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郡主:阿昭不好惹》 取心头血救萧卫 百年来,九州大陆芸芸众生修习真气,真气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根据各人骨骼筋络不同,修真的天赋亦不相同。 九州大陆以强者论英雄,真气深厚者,可搅动一方风云,被各国皇室视为座上宾,受人尊敬。据中央帝国传闻,真气修习到天阶后,可渐渐凝聚为灵气,而灵气强者可得永生。 气派而不失雅致的王府内,四名轿夫抬着顶紫绸软轿,两侍女走在前面引路,数名穿着考究的随从恭敬地跟在轿子后,一行人浩浩荡荡。 到了一处巍峨的宫殿,轿子稳稳停在漆红庄重大门门口,在婢女的搀扶下,一名身着名贵百花曳地裙,挽云鬓的姑娘缓缓走下,她巴掌脸略施粉黛,却已娇艳如盛放的海棠花,杏眸流转,眉目间漾着笑。 每走一步,这位姑娘鬓间的累丝琥珀步摇便晃动一下,日光下晃人眼。 宫殿的门口,早有一位素色衣裙的婢女在等候,见她来了,连忙迎上去恭敬地行了大礼,“苏姑娘,殿下侯您多时了。” 苏华昭拎起裙摆,仍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寝宫在正殿后,装潢奢靡的寝宫最上首,摆着一张梨花木拔步床,床上一名只穿着雪白中衣,看上去俊朗冷淡,面带病容的男子正倚着,翻看书籍。 “王爷。”苏华昭是只身一人走进寝宫的,她站在下首笑吟吟地唤了一声。 萧卫看过来,人还未张口,就先咳嗽。 昔日中央帝国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如今隐有枯槁之势。 “阿昭,你我相识几年了?”萧卫抑制住咳嗽,淡声问道。 苏华昭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唇,笑道:“您可别这样问,你我同生共死三年,交情自不必多说,您要我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 不知什么时候起,年少沉默寡言的萧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剩一个擅长揣摩人心,权衡利弊的中央帝国湘王。 而萧卫和苏华昭的关系,也因此变得不再只是挚友那么简单,有时更像君臣。 “那我现在要你亲自去东洲,取东洲六皇子周渝的心头血,你可愿意?”萧卫不再兜圈子,冷冽的眸光只有触及苏华昭时,略显温和。 正如苏华昭所说,两人相识三年来,互相扶持,曾多次救对方于危难之际。萧卫身居高位后,身边人走走留留,余下的人里,苏华昭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一个。 冷硬果决的湘王,唯独对苏家的苏华昭多了些忍耐和包容。 “我走了,您的病谁来治?”苏华昭抬眸,反问他。 萧卫叹口气,“东洲南阳王周渝修为颇高,孟凡宇不是对手。”,他又道:“阿昭,不到万不得已......” “我去就是。”苏华昭答应下来。 她说不去,是担心她走后没人能医治萧卫的身体;她说去,是因为萧卫想要恢复修为,周渝的心头血是必不可少的一味药引。 “如果不是对上周渝,我还真不想你离开。”萧卫又开始咳嗽,脸毫无血色,断断续续道。 他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天下间人尽皆知,苏家八女苏华昭小小年纪,却慧极近妖,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可活死人,肉白骨,除了早已避世不出的神医谷谷主,天下间就属她医术最高。 这次萧卫的命,就是苏华昭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浑身鲜血的孟凡宇背着奄奄一息的萧卫,徒步走了三天三夜,最后晕死在中央帝国的京城门口,被城门守卫发现。皇上把宫里所有御医,包括江湖上颇有声望的野郎中都请来了,他们都断言,萧卫熬不过三天。 最后是远在南河的苏华昭,收到中央帝国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后,动用灵气连夜御剑飞行回了中央帝国,稳定住了萧卫的伤势。 若是苏华昭去了东洲,萧卫再度病情加重,那就没人能救得了他。 东洲 两汗血宝马拉着辆马车,马车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却别有洞天,马车内裹着上好的锦缎,极为宽敞,中间摆放的小桌上有一套紫砂茶具和一颗夜明珠,夜明珠柔和明亮的光照亮整间马车。 马车里,苏华昭凝视着坐在对面,正摇着折扇的苏兰洲,没好气道:“眼下殿下身边正是用人的时候,你怎也跟着跑了出来?” 