她带入山顶石洞。 雨水已然打湿她的长发,打湿了她蝉翅薄的紧身衣裤。 并非说他能幸免,他倒是无关紧要,他甚至享受暴雨的激烈洗涤,他的衣裳不存在湿透的尴尬,他不会在骤降的气温中瑟瑟发抖。 他怜爱地看着她。她说她好冷。 带着浓重湿气的冷风席卷洞内阴暗空间。 见鬼,真的好冷。 段一收集洞口附近的枝叶,用他钟爱的zippo火机,燃起篝火。 “你脱下衣服,我不看。”段一背对火堆。 林双也转过身,褪下湿透的衣物,烤烘。 “你也褪下吧,我为你烤。”林双说。 段一如同电视剧里的唐僧,保持向后扭转着头,伸手后递他的衣物。 见鬼,此景似曾相识。 林双摸到段一口袋里有硬物,问:“这是什么?” 段一回头看究竟。 林双掏出口袋内的蛋大珍珠,段一的视线落在那颗圆珠上,视线之末却有另外的两颗圆珠。林双一声尖叫,慌忙掩捂,无奈春光早已乍泄。 这是段一至今见过的最具诱惑力的画面,被强烈冲击的视觉令心脏狂跳不止。他的声音已颤抖。 “你很瓷白,身段完美。” “好羞涩。”林双双颊绯红。 烘干衣裤,各自背对背穿戴完毕。 “那是一颗珍珠。”段一说。“是送给你的。” “好大,哪来的。” “我们脚下二百米的溶洞湖内。” “嗯?”林双有点迷惑。 段一走至一巨石侧面,用力推顶,侧移的巨石往低处滚落。原位露出往下的石洞,洞内血迹斑斑,还有一根被磨断的绳子。 “上面是我的血。”段一说。 “你被囚禁了?你怎么出去?”林双想起那天段一从湖岸爬起的情境,无比心疼。 “从山脚的湖。” “整整三天!”林双变得激动,那天目视从湖里爬起的少年可谓死里逃生!顷刻红肿的眼眶渗出了泪。她直接哭趴在段一的肩头。“他们如此狠绝!” 情况始料未及,极度伤心、极度凌乱的呜咽令段一不知所措。半悬空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放。 轻轻拍打她的香肩,不安分地滑过纤腰,落在臀部。 女性特有的皮下脂肪,令肌肤饱满富有弹性,透过蝉翅薄紧身衣裤的触摸,令他情迷意乱。 012 古墓派和巨大集团 略带凉意的秋风,横扫不甘归西的残叶,最后一刻的肆意舞动,为萧瑟的古院平添几分苍凉。 被风撩起的长发,半遮冷艳的娇脸,唯有笔挺身姿和坚毅的视线,不随风摇曳。 对面的男子,被认定为邪恶与反叛的化身。手持大刀的身姿倒是一表人才。 外表的俊俏不足以抵消作恶多端的内在丑陋。 由此,林双不得不舞动手中长剑。 秋萧瑟,刀如飞流直下三千尺,剑似日照香炉生紫烟。 两帮手下一字排开,恭候左右,目视各自的帮主。 现代的着装,古代的刀光剑影,场面略显滑稽。 林双手持削铁如泥的古剑,优美娴熟的剑影,犹如天女散花。 说不定那招式就是天女散花,实战的侠客岂能如同影视娱乐,对战之时还有心思傻乎乎高叫自己即将施展的招式。 对手的大刀一截一截地变短,古剑甚至削入大刀手柄,血染红了随即舍弃的刀柄。 那厮被削掉了拇指头,那厮慌忙引退。身后的手下随即迎上。 片刻古院现场形成激烈混战。 这不是街头斗殴。 这是武林对决,个个身怀绝技。 场面几近失控。 一声巨吼。一须臾老者现于门庭。 混战顿时停息。 有意犹未尽的手下,在对手不备之时,飞出弹腿。应声倒地的货,导致众人的神经再度绷紧。 “门派内斗,你们反了,要自立门户了吗?”老者道。“哦,你们是反了,而且已经各自自立门户。一个北镖派,一个双子镖局。我古墓派历经千年传承,恐怕要衰落于这灯红酒绿的二十一世纪。” “师父,那厮背着您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他已将武力介入俗世。您不清理门户,也该废他筋骨。”林双道。 “此话当真?”老者望向他的大徒弟萧明。“武林潜规则是不得惊世骇俗,真介入俗世的话,我不诛你,也怕你毁我派声望,也难逃武林的追杀。” 萧明摁住手腕动脉,断失的拇指伤口不再喷血。手下递回地上找到的断指,他擅自接合,手下紧接着缠上白药创可贴。 “没有的事。”萧明一副生意人特有的冷静。“那问题少女倒是越界经营,越界经营偏偏不触及武林潜规则。她本次告状是因为她的野汉子被人伤了。” “双儿有对象了?”老者一副关切,又饶有兴致的表情。“今日为何不带来和大家见见面?” “我怕会吓到人家。”林双道。“只是普通同学,就是因为我想跟他一起吃碗面条,好吧,也计划一起看场电影,他就在赴约的路上惨遭毒手。那厮好狠毒,越界经营那会我只是伤了他两个手下,他却要毙我男——男性朋——我的男同学。” “毙命了?”老者一脸关切。 “没有,由于某种奇遇,他从常人必死无疑的绝境逢生。” “嗯哼,武林主角总是奇遇不断,哪位女侠出手相救,是否发生了孽情?”老者一脸担忧,似在沉思,又有那么一刹那的诡异,似是在回忆少年时的孽情。 “不是那回事,意外脱险。”林双道。 “明儿是你所为吗?”老者问。 “师父,我没闲情跟这问题少女玩大学生游戏。”这老到的生意人以不屑的表情支撑着他的真诚。 此时回归一北镖派手下。 “据丐帮提供消息,她汉子出事那段时间,有世俗之人毙命于小李飞刀,毙命之人恰好在她汉子出事的傍晚出入过校园。” “小李飞刀!”众人失声。 “我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管他呢,她的声音被淹没于众人的唏嘘。 巨大集团最漂亮的售楼小姐簇拥于六叔左右。墨镜西装的六叔神色自若。 集团总裁今日亲临现场,饶有兴致地与六叔大谈国学。六叔墨镜后的沉默被总裁误以为是沉思和领会。尽管如此,但总得有所回应。 “国学的深奥之处在于:其汇集天文、地理、哲学,甚至统计学,却没有设定任何一个公理,没有运用任何一道推导公式。”六叔道。 “精妙绝伦!”总裁的语调阴阳怪气。 六叔有点不自在,倒不是因为奉承,其实那奉承也并非对人,而是成功商人对神秘世界始终抱有的敬畏。 尽管那是对神秘世界的敬畏,可是总裁和漂亮的售楼小姐都弄错了对象。 六叔的视线始终没有脱离几米以外的林双。 一袭长裙,笔挺站立,玉白的手臂前伸。“定中宫、坐向。” “定中宫、坐向。”六叔道,往林双方向走。 “你的助理?”总裁问道。 “我是助理。”六叔道。 手持gps测量仪的工程人员立马上前定坐标,定向。紧接着,一黑衣道人装扮的“大师”上前放置一罗盘,一番摆弄之后,看向总裁并微微地点点头。 “哦豁,大师——久仰大名。”总裁碎步上前,伸出大手,随即侧头轻问自己的助理。“她姓什么?” 助理急忙回头轻问六叔:“她姓什么?” “林。” “林。” 声音对着耳根传递。 “林美女大师,过一会请务必要参加我们巨大城的奠基仪式,巨大城可是牛市最大最高端的楼盘哦。” “不客气,请原谅,还有要事在身。”林双道。 林双的回绝,以及坚毅表情所透出的冷艳,略微刺痛总裁习惯了别人对其低声下气的柔弱内心。 必定是出于对神秘国学的敬畏,受伤总裁有那么一刹那暗下的脸,转瞬恢复微笑。“先忙要事,先忙要事。” 六叔驾驶的车上: “又是麻袋,如何漂白?可以让对方转账的。” “事由是风水先生的大吉利是(意头红包)?”林双道。 路遇一打着双闪的车队,急奔的小车护于前后,中间稳稳地运行着棕色小巴。 车队缓缓驶入巨大城的奠基现场。 吉时,中宫位,总裁和售楼小姐簇拥左右,牛市李市长亲手拿起铁锹,撬动第一铲土。 记者专业的摄像头下,众人响起热烈掌声。 “理应,企业的事情,尤其是私企,政府不应该过多地参与。但是呢,作为本市招商引资所抛出的橄榄枝,知名的巨大集团的飞鸽给送回来了。” 记者专业的摄像头下,热烈掌声一片。 “巨大集团入驻牛市,势必能引领当地良莠不齐的房企,向更高层次的地产水平看齐;势必能平衡当地的地产市场,为稳定房价做贡献。” 记者专业的摄像头下,热烈掌声一片。 “我谨代表牛市人民向巨大集团的入驻,表示衷心的感谢,我预祝巨大城开盘大卖。我现在宣布,巨大城奠基仪式完满结束!” 记者专业的摄像头下,热烈掌声一片。 013 自行车上的女子 大学门口的偏远转角,停下一辆铮亮的黑色豪车,后座下来一长裙女子。女子长发及腰,超凡脱俗的侧影,令回校路过的段一难免多看一眼。 前座戴着墨镜异常冷峻的中年男子,头微侧。女子做道别的姿态异常熟悉。 仅仅是这么一个映入眼帘的画面,大脑尚未开始思索及推理,敏感的内心已深深刺痛。 段一蜷缩偏僻角落,默默地看着豪车平稳驶离,默默地看着林双走进大门,背影依旧靓丽的。 这少年凭什么受伤,她从来就是个与你无关的女子! 见鬼,心底莫名其妙的刺痛无以排解。做一次长跑,游一趟江河,都于事无补。他不得不将目光投射在货架上的酒,算了吧,这消愁的方式太昂贵却未必有效。 段一在有雨的夜打开笔记本,写道:“企图从淅淅沥沥的雨声找寻一丝能与内心呜咽相呼应的成份,但是见鬼,同病相怜也是自己一厢情愿。” 意外发现文字的特殊疗效,似乎痛楚有所舒缓。 段一到文学社,社长设置了一个主题:游记。 “怎么那么像小学生作文。”段一问。 “没错,所以要写出你们的大学生水平,最好各自组队出游。”文学社长的眼光始终落在徐菲身上。徐菲却懂得如何逃避那灼热目光。 “段一我和你组队。”徐菲说。 “可以。” 第二天出发,徐菲准备了一大袋零食和红罐凉茶,这令两手空空的段一倍感愧疚。 目的地是本市国家多a级森林公园。南方微乎其微的秋意仅仅是少了夏日的湿闷。 透过密林的阳光在沥青路面斑驳投射。风永恒的轻啸偶尔混入数声鸟的啁啾。参天大树努力博取一片云天。提着大袋的段一慢悠悠地在徐菲的身后跟随。 平心而论,她才是真切的迷人女子。烫有波浪的长发尾部泛着黄韵,连衣紧身裙紧裹的丰盈身段充分展示着女性的妖艳气息。浓浓香水味毫不怜惜地撒满她所经过的空间。 徒步上山,山之巅总是无人问津。人工凿出的平台,给登峰造极之人以立足之地。两人极目远眺。 “置身大自然,我们都难免浮想联翩。”徐菲说。 “这是因为大自然比起现代都市,占据着孤独人类直立行走之前一路走来的所有年岁。”段一说。 “你的孤独感充满文才的诗意。”徐菲看段一的眼神充满诗情。 这少女估计真爱着诗和远方,可段一禁不住要问:“女孩子是不是都想有个干爹?” “这……”话题的转折令她猝不及防。自然美景顿时失去诗情画意。“那要看这女孩子有没有一个怜爱她的真爹,和未来孩子的爹了。” 阳光映照着她靓丽的身姿,她忧蹙的表情说明,她受到了相关问题客观上的伤害。 段一禁不住轻轻拍打她的香肩,以示安慰和歉意。 “我宁愿想有你。”徐菲侧目而视。 “这……”段一有那么一刻动了心。 放下人格,仅存猪的姿态,于这荒郊野外,让全部身心回归大自然。他何尝不想这样。 他静静凝视着,她闭上双眼等待被抚慰的红唇。 他的身心已然燥热。 然而,使人道貌岸然的人格尚存。 徐菲恼羞成怒,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货连灌两听红罐凉茶。 带重力自锁装置的球面夹子,将珍珠牢牢嵌住,珍珠在铂金的夹缝中,露出零点六一八的珠面比例,吊坠配以细碎的铂金项链,效果精美绝伦。 林双对镜自赏,略微陶醉于白色贵金属、珍珠和玉白肌肤的组合效果。 她断下青丝一根,混入细长红绳,缝合黑绒锦囊,藏入贴身数载白玉吊坠一枚。不知为何,做这一切的过程中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忧伤,滴落的泪珠沿着青丝,湿透了红绳。夜寂寥,她好想拨个电话。 电话那头,段一的语气却如此不敬:“妞,寂寞了吧?是不是想我会令你更寂寞?” 这—— “你喝酒了?难受吗?”林双关切地问,她心里清楚对方是怎样的男子。 “酒太贵,喝醋了,难受着呢。” “不知你在说什么,你别想太多,现在还不算太晚,一起出去吃点小吃。” “好哦,太好了,一定是你请客。”段一道。 “嗯,我请客。”林双笑着说。 “我骑自行车去接你。” “好。”林双应道。 回答太爽快,不太像宁愿坐在宝马里哭泣的女孩,段一想。 但是他真的无法停止臆想,那豪车如此奢华,那中年男子如此英俊,那后座本该属于自己的迷人女子,如此清纯。他不敢想象他们还做过什么,停止想象也无济于事。 他甚至无法作出责怪,觉得自己甚至没有资格嫉妒,严重受伤的内心仅存自卑。 他很庆幸今晚别人家的女子自送上门,这想法之残忍进一步带来自我伤害。 她在公寓门口如风中百合一枝独秀。段一面对她时,顿时忘掉了所有,眼内仅存她的秀美。 与她多待一刻便是屌丝人生的全部意义。 “与你多待一刻便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他说。 她笑笑便上了他破烂自行车的后座。 这钢条的后座,她隔着长裙的美臀能适应吗?他自觉残忍。 她不得不搂紧他的腰,她侧脸贴上他的后背,她的裙角在夜风中飘扬。 他吸引了路人的目光。确切地说拉着美女兜风的段一,硬生生地吸引了路人的目光。还好路人寥寥无几。 乌烟瘴气的美食街热闹非凡。街边角落的小桌让她感到温馨。 “我不管去到哪个城市都爱找当地小吃。”林双说。 “山珍海味吃腻了吧。”段一说。 “也不是这么说,我天生对食物不是很挑剔,很多时候但求吃饱。”林双说。“你放开吃吧,今晚我请你。” “太好了!”段一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珍珠。“黄金比例哦。” “是的,你跟我说过黄金比例是零点六一八,你说过的话我全都记得。” “这么说我应该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给你念一遍。”段一笑笑。 “这珠子至少值五十万呢。”林双说。 “白金是很有价值,铂与金在元素周期表排在一起,其代表永恒的不变色泽,完全倚靠于其化学稳定性。”段一说。 “我说的是你送的那颗珍珠。” “什么?还给我。”段一真的不相信,三五万也许会有,那华丽之物毕竟是软体动物被迫无奈的分泌物。 “不行,”林双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变坏的男人?” “我见过。”林双说。 段一沉默不语。 “这是我亲手编制的。”林双将锦囊系于他钥匙扣。“你要时刻戴着它哦!”声音变得幽幽。 是夜,校园的林荫小道内,他们尝试,也很有天赋地学会了拥吻。 他的大手在她曲线分明的身段上肆意游走,她阻止了他要穿越薄纱的手。 “要结婚才可以。” “你确定?” “嗯。” “我们结婚吧。” “你想结就结哦!”林双说。 最后一句听起来太诡异。 014 小李飞刀 飞驰的跑车撩动了几多少女的心!冷静,那是惶恐闪避之心。在安全的大学校园道路上,悠闲地边走边看手机,女生们在惊诧的刹那,跑车已飞驰而过,车身与人身不足二十公分的距离,令人心有余悸。 “他爸肯定是水果姓。” “你不要侮辱所有水果姓好不好,我也是水果姓。” “差点就要死在自己家人的车底下,你这丫头还有心情讨人格。” 惊魂不定! 跑车飞出校门,飞驰在限速六十的城市路。 “妈,你一定不能走开,爸不知为什么喊我回去。” “儿子没事,就当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李坚心烦气躁,他很不善于处理不顺心的事。记忆里,从自动送上的第一口饭开始,他就没有发现什么不是主动来满足他的,包括不计其数投怀送抱的妞。 偏偏那叫林双的妞,刀枪不入。 偏偏为此懊恼之时,受到了他唯一敬畏,不,唯一畏惧的人召唤。他不得不又为此忐忑不安。 只能当作他妈妈叫他回家吃饭。 家中饭菜已摆好,李爸居上座,李妈居左,保姆靠后三尺。 李爸做了一个让保姆退下的手势。 “洗手吃饭吧。” 果然只是吃饭。 也得先吃饭吧! “江湖传闻,最近有小李飞刀现于民间。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竟用在一无业游民身上。,” 低头赶紧吃饭,筷子扒米饭的速度明显加快。 “据我所知,小李飞刀世代单传,目前懂这武功的人就围着这张桌子。” 低头扒饭,明显碗里的饭已不够用。 “武林潜规则是不得惊世骇俗,有违者群雄近而诛之。” 低头扒着空碗,额头冒出了冷汗。 “老头子你别吓坏我儿子。”李妈道。 “小李宗师也不想看到飞刀失传,我也不想断了李家香火。”李爸道。“说吧,你为什么跟那个无业游民过不去?据了解还是个窃贼。” “因为一个女生。”李坚放下空碗,终于说出了这唯一伤心的理由。 “跟流氓抢女人!”李爸心里用的估计也是感叹号。 “他不是流氓。” “不知道你为窃贼辩护一个称呼,意义何在。” “他叫段一,我喜欢的女生喜欢他。” “你喜欢的女生是谁?” “是校花。” “校花会喜欢一个流氓?” “我都说了,他不是流氓。” “好吧,你喜欢的校花喜欢的是一个窃贼。李家的男人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吧,你爸当年——”李爸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李妈。“当年你妈也不会去喜欢一个流氓哦,好吧,窃贼也不会喜欢,会不会现在的影视娱乐出了问题,贼就是贼,你一直瞪眼不会也想帮他正名为神吧?啊——神偷——。” “校花喜欢段一,我请的两个流氓绑架段一。没想到他消失了三天,又活过来了,吓死了一个,另一个被逼着就要报你的身份,我才出的手。”李坚气急败坏,终于一吐为快。 “哦——” “儿子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李妈道。 一乔健的身影,紧追前面亡命奔逃的彪形大汉,天网监控视频一遍又一遍回放。 “从暴毙的后果可见,那确实是亡命奔逃。”诗摩队长暗怃。“可怎么能以结果反过来判断其过程呢。” 略瘦小的身影紧追彪形大汉。 场面太不协调。 有人暗中跟随!诗摩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盯紧画面边缘,在街边靠墙移动的魁梧身影,那身影不时侧头,明显是在关注这场追逐。 为什么思维都要习惯性地先入为主呢?为何是关注? 有人至少看见了另外两人的追逐,这是智商过人的刑侦队长诗摩,从画面提取的成果。 不,有人看见另外两人的追逐。 此时1111案件的法医报告送了过来。 伤口描述:背部一处击打瘀伤,右脚后腿肚一处击打瘀伤,脖子右侧靠前尖刀刺伤,伤口平滑整齐。 致命原因:尖刀刺入喉管五毫。 受害人有过三次行窃案底,一个无人问津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可毕竟人命关天!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可以悄无声息地灭迹,亦可以声势浩大地谢幕,无论消逝的方式如何,终究逃离不过生老病死最后一刻的黑暗和残忍。 诗摩不是诗人,他的职责不需要讴歌生命,他必须查出是谁剥夺了,这无名小卒同样重要的生命权利。 那视频和那报告也仅仅是个毫无指向的线索。毕竟窃贼和混混的身份,有太多因素可招致杀身之祸。 智商过人又如何,案件毫无头绪。 但是,那刀伤! 平滑整齐,入喉五毫! 唯有专业手法方可做到! “你觉得刀伤是乱刺的结果吗?”诗摩问法医。 “我不觉得,那伤口唯有我们的手术医生能做到。当然,医生使用的是单面刃切割手法,而不是双面刃的瞬间刺入。而且刺入之后也没有摇晃或者扭转过。” “哦……”诗摩陷入沉思。 也仅仅是沉思! 尽管没有舆论压力,尽管受害者作为失败者而无人问津,可毕竟人命关天。 但智商过人的诗摩队长真的无能为力。 无法结案着实令人懊恼,难道真的又要多出一个悬案记在他名下? 随着时日推移,会有太多的事将随风而逝,时间以风的借口销蚀着记忆。 一个月过去。 1111案注定要成为悬案。 注定要被人遗忘。 只不过不曾想过会如此短暂。 可是为何,日理万机的局长有一日竟突然提起。问1111案件进展如何。 真该死,如果局长不提起,事情不就过去了!尽管诗摩本人也不是不作为之辈。可偏偏案件毫无头绪。 “还在侦查,线索比较少。”诗摩说。 “抓紧吧,李市长今早还问及。” 该死,这么不起眼的案件,连自己都快要遗忘,却偏偏被日理万机的李市长惦记。 诗摩懊恼至极。 他随手一扔邮递员送来的匿名信。 匿名信到底合不合法?诗摩看了一眼桌上躺着的信封。竟然连收信人信息也是机打! 他拆开信封,信纸是同样机打的宋体字。 目击证人简短的内容,却足以让诗摩笑逐颜开。 当然,诗摩没有笑出声,他仅仅是内心窃喜。 立功的机会就在领导所关注的事情上。 本市最得力的十几号便衣,将五号教学楼严密围堵。 情报称嫌疑人就在楼内二层综合教室。嫌疑人武功高强,抓捕不能伤及无辜,也不能造成大学校园不良影响。 十几号精英,给足此刻正在认真听课的段一面子。 讲台上的教授宣布段一留下,其他人先走。 当被两便衣钳制的时候,段一内心咯噔了一下。那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空白的背景现出林双娇媚的笑靥…… 段一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当只有自己一人清楚自己的清白,就算有一百人的信任也无法洗脱罪名。 况且没有那一百人。 段一很顺服地接受便衣的钳制。当出现在众人唏嘘的视野中,他感到无地自容。 为什么不能选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将他悄悄带走? 谁叫他武功高强! 传闻中武功高强。 段一不得不接受这有如被游街示众的屈辱。他对将要失去的人身自由倒是没有几分恐惧。但是他内心的恐惧已经生出,他惧怕行将被毁却不可再的青春,他惧怕刚刚获得却行将消逝的爱恋。他惧怕看到某对美丽眼眸现出失落神色。 该死,还不快点上车驶离,那对眼眸偏偏在唏嘘的人群中。 段一好想多看一眼,那对眼眸是他力量的源泉,那对眼眸是他人生本该精彩绽放的理由。 但他怯弱地回避。 在押送车隔着铁栅的后座,这七尺男儿竟嘤嘤地抽泣出声。 “十几号便衣去抓捕一个哭泣小男孩!” “别小看大学里的小男孩——” 段一一时间名闻遐迩,有什么比一个勾搭上了校花,却与校外黑社会厮杀的大学生更能吸引众人的关注!当然,十几号便衣的抓捕过程为新闻添色不少。 压根就没什么过程,抓了也就抓了。 新闻的传递不可避免带着流言蜚语的特征,给此刻可怜兮兮的段一赋上传奇色彩。 然而,那色彩并未能为被囚禁的段一带来丝毫改变。 “交待一下你行凶的细节,”诗摩问。“对方跟你发生了口角,导致人身冲突?” “我是清白的。”段一说。他知道对方会说进来的人都说自己是清白的。 “进来的人都说自己是清白的。”诗摩厉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们都能抓捕到人了,说明你们已经知道事情的全过程。”段一说。“如果没有证据,口供是不能作为量刑依据的吧?” 最怕有文化的流氓,诗摩想。 “我们所掌握的情况足以给你定罪,你赶紧坦白凶器丢哪里了?” 段一内心咯噔一下。“估计永远也别想找到凶器。” “什么?” “因为那不是我的。” “什么意思?”诗摩倒生出好奇。 “我只是从后背踢了一脚,对方趴下翻身反踢的时候,再踢了一脚小腿肚。”段一脑海中的那对眼眸,灌注着人世间所有不由言表的情感。业已崩塌的小小世界,唯有那对眼眸,如同夜空中闪着幽光的星,是唯一的光。 而这黯淡的光,也是否终将泯灭—— 心塞的感觉,那是真的被无形而厚重的异物,抵住了心室,跳动不得。 “这么说,你追逐并控制了对方,逼问的时候,暗处就射出了飞刀?”诗摩问。 “是的,我也没法表达别的事实。”段一说。 “你知道自己的描述,与声称遭遇外星人绑架,是同样的效果吗?” “精神分裂是最合理的解释,分裂出来的人格实施报复行动。”段一说。 “好莱坞大片看多了你,不过你确实很了解自己的情况。” 诗摩给段一播放了视频。段一看到两人追逐的身影消失于转角,一切都发生于那转角后。墙边暗自追踪者同样消失于转角。 “认识墙边那人吗?”诗摩问。 “是李坚,他爸是市长。” “哦——”诗摩陷入沉思。 这次沉思不仅仅是沉思。 “你觉得是谁发的飞刀?” “小李。”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很糟糕吗?”诗摩问。 “从警察出现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脱罪的希望渺茫,因为小李飞刀是无法通过的解释。” “而小李仅仅是个匿名的目击证人!”诗摩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立功的机会来了吗?” “我知道,尤其是市长过问过案情更是如此。”段一说。 诗摩的笔录:两人追逐,受害人遇害时段一在场,遇害过程不详,遇害原因刀伤,未找到凶器。 这是最公正的,未掺杂丝毫个人情感的笔录。他真的无法把小李飞刀写上,他真的无法做到,尽管从伤口分析他对此也深信不疑。 有人探访。 是校门口转角豪车里的那位中年男子。尽管看着对方时段一不可避免妒火中烧,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方如此成熟稳重,气质坚毅而冷峻。在他面前,段一自觉自己只不过是个太过稚嫩的小孩。 “进来没被欺负吧?” “没有,因为他们知道我进来的原因。” “大家都叫我六叔,我为你带来了国内知名辩护律师。” “她没来啊。”段一冷冷道,心想林双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叫她的老姘头为她的小鲜肉出面哦!不知是因为爱之切,还是出于女性特有的怜悯之心。 “她不好出面,她让我全面处理这事。”六叔说。“那小李飞刀使事情变得很棘手。” “你怎么知道小李飞刀这回事?”段一如此吃惊,以致忘掉了心中妒火。 “暂且不讨论谁怎么会知道什么,把你的全部情况完完全全告诉金律师。” “很糟糕,”金律师听段一情景描述的时候,一味地重复。“很糟糕,很糟糕。” 大律师一味强调很糟糕,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李妈正在某偏僻的山庄,与某法官探讨日益严重的大学校园犯罪问题,李妈觉得强惩胜过姑息,毕竟大学生已经是思想独立的群体。投毒案、锤击案层出不穷。李妈表示,一想到这糟糕的案件就浑身不安,因为自己的儿子也在上大学,前段时间还因为目睹一桩暴力事件备受惊吓。 “极是极是。”那法官频频点头,他深受李妈的影响,他完全赞同她的观点,他很理解她作为慈母的感受,他表示假如遇到此类案件必定严惩不贷。他甚至伸出了善于安慰的大手,李妈风韵犹存的身段故作扭捏,接受更深入的安慰。 呼啸的风,强压山庄于浮华尘世也不甘落寞的阵阵声浪—— 015 监狱里的老者论惊世骇俗 “他被打趴下不知有多少次,从几个嗜血的粗汉脚前爬起,丝毫感觉不到痛,因为心底有更深远的痛楚,皮肉早已被麻痹。他表情坚毅而冷峻,明知道这样的表现在秩序混乱的监狱必定死路一条,可他偏偏扬起泛着血丝的嘴角,嗤笑出声,说你们的拳头怎么像个娘们那般无力。几个粗汉因为惊讶而稍作停顿,紧接着又是一番密集的拳脚,口中高喊着叫你嘴硬,准备好做伺候一堆爷们的娘们没有……” “这么重口味!”段一念着徐菲带来的手稿。“不过文笔真的太美。” “有多美?”徐菲问。 “美如其人。”段一随口答上,却感觉这简单的对白有那么一丝丝调情的意味,就低下了头,避开徐菲变得灼热的目光。 “你快告诉我里面的情况是不是这样?” “你的非主流小脑袋想多了,受欧美的不良影视残害不浅。”段一说。“这里的监狱大家都忙着做思想改造,里面的生活比外面还有序。” 有那么漂亮时髦的大学女生探监,段一被众人羡慕不已。徐菲还为段一带来各种书籍,段一饥不择食,基本两三天看完一本。 过失杀人,三年的刑期足以毁掉一个大学生的青春。 如果积极改造那也未必。 然而,他已被开除学籍,这种可能已彻底失去。 被冰冷铁窗隔绝的世界,空留无尽的孤独和空寂,唯有文字和思索能够抵御这一切,而孤独和空寂反过来加强了对文字和思索的专注。段一要么悬梁刺股地苦读,要么不知疲倦地奋笔疾书。过程中以适时的练武调节身心。 每一次放风,段一都会独自一人静静而持久地仰望苍空,看白云苍狗的无常,偶尔闭目谛听微风的低语。他不见有丝毫囚禁的困扰,俨然超凡脱俗的高人。而他如此年轻,长此以往,如此这般的表现仅留给众人性情孤僻的假象。 一点都不奇怪,那位过失杀人的少年,不可能具备侃侃而谈的性情,且传闻称他武功高强,众人也乐意敬而远之。 而同样,另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也有位将自己完全孤立的老者。老者没有聚焦的眼神似乎穿透苍空,落入宇宙万丈深处。 段一不是那么安分的耳根,总能捕捉众人的一些片言只语,他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那老头是疯子,时常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段一并不认同,估计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疯子,沉默不语比胡言乱语疯得更彻底。 有一次段一与老者同处偏僻角落。 “其实监狱根本囚禁不住人,”老者说。“真正囚禁人的是生不逢时的人世。” 段一不禁侧目,这话怎么能够出自一位疯子之口,不过富有哲理的话多半是出于疯子之口。没错,曲高和寡的世外高人都是疯子。 “你说什么?” “我随时可以出去,监狱根本关不住我。”老者说。 估计他久经孤独,只是随便聊聊天,至于所聊的内容,在这被限制自由的场所真的无关紧要,段一想。 “你也觉得我是疯子?”老者不悦地诘问。 “没有,”段一说。“你只是太过孤独,大家都太过孤独。” 大家都太过孤独,老者沉默不语,但是这并没有冰释自己是疯子的嫌疑。 “你还是认为我是疯子对吗?” “现在回答是与不是都不会让你满意。”段一说。“关键在于你是还是不是。” “很聪明的年轻人。”老者说。“我关注你很久了,你眉清目秀,筋骨惊奇,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好吧!”段一不太喜欢不着边际的闲聊,正要转身离去,却被老者顺势挽留的手推得趔趄趴地,他全然不觉这一切是如何发生。 “你一定还在受小李飞刀所困扰吧?”背后传来老者阴冷的问话。 见鬼,又是有如阴魂不散的小李飞刀! 段一猛然翻身跃起,过程形成顺势而发的飞腿。 打斗就是打斗,段一的招式从不拖泥带水,招招风驰电掣地直取要害,无奈一一被老者从容不迫地化解。 老者如同猫捉老鼠般玩味着这突如其来的打斗,他内心倒是很欣赏段一招招连锁的出击,不过打斗必须立刻终止,因为情况已引起众看客的热情。 “高手打起来了!” 老者以不足一厘的空隙作闪避,以不足二两的力道作牵引,段一扑空的身姿再度重重倒地。过程如此短暂,以致段一全然不觉这一切是如何发生! 真见鬼,之前校园内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捕已经颜面尽失,不想这凄苦的铁窗之内还能更糟糕!段一干脆趴地闭目,与其有失尊严地做无谓的垂死挣扎,不如就此坐以待毙。 那老者会在灭口之后,逃离囚禁不住人的监狱,重回生不逢时的人世,因负疚而背负无处不在的精神枷锁。那老者必定是身不由己的世外高人,段一想。他等待着转瞬即逝的致命一击。 “我就说你筋骨惊奇!”老者说。 “tiu——”众人无趣。“一对疯子!” 段一坐起,从老者温热的眼内他看不到赶尽杀绝的残酷,他不得不思量“筋骨惊奇”的含意。没错,他就是各方面都能迅速上手的奇才。 “你是要收徒吗?”段一脱口而出。 至少他该知道徒弟应表现出应有的虔诚,至少他该知道一代恩师并非那么容易唾手可得,然而,现在的年轻人,能懂得起码的尊老爱幼已算是莫大的欣慰。老者摇摇头说:“目无尊长!” “失礼了!”段一说。“看得出前辈是世外高人,小李飞刀是使我备受困惑,但那不只是小说吗?” “是时候解惑了。”老者说。“你的情况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怎么说呢?” “所以从今往后你必须进入另一个世界?”老者一脸严肃。 “另一个世界!”段一觉得这表达令人毛骨悚然。 “对,”老者说。“现代武林,一个秘而不宣的与世平行的世界。” “不是吧!”段一忍俊不禁,几乎大笑出声。 老者对段一的轻浮态度不做评判,接着说:“为什么说你被审判,并关铁窗三年算是大幸?是因为,按照往常,当事人要是目视了武林,那么只有一个后果,那便是毫无疑问的人间蒸发。” “按照往常?”段一打了个寒噤。 “现代武林有个潜规则,不得惊世骇俗。”老者抑扬顿挫。“这潜规则有如人鬼殊途的天条一般,坚如磐石。当然,人鬼殊途估计也是人类大脑设定的潜规则,毕竟天条也仅仅限于人类的臆想。” “这潜规则没有帮派之间列为条文约定,没有某一帮内设为管理章程,就像无处不在的电脑病毒,存在于每个武林高手的大脑中,要灭绝潜规则,就要灭绝整个现代武林。” “所以现代俗世没有武林!”段一不禁感慨。“这是蕴含了人类终极逻辑智慧的潜规则,正如高度智能的一条病毒,使得那条神奇的分界线不可逾越,同时使得自身永远不会灭失!” “所以,小李飞刀是不应该露出水面的。”老者说。“而不露出水面有两个方法,一是避开目击者,二是让目击者永远闭嘴。” “噢——”段一回想飞刀,心有余悸。 “我包括现在还在纳闷武林放过你和小李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小李飞刀四字没有出现在案件调查报告上,可能是因为小李飞刀是个特例,如同天外来客那样荒诞无稽,目击者最后都会毫无疑问地成为俗世眼中的疯子——” 016 会讲故事的老者 “没想到平静的江湖之下果然暗流涌动。”段一不禁感慨。 “没错,江湖泛指身不由己的整个社会,但是武林独指那一隅孤世群英。尽管你已混迹江湖,但对于武林你仅仅窥见一斑。”老者说。 “那么,关于惊世骇俗,也不见得高手们都很忌讳。”段一有点好奇。“比如多森寺的高僧甚至向全世界兜售自己的绝世武功。” “那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商业营销做得到位。”老者略做沉思。“倒是香火更好销,其次是开光仪式!” “那倒是,”段一说。“那武打明星呢?听说李小龙就是真功夫。” “也许!”老者不做评判,仅仅嗤笑一声。 “还有最高综艺台采访了口吐神针的奇人。”段一说。 “都是雕虫小技。”老者说。“真正的武林高手都不屑于以这种街头卖艺的身份露脸,他们渗透社会各阶层,经营着各行各业,各种垄断和竞争背后都不会缺少一场不见硝烟的武林势力博弈。这么跟你说吧,武林高手同样是各种穷形尽相之辈,其中同样充斥着千百种无法揣摩的人性,这对比起纷繁复杂的俗世,表现得过犹不及的极致。与世无争的,归隐得更隐匿;利欲熏心的,放纵得更彻底;乐善好施的,撒播更多的恩惠;穷凶极恶的,越发作恶多端;嫉恶如仇的,甚至替天行道;多愁善感的,总是满腔悲戚;传统保守的,越是故步自封;好吃懒惰的,只会游手好闲;奴性十足的,更是阿谀奉承;淫荡好色的,越发放浪形骸;风流倜傥的,必定流芳千古。” “好神奇的武林!”段一惊奇。 “我是嫉恶如仇的那种。”老者说。 “所以你替天行道?” “不错,”老者一声长叹。“你不知道我是怎样进来的吗?” “很抱歉,怎样进来的?” 老者不满地看了一眼段一,说:“你是过失杀人,我是故意杀人。” “故意杀人?”段一问。“和我一样含冤吗?” “一言难尽!”老者说。“是讲故事的时候了。 不是古时候,也不是经久不衰的从前,只是匆匆那年,我厌烦了我眼中满目疮痍的老年。我在暗中守护,乐此不疲地惩奸除恶。我嗜血的双手避开无数天眼,强行干掉数不胜数,曾经如此猖狂猥琐的容颜。” “这——”段一咋舌。 “这都不是重点,”老者说。“重点是我遇到了一位风姿卓越的妙龄少女,” “原来——”原来是个老不要脸的色——狼!段一想。 “那少女,历经南方无雪的严冬,玉立于吹散迷雾的十里春风里,” “老诗人哦!”段一内心喊停,却止不住对方滔滔不绝的描述。 “风中飘逸的长发和裙角,撩拨我凌乱的思绪,将我催回不堪回首的少年,” “哦——” “少年暗恋的知青少女,在飘着绿油油秧苗的浑浊水田里,其形象气质如出一辙。” 段一唯有唏嘘。 “知青即将回城的那天,我强压内心与生俱来的羞涩,抬动颤巍巍的双腿,来到知青少女寄居的楼前。” “well——”段一发出。 “霉黑厚重的木门冰冷地拒绝着我,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发烫的脸涨得通红,我努力抬起剧烈颤抖的右手,无法敲响越发阴森,越发诡谲的木门。” 老者表情已忧伤。 “我没有敲击,木门已咿呀作响。从中走出的村长,对我视而不见地走离。透过门缝,凌乱的床榻边上,头发蓬乱的迷人女知青,正整理着业已褴褛的衣衫。” 老者的痛楚神情段一不忍直视。 “女知青抬头之时,与我对碰的惊慌眼神我不忍直视!” 老者擦去纵横的老泪。 “女知青说如果没有盖章,她会被独自一人留在希望渺茫的乡里,而章在村长手里。我的心痛不可名状,我疾奔在泥泞的乡野小道上,我痛哭流涕在朦胧的牛毛细雨里——” “年老的我正在痛哭流涕的时候,人群哇声一片。我抬头,天台上那风中飘逸的少女已悬空,九点八米每秒的加速度将她瞬间拉至地面。我知道血肉模糊的地面不忍直视,我的视线紧紧盯着从少女手中飞出,在风中飘零的一页纸张。” “什么!”段一叫出声。 “该死!我怎能神游故里!我本可以过去接住她的,我内心极度惊骇,我不能相信前一秒已经有人坠楼!我接住慢慢飘落的纸张,纸上赫然写着:‘时至今日,我不得不以死证明我的清白!’落款凌乱难以看清。我将纸张递给趴于尸体上恸哭的父母。他们说她是清白的,但是打输了官司。” “我也是清白的。”段一说。 “你知道是什么官司吗?”