苏兰洲是苏华昭的兄长,也是萧卫手下的一员大将,他穿着袭雪衣长袍,端着副陌上人如玉的姿态,温润如风,狭长的丹凤眼中却透着精光,“我还没问你,为何不用萧卫给你安排的身份?” “我想长姐了,只想趁着此次行程,能伴在长姐左右。”苏华昭抿了口茶,说道。 她具体是怎么想的,当然不能让苏兰洲知道。 苏兰洲嗤笑,“你以长姐妹妹的名义出现,刺杀她夫君的胞弟,你是嫌长姐的日子太过清闲吗?” “谁说我要刺杀了?”苏华昭摇摇头,“孟凡宇不是说了,周渝的修为不比我低,我在周渝的地盘上杀他,哪怕事成,也是敌伤一千自损八百,能不能活着走出东洲还未知。” “那你想如何?”苏兰洲挑眉,问。 他可了解这个妹妹,在这个以强者论英雄,擅用蛮力的时代,苏华昭是一肚子心眼,放着大好修为不用,专做那算计人的活。 用孟凡宇的话说,看他和苏华昭的德行,就足以推算出苏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昨日临行前,孟凡宇还跟萧卫嚷嚷着:“殿下,您怎么能派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对付周渝?他们两个不得被周渝一掌一个,全都拍死。” 孟凡宇这人天生脑子缺根弦,因为近年来中央帝国形势动荡,苏家内斗愈演愈烈,苏兰洲和苏华昭修炼灵气之事,只当作杀手锏,没敢让世人知晓,自然也不敢让口无遮拦的孟凡宇知晓。 他们是真怕孟凡宇哪天喝多了,跟人吹nb说苏兰洲和苏华昭就是在扮猪吃老虎,想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黄雀。毕竟这人脑子不好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还是用......美人计吧。”苏华昭笑意盈盈的,看着不像在开玩笑。 她今日换下华装,只穿着件豆青色的绫玉裙,配支银簪,一身素净,就连昳丽的容貌也多了分灵秀,看着出淤泥而不染,手腕戴着串焚香佛珠,别有一番风采。 “不是说周渝好男色?”苏兰洲调侃道,自从周渝一跃成为“东洲第一强者”后就变得炙手可热,多方势力为了拉拢他,可谓是不择手段,其中就有送十个八个美人到南阳王府的。 据说,周渝当天就把那些娇滴滴的美人扔到大街上,一个没留。 南阳王府内也没一位女眷,就连狗都是公的。 “那就你去。”苏华昭白了兄长一眼,长路漫漫,又翻看起话本子打发时辰,她大多时候都松弛,不会因为出身高贵,颇有些声望、修为就居高临下,也不会为了进一步精进自己,而兢兢业业,苦心孤诣。 “讲真,若是我们以长姐弟妹的身份进入东洲,日子怕是不会好过。”苏兰洲静不下来,细细琢磨后提醒道。 世人皆知,东洲皇后华安只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孤女,身份低微,修为浅薄,还是个残废。当初刚立后时,她宠冠后宫,羡煞旁人,但现在,东洲皇上早已腻了她,宫里的嫔妃也如雨后春笋般一茬接一茬。 甚至民间早有传言,东洲皇上要废后。 苏兰洲感慨道:“你说长姐当初为了那个狗皇帝,废了修为,自断一臂,又与父亲决裂,叛出苏家,可曾想过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长姐苏华安和苏兰洲、苏华昭都不同,她当初是真真正正的苏家掌上明珠,苏家家主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父母恩爱之际,又生有近乎完美的灵根。苏家家主把她带在身边培养,苏家所有资源全都倾向于她,在外面千金难求的天灵地宝都不过是她日常的补品,更别提绫罗绸缎、珠宝美饰...... 当初就连中央帝国的嫡公主,见了苏华安也要叫声苏姐姐。 相比之下,苏兰洲和苏华昭就倒霉许多,他们出生时苏家内斗已然开始,父母决裂,他们作为苏家后嗣,压根没在苏家出生。 苏兰洲是在外祖家出生的,苏华昭则是在破庙里出生,并且一出生就被人掳走,在外漂泊数年后才被找回来...... “当初,我也是见过周熠的,仪表堂堂,对长姐的感情不似作伪,只能说人心变得太快吧。”照比苏兰洲,苏华昭对长姐的感情更深些,长姐大了她十岁,在苏家事事照顾她,当真做到了“长姐如母”这四个字,她还说:“我早在三年前,就问过长姐是否想离开东洲,可长姐不愿。” “可能是为了她那个女儿吧。”苏兰洲向来看不起这些妇人之仁。 更何况,苏华安的女儿安和公主周月曦,丝毫没遗传到父母的修炼天赋,如今八岁了,还只是黄阶二段,这在中央帝国的世家当中,已经是要被视为弃子,逐出家门的地步了。 苏兰洲一双墨眸直勾勾地盯着苏华昭,笃定道:“若是你,定不会为了情爱,放弃现下有的一切。” “我与长姐不同,我生来便一无所有,现在脚下的路都是我一步步走出来的,自然不舍得前功尽弃。”苏华昭头都没抬,垂眸目光落在话本子上,又道:“再说,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我凭什么拿我的一切来赌另一个人的真心?” “我看啊,整个苏家,也就你与我最像血脉至亲。”苏兰洲明显认同苏华昭说的话,悠然自得道。 长姐华安皇后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东洲京城,苏华昭按流程,规规矩矩地写了拜贴,递到宫中,还嘱咐苏兰洲:“此次行程,你我不到迫不得已,不得暴露身份,不能擅用灵气。” 之前孟凡宇救萧卫心切,一心想要周渝的命,打着中央帝国少将军的名号,直接暴露天阶九段的修为,在东洲的南阳王府乱杀。这事不仅惊动了整个东洲,还引得天下百姓非议,蠢得惊人。 不少中央帝国的势力都在猜测,衡王萧卫手下第一猛将孟凡宇不在他身边守着,却出现在东洲,还扬言要杀了周渝,是何用意。 总不能是犯了疯病吧? “这是自然。”苏兰洲身上既没穿劲装,又没佩剑,只有一把折扇摇来摇去的,看着像个文弱书生。 他和苏华昭都是修炼过真气的,因为生有灵根的人都知道,真气能巩固灵气的修为。现在苏兰洲是玄阶二段,苏华昭是玄阶六段,两人这样的修为放在东洲小辈中,也算名列前茅。 下午,苏兰洲非带着苏华昭出门闲逛,说要感受人间烟火气。 不得不说,东洲的烟火气是要比中央帝国强不少。因为在中央帝国,就连街边小商小贩的修为都在玄阶往上,所有人都把生活重心放到修炼上。东洲则不同,东洲大多百姓没有修炼的天赋,只是平常人。 他们吃苦耐劳,安居乐业,是真正在体会生活的一部分人。 茶楼里还有说书先生,老爷子正讲得激昂澎湃,“像我们东洲所谓的高手啊,连中央帝国的城门都进不去,若是有朝一日,中央帝国要侵略其它四国,我看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们东洲的南阳王,能带着我东洲雄兵,与之一战,捍卫国土。” 底下有人将信将疑,“南阳王现在修为已经深不可测到能与中央帝国抗衡?” 在九州大陆人心中,中央帝国就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存在,是修炼者穷其一生想要到达的宝地。 “当然,你没听说中央帝国名声赫赫的少将军孟凡宇,都被我们王爷打成重伤,屁滚尿流地逃回中央帝国了吗?”另一个人洋洋得意道,仿佛打败孟凡宇的人是他。 苏华昭坐在二楼栏杆旁的位置,捏着茶杯撇了撇嘴角,孟凡宇这回脸是丢尽了...... “你们可知,这孟凡宇为何像着了魔般,急着取我们王爷的性命?”说书先生打了下快板,又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底下人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见状,说书先生满意地笑了,“据说啊,是因为天下第一机关大师兰洲公子中毒,昏迷不醒,而神医苏华昭又被南阳王扣押在府上,孟凡宇这才......”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扯淡的编排,底下人竟然都信了。 “昏迷不醒”的苏兰洲把茶杯往桌上一撂,倒吸一口气忍了又忍。 茶馆一楼闹哄哄的,大家仍在讨论南阳王是否“打遍天下无敌手”,他们都渴望着周渝能征战天下,让以后的东洲成为现在的中央帝国。 兄妹二人默默无语,喝了好久的茶,才终于听到一句有用的消息,“听说南阳王在与孟少将一战后,也受了重伤,今早启程蓬莱书院闭关啊。” 闭关?苏华昭与苏兰洲对视一眼,她唤来侯在不远处的婢女桃夭, 桃夭三两步恭敬地上前,等自家姑娘吩咐。 苏华昭转着茶杯,若有所思道:“去打探打探,消息是否属实。” “这可坏了,蓬莱书院设有结界,你我一不暴露身份,二不用灵气,压根进不去那里,更别提取周渝心头血。”苏兰洲皱起眉头,手上的扇子都摇快了些。 这趟差事本就不易。 中央帝国的湘王萧卫险些丧命,但为了不让对手有可乘之机,只能封锁自己受伤的消息,对外声称修炼到了关键时期,正在闭关。目前中央帝国除了他们几个萧卫近友,就只有萧卫的一个贴身护卫知道他受伤了。 而萧卫的伤,又需要一个特殊的药引子才能治好,就是周渝的心头血。 至于为什么是周渝,苏华昭开给萧卫的药,原因大概只有萧卫和大夫苏华昭心里清楚。 周渝是谁?他可是东洲的少年守护神,修真界的旷世奇才,天赋惊人。修真这事,和古书上的内力截然不同,它就是修为越高修炼越慢,而且看重天赋,天赋好的苗子修炼一天顶别人一年。 东洲在中央帝国眼里,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但周渝的出现,却引起中央帝国诸多势力的关注和重视。 为了取周渝的心头血,萧卫不敢轻视,第一次就派了孟凡宇来。 中央帝国的高手大多上了年纪,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追求永生,现居在帝都内的高手里,不算朝堂上位高权重之人,以及几大世家隐匿的种子选手,孟凡宇的修为算是数一数二。 