老者问。 “什么官司?” “强暴。”老者说。“她打输了官司是因为她无法证明自己是不是自愿的,甚至她没法证明对方的器官是否进入过。” “嗯,法律的严肃性就体现在这里,否则她可以诬告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段一说。“社会人必须在这规矩方圆的法则下行事,否则必乱作一团。” “你说话太无人性。”老者说。“作为一个老者我都顿时气炸了。当年迷人的知青少女和眼前轻生的少女叠加在一起,刺激着我早已失控的情绪,我直奔渣男的出租屋,毫不怜惜,将带满怨气的拳头,密集地泄落在血肉模糊的丑恶脸面上,直至警察出现。” “杀人必须受到法律制裁。”段一说。 “你知道吗?”老者说。“当我捏着渣男的脖子,问他有没有凌辱人家,他先是笑而不语,我再次逼问的时候,他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法律没说他做错什么!” 讲完凄美苦涩的故事,一老一少均黯然神伤,接下来双双陷入良久的沉默,心中各有所思。 “那么,现在你是否明白自己已没有退路?”老者忽然变得诡谲。 “要么加入武林,要么人间蒸发。”段一心领神会。“可怕的武林潜规则!” “嗯,不愧资质卓越的苗子!”老者说。“拜师仪式就免了,最虔诚的仪式在胸襟之内。”老者说。“把那华而不实的跪拜留在我入土之后吧。” “遵命,师父!那种仪式我也感觉太过矫揉造作,心诚至上。”段一一本正经地说。“那么,请问我们是什么门派?” “我们门派的武功在俗世倒是随处可见。”老者讳莫如深。“正因如此这方寸之地丝毫不影响我们的练功。” “双节棍?” “双节棍在中华武林算什么门派?”老者白了段一一眼,拉长了声音。“太极——” “和广场舞名气齐平的老年慢动作?”段一几乎要重新怀疑老者的大脑,但是回想之前的交手又不得不心悦诚服。 “没错,就是老年慢动作。”老者说。“但是你要知道能够铺开的套路大多都不得要领。所谓的传承,还是要靠机缘,所谓的机缘,只不过是现代意义上小几率的随机事件,在某个合适的时间遇上同时具备心性、智慧、身资兼优,且还需有传承意愿的人。要将武功练到极致,还是要靠过人的心性和智慧,就是所谓的资质。是不迟疑!” 说完老者便摆开架势。“要注意领会!” 段一跟随师父摆开架势。 那确实是慢动作,但那绝不只是往日所见的,显得可笑的慢动作。当心神跟随动作,竟能悟出变化多端的神奇。 当时日推进,深入脑海的套路如风般施展开来,其效果精妙绝伦。 “太极的精髓在于不虚发分毫蛮力,动作圆滑,毫无明显的收放,更别提常规武功生硬的收放,可以说顶尖高手必定能将阴阳虚实的轮回转换,发挥到天衣无缝的极致。”老者说。“你的悟性使你一月的功力足以匹敌常人的一年。能有你如此高徒,我到时也能含笑九泉了!” “师父请不要提九泉,听起来不舒服。”段一说。“难得师父教诲。” 就这样,段一在众目睽睽之下习得了绝世武功。 然而,他们依然是别人眼中的疯子。 这结果恰恰又是这一老一小所期待。 师徒的机缘,此时包括绝世武功的隐匿性,其有效地避免惊世骇俗。 段一至静的性情使沉思和操练得以结合,加以时日,身心均得以升华。升华的心境,同样带起某种隐隐约约却难以磨灭的凄苦情怀,这种情怀在徐菲少女的探访期间尤为明显,而徐菲仅仅是触发点,更深远的源,段一心知肚明却拒绝承认! 徐菲的再次探访使段一备受感动,被长期囚禁的人身有那么一刹那极其需要抒发久经积压的情感。段一红着眼眶,想到只懂种田养猪凑学费的父母,不敢猜想此刻可怜父母心,竟趴在桌上凄苦地抽泣起来。 打扮入时,面容妖艳的徐菲一时乱了方寸,只懂用白皙的手一味拍着段一的肩头。 面容清秀的男子竟有如此厚实的肩头! “谢谢你能来看我。”段一抬起头,擦去泪痕,恢复往常的冷峻。“我发现,哭过之后内心真的很舒爽,不,哭的过程太舒爽!” 边上的看守看得不明所以,视线却不忍抽离。 这瞬间云雨也是徐菲始料未及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是有人想要你哭的时候才提。”段一说。“真的感谢你能坚持看我,也只有你来看我,我却无以回报。” “谁跟谁哦。”徐菲说。 却是一阵沉默。 “我的书出版了。”徐菲说。“叫《狂情》,书里面把牢里的男主写得很惨!而心灵被囚禁的女主结局更惨!” “为什么?” “因为书把男主判了无期。”徐菲幽幽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将其独占!” “哦——” “恭喜你啊!”段一说。“我真的很欣慰,我说了坚持就是胜利,当然,你的文笔很美。” “出版社要求封面上放我的艺术照。”徐菲说。“有书评说我是用身体来写作。” “最尖酸刻薄的书评恰恰是对你最深入的关注。”段一说。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需要安慰。表达安慰,是他这个人最不擅长的。 徐菲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封面上,仅保留下限,她极尽搔首弄姿之能的影像,风情无限。 “很美。”有那么一刻段一无法抽离视线。 看守靠过来,问:“能不能也给我一本?” 徐菲再拿出一本。 看守恭恭敬敬地说:“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徐菲龙飞凤舞地草签,递给看守,看守看定价,掏出钱包。 “留作他的加菜费吧!”徐菲说。转过来继续跟段一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条路上坚持多久,我没有你的才情。你的手稿我也向出版社做了推荐,对方要求封面也放上我的照片,著我的名,我做不到。” “徐菲美少女,请不要因为外在鲜艳而否定自己的内在美,你,包括肤浅的世人,都先入为主地陷入有胸无脑的荒谬逻辑。”段一说。“我会一字不漏地看完你的书。” “我有胸吗?”徐菲下意识低头,竟羞红了脸。 017 习得绝世武功的出狱少年 真见鬼,要说放纵不羁的灵魂能减缓被囚禁的痛苦,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的自我安慰。失去自由的人身,迫使大脑不断延展着幻想,幻想过于不着边际,而徒增某种空落落情感,这情感需要滔滔不绝的话语来填塞,却奈何,双眼刻意搜寻之处,空有陈旧斑驳的四壁! 说到头,段一不得不在这不见天日的有限空间,奋笔疾书,不得不聚气凝神,挥舞套路神妙、变幻莫测的太极。 极度压抑的空间,缔造极度专注的精力,极度专注的精力,如同极度聚焦的射线,使得热情所倾那方面,功力快速爬升,加以与生俱来的禀赋,竟有登峰造极之势。 然而,才情一泻千里之后,几近虚脱的疲惫身心,不免怅惘若失,仅仅是这么一种感觉,足以让他怀疑生命的意义,甚至无法说怀疑,他已无从感受生命的意义。 段一不得不就此沉沉睡去,梦的内容尽管捉摸不定,而梦的感受,竟比现实来得真切,梦之美甚于现实,而几近替代现实。 那一道总是太模糊,却意境深远的梦境,频繁出现:他,孤身一人,在嘈杂的人群中,售水机吐出两瓶矿泉水,拿起并转身之时,她清新文静的身姿,屹立微风中,视线彼此纠缠。最后,最美的镜头,无尽头的古朴的石阶上,手牵着手,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和她的背影远去—— 段一乐此不疲地在纸张上重复写道:某种甜美,无需言语,仅仅是他牵着她情愿被牵的手,来一次漫无目的,却步调一致的远足! 每一次沉睡中醒来,尽管环境还是如此不堪的铁窗,心身依旧能够如同脱胎换骨般,焕然一新。 有时,段一感觉自己被关得几近哑巴,口语功能在退化,能感觉到自己迫使自己为了说话而说话,滔滔不绝的讲话,有时候回过头想,并无太多意义,却因此增加了师徒的感情。 孤寡老人最缺的就是谈话,尤其是监狱里的孤寡老人! 段一说:“在这人情淡薄的人世,难得您老能传道受业,我内心由衷感激。” 师父望天长叹:“总有一种缘分,时机刚好,不得不使人怀疑是否有苍天在安排。你一定要将这中华武功瑰宝传承下去。” 段一即将刑满的某一天,师父突然倒地不起。这引发段一满腔悲怆,没有痛哭流涕,内心只有屈服于生老病死的凄凉,他久久摩挲师父的手心,师父慢慢握紧的手能感受到—— 病房里,段一可允许探视。 “真是机缘,我现在要把最后的东西传给你。”师父说。 “不会是几十年功力吧!”段一抿嘴,凄苦一笑。 “功力是没法传的,”师父说。“我要给你一枚戒指。” 段一接过一枚黄铜戒指,心想,一枚最普通不过的戒指而已,却这般郑重其事。 “细微之处显珍重,”师父语重心长。“务必将绝世武功传承下去,务必传播真善美,务必戴好你的戒指!” 师父表情凝重,已与世长辞—— 段一轻轻合上师父半闭的双眼,口中轻声道:“我会的,请师父安心去吧!” 段一套上铜戒指,趴于床边,轻轻地抽泣出声—— 为何男人的哭泣,是如此畅快淋漓的一种舒爽! 黑色豪车,烤漆铮亮,停在两百米开外的路边。 监狱门口走出一苍白少年,其散漫呆滞的目光说明,三年的刑期足以磨砺年少轻狂的尖锐轮廓。 段一向狱警挥手道别,回头看一眼造型森严的灰暗花岗岩大门,放眼门前不知通向何方的凄冷大路,之后低头整理手中文件袋。拿出一份纸张,折叠塞进口袋,再掏出一串钥匙,遂将已被清空的文件袋,扔进路边垃圾桶。 段一特意看一眼钥匙扣上毛绒绒的锦囊,心想,难道内有妙计!他凝神细看,竟有一根发丝!发丝埋于丝线间,顺着编织的边缘,向收紧的小红绳延伸,在红绳中穿行,却无法完全藏匿。 段一仰头闭目,将钥匙串扣于腰间裤头。慢条斯理地往前踱步,心想,人生就是一场青涩的梦。 内心迷茫,风中飘零的残叶没有方向。 前方有一位妖艳的美女在向他招手,身旁精致艳红的跑车,使她在萧瑟的秋风中越发惹人注目。 要不是她喊出声,段一不敢相信是徐菲。 其实他很清楚她是徐菲,只是不能接受短短三年高墙外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对方突然映入眼帘的光鲜,使他意识到这个世界,自己已完全格格不入。 不,从来都格格不入。 “你不用特意来接我的。”段一不冷不热地说,和女生贴近生活的接触,令他无所适从。 段一顺着人行道前行,跑车在边上缓慢跟随。徐菲略显愠色的脸使他感到愧疚。 “要不劳烦你送我一程?” “去哪?” “车站吧。” “回家?” “是的。”段一说。“却无颜见江东父老。” “要不,”徐菲说。“我刚好一个人住,你到我那?” “刚好一个人最不适合吧!” “我是说,你可以先过渡几天,调整好状态,走回正轨。”徐菲说。 也只有她能这般对他了,段一强力按捺心底由衷的感动,几乎想说出口“我可以答应你所有要求”,但是此刻,寒碜的劳改犯,真配有如此高端的姿态? 段一坐上徐菲的车,一路无话。 深色的车窗后面,戴着深色墨镜的六叔,默默关注着眼前的一切,修指在皮质的方向盘套上,轻轻弹击着。 音质浑厚的收音机,低声播放着不合时宜的猛料脱口秀。 “就是她,”六叔说。“文学社的,现在出了两部书,人气挺高。” “走吧!”后座慵懒倚靠侧门的绿衣女子开口说道,下意识摸摸胸口的珍珠吊坠。 六叔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内后镜,缓缓启动车子。 “武林有风声,”六叔无话找话。“昔日替天行道的太极张扬老者,已寿终正寝。” “与我何干?” “张扬生前还有另外的名声,就是劫富济贫。” “嗯”林双静静凝望车窗外迅速后移,而模糊不清的风景。人生如梦,她宁愿在糟糕的梦寐中,沉睡不醒。 “关于劫富济贫,那么多的古玩和珠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变现的。” 林双无心再听。 车飞驰,超越红色跑车,女司机转瞬侧目,仅仅是对超越车辆毫不经意的一瞥。 对方的绝代芳华,已是明日黄花的自己不可企及!林双想。 副驾上沉沉睡去的少年,脸上同时透出涉世未深的稚气,和受尽磨难所催出的成熟。 睡吧!安静地睡吧!令人心中不得安宁的神奇少年! 018 寄人篱下 徐菲的住所很有现代气息,刚从牢里出来的段一有如直奔天堂。 “你别拘谨,”徐菲说。“你去洗个澡,我去弄点吃的。” 段一带着徐菲为他准备好的各种洗浴用具进入浴室。 热气蒸腾的水柱之下,肌肤的舒爽催生寄人篱下的强烈感觉。心底的迷茫如同有限空间内弥漫的云烟。段一再度按捺不住复杂情绪,泪珠混入哗哗流水,借着水声,发出成年男生特有的怪异呜咽。 过后,长舒一口气,默念天无绝人之路。 不要做一个爱哭泣的男孩。 真见鬼,哭泣竟是那么神奇的舒爽! 段一出来的时候徐菲还在做饭。 “你等等就好。”徐菲说。 段一坐入从未体验过的柔软布艺沙发,目视欧式厨房内徐菲动作轻慢的背影。精致的围裙在她身上别具风情。某些温馨有如家的味道。 饭菜做好,他俩对面而坐。 段一在徐菲的默默注视下狼吞虎咽。 “怎么?”段一想起大学食堂的那一次相遇。“是不是太有失斯文,我很久没吃到好饭菜了。” “我喜欢看你吃得很香的样子。”徐菲的眼神略微沉醉。 “嗯,”段一说。“可能从基因选择的角度,进食的表现也是参考因素。” “我不喜欢把人比作动物。” “人并未能脱离动物的特性。”段一说。“只不过比动物多出的灵魂控制着动物特性的肉身,格调高雅的灵魂无法容忍七情六欲不加修饰的放纵。调整好表现的姿态,不管如何放纵,也能保持格调高雅。” “动物界的抢食现象,被人类调整为优雅的餐桌礼仪;动物界毫无遮掩的交配现象,被人类调整为玫瑰和香水情景剧。”徐菲说。 不知是谈话内容当中的哪个词汇导致场面稍微局促,或者他们只是在沉思,思考灵魂对肉身究竟能掌控几分,毕竟此时肉身的细微反应完全不由自主,至少双双微微泛红的脸和加速的心跳恰好如此。 “我觉得——”段一说。 “嗯?”徐菲把之前不知该如何放置的视线迅速抽回,直勾勾的似乎有所期待。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燥热,她以不经意的动作解开领口下的一颗纽扣。 “我觉得——”段一看到了徐菲领口之下的瓷白肌肤,受到了深深的吸引却在努力逃避。“我觉得人们都在通过玩味人性来自娱。” “嗯哼!” 饭后,徐菲让段一帮看看自己的新作品。徐菲打开电脑文档便去了浴室。 段一真的很欣赏徐菲的细腻笔触,她的功底完全撑得起已远扬的名声,只不过过度妖艳的容颜从她的作品转移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却有一段文深深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独自一人看着一段以女性视角描述的唯美场景,一场淋漓尽致却丝毫不觉得污的风花雪月。他不得不钦佩文字的神奇,竟然能将只不过是鬼混一场的男女之事垒出格调高雅艺术感。 非常遗憾,那是一段注释着需要删除的红字。 浴室内淋浴的水声透过门缝异常清脆,没完全遮掩的磨砂玻璃门缝间露出一片湿墙,晶莹剔透的水珠间或有几行滑落,稀疏的缕缕烟雾从门缝间飘逸而出。 段一盯着门缝发呆,直至停了水声,直至门缝变大,直至徐菲边裹浴巾边走出。 徐菲换了睡裙出来,说:“你可以帮我吹头吗?” 徐菲坐在沙发上,段一站立面前。吹风筒高频地低吟,劲风吹起她的长发,吹动薄如蝉翼的睡裙领口。 徐菲若无其事地配合着,摆动身姿,迎合风的方向,段一若无其事地低垂视线,顺着风的方向睨尽香艳体态。 “我的新书怎么样?”她问。 “你是不是为了迎合读者的胃口?前面几章就穿插了不少暧昧的情节。” “不完全是那样,某些深夜我会热衷于这样的幻想,那种慵懒惬意而又缠绵悱恻的意境真的很诱人。”徐菲说。“我觉得如果我们在一起必能珠联璧合,诗和远方需要我们这般的创作热情,需要我们这般默契的心有灵犀,需要我们这般尽管风中飘零也不焦躁不安的灵魂。” “嗯!”段一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位前卫的文艺女子对于纯粹的异性而言具有绝对的吸引力。对于焦心的文艺,他还是宁愿独守码字的无尽孤寂。两个各自敲击键盘的男女,意境完全失去文字所描述着的美。 “我很乐意和你无隔阂探讨。”段一说。“我们能成为不会翻脸的百年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能上床吗?” “这——” 019 午夜别离 段一每天早出晚归,徒步奔走于车水马龙的街,不知道应该到哪里找工作,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工作,不知道别人能给自己什么工作。 漫无目的,屡次客气的婉拒,越发令他内心迷惘。 犹如茫茫人海不得不存在的一颗尘埃,感觉浮游于飘渺人世。行色匆匆的众人,各种穷形尽相的面孔,似乎映射着自己全部人性的缺点,段一焦躁不安的情绪,加剧了身为失败者的自我厌恶。 时日推移,始终无果。 段一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回到徐菲的住所。 “你回来了。”声音清脆,笑容甜美,徐菲的笑容段一无法欣然面对。外人看来,家中娇妻正在迎接劳碌夫君的归来。 然而并无外人。 所以并非娇妻。 “哦”段一无话,并非他不想说话,而是他开始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对心底越发娇艳欲滴的徐菲美少女,面对自己逐渐认清的,如此不堪的人生。 寄人篱下的境况持续了足足半月。浑浑噩噩的半月似乎长过半辈子。 “可以借我一点钱买午餐吗?”段一不知何来的勇气,这句话竟然轻而易举地出口。 徐菲没有表现出丝毫厌恶和鄙夷,他倒宁愿看到那种表情,企图从她的眼神找寻一丝丝怜悯之色,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刺激他已荡然无存的孤高自尊。 他是在寻求只身远走的理由。 是夜,窗外犹如婴儿嗷叫的猫叫声,不绝于耳。 尽管门窗紧闭,那声音极具入侵心灵的穿透力。 段一迷惘之心被声音困扰得越发迷惘,与其无谓地拒绝,不如百无聊赖地细听。 听到卧室门响起敲门声。 门外传来徐菲恐惧得几近哭泣的喊声。 “段一开门好吗?我好害怕。” 段一打开房门,说怕什么。 “外面婴儿的哭声好恐怖,夜这么深怎么还有婴儿在外面哭?” “最初我也以为是婴儿,听多了才发现是发情的母猫。”段一说。 “哦——”徐菲o型小嘴略微定格,似乎恍然大悟。 “去睡吧。”段一平静地说,准备关门。徐菲却推着不放。 “能一起呆一会吗?”徐菲一副小孩不舍回家的姿态。“我真的好怕怕!” 她看起来真的好怕怕的样子,段一放她入内。 客房内仅仅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当徐菲进来之后,段一才发现她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裙。 半透明的黑色丝质布料内,洁白的身形若隐若现。 段一睡回床上,徐菲爬到被单上面,坐着。 “夜有点凉。”徐菲说。 “进来吧。” 徐菲迅速爬进被窝。 她的脸紧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此时窗外诡异的猫叫声依旧,她仅仅听得他业已凌乱的心跳。 段一隔着单薄的丝质睡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保持着睡姿,直到确认她已甜美睡去。 段一轻轻挪开自己被压得发麻的肩头,慢慢抽身起床,记事本上写下一行字,撕下,留在桌面。 她的睡姿很美,沉睡的表情很美!他为她盖好被子,提起收拾好的行李,轻轻地开门,关门。 段一孤身只影消失在冷清的深夜,南方深秋的凉意,足以令失落多情的男女,冷透了心。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徐菲睁开假装紧闭的双眼。她捏起桌面上那张轮廓不整的纸张,瞬间泪流满面。 “谢谢,对不起,我走了,说不出原因。” 凌乱的笔迹,被滴落其上的泪珠慢慢渗透,扩张了墨色阴影—— 020 又是城市套路深,回乡种田去 密封的巴士车厢内弥漫着各种难闻气味,路边镀满尘土的草木,灰黄一片。 车轮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害苦了交会而过的摩托车骑手。 穿越十八弯山路,长途巴士驶入人车混乱的野镇。 野镇的混乱及肮脏景象,勾起初中时代那段青涩记忆,段一记得情窦初开之时暗恋过的十四岁少女。记忆中对方的成熟和艳丽,于十年之后的今天,依旧清晰如初。成年前的记忆太过神奇,相信再过十年,甚至二十年,如果突然想起,段一还能说出她的名字,那个当年曾傻傻地划下不止千遍的“肖绫”。 肖绫仅仅是灌满乏味中学时代的一段记忆,对方未必知道他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对方未必知道有段一这么一位羞涩小男孩。 段一匆匆转换短途巴士,在石桥头下车,沿着江边土坝河堤,步行十里路,隔着金黄水稻田野,望见了依山而立的村庄。 “你回来了!”路遇的村民一抹往日眼中的钦佩之色。往日他们会笑容满面地说,大学生回来了! 村里唯一一位大学生沦为阶下囚,这严重冲击他们口口声声读书无用的观念。 “你看谁家的儿子在三角地区开了厂,人家十六岁开始出去打工。” “不用说远的,你看那谁,大字不识一个,现在在野镇左右逢源,黑白两道都听他使唤。” “你看谁家的那个,读书读到胡子都出来了,家里面养的那两头猪刚够学费,大学生又怎样,还不是坐牢去了,你说读书有什么用?” 身后追着一群他几乎完全陌生的小孩,他们远远地喊:“大学生,大学生,劳改犯,劳改犯……” 段一冷冷地回过头,小家伙们识相地跑开,段一继续前行,身后的喧哗声依旧。 段一的家在村尾,钥匙已对不上换过的新锁,他在冰冷的门槛石上,坐等。 秋意凄冷,段一抱手倚靠着陈旧斑驳的大门,悠然睡去。 如同昨夜车站外的露宿。 见鬼,一定是变天了,现在比昨夜还冷。 当被父亲叫醒之时,天色已晚。 萝卜干配热粥,段一吃得很香,最纯粹的家乡味道,在最简单的碗碟里。 “羞死人了你,白白送你读十几年书,竟落得这般田地。”父亲说。“你老妈都被你气疯了,是真的疯了。” “真的疯了?”段一问。此时挑着空粪桶的母亲从外面回来。 “真的疯了,逢人便说她的儿子是做官的状元,这同时乐疯了村里的妇人。”父亲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母亲,若无旁人地说。“而且还变成了仙姑,说有神仙在耳边跟她讲话,称她很有潜质。” “哦!”段一说。“我想在家弄个农场,果蔬禽兽一起种养。” 母亲立刻破口大骂。“我就说了这野种白送他读书了,只有不出息的人才会在家种田,枉我一年养一窝猪,全给他花光了。” “哎,老妈,还说有神给你指点。”段一说。“神应该不会叫你用脏话吧!我觉得野种这两个字,真的很刺耳。” “哦!”母亲突然恢复往日的冷静,忙活起琐碎的家务。 “我带她去镇上的精神病医院关过一个月,她倒是像个正常人,和别人有说有笑,只要一提起神鬼,就会马上喃喃自语。”父亲说。 “应该是更年期受到刺激,处理不好导致精神分裂。”段一说。“她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对吧,她坚信耳边的神仙是真实的存在。” “嗯,”父亲说。“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此时,母亲放下了手中的活,就地坐在凳子上,开始喃喃自语。 “就是那样。”父亲哎了一声。“整个人都废了,这个状态什么事都做不成,还要去照顾她。” 段一走过去,轻轻拍打母亲抖动的身体,企图听清她口中喃喃自语的内容。母亲却说:“你不用拍的,你走开了。”便继续喃喃。 一句都没听清。 段一劈柴,烧火,挑起两大桶猪食,喂猪,捞糠,喂鸡,烧饭,炒青菜,吃饭,洗澡,睡觉。 乡下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纯粹,乡野间夹杂着百种不知名的鸣叫声不断。坚硬木板床上辗转反侧的人,孤枕难眠。 段一的手无以安放,某种宣泄借着纯粹的夜之黑,向无尽空间的远端,延展着细碎敏感的触须—— 人力收割稻谷,是段一最不情愿的事,禾藁将手上的皮肤割出细碎杂乱的伤口。碎末渗入毛孔,令汗流浃背的全身,奇痒无比。 田间全是老人、妇女和小孩。 戴着草帽,肌肤白皙的段一成了最特别的人物。 现在乡下的年轻人都不下地了,要么外出打工,要么到野镇上瞎混,要么躲在房间里打游戏。 下地的年轻人无疑是新农村最奇葩的风景。 田边歇息的时候,按辈分被称作十叔婆的妇女,叹息道:“哎,我家的山猪能有你这么勤快就好了,我拖生拖死,他还在家玩电脑。” 段一认得山猪,已满十八的一个男孩。 “他平时都做些什么?”段一问。 “他平时就是到野镇玩,一个月也就是给他千多块的零花钱。”十叔婆说。“最近好像懂事了很多,说每月在外打工的钱不够房租,还要父母倒贴一千多的零花钱,现在直接住家里,每天玩电脑,不但解决了吃住,还不用工作受气,还能省下一千多零花钱,玩电脑游戏还能赚饭钱。玩电脑游戏真的能赚钱吗?我觉得他是在骗我。” “确实有可以赚钱的游戏。”段一说。“山猪还挺聪明。” “是呀,”十叔婆叹了口气。“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现在辛苦做工的,认真读书的都没有用,时势变了!” “嗯!” 尾季稻谷收割完毕之后,段一问父亲今年最便宜的作物是什么。 “什么叫最便宜的?” “就是种了会亏本的,养了卖不出去的。” 父亲说是粉葛、大蒜和猪肉。 “那好,来年我们就全部种养这几样。”段一说。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这么贱卖的东西,你也敢种养。”父亲生气地说。 翻地的时候,段一只快速翻松浅浅的表皮层,一旁的父亲生气地说“没见过这么偷工减料的懒虫,看你怎么有得吃。” 段一将母猪下的十几头小猪全部留下。父亲生气地喊,看不把这个家吃穷去。 村里人都说读书多了真的傻得可怕。 次年,市场奇缺的大蒜变成了“蒜你狠”,粉葛和猪肉也不例外。 “我们一年赚了过往十年的收成!”父亲点着手中的钞票说。“我们今年加大种养量。” “不,是我赚的。”段一说。“今年要换别的,你等着看明年的田野,会全是粉葛和大蒜吧,还有满栏的猪。中国农民只有一年期的追涨思维,这情况就算做成全民告示,也改变不了千年恒久不变的一年期规律,今年可以放心改种最贱卖的芋头。” 村民纷纷过来取经,问为什么他种养的东西都大赚特赚。段一没有说出一年期规律,因为他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个规律,也不是他们的脑袋可以理解的,他没有蔑视老百姓伟大智慧的意思。 “你们可以跟着我种养。”段一说。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十叔婆说。 段一弄了个农场,专门追低养殖,在网上发布直销信息。 段一也投出了每晚坚持写的书,却屡屡如同石沉大海。 做个农场主也不错啊,段一打算日子就这么过。 野镇上的“大哥”却没有打算让段一这么过。 段一被约到野镇上的青龙山庄。 青龙山庄规划得独具匠心,效果绮丽的喷泉,造型独特的假山,古朴的旋转水车,曲折的园路,边线随意的人工湖,层叠多样的仿古青砖瓦面建筑。 花圃边上,一少妇和一小男孩在摘花。少妇的穿着简约随意,短发齐肩。段一觉得花圃内不知名的粉色花朵,赏心悦目,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少妇丰腴有致的背影。 少妇回头,那眼眸,不惧怕对视的黑亮瞳仁,将段一迅速拉回十四岁的初中时代。 那时候,在人头涌动的大礼堂,段一的视线在追寻她的迷人脑袋,她不经意回头,触及他灼热眼神的十四岁女孩,并没有退缩,那意味深长的几秒对视,占据了他中学时代的所有幻想。 “肖绫!” “段一!” “你认得我?” “野镇的奇才谁不认得,你没和我说过话,但是你的眼睛看起来让人心动。”肖绫自然的微笑和声音,魅力不减当年。 “我暗恋过你。” “我知道,”肖绫意味深长。“等下到后山叙叙旧。” 段一不敢想象,噗通乱跳的心与十四岁那年如出一辙。 段一被人带到主建筑内,四十多岁的庄主很客气。 “我叫黄弟,野镇上没有谁不认识我。” “皇帝!”段一问。“真名吗?” “如假包换。”黄弟平静地说。 “今天想聊点什么?” “老弟,跟你直说吧,听说你在村上弄了个农场,挺赚钱。”黄弟说。 “没错。” “听说你刚从外面回来,不懂野镇的规矩。” “嗯?有什么规矩?” “野镇的规矩就是,赚钱的生意必须由黄弟来做。” “皇帝就是厉害。”段一说。“为什么呢?” “因为这青龙山庄是青龙帮的一个小度假屋。” “青龙帮是什么?” “青龙帮就是随时可以让你凭空消失的一个帮派。”黄弟开始不耐烦。 “那么,”段一说。“你们打算怎么做?” “二八分成。”黄弟说。“或者你退出,我们来做。” “那么我想请问青龙帮还涉及什么赚钱的生意?”段一问。 “这个嘛,工程土方,当地原材料,还有娱乐业。”黄弟笑笑说。“我们专挑技术含量低的工,赚钱又稳又快。” “因为你们是不怕死的小混混?” “不,”黄弟说。“因为我们是不会死的——小混混那是街头斗殴的概念。” “我练过散打。” “真的吗?”黄弟上下打量段一一番。 “真的。”段一说。“所以今天的规则要改变。” 021 跟老混混干了一架 战事在即。 一位道貌岸然,窝在偌大办公桌背后的皮椅内,撑长的手在桌上敲动指头。 一位歪坐侧向的长椅,腿上互槎的手指彼此敲击。 略皱眉的四眼彼此试探,心理层面试图互相震慑。 只不过是一个欺软怕硬的恶霸,和一个不甘屈服的农民而已。 双方的意识形态却被提高至邦国的层面。 毕竟,街头巷尾或者山间原野上的鲁莽厮杀年代早,已一去不复返。 暴力,对于微薄的利益而言得不偿失。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 由此,暴力不得不转入不为人知的地下,后方实力的较量无处不在。 名门胜于帮派,帮派将细碎的根须扎入民间。 太极的名声必定能彻底震慑小小青龙。 然而,一方的隐忍迫不得已,失控的情势一触即发。 “这里的交手仅仅止于这扇门之内,对吗?” “没错,这正是现代生意人背景实力的试探方式。”黄弟说。“已十几年不动筋骨了,你的眼神使我突然怀念起年少时的群架。” 黄弟跃过偌大的办公桌,在落地的瞬间,却崴到了骨质疏松的脚。 段一仅仅是站了起来。 黄弟嗷嗷直叫。 “打吗?”段一问。他不可能先出手,先发制人也许真的有效,但是善于隐忍的他做不到。 黄弟击出粗野的直拳,摇摆着屡屡扑空的手。粗莽无畏之心还在,身手却停留在当年古惑仔破绽百出的左右摆。 段一轻轻牵引,黄弟已然倒地。 这过程,包括段一,也未能预料如此之快。 黄弟摔得不轻,骨质疏松的身躯剧痛难耐。 “欺凌弱小的做派我最鄙视。”段一说,“你这般虚张声势之辈,偏偏无处不在。” “老弟你可以保留你的农场。”趴地不起的黄弟说。 “那不是农场,我不是封建时代的地主。”段一说。“那仅仅是一位走投无路的农民,养家糊口的三分田地。” “没错,没错。”黄弟说。“就是三分田地。” “从今往后,你可以去挖运土方,可以去提供原材料,可以去投资娱乐。”段一说。“但是你必须还野镇一片净土,必须是公平的价格,不得排挤同行,不得强迫买卖。” “老弟我可以分你一杯羹。” “你分不了。”段一转身离去。“务必守住你的本分。” 段一想起初一那年,那年校园内黑社会思潮盛行。 盛行的黑社会思潮不是弱小的他可以左右的。 那年,在山边的宿舍内,十四岁少年被人从沉睡中摇醒,一把白亮的长长西瓜刀挂在脖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少年劫匪生涩的台词却深深惊吓到了那颗稚嫩的心。 想起那年因此被摸走的二十块钱,段一猛然转身。 旋转的后弹腿,使得坚实的木门应声而倒。 后山,临江的望台边,少妇简约的背影,刺痛梦回少年的十四岁之心。 “你的老公是个混混。”段一说。“还是个恶心的老混混。” 肖绫转身,那不受任何情绪左右的微笑,勾人魂魄。 “这我知道。”肖绫说。“我当年也是个小湿妹,只怪港台古惑仔电影演员,太多帅哥美女。” “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女神。”段一说。“情窦初开之时,对异性无时无刻不作幻想,而导致的内心缺口,恰好被你的形象填满。见鬼,你怎么可以那么迷人!” “我对读书奇才始终抱有好奇心。”肖绫说。“你那样说话像电影让我想笑,听起来的感觉,比所表达的内容好像更刺激心窝。” “我前面打趴了你的老混混。” “好可怜的老头!你可以趁机欺凌他的老婆。”肖绫勾人魂魄的微笑依旧,她柔嫩的小手搭上他坚实的肩头。 近在咫尺的面容娇艳逼人,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奇香扑鼻而来。 他被加速的凌乱心跳,货真价实地美妙。 真该死,是什么力量将他抽离,抽离十四岁开始就被肆意酝酿的初恋! 被严重冲击的世界观,使人走火入魔,段一狂奔在人车混乱的街—— 022 又听说老牛企图吃嫩草 耕种之余,段一将所有时间都关在一个人的房间内。 当然,也偶尔会出门,但不是往大家所向往的热闹野镇。 他孤身只影,深入荒无人烟的山野。 最纯粹的自然,以静谧的山川流水在他身外呈现,他舞动矫健身姿,太极的精华借助娴熟的身手,如风,似烟,融入无边的青山绿水。 父亲忧心忡忡,觉得自己的儿子出了问题。 房间内垒着各种书籍,已经离开校园,还看这么多书! “我担心他会把自己关呆了。”母亲说。 而且,这么一把年纪,同龄小伙的小孩早已学会了打酱油。 而他似乎对婚嫁之事提不起兴趣,这是最大的问题。 对于性情沉稳的段一,父母无计可施。 他们不得不求助媒婆。 相亲势在必行。 是十八岁的女子,穷乡僻壤也只有十八岁的不出嫁女子。 超过十九,已经老了。 对方稚气未消的可爱脸庞,令段一内心生出怜悯的慈父情怀。 至于谁更应该被怜悯,不得而知。 “十八岁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呢!”段一说。 “真的吗?”对方说。“她们都是先办酒的。” “我大你那么多,你不感到别扭吗?” “感觉挺好的,大才安全。” “我坐过牢。”段一说。 “哦,”对方问。“你真杀人了吗?” “没有。” “你对我有感觉吗?”段一问。 “第一次见不会有感觉的,心里不排斥就好。”对方说。“但是你要给我爸礼金,我有个弟,要靠礼金娶媳妇呢。” “哦”段一说。“我真想娶了你。” “为什么不呢?” “因为我不想做爸爸。”段一说。 “你不喜欢小孩子吗?”对方问。 “你怎么不上学呢?” “因为家里只够供弟弟一个人。” 段一一阵心酸,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同是初中时期的尖子生,考上高中的那年,只有段一自己继续上学。 而自己竟然心安理得。 “如果还有机会,你愿意继续读书吗?” “我妈说女人读书没用。” “就当我是你爸,供你读书。” “你有这么好吗?我已经十八岁,今年嫁不出去就要变老了。” “带书香的女人永远不会老。” “神经病,我要回去淋菜了。” 段一心内五味杂陈,回到独自一人的房间。 书页和电脑,是他孤寂身影的另一种囚禁。 某个风雨凄厉的夜,阵阵惊雷和雨滴击出的哗然,反而衬托出有限空间内,龟缩的恬静和惬意。 线上一个头像闪出,并迅速暗淡下去。 林双的网名是e cha te 。 从未深究过这英文的含义,段一只知道它的亮起总能牵动他的心。 他在猜想网络尽头屏幕之后她的动作。 如此深的夜她究竟在做什么?段一的网名是eagle。 鹰的孤独和高远,很贴近他时常自我陶醉的至静性情。 他在网络翻译输入e cha te ,呈现“妖人;行妖术的人,巫士;” 究竟是怎样一种心理,能使用这么一个极具神秘色彩的词。 平时她简化称他“大e。”她是“小e。” 窗外的风雨声,加剧了夜的沉寂,加剧了网线尽头她的神秘。 “小e”段一发送过去。 原位久久闪动的光标,催眠着他已停止思索的大脑,沉重的心随同光标跳动,慢慢沉入不见底的深谷。 良久,段一关上对话框,鼠标击出红色的关机按钮。 那头像却闪动了起来。 令人愉悦的闪动。 “大e” “你还没睡?”段一。 “我上夜班。” “什么班” “话务员,你还好吗?”林双。 “我回乡下种田了。” “大e,你一定要争气,我知道你一定能够吃苦。” 这话什么意思!段一领会不到。 “你的电话号码是什么” 一串数字发了过来。 段一激动地摁下每一个数字,几声嘟嘟如此熟悉。 电话通了,却是良久的沉默。 彼此让时长数字寂静地变动,不受震动的电流,所承载的信息量巨大。 “喂” 如此熟悉,却加了韵味的甜美嗓音,震颤着段一脆弱的神经。 “一定有人拨骚扰电话,”段一说。“就为了听一声你富含激素的声音。” “为什么,什么都被你说中了。”对方的声音没有丝毫被恭维的愉悦。 总有几通电话,能够占据漫漫长夜,变成通宵达旦的耳语。 “为什么,什么都被你说中了。”林双说。“真遇到了骚扰电话。” “真遇到了?”段一真不希望她会遇到。 “我进了通讯公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上个月,有人打电话报故障,我守的是报故障专线,本来报故障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做了记录,问题转入检修部门之后,就没有我们的事。”林双说。 “那人就迷上了你的声音?”段一问,觉得自己已完全迷上了她的声音。 “不是那回事,上门检修都会有时间上的流程,从报故障到检修,相隔三两天是常事。”林双说。“他第二天就又拨通电话。” “我就说他迷恋上了你的声音。”段一说,但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问检修人员为什么还没见来,我说先生请你耐心等待,相关问题已经转入检修部门,届时会有人跟你联系的。他立刻就很生气地说,这么说就没有你的事了?”林双说。 “这男人心理有问题,电话挂掉就好。” “他心理是有问题。”林双说。“我说先生请你耐心等待,相关问题已经转入检修部门。他几乎咆哮起来,说这就没有你的事了?你把你的工号报给我,看我不收拾你。” “你应该挂掉电话的。” “大e,你知道吗?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你的好,我当时完全懵了,心里挺难受,报故障专线不是私人电话,不能随便挂掉。”林双说。“但我还是挂掉了。” “做得好。” “但是从此之后他不停地拨投诉电话。” “可以不必理他,这种心理变态的人要理起来,就多了。”段一说。 “但是单位规定,有顾客投诉是要扣工资的。”林双说。“而且投诉特别多的时候,单位领导也要出面处理的。” “好奇葩的单位。”段一说。“不问原因吗?” “是的,不管什么原因都要做处理。” “听得我都想打骚扰电话。” “你不是这种人。” 确实,段一不是这种人,他想抽那人一顿。 “我想抽那家伙一顿。” “他不够你抽的,”林双说。“他是个熊包。” “后来呢?” “为了息事宁人,领导要我跟他赔礼道歉。” “我叉叉的”段一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爆粗口。 “领导协调,跟我一起去,让我请他吃餐饭当是赔礼道歉。”林双说。 “那家伙赚了。” “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但是他赖上了我。” “又一个死缠烂打的男人。”段一内心咯噔了一下,某种怪异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没有强行把你怎么样吧?” “那倒没有,他没有那个胆,但是我妈喜欢他,他隔三差五往我家里送东西,所制造的存在感使我心里害怕。”林双说。 很糟糕,某人擅长搞定岳母娘。 “我妈一个人住,身体和心理状态都不是很好,我不好违背她的意愿,她逼我跟他出去约会。” “哦——”段一心有点冷。 “我跟他出去过一次,一起去吃饭,他说是因为她的老婆跟他离婚了,而且孩子也带走了,才心情不好,才拨的投诉电话。”林双说。“我才懒得理他,我总是心不在焉的,他却一本正经地说小姐,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是很不礼貌的。” “被老婆抛弃的老男人哦。”段一说。“对方心理明显失衡,他企图从你身上找回平衡!” “是的,他心理不平衡。”林双说。 “这种男人心底根本不存在爱情,所失去的仅仅是动物世界概念上的配偶,懦弱心理无法承受这样的失去,你则是他绝望之际狂乱抓取到的一根稻草。”段一说。“你不要理他,你千万不要因为有所怜悯,而便宜了他。” “我好抵触这种男人,可是我妈偏偏喜欢他,他跟我妈说我们很配。”林双说。 “他多大?” “大我十岁。” “一个离婚的老男人,而且还有了小孩,和你这样的绝色美女,配在哪里?”段一问。 “那不是,”林双说。“那不是因为我妈怕我嫁不出去——” “叉叉的”段一有生以来,第二波脏话脱口而出。“懒得理他!” “我不想理他。”林双说。“你不看我,这么晚还呆在单位,怕回去又看见他赖在那。” 023 社交的尽头是人性 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二叔公,最近时常出现在段一的农场。 “嘿,土货挺多啵,什么时候搞两盅!”二叔公笑眯眯。 “搞什么两盅?”段一不得其解。 “切!”二叔公有意加重语气。“大学生读书太多,都不认得讲家乡话了,难道是饮两杯水吗!” “哦!”段一领会。“但是我不会喝酒。” “tiu~”二叔公的语气顿挫分明。“你不会喝,不表示父老乡亲不会哦!” “那倒是,”段一说。“父老乡亲个个酒量非凡。” “我跟你说吧,”二叔公说。“你发达了,要请父老乡亲喝两盅的啵,否则他们会讲,你年轻人不懂敬重前辈,你回来这么久,大家烟都没得抽一支,你看村头的二弟,每次回乡不是恭恭敬敬地给二叔公递根烟!” “但是我不抽烟。” “嘿!”二叔公抑扬顿拖的语气是一贯的。“我就说你段一不懂礼数了,你不抽烟,难道也不懂买烟吗?” “没买过。” “哎——”二叔公摇摇头,扬长而去。 次日,十叔婆来到农场。 “段一我说件事,你不要说是我说的啊!”十叔婆神秘兮兮。 “你放心说吧。” “你不要得罪你那个二叔公,”十叔婆说。“有事没事多请他喝喝酒,他这人心好黑的,昨天喝了点酒,当着大众的面说你不懂礼数,一个大学生发达了,从来没给过村里人一口烟抽。” “嗯,”段一说。“我知道他心黑,这种人不理他就好。” “不行的,”十叔婆说。“你都不知道,你不理他,他却专捣乱。” “他能捣什么乱?” “他专爱挑拨离间,惹人反目成仇不说,”十叔婆说。“他还跟村公所的人混得很熟。有什么事村公所都经过他传话,村里发放的补贴都经过他的手。” “哦,”段一说。“这倒是挺厉害的。” “你都不知道,有些惠民文件,根本发放不到村里,但是有人却把款领走了。”十叔婆说。“你说会是谁?最近有个更气人的事,就是政府对养殖户,每一头母猪补贴一千元,我家的十叔公到村公所填了申请表,过两天去问进展,村公所的人说,没有见有申请。十叔公问当天谁来过,那些人先是支吾不说,后来被问急了,就模棱两可地说,好像看见了二叔公。” “心果然够黑啊!”段一说。“但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呢!” “所以说你要是不敬重他,就会被他搞浑水。”十叔婆感叹道。“小小的村庄真是什么人都有,有些人见不得你过得比他好!” “明天我去帮你填表。”段一说。“顺便把我家里的十头母猪也申请了。” 次日,段一来到村公所。 简陋的办公室内,几个人高声拉着家常。段一发现,二叔公也在其中。 段一和十叔婆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请问,母猪补贴的申请表在哪领取?”段一对着拉家常的众人问。 其中一个中年人慢悠悠地站起,从陈旧的文件柜内,拿出两张表格,扔在桌上,不好气地说:“会写吧!” “他会!”边上的二叔公说。“人家大学生呢!” 填好表,中年人慢悠悠地收回。 “请问补贴款什么时候会下来?”段一问。 “下来会通知你的。”中年人头也不回。 “你怎么通知?” “你没写电话吗?”中年人低头看了一眼申请表。 “表上没有要求写电话呢。” “在旁边写上吧!” 两天之后,段一过去问进展。 中年人似乎忘记了段一,拿出一沓申请表,让段一自己找。 “这两天没有送出去吗?”段一没有找到。 “每个礼拜五到镇上送一次。” “我前天写的申请,怎么就不见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啵,”对方慢吞吞地说。“所有申请表都在这里。” “恐怕你只知道喝两盅吧!”段一说。 “你什么态度?”对方瞬时变了脸色。“年轻人说话注意点分寸!” 段一回去杀了一只鸡,煎了一条鱼,开了一支烈酒。 二叔公应邀而来。 “土鸡果然够味!”二叔公吧唧了一口酒。“这酒也够烈!” “二叔公,”段一看着对方全神贯注的吃相。“你就是彻头彻尾的酒囊饭袋啊!” “嗯!”二叔公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两秒之后却猛然抬头,沾满油脂的双唇喷出“什么?” “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很无聊吗?” “什么?”二叔公轮番地看看手中的鸡腿,和对面如此怪异的后生小子。 “你毕露的丑恶人性,不但不会使你感到愧疚,你反而能从作恶的过程中,获得无穷快感。”段一说。“你是怎样做到的?” “什么?”二叔公以不舍的动作,放下手中的鸡腿,以同样不舍的眼神,多瞟了一眼那粗大的鸡腿,油脂丰满的鸡腿。 “这世上怎么能有你这种人!”段一说。“你童年时期是不是受到过虐待?” “什么?”二叔公擦了擦嘴巴,不知道该不该拿起眼角瞟过的酒杯。 “你为什么抽走大家的补贴申请?”段一问。“大家过得好一点,你为什么会难受?” “小后生你别血口喷人!”二叔公最后瞟了一眼那确实诱人的鸡腿,坚决地站起,要转身离去。 “那鸡腿要先吃完哦!” “我这辈人没见过你这么失礼的后生,”二叔公说。“简直目无尊长,我就要走怎么样,你能打老人不成!” 段一将二叔公的肩头摁住,老人硬生生地被迫坐回。 二叔公再三试图站起,无奈后生可畏。 此时段一的电话响起。 “你好!”段一说。 “你好!”林双语气带着明显的忧伤。“你怎么总是那么客气。” “就算夫妻之间,也得相敬如宾吧!”段一说。“况且我们不是夫妻。” “你这样使人感觉好陌生!”林双说。“你可以对我别那么客气吗?” “这——”段一觉得自己无法对她放肆。“今天那斯还来你家吗?” “来了,我走出来了,看见他我就心烦,他提了一堆玩具给小朋友,我妈见他这样,特别开心。” “你家里面有小朋友?”段一问,一只手保持摁在二叔公的肩头,表情示意他拿鸡腿。 “是我姐的小孩,让我妈帮带。”林双说。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姐。”段一说。 “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林双说。“但是现在我好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吗?”段一说。“我在跟我村上的二叔公聊人生!” “他有没有跟你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林双的语气意外地变得轻快。 “不是那回事。”段一说。“我正在跟他聊,人性为什么可以恬不知耻地丑恶。” 段一对着话筒,不着边际地谈笑风生,电话这端完全无趣的内容,折磨着受困于桌边的二叔公,二叔公斜眼看此刻完全无视外人的段一,没有停止过试图站起,均以失败告终。 电话聊足三个钟,最后互相说了不下十遍的拜拜,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哦,”段一说。“不好意思,我几乎忘记了还有客人。” “段一你想怎么样?”二叔公问。 “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你这么心黑。”段一说。“是不是太享受被人恭维的感觉?是不是太享受做大哥的感觉?是不是太享受作为和事佬,完全掌控全局的感觉?是不是太享受自己与贫穷乡亲攀比出的优越感?是不是害怕你的这些感觉,有朝一日会全部消失,是不是害怕有谁取而代之,完全夺去你如此在意的威望?” “是吧!”二叔公看着段一冷峻的脸,完全被犀利小后生看透的丑恶灵魂,无以遁形,低下头暗自神伤。“但是你这样折磨人,又能得到什么?” “乡下的世界本来就很凄苦,被你这般人物,以族老的姿态,呈现着恶霸的嘴脸,瞎掺和着,变得越发混乱不堪。”段一说。“我想让你这种人,彻底消失。” “你在恐吓啊!”二叔公露出了惊恐神色,也许他想到已漆黑的夜,完全有条件让这一切发生。 “这漆黑的夜,完全有条件让这一切发生。”段一看着二叔公颤巍巍打抖的身骨说。“你走吧!” 次日,父老乡亲通过乡野间穷极无聊,却无比高效的流言蜚语,得知,段一请二叔公吃了一餐丰盛的晚餐。 段一慢慢明白,为什么乡下人喜欢聚在树根下说长道短,因为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还好,每天都会有一通长长的电话,电话那头吐字标准的甜美嗓音,穿透夜夜孤寂的灵魂。 声音承载着意义不再那么深刻的内容,充实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渐渐地,通话的形式大于内容,对方会说什么,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每天不知疲倦地互相倾听,反而变得不可或缺。 某天。 “段一” “嗯” “其实,我想跟你说我家非常不幸。” “什么情况?”段一问,心想还有比自己更不幸的吗。“很潦倒吗?” “那倒不至于,”林双说。“我家生活一直都算富足。” “嗯!”段一想,城里人就是矫情。 “你别老是嗯,”林双说。“还记得上次跟你提我姐的事吗?” “是的,你说你有个姐。” “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家还是?” “不在人世了。” “这——”段一内心复杂,并不知该说什么。 “我妈和我爸是父母安排的婚姻。后来我爸有了小的,离开我们不管。我姐承受不了,十六岁就离家出走。她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个女儿,自己已病入膏肓。出去这几年她一直跟着一个小混混,她宁愿跟着小混混过,也不愿意回到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后来有了个女儿,她的对象和家婆想要儿子,将她逼离那个家,他们甚至都没有结婚。我姐回到家一直病怏怏的,不久就伤心地离开人世。” “你哭了吗?” “你说呢!” “我好伤心!”段一说。“我从一开始就能感受到你忧郁的灵魂,你洁白的俏脸滑落的泪滴,会令我不知所措。” “我不想让你不开心。”林双说。 “我这时候只想抱抱你。” “嗯,抱抱我!” 024 网友消失了,段老板你低调了 一遍又一遍,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在漫长的嘟嘟声之后,变成了无法接通的温馨提示,那甜美的提示音,销蚀着段一逐日递减的希望。 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她某天曾有过暗示,哪怕是突如其来的暗示,暗示今后也许会不再联系,那么他也不至于在突然终止联系的情况下,胡思乱想,那无法遏止的胡思乱想,煎熬着因此忐忑不安的心,她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一慢慢地忘记了是哪天开始,电话无人接听,而这前一天欢快的甜言蜜语,却记忆犹新。 直到有一天,当煎熬着心灵的嘟嘟声不再,甜美的提示音变成所拨电话已停机,段一彻底断了幻想。 直到有一天,当停机提示变成空号,彻底断了的幻想,幻化成风,消散于如夜死寂的内心。 那名叫林双的妞,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她的忧郁形象,借助她的甜美影音,销魂蚀骨地入侵了那位孤寂少年脆弱的心灵。她留下一段悲伤的故事之后,便销声匿迹。 段一宁愿这一切只是发生在梦里,而每次令人惊悸的梦醒,一切依旧那么毋容置疑地真实,他真切地感受着无以排解的愁绪,死寂的心隐隐作痛。 段一狂奔在山野之中的密林幽谷间,在无人问津的溪流下闭目,透心凉的溪水环绕全身,水底之下整个世界彻底静谧,林双忧伤却迷人的形象却清晰浮现! 真是见鬼!自己竟然是如此痴情的男子!而这种情况能不能被叫做痴情,却不得而知! 段一猛然跃出水面,一声长啸穿透幽深山谷,激荡起一阵不绝于耳的鸟鸣。 这惊吓到了溪边路过的人。 这幽谷密林间怎么可能有人? 偏偏有人路过!在他赤身裸体地跃出水面。 偏偏是隔壁的良家少妇阿芳!对方因为山路跋涉,在燥热的空气里,洁白的俏脸泛出诱人的红霞。 阿芳平和的视线丝毫不做回避,直勾勾地看着面前惊现的健美少年。 “你也在这里啊!”段一说。 “是的,我采点良药。”阿芳语气出奇的平静。 也许,可以借此缓解心中太过怪异的愁绪,是林双那妞一直蒙蔽着他的双眼,令他对除她以外的所有女性,都视而不见。 段一逼近阿芳身前。 “你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他说。“你的皮肤被香汗浸透,越发娇嫩诱人!” “读书人,”阿芳淡淡地说。“你还什么都没穿呢!” “天气很热,而溪水透心凉。”段一说。“要不一起凉快凉快!” “你自己凉快去,”阿芳说。“我家里还有一堆衣服要洗。” 段一伸手往前搭落。“你的香肩很柔软!” 阿芳斜眼看了看那大手,猛然起脚。 段一猝不及防,某个毫无遮掩而不可描述的部位,剧痛难耐,他不得不双手紧捂,久久地蹲下去承受。 “叫你不知廉耻!”少妇娇美的背影,扬长而去。 段一心如止水,健美的身姿重回清澈溪流,小小的情景略微分散了内心的苦楚,微乎其微地缓解掉一部分感觉,曾痛不欲生的那么强烈的感觉。 林双隐匿的方式,他难以原谅。 带着难以言表的失落,段一忙碌在农场,他打算就此终其一生,各种人心的变化,完全超出他所能揣摩的范围,他身心疲惫。 兢兢业业地做事,与世无争地生活,闲暇的时光写一段无病乱喊(申今被屏蔽了)的文字。 当然,也时常舞出一段不知到底有何用的太极。 段一觉得自己有出家为僧的潜质,尽管肉的诱惑时刻都在,肉汤做的青菜也无比美味,吃素他能接受。 也许可以考虑出家。 算了吧,听说没有博士文凭的和尚,其开光法力都不够深厚。 段一沉迷于滴灌技术的研究,他将沼气池的尾液并入滴灌系统,他种养出的果蔬禽兽美味可口,远远匹敌城市边缘用激素和饲料催出的鲜艳果实。 今日,段一迷醉地看着滴管滴出的废液慢慢渗透土壤,植物发达的根系引发他对神奇生命的无尽猜想。 “段一,”是十叔婆家的山猪,由于辈分关系他可以直呼其名。“在淋肥啊!” “山猪叔,”段一说。“什么风把你吹来?” “是这样,”山猪说。“我们镇上有好几个大工程,原来他们还给我们拉点土方和材料,最近可能由于别人车多了,我们村上的十几辆车都被退掉了。大家都闲在家里没事做。” “你们要过来跟我种地吗?”段一问。 “不是,”山猪说。“我们当年读书的时候都贪玩,没学几个字,你嘛,至少是考上了名牌大学的。” “你想说什么?”段一说。“我只不过是个农民。” “超级农民!”山猪呵呵道。“说实话,车被退回来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想请你过去跟他们谈谈,毕竟你比我们会说话。” “找错人了,”段一说。“我在村里是话最少的那一个。” “是二叔公叫我来找你的,”山猪动作生涩地掏出一袋东西。“我给你带了几斤我妈做的萝卜干。” “看在萝卜干的份上!”段一看着那袋诱人的萝卜干。“我去帮你们说几句。” 野镇,是知名巨大集团将房开的触角,伸及的唯一一个镇级地区。 段一找到项目部。 项目负责人出于礼貌,与段一客套了几句。 “这样跟你说吧,”对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土方和材料的事,我们项目部只认市场价,谁能做我都会给他。” “没错,我们的人做事都比较公道。”段一说。 “但是,我听说本地区只有黄弟一个人吃得下。”对方很坦白。“所以我就给他做了。” “原来如此!”段一说。“你能否拨个电话给他,说有个叫段一的小伙子想做土方,而且绝对是市场价。” “不是玩笑话?” “段一最不懂开玩笑。”段一留下自己的卡片,转身离开。 次日,项目部拨来电话。 “你好,”对方的声音多了一份难以言表的意味。“段一老板,你们的车队可以过来做!” “我不是老板。”段一说。“我只是一个农民。” “段一老板低调,低调!呵呵——” 当听说车队可以回去做工,山猪心中感慨万千。“还是比不过读书人!” 025 土方老板的利益冲突 几辆豪车横在工地土方出口,边上零散地停放着数辆摩托车。 一位穿着拖鞋的中年男人,大声嚷嚷:“砍死他,说多无用!” 几位西装革履的人物不动声色。 段一被项目负责人叫来。 “你能不能处理?”对方说。 “你想给他们做吗?”段一问。 “说实话我不想,不但单价他们要自己定,连方量也要按他们的方式计算。”项目负责人说。 “不相信最先进的测绘设备和制图软件,只按车厢的松方算实土量,是不是?”段一说。 “正是!简直是地痞流氓。” “也许他们就是!”段一转向寻畔滋事的众人。“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想怎么样?”西装革履的说,表情坚毅冷峻。“黄弟出来做工,都得跟我们打个招呼,你算什么,敢出这个面?跟你明说吧,兄弟们买了那么多机械,在家里生锈,没饭吃了,要出来找饭吃。这块地有纠纷,我今天就问你,你段一是要帮项目部出这个面的话,我就找你。如果你说这不关你的事,我就去找项目部。” “砍死他,”拖鞋中年激动地嚷嚷。“说多无用!” “我是来做事的。”段一说。 “你要是不出这个面,就把你们的机械全部撤走。” “这个事我是做定了。”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能保证兄弟们会做什么了啵!”西装革履的说。 “砍死他,”拖鞋中年激动地嚷嚷,说完瞪着眼,转身。“说多无用!” “只能开战了!”一位拖鞋少年声嘶力竭地喊道。 “敢咬人的狗从来不乱吠!”段一冷冷地看着拖鞋少年。 拖鞋少年后缩一步,指着拖鞋中年说:“老鬼你上,砍死他!” 拖鞋中年恶狠狠地伸直手臂,指着段一,步步逼近,口中大声嚷嚷:“你说什么?你不想活了?信不信我砍死你?” “砍人可是要坐牢的。”段一平静地说,他冷冷地看着距离鼻尖不足一公分的老手指,想看清指甲缝内黑色物质的成分,双眼却无法聚焦。“这点我深有体会!” 拖鞋中年立刻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白纸,这出乎段一的意料。 “我跟你说,这是医院前两天开出的单子,晚期,我反正是在等死了,信不信我砍死你?”声嘶力竭的嚷嚷,那页纸张在段一面前乱颤。 这场面怎么有点怪异! “段一你别碰他,”旁边的山猪说。“小心被他讹诈!” “原来,是这张纸给了你打杀的勇气!”段一说。“如果我跟你说,这张纸完全估错了你的寿命呢?” “这——”拖鞋中年停顿了一下。“会错吗?” “医生并不是神仙。”段一说。“只会在用光你几十年积蓄之后,才会一本正经地跟你说,放弃治疗吧,回家买点好吃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还坚信对方是医术高明的专家,对不对?” “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拖鞋中年茅塞顿开。 “我有处方,”段一说。“不花你一分钱。” “什么处方?” “到深山野岭,”段一说。“喝山泉雨露,吃野生动物、水果——” “老鬼你真相信有那么一回事!”拖鞋少年大声打断段一。 “真有那么一回事吗?”拖鞋中年半信半疑。 “这都是次要的,但是在深山野岭不吃不喝才真的会死人。”段一说。“主要在于,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所有花草树木,每天都必须摘一片直接吞食,直至吃遍整个森林。” “真的吗?” “我觉得是真的。”段一的表情容不得半点怀疑。 拖鞋中年扔下手中迅速被风吹走的纸张,向山野的方向疾奔而去。 众人何曾想到,剧情会这么无聊地反转,回过神之时,那中年已消失不见。 “好哦,你这小子还会蛊惑人心!”拖鞋少年高声嚷嚷,左右看看,企图发现还有谁可以上前打杀。 “收工吧!”段一喊了一声。“估计今天是没法做事了!” 众人散去。 “你搞不搞得定?”项目负责人问。“项目不能停工哦!” “明天给你答复。”段一说。“只会耽误今天。” 段一孤身只影,进入众人虎视眈眈的荒村。 荒村公所紧闭的大门之内,段一和西装革履之人,双双站立。 “没想到你会来。”对方说。 “你的车不错!” “借钱买的,做头的必须撑面子。” “你就是当地有名的吴来啊。”段一说。“你是什么帮派的?” “什么帮派?”吴来一脸懵懂。 “你为谁做事?” “我为荒村的兄弟做事啊。” “你——”段一上下打量着对方。“懂不懂得武林潜规则?” “什么?” “这扇门是白关了。”段一说。“门往往都是为了关住,那单挑失败对手的面子。我和皇帝就是那样解决纠纷的。” “你跟黄弟打过?” “嗯!” “但是今天,你的做法让我面子挂不住,那帮兄弟确实想找口饭吃。”吴来说。 “皇帝是有背景的,”段一说。“你们的做派就像过时的地痞流氓。” “我们荒村的兄弟,团结就是力量。” “这点没错,但是方式过时了,这是讲文明讲法制的二十一世纪。”段一说。“你有没想过合作?” “合作?” “对,合作,”段一说。“我统领全局,这年代强买强卖,迟早要被踢出局,价格要跟着市场走,计量方式要敢于接受先进技术。” “兄弟们读书少,怕被骗。”吴来说。“既然你能搞定黄弟,我可以跟你合作,但是——” “但是你们必须接受管理培训,建立企业文化。”段一说。 026 宝藏的秘密挨混混盯上了? 段一再次匆匆赴约。 这次不知皇帝那老混混约他去干什么。 毕竟人家在业务上给过面子,尽管这面子看似是硬生生抢夺而来的。 管他呢,混口饭吃不容易,岂能考虑太多刚正不阿的节气。 今日能立刻应邀而来,也算是给回了面子。 只是不知道皇帝那老混混究竟想干什么。 段一匆匆穿越青龙山庄的深深庭院,对花圃边上摘花的风韵少妇视而不见。庄主夫人今天穿的是无袖连衣裙,裙角仅仅包裹住浑圆的臀部。尽管眼角余光睨出了修腿的洁白,尽管艳阳下绽放的花气袭人,段一还是刻意地视而不见,从弥漫着不知是花香,还是洁白少妇的体香的空间,匆匆而过。 “是不可思议的混香,花和女人竟然如此神奇!”段一敲响皇帝的办公室大门。 偌大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因为今日多出了四位西装革履,皮鞋铮亮的黑衣人。 段一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补过数次依旧开口的皮鞋,皮鞋上全是灰泥。这对比使得他自惭形秽。 见鬼,对方一副副深寒的墨镜,深深加剧了段一潜在的自卑感。 “你就是段一?”其一伸手。“久仰大名!” “我不明白,哪里有我的大名?” 握手之余,段一隐隐约约感觉到食指上有细微的异样,那是魔术师的手法,四眼的对视,严重分散身体其他部位的触觉。 握手完毕,食指上的铜戒指已消失不见。 段一不是白痴,缺失指环的空落落凉意,不可能忽略。 这可是张扬师父临终前的唯一遗物,岂能失落于陌生人之手!段一猛然出击。 对方早有防备,躲过拳头之后,顺势反扑。 绝对是武林中人!招招猛烈,直取要害。 顿时,偌大的办公室内变成了骇人的对决场所。被碰落的物件轰隆作响。 太极的浑然巧妙,轻而易举耗尽对方的精力。 这都是次要。 重要的是,对方的耐心和意志力被加倍消耗,在心烦气躁之时,吃上一着绵柔而暗藏劲道的打击。 四条西装革履的黑衣人,在不足四十秒的时间内,全部倒地。 皇帝躲在门后,紧闭的门后对室内而言,可是完全暴露的哦。 段一凌空飞出一脚,皇帝靠着返修过的大门,跟着大门应声倒地。 花圃边上的肖绫,手握迷人鲜花,平静地目视着房门之内,早就司空见惯的一切。她抿着薄薄红唇,几近难以察觉,却永远都在的迷人笑容,多出几分成熟的风韵。她黑亮的眼眸丝毫不躲避对视的灼热。 见鬼,被再次勾魂摄魄的十四岁少年,情迷意乱,段一无法抽离这刹那永恒的对视之线。 岁月蹉跎,为何生命中的甜美女子,都成了废物人妻!回忆的甜美混入赤裸现实的凄楚,这感觉太过复杂,段一手捂胸口,却难以承受。 段一从黑衣人的衣袖搜出铜戒指,慢悠悠地戴上,戒指掩盖住环于指上的暗黑铜绿,显出古朴高雅的格调。 “希望你能参加本届武林盟主大会。”背后传来皇帝的声音。 段一踏过墨镜散落的地面,踏过躺着皇帝的门扇,踏过心伤满地的广场砖,带动一袭混香,带去她的一道目光,消失在青龙山庄的古朴大门之外—— “细微之处显珍重,务必戴好你的戒指!” 段一端详着古旧的铜戒指。 难道这是价值连城的古玩? 细微之处!细微末节? 务必戴好!脱下来又如何? 段一买来高倍放大镜。 透过凸透镜被严重内聚的光线,戒指内环的一道细微中线映入眼帘,变成了清晰可见的一圈文字,圆圈的两极分别是“细”和“微”字。 竟然是猜谜游戏。 两极之间分别是天干和地支文字。 段一将乱序的甲乙丙丁……和子丑寅卯……替换成相应的序数。 时间? 密码? 坐标? 经纬度? 时间没有意义,密码太长,坐标值有可能,如果是经纬度,那么中间的两处空格恰好对应着度和分! 真有这么简单吗? 这简单吗?为何戴在指上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至少,这绝不是某人穷极无聊刻时上去的文字。 究竟是什么,只有试过才知道。 段一打开地图,对照着相应的经纬度,那却是一片海! 是时候去出游了,长这么大段一从来没见过大海。 一直以来,以为山之巅的极目远眺,便是这世界最广阔的图景。 包括现在,他依旧这么以为,毕竟尚未动身,动身去往被两组数字所指向的大海。 背上简单的行囊,向南出发,开始一个人的旅行。 游艇逐浪而驰,前路漫漫而未知。 视野之内仅得水天一色的碧蓝。无边无际的开阔天地,给足囚鸟放飞的自由感觉。速度和迎面猛扑的咸湿海风,给足驰骋的潇洒感觉。 独自一人的驰骋,尤其如此! 然而,高额租金导致的沉痛感,犹在心头。 设定的目标,在地图上慢慢缩短距离。箭头和目标即将重叠的时候,段一放慢了速度。 前方慢慢出现一座小岛,小的可怜的一座小岛,长宽不到百米,确切地说,那是一座小礁。 低头,那是地图上不存在的点。 抛锚上岸。 岛上小坑搁浅的螃蟹说明,潮水刚刚退去不久。 段一走至岛中央,定位仪表的数字恰好与铜戒指的数据吻合。他抬头,眼前出现一个狭隘的洞口,洞口两侧人工刻出的歪扭大字,赫然入目,“细”和“微”! 不至于吧!段一笑了,这戒指的谜底设置本来就粗鄙不堪,到了最后,竟然还来这般多此一举的提示。 段一掏出手电筒,沿着洞口慢慢深入,不规则的洞内,却分岔无数。 看来洞口两个大字,确实不是那么白痴的存在。段一退出细看,却没有发现丝毫特别之处。 很正常的两个大字,从右往左念“细微”。 分明是现代汉语,为何按古文的顺序书写! 看来张扬师父确实不愿意看到,太过白痴的徒弟轻而易举地走到谜底最深处。 段一笑笑,再度走进洞穴,在第一个岔路右转,再遇第一个岔路左转,二三十米的尽头,变成几米见方的袋型空间。 靠边的角落,整齐地堆满数不清的精钢密码箱。 段一拉下一箱,沉甸甸的一箱。 密码是什么呢? 段一调出四个零,摁下开关,箱子纹丝不动。现在他终于明白,张扬师父不想便宜了他的白痴徒弟,如果对方真是白痴的话,宁愿让这无数的宝藏,永久遗失于人世间。 “细微之处显珍重,务必将绝世武功传承下去,务必传播真善美,务必戴好你的戒指。”段一念出口,伸出张开的五指,食指上的铜戒指,色泽暗哑。 段一调出一三四五,摁下开关。 精钢密码箱保险脱扣的声响,清脆悦耳。 箱内的东西令段一目瞪口呆。 段一拿起箱内的一封信。 “徒弟: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读信之时,我已驾鹤归西。对于不在人世的我而言,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藏,如同洞外随时会被海水不知带去何方的泥沙一样,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所以,活着才是最有意义的存在。 真的吗?苍蝇也在恶心的粪便上活着。 所以,精彩地活着,才能不枉费此生。 我一生享受着无尽的孤独和寂寞,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替天行道,乐此不疲地劫富济贫。 说到劫富济贫,我不得不说人性总有那么一面,对贪欲的诱惑难以抗拒,这包括我自己。你面前数不尽的宝藏,借着真善美之名,却慢慢地被我据为己有,尽管这种占据最终毫无意义。心底无法抗拒对宝藏绝对拥有,而莫名其妙地产生的快感。这快感在财富的积累过程中,越发恒定。 惭愧,我想这就是人性的致命弱点吧。 如今,这堆暗不见天日的,曾经因受我控制而愉悦着我的物品,却摆在你的眼前,受你所控。我想我不会选了一个财迷心窍之徒。我希望你能用你的智慧,好好利用这笔财富,稍微平衡分配如此不均的世界。 一个村子,十个农民种地相安无事,后来,一个因为懂看天,分走了大家的四成收成,再后来,一个因为会打架,抢走了大家的四成收成,从此以后,这个村子变成了有八成人无法解决温饱的穷村子。 这个世界已自有它的运行秩序,我们能做的,和唯一能驱动我们去做的,也就是精彩而有意义地活着,不枉此生。 务必将绝世武功传承下去,务必传播真善美,务必戴好你的戒指—— 你已不在人世的张扬师父” 段一走出洞穴,心底确实犹如游艇下了锚,那种感觉不再漂浮不定。 然而,此时最强烈的欲望并非金银珠宝。他掏出干粮,掏出纯净水。 坐在渺无人烟的无垠大海中的一叶孤岛上,狼吞虎咽地满足口腹之欲。 027 还能成功催婚? 林双在唏嘘的人群中目睹了那一场抓捕。段一与她对碰的怯弱眼神,令她痛楚的心瞬间碎了一地。她没有对他的遭遇心生厌恶,也没有生出歇斯底里的情感,需要闹腾夫君被抓的现场。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人生,会与他命运多舛的人生纠缠不清。她无法相信谁,只能把这事情交办给一直以来最得力的手下,那位办事最牢靠的中年男子,六叔。 林双照常上学,照常参加社团活动,照常研究手抄本古籍。六叔传回案情的进展,令她忐忑不安,夜不能寐。 见鬼,娇俏的脸长出了一颗青春痘。 她真的想他,与他共处过的为数不多的场景,被她反复回味,回想他在自己身上不安分游走的手,反而感觉到温馨。 该死,那死缠烂打的他,为何不是朝思暮想的他。 死缠烂打特有的厚颜无耻,令人叹为观止。 社长李坚又出现在林双面前,这次亲自捧着大得夸张的组合花束。 “李坚你真够阴毒,我知道段一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所为。身为一个大男人,亏你做得出,什么大男人,只是一个小人。你不会内疚?你不会有负罪感?作为人怎能猪狗不如!” “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因为爱情。”李坚说。“如果你接受了我,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而且后面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 “这什么逻辑!”这逻辑令人心塞,说不定那厮早已把死缠烂打当成至高无上的泡妞艺术。 “你就顺了我吧。”李坚说。 “神经病!”林双说。“为什么死缠烂打不犯法,真令人讨厌。” “强占才是犯罪。”李坚说。“谁见了你都想犯罪。” 林双扇出一手掌,手腕被李坚邪恶地抓住。 林双飞出一脚,李坚紧捂下体,某种痛是男人都知道,必须蹲下去承受。 夜晚,母亲拨来电话。 “双儿,今天妈可高兴了,听说你跟牛市市长的公子谈恋爱了。” “妈你别乱说,谁跟你说的?” “今天市长夫人特地飞过来拜访亲家呢,还带来很多南方特产。我觉得亲家母人特好,又优雅又华贵,还特别体贴人。” “妈,我不喜欢他,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双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女孩子很快就会变老,只有十八才是最不愁嫁的年龄。况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都做些什么,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外打打杀杀,有哪个男人敢要你,女人生来就该相夫教子,妇随夫贵。” “妈你都说些什么。” “我跟你说,你不要不把它当做一回事,人家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我一直都在担心你会嫁不出去,他最合适你了。” “妈,你和我爸不是被逼的吗?” “我和他属相相冲,那小的不是狐狸精,是你爸和我命里的必然。” “妈,我不想说了。” “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好好珍惜这段不可多得的机缘!” 孤苦伶仃的母亲百无聊赖,寂寞得好想嫁女。 死缠烂打行为越发变本加厉。 教室里,食堂里,路上,只要没有“男士止步”标志的地方,林双的左右,李坚如影随形。林双始终没能停止对他的反感,却很糟糕地适应了他的存在。他抢着帮她背书包,为她买好饭菜,在她走路时陪伴左右,嘴巴阿谀奉承,喋喋不休。 就差没有条件在她入眠时,跪地守护榻边。 远视角的众人眼里,他们已然甜蜜情侣一对。 “你就从了我吧,”李坚每天坚持说一遍。“你的柏拉图男友永远别想出来了。” “你残忍地夺人所爱,还能心安理得?”林双逼问过。 “动物界为了占有雌性,哪种动物不需要先来一场殊死搏斗?他的失败足已说明他的不配,历史上没有哪位女人不能接受强者的占有。” “完全没有道德和人性可言。” “我对你的爱已经超越道德和人性,历史上有哪场残酷的战争,不是藉爱之名?” “你手段卑鄙。” “赢得彻底便能胜者为王。” “——”太过霸气,林双无言以对。“但你还是死心吧,他出不来,我宁愿终身不嫁。” 一个多月过去,寒假已至。 没有段一的世界,却一直多出李坚刻意制造的存在。与其不得不忍受这心底始终抵触的陪伴,不如让寒假来得早一些,以暂时缓解心中忧愁。林双拖着行李,从艳阳高照的南方回到大雪纷飞的中原。寒气刺激着心肺,加剧了心底的失落情绪。 久经孤独煎熬的慈母,笑呵呵地为她做最爱吃的韭菜饺子。林双斯文地吃着,母亲一旁看着,并一味地嘘寒问暖,问及已经长大的女儿的人生大事。 “我请大师对过你和那位市长公子的生辰八字,那个好呀。”母亲眼内充满喜悦之光。出于怜悯,林双不忍心泯灭这道光。 “十个大师能看出十个结果。” “这个是本地最有名的大师,八九不离十。而且你婚嫁年龄在明年。如果错过明年,就要再等十二年。” “越说越离谱,我还没毕业呢。” “二十的法定年龄你足够了。” “要是在古代,估计十二年前你就把我许配出去了。” “你奶奶就是童养媳,那时候合法。虽然现在法律规定婚姻自由,但是父母之命还是要遵从。毕竟父母是过来人,不会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是外人,林双早就将对方的唠叨甩到九霄云外。 “妈,你是不是想抱孙子了?你要是一个人太孤独,可以自己先处个对象。” “我不孤独,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你爸怎样,我都不会再去找别人。我跟你说,我嫁你爸之前,也私下处有对象,但是经过漫长人生路之后,你就会发现,门当户对是婚姻最好的根基。我们家族都是名门世家,有多排斥外人,你应该很清楚。少女都会有幻想,幻想很甜美,但是幻想太危险。” “是不是还听到过什么?”林双警觉起来。 “没错,听说你去痴迷一个杀人犯。”母亲忽然伤心地抽泣。“我命就够苦了,不想看到你也在婚姻上吃苦。” “妈,他不是杀人犯,说了你也不相信,他是被陷害的,他天生丽质,人聪明,也很有文采。” “写书的有几个是正经人,有几个不是穷困潦倒的,倒是都学会了甜言蜜语,专骗你这样的懵懂少女。” “妈,你这话说得——”林双无言以对。 见鬼!身为一个妙龄少女,还不曾谈过恋爱就已被逼婚。 028 心死了,结婚,结就结 不为峰峦叠嶂之险峻,不为云雾缭绕之壮丽,只为那柔弱寸心之惆怅。 林双轻装上阵,步履轻盈,独上华山。 被狭隘市井长时局限住的视野,于这山野间变得开阔,被唠叨和烦躁困扰并压抑着的心胸,同样如此。 枯枝承载着白雪,倍显寒冬的苍凉,花岗岩峰石历经沧桑,恰逢一季薄薄冰雪的点缀。 古人历载的题词,在鬼斧神工的巨石面上,展示着人类一霸天下的独大,及孤独人性的渺小! 呼啸的风,掠过石面,搅乱了山间的死寂,冰冻住她娇红的俏脸。 刺骨之寒,不足以冷却,内心五味杂陈的燥热。 拾级而上,遥望恢宏的通天之势;扶索而攀,俯视深渊万丈之险峻。 在无人问津的奇峰,她摇动曼妙身姿,舞动手中长剑。 剑气藉借雪莹之色,闪着霞光。漫天雪花,跟随剑气所指。 天人合一,剑人合一,华山论剑独有其文,可否有谁得见其人! 剑影彰显美人孤独求败的芳华,似乎无需歇息及停息,直至如血残阳染红了显得诡异的整个苍穹。 末了,林双席地而坐,嘤嘤而泣。 如此一位才女,在西岳之颠,你为甚泪流满面! 凛冽寒风丝毫不怜香惜玉,冰冻了泪滴,并推入万丈深渊。 泪之雪,弥漫于华山血红而昏暗的黄昏。 熙熙攘攘的俗世,被顷刻相忘于山之巅。 也仅仅是那顷刻间! 之后又不得不重归俗世,重归心间的爱与恨。 但终究每次出游都能重塑心境。回到家,对容光焕发的母亲即将来袭的说教,不再提防,对坐于沙发上点头微笑的李坚,不再抵触。 该死的,怎能不抵触!他怎么会在这里! “明天就是除夕夜,李公子特地飞过来替我们布置布置,一起过大年。”很明显,母亲很享受这种幸福感,凄凄惨惨戚戚之家,多出一个女婿。不用说未来女婿,她认了就是女婿。不回望过去,不展望未来,享受此刻,如此完美的送上门的乘龙快婿。 “他要住在我们家吗?”林双问。她心里很清楚,这问题能同时为难住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之人。以母亲一贯的传统和保守,不可能接受未婚同居之事。淫邪而道貌岸然的李坚,直直看着母亲,期待着满意的回答。 “你看吧,他是你的男朋友。” “我看更像你的男朋友。” “小丫头闭嘴,我去厨房,你们好好聊聊。” “北方好冷啊,不过屋里暖气又太暖。”李坚是在嘘寒问暖哦! 林双不动声色,想要回闺房。 “我是为你带来你的柏拉图消息的。”李坚说。 林双止步,侧目。 “公诉材料已移交,法院在春节过后就要宣判。”李坚说。 “然后呢?” “然后你想要你的真爱是故意犯罪,还是过失犯罪呢?”李坚说。“一个至少无期,一个三到七年。” “你倒是很懂法律。”林双冷冷道。“你能说了算?” “你能说了算。”李坚阴笑一声。 “要我今晚陪你过?” “要你今生陪我过!” “你明知只能得到一具行尸走肉。” “我要的就是这个。”李坚嘎嘎而笑。“让他搂着你的灵魂入睡吧!” 此时,六叔来电话。 “双子,春节后会做宣判。”六叔。 “律师对结果怎样预测?”林双。 “基于司法对事实认定的不完全性、意志性及创造性,监控背后所发生的事看法官的心情,可以定为故意犯罪或过失犯罪。” “看法官的心情?” “对,法官的心情。” “好,明白了。” “双子,还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不过也没什么。” “说吧。” “这段时间有一位比较妖艳的女子,频繁探访你的当事人。” “妖艳?” “是的,完全落入俗世的妖艳,你是超凡脱俗的清纯。”六叔怕她难理解。“了解到是文学社的。” “哦——” 母亲从厨房端出饭菜,关切地问聊的怎么样。 “我们想明天就领证。”林双说。 除夕,国内唯一一种贴有两人相片的证件到手之时,林双万念俱灰。 心乱如麻,这一生未曾精彩却行将被毁。 我完了。 新郎官李坚可没这么想,这本证件恰好表示他随心所欲的人生重回轨道。 也不尽然。 “那么——今晚——?”面对依旧冷若冰霜的自家美娘子他不得不嬉皮笑脸。 “什么?” “颠鸾倒凤。” “你别想。”林双的回绝恰如冬日泼出的冷水。他竟然还会使用成语,这成语她听得如此别扭。 好冷,恰好是冬日最后一天。 最糟糕的情侣不过于男生苦苦哀求,而女生却意志坚定地说“洞房夜才可以。”这无疑给足了因此抓狂的男生另寻出路的理由,因为此处无法用出轨二字,毕竟未曾上过轨道。当某天捉奸在床之时,因此气愤不已的女生多半都会说“你竟然背叛我去混别人!”而得出的回应千篇一律“我跟她只是玩玩,你才是我的真爱。”这句话多半是真的,因为他有勇气承受身边已为之献身女子紧接而至的重重耳光。 当然,这情况与在李坚和林双无关,不是说他不爱她,是她真不爱他。 她不会在乎他在外会做些什么。 他偏偏在外做了些她所不在乎的。 此后的半年,在林双所不及的地方,李坚跑车的副驾座上,从来不缺靓丽女生的身影。 不是说此前并非如此。 半年后正值毕业季,李坚毕业了,林双晚一届。毕业季的某一天,他们为内心躁动不安的毕业生缔造了一段校园爱情传奇。昔日九九九支蜡烛求爱失败的高富帅,坚持爱的信念,屡败屡战,勇往直前,最终抱得美人归。 帅气的新郎驾驶着校车,簇拥着四位同学伴郎,从南区男生宿舍出发,途径湖边主道,到达北区女生宿舍。楼上被抱起的新娘早已泪流满面。 泪流满面的原因之一是,只有一位同学愿意做她的伴娘! 抱着新娘的新郎在陡峭的楼梯上踉踉跄跄,心里诅咒楼层如此之高,近在咫尺的婚车路途如此遥远。 从山后的次干道回程,新郎脸上漾出的笑脸和新娘肝肠寸断的哭泣,使得路人驻足围观,使得傻白甜的女生们,感动得一塌糊涂。 使得他们重拾信念,相信这世界还有真爱。 南区二楼食堂便是婚礼现场。 证婚人是见习牧师,来自美国纽约曼哈顿的留学生解渴。 对,就是解渴,那不是杰克的笔误,那瘦高美白却满脸雀斑的美国厮热爱中华博大精深的汉语文化,他需要解渴,中文名解渴。 见习牧师解渴同学手捧圣经,口中念念有词。 “太初,上帝创造天地。 大地混沌,还没有成形。深渊一片黑暗;上帝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上帝命令:要有光。光就出现。 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和暗分开, 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晚间过去,清晨来临;这是第一天。” 全场寂静。 牧师解渴同学觉得文字不太合适,直接翻页至中间。 “你们听过古时候有这样的教训说:‘不可奸淫。’ 但是我告诉你们,看见妇女而生邪念的,已在心里奸污她了。 你们听过有这样的教训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是我告诉你们,不可向欺负你们的人报复。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让他打吧!有人拉你上法庭,要你的内衣,连外衣也给他吧!” 严肃的婚礼现场一片寂静。 见习牧师解渴同学觉得开场白已念得差不多,侧目诡异地问新娘:“林双同学,无论来日方长,生活如何翻云覆雨,都愿意对新郎不离不弃吗?” 幽幽的“我愿意”被淹没在现场的一片哗然。 见习牧师解渴同学转向新郎:“李坚同学,无论来日方长,生活如何腥风血雨,都愿意对新娘不离不弃吗?” 兴奋洪亮的“我愿意”同样被淹没于现场的一片哗然。 “好新潮啊——” “好有创意啊——” “好浪漫啊——” 029 功夫,是东方文化自信的组成部分 第一个假期,解渴同学背起行囊,徒步前行,拾级而上,到达一无名山之巅。 无名山之巅有一道观,古雅的建筑半掩映于素雅的竹林间。 解渴同学敲响虚掩的大门,庭院深远处传出悠远绵长的老妇声。 “来者何人!” “您好师父,我是来拜师学艺的。” “走错地方了,对面高山多木寺才是学艺之地。” “多木寺学的只不过是花拳绣腿。” “请回吧,这里连花拳绣腿都没有。” “师父你如果不答应收我为徒,我就在门前跪地不起。”解渴同学说完,就马上后悔了,因为山里多变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冰冷的雨,在豆芽般的躯干上倾泻。 他不得不在门前跪地,尽管已浑身湿透,冷得咯咯作响的牙战声,清晰地传入院内。 一个时辰过去,他真的后悔了,开始痛恨中华民族如此虔诚的求师方式,不敢确定院内之人是否知道自己还在门外坚守,特意高喊一声:“我是诚心诚意的,我还带了很多人民币。” 雨中,越发显得寂寥的院内,没有回应。 解渴同学企图透过门缝,窥见点什么。 他确实有所发现,惊出一身冷汗,竟然有人翻墙而入。 翻墙者估计被发现了,大喊道:“一绝师太,你想好没有,我今日必须迎娶你的徒弟,做青龙帮压寨夫人。” “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这等人还如此为非作歹。”话音未落,一绝师太的拐杖,已然甩起。 大刀对拐杖,对战场面惊险刺激,却又充满灵巧的动作艺术,解渴同学看不出套路,完全目瞪口呆。 一绝师太在密不透风的刀光剑影中,觅出一道缝隙,以闪电之速,送出一掌。 青龙帮主踉跄倒退数步,手捂胸口,嘴角泛出猩红血丝,吼叫一声,翻墙,仓皇而逃。 解渴同学已跪得双膝麻木,重心突然前倾,顶着门缝的脸,顶开了咿呀作响的大门。 一绝师太的拐杖凌空飞来,入木三分。 解渴同学看着钉在门上,依旧剧烈颤抖的拐杖尾,目瞪口呆。 他赶紧上前跪拜。“师太请收我为徒。” 内室走出一美艳的紫衣姑娘。 “师父要不要灭口?你经常提到,武林不得惊世骇俗,这老外什么都看见了。” “什么!”解渴同学全身发抖,不过,本来就饥寒交迫。 一绝师太冷冷地看了这可怜的老外一眼。说“那倒是不必,老外眼里的中国功夫,本来就如此这般。” “还不快谢我师父不杀之恩。” “谢谢师太不杀之恩,请收我为徒吧!”解渴同学心想,神秘东方的女神真不少。“您不答应我就跪地不起。” “美绝徒儿,你为他安排一间房吧,我要回房休养一下真气。”一绝师太道。“最近老外流行到中国拜师学艺,物欲横流而精神贫瘠的第一世界,终究不敌东方的数千年文明。” 宗教学院,解渴同学初来乍到之时,中文学得不是很好。身为未来的西方神职人员,解渴同学每天抄写圣经的中文译本。其效果两全其美,既深入对教义的领会,也练就了一手好中文。 其实效果不单单是两全其美,他还将每天所写,以匿名信的方式发给了他心中的东方女神。至于匿名信能达到何种效果,他不曾深究,心底有所期待。 可谓一箭三雕。 解渴同学兢兢业业,在最神秘的东方所取得的成绩,甚至得到西方多教联盟的肯定。 西方多教联盟物色解渴同学,并力推其到现代依旧充满神秘的东方国度留学,其初衷一言难尽。如此泱泱大国,无论在穷困潦倒的清代,还是在军阀混战的民国时期,亦或是改革开放的几十年,都似乎对西方各教完全免疫。所有传教士在这片国土上,其形象所特有的使者威严,于众人眼中荡然无存。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如此境况?历史认识的差异?思维方式的差异?或者是文字表达的差异? 不得而知。 西方多教联盟不得不将解惑的希望,希冀于敏锐、聪明、虔诚的年轻人解渴同学身上。而解渴同学的表现,似乎不负众望。 已近黄昏,紫衣姑娘领着瑟瑟发抖的解渴同学,经过厅屋,进入里间幽暗的客房。紫衣姑娘点燃窗前一盏造型古朴的青花瓷油灯,这灯有那么一瞬间点亮了解渴同学西方列强特有的掠夺之心。他凭借对中国历史的研究,可以断定这油灯的历史不下千年。而紫衣姑娘又何尝不知,道观内除了历代短暂更替的人物,几乎没有一样东西不保持着千年的风貌。还好,被现代文明洗涤过的灵魂,强压内心蠢动的贪邪之念,对古玩之贪,对油灯下越发娇艳的古装女子之邪。紫衣姑娘年方十八,不曾近距离接触过男子,尤其是年轻俊俏的外国白男子,在解渴同学怪异的眼神默默注视下,迅速抽离不经意触碰的视线,娇羞的粉脸霞红。这情形,却令解渴同学完全忘记了空气的冰冷。 “公子我出去了,请你换衣歇息一会。”紫衣姑娘正欲离去。 “林双,别以为易装了,我就不认识你。”解渴同学道。 “什么?你叫我什么?”紫衣姑娘顷刻间忘记了娇羞,满脸惊诧。 “你是要不承认吗?” “除了师父和我,这世上没有谁知道林双这名字,我是全真派第二十代弟子美绝。”美绝道。“问题就在于,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我的真名偏偏叫林双。” 解渴同学满脸狐疑和惊诧,这是要比谁能假装到最后吗?他抬头环视这古老的室内空间,陈旧的纱帐令人深感诡异。他脑子迅速浮现最近热播的中国穿越剧,几近尖叫出声。“今夕是何年?” “公元二十一世纪吧,你来自外面的世界,应该比我更清楚。” 解渴同学顿时松了一口气,在甚至没有任何电气设备的千年古刹,要真发生了穿越,至少也得先来一道令草木蒸发的闪电吧! 解渴同学换好衣物,在古老的木床上稍作歇息,却片刻间进入了梦乡。 梦境诡异:他左手捧圣经,右手持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却很明显这一切无济于事。来自远古的东方僵尸步步逼近,他内心极度惊骇,忙乱地翻动圣经页面,企图发现某段神奇的文字,能够降伏对方。在狰狞的面孔就要逼近,僵尸背后诡异的烟雾,比僵尸本身更恐怖,他开始吼叫出声,却在自己即将被摧毁的刹那间,美绝姑娘忽然出现,娇美的身姿以闪电之势,用一把木剑将僵尸穿心而过,同时,在苍白的额头压上一道行文凌乱的黄符,僵尸顿时定格,在惊恐万状的解渴同学面前,不到七寸的距离—— 解渴同学被自己的尖叫惊醒,室内已完全漆黑一片。从小到大,他从未体验过如此纯粹的黑暗,眼内未有任何的存在。屋外偶尔传来一两声受惊的鸟鸣,之后一切回归彻底的沉寂。 解渴同学摸索着爬起,凭着傍晚的记忆,踏着细碎的步伐,探寻出去的路。他需要如厕,而压根不知厕所的位置。 出到厅门前,院内左侧角落竹木搭设的小屋内,缝隙隐约透出昏暗的灯火。解渴同学实在内急,借着微光,顺着光的方向快速靠近角落,不明就里就对着墙角一泻千里。 小解完毕,解渴同学终于放松了神经,发现墙上刚好缺失一块竖直的墙木板,顺着灯光往内看,这一看非同小可,木屋内两尺高的木桶内,在木桶里的美绝姑娘,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僵直的身影。 互相僵直数秒,似乎顷刻间醒悟,双双混乱地紧捂彼此已曝光的画面。 到底有没有那么要紧?一盏昏黄的油灯,火光摇曳,室内蒸腾的水汽,掩映着两端的朦胧美丑图,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可以不必故作惊讶。 而故作惊讶的惊声尖叫,确实能有效化解此刻的尴尬。至少解渴同学是这么想的,干脆将手移开,岔开五指去捂住,那如此不安分的双眼。 美绝姑娘同样如此,移开面前的双手,由于太过惊惧莫名,美丽的双眼被意外玷污得一塌糊涂,企图将其遮掩的十指,竟然也无法合拢—— 其实,除了场景低俗,他们只知道对方在干什么,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此时,一绝师太已立于厅门前—— 030 论道,东方文化自信的另一个组成部分 一绝师太、美绝姑娘、解渴同学围桌而坐,古旧的黑色硬木八仙桌上,昏暗的油灯所映照的小小空间,似乎转瞬间就要被无边的夜吞噬。 一绝师太轮番看着这对低头不语的年轻男女,事情实在太棘手,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对方?”一绝师太满脸严肃。二人低头不语,美绝姑娘却羞红了娇脸。 “在远古,男女授受不亲,要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授受不亲吗?就是在递送和接受物件的过程,甚至不能有指头上的接触。”一绝师太想了想。“不过你们不是这种情况。应该是非礼勿视。” 经一绝师太这么一说,这么一对年轻男女,反倒脑中重新回放了一遍之前的画面,二人越发低头不语。 “遇到这种情况必须以身相许才行,否则日后如何面对?而美绝徒儿你是全真派的传人,道姑的身份不许婚配。”一绝师太道。“现在唯有一方自行了断,或者双双挖除双眼。” 年轻男女顿时惊慌失措,双双抬起了不再羞涩的头。“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们活在二十一世纪。” “这山之巅却是在千年的远古。”一绝师太道。“请回你的俗世之地吧。” “噢,原来师太是要赶我走哦,我可是诚心诚意拜师学艺的,而且我也知道你们中国人的修道之路不允许动凡心,如果是因为害怕美绝姑娘动了凡心,而撵人的话,估计效果会适得其反,因为单独思春,情况也许会更糟糕。”解渴同学侧头问美绝。“你觉得呢?是不是有异性在更能考验修道的定力?如果这定力不存在的话,强行隔离俗世,说不定还会导致走火入魔。” “这位公子讲得极是道理。”美绝姑娘道,她心里也认同,正因如此心底乱了方寸,山中修仙炼道,心性倒是没见有几分领悟,却被如此一出搅动了春心,不曾接触过男子的深闺女子,对第一个闯入的男子,难免一见钟情。 “没错,修仙炼道讲究的是心性和定力,今晚的事到此为止。”一绝师太冷冷道,望向解渴同学。“明天起打柴、挑水和扫地都由你来做。” 令解渴同学未想到的是,这些苦力一做就是一假期,而且天天辛苦劳顿之余,吃的都是缺盐少油的斋饭。 第二天醒来却未见美绝姑娘。“她下山买日用品去了。”一绝师太回答解渴同学的提问。 美艳姑娘一去就是几日,这使终日砍柴挑水的解渴同学,越发懊恼不已。 还好他有心理准备,对如此奇葩的求师方式做过研究。 第一个假期是第二个假期的铺垫,不是说第二个假期他可以抛下这一切,苦力之余,一绝师太开始传授心经。这很关键,做事之前先做人。从内至外重塑人品。 美绝姑娘依旧时常缺勤。不过夏日里有些时段的缺勤她真不能告诉他,因为她所呆之地是只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 那世外桃源四面环山,中间是彻底隔离人世的深潭,清澈的潭水如镜面映照着山色,美绝姑娘就是如此被深深吸引。潭水岸边仅得一块六尺见方的巨石可以停留,可没有下去的路。荒无人烟的山野原本就无路。美绝姑娘凭借轻盈的身姿,一步三跳方可上下。 炎炎夏日,她会褪尽衣裳,一人独享潭水的清凉,如鱼游弋。 正午的烈阳明显烤焦了完全耷拉着的树叶,空气燥热得连蝉叫都显得疲惫无力。 挑水,劈柴,解渴同学汗流浃背,穷乡僻壤的生活已经让他适应了中国粗汉的形象,光着膀子操劳着粗活。他又见美绝姑娘出门,假装全神贯注地劈柴,眼角余光落在后山曲径上,她的背影慢慢消失。 解渴同学放下斧头,紧随其后。他蹑手蹑脚,始终保持着仅能看到的视线距离。 美绝姑娘头发插满琳琅满目的发钗饰品,穿着飘逸的白色长裙,以轻盈的步态穿越于山间密林,犹如天仙下凡。她来到紧邻的次峰,进入峰顶的宝塔。 十三层宝塔!解渴同学顿时冒出冷汗。十三是基督徒最忌讳的数字,宝塔理所当然被看成魔鬼之塔。解渴同学不敢贸然靠近,对神秘世界的好奇却令他驻足,远远地躲藏草丛间,静观其变。 足足一炷香的时辰,为什么这么确定呢,因为美绝姑娘在塔内烧香供奉,虔诚地跪拜,双手合十,静静地坚持姿态,直至一炷香烧尽。 被好奇心驱使的解渴同学,静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美绝姑娘从宝塔走出之时,解渴同学在纳闷,她是不是在跟魔鬼达成了交易! 但是他坚信西方的魔鬼在中国并无藏身之地,毕竟这环境,自己一个西方大活人都过得如此不堪! 美绝姑娘没有折返,继续往下,再上一个紧邻的次峰,便消失不见。 解渴同学爬至这次次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出现方圆百米的一圈峭壁,峭壁之下一口深潭深百尺。根本无路,美绝姑娘却已在潭边,玉立于亲水巨石面上。 如同偏偏起舞的仙子,美绝姑娘舞动手中长剑,剑影恰如日照香炉生紫烟。潭水平面朦胧的烟雾,笼罩着仙境的下半身空间。白衣仙女,在唯有烟雾的平面内舞动,舞动凝聚了千年孤寂的剑气。 舞了一场,她盘腿打坐,烟雾淹没了她的脖颈,朦胧的坐姿静止了全世界。 良久,良久,趴于峭壁顶上的解渴同学也即将失去窥视的耐心,准备起身离去。 此时,仙女站了起来—— 解渴同学顿时心跳加速,作为见习牧师,他不知道窥见此景是否有违教义,尤其对方又是全真教的道姑,但是情景难以抗拒。 她在宽衣解带! 潭水面的世界依旧朦胧,优美的画面若隐若现,衣物一件一件,慢慢地褪下,慢慢地折叠,轻轻躬腰放置于干净的石面,直至毫无保留。她整理一下头上的发饰,一跃而起,没入潭底,惊起水花数滴,潜游数十米,潭中冒出水面,如鱼般畅快游弋。 她完美身段,透过波光粼粼的清澈水面,变得支离破碎。 解渴同学拼命狂奔,无视身边刺肉的草木,企图借此甩掉脑中就那么一瞬间,却已生根的不良映像。 回到古刹,光溜溜的上身血丝满布,他轮起斧头,几个起落间,柴劈满地。 此时一绝师太立于门前,手中拿着解渴同学的圣经。 解渴同学大惊失色。 “怎么了解渴公子?”一绝师太冷冷地问。 “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解渴同学像做错事的孩子。 “情况就是我想的那样。”一绝师太冷冷道。“你是西方教徒。” 解渴同学心中绝望至极,无疑他将会被暴尸荒野—— “你怎么了,大热天一直发抖?”一绝师太的语气为何总如此冰冷!“你知道什么是圣战吗?” 完了!彻底完了!解渴同学万念俱灰。 “你过来坐。”又是那张古旧发黑的八仙桌。一绝师太端正地坐下,随手翻动那部圣经。 “所谓的圣战,其实就是借真善美之名,来排除异己。真有尽善尽美的教义吗?有,但那绝对不会是出自世人之手,因为人性的缺点不可避免。” 一绝师太喝一口水。 “你知道西方各教为什么不能在中原大地生根吗?因为这里已有道佛儒。为何不是道,不是佛,不是儒?道佛儒的融合,恰好诠释着与世无争的教义思想。你觉得哪种教义更接近真善美?你觉得这里会排除异己?闹市之中你们富丽堂皇的教堂,又在说明着什么?”一绝师太冷冷道。 “多谢师太指点!”解渴同学释然,觉得他安全了,也可以给西方多教联盟交上一个完美的答卷了。 劈柴、挑水、扫地,单调无聊的日子日复一日,一绝师太还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解渴同学也没有勇气开口。难道这几个假期就要这样在荒山野岭,被义务劳动荒废掉! 某一天,一绝师太对解渴同学说:“其实你很有潜质,筋骨惊奇,是个练武奇才。” “请教师太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现在挑水多重?” “百把斤。” “挑着百斤担子在陡坡山道上健步如飞,且桶中水未泼溅一滴。”一绝师太平静道。“你现在劈柴是不是一斧到底?” “是的。” “而且每斧不偏不倚,正对中轮。”一绝师太平静道。“你现在扫地,落叶是不是不再回旋?” “是的。” “这些都体现着练武的潜质,力道强劲、步态稳健、出击精准、反应敏捷和刚柔相济。”一绝师太平静道。“练武贵在坚持,所谓的武功奇才都是练出来的,所有看似不可能的技能,都是熟能生巧,只不过,奇才熟生巧的过程明显缩短。” 解渴同学心里很清楚,自己一直都在被考验,等的就是今日。 这已经是第五个假期! 毕竟是练武奇才,解渴同学的武功突飞猛进。如此期待下一个假期,那会是武功水平到达巅峰的一个假期,对此他深信不疑。 解渴同学草草主持完那对大学校园情侣的婚礼,便匆匆启程,再度奔赴无名山之巅的千年古刹。 解渴同学觉得中国婚礼虽然表面上中西合璧,却难逃传统婚礼遗留的拜堂尴尬,又达不到西方婚礼仪式的严肃程度。用心思索,始终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不过娱乐至上的现场,又有谁真能用心思索! 主持大学校园婚礼现场,解渴同学借近距离之机,览遍林双的体态特征,真的无法发现与美绝姑娘有丝毫样貌上的差别,而她们的言行举止,却完全是天壤之别。一位是现代校园的校花,清纯秀美,一位是古代深闺女子,天香国色。 解渴同学奔赴山中,却不见美绝姑娘。尽管每次看到,都难免心动,但她不是自己上山的目的,他全身心致力于如此神奇的中国功夫。 练武之余,某夜昏黄的油灯下,解渴同学执起毛笔,写下一封寄往西方多教联盟的信。 “盟主大人: 首先向你致以真挚的问候! 我们的教会在全世界四处传教,并且无论农村或城市,都有我们宏伟的教堂。但是我们绝不会想过,将教堂修建于山顶或峭壁。而中国几大教派,偏偏这么做,归隐于最偏僻之地,互不相干,与世无争。 中国古代民间,有三教九流及三六九等之说,中国教派在民间的排位在中流后排,可见历史意识就决定,无论任何教派,都难以进入上流社会。 我们在教堂举行的婚礼,这里却在酒店举行;我们用以做弥撒和忏悔的教堂,在这里却被插满了烟雾弥漫的香火;我们的天神被跪拜着,人们口中祈求保佑:身体安康,丁财两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六畜兴旺。 这里的圣诞节,纯粹是商家的集体促销节;这里的圣诞树,完全卖不过中国春节结满果子的橘子树。 这片曾战火纷飞,千疮百孔的土地,却未出现过一次所谓的‘圣战’。 我想,写了这么多现象,估计大人您心中的疑惑,已经在减少。 另外,这里的教派都会中国功夫! 还有,我们教会经费的捐赠,明显不敌多木寺僧人的开光仪式,我把身上的十字架也拿去开光了,不知这样有何不妥。 此致 敬礼” 031 一场梦引发的中毒 似梦非梦,一切如此真实,却又感觉自己完全游离于躯体之外,此刻,美绝姑娘不能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真的在发生,似梦般虚幻,却真真切切地被感知。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墓室里,自己隐匿于最昏暗的角落,窥视着眼前完全陌生,却似曾相识的女子。这女子冰清玉洁,此刻的每一举一动,都令人毛骨悚然。 阴暗的空间,壁画生动怪异。猩红的棺椁,油漆亮丽如新。棺椁前一盏长明灯,静静地映照,令墓室徒添一层阴森气息。 女子跪地俯首,口中念念有词,“前辈打扰了,后辈手头拮据,如有得罪,请显灵告知。”女子看向依旧静静燃烧的长明灯,双掌随劈开外层檀木椁,现出一具汉白玉石棺。掀开棺盖,棺内躺卧着一具沉睡的女尸,宁静皎洁的面容,栩栩如生。 女子口中咬着手电筒,动作干净利落,拿走女尸右手握持的玉牌,脱下手腕的玉镯,卸下头饰和玉钗,打开下颚,取出口内所含夜明珠。 女子脱下外衣,袖子相绑形成环状,与女尸面对面,一端套于女尸脖子,一端套于自己脖子,直起,同时带动女尸坐起,有三串珠链,解下一道玉串,一道金串。解下檀木串之时,长明灯顿时熄灭。女子停顿后望,随即将檀木串套回。低头放平之时,女尸口中突然喷出一口黑液,女子猝不及防污了一脸。 女子用外衣擦拭一下污黑的脸,匆匆离开棺椁,将装满金银珠宝的袋子,系于悬吊着的绳索。 女子喊了一声“起”。袋子随绳索缓缓离地升起。一会绳索再度落下,女子紧握绳索离地。 墓室变得黑魆魆一片,空留不知如何进入的美绝姑娘,兢惧莫名。良久,美绝姑娘走至绳索的位置,头顶之上依稀可见一斑幽暗的星空。此时绳索已不在,美绝姑娘不得不尝试跳跃,跃入狭窄的盗洞,轻盈的身姿,轻而易举地跃出地面。 远处传来细碎的人声。美绝姑娘悄悄移动,并再度隐匿于阴暗角落。 “里面有端倪,而且时辰已过,今晚的物件不能带走”女子说。 “那怎么处理?”一中年男子的声音。 “就地埋着,盖上草,明天晚上来取。把洞口也用草掩上。” “好。” 片刻,夜恢复死寂。 美绝姑娘将袋子吊回墓室,绳索一端套于打入地的木桩,顺索而下。 点燃油灯,每一珠宝归放原位,盖回棺盖,拼回木椁。 美绝姑娘跪地,叩首而拜,无限的孤寂感涌上心头,她泣不成声。“侯夫人,你独自沉睡千年,会否寂寞难耐!” —— 五十多天的暑假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美绝姑娘的缺席足足长达一个月。解渴同学尽管一心致力于中国功夫,还是留意到这点,而静心致力于修道的一绝师太,却浑然不觉。 一个月过去,美绝姑娘终于回山。但是她的脸明显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终日无精打采,食欲不振,四肢无力,脸色越来越苍白,直至有一日终于卧床不起,这方才引起一绝师太的注意。 一绝师太走入美绝姑娘的闺房,看着睡卧不起,脸色发黑的徒弟,顿时大惊失色,她掀开灰色纱帐之下徒弟身上的棉被,拉起身上的衣物,身上满布的黑斑不堪入目。 “告诉我,徒儿,惹病之前你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一绝师太失声问道。 “师父我是不是不行了?”美绝姑娘幽幽道。“我除了冷,全身没有任何别的感觉。我是不是被阴魂附体了?” “快回答我!” “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见后山有人盗墓,我将出土的物件原封不动放回原位。”美绝姑娘声音幽幽道。“但是一切又是那么毋容置疑的真实,次日我到现场,那盗洞就真真切切地在原位。或许是因为我病了,现在就感觉在梦里,师父你现在是真的吗?师父那叫解渴的老外是真的吗?你有没有教过一个外国来的徒弟?……” 她已睡去—— 一绝师太摸摸她滚烫的前额,摇摇头长叹一声。 “嘻嘻——解渴——”她的梦呓。 “段一最好了,段一最好了,段一可好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他——段一可好了……”她的梦呓,截然不同的口音和语调! 一绝师太用手绢拭去她闭着眼,却随着梦呓渗出的泪滴。“睡吧!” 一绝师太出至前院,喊道。“解渴徒儿,下山买一担纯糯米。” 解渴同学买回一担糯米,又被吩咐炒透,并研磨成粉。 一绝师太挪走美绝姑娘床上所有被子枕头,把美绝姑娘身上的衣物完全去掉,用温热的糯米粉掩埋她已黑斑满布的整个身体。 糯米粉每日一换。 第二天过去了,情况却未见好转。一绝师太忧心忡忡地叫来解渴同学。 “美绝师姐得了什么病,要不要送她去医院?”解渴同学问。 “没用的,医院治不了这种病。”一绝师太幽幽道,想多说一句,却欲言又止。 “你知道是什么病吗?”解渴同学问。 “中尸毒了!” “什么?”解渴同学的声音透出极度的惊骇。“会不会变僵尸?”想到西方的十字架和圣经,在神秘的东方完全失去作用,越发惊惧莫名。 “不会变僵尸,但是如果此法救不了她,可能就别无他法了。”一绝师太忧心忡忡道。“除非——” “除非什么?” “你可知道中国古代,万物分阴阳之说?” “我知道,我留学研究的就是中华历史。” “嗯——该怎么跟你说呢,”一绝师太幽幽道。“女孩子本身就属阴,尤其处子之身,更是至阴之躯,加上常年深居阴寒的山中,你师姐极容易招惹阴毒之气。她前段时间进过古墓。” “哈——”第二音调,解渴同学惊讶得合不拢嘴。“进——进过古墓!她那个啥?” “千年古刹都是守陵人之所,我们道姑都是专业的守陵人,这个都是次要。现在在讨论如何救人?”一绝师太幽幽道。 “你们监守自盗!”解渴同学惊叫出声,手滑稽地掩嘴。 “你能不能消停一刻?”一绝师太怒了,解渴同学也看得出。 “除非用什么方法,您说。” “除非能够阴阳调和——”一绝师太幽幽道,说完竟如羞涩的少女低下了头。 “噢——”解渴同学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过中国的武侠小说,每部都会有一两处,关于中毒男女必须通过某种二人行为,来治百病。想到那种“必须在三个时辰内,找到一个处子之身……否则就会……”的描述,不禁哑然失笑,这描述必须是经验之谈才行,否则临床依据何在? “你怎么还能笑?”一绝师太幽幽道。 “我是想到了武侠小说,不会真如武侠小说所描述那样?那都是为了吸引眼球,提高发行量的吧!”解渴同学不屑地说。 “你觉得武侠小说里面的绝世武功,都是子虚乌有的吗?那你所学的又是什么?”一绝师太幽幽道。“历史文字所描述的一切,都并非空穴来风。” 解渴同学一时无言以对。 “但是,我是美国牧师。” “牧师是可以结婚的。” “说那么多,你救不救人?”一绝师太厉声道,便走了出去。 解渴同学不知所措,左右手轮番交替抓握。 看来非做不可,这任务实在艰巨! 他犹豫着脱掉一颗纽扣。 “你买的是什么米?”屋外传来一绝师太的问话。 “糯米哦。”解渴同学高声回应。“卖米的说是糯米。” “卖米的说是糯米!”一绝师太看了一眼箩筐内,被打磨得亮锃锃的细针米,哭笑不得,气不打一处来。“非得让我老师太亲自出马不可哦——” 032 婆媳问题有解吗 名噪一时的大学婚礼进行之时,林双一本正经地逼问解渴同学:“每天两封匿名信是你写的?你居心何在?” “没有居心,每天都在练中文,写了扔掉浪费,就干脆发给了心中的女神。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吧?”解渴同学关切地问,不太像变态人物。 “你不觉得匿名信很变态吗?我每天都忐忑不安地度日。”林双毫不留情。“而且字写得真丑。” “所以我告诉你,我在练字,你恰好是我心中的女神,这是一个随机事件。” 权当这是一个随机事件吧! —— 暑假,林双想回家,却被越发孤苦伶仃的母亲告知,婚后必须在婆家过。 坐在李坚的跑车上,林双的感觉空前别扭,她知道自己人生踏上了一条违心的不归路。这一刹那,突然后悔不已,既然心有不甘,却又不作丝毫挣扎,这一矛盾令她内心绞痛。 第一次进公婆之家,也是第一次见公婆之时。突然转变的儿媳身份,令昔日自由散漫的林双,无所适从。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妇随夫贵,林双作为儿媳妇,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公婆递茶倒水。公公冷冷地接过茶水,抛下一句谢谢,而婆婆则适时嘘寒问暖,问学习成绩如何,问大学婚礼气派不气派。 饭桌上,林双冷冷地面对李坚为之夹菜的满腔热情,婆婆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饭后,林双被婆婆叫去卧房单独聊聊,刚掩上门,脸上就迎上狠狠一巴掌,林双猝不及防,耳朵顿时嗡嗡直响,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塌陷。 “你别不知好歹,不知有多少女孩都想挤进李家大门,你那态度是李家媳妇应有的态度吗?”婆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我不信治不了你的小姑娘脾气,这两家人,没有一个不被我打过的。” 林双看着如此强悍的老女人,内心五味杂陈。她可以轻而易举回扇数个耳光,令其丑恶的嘴脸闭嘴,甚至令其日后永远闭嘴,她恪守的妇道却在告诉她,不能。 