结果他被周渝打得片甲不留,现在还嘴里含着根百年老参吊命。 萧卫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他无可奈何,一连派出苏华昭和苏兰洲,两个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世间为数不多的灵气修炼者。 但苏华昭和苏兰洲的弊端在于,最好不要暴露修炼灵气这件事,他们两个既是湘王萧卫的拥护者,又是名扬天下的神医、机关大师,还是苏家子弟,这种种身份早把他们置身于危险的境地,灵气是他们最后一张底牌,也是最关键的一张。 一旦暴露,就是把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无处可躲。 可是不用灵气,他们又该如何智取周渝的心头血呢?当真是个难题。 “蓬莱书院不就是东洲给皇族、世家子弟修炼的地方?你我怎就去不得?”苏华昭挑着秀气的眉,问他。 “等见到长姐后,问问再说。”苏兰洲还是觉得这个法子太慢。 “你我一年内拿到心头血足矣,切不可操之过急,打草惊蛇。”苏华昭说完,就摆摆手,故作无趣,“我自去闲逛一会,你不必跟我。” 苏兰洲不满,“你不带我一起啊?” “你说了那么多话,多喝些茶,歇歇嘴。”苏华昭不做丝毫留恋地离开,倒不是她嫌弃苏兰洲,只是她要处理的事,在苏兰洲这种没长心肝的人看来,多此一举。 江盼晚去世了 苏华昭这回来东洲,只带了两个贴身婢女水仙和桃夭,桃夭刚刚被她派出去打听消息了,现在就水仙留下跟着她。 她带着水仙一路徒步,往京城北面的寒山寺走去。 两个姑娘头戴斗笠,斗笠的长纱能遮住她们的上半身,只露出翩翩裙摆引人遐想。 寒山寺是东洲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常来的地方,真气和灵气刚面世不过两百年,它们只因为比古书上的内力更强大,从而一定程度改变了大陆的规则,但人们的一些其他方面的思想仍然根深蒂固。 比如,人们至今仍会逢年过节来灵验的寺庙拜佛、捐些香火钱,以及相信一些鬼神之说。 “姑娘,我还是头一次在寺庙见这么多人呢。”不同于桃夭的俏皮,水仙一袭白裙,更为稳重端庄,她恭敬地立在苏华昭身边,笑着感慨道。 水仙是土生土长的中央帝国人,在中央帝国,大家不信神佛,更相信自己能修为大成,位列仙班,所以古代遗留的寺庙便成了摆设。 苏华昭招呼来一个小沙弥引路,小沙弥看苏华昭和水仙衣着朴素,看上去就是给不起赏钱的主,一开始还不愿过来,直到水仙厉声喝了一句:“快点!”,他才被吓到,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小沙弥看着不过十余岁,圆溜溜的光头上点几个点,看着憨态可掬。 不用苏华昭亲自开口吩咐,水仙就摸出两颗有分量的银锭子,扔给小沙弥,这小沙弥见有钱拿才喜笑颜开。 “贵人,可是要贫僧引路?”小沙弥笑眯眯道。 还贫僧,你这和尚做的可一点不清贫。 斗笠掩盖下,苏华昭对小沙弥变脸的速度颇有些无语,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角,“小道友,你可知江家大小姐江盼晚在何处,她与我约定今日寒山寺相见。” 江大小姐?小沙弥一听,脸色变了又变,突然惶恐不安问:“您说的可是武安侯先夫人?” 苏华昭心下一沉,“先夫人?” 她三日前还收到了江盼晚的书信,莫非就这两日...... “对......对啊,武安侯先夫人去世已有一年之久。”小沙弥没想到苏华昭不知道这件事,还奇怪,如果眼前这位姑娘不知道江夫人去世了,怎么还来寺庙里拜她? 一年......怎么可能呢。 一向笑意盈盈,喜怒不形于色的苏华昭,多年来罕见地阴下了脸,眸中隐有风雨欲来之势,但她很快又平复下来,神情淡淡,“小道友,你可能给我讲讲江家大小姐的事?” 小沙弥表现得很为难,“武安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准旁人议论他的先夫人。” 苏华昭直接从腕上褪下一支冰种飘花的玉镯,递给小沙弥,这镯子成色好,拿到当铺卖了换来的银子至少能供他半年吃喝不愁。 “京城都传,武安侯先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小沙弥举着镯子在日光下看了半天,连忙用袖子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袈裟里,然后给苏华昭放了个重磅消息。 怎么可能?他说这话苏华昭是半点不信,以江盼晚的修为,不说打遍东洲无敌手,至少活着逃命是没问题的。 苏华昭直到现在,仍觉得江盼晚还活着,只是说不定躲到哪逍遥去了,不敢相信道:“还请小道友详细讲讲。” 这小沙弥还真是拿钱好办事,去祭拜江盼晚的路上,就把来龙去脉全都给苏华昭讲清楚了。 