她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欲哭无泪,迷惘、绝望之心一片空白。 李坚进入卧房,娴熟地在后面一阵摸索及操弄。 林双就这样充满绝望,在令人失声尖叫的疼痛中,失去第一次。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随之熄灭。 林双完全不谙男女之事,她从来不参与女室友的午夜杂谈,这方面仅有的认识,局限于某次查阅古籍的发现,古籍对某段野史场景的描述很粗略,却令她面红耳赤。当时她还混乱地合上书,并迅速塞回原位,生怕被人看见。 她觉得男女之事如此龌蹉,要不是因为生活,要不是因为父母对传宗接代的期盼,有哪位女人愿意结婚! 作为女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孝敬长辈,相夫教子吧,林双甚至主动去洗全家人的衣服。 婆婆对自己那巴掌下马威所达到的效果,很满意。 也不能说完全满意,她的儿子还是当着自己的面,满腔热情地为儿媳夹菜。 懂事的儿媳妇,不应该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发生了,也不应该有下次。 婆婆不是很满意。 毕业后的李坚完全进入自由状态。李妈很支持儿子的生活方式。“多交富豪朋友,开拓社会关系。”这是李妈一贯坚持灌输的观念。而饮酒作乐和飙车,恰好符合这一指导思想。对于儿子不会沦为整天面对电脑的网游宅男,李妈很欣慰,坚信,儿子不久就会成为出色的商人。 而终日驰骋官场的李爸则不这么想,他让儿子到乡下体验基层生活,而李坚终日缺席,这让基层领导非常为难。不出一个礼拜,李坚表示,基层工作很不适合他,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甚至不够每天往返的油费。基层领导表示很惋惜。 也就是李坚放弃基层锻炼的那一天,回到家,却没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他以为她上街购物了。直至傍晚,林双还没回来。李坚拨响她的电话。 “宝贝你在哪?”李坚的声音很温柔。 “我出去办事,过两天才能回来。” “你能有什么事?”李坚不以为意,随口一问。 “我一直都有我的事,倒是你像是无所事事。”林双丝毫不客气。 “你跟谁在一起?我怎么听到有导航的声音?”李坚顿时醋意大发。“你赶紧给我回来!” “只是一起办事的朋友。”林双冷冷地说。“有什么回去再说。” “你快给我——”顿时生出大男子气概的李坚,话没说到半,却被娇柔的新婚妻子挂断了电话。 李坚接着重拨,对方却是永恒的忙音。内心五味杂陈,他真的不善于排解内心忧愁,不得不向万能的母亲求助。 “那小姑娘多半是去找野汉子了。”李妈倒是很冷静。“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你这,等她回来需要好好管教管教才行,结了婚的女人还想像个小孩出去野。” 母亲的话丝毫没有帮到李坚,李坚不得不求助于他另外的朋友,随心驰骋的跑车以及酒吧里浓烈刺激的液体。 酒精通过奔流不息的血液,肆虐着极度脆弱的神经。酒后的李坚,对眼中的一切都看不顺眼。他指着跟他对视的陌生人,恶狠狠地喊“你看什么看?不想活了!”他站在大街上,指着迎面飞奔的汽车喊“你来撞我啊!来啊!”还好,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无法将汽车钥匙插进孔里。还好,他的跑车没有钥匙孔。被麻醉的大脑,已无法识别英文的“开始”按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坚在车内睡了一宿。次日,爱妻的电话同样忙音。他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内心感受,只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无比凌乱。他不得不再次向那家光怪陆离的酒吧求助,被酒精浸透的灵魂极度缥缈。 今夜尚存一分清醒,午夜驱车回去。李妈出来打理脏得一塌糊涂的儿子。安顿好儿子的睡眠,李妈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回来的林双,毫不犹豫,随手就扇出一记娴熟的耳光。 “有这样做人妻子的吗?你看你把自己的老公害成什么样?”李妈声色俱厉。 林双只感到耳朵嗡嗡直响,脸上的嫩肉火辣辣刺痛。女人应恪守的妇道,让她默默忍受着痛楚,她默不作声走进卧房,瞟了一眼床上昏睡的李坚,便往卫生间走,房内弥漫的浓烈酒气,令人作呕。 林双洗澡到半,李坚便冲去浴室,对着马桶一阵狂呕,林双也忍不住干呕。 李坚从马桶内抬起扭过的头,眼内闪过几分邪恶之色,带着污物的嘴角诡异地上扬,“臭碧池你回来了,身上沾了什么龌蹉的东西需要洗掉?”他随即冲上前,夺过林双手里的花洒,狠狠地扔于地上,花洒昂躺于地板上,如喷泉的无数小水柱,努力向上喷洒。 李坚在林双泛着红印的左脸上,狠狠地叠加一扇耳光。“叫你出去野!”紧接着将沾满污物的嘴,往林双脸上印,林双一阵反抗,惹来李坚一阵混乱的拳脚。 林双蜷缩在卫生间的角落,瓷白的躯体瘀伤密布,泛红的眼眶,却没有滴落一滴泪。 李坚突然间被这情景吓坏了,似乎意识到什么,吼叫一声,便冲了出去。 033 婆媳问题有解,古墓之谜无解 次日酒醒,李坚跪地不起。他看见爱妻满身瘀伤,懊悔及心痛不已。他声称他会长跪不起除非得到原谅。这一幕恰好被推门而入的李妈看在眼里。 早餐李坚特意为林双盛满一碗面,并夹上一块母亲为自己做的鸡蛋。李妈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林双心里一顿臭骂,这白痴要害死本姑娘哦!她将鸡蛋夹到婆婆碗里。婆婆将鸡蛋夹到儿子碗里。她儿子将鸡蛋夹到她儿媳妇碗里。 温馨而其乐融融的一家! 林双实在无法下咽,她强忍半生不熟的蛋黄流出的腥臭,几近呕吐却强颜欢笑。 饭后,再一次私下聊天,再一次打响耳光,在最凶猛的婆婆和最善良的儿媳之间。 李坚看到半脸通红却冷若冰霜的林双匆匆摔门而去,他连忙打开门,房内的场景不忍直视。他万能的母亲趴于地上,伸手在空中抓扯着空气,她抹满白粉的脸通红的掌印清晰可见。她高叫着:“太不孝敬人了,长辈教训几句就打人——” 这—— 被房门屏蔽掉的过程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当晚,她的媳妇如她所愿不再回来,之后的每个晚上同样如此。他的儿子李坚就不干了。 “妈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看她那副德性我只不过教训了她几句?” “你到底说了什么?” “好吧,我打了她几巴掌。” “什么!” “但是她也打了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放倒了。”李妈恶狠狠地说。“你那婆娘真狠!” “可是她是我老婆哦。” “我还是你妈呢。” —— 林双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撬坟挖墓可是犯罪。 所以古墓派和北镖派原来越远离她,和她的双子镖局。 古墓派最初拉她入派,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其父亲,其父亲是文侦队长,把古墓派的头目抓了。 二头木怀恨在心,本想想办法做掉他的家人的,没想到其女熟读历史,对堪舆学有浓厚的兴趣。 由此,一个长远的报复计划就在酝酿,拉其女儿下水,跟其对着干,有什么方法比这计划更好,更绝? 林双也不是吃素的,当然知道这帮人的目的。痛恨自己的父亲,那是真的。妻离子散,作为一个父亲怎能是合格的?但是,作为文物保护人,他是绝对的优秀,抛开小我,顾全大局,林双也暗暗加入了战斗,有什么比顺水做卧底,更有可能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林双明显感觉古墓派和北镖排的疏远。 由此,她不得不接受他们的试探,必须让她亲自动手一次,亲自进古墓…… 离家出走的林双,次日出现在一无名山深处。六叔问要不要带兄弟修理一下那乖戾的纨绔子弟,可以借小李飞刀惊世骇俗之名。 脸上带着瘀伤的林双,冷冷地说:“算了吧,他毕竟已经是我老公。” “哎,白菜给猪拱了!” “他倒是一个熊包,那家婆才是狠角色。” “家有俗妻害三代啊!” 登上十三层宝塔的顶层,林双遥指前方。 “前方一碧潭水聚气。” 林双转过身。 “后方高峰连绵。” 林双指指脚下。 “此处十三层宝塔镇山,我们脚下即为龙穴。”林双果断地说。“今晚即开工,三日后阳日取宝,注意主峰古刹内有一老道姑。” 塔前那片草木稀疏之地,被洛阳铲探出五花夯土的边缘,定中宫位下挖。 穿透夯土层,遇到防盗流沙层,往流沙内注入固结药水,在固结层继续下挖,假墓层挖出破碎瓷片,再往下三尺便是青砖堆砌墓顶。 “双子你的眼力从未虚发过。”当林双敲响墓顶青砖之时六叔大喜过望。“这世上没有第二位你这般上乘高手了。” 六叔将绳子一袋袋钓上的土一抓一抓地四散丢弃。 “我早就说要自己动手了。”六叔说。“你既然能为别人寻龙点穴,自己动手和别人动手有何区别!最后还不是都被掏空,至少我们不会有野蛮的毁坏。” “哎——挖坟撬墓可是件缺德事啊!”林双一声长叹。 阳日阳时,林双对着挖好的盗洞叩拜,口中念念有词:“温师爷在上,请受晚辈一拜保平安!” 穿过盗洞,进入墓室,林双极度崇尚历史之心首先被华丽的壁画深深吸引,整个墓室,她其实最想带走的偏偏是不能带走的壁画,她甚至驻足,借助墓室那盏神奇的长明灯,一幅一幅阅览壁画的内容,有墓主人生前生活画面的描绘,有骑鹤归西的写意图,图上的铭文揭示着墓主人的侯爵夫人身份,对于自己首个发现却不能分享的历史秘密,她内心莫名其妙地兴奋。 林双丝毫不觉阴森,墓室内的一切正在满足她对神秘事物的探知欲。 可是见鬼,进至墓室之后,林双总能感觉某阴暗的角落藏匿着,某个似曾相识却完全陌生的女子。而她明知墓室之内仅她一人。那感觉如此真实,理性思维却刻意排斥。 她跪拜棺椁,并念叨一番,双掌利落地劈开檀木外椁,紧接着推开汉白玉内棺。棺内栩栩如生的神奇女尸,令林双备感惊奇,她拿走女尸手里的玉块和手腕的玉镯,她知道墓主口内必定含有圆珠,打开下颚竟发现是个散发幽光的夜明珠!拿下夜明珠,剩下最令人困扰就是女尸环绕脖颈之下的珠链,林双不得不用外衣绑成环状,与女尸面对面,双双的后颈环在圈内,林双后起,带动女尸坐起,脱下金链和玉链都相安无事,脱下檀木链的时候长明灯却顿时熄灭。林双赶紧将檀木链套回。墓室的光源此刻仅限于林双口中含住的手电筒,近在咫尺被照得雪亮的女尸,脸孔慈祥中透出丝丝诡异和狰狞。林双抬头,阴暗角落一宁静的古装女子清晰可见! 林双赶紧放下女尸,却被对方口中涌出的黑液,狂喷一脸。 出至盗洞,将带出珠宝埋于地面并掩盖,便和六叔匆匆离去。 “必须择日再取吗?”六叔问。 “太邪门,必须择日!”林双忧心忡忡。 隔日正午,回到无名山的十三层宝塔旁,扒开珠宝的藏匿点,地下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林双和六叔面面相觑,鉴于每件珠宝均价值连城,他们难免彼此怀疑。 鉴于一直以来出生入死的共事,怀疑之心转瞬即逝。 本该拥有的一切却在一瞬间失去,他们心有不甘。 顾不了那么多,历经千辛万苦,总不能就此空手而归,林双决定,重回墓室。 当看到墓室内的一切如同初入时所见,林双惊骇万分。那盏已诡异熄灭的长明灯,此刻火苗丰满,安静地发出幽光。那晚已被她劈开的棺椁完好如初。 林双犹豫片刻,再度下手劈开檀木外椁,再度推开汉白玉棺盖—— 棺内的景象再次令她惊骇万分,一切完好如初!所有宝物回归原位,甚至被抽出玉钗业已凌乱的长发,竟然也恢复了发髻! 出至地面,林双说赶紧离开此地。 “怎么解释?”林双真的被吓到了。“我们那晚弄出地面的所有东西都回归到原位。” “不会是那老道姑做的恶作剧?”六叔平静地开着车。 “不可能,在这之前没人进过墓室,没人打开过棺椁。” “估计也只有老道姑才有如此闲情,如果是别人早就将珠宝占为己有。” “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人知道所有珠宝的位置。”林双说。 “也许真有目前科学所无法解释的力量,你所说的长明灯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就算有能够燃足千年的油量,也无法解决密封空间有限的氧气问题。”六叔说。“出土的东西要回归原处,一阵风的力量是无法达到的,在底下你有没有看见蛇之类的,蛇在金银珠宝边盘缠千年也许可以做到。” “没有蛇,”林双说。“那晚我倒是看到了一位女子。” “一位女子!”六叔说。“跟北镖派的一位兄弟所经历的有点相似。” “别跟我提北镖派,我不喜欢他们的做派。” “不是要提他们,是在讨论我们遇到的问题呢,那位兄弟后来彻底疯掉,并用自己的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彻底了结。”六叔平静地说。 “彻底了结?” “是的,”六叔说。“出事的当天他看到每个女人都会大喊‘怎么又是你,你别来找我了!’包括他自己的老婆。” “你怎么看?”林双不寒而栗。 “我还是觉得是脆弱的神经受到过度惊吓,地下阴冷诡异的环境使心理压力徒增,进而催生幻象,幻象再度来袭越发脆弱的神经,如此往复循环,直至心智崩溃。”六叔说。“不过物归原位这点,确实无法解释。” “除非我们承认了灵异。”林双说。“这点偏偏是我们的理性大脑无法接受的,我们宁愿相信精神分裂。” “而精神分裂的人,偏偏无法认知精神分裂。”六叔说。“由此得出的结论是,谁都对精神分裂没有实质性的认识,所有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的,都应该是被认为是精神分裂。” “所以精神分裂在逻辑上,是虚无的。”林双说。“这不反证了灵异的存在?” “嘘!马克思的话,我们都还没研究透。” 豪车飞驰,最后缓慢驶入一郊外农舍。 所有珠宝全部被埋入床底的地下。 “联系北镖派,等他们派人来取货。”林双说。 034 醒过来的是谁 脚下翻滚的云海延展至天边,轻薄的几缕迷雾缭绕于险峻孤峰。 无暇顾及鹰击长空,低掠而过的飞影,空闻一声悠远而孤寂的长鸣。 斑驳石缝之间,怒放的野百合一枝独秀,湿润的空气弥漫着淡淡幽香。 孤峰峭壁的边缘,笔挺玉立两位绝世美女,视线针锋相对。 彼此完全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好还能知道“我是谁”。 怡人的清风肆意撩起双双的长发,飘逸的长发被清风缔造的凌乱,强化了俏脸的娇媚。一古一今的长裙,随风飞扬,裙角藉借迷雾之缭绕,向天边延展。 时装的她手握古剑,古装的她也手握古剑! 这不可能,这是独一无二的宝剑,除了她,别人不可能拥有! 偏偏,对面那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同龄女子,握着一模一样的古剑! 她到底是谁?她又到底是谁?为何会在这凭空出现的场景里,势不两立! 似是梦幻,可一切又是那么毋容置疑的真实! 她忠直善良,不能容忍半点邪魅。而她利益至上,几近圆滑世故。 “你是谁?”她们几乎异口同声。 “我叫美绝,全真派第二十代传人。” “我叫林双,古墓派,分立双子镖局。”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能叫出林双二字?” “林双二字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我的真名。” “这么巧!” 到底是谁在戏弄谁?至于用一个名字彼此戏弄? “我看见你盗取候夫人之陵,我是守陵人,盗墓者必诛。” “哦——还以为是自己看到了鬼魅!” 多说无用。 她们同时拨出寒光闪耀的长剑。 同样的宝剑,完全不一样的剑法,舞动出同样凝聚千年孤寂的剑气。 挪步带起的石子凌空飞溅,落入云海覆盖的崖底,悄无声息。 别无选择,她们唯有战斗,在这方寸之地,意识里都没有别二的目的。 剑影,在突如其来的风雨里,纠缠不清。清脆的合金碰击声,在悄无声息的暴雨里,响彻云霄。 风雨无法打湿的长裙与发丝,在势均力敌的对抗中,越发飘逸。 气质优雅的身姿, 如同高雅表演的厮杀。 总得有个结局,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你死我亡。 刺入胸口的剑,带出的血,如红色丝绢,在斜雨中,随风而逝。 被踢入悬崖的躯体,慢慢下沉,慢慢没入那一片洁白云海。 她看不见云海之下坠落的身影。 她却在坠落的过程,目视了受剑刺的身影,喷洒着红色丝绢。 最后幻化的一缕丝绢,迅速消散于无声的风雨里—— 深渊里坠落,眼内除了白茫茫一片云海,别无它物。 坠落,漫长的坠落,无止境的坠落,白茫茫的云海慢慢后移。 与其在漫长而无止境的坠落中,焦躁不安,倒不如期盼不堪设想的触底,来得早一些。 坠落—— 坠落。 坠入一碧潭水。 该死,摔就摔吧,为何要转换成折磨人的死法!她是来自中原的旱鸭子! 她看见,有身影在水下,如鱼游弋,那人却对她熟视无睹。 “段一救我!”她试图叫喊出声,倒灌而入的潭水,使她几近窒息! 她猛然惊醒,坐起,又是泪流满面。粘着糯米粉的身体,如同粗糙起粉的雕塑。 “美绝你醒了!”一绝师太一脸关切。“段一是谁?” “我叫林双。”林双很客气,环顾古旧纱帐外斑驳的四墙,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谢谢前辈救了我,我一定是中了尸毒。” “我知道你是谁。”一绝师太笑道。“迷糊了足足半个月,想必是被烧伤了脑子。如果你那解渴师弟,一开始懂得分清糯米和籼米,估计就不用昏睡这么久。” 穿戴完毕,林双走出古老建筑的厅门,看见光着膀子正在劈柴的解渴同学,禁不住惊叫出声:“解渴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绝师太在旁边笑笑说:“解渴徒儿,你先别打扰她,她脑子烧迷糊了。” 看到完全变了言行举止的师姐,解渴同学禁不住惊叫出声,手夸张地掩着嘴。 “oh,mygod!(啊,我的天呐!)” 一个礼拜过后,林双的病情基本痊愈。在收假之前,她回家探母,母亲冷若冰霜的态度,在传递着明显的信号:她伤心欲绝,对自己的乖乖女太过失望。这使得乖乖女的心情也变得沉重,同样伤心欲绝。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的家。”母亲眼眶红肿,话语哽咽。“这世上,还有比殴打家婆更不孝的事情吗?要是有,也就是打完之后,还能离家出走一个月。” “妈,我没有不孝,你养了二十年的人,到底孝不孝,难道自己都不清楚?”林双说。“那婆娘打了我。”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母亲怒火中烧。“这么好的亲家,你能上哪里找?言行举止大方得体,心思又谨密周到,她为自己语气太重,还专门道歉。你倒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能离家出走!” “他们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你明天就回去道歉。”母亲很坚决。“你不跟家婆相处好了,我也不想做你老妈了。”母亲红肿的眼眶湿了。“我也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妈,我想跟他离婚,带你到南方发展,能照顾好你。” “什么?你离婚,我还有脸活在世上,还是早点死了算。” “妈,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林双的心情极度沉重。 次日,在母亲再三的催促下,林双踏上了离家的路。她没有回去夫君的家,回到了校园,决意要一个人过。 李坚却在第一时间跑进校园,再度上演献花和谄媚的戏。林双却出奇的冷。这情况彻底惹怒了毫无气度的名义夫君。李坚狠狠一摔手上被拒的花束,狠狠地抛出一句“臭碧池你等着”,便扬长而去。 不出半日,李坚再度折返,低声下气,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无奈和迫切,甚至哭出声来恳求,想要自己的娘子能归家。 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林双作为女人,并非铁石心肠,被这种情景深深刺痛。 也仅仅是深深刺痛,林双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如果只是两个人彼此折磨就算了,我怕是,两大家族都会受伤害。哪天方便去办离婚吧。” 看着李坚绝望而扭曲的脸,林双补了一句:“你那么受欢迎,估计这个城市有一半的女人,都会愿意嫁给你。” 绝望和屈辱混杂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李坚不得不再度借酒消愁。想必是逃课太多,没读过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话,酩酊大醉,回到家,倒在慈母的怀里,哇哇大哭。 “太不争气了,明天起就切断他的经济来源。”李爸失望地说。“给他一套房,自己出去住。” 次日,林双被班主任叫去谈心。班主任是个刚正不阿的研究生导师,除了学术,对男女之情不见得有太多的见解。 “林双啊,”班主任的脸似笑非笑,面对美女学生,反倒有点不知所措。“嗯,那个,平时不知是因为太忙还是怎么,没有太多地去关心同学们的生活,但是我对你还是比较印象深刻的。你旷课的时间最多,却对学术有最深入的研究,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师,你是要和我探讨学习方法吗?” “嗯,那个,这个嘛,今天不谈学习,受领导之托,领导的意思是,同学们不要只顾着学习,而忽略了生活,生活技能,生活态度,生活热情和与人相处等各方面。我不是说你这些方面很缺乏,我的意思是,嗯,我的意思是,也许你稍微做一些调整就能做得很好,你已经结婚了,嗯,首先要恭喜你,丈夫是市长家的公子啊!”班主任抽了抽近视眼镜,不知该如何继续。 “嗯?” “这个嘛,大学生谈恋爱结婚,只要法律允许,学校方面肯定是不能反对。这个嘛,结了婚的人,肯定要比单身男女,多一分责任和约束,这点包括我,也深有体会。你看,我为什么约你在大马路中间,当着来来往往的人谈心,而不是约在我的办公室,因为已婚人士,在日常的男女交往中,必须光明正大地进行,不能留有丝毫余地,给人怀疑。嗯,这个嘛,我不是说你有不检点的地方,可能你作为一个学生,一时无法适应结婚的事实,可能还无法放下,久已习惯的自由和散漫。”班主任在努力拼凑词汇,却无法拼凑要表达的点。 “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结了婚的人要回家过夜的哦。” “嗯?” “嗯,这个嘛,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国家的兴旺,社会的稳定,都得依靠和谐的家庭生活。”班主任终于表达到了关键的点。 “原来我是影响到国家兴旺和社会稳定了哦!” “嗯,哦,这个嘛,只是一个说法,你这么聪明,你懂的。”班主任如释重负。“就这样吧,有事情随时可以电话联系哦!” 再下一天,林双被约到系主任的办公室谈心,上了年纪的系主任,丝毫不害怕有人会对已婚人士说三道四。 因为系主任是个女人。 也必须是个女人,否则,有些教导的话,真的难以出口。 系主任面目慈祥,笑容可掬,很客气地请林双坐下。 “嗯——”系主任停顿一下。“学习怎么样啊?我是做行政的,我不懂教学,听说你们的专业很难。” “是的。”林双说。 “结婚了,婚后的生活是不是很不习惯啊?”毕竟是女人,而且还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系主任话锋一转。“围城和坟墓,不知断了天下多少懵懂少女的情思及幻想。但是,柴米油盐和某些看似龌蹉的事情,才是生活的本色啊!你必须去掉脑子里不着边际的幻想,否则,婚姻生活永远无法摆脱苦恼。” “谢谢主任教导。”林双说,没有想到,所有层次的主任,都是水平高超的心理医生啊! “你今晚必须回家,”系主任语气坚决,却苦口婆心。“否则我无法向领导交待哦!” “嗯!” “其实,”系主任再度停顿一下。“其实婚姻生活,可以很甜蜜的哦,女人在某些方面,也可以主动的哦——” 什么鬼! 林双走出系大楼,路遇西装笔挺的班主任。对方轻快地招手,笑眯眯地做出“回家”的口型。 “某些方面——”林双想,但是她揣摩不出说的是哪方面。“好隐晦。” 压力很大,但是林双还是没回家。心中没有家,这是最糟糕的地方。无以安放的少女之心,乱如麻。 是夜,林双接通来电,那头悲恸欲绝的哭泣,将她最后一道防线瓦解。 “妈,你别伤心了。”林双说。“……” 035 寻龙点穴 林双回到婆家,婆婆始终冷眼相待,不过这终究比动不动就来一扇耳光来得强。数日之后,这对小夫妻被安排入住巨大城。新房子家徒四壁。林双跟李坚说:“你现在是一家之主,是否该安排一下家具电器之类的?”被断了零花钱来源的李坚,满口称是。 时日往前推进,小两口之家依旧空空如也。 还好每晚回到家,林双都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一对不善打理生活的小夫妻的二人世界,表面上不失温馨,各自端着一个大碗,坐在客厅内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吃着不到半碗的面条,如同老夫老妻,彼此无话。 至少现在李坚无微不至的的关心及呵护,不会再导致母亲和老婆同时落水的难题,至少这还是个如果不太计较还能勉强将就过下去的家。既然是家就该布置布置,林双一件又一件地订购了厨具、电视机、电脑、各种柜子等等。那房子终于生出家的感觉。 李坚不以为然地享受着这一切,家虽好,却由于太年轻而难以割舍家以外称兄道弟的猪朋狗友,难以割舍唯一能安放躁动灵魂的灯红酒绿。 林双对自己的事情有更多的热忱,与其说接受,不如说完全可以忽视不回家的人。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李坚第一次发现生活会有这样的难题,那就是身无分文。 “你有钱吗?我没钱加油了。”李坚问林双,那语气跟之前问自己的父亲同样心安理得。 “你觉得一个大男人可以这样混一世吗?”林双毫不客气。“一堆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肆无忌惮地玩味着低级趣味的声色世界。你觉得这样的男人能被称之为男人吗?尤其是一个已毕业却向学生妹问要钱的男人?”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李坚问。 “我倒是对你没有多少期待,难道你没看出你的父亲在考验你?需要你断奶蜕变成人。”林双说。“你该去工作了。” 是该去工作了!李坚口袋里揣着从娇妻那里问来的零花钱,终于踏上求职之路。 垄断企业宇宙能源公司牛市分公司技术部,柳艳经理亲自对新人进行面试。 柳艳经理人如其名,腰肢婀娜多姿,恰如风中摇曳的春柳,成熟冷峻的娇容,如玫瑰般妖艳。 李坚坐在偌大办公桌的背后,得见其人,心底不禁惊叹成熟女性特有的风韵。他借助混迹夜场习得的经验,即时施展魅力攻势,毕竟无所顾忌,求职意向早已让步于心底躁动的言情剧场景。 “我想,不管哪位男人能做你的手下,估计都会动力无限,激情四射!”李坚说。 “什么?”柳艳略一蹙眉。 “我说的是工作的动力和年轻人不灭的激情。”李坚说。“你的魅力恰好是这一切的源泉。” “没有哪位新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不是在调戏?。”柳艳蹙眉的表情越发冷艳。“你知道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你否掉吗?” “否掉之后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吹吹风吗?”李坚说。“你的坚决和强势,使我感到温暖。” “什么?”柳艳深深注视眼前这位帅气而稚嫩,却又如此玩世不恭的小子。 “我开着敞篷跑车,让风吹起你的长发,偶尔侧脸,看看风中你偶尔也会现出微笑的脸。”李坚毫不忌讳地描述他所能想象的场景。“在滨海沙滩,我跪地,身穿比基尼的你,便是我的女王。” 女王二字触动了高冷柳经理在公司高层习惯了低声下气的心,她就是女王,在充斥着尔虞我诈的职场里,日渐形成的冰冷坚壳下,女性和母性的生涩及慈爱情怀,被迅速入侵及搅动。道貌岸然的职场男性,此刻意外不敌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 柳艳侧头掠动长发,露出白皙的侧脸,巨大的七彩圆圈耳坠与瓜子脸彼此映衬,格外惹眼。 “开车可是不能分心的哦!” “你这么说我不得不评估你的美丽风险。” “你可知道公司上上下下,追我的人不计其数?” “我进门就能感觉到,你的一笑一颦杀伤力巨大,所过之处屌丝男士必定死伤一片。” “你去把门关上。”待门被轻轻关上,柳艳轻轻说。“轻佻自大的小子,不知你哪来的胆量,但是你确实很意外地被本女王录用了。” “恭候差遣!” 林双再次踏入山野之中,身后随同各类人物数众。 这是北镖派的地盘,是他们寻出的山势,也基本能看出此地有宝,无奈经过多日的勘探,毫无发现,不得不跟死对头双子镖局寻求合作,那乳臭未干的小师妹饱读史书,在寻龙点穴方面独具慧眼。 林双停下来,众人也止步,问到了吗?。 “二八分成。”林双看了看萧明当初被剑削掉,却接歪了的指头。 “没问题。”萧明以生意人特有的爽快答复道,他未曾想到对方的要求如此之低,内心早已经划出五五分成的底线。 “你二我八。” “什么?”萧明精明的脸转瞬即逝地扭曲了一下,始终以生意人久经沙场的冷静沉着姿态示人。“五五吧,公平合理点。” “二八。” “死三八,吃苦和冒险的事情都给我们做了,你凭什么吃大头?”北镖派一猥琐老头嚷嚷道。“她再过分点就灭了她。” 萧明不看那老头,仅仅伸出生意人特有的,悬在半空的手,示意闭嘴。 “小师妹,我也不支持非文明用语及恐吓,但是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吃苦和冒险都在我们这边,拿走了大头,你于心何忍?”萧明说。 “做苦力的就是做苦力的,知道什么叫二八定律吗?八成的苦力服务于二成的智者,社会八成的财富流入二成人的口袋。”林双倒是给一群粗人上了一课。“读书人就能值这个钱,爱做不做,你们看着办。” 那老头唏嘘不已,像是顿时明白了不少,他的帮主却无奈地被气红了脸,作为生意人,这种情况很少有。 “小师妹算你狠。”萧明已完全无法把持生意人特有的斯文,恶狠狠地说。“希望你没有需要求到我的时候。” “她偏偏是个女流之辈,如果是个男的我倒是会服了他。”那老头嚷嚷道。 林双远观山川河流的走向,近看山势地形,挪移几步,说:“这里。” 那老头高叫出声,“明明就在我们的脚下,竟然还跟她讨价还价!” “我要是没说出来,就算你在这里站足一辈子也无法知道,对吗?”林双看看那猥琐老头。“再说你的一辈子已所剩无几。” 林双从精致挎包内取出一张纸递给萧明,说:“清单所列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随即和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六叔离场下山,背后空留一群以猥琐老头为最,全然目瞪口呆的众人。 人家不但能寻龙点穴,还能列出宝藏里的东西,这妞不会是古代穿越过来的吧。 林双突然浑身乏力,胸口沉闷,想吐。“我不会是又犯邪气了!”六叔搀扶着她下山。一会那种不适又消失,在回程的车上,那种感觉反复出现和消失,越发频繁。最后林双莫名其妙地变得心烦气躁。 她让六叔送她去医院。 面无表情的医生冷冷地说:“你怀孕了,打不打算留?”每个对新生命充满期待的孕妇,都只不过是经过其手下的商品,医生仅对数量和品质负责,面露笑容以夸张的语气说出恭喜,那,也只是影视娱乐才会有吧! 这结果比绝症更令林双震惊,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太过年轻而从未考虑过生育。该死,她还没有毕业呢,而且没想过要跟李坚生儿育女,想想对方的浪荡与自己的冷漠,就感觉一家三口的场面太过不协调。 “打,哦,留。” “打还是留?” “留吧,”林双心乱如麻。“你的问题回答打也是留不是吗?” 医生稍作回想,哑然失笑,说:“你的体质比较差,给你开副保胎药,前三个月要特别注意休息,由于还未着床,很容易流产。” 林双大脑一片空白,尽管已经结婚,尽管这情况本身就被叫做有喜,可是完全不知所措,本来草率地结个婚也就算了,一旦生儿育女,就意味彻底断了回头路。 对,是怕彻底断了回头路。 心底对过往究竟还残存几分幻想和眷恋?她想回到过去,回到大一图书馆那次纯粹随机,仅有一眼之缘的相遇。那次相遇,当时没有丝毫的想法和感觉,此刻蓦然回首,却有怦然心动之感,眼角禁不住渗出了泪,内心隐隐作痛。 “段一,你还好吗!”林双心里默念。“监狱生活怎么可能会好!” 抹去眼角肆虐的泪水,林双匆匆归家,出于最基本责任,还是有必要告知对方。 神奇的泪水早已释放内心各种纷扰,林双回到巨大城时,心情已恢复,平静地打开房门。房内客厅却出现了一幕,觉得就算看一眼也违法的场面。 一对男女身着几近难以遮羞的黑质皮衣,彻底的黑带勒出身段,不堪入目,女的坐在透明的茶几上,手里轻慢地晃动着黑色皮鞭,故作蔑视的目光,凝视着跪于冰凉地板上的男子。男子一脸沉醉地靠近,修长二郎腿上那只造型深寒的黑色高跟鞋。电视机画面播着不良影像,与画面协同发出的声浪,通过音箱震天价响。 林双忍不住一阵干呕,引得李坚和柳艳双双侧目。 林双一路狂奔,作为女生,这样确实有失斯文。客厅内发生的,所不能理解的一切,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心烦气躁,伤心欲绝,不是因为心生嫉妒,最糟糕的是没有丝毫嫉妒。那情景确实使得感情依旧空白的她感到震惊,但是她真的没有嫉妒,仅对自己乱作一团的人生,感到深深的忧伤。 那位女上司至少比李坚大出十岁,林双想。真是见鬼,谁在意她比他大几岁!关键在于,她被那所不能理解的情景,深深刺痛,这乱如麻的一切,触动了自己早已夭折的爱情! 该死,不争气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染湿了混乱擦拭的丝质衣袖。 林双回到校园,彻底舍弃已完全失去意义的家。为腹中小生命的去留做过剧烈的挣扎,她害怕医院,对那一开始就得不到重视的小生命,又有隐隐约约的期待。 林双逐日隆起的肚子,渐渐成为校园内的一道风景,背影没有丝毫走样,当心怀鬼胎的男生欲上前,一睹美女芳容,却被圆鼓鼓的肚皮,灭掉所有企图,尽管足量分泌的激素,令她越发娇嫩如花。 林双挺着大肚子,在评审专家怪异的眼光中,做完毕业答辩,便回到中原母亲的家。 林双说打算自己一个人养大那小孩,母亲听了死活不同意,再度威胁女儿,如果不回婆家,自己就不活了。 林双只好自己租了套房子,一个孕妇自己照顾自己。 初冬,预产期将至,家婆和老公一起出现在医院产房内。是从林双母亲的问候电话得知,李家准备有后了。 家婆不计前嫌,忙前忙后,准备林双早已准备好的一切育婴品。家婆准备的全是男装,口中念叨着肚子那么圆鼓鼓,一定是个男宝宝。 如果给疼痛划分十等级的话,那么产子的等级绝对是十。林双在一阵尖叫声中顺产。“是女婴!”当医生将血淋淋湿黏黏的新生命靠近她的脸,母性的感动瞬间飙升,眼角的泪水流淌不止。 家婆提来了鸡汤。护士向她道喜说,得个千金,真可爱。 “什么?是女的?”家婆提着手中的鸡汤,扭头就走,惊呆了那群不知所措的护士。 值班的护工打电话给轮班的护工帮做鸡汤。林双喝得很不是滋味。 次日,李坚带来了离婚协议,林双头也不抬就签上了字。 怀中的宝宝,凝聚了林双生命中唯一的爱与感动,舍不得放下,愿被那本能探寻的小嘴唇吸尽乳汁。 出院之时,正迎上初冬的第一场雪,林双抱着仅有三天的小生命,回到冷清的出租屋。动作僵直地喂奶,换尿裤,帮洗澡,顶着风雪去菜市,熬肉汤,哄睡觉。 宝宝几晚不停歇的哭闹,令人揪心,刺激着林双的怜爱情感,哼哼声不停,宝宝最后会在哭闹的尽头累得慢慢入睡,甚是凄凉! 所有的苦都会在母性的感动中消失殆尽,所有对生命的感触都会被所受的苦加深理解,所有的幸与不幸都会在渺小得可怜的人性中变得不那么凝重—— 室外肆虐狂舞的风雪,冰冷地透过门缝,引发凄厉的呼啸声不止—— 036 现代武林盟主大会 从海边回程的车上,段一看到一条新闻,称武林各路人物云集野镇,即将举行盛大的武林大会。 这条新闻之所以吸引住段一,不是因为武林大会,而是因为发生地在名不见经传的野镇。 有媒体参与的武林大会,是毋庸置疑的商业嘘头,段一不以为意。 果然不出所料,大会当天,媒体的文字,也以明显的调侃口吻描述了现场,说几位“掌门人”在台上切磋着“绝世武功”,整场慢动作秀出的花拳绣腿,极度折磨观众的耐心,直至有民间练武爱好者,要叫嚣上台。 掌门人却说武术的博大精深之处,贵在交流,岂能动辄打打杀杀。 那倒是,段一在菜园里低头看手机,心想商业运作手法拙劣,不知举办方意欲何为。 屏幕滑过的图片,也没有几分引人注目之处。 真没有吗? 图片滑回头。 一个身影太过熟悉,段一的心跳本能地加速。 她怎么也在!那位叫林双的女子!感觉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子! 段一匆匆离家,骑上马力已明显不足的摩托车,奔赴野镇的石山景区。 石山脚下的空旷地带停满各种豪车。段一将摩托车随便塞在豪车之间的缝隙内,便匆匆奔往昨日大会举办场地。 正在拆除的舞台,一派人去楼空的萧条。 段一失魂落魄地四处搜寻,企图能发现那熟悉的身影。 心底的期盼如此强烈,心底的失落却如此深沉! 哪怕是躲在远远的角落,偷偷地多看她一眼,他也会心满意足! 段一在石山脚下漫无目的地游荡,躁动不安的灵魂无以安放。 林双,你回程了吗?你走到哪里?北上的路曲折迂回,有没有被某一次不可避免的颠簸触,动了初恋情怀?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她的初恋! 有没有触动对身在野镇的人的一丝丝牵挂? 野镇的人何其多! 段一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却又无法具体说出是哪方面! 真的不行了,他需要散散心,要登上石山绝顶处。 登山入口就在那,段一径直走去。 “门票!”入口站立一人,没有柜台,没有窗口,那人就背着双手,冷冷地重复着“门票!” “那你就卖给我啊!”段一说。 “门票!” “你就卖我一张啊!” “门票!” 对话进入死循环。 段一径直走过。 山路迂回曲折,行出不足百米,又遇二人背手站立。段一走至跟前,正要路过,却被对方挡住去路。 “门票!” “哪里买?” “门票!” 情况再次进入死循环。 这次段一却无法通过,尽管二人都背着双手,但横于路上的身躯不留缝隙,挺起的胸膛都很结实。 “你们是不是白痴?”段一感觉这样说话太伤人,还好对方丝毫不介意。“我想说你们有没有智商?” “门票!” “今天真是见鬼了!” “潜规则!” 段一抽出一张钞票。 对方并没有松动后背的双手。 段一再抽出一张。 同样没见效果。 段一收起钞票,伸手去推,企图挤出通过的空间。 对方猛然出手,抓取段一的手腕,段一迅速回缩,顺势反抓,却落空。 武林中人!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武林中人,对方施展一记重拳直取要害,段一在贴拳侧身闪避的过程中顺势拉扯手臂,对方的身形往前失稳,有直扑山脚之势。 段一扯住了对方的衣裳。 “门票收到!”对方让出小道。 再往前行出不足百米,又路遇三条收门票的。 段一二话不说直接出手,三下五除二,放倒三条大汉。 他们反而愉悦地说:“请进,门票收到!” 莫名其妙的一天! 段一登至绝顶,顿时明白三道检票口的意义。 这是高手云集的石山之顶,山顶方圆几里的巨石面,静静地透出远古的沧桑气息。 段一突然激动得难以自已,在人群中搜寻,他很确定,无论任何角度,只需要一轮扫视,便能认出她的身影。 林双在。 可是,她身边依旧是那位英气逼人,且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声称六叔的男子。 段一拨开被惊扰而侧目的人群,眼中此刻完全无他物,心跳已完全凌乱,靠近之时,一股久违而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他伸出指头轻轻触碰她的柔软肩头。六叔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林双转头,表情现出转瞬即逝的惊讶。 “嗨!”段一激动得说不出话。直勾勾地看着她,秀美的面容此刻多出一股成熟的风韵。他的声带完全失控,感觉不是自己在说话。“你是不是被这个老男人包养?” “哦?”六叔故作惊讶。“他怎么看得出!” “呵呵,他是六叔。”林双的表情,在化解情景中的某些尴尬,在努力隐藏与之相关的某些秘密。 “难道六叔这称谓与包养无关?”段一稍微平静下来。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双说。“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我身上,那种事情想想就恶心。” “好吧。”段一说。“你说出来我就相信。但是这个男人为何在你身边,如影随形?” “这个——”林双边说边走离人群。“我就怕你会问。” “有什么怕问的吗?”段一问。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林双说。 “永远不会忘记,”段一说。“那次图书馆我们都看了不太正常的书。” “不是那次,在大学练功房的那次。”林双说。“我说我是做武功理论研究的。” “哦!”段一若有所思。“闭关研究秘笈,同样能成为高手。” “我说我是做理论研究的,”林双说。“其实我会武功。” “你更像弱不禁风的女子。”段一说。 “而且,我还带有个帮派。”林双说。“六叔只是其中一个手下。” “哦,女帮主哦!” “我担心你接受不了。”林双说。“另外,武林风云莫测,结仇在所难免,我怕他们拿你威胁。” “我怎么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排斥,”段一说。“我想我能接受。” “真的吗?”林双说。“我家人朋友都不能接受,女孩子不应该这样出来抛头露脸,有时甚至不可避免要打打杀杀。” “这样确实有点不妥。”段一说。“这太不斯文了。” “而你,”林双说。“斯斯文文的,又会写书。我怕你觉得不合适。” “谁说的,”段一说。“你使我对除你之外的所有女人,都失去了兴趣,没有你的音讯,我不知如何是好,你消失的方式好残忍!” “我也不想啊,”林双说。“你不知道断下决心与你断绝联系,我有多难受。” “这我就不明白了,”段一说。“谁能强迫你那么做?” “还不是因为,”林双说。“还不是因为你从来没说过爱我!” “什么?就因为这样?”段一觉得这回答不可思议。“我天天和你通话,说喜欢你的声音,你竟然不知道我爱你!” “谁知道,你只是说喜欢保持接触的感觉。”林双说。“你又没说爱我,又没说要跟我结婚。” “哦!”段一心如刀绞。“你可以问一声的哦!” “哪好意思,人家毕竟是女的。”林双说。 “哦——”段一说。“那么,那么我们结婚吧!” “我结婚了!”林双说。“而且有了小孩。” “哦!他是谁?” “跟你讲过的,打投诉电话那个。”林双说。 “那个被老婆抛弃的心理失衡的老男人?” “他叫甑剑。” “你明明就很抵触,为什么还给他占了便宜?”段一感觉很糟糕,糟糕得生不如死。“你和他睡会有感觉吗?” “所以我整天叫他玩斗地主,我每晚都是自己睡着的。”林双说。 段一不愿想象那生活画面,想着也心痛,那画面也不见得很失调。 “我跟你说过,有人厚颜无耻地赖上了,所制造的存在感太可怕。有一天,我呆在单位和你通话到深夜,回到家,我姐的小孩撕心裂肺地哭,甑剑在一旁哄。我妈开口就骂,她说你现在就这个样你还想挑三拣四的,好好看清现实。”林双说。“我当时好绝望,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 “才二十多点,怎么就说完了呢!”段一说。 “而且现在真的完了!”林双说。“后来发现甑剑就是一个酒徒,喝完酒就打人,打我就算了,还打我姐的小孩。” “好好的一个美少女,”段一说。“竟被这种禽兽糟蹋了!” “我生小孩的时候,他却在外面找女人!”林双说。 “这么失败的男人在外面也有女人!”段一说。 “如果是个小姑娘就算了,”林双笑笑说。“竟然是他单位里的老上司,恶心死了!” “噢!” “所以还没满月我就抱着小孩出去了,那房子我也不要了,当时他也够窝囊的,买房基本都是我凑的钱。”林双说。“我一个人出去坐月子真的好苦。” “便宜那家伙了。”段一说。“坐月子着凉可能会留下风湿病啊!” “所以,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完了!”林双眼角渗出了泪。“段一我真的完了!” “这么美白的俏脸流泪可不好!”段一用指背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我怎么觉得,你并没有完呢!” “身为武林高手,却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昨日我们还为武林的存在,而在山脚当了一会小丑。今日,在这与世隔绝的石山之顶,我宣布武林盟主大会,正式开幕!”天然的巨石高台之上,一老者高声叫喊。 没有音响,没有麦克风,辛苦了那位年近古稀的老者! “他就是武林盟主。”林双说。“哦,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是本地人。”段一说。“上山大把小道。武林盟主就是武功最强的吗?” “不是的了,压根只能充当一个和事佬角色。”林双说。“现代武林各路门派的关系盘根错节,谁也不敢以争霸的方式出头。盟主是大家推选的。” “那么这个武林盟主大会的意义何在?”段一问。“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大家都爱看热闹吗!” “不,现代武林,在不得惊世骇俗的潜规则之下,每年一度的盟主大会,恰好以最便捷的方式,解决了传承和发展的问题。传承和发展,各大门派都在这繁华浮躁的世界里,将其放在首要位置,其次才是帮派实力的暗自较量。”林双说。“等会你就会发现,有谁邀请谁上台交流的,多半都是有利益冲突的,台上的几个动作,就能导致外面市场的大洗牌,甚至股市的大波动。” “难怪国内股市走势完全不可预测!”段一说。 高台之上,盟主衷心感谢各路高手的参会,称各大门派齐心协力,定能更好解决中华瑰宝的传承和发展问题。 “武林,是我们心底永远无法割舍的悠远记忆。武侠情怀,流淌在我们奔腾不息的血液里。我们为武林给这浮躁的世界带来的精彩而感动!”盟主挥动拳头。“武林万岁!” “武林万岁!”众人跟随。 “领导都具备催眠的能力。”段一在林双的耳边说。 “那是必须具备的一项能力。”林双说。“有套领导的培训课程值一百万。” 高台之上,盟主宣布,下面是例行的武功交流环节。 “昨日所做的是武术交流,今日要做的是武功交流,”盟主高喊。“大家请认真区分!” “武术和武功有什么区别?”段一问。 “武术是用来表演的花拳绣腿,武功嘛,不适宜观看。”林双说。 有人飞上高台。 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个筋斗就上去了! “太不可思议,”段一说。“我一直以为轻功和气功都是子虚乌有的传言。” “有的,”林双说。“不过没有传言那么夸张而已。” “如果单靠肌肉的瞬时收缩,所释放的功率不足以将他弹射而出,他必定是掌握了压缩身骨的技巧,蚂蚱的后腿就具备这种技巧,如同将弹簧慢慢压缩,积累足够的能量之后瞬间释放,便能实现不可思议的弹跳高度。”段一说。 “我觉得你适合做科研!”林双说。 “螳螂拳,有请蛤蟆功!”台上人高喊。 “螳螂对蛤蟆,会不会自取灭亡!”段一说。 “那未必,一些偏门武功用精了也有它的神妙之处。”林双说。“我就遇到过名叫蜻蜓点水的招式,蜻蜓的灵巧真的蕴含在戏谑的动作之中,使对手莫名其妙地想抓狂。” 台上的螳螂,几分钟过后就泄了蛤蟆的气。 换人。 “青龙,有请太极!” 台下唏嘘声一片。 037 现代武林对决 “青龙,有请太极。” 台下唏嘘声一片。 “太极门的张扬大师不是仙逝了吗!” “估计这嚣张的青龙是借机造势,知道广场晨练的老年人不可能登台接受挑战。” “有传言太极张扬大师一生替天行道,辞世之时并无传后,这是武林的一大损失。而他同时劫富济贫,这点倒是留给武林无尽猜想。”林双说。“有些古玩和珠宝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兑现的。” “真有这回事吗?”段一说。“我觉得要是谁获得了那笔财富,人生就会如同在作弊,考试作弊的事情我从没做过。” “呵呵,以后你多接触武林就明白道上有多神秘。”林双说。“其神秘色彩才是这群人欲罢不能的根本原因,这甚于权贵情结所导致地球官场的明争暗斗。”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是时候换人了,一个人占据的高台没有意思。 “青龙,有请太极。”青龙帮主穿金戴银,后翻的头发漆黑油亮,一派养尊处优的形象。“有请段一!” “段一!” “是你吗?”林双问。 “不知道,”段一说。“也许有同名同姓的。” “野镇一个小山村的段一!”青龙帮主喊。 “哦,那应该是我了!”段一慢慢推开人群,往前挪步。 石台将近两米高,段一沿着边缘找寻斜坡点。 众人的视线追随着,练武之人竟跃不上两米高台! 段一从找寻到的缺口攀爬而上,人群中有嗤笑声发出。 “请问青龙高人贵姓大名!”段一抱拳。在厚重的暴发户身形面前,他显得太过单薄。 台下的林双倒吸一口凉气,此景似曾相识,此台非当年校园内的小小擂台,战败的后果非死即伤! “刘蛮。”青龙帮主说。 “你们青龙也够奇葩,”段一说。“喽啰叫皇帝,帮主叫流氓,你确定是你妈妈起的真名?” “小子,”刘蛮不自然地抽动嘴角,低声细语地说。“好便宜都给你捡了,太极门张扬老者的绝世武功和秘密财宝不说,今日一露脸就把全真派的清纯小道姑收入囊中。” 说到清纯小道姑之时,刘蛮的脸色显露出流氓特有的赤裸裸猥琐神色,那神色表明,他心底已经在享受某种徒劳的幻想。 那幻想段一不忍触碰。 段一蹙眉。“你能不能稍微保留点人性!” “人性是什么?” “是禽兽所不具备的成分。” 台下人群耐心有限,台上的窃窃私语他们不感兴趣。 不是不感兴趣,他们侧耳,却一无所获! “打不打啊!”叫喊声。 而可恶的窃窃私语在继续。 “我可以把十个野镇的资源拱手给你,”刘蛮说。“只要你把那小道姑让给我?” “她就在那。” “那是带刺的玫瑰,”刘蛮说,满脸的猥琐之色不忍直视。“去刺的事需要你来做。” “你是很喜欢聊天吗?”段一说。 “喜欢聊你家的小道姑。” “太缺乏艺术感!” 段一猛然出击,对方的对抗按自己脑中设定好的套路发出,段一游刃有余地施展致命一击,猥琐暴发户带着剧痛,失稳倒地。 太没意思了,对抗如此短暂! 武功,果然儿童不宜! 刘蛮的喉咙,为何在渗血! 这不可能! 段一内心莫名其妙地感到惊骇。 这见鬼的情景似曾相识! 轻微急剧的风声犹在耳边。 又是该死的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 “暗箭伤人,心太黑了!” “什么情况!” “究竟是谁想嫁祸于谁!” “对,究竟是谁想嫁祸于谁还不知道呢!” “他太快了!” “谁太快?” “都快!” “现在死人了,这事情不好处理!” 真的不好处理,尽管这是武林,尽管武林盟主大会年年进行,死人的情况却是头一回! 所有人都在说话,却得不出统一意见。 一旦公开,势必牵连整个武林。 坚守秘密,却是集体包庇。 “见鬼,”段一瞟了一眼林双的方向。“又是过失杀人,估计这次不止三年!” “谁杀人了?”地下的刘蛮咳嗽一声,在众人的唏嘘声中慢慢站了起来,他被割破表皮的喉咙往外渗着血,他似乎感觉到了痒,伸手往伤口上抓,感觉情况不对,将带血的指头置于眼前,呃的一声,竟晕死过去! “估计是晕血!” “晕血怎么混迹江湖!” “他必须在对方流血之前制服对方!” “最适合他的武功就是点穴!” “真有点穴这种武功吗?” “有的!” “假如说,他一个人摔倒并流血了,那么,他是不是就没法醒来了!” “过一段时间会醒来的。” “但是醒来之后又发现了伤口上的血!” “对哦,死循环地晕下去!” “所以晕血的人不适合隐居,菜刀切到手都能死人。” “估计是。” 段一下了台,林双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好害怕!”林双说。 “害怕什么?”段一问。 “当年就是小李飞刀这样将你我分开!”林双说。“想起我们所遭受的一切,我心里好苦!” “我倒不觉得是小李飞刀的原因!”段一突感觉自己的心好冷,这种感觉,不受他所控。“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段一猛然意识到,语言此刻所具备的杀伤力。“我只是表达了人性的普遍弱点,如果你感觉到伤害,那不是我的本意!” 然而,他之前被抓紧的大手慢慢失去触感,被彻底松开。 她突然变得冰冷的脸,木讷地看着前方,看着高台之上,变得毫无意义的武功交流。 段一伸手去抓她的小手,冰凉的小手任由他拿捏,牵手的感觉却消失殆尽。 “其实,”段一不知该如何是好。“关于鸟类遇到紧急情况所做的表现,并不构成褒贬,毕竟它们无法牵手,无法背上谁,它们唯有不顾方向地扇动翅膀啊!” 林双美丽而冰冷的脸毫无颜色。 “其实,”段一无话找话,他不得不如此。“横在男女之间的问题,都是无关紧要的某句话,那句话又偏偏是被不经意地说出。” 她也许没有听见。 也许在听呢! “听说,”段一已经绝望,他准备放弃。“听说有人解决了妈妈和老婆同时落水的难题!” 他放弃了,她毫无反应!他松开她犹如玩具任由被揉捏的手,转身走离。 什么武林,所谓的武功交流无聊至极! 什么人生,冰冷无色的心体会不到生活的意义! 太过频繁地感悟人生,自己是否太过矫情! 段一往出口走去。 也许她会追过来,他想,怎么可能,人家毕竟是女子! 他内心隐隐作痛,无法接受失而复得的爱情,却在正被享受的愉悦中转瞬即逝! 他自私的心,无法承受如此明显的拥有,却因一句微不足道的话语,变成永远的失去! 他的内心空落落,心如止水,失去了重拾快乐的信心。 他狠狠踢起脚下的石子,石子猛然飞落山脚,却踢疼了脚趾头。 见鬼,透心疼! 是谁,又在台上叫嚣? 叫嚣全真派。 关我屁事,段一心想。 038 小李飞刀又伤人 叫嚣的,还是那嫌老脸还没丢够的刘蛮。 他的喉咙和粗手都还带着血,只不过,血已凝固成暗黑色。 恶心的暗黑色并不会导致晕血! 可是,全真派的一绝师太今年不在现场,这叫嚣,难逃再次借机造势的嫌疑。 “有请全真派!” 人群中终于有人按耐不住。 一位高挑的黑衣人,脚踩侧壁,一跃而起,落于刘蛮面前。 这—— 为何是老外! “怎么会有老外来凑热闹!” 段一回头,仅仅是对有老外参与的武林盟主大会感到好奇,驻足观望。 “这是要将中国功夫推向世界吗?” “当年洋人带走我们炫丽的烟花,却扛来了轰开国门的大炮,不知如今带走中国功夫之后,会扛来什么!” “说不定不久就会出现习得各派绝世武功的机器人!” “这不好说,灯塔国的熊猫都会绝世武功!” “灯塔国没有熊猫!” “真的吗!” “你是传教士吗?”刘蛮问,对方的一身黑衣,透出神秘的威慑。“还是道士?” “我不是传统的传教士,”解渴同学说。“我传播广义的真善美!” 真善美对刘蛮而言没有什么恐怖意味,他只惧怕比自己更狠的欺诈和丑恶。之前只是从衣物的颜色,联想到人性的黑暗。 “我喜欢真善美啊!”刘蛮降低了音量。“那么,那小道姑是你的师姐还是师妹啊?” “怎么?”解渴同学侧目看林双。“她是高手。” “她才是我喜欢的真善美啊!”刘蛮露出猥琐的阴笑。“我是想喊她上台的哦!” “什么!”解渴同学理解不了窃窃私语的内容,时至今日,还有太多中文表达,超出他的理解能力,尽管所用的都是司空见惯的词汇。 “那么,”解渴同学说。“你不要喊全真派,你喊林双吧,她叫林双。” “必须有个派别才能交流啊!”刘蛮说。 “她可能觉得自己不是全真派的。”解渴同学说。 “打不打!” 又是没完没了的窃窃私语,台下人的耐心受尽折磨。 刘蛮并不是为了抚慰观众的耐心而来的。 “可是我对打架不感兴趣啊!”刘蛮说。 “那你怎么在台上?”解渴同学说。“而且打得最多的就是你。” “我跟你没有一毛钱的瓜葛啊!”刘蛮说。 “一毛是多少钱?”解渴同学问。“你跟他们有经济纠纷吗?” “什么是经济纠纷?” “经济纠纷的一个典型例子就是,借钱不还。” “我觉得现在你跟我有瓜葛了。”刘蛮说。 “有几毛钱的瓜葛?” “惹毛!” “惹毛又是多少?” 刘蛮终于出击,他爱聊天,但这真不是他所爱,猛烈犀利的手掌虎啸生风。 全是招招致命的压迫之势。 青龙果然有他嚣张的理由。 尽管臭名昭著,也并非浪得虚名。 解渴同学其实已经很不错,但毕竟,白色人种高大骨架特有的僵硬动作,明显残存。 然而,明明说好的武功交流,为何变成了狠命的穷追猛打! 很明显他已倒地服输,巨大的青龙却抡起了脚跟? 很明显这坚硬的皮鞋后跟,他已无法闪避—— 71尖峰对决 可怜的解渴同学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嗷地吼叫一声! 恐怖的皮鞋后跟,竟没有落下。 刘蛮抓住自己的小腿,被石子击中的部位剧痛难耐。 真是受够了,正要挽回面子的时候,却再次遭遇暗算。 “你们能不能别使用暗器!”刘蛮高叫出声。 毕竟石子不是神妙的小李飞刀,其投掷的动作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被发现。 众人看着面目冰冷的林双,这妞迷人之极,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神色。 “好哦!”刘蛮。“林双小道姑,我正要跟你深入交流呢!” 林双飞身上台。 且不说诸多高手怎么想,先说段一和解渴同学,都惊呆了。 在段一眼中,一直都弱不禁风的女子,飞上两米高台,却轻而易举。 段一心里痛恨她对自己所隐藏的,但心底深爱这样的女子。 “林双,双子镖局。”林双说。“师承古墓派。” “你不是全真派的小道姑吗?”刘蛮色色地看着林双。“什么时候玩盗墓和送快递去了?呵呵,不过我喜欢!” “你有业务需要合作吗?”林双问。 “有,有!”刘蛮的表情越来越不像话了。“晚点到我青龙山庄的总统套间详谈,天花板是一面大镜子哦!” 林双扇出一掌,刘蛮猝不及防,脸上现出猩红的指印。 刘蛮面红耳赤,林双已拔出千年古剑。 “是把好剑!” “如今已无法铸造这样的精品了!” “合金的成分和配比,早已失传。” “古代的传承方式确实不利于社会的发展,传内不穿外,传男不传女!” “简直是自私人性的终极表现!” “所以,专利这种概念不得不出现。” “话说回来,一方手持宝剑,一方手无寸铁,这种交流优势,到底对等不对等!” “那倒是,假如一方直接掏出了枪支,到底行不行?” “枪支不合法。” “刀剑也是违禁品,过安检至少是十五天的拘留!” “讨论太多也无用,武林对传统兵器没有限制,如果真有限制的话,小李飞刀应该是首个消失的门派。” 剑气逼人,却又是那么的迷人,被优雅地舞出的寒光,密不透风,这是稍微触碰便能断魂的花瓣,我们不得不称之为天女散花。 管它是不是,那就是天女散花的效果。 巨大的青龙在优美的剑影中,退避三舍,逃离高台之时,已然衣衫褴褛。 关于丢脸的衣衫褴褛效果,并非林双有意而为,不得不叹服巨大青龙的闪避技巧。 仅损失了衣裳,却毫发未伤。 刘蛮的脸面,今日估计已无法挽回,带着手下的一群兄弟愤愤离场,手下递过的衣裳,无法完全遮盖猪肉色的肥膘。 一具庞大的身躯,取代刘蛮留出的空缺。 “小李飞刀!”李坚说。 “这小李飞刀的形象与在外的名声很不相符哦!” “手法与身段没有多大关系!” “自从老李因滥用职权落马之后,这小李飞刀的名声越来越败坏了。” “牛市市长落马了?” “落马了,人间蒸发,估计隐居山林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人心不古啊!” 李坚看着手握长剑的林双,阴冷地说:“不好好在家带小孩,原来你一直出去野,就是为了搞黑社会哦,听说最近又有奶粉出问题了,你没有选错吧?” “你滚开,我不想看到你。”林双说。 “我有那么恶心吗?”李坚说。“你和段一那村夫卿卿我我的,倒是恶心到我了,你有没有告诉他,生了我的小孩?他同意好好照顾我们家的小孩吗?” “我命中怎么会出现你这样的无赖!”林双说。“保留点人性好不好!” “在你面前,谁都无法保留人性哦。”李坚说。“前面的青龙老大没有告诉你吗?” 该死,今年的盟主大会,全是没完没了的窃窃私语。 然而,刀与剑的尖峰对决,迫在眉睫。 就算人家老夫老妻聊足一昼夜,也不得不等。 飞刀终于出手, 甚至不能说出手, 动作如此隐匿,如此迅速,刀已飞出。 众目睽睽之下,小李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然而,林双已发出美女遇事特有的尖叫。 剧痛难耐,为何是大腿内侧! 李坚的阴笑深深刺痛,她本已麻木的内心。 林双感觉到鲜血沿腿下流的温热。 段一迅速狂奔过去,同时撕破上衣,用布条绑住林双的腿根。背起林双,头也不回直奔山脚。 心底的某种力量,使得背负一人的双脚,依旧健步如飞。 某种剧痛,和某种前所未有的依赖,让她昏睡在厚实肩背上—— 039 第一次亲密接触 段一一路狂奔,他心急如焚,痛恨自己开的是一部摩托车。 他顾不了太多,直奔青龙山庄。 进院,段一恰好遇上换衣出来的刘蛮。 “去刺的玫瑰送过来了?”刘蛮猥琐地看着伏于段一后背,昏迷不醒的林双。“把她交给我,拱手让出十个野镇资源的诺言还在。” “信不信我马上毙了你?”段一狠狠地说。“给我一间房,房费不会少你一分。” “信,我信!”刘蛮说,那表情变换出另一层难以言传的意味。“我马上安排,你俩住多久都免单!” 进入房间,段一反锁房门,将林双轻轻地放置于洁白的床垫上。 看情况飞刀没有刺破大动脉,血已止住,凝固的血迹却使肌肤和外裤粘连在一起。 段一慢慢脱下林双的外裤,用湿热毛巾擦去血迹。 细小的飞刀埋在大腿内侧红肿的伤口内,仅仅露出一寸刀柄。 段一用湿毛巾按住伤口靠上的大腿根部,迅速将飞刀拔出。伤口涌出一股黑血,便慢慢止住。昏迷不醒的林双全身一阵颤悸,便恢复平静。 段一按住伤口的手保持着姿势,良久,良久。生怕稍有放松就有可能导致鲜血再度喷涌而出。 之前的忙乱使段一忘记了男女之间的禁忌。 现在,他的手,久久地按在她洁白的肌肤上,突然意识到这情景太不合适! 然而,缩手他却不可以,偷偷去看自己的手所按压的部位,视线却洒落在整个腿的尽头。 该死,她为什么要选用那么简易的布料!而且这也太省布料!边缘都无法完全遮住! 纯粹的对比色,若隐若现地呈现,缔造着人世间最具神秘色彩的意境,令狂跳不止的少年之心无比神往。 段一看得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简直禽兽不如。 他努力地将自己的视线抽离,看她沉睡的脸庞,失血而略微泛青的洁白俏脸,带着某种缺憾,却无比娇美! 她呼吸平缓,胸脯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 他伸出空闲的手捋顺她额前的发丝。 用指背轻轻擦拭她眼角渗出的泪滴,看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 “好痛!” “有我在呢!” “谢谢你陪我!” “不客气!”段一轻声说。“我乐意。” “你在干嘛?”林双抽头看了看段一按着自己腿根的手。“你帮我脱的外裤?” “在帮你止血呢!”段一说。“不得不脱哦!” “怪难为情的!” “我什么也没有看。”段一这样说的过程中却不经意地往他所表示的部位看了一眼,视线却又匆匆抽离。“就算我看了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叫迫不得已?”林双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在加速,感觉到丝丝娇羞,却任由这种感觉在内心深处怪异地肆虐,这种肆虐却恰好舒缓着刀伤的阵阵剧痛。 “迫不得已就是——”段一无法解释。“你血流不止,我哪有心思去看,就算看了,也没什么感觉。” “你就不能,”林双似乎感觉到了伤害,双重的剧痛令她放低了嗓音。“帮我盖上被子吗!” “哦,”段一拉过了被子。“对啵!” 林双被段一笨拙地拖扶起来,明显感觉到他不知所措的大手混乱地搀扶所带来的怪异触碰。 而那不经意游走的大手为何带着丝丝肆意! 段一扶林双靠在床头,帮她捋顺额前的发丝,端起床头柜上的碗。 “这是我亲手做的乌鸡汤,”段一说。“亲手杀的鸡,亲手拔的毛,专补女人血。” “我自己来吧,”林双说。“我没被人喂过。” “对哦,你的手没有受伤。”段一看林双斯文地吸入一口汤。“我今天才发现,乌鸡是纯黑的,不单单是鸡皮,连骨头都是黑色的,感觉有点恶心!” 林双从唇边的瓢羹抬眼,尴尬地笑笑不说话。 “怎么?味道不对?”段一说。“我之前没喝过乌鸡汤,不过也不打算喝,感觉怪怪的。” “不喝了!”林双把碗递回。“想吐。” “哦,那怎么办?等我拿垃圾桶过来。” “不用了!” “什么情况?我帮你按一下虎口穴,那是疗胃的穴位。”段一抽起了林双企图回缩的手,轻轻按压。 轻微的酸楚感,令情不自禁的轻吟略带三分销魂音色。 他定神细看她略蹙眉的表情。 她突然感觉这情景似乎有点不合适。 “你都那样讲了,谁还有胃口吃。”她说。 “哦,有影响吗?”段一端起碗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味道真的不错。 段一将盛满汤的瓢羹抵到林双的嘴唇。“乌鸡专补女人血,我喝了总感觉不妥。” “你还说!”林双白了他一眼。“不过有点感动,第一次给人喂!” “我也感动,”段一说。“谢谢你的第一次。” 林双流下了泪,她想到别的第一次—— 一声长叹—— 在饮入一口鸡汤之后。 段一觉得,此刻最好轻轻抚拍她的肩头。 他轻轻抚拍她的肩头。 她突然, 突然扑入他的侧怀。 他向外伸直端着汤碗的左手,不知所措,右手轻轻抚拍她因抽泣而颤悸的后腰,富含皮下脂肪的肌肤极具手感。 “我一直好想见你,但是我提不起勇气!”林双抽泣着。“我放不下初恋!” “我只不过是一介坐过牢的农夫,”段一说。“见我哪需要勇气。你的初恋他帅不帅?” “你不要这样说话,你很优秀。”林双说。“你就是我的初恋,我从来没谈过恋爱。” “真的吗?”段一被触动了某种情怀。“我好感动,却好心痛!” “我那么单纯,”林双悲恸出声。“校园林荫小道的那一晚,你为什么不坚持多一次试探,那晚我就快要屈服了,感情的单纯使我已经走偏了人生路。” “哦——”段一沉默,心想如果那晚坚持耍流氓的话,大家的人生轨迹未必就能走直,强奸犯过三年的牢狱生活之后,同样不得不出来种田,她同样在校园怀上了不情愿怀上的小孩。今日的重逢都不可避免要再度感慨曲折人生路。“其实我更单纯!” “有朝一日,”段一说。“我遇上了你那个叫甑剑的前老公,会暴打他一顿,就因为他有颗病态的心,和比城墙厚的脸皮,就白捡了你由于太单纯而不懂拒绝的便宜!” “嗯!”林双在他怀里点头。 段一努力向后放下汤碗,双手环绕怀里轻轻抽噎的娇躯。 有限空间内的温存,带出丝丝惬意。 南方室外突然肆虐的风雨,透过门缝被减缓的凄厉声势,反向加剧了室内温存的恬静和温馨。 她任由他变得不安分的手肆意地游走,不小心被触碰的伤口令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040 痛,轻点 “轻点,痛!” “已经很轻了。”段一的动作始终如一。 “你的动作太生硬。”林双说。 “这种事情我从来没做过,能有多娴熟。”段一说。“要不你闭上眼睛别看,说不定是心理作用。” “不是痛就是痒。”林双闭上了眼睛。 “是这样的了,”段一说。“伤口愈合的过程,神经线也在蔓延,痛和痒的感觉不可避免。” “哦!” “伤口愈合的过程同时也伴随着细菌的侵袭,你可怜的伤口此时正经受巨噬细胞与细菌之间硝烟弥漫的战争,消毒液是外来的势力,在消灭细菌的同时,细胞同样遭受池鱼之殃。”段一说。 “然后呢?” “然后痛的感觉如同火上浇油。”段一被房间内弥漫的消毒液气味呛得恶心。“但是有些细菌是致命的,所以你要注射破伤风抗毒素。” “好怕!” “村上有人挖墙踩了钉子,脚肿几天就没命了。”段一说。“大家都说是挖墙犯忌之灾。” “好可怜!” “但是破伤风的皮试才是真的痛。”段一说。 “好怕。” “有我在。” “嗯!” 毕竟是年轻美女,伤口的愈合不出一礼拜。 段一的悉心照顾是否对愈合的进展有所促进,不得而知。 有一种能治百病的力量段一讳莫如深,他知道那是爱的力量。 她的身体先于她的心灵已经感受到了这种力量。 谁又如此确定?说不定她的心灵已经在感受。 “我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神奇的力量。”林双说。“痛着,却前所未有地愉悦着。” “武侠小说里面提到一种包治百病的良方。”段一说。“而你尚未使用呢。” “什么良方?” “也许需要在特定环境才能起效,”段一说。“这环境往往是山洞。” “什么?” “这种良方还必须有一位似乎无所不知的老者做指引,”段一机械般独白起来。“说在一个时辰之内,必须有一番风雨,否则伤者会惨不忍睹地暴毙。” “你,”林双略显尴尬地说。“是坏人。” “我倒是害怕你会说,”段一说。“你是个好人。” “为什么?” “因为那是美女使用频率最高的拒绝用语哦。”段一说。“当男子或者深情,或者故作轻松地表白的时候,只有这几个字最刺痛心窝,你是个好人,后面被隐藏的转折词无需出口。” “可是段一,”林双说。“你确实是个好人!” “你是要拒绝我吗?” “你又没表白。” 情景却已陷入无声。 真糟糕,当语言突然消失的时候,肢体不应该悬在百无聊赖的境地。 最糟糕的是大家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尽管大家心底都明白其实还有事情可做。 “要不?”林双慢吞吞地说。“我们尝试一下那良方的疗效——” “哦?” 情景再次陷入无声。 段一怪异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林双因娇羞而动人的俏脸,伸手挑起她低下去的鹅蛋下巴。 “别人会不会说我们是狗男女!”林双说。 “如果我们真是的话,”段一说。“我想我们都会爱上这个词!” 该死,微张的两双唇就要碰上, 外面,为何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缓慢稀疏,节奏怪异。 段一侧身提防着,拉开门缝。 是肖绫,她穿着简约的夏装,是烈日下从江边逃逸出的一道凉风,浓烈的香水味尽管恶俗,却远远匹敌室内弥漫的消毒液,令人情迷意乱,她永不熄灭的迷人微笑,轻而易举地唤醒段一难以消逝的少年情怀。 之前未曾平息的狂乱心跳,此刻再度加速,段一努力掩饰被林双之外的女子拨动的情愫。 他无法掩饰,唯有将脸别向门外,别向正在向门内探头的肖绫。 “我给你们带来了山庄收获的荔枝。”肖绫企图进门,横在门缝之间的段一却纹丝不动。 “荔枝我家里也有。”段一试图放缓语调,冷冷地说,可是见鬼,她怎能如此迷人,不夹杂丝毫别的成分,纯粹地迷人! “你家没有,”肖绫说。“这是野镇最出名的江边荔枝,品种就叫妃子笑。” “你知道什么叫妃子笑吗?”段一问。 “不知道,你打算给我进去吗?” 人家都开口了,段一不得不打开房门。 “妃子笑就是古代的一位胖女人,看到了心爱的荔枝就笑了。”段一说。 “读书人吃个荔枝还讲究这么多!”肖绫走了进去。“还不是想说我们的江边荔枝好吃!” 肖绫将盛满红荔枝的篮子放于桌面,对坐于床上脸上霞红未退的林双抿嘴一笑,说:“段一是我的初中同学,他说他暗恋过我。” 这种话也可以在这种场合讲! 段一觉得,关于年月久远被挑明的暗恋,只能是双方永藏心底的秘密才对,而这女人在自己恋人的面前轻而易举地道出了秘密! 她没有丝毫心理压力,笑笑夸林双的长发真好。 “我是他的大学同学。”林双说。 “我也好想有你这样的长头发,”肖绫说。“可是我实在懒得去整。” “你的短发就很好。”林双说。“很精神的样子。” “来,我帮你梳理。” “哪好意思,我还要先洗一遍。” “我帮你好了,”肖绫说。“晚点我带你出去走走。” 这什么情况?段一百无聊赖,当她们出去走走之后,空落落的房间尤其如此。 这情况不对,一位冰清玉洁,一位尽管也很迷人,可是沾满了俗世的势利,她们不可能成为朋友,不可能成为一拍即合的好姐妹! 而情况偏偏如此,他反而成了备受冷落的那位多情男子,心底很不是滋味的那种感觉难以形容。 段一掏出了纸和笔,企图描述这种感觉,却空落落地难以落笔。 他发送手机信息问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及时的回复却只有寥寥马上二字。 马上,却如同一世纪的漫长。 他觉得肖绫会把单纯的她带坏,觉得肖绫的势利言行会影响到她,觉得肖绫该死的无脑却快乐的生活,会令她也对生活委曲求全和妥协。 他不要这样,想要她最初的模样。 而她们回来的时候,已是黑夜。 同时回来的,几乎是一群女子,当一群女子叽叽喳喳,讨论起诸如美容饰品之类鸡毛蒜皮的琐事之时,段一突然发现,其实美女并没有脑中的幻想那般可爱。 她们围桌而坐,哗啦啦地玩起麻将的时候,段一的失落感空前—— 他不爱麻将,对玩物丧志的行为由衷地感到厌恶,独自一人翻开酒店房间唯一摆放的一本言情小说。 熟悉的封面海报,熟悉的著名—— 徐菲的丽影和徐菲。 041 几个女人一台戏 徐菲的新作《绝世佳人》,明明是部犀利的巨作,走的偏偏是哗众取宠的路线。 至少路线很笔直! 