他说,这江家大小姐在江家不受宠爱,受继母磋磨,险些连生母定下的好婚事都丢了,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嫁入武安侯府,武安侯对她甚好。 只是好景不长,东洲来了位贵人,贵人本是冲着周渝来的,最后却相中了武安侯,是那位贵人杀了武安侯陈子墨和江盼晚的幼子,又杀了江盼晚。 “什么贵人?”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苏华昭的指甲陷在手心里,淡声问。 “据说是中央帝国来的,来了后一直住在宫里被奉为座上宾。”小沙弥把声音压到最低说,他还好心劝诫苏华昭,“这位小姐,我看你出手阔绰,气度不凡,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但这事您还是少管为妙,这事啊......放眼整个九州大陆都没几人管得了。” 这一路,走着走着就到了供奉江盼晚牌位的祠堂,说是祠堂,不过是寒山寺里一个偏远清净的院子,进去后连石凳都是一尘不染的,应该有人定期来打扫。 小沙弥完成引路任务,心满意足地离开,苏华昭让水仙等在院里,自己独身进了屋子。 这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屋,一览无余,正对着大门的就是江盼晚的牌位,排位前摆着新鲜的水果,屋内弥漫着香火气。 苏华昭看着眼前泛着死气的木牌,木牌上刻着挚友的名字,突然觉得心慌。 她先天不足,身子骨一向弱,但有灵气支撑......如今不过爬了个山腰,怎么就疲惫得腰都直不起来了?透不进多少光的老屋里,苏华昭的肤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惫懒地跪坐在牌位前的蒲团,微弯着腰。 直到日影西斜,屋外传来水仙的低声呵斥,苏华昭才晃过神。 “你是何人?”水仙拿剑抵着来者的脖颈,怕惊扰了屋内的主子,只得低声质问。 跪在地上,被水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子仰着脖子,眼睛气得要瞪出来。 屋子的陈旧木门被苏华昭推开,发出嘎吱声响,她少见的脸上没了笑意,嗓音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仪,“这是怎么了?” “姑娘,刚刚这个人想进去。”水仙沉着道。 苏华昭看着眼前一身草莽之气,穿着脏兮兮的粗布衣,胡子拉碴的男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被强制跪在地上的赵毅盯着苏华昭的脸,目光竟有些恍惚,她长得真的很像大小姐。 但眼前的姑娘言行举止透着贵气和上位者的雍容,穿着虽素净,用料却都极好,连绣花鞋上的花纹都极其考究,显然不会是自己曾经的主子。 明明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却能一眼叫人看出不同来。 如果江大小姐是生命力顽强,宁折不屈的野草,那眼前的姑娘更像易碎的珍贵瓷器,像天边够不着的云。 “在下赵毅,是曾经江大小姐的手下。”赵毅咬牙切齿道。 他赵毅也算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高手,如今竟被一个丫头片子拿剑抵着,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来干什么?”苏华昭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坐在他面前的石凳,早春的天气带着凉意,石凳也是冰凉的,在往常苏华昭定是宁可站着,也不会坐这石凳一下,但今天她分外疲惫。 “是江大小姐去世前嘱咐我,让我一年后的今日在寒山寺等您。您之前收到的信,也是江大小姐嘱咐我定期寄出去的,她说您收不到她的心,会不开心。”赵毅一想起逝去的主子,一个堂堂八尺男儿就红了眼。 在苏华昭的示意下,水仙放开了赵毅,赵毅从怀兜里取出一本账本和一封信,交给苏华昭:“大小姐还说,如果她有什么不测,就让我在这等您,如若等不到,就拿着她的画像去南河,找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旁边的水仙有些惊讶,这位江家小姐难道和自家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苏华昭接过账本,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江盼晚这几年经商的收入,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她不习惯在旁人面前狼狈,只好别过头,问:“怎么,江盼晚和我定的五年之约,就是叫我来继承遗产的?” “你怎么说话呢!”赵毅听苏华昭这么说,觉得她是在玷污亡魂,就想冲过去把账本夺回来,但又被水仙死死拦住。 苏华昭沉默片刻,用尽力气压抑心中翻滚的情绪,没急着看苏华昭留下来的信,只是把信亲自收好放在身上。 “江盼晚,到底是怎么死的?”空气中安静半晌,苏华昭垂眸轻声问。 “小姐,小姐她是被人生生折磨,玩弄死的......啊!都怪我,怪我没本事,保护不了大小姐......”江盼晚的死,明显刺激到了赵毅。 不,准确的说,是江盼晚的死法刺激到赵毅。 赵毅看了看苏华昭,又看了看守在她身边修为高强的水仙,突然朝石砖地上用力磕了几个响头,没一会,他的额头就猩红一片,“这位姑娘,我家大小姐危难之际,都不忘让在下定期给您寄信,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您能不能替我们大小姐报仇?您一定是大家族出身的千金小姐,我知道你身边这位姑娘真气雄厚,能不能让她去杀了害死大小姐的人!”赵毅眼中闪过希冀。 他刚刚与水仙交手,虽然惨败,但摸出水仙的修为极其高深,若是她愿意,或许真的可以为大小姐报仇雪恨。 “我自然会为江盼晚报仇。”石凳上,一身素净衣裙的小姑娘居高临下,自带一种身居高位者的压迫和危险。 赵毅一听,一个硬汉眼泪直接流了出来,拿她当救命稻草一样对待,“您若是能为大小姐报仇,我赵毅此生为您做牛做马,答谢恩情。此事......此事我们一定要谋划周全,那个害死大小姐的人,来头很大。” “你知道她是谁吗?”苏华昭抬眸问。 “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人来东洲,是太子亲自去边境迎回来的。”赵毅羞愧地摇头,他只是一介草民,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主子死了,他不仅没能力报仇,居然连仇人是谁都打听不到。 苏华昭让水仙联系了中央帝国在东洲的势力,叫他们先把赵毅保护起来,确保万无一失。 他叫周允灿 过了晌午,等苏兰洲再见到苏华昭时,他明显感到她这个便宜妹妹不对劲。 苏兰洲用眼神询问水仙,水仙面色凝重地摇摇头,示意二少爷别多问,她服侍姑娘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姑娘失态。 可惜,苏家祖传的不是灵根,是一张破嘴,苏兰洲无视水仙警告的眼神,张口就来:“怎么,私会东洲小情郎去了?” 人头攒动的市集,苏华昭走在最前面,没回话。 周围全是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旁的姑娘走两步就要逛一个摊子,看看珠花什么的,只有苏华昭,走的很快。 所有人都觉得苏华昭反常,只有她本人知道,这才是她。 她以前脾气很倔的,经常生气,但因为穷、寄人篱下,生气也不能发泄出来,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靠走步发泄的毛病。 只要年幼时的苏华昭一生气,她就快走,什么时候消气什么时候停下,气得狠了连走一夜都有可能。 记得一次瓢泼大雨的夜晚,她淋着雨在街上走了好远的路,衣裙全都湿透了,一回头,就看到江盼晚顶着那张和她相似的脸,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见她停下,江盼晚更卖力地追上来,然后站在她身旁,把油纸伞都倾向她这一边,也不管自己被淋湿了半边衣裙。 在前面走着走着,苏华昭突然就想回头,她想回头看看,这次她又发脾气了,江盼晚还会不会跟在她身后...... “噌噌”走得飞快的小姑娘突然顿住脚步,猛一转身,未曾想,一下子撞在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 她抬头,不明所以,泛着红的眼还带着分怒意,“不长眼吗?” 被撞的少年郎一袭绛红色衣袍,肤色冷白,五官优越得可以说是惊为天人,长而不弯的眉,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双褶皱颇深,眸光潋滟的桃花眼透着戏谑和难以置信,哪怕被撞的狼狈也不失矜贵。 见多识广如苏华昭,也很少见长相这般俊美的男子。 在苏华昭打量少年的同时,少年也在看她,眼眸黑漆漆一片。 苏华昭的斗笠被撞掉了,落在二人脚下。小姑娘看着年纪尚小,红着眼,一张可以说是沉鱼落雁的巴掌脸满是委屈、娇气。 “怎么你撞了我,你还委屈上了?”少年回过神,觉得有些好笑还真就嗤笑一声,拖着懒散的调子质问她。 不会再有江盼晚了,在她生气的时候,江盼晚都不会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了...... 她死了。 