段一一口气读下去,合上扉页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 他觉得,他深爱作者渐渐迷失,却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的灵魂。 旁边麻将桌上堕落的声响还在继续。 “我刚看了绝世佳人”段一编辑短信,犹豫数秒,发送。 “深更半夜你不睡觉,看什么言情小说”几乎和发送同步的回复,令段一措手不及,提示音的巨响在有限的空间内尤为明显,麻将桌上的几位美女不由自主地往他这边看上一眼,便继续抽牌打牌。 “你跑哪里去了?”徐菲的短信飞快。 “野镇,在家种田。” “结婚没有?” “种田谁会要。” “那不一定,有人就爱种田,我明天去看你,睡吧” “你不要过来,不方便”段一匆匆回复,却久久没有回应。 段一删除短信,趴在床上悠悠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推醒。 “赌徒赢了多少?”声音的幽怨成份多于为调侃而调侃。 “输了点,”林双说。“姐妹之间哪好意思赢。” “你觉得她们是好姐妹?”段一说。“我怎么不觉得呢?” “她们都过得挺苦的,”林双说。“都是为了生活,舍弃了爱情!” “噢!”段一说。“舍弃为生活奔波的小青年,直接嫁给年龄至少差二十的老头,好姐妹的伟大不言而喻!” “她们人都挺好,”林双说。“你都不知道,因为我的特殊事业,一直都没有女孩子爱搭理,她们这样对我,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来没有姐妹的女人也好孤独!”段一说。“她们还教会你什么?” “她们还说,生活不和谐的男人脾气很暴躁。”林双说。 “什么生活不和谐?” “就是那方面。” “哪方面?”段一说。“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我一个人一路走来,也没见脾气糟糕到哪里去!” “可是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就很暴躁,”林双说。“有点烦躁。” “那是因为我不喜欢被冷落的感觉,”段一说。“而且我讨厌玩牌!你却玩得不亦说乎,一天不到就毁掉了我心中你的完美形象!” “我非常不完美,”林双有点认真。“如果要说完美,那么我是最不完美的那一个!” “对不起!”段一说。 “千万别跟自己在乎的人说对不起!”林双说。 “我现在有点烦躁!”段一说。“失去和你保持亲密接触的感觉,空落落的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说你有点烦躁!”她闭上了眼睛,单纯地嘟起即将要被印上的唇。 见鬼!他说的烦躁真不是那么一回事! 管不了那么多, 也许机会稍纵即逝, 段一迎面而上,动作生涩地完成了那方面的和谐生活—— 暴风骤雨过后的天空,让人心旷神怡,林双慵懒而惬意地搂着段一光滑的臂膀,轻轻说:“现在不烦躁了吧!” “感觉很好!” 可是见鬼!真不是那么一回事! 男女之间的终极接触过后,蜕变的关系使得一切言行举止都变得亲密无间。 借着相互珍惜和爱护之名,彼此之间却自私而无止境地占据和拥有。 二人以外的世界突然变得暗淡而乏味,除了他们,这人世间全是行色匆匆的可怜虫! 只有他们能享受到至高无上的甜蜜滋味,只有他们能够飘上云端,脑垂体几近失控的化学反应,爆发出的能量正在击穿整个宇宙。 段一和林双,他们需要补充能量,昨夜拼命的劳累令彼此深深怜惜!他们坐在小吃街矮小的木板凳上,隔着小小木桌相视而坐。 被风机强劲吹出的油烟味,和跳动不停的锅与铲密切的碰撞声,强化着生活的美妙滋味。 日已中天,两只夜猫的早餐才刚刚开始。 进餐的过程,桌上段一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徐菲的字样清晰可见。 段一匆匆拿起手机,匆匆看林双一眼,林双假装视而不见,移开了视线。 “你好!”段一一本正经地礼貌。 “我快到野镇了。”徐菲估计是开着车,开门见山地表达了一切。 “啊——”段一瞟了一眼林双,她假装在看厨师。“你到了?我不在。” “什么?” “啊——我出去了——我不在——”段一瞟着林双,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不是说不要去了吗?我不在!” 段一挂上了电话。 “谁啊?”林双假装不经意地随口问问。 “啊——那个——”段一不知如何是好,他实在不愿意让林双看到自己跟别的女性有任何形式的接触,害怕自己会被怀疑,他承受不起这样的怀疑,希望林双能看出,因为她,他已经忽略了除她以外的所有女人。 急剧的铃声再度响起,段一迅速翻转手机。 太糟糕,来电显示的字号如此明显,但愿她没有看到! “喂!我不在——”太糟糕了,段一匆匆挂断电话。 “陌生人来电!”段一对林双笑笑说。 “呵呵,陌生人电话也能讲那么久!”林双假装纯粹的附和。 之后密集拨入的来电,都被段一在桌底下按灭于铃声响起之前。 对方终于放弃,一切回归变得有丝丝怪异的沉寂。 段一吃着云吞,感觉味道也变得怪异。 他觉得,敏感的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如果她真的什么也察觉不出,那么也必定是在假装,因为她娇美的容颜现出了丝丝难以察觉的阴云。 这阴云未必会带来狂暴,但变天的凉意已经带来丝丝不悦。 暴躁的来电铃声再次响起! 还好,屏幕显示的是一串陌生数字。 “这打错的电话没完没了!”段一故意把屏幕慢慢晃过她的眼前。 这次真的怕她看不到。 “喂,你能不能别拨了!”段一心平气和地说。 “我是田凤,上次跟你相亲那个小妹。”对方慢条斯理地说。 “啊——”段一瞟了一眼林双。“你想干嘛?” “我想接受你的帮助,”田凤说。“我弟去当打手被人砍没了。” “打手?” “就是帮高利贷追债。”田凤的声音没有丝毫伤心成份。“我想见你!” “这——” 042 有美女从远方来 终于熬到结账的时候,段一跑去柜台,顺便进卫生间。 进到卫生间段一赶紧回拨。 徐菲没有接听。 重拨,依旧不接。 机械地再拨。 算了,不接也好。 终究还是接了。 “段一你够绝!”徐菲的声音冷冷的。“只是太久没见,想看看你,你倒是像弱女子提防着粗汉!” “我不是让你别来的吗?” “我并不只是要来看你,我更需要找个地方散散心。”徐菲说。“你说你没结婚,哪里不方便了?” “城里娇贵的大小姐到乡下,哪里都不方便。” “那好,”徐菲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娇贵,就要去你家住几天,方便给你看。” “你方便我不能看!” “你——”徐菲说。“你给不给我去?” “乡下环境真的不好。” “你真啰嗦!” “好吧,”段一想想。“晚点我联系你。” 从卫生间出来,段一看见林双也在通电话,谈话的神情比较凝重。 段一走过去只听到她说“好的。”便挂断了电话。 “我有点想家了!”林双说。 “这么大了还会想家!”段一并不知道女人想小孩的滋味。“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想回去打理点事情,你跟你的好姐妹们先玩两天。” “我要跟你去!” “你昨天有了好姐妹都可以不要我,你先跟她们。” “现在情况不一样,”林双说。“我想跟你!” 太糟糕!这情况,确实不一样。 “你跟着,可能有点不方便。”段一说。“你还需要好好养伤。” “我们,”林双说。“不是有了包治百病的良方了吗!” “物极必反!” “哦——”极不情愿的叹息。 安顿好林双,段一匆匆奔向野镇出城的路口。 尽管不是背叛,他却感觉到强烈的背叛。 可是情非得已,他也宁愿沉睡在林双的温柔乡,此刻心里只有和她之间的缠绵,可是徐菲的恩情不可辜负! 太糟糕,只怪昨晚发出了不合时宜的短信,偏偏是昨晚! 段一坐上徐菲的红色跑车,心想她变得越来越妖艳。 也仅仅是妖艳。 段一被镀上爱情镀膜的心难以腐蚀,尽管她染红的发丝很秀美,尽管她带着茶色太阳镜的脸很迷人,尽管她的身段凹凸有致,尽管短裙之下的修腿很洁白,尽管这一切令他不得不多看上一眼。 “我要种田,”段一说。“可能我陪不了你多久。” “这世界上格调最高的农民伯伯!” “你都变成大美女作家了,”段一说。 徐菲转脸看段一,茶色眼镜背后眼神变得诡异。 “跟我去流浪吧!”她说。“我养你!” “你这样说话很伤男人自尊。” “你不是男人!”徐菲说。“你的心思比女人还细腻!” “你赶紧找个好人嫁了吧!” “我没有婚嫁的压力,我只有对真爱的欲求!” “都说女作家心理很可怕,”段一说。“看来是真的!” “我会对你的父母好!” “我是真心把你当做知己和朋友,你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段一说。“你最迷人!” “最迷人是什么意思?” “和女人口中的好人相同!” 家里来了客人,段一的父母待如贵宾。 父亲杀了一只鸡,母亲张罗着客房。 段一带徐菲看自己的农场。 徐菲欢快地摘荔枝。她说:“我喜欢这样的田园生活。” “你玩开心点吧。”段一说。“我可以很肯定你不会喜欢田园生活,你误将摘荔枝的那一刻欢愉,当作风吹日晒和挑大粪的辛苦。” “要挑大粪的吗?”徐菲掩嘴表示惊讶。 “我这里不用,我发明了大粪喷射系统。”段一说。“但是村里的姑娘都要。” “好恶心!“ “娇贵的城里姑娘,我说了不方便,你不相信。” “我想方便给你看。” “你又来了!”段一说。“难怪你写的书都儿童不宜。” “你看完了吗?”徐菲问。 “我看完了。” “我最在意的就是你的想法。” “你这样说话最好别让你的读者听到。” “段一,”徐菲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你有点奇怪。”段一的脑海立刻浮现昨夜不知疲倦的缠绵。“我很正常。” “真的吗?”徐菲借着阳光透过树叶投射下的斑驳,有种狂野的虚的魅惑在心底躁动。“但是你没有为我所动,我是想说,我的身材不具备美女的诱惑力吗?” “这个,”段一说。“你有。” “娶了我吧。”徐菲说。“我可以做你的农妇!我可以在树荫下写书!” “树下蚊子很多。” 段一觉得,这位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线的女子,看来意志很坚定。 “其实,我有心仪的女子!”段一不得不断绝她的幻想,尽管这幻想只不过是天鹅想吃癞蛤蟆而已。 “切!”徐菲嗤笑出声。“不会是范爷吧?我对发哥也很心仪。” “她是中原女子!”段一说。 “你是认真的?” “我跟她昨晚确定了关系。”段一说。 段一嘴角透出甜美的笑意,和掩饰不住的沉醉神情,令徐菲痛彻心扉。 “确定关系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方面!” “上床了?” “嗯!” “真见鬼,你用得着跟我说得那么明白吗?你叉叉的昨晚跟她翻云覆雨,还干嘛深更半夜撩拨我自作多情的情思。”徐菲突然歇斯底里地叫。“我真他妈的贱,贱得连我自己想想都想呕血三斗,哈哈!为了你我穿着超短裙不远千里,我甚至,我甚至不知廉耻地真空见你。” “什么是真空?”段一问。 “白痴!”徐菲狠狠地转身,快步走离,无奈,田园内的土地不足以承载高跟鞋的点压力,她可怜地歪倒了。 趔趄高抬的腿,使得段一傻傻地明白了何为真空! 段一上前搀扶,却惹来一阵混乱的猛踢。她像受尽屈辱的小女孩,嘤嘤地哭泣出声。 段一将这情绪失控的小女孩紧紧抱住。 “你要冷静!”段一说。 徐菲却在他的怀里擂动着小拳头,在他泛出汗臭的胸口拭擦着流不完的泪。 “坏人,我走了。”徐菲分开这毫无意义的亲密接触。 “至少吃完饭再走!”段一扯住她的白玉手臂,这种拉扯,犹如流氓拉拽极力反抗的受害女子,她的决绝和冷漠,他感觉如此陌生—— 043 四个美女同时出现 好歹也得吃完饭再走,毕竟为徐菲而杀的鸡,已经做成汤。 为什么是鸡汤呢,因为乡下人只会煮汤和爆炒,汤,更适合燥热夏日的胃口。 飘着浓香的土鸡,对此时的徐菲而言,却如同嚼蜡,从碗里捞出还带着几丝绒毛的鸡翅,简直令人作呕。 “不会是有喜了吧!”段一母亲说。“吃吧,这个要多吃土鸡来补补。” 徐菲将那块鸡翅扔到段一碗里,段一看见了绒毛,却毫不犹豫地大吃特吃起来。 这,令徐菲又一次作呕。 “爸爸你眼睛做完白内障手术情况怎么样?”段一问。 “这肯定是比不过从前的了!” 孝子哦!徐菲心想。 饭后,各自忙开,徐菲说准备走了。 “好歹也要住一晚再走吧!”段一说。 “为什么?” “他们已经把你当成了儿媳妇,而且,认为你已经怀上了他们家的骨肉,就这样一走了之,你觉得这样他们会不会伤心?” “我要告诉他们,”徐菲冷冷地说。“说你逼着我不要他们的孙子!” “请别!”段一低声哀求。“会出人命的!” 好吧,好歹也得住一晚。 次日,野镇上孤枕难眠的林双,已无法忍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之苦,内心深处,只有想要与恋人黏连在一起的强烈感觉。 与新姐妹之间的玩耍,已失去最初的新鲜感,纯粹的应酬无比乏味。 而肖绫热情奔放的性情,林双确实很欣赏。 林双问,我们为什么不到段一的村上玩。 “对哦,他家还弄了个农场。”肖绫说。 坐着肖绫开的车,她们往郊野的方向驶去。 从石桥头转入防洪堤,遇到一位含苞待放的少女,路面狭窄,少女紧急闪避。 “同一个方向,载她一程吧!”林双说。 车停下来。 “你心地太善良,”肖绫说。“我会嫉妒。” 没错,林双此刻是用肖绫的资源来做善事,但这情形只缔造了林双一个人的美。 少女上了车,城里美女的好心肠,让她感动,她们人本身就漂亮,上车之后,少女更觉得她们美若天仙。 这不是对心灵美的褒奖,对心灵美也必须褒奖哦,可是她们真的美若天仙! “小妹妹是放假回家吧?” “我叫田凤,去见一个人,在家种田没上学。” “为什么不上学,年纪轻轻就在家种田,何时是个头?”林双问。 “因为我爸爸重男轻女。”田凤天真地说。“今天我就是要去找以前说可以帮我的男人。” “哦,重男轻女还能出现在这个时代!”林双想到生女儿的时候,家婆头也不回地提走鸡汤的场景。“太可怕了!” 肖绫嗯哼了一声,她并没有在重男轻女的背景下过得太糟糕,不过,不被重视的感觉,确实不好受,最终的自轻自贱和叛逆,在所难免。 “大姐你们说,”田凤问。“要是接受了这个男人的资助,最后学成归来,要不要以身相许?” 两位大姐狂情地哈哈大笑。 “如果男人实在太帅,那么以身相许是必须的!哈哈哈哈——” 即将离别,特别心伤,谁都如此。 段一的父母收拾好一大堆要给徐菲带走的土特产,此景,却令徐菲越发伤怀。 这别离,没有重逢的希冀,凄惨至极。如果别离是为了日后的重逢,心底的怅惘倒不至如此。 徐菲扑在段一的怀里,嘤嘤凄泣。 边上的两位老人却说,既然心伤至此,又何苦分别! 段一不知所措,轻轻拍打这舍不得走的迷人女子,面向门楼的双眼,却看见三位进门的女子。 怀内的徐菲还忘情地哭泣,泪湿了他的一片衣襟,段一看见那三位女子,眼内分别显露不同神色。 肖绫惊呆了,林双脸色苍白,那叫田凤的纯真少女,却不知眼前正在发生什么。 当然知道眼前发生着什么,一位打扮入时的大姐,正在恩人怀里哭泣呢,矫情兮兮的,换做自己,她可做不到! “哇!”肖绫惊呼,侧目看一眼惨白而麻木的林双。“好多情的读书人!” 徐菲猛然回头,一瞬间恢复往日的平静和妖艳,在女子的面前,她可不是脆弱女子,冷冷地看一眼林双。“那不是大学校园婚礼上,最风光的新娘子吗!” “什么新娘子!”段一激动地问。 “你入狱之后,大学校园举办过一场轰动全校的婚礼,新郎是牛市市长家的公子,新娘幸福的眼泪流得一塌糊涂,之后,她便成了校园内最美的年轻孕妇。”徐菲平静地说。“她怎么也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她就是我的真爱!”段一心痛地说。 “嘿嘿——”徐菲怪笑出声。“男人都爱二手货哦,我走了,你的特殊癖好,我无法满足!” 徐菲妖艳而优雅地擦过她们身边,逐一审视这三位神色各异的女子,便径直走出大门。 门外跑车的引擎,抛出一道潇洒的声响! 跑车内的女子,却已泪流满面。 那痛彻心扉的感伤,不知该如何排解,胸口的愁绪,化作脚尖的无穷力量,仅仅踩出一片巨响。 大家请注意,旅途上有一位危险的女司机! 此时惨白而麻木的林双,转身,走出门外。 段一跑过去,拽住她的手臂。“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跟你说什么?” “说你跟了李坚。”段一失声道。“他的死缠烂打那么恶心,而且当时我说过,你会屈服的!” “这又怎样!”林双企图甩脱他生硬拉扯的手。 “而且你跟他,竟然有了小孩,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所说的哪句话是真的,打骚扰电话的那个甄剑,是你虚构出来的是吗?” “甄剑是真的。” “你总是说谎,你是个骗子!”段一心底真的痛恨说谎,他在用声音声讨骗子,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迷失心智,没有企图想用自欺欺人的话语,来拒绝接受这糟糕的事实。 他害怕被骗! 然而,心底的痛楚,真的只是源自被欺骗吗! 林双终于甩开了他,他却焦急地上前,拦腰抱住,心底歇斯底里,声音绝望而平静。“我害怕你走!” 林双面无表情,静静地让段一拦腰抱住。没有反抗,她知道,这男子最终将会放开,已严重失态的双手。 “别走,好吗!”他放开双手。 识时务的肖绫,早已发动了车子,林双上车的时候,肖绫回头问田凤,“你走吗?” “段一哥哥就是我说的那位男人!”田凤说。 “好复杂!”肖绫摇摇头,驱车绝尘而去—— 044 美女作家对付乱放炮分子 徐菲超速飞驰的跑车,被路边的一位老外招停。 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老外出没?一副黑衣传教士的模样,难道老外可怜兮兮的传教,也需要从农村包围城市? “徐菲同学,你超速了!” “见鬼,你怎么认识我!” “你是当红美女作家,谁不认识。” “但是你有点面熟,是传教士吗?” “我是你大学同学,我叫解渴,是中文系的,你则是外语系的。” “你要干什么?”徐菲对老外不感兴趣,她想回城。 “说了你也许不相信。”解渴一副认真的表情。“我想请你跟我去一趟灯塔国。” “不好意思,我对老外真的不感兴趣。”徐菲挂上档位,准备离去。 “我是中情局特工。” “什么?中国情报局?” “灯塔国中央情报局。” “你在中国搞间谍活动?”徐菲突然觉得这谈话如同在精神病院,便踩下了油门。“没空跟你胡扯。” “我不是胡扯,我是真扯!”解渴在车窗边同步飞奔,而车速已到达了四十码! “嗯,你真扯!”徐菲再度停车。“你怎么可以跑那么快!” “我是特工!” “真是特工?真扯!” “是的,认真的。” “我被监视了?” “是的,我们一直监视着你,哦,不,我一直关注着你。”解渴同学气喘吁吁。“我看过你写的书,我的波士也看了,灯塔国的翻译版是我亲自做的。” “你是我的粉丝?” “可以上车聊吗?” “好吧,”徐菲看着解渴同学钻进车内,老外个子太高,不得不缩着脖子,避免头撞车顶。“一个女作家跟中情局能扯上什么关系?” “你可以拯救世界!” “我又不是拉拉队长,”徐菲忍不住笑,这不着边际的谈话,意外地缓解着心中的愁闷,她乐意继续进行。“我未来的儿子引爆了全球核战吗?” “我怕类似的事情正要发生!” “好吧,”徐菲说。“但是我要专心驾驶,拉到野镇就放你下车。” “你还是不相信?” “哈哈!这世界疯子太多,还好幻想的美丽天空永远不会拥堵。” “嗯,就是你这样的语言,和书中透出人世间完全中立的姿态,可能对我们会有帮助。” “一个外来弱女子,到了灯塔国能帮上什么忙?” “情报得知两枚炮竹流入黑市,中情局抓捕到一位乱烧炮组织成员,使用了所有逼供手段,都没有任何收获。线索藏匿之深,那成员是唯一的希望。” “那我能做什么?” “你的书,你写书的技巧。” “你们灯塔国还有全球最得力的心理大师,我一位弱女子怎能比拟?” “西方的思维模式已成僵化的体系,我们需要东方偏中庸的解决思路。”解渴同学热切地解释。“我读过你的书,你可以做到。” “我始终觉得你的妄想症非常严重!”徐菲说。 “好吧,”解渴同学沉思片刻。“你是前天从牛市出发。” “狗仔队要跟踪我的出行不难。” “你对段一那小子一厢情愿,很抱歉,可能你已经被拒绝了!” “见鬼!谁都看得出!” “你手机内有一条信息是‘那不一定,有人就爱种田,我明天就去看你,睡吧’。” “死灯塔国鬼子,真的有窃听!你窃听我干嘛,真恶心,什么隐私都没有了!我的水果手机非要换成粮食手机不可。” “不是窃听,是关注!”解渴苦口婆心。“但是这个世界真的需要你拯救!” 灯塔国情报局大楼戒备森严,带着徐菲的解渴同学却如入无人之境。 徐菲待在外间,解渴同学独自一人进入波士办公室。 波士示意,桌面上的薄荷糖随便吃,解渴同学捏了一颗在手。 “你太有主见了,我让你引进几位东方功夫高手,你倒是带来了一位只会写情话的美女作家。”波士坐得笔直,交错十指的手压在桌边。“不过东方少女确实美艳绝伦,不是吗?” “功夫高手我已经物色到了几位人选,引进需要一定的时机,他们都很爱国,胸口满是民族的自尊和自豪感,我怕稍有不顺就会被误解为间谍策反。” “难道你就不爱国了?” “灯塔国没有国,最初的一群世界难民组合起来的团体,很难被称为国,我们只有规则最严的法律游戏和自由,不是吗?”解渴同学说。“真该死,我为东方的几千年历史积淀感到沉迷。” “为了自由,和世界和平,带她去解决那棘手的乱放炮分子吧!” “好的,试一把。” 解渴同学带着徐菲经过长长走道,进入审讯间。 单向玻璃墙外,几位西装革履的人物有站立,有懒散地埋坐于旋转椅,很明显,面对如此顽固的分子,他们已束手无策。 当简单的介绍过后,徐菲单独进入审讯室。 “她行吗?” “她倒是很迷人!” “听说东方美女很少愿意一起出去喝一杯。” “没想到东方美女也敢穿超短裙!电影里面她们不是都被绿色军装包得死死的吗?” 为首的负责人肉丝,白了众成员一眼。众人下意识地在她黑衣西装的身段上扫视一眼,表情显出丝丝怪异。 被上了枷锁的犯人,习惯了轮番的逼供,他闭着双眼,不看来人是谁。 但终究还是要看的,犯人抬起眼皮,发出冷冷的嗤笑。“怎么换了东方美妞,是要色诱吗!” “我叫徐菲,在这里叫菲徐,你呢?” 对方困乏地翻一下眼皮,看情况他就要昏昏睡去,沉默,是刑讯中最糟糕的情况,他身上的斑斑血迹正说明这一切。 “他们打你了!” 对方不动声色。 “刑讯逼供,在全球任何一个国家,都被认为是非人道的。” 对方不动声色。 “我也不支持,再说这在你的身上是完全徒劳的。” 单向玻璃墙外,已经有人按耐不住。 “她在干什么?” “她在做我们所无法做到的事。”解渴同学说。 徐菲继续说:“因为你心中有这世界上最强的信仰。” “真是见鬼!”玻璃墙外有人要去拉门,却被解渴同学阻止。 犯人抬起了头,徐菲的眼内,却有他想看到的真诚,明知道这是审讯,却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玻璃墙之外的众人,屏声静气。 “这信仰,如同皮球内所压缩的空气,支撑着你一无是处的皮囊。除了信仰,你一无所有。” “关于高大上的信仰中的各自的主,暂且不提谁最真,我们来谈谁最厉害,对,就像黑擂台上战得你死我活的拳击手,到底谁更厉害。” 犯人认真细听,这聊天比往日的逼迫和恐吓,来得更有趣味。 “我觉得还是你的主厉害,否则他又怎能帮你支撑到最后!” “你那么厉害的主,按理说将对方轻而易举地ko在地,应该不在话下。” 犯人的视线在听。 “但是我想,他应该是在自己的极乐世界,极乐去了,因为他所承诺的,就是你消失之后的极乐和逍遥。” “从你身上逃逸而出的灵魂,如同一缕看不见的轻烟,享受着你的肉身如今所渴求,却得不到的一切!” “你圣洁的灵魂,在你被熏得惨不忍睹的乌漆嘛黑之后,所享受到的一切待遇,恰好就是西方世界此刻的糜烂生活。” “你很会讲话。”犯人终于开口。“但是你亵渎了主!” “口说亵渎,所表达的是对神秘世界的恐惧。虔诚的表现,是受恐惧感的深深催化。” “我看得出,你为对主的怀疑,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神,是人类对神秘世界的幻想,是寄托心中恐惧的一具万能形象。” “他对你死后的承诺,是你自己的幻想,你这低智商的脑袋,甚至不会幻想,这是他们为你启迪的幻想,你团队中的带头人,他们甚至比我还更能滔滔不绝,对吗?” “他们都是圣人!” “据我所知,这些圣人,此刻应该正在享受着现世的极乐,按照主在人间留下的规则,现世享受极乐的人,是没有条件享受升天的极乐,对吗?” “嗯!”犯人在沉思。 “你知道他们在利用你低得可怜的智商吗?你现在感觉到恐惧,因为你知道了自己是一文不值的,纯粹被利用的蠢猪!” “我!” “你什么你!你甚至记不起自己每天窝在哪条烂街头,哪栋暗无天日的废旧地下室,做着如同耗子吃垃圾的勾当!” “我记得——”犯人哭泣出声,人类的伤心表达,无极限。 045 功夫打到国外去了 徐菲的空间很长一段时间全是灯塔国生活的照片。 其中一张的感言未免,不是太过矫情就是胡言乱语:谁曾想,小小的自我竟在那么一刻,拯救了一回世界! 粉丝的评语洋溢着羡慕和赞美之情。粉丝当中也并非全是脑残,有那么一两位直接恶语相向。 “家乡的衣食父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倒是过起了资本主义萎靡腐化的日子!” “你的国籍还在吗?” 没有删帖,甚至还加精并置顶,足见小小自我内心之强大。 段一滑动页面,偶尔看看徐菲的空间,她过得好就好,只是,为什么,一定非是灯塔国不可! 另外一位美女,也在灯塔国晒着照片,这位美女照片的内容倒是少了点萎靡腐化的内容,多了点学习的环境,朋友聚会,和当地节日盛会的文化。 她是林双,她一声不响地跑去了纽约,她广泛的兴趣和博学的毅力正在将她往金融世界上引。 无论段一如何低声下气,如何苦苦哀求,林双也决绝地不回任何信息,尽管没有错过任何一条信息,尽管那头可怜的大男孩似乎真的可怜至极。 她任由每一次来电久久地泠泠作响,任由一次又一次来电自生自灭地停息。 她不能接,她宁愿静静地看他所发的每一条哭诉内心孤苦的信息,然后内心孤苦地擦拭眼角渗出的泪。 段一毫不犹豫地编辑短信,说林双的绝情和冷漠,杀伤力巨大。 一颗并没那么成熟的少男之心,早已千疮百孔。 段一自抚伤口,冰封那颗柔弱得可怕的心,无心的生活更有趣味。 从农场主和土方老板起家,董事长段一迅速扩张经营范围,尘世投资集团涉猎建材、影视娱乐、游乐和超市。 段一的成功,没有人能看出其窍门。 终于有人登门拜访了,是那神秘兮兮的老外,叫解渴同学的老外! “你做企业所向披靡的秘诀是什么?”解渴同学问。 “我一直在期待有人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段一说。“这问题实在太神妙了!” “是什么?” “八成的规则和二成的机动,八成的激励机制和二成的工资,八成的运行制度靠二成的高层来维持,没有人发号施令,只有人维持规则的正常运行,八成的利润都按制度一分不少地流进参与者的口袋,二成的利润是积累!” “你正运行着一辆稳赚的赚钱机器啊!” “我看得出你今天来不是跟我谈赚钱生意!”段一说。 “我是来跟你谈小李飞刀。” 见鬼!又是那可恶的小李飞刀! 段一摆摆手。“算了吧,唯快不破的神话是真的!” “你没有研究过破解的招数?” “我试过手抓苍蝇,大脑零点零一五秒的反应时间难以突破,只要是人类,他的刀子一旦发出,谁也别想躲过!” “飞刀确实了不起,灯塔国中情局也束手无策!”解渴同学摇摇头。 “这跟灯塔国间谍有什么关系?”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徐菲到灯塔国之初,帮中情局审问出绝密情报,关于乱放炮分子策划炸毁纽约和华盛顿的情报,经过长时间和周密的侦查,收网行动很精准。” “灯塔国为什么招惹那么多乱放炮分子?” “现在讨论招惹的原因有点不合时宜,乱放炮分子是人类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一点没错,但是好像只有灯塔国人才能称得上是人类,灯塔国灾难片反复地暗示着这点!” “这——”解渴同学想想感觉自大的灯塔国好像有这层意思。 “收网行动不是很精准吗?” “精准是精准,但刀刀毙命的小李飞刀更精准!” “刀刀毙命!”段一说。“确实很神奇,不是吗?” “是的,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收网小组灭掉了恐怖团队,最后却一个个意外倒地,倒地的时候还不知道对手在哪,使用了何种武器,怎样出的手,这糟糕的全军覆没就发生在一瞬间。停尸间里,收网小组喉头正中的小小飞刀甚至惊动了总统。为了让波士和总统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得不给他们口译了整整一天的武侠小说!”解渴同学说。 “笑死我了!”段一想象着世界巨头倾听中国武侠小说的画面,禁不住爆笑出声。“你有没有跟他们解释说武侠小说所描述的都是子虚乌有的!” “但是铁的事实就在眼前!”解渴同学说。“当今天下,唯太极能称霸武林,我以为你找到了破解飞刀之道!而且你也有责任找到,不是吗?”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哦!又来你们那套英雄主义,称霸武林的帽子你扣错了,不过——。” “不过——” “我倒是也玩起了小小飞刀。” “以牙还牙?” “那绝技真的玩不会,但是我玩出了同样快的手法。”段一摆出虚空的手掌,在空中迅速抓取,一支小小飞刀惊现指间,扔地,空中抓取,扔地,空中抓取,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地上散满小小飞刀。手法如此之快,完全不知这究竟是如何发生! 解渴同学完全惊呆了。“但这毕竟只是魔术。” “是的,这毕竟只是魔术。”段一幽幽道。“但我们都有责任,不是吗?” “我——”解渴同学有点犹豫。“我只是负责找到能破解之人。” “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我只想去纽约。” “我知道,她在纽约。” “她是谁?” “你的痴心爱人,林双!” “真见鬼,有你们灯塔国特工所不知道的吗?” “有,我们不知道爱情的深浅!” “爱情,也是灯塔国特工的一门利器,不是吗?” “别提了,惭愧,爱情只是一时的生理冲动!” “纽约,全球最堕落、最纸醉金迷的城市,能寻爱吗?” “说不准,”解渴同学说。“最干涸的石缝都能开出最艳丽的娇花,不是吗?” “我能对付小李飞刀!” “我知道你能!” “但是你需要帮一个忙。” “我能帮什么?” “你知道,我已经是魔术师,我需要一套魔术师的装束!” “嗯?” “夸张地翘肩的那种。” “哦!!” “我要你们最时尚的裁缝,和你们的间谍工具部门!” “噢,你绝对能表演出震惊世界的魔术!” “我只想给乱放飞刀的小李演一出专场杂技!” “他会感到荣幸的!” “错了,是我的荣幸!” “对了,也是我的荣幸!” “我们有完没完!”段一说。 “你需要会一会我们的波士。”解渴同学说。“可能我们的波士还要带你去会一会我们的总统!” “总统?” “对,总统,”解渴同学一本正经。“他需要冰释武侠小说给他带来的严重怀疑!” “笑死我了,那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 “你必须来一场对决!” “一场对决!如何避免惊世骇俗?” “总统不俗啊!” “对,总统不俗!” 046 流落纽约 都是骗子,把人骗到了纽约街头便消失不见。 说好的总统会面,那都是骗人的,电话那头,解渴同学的回复,也总像在敷衍。 “等手续办妥,会有人来接你的!”解渴同学说。 段一开始怀疑解渴同学的身份,开始怀疑自己被卷进类似传销的骗局。 至少,住酒店的费用要给报销吧!毕竟这世界需要他来拯救! 百无聊赖,漫无目的,走在这世界最繁华的街,内心的空落落感觉变得空前强烈。 繁华却陌生的异域他乡,段一远远跟随林双变得陌生的熟悉身影,以为自己看见她会变得激动,很遗憾心底出奇地平静,跟随她匆匆进入学院,进入人满为患的大教室。 那是对段一来说完全陌生的金融课程,但是他有耐心静坐一小时,静静地注视专注听课的背影。 这是什么样的女子!一旦下定决心,就能毅然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金融对于学历史的人而言,是多么陌生的专业,但从她安静的背影可以看到,灵魂在发力! 窝在最隐匿的角落,段一觉得自己如同尾行者一般,对窥视行动乐此不疲。 下课了,林双变得干练的身姿行色匆匆,从没发现在最阴暗的角落有一对眼睛,很不正常地关注着她。 她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顾及太多闲暇事。匆匆变换教室,匆匆回到寓所,应付式地以最简单方式完成必要的洗漱和进餐,睡眠之余,精力全在电脑屏幕前。 林双静静地看着屏幕,心底毫无杂念,整个心智和思绪完全融入屏幕上波动不止的形态图。 对,此刻她仅存游离于体外的意识活动,没有波动的情绪,因为波动的形态图不容许掺杂半丝情感,成败全在对人性弱点的最精准拿捏。 关机之前,林双看了看账户金额,嘴角微微一笑,专心做一个富婆的感觉,真好! 林双看一眼屏幕边上的座右铭,“人为的事物都携带着人性的弱点,外汇,人性弱点的互攫!”内心隐隐作痛,一股背井离乡的凄凉萦绕心头。外汇交易,简直就是把人退化为机器的事物啊,还好,有巨款的感觉难以言表! 睡觉之前,林双走至窗前,纽约街头昏暗的路灯,照出一道孤独的身影,那身影,在抬头,抬头看着她拉上窗帘。 段一独自一人徘徊在纽约昏暗的街头,偶尔抬头,抬头看林双的寓所还亮着灯,那灯火,默默地投射于无边的夜空,一部分留在室内,照亮不知此刻在干什么的她。 她沉鱼落雁,她羞花闭月,她永远都是那么超凡脱俗的女子,而她孤独寂寞了吗?灯塔国如此开放,她有没有被从不知收敛的灯塔国男子看上,并死缠烂打? 毕竟异国他乡的孤独基本等同于寂寞,段一对此深有体会,而她,是否耐得住寂寞! 段一不敢想象!抬头看她拉上窗帘,默默地走回金碧辉煌,却冷冷清清的酒店。 他乐此不疲地,尾行使人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绕过墙角,在路灯杆下转身。 这次,段一就要加速上前,突然加速的心跳抗衡着徒增的勇气,在林双穿行过的空间,闻到了她特有的体香。 他不知道上前自我暴露之后,又能做些什么,然而已下定决心,要让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在她的左右。 人潮中的几个背影,便是两人的距离,然而,这恰好是影视娱乐里可恶的导演,要让人彼此对喊也得走散的距离,而她背对着他! 接下来要抱住她吗?从后面还是前面?要不要在她惊讶和惊喜之时,深深印上一个吻?如果她两眼渗出了泪水,是用指尖还是拉起衣襟为她拭擦?她会假装不认识吗?最后的疑问在脆弱的心窝里,形成难以磨灭的内伤。 段一伸出颤抖的手,正要触及匆匆前行的单薄肩头—— 熟悉的中文曲手机铃声响起,林双回头张望,一位耳边握着手机,喊着“halo”的亚洲男子,逆流远去,略低着头的背影,好熟悉! “不用讲英语,我的中文比你溜。”解渴同学在电话那头。“这段时间恋爱,谈得怎么样呢?” “谈个屁!”段一气愤地说。“电话来得真是时候!” “是的,是时候了,准备飞华盛顿特区。” “我准备飞回家了,一个人住酒店实在无聊。” “什么?你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人!”解渴同学的语气透露出不可思议的成分。“你必须去见她!” “那是我的事。”段一冷冷的说。 “嗯,好吧,那不一定只是你的事。” “你什么意思?” “噢,也没别的意思。”解渴同学说。“明天会有专机接你过来。” 所谓的专机上,段一无所适从,一直无法适应高空的负压将他的耳膜往外拉的感觉,嗡嗡声和膨胀的血液都在影响思考能力。随同的两位西装黑衣人一直在段一身上打量,用灯塔国大片的对白,讨论着神奇东方的崛起。 “我能听懂英语。”段一用蹩脚的英语说。 “是吗?”黑衣人说。“为什么不加入我们。” “但是我讲不流利。” “看得出!” 之后一路无话。 接机处,解渴同学在长长的林肯轿车旁等候。后座已经有一人,解渴同学说那是他的波士。 “这么高规格的接待哦!” “还有更高的呢,”解渴同学说。“在中国,武林高手只能归隐,而在灯塔国这里,大家对中国功夫司空见惯,完全不必担心惊世骇俗。不过那更多是在概念层面上的,所以必须由我们驱散他们的疑云,包括总统先生。” “我们要去见总统先生吗?”段一用英文说。 “是的,”边上的波士倒了两杯红酒,向段一递上一杯。 “工作时间喝酒,而且喝的是名酒,不违规吗?”段一接过酒,眼睛落在酒瓶上久远的年份数字上。 “接待贵客,全世界都一样。” 段一仅仅是抿了一小口,奢侈的液体空留一口莫可名状的苦涩。 047 归家的诱惑 段一说,总统,我的级别不够。 可是段一已经出招,东方的阴阳之道,已经通过幻化成风的双手,在西方的总统身外施展开来,只因总统对于切磋一下的默许眼神,是那么的明显。 可是一招下来,总统就改了口,关于东方博大精深的一面,留给主导西方时尚文化的第一夫人应战! 