就在刚刚,苏华昭还没反应过来般,内心没有接受江盼晚的死,可现在,当她再次难过地快步走在街上,明知不可能,仍心存幻想回头,却再也见不到那抹素色的身影...... 一时间,所有尘埃落定后的痛苦席卷而来,彻底压垮了苏华昭,豆子大的泪珠顺着她白净的小脸往下滑。 怎么他才问了一句,眼前的小姑娘就哭了,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从里怀掏了掏却什么都没拿出来,他可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你哭什么?”,不问还好,一问苏华昭哭的更凶了。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弄得像被他欺负了似的。 少年气得舔了下后槽牙,压着脾气,不耐烦地哄道:“行,姑奶奶,我错了,是我不好不该走你后面,行了吧?” “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真心对我好了......我明明可以救她的,可是我对她关心太少了,连她出了事我都不知道......我变得再强,都没有意义了。我要替她报仇,我要把仇人碎尸万段,把仇人的肉,用到一寸一寸地割下来。”苏华昭语无伦次,又咬牙切齿道。 任谁也想不到,一直克制隐忍的苏华昭,会在东洲集市的街头,对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诉说了所有,连措辞都不带丝毫掩饰。 但好像也只有这样,才不奇怪。 少年不认识她是谁,不知道她和这位唯一的亲人,有过怎样难忘的过往......只知道她是个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所有情绪崩溃、语无伦次,发生在这个年纪的姑娘身上,都很正常。 还要割仇人的肉啊,少年打量着她的细胳膊细腿,啧啧称奇。 已到了酋时,天色渐暗,只剩下天际边残余一抹极淡的紫,云卷云舒,残云浮散,并不浓烈的霞光映在小姑娘皎白的芙蓉面上,映进她泛着水光的眸,如同一幅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人图。 耳边所有的喧嚣静止。 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经意地打动了颗没开窍的心。 不知怎的,少年破天荒地动了次恻隐之心,如同冰雪覆盖,寒风凛冽的不毛之地,邦邦硬的土壤中冒出一棵脆弱的、娇嫩放绿芽,从此春风吹过每一片草地。 他软和了眉目,道:“哭没有用,前面有家酒楼的香酥鸭做的不错,不如你请我吃,我帮你报仇?” “我可厉害了,不用你帮。”苏华昭此时反应过来,觉得很丢脸,轻声哽咽地说道。 眼前的少年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隐匿了修为,以她的修为,她能察觉到少年的不寻常,却无法具体窥探他的品阶。 但不管怎样,她是有灵根的人,灵气之下皆为蝼蚁。 “不过我撞了你,我可以请你吃香酥鸭。”苏华昭还是很讲道理的,哽咽着一个字一个字道。 被远远甩在后面的苏兰洲和水仙走来,看到的就是日影西斜,少年郎和小姑娘一高一矮,和谐地走在一起的样子。 苏兰洲挑了下眉,在心中暗叹自己料事如神,问水仙:“这就是我妹妹的小情郎?” “二公子,您慎言,莫要败坏了我家姑娘的名誉。”水仙冷下脸,再次警告道。 掉落的玉佩 少年明显是酒楼的常客,见他来了,酒楼的掌柜亲自过来招待,要跟他打招呼,却被打断了,“掌柜的,来只香酥鸭,再配些好酒好菜。” “要三只香酥鸭。”苏华昭跟在少年后面,适时地出声,哭过后的嗓子微哑,语气却轻柔。 掌柜看了看苏华昭,眼睛都瞪圆了,一边感叹着小姑娘的美貌,一边又吃惊,这位爷还真是头一次身边有小姑娘,真稀罕啊。 酒楼的伙计把二楼靠窗的一个座位又收拾一遍,少年和苏华昭落座,他问:“怎么要三只香酥鸭,他家鸭子挺肥的。” “你一只,我一只,还有一只你打包带走,晚上做宵夜吃,就算是我赔礼了。”苏华昭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只是仍然笑不出,照比平时笑吟吟的样子,现在像个小丧气包,泛红的眼角都耷拉着。 但小丧气包出手很大方。 少年笑了,眉目间尽是恣意坦荡,“我叫周允灿,你叫什么?” 他这人看着金尊玉贵,身边却一个随从都没有,说话也直白,不像时下的君子怕唐突佳人,干巴无趣,见到姑娘时只会文绉绉地问一句“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阿昭。”苏华昭闷闷不乐道。 “阿昭”两字不用多说,必然是个小名。 见小姑娘不愿意自报家门,周渝也礼貌地不多问,只挑着眉循循善诱道:“那你现在......岂不是一个人住在东洲?” “不是,我不是东洲人。”