几曾何时,简单直白的老外也学会了迂回婉转的表达,这总统所表达的深意,完全不是性情深沉的段一所想要的,他所想要的是真真切切的东西文化交流,将阴柔的太极驾驭于野蛮的球棒之上,说驾驭就太过于自负,哪怕不能驾驭,哪怕失手于太过不讲规矩的混乱棍棒,也算达到中灯之间,始终对立,却又不得不彼此共存的微妙交流! 灯塔国第一夫人那个脸带笑的媚眼算什么?她那个完全无招的招揽动作又算什么?段一看不懂,至少心猿意马的这一刻他看不懂,他带着太极圆周的双手,竟然被硬生生揽在对方娇柔的玉手之间,掌心划出的阴阳两极,恰好落在,落在两座高耸的秀峰之上! 到底是谁调戏了谁,到底是谁的心跳超过了谁,反正一身正气的段一涨红了脸。 第一夫人狡黠的笑靥如初,轻轻提起的鞋尖,在一切似乎停滞的画面上,击中要害! 可怜的段一,作为男人不得不蹲下去承受,这必须蹲下来承受的痛! 那一排世界顶尖级高手的黑衣人,都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要害,表情滑稽的金发总统也不例外。 原来是段一自己一个人的误会,其实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还处在中国功夫的切磋热情之中,仅仅是他曲解了迂回曲折的风情!西方世界的肤浅始终如一,哪来的深意! 好吧,段一转身面对那一排黑衣精英,蹲下的半天似乎长足一辈子,蹲下的时间又何尝超过了一刻钟!那种痛楚的滋味是如此漫长—— 不超过十秒,错,在无法计算的时间内,段一阴柔的妙手,已经在刚摆出架势的黑衣保镖们身上起落,中国功夫太极,秒杀西方十几大型男! 第一夫人眼中满是鄙夷,对昔日眼中时刻保护着自己安全的黑衣英雄们,表示出如此的不屑!真正的英雄在西方的世界原来真的只有一个,所有灯塔国大片的观点都是真的,英雄只有一个!可惜这英雄竟来自那么遥远的神秘东方,管他呢,此刻心痛自己刚才竟然,用如此不可饶恕的鞋尖对待了英雄,对待了英雄身上最不应该被损毁的物件! 安保界的高手谁能一敌三,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而能一敌十的高手是不存在的。 可是,眼前铁的事实真真切切,那位来自中国的少年轻松放倒十几位彪形大汉,十几位彪形大汉同时扑空。 总统先生不寒而栗,他觉得这一定是好莱坞那帮三教九流,把特效带进了自己的白宫。 “你们电影特效玩得很真实!”总统先生说。“全球最生猛的一群安保人员,被挠痒痒给挠倒了!” “总统先生,请问您还要尝试吗?”段一问。 “不了,你这么厉害你家人知道吗?” “不知道的,俗世都不知高手的存在!” “但是我们知道了啊!” “是的,你们知道了好莱坞的特效!” “那个谁?”总统先生指着面无表情的幕僚。“他可以拿绿卡了吧?” 幕僚低头翻阅着平板电脑,沉默不语。 “绿卡有什么用?”段一问。 “绿卡意味着自由,意味着归家!”总统说。 “同时意味着持有枪支和抽药品的自由,家是心灵的栖息地,永远不可能是这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久不久就有情绪失控的家伙在大街上乱扫射,不过没错,也拥有持枪自卫和精神放纵的自由!” “说明太过自由的大街上并不太安全。” “可以!”幕僚从屏幕上抬起头。“这家伙可以拿到绿卡!” “我不在乎!” “有人在乎,说不定你的心灵栖息地就在这里!”总统毕竟是总统,脑中布局早已完成,不管对方回答肯定与否。“毕竟,你要拯救这世界!” “需要拯救的世界为何总在灯塔国!” …… 林双接到了移民局的电话,她通过了绿卡申请。 她没想到进展如此神速!这意味着她要断掉念想,永远割舍最难以割舍的根,割舍曾经的甜蜜和痛苦。 可是这割舍何其容易!她拿起手机,一字一字按下段一的电话号码。 对方已关机! 也好,就算接通也不知道该说句什么。 如果他能和她在全新的世界同甘共苦多好!林双想,也仅仅是想。 手机自动重拨。 …… 真是见鬼!提到了食宿的报账,竟然漏掉了国际漫游话费,国际漫游也是难以承受的一笔费用!段一立于华盛顿酒店的窗前,任由手中电话响个不停。 未知电话! 反正对方得到的是设置好的关机提示,再说,国际漫游真的好贵。 然而,未知电话接二连三! 有完没完! 诈骗电话也是贵在坚持哦!这好歹也刺激到了段一的某根无聊神经。 “你真够坚持!”段一滑动接听按钮。“一天能成功几单?” “嗨!关机竟然也能接通!” 好熟悉的表达方式!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气息!好平静的心跳!却好剧烈的思想斗争! 还斗争个屁啊,对方一开口,彼此之间便臣服于对方。 “你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哦!” “我手机里根本就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是的,你会记住我的一切!” “我有一个提议,”林双说。“和我来国外发展吧!只有全新的环境,才能给我配得上你的自信。” “原来你一直承受不起国内的传统观念对你所附加的重压!” “我毕竟是个女子!” “你毕竟是个女子!”话音之外,段一明白了一切,心底早已冰封的伤口,隐隐作痛。 “我今天拿到了绿卡,”林双的声音透出当年熟悉的欢快。“我们可以在纽约安家。” 归家!段一内心一激灵,是该死的谁在安排着这致命的诱惑! 048 原来女人始终喜欢单膝下跪的那一套 段一在华盛顿时尚裁缝店,设计一套魔术师夸张的高领服饰,一个人待在间谍工具部门做试验,做关于电磁线圈能使飞行小刀偏向多少距离的试验,反复记录各项参数。 他不想做武侠小说里夸张的武断派,不能凭感觉就得出飞刀一定会被高领上的线圈硬生生地拉偏的结论,他不能,那不是小说,他必须确保在实战中喉咙免受伤害。 可是有点心不在焉,他想家,变得完全心不在焉,在想林双那妞提起的家,完全明白那是思维拙劣的灯塔国鬼子所设的美人计,但是他心不在焉,需要美人来安定这位流氓英雄故作平静的心。 真是见鬼,林双的音容笑貌犹如天仙肆意地占据脑海,段一不得不逃离试验室,一路狂奔纽约客的街。 下了飞机在纽约客的街一路狂奔,段一跑进公共课的大教室,不理会教授眼中的复杂神色。 排着边上对他一脸成见的教授,段一抢过麦克风,轻轻喊“林双,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我们班上最优秀的学生,”教授说。“不会因为你长得有点帅,就会跟你出去走走的。” 无人回应。 “我早就来了,我天天尾随着你,我夜半时分在窗外偷看你下窗帘前的身影,我孤独地感受着你身在异乡的孤独,你耐得住一个人的寂寞,是你我一往情深的特征。” 大教室底下将近百人学生,哗声一片。 “因为你也使我耐住了寂寞!” 校警鱼贯而入,是哪个正人君子报了警! 段一被架起,他太讨厌被凌空架起的感觉,带着糟糕透顶的感觉在人群中努力搜寻熟悉的身影,一无所获。 在走道靠近出入口的地方,段一脱离了校警的钳制,门被拉开,出现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子。 段一飞身过去抱拥,双唇硬生生地印上女子惊讶而微张的樱桃小嘴—— 校警们上前努力拉拽,企图将失控的男子从可怜的女子身上分离。 校警们成功了,失控男子终于再次被钳制。 “你们为什么不问问这女子愿不愿意?” “doyouwa tit?你愿意吗?”其一校警果然顺口一问。 “ido.我愿意。”林双羞答答。 “well!靠!”校警松开了手。 “soshelikesthat!原来她好这一口!”有学生叹息。 “没想到东方的爱情如此粗暴!” “天天约她吃顿饭的文雅,真是不可挽回的错误!” “别说了,看你一脸色相,你别盯着我,别趁机嘴了我!”一女生对边上猥琐的男生说。 教授也用well靠了一声,班上最优秀的女学生,真跟虚有其表的屌丝男出去走走了! “屌丝男的固有特性就是逆袭,他的满腹幽怨源自抱得美人归的不确定性,自称屌丝是因为他空有一纸文凭的自卑和优越!”教授在解读恶俗词汇。 “屌丝!”那女生对旁边色眯眯男生翻白眼。 “呵呵!”那男生傻傻地说。“等着我逆袭成功吧!” 已经一起出去走走的男女,一路无话。 “我说过有缘我们还会相遇!”林双头靠着段一的肩膀。 “是的,业已相遇的两个人,其一被空降在太平洋,缘分就是让他随波逐流,在他奄奄一息之时将他推至岸边,他绝望地张开双眼,却与她四目幽幽相对——” “你那么多女朋友,怎么还会来见我?”林双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会有很多男朋友。”段一说。“其实是你所说的缘分让我见的你。” 异乡的夜使得爱恋的滋味混入浓浓的乡愁,乡愁催生滔滔不绝的夜聊,她再度聊起身为乖乖女却遭受的不幸家庭,和身为公主却遭受的不幸爱情。 林双絮叨到天亮,段一嗯嗯哦哦,推销大师说最好的听众就是不插话的听众,他做到了,与她相拥,她说她爱这样的温存,说你为什么总是哦。他说看着你说过不停的情景本身就很融洽,我懂你心里的苦。 “但是,”段一说。“你杳无音讯的冷漠和绝情,完全令我不知所措,我绝望,我迷惘,我夜半站在金门大桥的抛物线悬索上,甚至没有跳下去的冲动,尽管我酷爱游泳。我麻木的心完全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无法用马克思的唯物论解读我完全破碎的灵魂,我也好苦!” “没想到你会胡思乱想那么多!”林双说。“但是太过卿卿我我,会使我根本静不下心做事。我的事业,明显不是在厨房里让丈夫背后搂抱的主妇,不过妇随夫贵的观念却根深蒂固。” “女人本身就是个多变的矛盾体,”段一说。“所以这世界就有了千百种不同的追逐故事,那就是缤纷复杂的所谓的爱情。” 他们毫无头绪,他们乐此不疲,他们聊天到天明,却在困乏慵懒的白日堕入漫长的睡梦。 梦不可理喻,梦击碎了现实的残酷,梦直白单一却跳跃不定的画面,就算苦涩也不失甜美,真是见鬼,她明明就在怀里,为何还会沉醉于梦的虚幻?她真的在怀里吗?段一猛然惊醒,就那么一瞬间的睡眠,却惊扰了一辈子的不安。真的是一瞬间吗?林双的睡床只有段一一个人在,空落落的缺失感觉真的太可怕,明明是天明的早上,为何窗外漆黑一片! “你醒了。”林双进门,“你睡得真香,就像闹市里沉睡的婴儿,睡得再死也会有妈妈抱走。” “我睡了一整天?” “是的,我做好了晚饭。” “好惬意!怪不得恋爱的结果便是结婚!” “你都未曾求婚!” “我不知道结婚还需要这个环节!” “现在你知道了!” “好吧!我现在求婚!” “你不能在床上求婚,床上的男人不可靠!” “好吧,我现在就起床!” “你得穿戴整齐!” “好吧,我穿上我的西装!” “你穿西装的样子一表人才!” “你不穿的样子风情万种!” “我才不是那种女子,我的穿着代表了时尚界,我喜欢时尚的风情!” “嗯,也有穿出来的无限风情!” “你还求不求婚?” “稍等,求的!” “怎么求?” “不是单膝跪吗?” “你又说你不懂结婚流程?” “电视上看到的,我以为电视上都是虚有其表的浪漫!” “那至少也是一项看得见的浪漫啊!” “我以为你更喜欢心有灵犀的表现!” “女人在这方面都是好迟钝的,你要说她爱听的!” “你爱听什么?” “难以启齿的。” “好吧,真有难度,我爱你!双子。” 林双流下了泪,沉默不语。一切看似形式,却令人由衷地感动,他不像随便说说而已,单膝跪下的姿态仪表堂堂。 “请嫁给我!”真的难以启齿,段一看着她泪流不止的柔弱,心想女人果然喜欢形式多于内容,但是我心怎能如此邪恶! “快起来!”林双哭得一塌糊涂,这一切似乎来得太晚!扑在他宽阔的臂膀里,嘤嘤嗯嗯,抽咽地说出“我——” 什么?能不能大声点。 049 这是爱情吗 林双哭得梨花带雨,说:“我愿意。” 二人便开始了卿卿我我的国外生活。段一爱买菜,做的饭菜特别符合林双的胃口。 日子即将趋于平淡。 小甜甜的演唱会和世界指挥大师的演奏会在纽约的两地演出在即。 段一心想,vip的票那么贵,可是心中的女神值得膜拜! 怎么?演奏会和女神演唱会同时进行?这让人左右为难。段一一心想听的《别让我最后一个知道do ''tletmebethsttok ow》真是神一般的诱惑,神不会诱惑,神在诱导着坛坛众生,好吧,那是女神仙气的吸引力,段一真的想去,可是林双竟然突然来了一条短信,说陪我看一场大师的神级演奏吧!而且还晒出了前排的vip票! 段一想说,落魄而始终高贵的公主,我的脑频率虽然无法和蹦迪共振,但也不是因为高雅过度,是因为我的频率和小甜甜的可爱刚好对上,演奏会的曲高和寡我真的深有体会,我可以和你分头去感受这多元化的纽约客的不同文化吗? “你是不是想说我身边一大堆兄弟姐妹都蜂拥而至,都愿意陪我去看这场貌似故作高雅姿态的演奏,没错,我顺手一抓就是包括古今中外的一大把!可是我偏偏时刻心系着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白面少年!” “第一次发现你的性格之内还有如此热烈的一面!不过我喜欢,喜欢你身上所散发的一切气息。”段一说。“你这么热烈,跟我一起去看更热烈的小甜甜演唱会?” “不去!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我觉得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我觉得,你使我想哭,不,哭这回事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想哭!” 我觉得,你也有不关心对方的成分,那票那么贵,我是带着农民伯伯的心,心痛这浪费,这浪费可以买很多袋苹果了,不是灯塔国被咬过一口的苹果。可是段一不敢说。 “宝贝别哭!” “没有可以依傍的肩头,我哭不出!” “我觉得我们在纽约的街头玩起了中文博大精深的一面,我们能用西方的理性,来一次好好的交流吗? 我觉得我在用自己少得可怜的智商处理所缺失的情绪商!事情会被我弄得一团糟的。” “一起看演奏会就根本不会生出一团糟的事。好吧,我觉得我该找个人一起去看。” “找谁?” “你不需要知道!” “会不会是他?千万不要是他,我心里会难受的。” “你不需要知道,也许我需要想办法解决你不在身旁所导致的,我歇斯底里的孤独。” “歇斯底里是英文的音译,有抓狂之意。” “谢谢,我很抓狂!” “他是谁?好吧,我陪你去。” “不勉强理性的你。” “我去,我马上过去拿票!” “不拿了,票刚刚送出去。” “送出去了?就在这谈话之间?” “是的,我问了你多少次了。” “你不能在生气的时候做如此草率的决定!你不能在受情绪左右的情况下做判断和决定!你会让我心痛,因为你草率的决定会给不配你的那些男人捡了死鱼!” “嗯” 嗯的信息量太大,段一心慌了。“我想见你!” “见我干嘛?” 真的糟糕!“我仅仅是想见你!” 没有回话! 曲高和寡的演奏会上,林双的座边空出一vip座。 激情四射的小甜甜演唱会上,可怜的段一在热闹的粉丝之间垂头丧气。 “do ''t——do ''tletmethsttok ow——” 爱我——爱我就别让我最后一个人知道—— 这歌到底在为谁唱? 真的糟糕透顶,女人的心思果然如变化多端的天气,天气变就变吧,天变的时候至少还能窝在房内一隅,静静独享被反衬出的片刻宁静。 而女人,那该死的令人陶醉的风韵女子,再次拒绝段一频繁攻击的手机信息,在这个所谓的自由国度,并没有无限数量的信息轰炸的自由,单方面足够多的信息骚扰是可以入刑的。 还好林双并非蛇蝎心肠,她曾被人死缠烂打过,却享受着段一犹如精神失常般的信息表达,并在越发孤独的世界里任凭寂寞的肆虐及折磨! “因为有你,我的心好空!” “因为有你,我孤寂的人生黯淡无光!” “你糟糕透顶的人生只有我能容纳,你可以略微收敛收敛你的臭公主脾气!” “我觉得我会精神失常,你再不回应,我觉得我会在你上下学的路上劫持你。” “我知道错了,我不知道陪你逛街如此重要!” “我以后天天陪你逛街都可以,天天陪你看演奏会都可以,我会毫无怨言地为你拎包。” “我以后说话做事一定不会太随心,我先努力处理好可能会伤害到你的话。” “见鬼!我都开始讨厌我自己,又怎能指望你能接受!” 无聊透顶,一个人玩信息的感觉好空,整个隐隐作痛的心脏随着石沉大海的文字被点滴抽空。 没事干的人就是矫情! 段一向特工解渴同学发了条信息说灯塔国纽约真无聊,要回国继续种田了。 “你可不是种田的料!”解渴同学说。 “我就是种田的料,我的庄稼收成很好。” “我不是说你没有淋大粪的技术,我说的是你世界一流的太极功。” “趁我还没有精神失常之前让我离开灯塔国,否则说不定又要多一个棘手的乱放炮分子。” “看来你真孤独,为何不约她出来喝杯咖啡?” “咖啡有用?” “也许红酒的作用更好。” “她不回我信息。” “你约她没有?” “没有。” “那你叫人家回你什么?” “哦——” “最好带上一束花。” 段一马上编辑信息:“街角的咖啡屋,放学后我等你”。 “嗯” 终于回了,一个字足够,那牧师小子没谈过恋爱,怎么懂得咖啡的作用。 而且,当林双表情冷艳地出现在咖啡屋的时候,遇上捧上的花束,竟然笑靥如花! “百合真漂亮!” 那牧师小子懂得真多! 林双的眼神掠过花束,掠过咖啡屋内的环境,掠过紧随着她眼神的段一的眼神。 就是这种眼神,似看不看,实际已看清一切的眼神,充满仙气而不可描述。 段一为之迷醉。 林双却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配不上你。” “是我求着和你共度余生,你竟然说你不配?” “我们没能一条心,你看过某部电影,不管郎情妾意剑还是奸夫饮妇(yi 妇被屏蔽了)剑,都是一条心的表现,没有一条心是无法共度余生的。” “我倒是觉得奸夫饮妇(yi 妇被屏蔽了)剑在一条心这方面,表现得更彻底。” “我们未必要去做坏事,但是我们必须有一条心去做坏事的决心。” “嗯,团队意识!” “ o,家的意识!” “好吧,我们成家吧!” “我们没有一条心。” “我的心是你的!” “ o,你得有主见。” “我本来就很我行我素。” “所以你在敷衍我。” “那你想让我怎样表现?” “所以你要有主见!” 好吧—— 050 这算不算分手 送她到楼下,段一以为给上楼喝点水是理所当然的。然后,小说和网络笑话或者说屌丝男女士对年轻人的误导,真的无以加复!他想上楼,可是林双硬生生说不可以! 她带他到一楼的售水机,取了两支纯英文的矿泉水。看着他一口喝完,沉默地拿着手中未曾开启的那支。段一一手夺过,然后夺门而逃! 这仅仅是惊呆了那个正儿八经崇拜林双的门卫老头。 好吧,段一又不是今天才第一次一个人踱步在无人的街,独自归家。 那段短暂而无尽头的归家路,如同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不是因为物理的距离,而是因为心底不明确的目的。 毫无目的是最可怕的目的! 如梦如烟的往事使他不得不拨通她的电话,林双未接。 他伤心地发短信,言短意赅的短信:“我喜欢你!我想那朵百合!” 他习惯了她不回情人的短信。 他习惯了她对骚扰信息的沉默! 他习惯了天真的她被骚扰太多之后不回短信的习惯。 他习惯了独孤求败的自己在慢慢长夜一个人睡去的孤寂感。 他一个人慢慢睡去,不可描述的梦依旧漫漫—— 然而,短信回在梦里,回在他夜间做白日梦的时间里—— 段一最后的信息是,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看不出来吗。然后漫漫睡去—— 回复的信息竟然是:“明天我就出现在你面前,她是大哥的女人!” “呕买嘎!我这就把你高贵的公主删了,昨晚我没喝酒,是你让我醉了!” “我为我醉后的胡言乱语负责!” 其实,段一想,我何时怕过大哥? 可是,大哥半夜竟然用她的手机回复了信息! 删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不怕大哥!怕她是大哥的女人! 可是林双,妳在我的世界观里不是那样的女子! 唉!可是现实赤裸裸? 是谁缔造的赤裸现实? 是谁把虚拟出来的世界变得如此厚颜无耻地真实? 是谁? 坐在电脑屏幕背后的瘦小子一语不发。 低情商的技术男才懒得理你们这帮,把虚无的eq玩得如此厚颜无耻地高尚的狗男女! 没错,在屏幕背后,如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地操控者着oo叉叉,不,是1100,不,是1010,不,是0101,计算机只认的二进位语言的马耘,是真服了这帮不懂iq,却往死里玩eq的狗男女! 马耘实在看不惯想着叉叉圈圈却故作扭捏的林双,他爱着她,马耘比谁都更爱林双,恰如oo离不开xx,不,是oo离不开11,不,是可怜至极的11离不开虚无却又那么不可或缺的00! 自从林双在教室里让可怜的花童坐下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力里就开始离不开她,尽管他的存在仅仅是觊觎。 他通过林双的手机,向充满不知为何那么悲情的男子(这男子简直悲情得让人以为是某大姐惯有的无病呻今——又屏蔽了)发出“明天我就出现在你面前,她是大哥的女人!” 没想到,除了0和1,这世上还有更强劲的文字! 中文! 段一心好慌! 段一想回程归国! 总在段一满腔悲情的时候,杰克(解渴)同学就来电话了—— 电话那头:“小李飞刀又出来祸害世界民众了!” 又是该死的小李飞刀! “可是你让我上哪里找他单挑?”段一问。 “这个——”杰克没想过。“我倒是没想过!” “你的线人收入多少?” “这是秘密。” “那我发现了呢?” “发现了最好活捉。” “我问的是赏金。” “英雄有赏金?” “好吧,我找个线人,你们能给多少?” “这是秘密。” “好吧,你可以秘密地把钱打给我。” 挂上电话,段一茫然的双眼无意扫射街角流浪汉。 流浪汉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换了一套笔挺的西装,将地上的麻包扔进了街边的法拉利。 哪个花花公子这么粗心不锁车! 段一拧开手中不知名的矿泉水,如同失恋喝酒般猛灌一口。 遥控摁开剪刀门,那笔挺如汤姆克鲁斯般帅气的流浪汉跳上了车,如汤姆克鲁斯般单手把着方向盘,把不知哪位粗心得连车钥匙也落下了的花花公子的法拉利开走了。 段一再看街角,手握停在半空的水,若有所思,“哦——” 他拨通皇帝的电话。 “你好呀,兄弟!”黄弟很热情。“什么时候再来青龙山庄开个房呀!” “皇帝呀,”段一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提。“那天武林盟主大会好像没见丐帮。” “谁说的,那是因为没到半,你就到我这里开房泡妞了。” “咳咳!”段一都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自己还在怀疑丐帮是否存在的时候,对方却已司空见惯。“他们——他们是靠乞讨过活?” “你以为呢?零成本,零投入,免税,现金流稳定,却坐拥全球市场。我们青龙也想过分一杯羹,但是穿衣服的真玩不过脱光的。你也打他们的主意?二八分成,我配合你。” “把人弄残了放街边是他们干的吗?” “我们青龙帮也有吃粉打劫的小混混呢,不过我们原则上不是很支持。估计那些是另立门户的小团体,都是些学上手了不想交管理费的反骨仔,说不定哪天自己也会被帮主弄残了,推出去。” “那——他们卖信息吗?” “呵呵,大哥,我们可是活在信息时代!”黄弟突然变得神秘。“我以前怀疑过肖绫,我这里有一张她的手搭在你肩上的照片!” 这信息量太大了! “肖绫是我的同学,你老流氓别想多了。” “不敢多想,不敢多想!我只是想告诉你,丐帮的眼睛无孔不入。” “说清楚,”段一认真地说。“我并不是想和你套近乎,也不干伤天害理之事,只是对丐帮好奇。” “哦——”黄弟沉默半晌。“好的。” “你有帮主的电话号码吗?” “你对帮主的电话号码也好奇?” “有没有?” “有是有,但是——” “发给我。” 黄弟很不情愿地把老乞丐的号码发给了段一,心想,又给他独吃了! 段一在冷清的街头忍不住嗤笑出声,忍不住自语。“呕买嘎,真有丐帮!” “是的。”路边的一真的流浪汉说。 流浪汉胸前挂着一张牛皮纸,牛皮纸上写着“godis ead真的有神这东西”。 一枚银元从段一的小李飞刀手变出,射向流浪汉手中的锅,锅中的银元叮咚作响。 “godis ead,godis ead!”走远的段一背后,传来颤巍巍的声音。 051 丐帮总部竟然在罪恶之城 段一不敢相信,顺着帮主所说的地址,竟然深入了一家别墅大院。 草坪、花园、泳池,所有高配住宅的配置应有尽有。 泳池边上几位穿着暴露的洋妞慵懒地晒着太阳,纸白的肌肤少了几分晶莹,却尽显狂野。 段一进入金碧辉煌的室内,觉得,这不可能是总部。 一老者背着双手,背对着充满疑虑却平静无比的少年,面对着大厅背景的一幅中国画——巨幅的清明上河图。 魔术师随手变出一枚银元,以小李飞刀的手法扔出。 老者迅速拿起摆放正中偏右的铜钵。 铜钵内的银元叮咚作响。 “whoa eyou?”老者道。“ik owyou,张扬老者的传承人。” “youa e eal!真是你” 丐帮的总部,竟然位于罪恶之城曼哈顿最高尚的上东区的别墅大院里。 段一之所以如此平静,是因为对除了僵尸和吸血鬼之外的非虚幻存在都习以为常。 段一的视线被老者捕捉,被捕捉的视线落在摆放正中的竹棍上。 “竹制的打狗棍是真的。”老者说。 “传承下来的?” “嗯,之所以不腐朽是因为最初泡过石灰水,表面的碧绿是油漆,现在额外加了一层石墨烯水性漆。” “很好。” “不过,”老者舞动着打狗棍。“它的强度不足以深层打击,不管姿态如何,角度怎样,落点之处仅得一声狗吠,这是它最本来的属性。” 帮主的打狗棍在段一眼前风生水起地舞动。 段一用慢镜头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毫无缺陷。他还是觉得32mm的镀锌钢管更实用。 “不过,我随身带的是高仿品,镀金合金钢竹子。” “那手感我喜欢。”段一说。“但是,为什么又是灯塔国?天下第一帮的总部非在灯塔国不可?” “必须是灯塔国啊,首先这本身就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某鬼教教主就受到灯塔国的庇护。” “真有鬼教?” “这个嘛,关于鬼,也真有,存在于定力不足的大脑里,这些被干扰的大脑不但死心塌地地支持着鬼教教主,还随时都可以为之献身。”老者说着不禁一激灵。“够邪够彻底的洗脑术!” “马克思的唯物论至今尚没有例子能将之推翻,脑细胞是所有虚幻存在的物质基础。所以邪教和无处不在的传销的猖獗,说明太多人没有好好读过书。” “其次,帮规的‘非常手段’不得不涉黑,扫黑除恶势在必行。国内三教九流之中,戏子的社会地位倒是扶摇直上,全摇身一变衣着光鲜的明星。乞丐是不应该的存在。然而,存在就是理由,恰如我如此矛盾的存在!” “我们整个武林就涉黑啊!” “那不一样,整个武林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市的乞丐量,武林在整个中华历史都是少众的存在,尤其农耕时代,耕地的牛都不够,哪有足够的牛肉供给那么多游手好闲的大侠。” “非常手段包括把人弄残推出路边?” “这情况很多吗?” “简直泛滥成灾!” “哎!”老者一声长叹。“古丐帮的帮规只包括自残,不涉及残害他人。这也是我必须整治的一个乱象。” “丐者治丐,希望打狗棍在打狗之余的震慑意义,还有所意义。” “再者,这是第一帮国际化必须的平台,除了阿三国,所有的流浪者几乎都已收编。” “不可思议!为什么阿三国的收编不下?” “太奇葩的多教派国度,因为贫穷本身就是下等人的信仰!” “不可思议——” “说吧,你的来意?”老者问。 “我觉得,丐帮是全球分布最广的天网。”段一说。“当然,阿三国除外。” “嗯哼?” “哦——你懂的,关于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的负面传言是挺多,”老者悠悠道。“夺人所爱就算了,还伤及无辜,古龙大师的笔头从来没有把他的家族写得那么坏啊!” “听说他和乱放炮分子有染,而且是弄到了两颗鞭炮的乱放炮分子。”段一说。“鞭炮之一的目标是你家附近。” “震得到我家吗?” “会震掉整个罪恶之城!” “武林浩劫啊,那我的丐帮就不复存在了!”老者说。“可是他扔的不是硬币,我的铜钵收不下。” “你倒是提醒了我——”段一说。“但求你帮启动你的天网。” 段一瞒过了灯塔国佬,通过丐帮的天网找到了乱玩飞刀的小李。 小李很惊讶! 当小李在灯塔国收到纯英文的决斗邀请信,惊呆了。 决斗,其实是当初野蛮得不得了的西方蛮夷,为了体现那么一点点绅士风度的文明表现。 可曾想到,决斗的本身就是野蛮的。 因为决斗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谁看出是病句?否定的否定就是肯定。“你活,我也活。”这是现代文明好不好! 跑题了! 在灯塔国废弃的厂房里,小李的小飞刀终于出手。 出手就出手,出手的飞刀也要遵循牛顿力学的三大定律。 牛顿力学三大定律在段一的脑子里,其实就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模型。 直线,却被重力拉下的飞刀,穿过段一随手扔出的银元,速度被严重削减,速度被削减的飞刀落在魔术师埋有电磁线圈的夸张高领上。 武林功夫,唯快不破! 可怜的小李看到自己的小小飞刀,竟然落在魔术师轻而易举地接住的手上,惊慌失措。 他在如神一般存在的段一面前,落荒而逃。 你活,我也活—— 文明的决斗! 当解渴同学通过灯塔国情报部门专干窥视用的摄像头,看见他们在决斗,带着十大黑衣人匆匆赶到,仅存废弃厂房的一片凄冷。 “你是怎么发现小李的?”解渴同学在电话里问,满肚子的火,但这火不敢往段一身上烧,因为作为“文明”的西方代表,他也慌了,灯塔国偷偷摸摸的天网竟然抵不过中国农民的三五天,三五天就找到了隐匿之深的小李,天网足足找了两三个月。 “刚好碰见。”段一说。“就约他干了一架。” “真有你的!” 解渴同学和情报局的波士,还有傻楞得可笑的总桶一起观看视频回放。 高清视频回放了决斗的所有细节,飞刀竟然能穿透银元,而且穿过银元之后还能飞行,这是子弹才有的神奇,狙击步枪子弹才有的神奇。 飞刀落在魔术师衣领,段一的魔术手已经生出了同样一把飞刀。 “weca ''tco t olthem,theya egameye 我们控制不了两个游戏玩家!” “yep!貌似如此!” “so,whe thisove ,e dit。所以,当事情结束,别留后患。” “you?你们什么意思?”解渴同学问。 “whe ea eyouf om?谁给你的家?”两大波士异口同声。 “isee!我明白了!”解渴同学退了出去。 终于明白,其实从被派到中国学习交流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深处江湖,身不由己。 什么中华博大精深的文化,什么广纳天下真善美的宗教,什么特工多重身份,都不过是兵卒的一个美丽幌子。米帝的灯塔国梦从来就没有片刻稍停。 解渴同学踱步在无人的罪恶之城街头,心凄冷。 052 残忍的废话连篇 不管专干偷窥的是灯塔国的哪个部门,反正高清的摄像头也窥视不出二东方高手的对话。 决斗前的对话在段一的脑中被无数次回放,话题和鞭炮的机密毫无关系。 解渴同学运用寒窗十载所习得的中文知识,对遍他们的口型,所吐之字毫无鞭炮相关文字。 废弃的厂房内,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段一曾无数次在寻思,要是哪天碰上了,必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去乱揍一顿,不会先问为什么,甚至不会喊一声自己宁愿记不起的名字,和恶心二字同在的李坚二字,他凭啥?就凭他爸是老李?就可以为所欲为地蹂躏天下几多懵懂少女? “你凭啥?”段一轻启薄薄的干涸裂唇。 “啥?”李坚一脸懵懂。 “凭什么摧残了——” “哦,你还惦记着我家的婆娘?”李坚语气略带三分骄横。“我倒是觉得你这种屌丝凭什么,能如此恶心地存在!竟能理所当然地横在校草和校花之间。” “……”段一有话呃在喉头。 “我在想,既然那美色十足的妞,宁愿丢掉灵魂向我投怀送抱,来换取你的无期,没错,无期减三年还是无期,那么,我为何不好好珍惜那弥足珍贵的肉体!” “灵魂换无期——” “你以为我真的不在乎被人横刀夺爱?尤其是被你这种一无是处却随手抱得美人归的屌丝男?”李坚哈哈大笑。“哦——在哪里见过你!我想是在梦里!这廉价的梦真的吓死宝宝了,宝宝人生里的情场路,哪一步不是用真金白银一沓一沓地铺出来的?在宝马里哭的每一位女子,可都是被钻石和宝刀的浪漫吓坏的!你真以为国民老公那么容易当!” “你过分了,你负能量了,你不雅了,再说我丝毫不欣赏所谓的国民老公形象,”段一激动却平静地说。“林双这样的女子,你真不配。至于白菜给猪拱了这样的事实,今夜我唯有手持擋猪刀。” “如果没有你,她今生必将是我的娇妻。”李坚咬牙切齿。“你真以为浪子无情!” “如果没有你,我宁愿她平淡此生,”段一说。“我只是守候她一生的外卖小哥——” “良家和外卖男?猥琐至极的屌丝,真为无数乖乖女感到遗憾!” “她对你好吗?”段一真的想知道林双对这么一个男人的感觉,好奇心混杂着心底所有几近变态的男女感觉。 “林双那妞?嗯哼,绝对贤妻良母,用奖学金负责了所有家具,净身出户!” “噢——”段一说。“我觉得你已不残存人性。” “你呢?残存了几分人性来面对那朵残花?二手货,不,转几手了,那老男人叫什么来着,我倒是不记得了,那个辣手摧花,奶奶的,我倒是狠下血本,别人总是唾手可得!你的人性,护残花使者?” “我觉得我是比你残忍,竟然能让这样的对话得以继续——”段一冷冷道。“今晚我要非法地夺取你的狗命!” “是的,法律可不允许我死啊!” “奶奶的。”段一知道作者会自动用星字符替代脏话,所以尽情地放心大骂。 藉借虚无的第六感,随手扔出的银元在飞刀的轨迹上截获飞刀,娴熟的魔术手法变出小李飞刀。 心理战术初战告捷。 这对女性而言几近残忍的对话,在段一几近短路的脑子里回放几千遍。 嘴角上扬的讥笑,几近绝情! 当年寻欢大侠其实活在梦里多过现实,这恰好是古龙大师孤芳自赏的一个缩影。你说毛笔的笔头硬还是飞刀的尖峰硬?不得而知。 寻欢大侠在戏子不如巫婆有地位的远古,单调乏味的娱乐方式莫过于日夜求醉。 醉朦胧的世界永远有一位如同女巫一样存在的白衣女子! 他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仅仅反复地诘问:你是谁? 期待回复的时候却又梦回现实,回到现实守活寡的凄冷夫人面前。 现实中的诘问伤透了她的心?明明是你娘子你竟然不停诘问:你是谁? 反正这梦与现实已经无需认真辨别?反正飞不起来的时候肯定是活在无聊透顶的现实中。 结婚后娘子竟然也来一句:原来你叫寻欢! 好吧,扯平了,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还好孙子是龙胎! 竟然借助公众人物形象来演绎何为重男轻女? 段一问:“你为什么会重男轻女?你不觉得女性的霸主地位更有艺术色彩?” “我无所谓,是李翁喜欢小孩。”小李轻描淡写,那口吻恰如远古被下药不醒的寻欢老祖。“关于女霸主,我家里倒是有一个!” “家里的女霸主是谁?你喝酒了?” “李家人不喝酒还能算是李家人吗?” “你家女霸主知道你喝酒没有?” “你说柳艳女王?不知道怎么想的,称霸中原就算了,还想称霸天下!” “天下是?” “天下是以中原为中心的全世界!不是吗?” “你倒是懂点历史。” “知道现代的岛国对灯塔国二战乱扔的两颗鞭炮还耿耿于怀吗?你知道当岛国的良家妇女在街上也被看成女优,被灯塔国大兵调戏的时候不得不忍气吞声,岛国的小心眼还在酝酿着什么吗?” “有借有还?” “毕竟是高手!说一半的话全被你领悟,你的智慧让我恨透灯塔国纯技术派的特工,智商之低令我膩透了。” “两颗鞭炮就是两个城市啊!”段一说。“你灯塔国的房产也行将消失不见。” “我们买了几倍的保险。” “你们还真懂金融投资!”段一说。“但是你们引爆的时候自身也化为一团乌烟瘴气。” “我们有可以飞三百码的跑车。” “火焰就追着你的车尾,跟排气管的蓝色火光连成一片?” “是的,钢铁侠把鞭炮扔进黑洞的时候就是这个坠落姿势!” “其实我也是大片发烧友,但是具体的技术细节,我就不用东方的智慧跟你解释了,我觉得你还会用排气管的火焰点燃鞭炮。” “就是这个计划!” “小时候过年点鞭炮炸牛便便被溅过吗?” “我活在城市,炸过下水道,想起井盖飞起来的情景,还心有余悸!” “嗯!”段一说。“本来我们可以做兄弟,如果小时候就认识的话。” “乡下人都想攀龙附凤,而且毫不掩饰,这恶心到我了!” “也恶心到我了!”段一心塞也无法向谁表达。“你的柳艳女王是不是你的女上司?是不是和你住在上东区?” “是的,世界的富人区还有何地?” “我不想说了!”段一心里带着丝丝苦涩。“你的飞刀出手为什么看不到动作?我想起濑尿虾把螺壳敲碎的时候,也是无法捕捉的。你的手臂一定是条弹簧!” 小李不置可否! “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 奶奶的!重男轻女不要演绎得这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