菜还没上齐,苏华昭托着腮,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这个点正是饭点,窗外张灯结彩,人流不息,这家酒楼的客人却少得可怜,她有些怀疑少年的话,一家生意如此惨淡的酒楼,香酥鸭真的会好吃? 难怪之前在京城从未见过......周渝敞着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好看得摄人心魂的桃花眼闪过了然.,“那你打算怎么报仇?” 苏华昭戒备地看了他一眼,无情道:“不告诉你。” “哦,还挺谨慎。”周渝勾着唇,修长的手指转着筷子玩来玩去,清润的声音调侃道。 可能也正是因为客人少,没等太久,几个伙计就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了上来,其中那道香酥鸭,可谓是外酥里嫩,撕一只鸭腿都往外冒汁水。 周渝这位爷生平第一次伺候人,动作也算娴熟,他看苏华昭没胃口,把一只鸭腿稳稳地夹到她的碗里,挑了下眉,“吃吧,你的亲人也不希望见到你吃不下,睡不着,再把身体拖垮了。” 明明语气拿腔作调,又不耐烦,但听起来就是很真诚。 苏华昭心事重,还是只咬了一口肉,就撂了筷子。 见她这样,少年想骂她浪费粮食,看在她可怜兮兮泪痕还没干的份上,忍了又忍,索性不再开口。最后这一桌子菜,几乎都是周渝强行吃完的,他吃东西快但仪态不错,吃相并不粗俗难看。 “我去解个......”周渝撑得皱眉,跟对面的小姑娘说道。 苏华昭轻轻点了点头,还是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一整顿饭的功夫都在想,盼晚明明清楚她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还不向她求救,这世上到底还有谁,是她苏家阿昭得罪不起的? 就这样想着想着,天彻底暗了下来,苏华昭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允灿居然没回来? 以往她、凤九、孟凡宇、苏兰洲几人一起去酒楼用膳时,苏兰洲为了少付顿饭钱,就常用这招逃单,俗称“尿遁”......莫非在遥远的东洲,还有个和苏兰洲同样做派的人? 她蹙着秀气的眉,唤来酒楼里的伙计,一个端盘子的伙子殷勤地跑了过来,周到客气道:“这位姑娘,刚刚我看您在想事,没敢打扰您,南......周公子有急事,已经走了,账也先付过了。” “周允灿走多久了?”苏华昭问。 伙计一看这姑娘还敢直呼周允灿大名,定是关系不一般,更是不敢怠慢她,一阵细细琢磨后回复:“走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了。” ...... 没关系,本身说好的不就是她请客。 “嗯,那结账吧。”苏华昭也没深想,掏了几颗分量十足的银锭子放在桌上,又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准备回去。 刚站起身走了一步,她脚下就踩到什么硬硬的东西。 苏华昭移开绣花鞋,狐疑地垂眸一看,竟是一枚成色极好、玉质罕见的玉佩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上面雕刻着龙飞凤舞“允灿”二字,这一看就知是周允灿的东西。 小姑娘捡起玉佩沉吟半晌,眸中因情绪低落而聚起的雾气散开,只留下淡淡的睿智和通透,她颇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唇。 等到夜幕笼罩大地,苏华昭和苏兰洲兄妹两个坐在宅子的小院里,大眼瞪小眼。 “你当真在东洲养男人了?”苏兰洲看着苏华昭手里多出来的玉佩,不可思议着张俊脸。他虽然打趣过苏华昭在东洲私会小情郎,但那只是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一派胡言,没想到啊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人存在。 苏华昭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不吭声。 “你说,他姓甚名谁家在何处?”苏兰洲忍无可忍,又一次发问。 “你不识字的?”耳边有个人吵吵嚷嚷,实在聒噪,苏华昭眼神从桌上的玉佩带过,反问道。 又顶撞兄长! 苏兰洲眯着眼睛看桌上的玉佩,“周允灿?我都没听说过,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他轻嘲一通,又道:“你别忘了,你和傅家那小子还有娃娃亲呢,老头子很重视这门婚事。” 是啊,在苏家,人人都是一枚棋子,谁都可以成为苏家兴盛壮大的垫脚石。 苏家这一代小辈人才凋零,只剩她和苏兰洲中用些,原本与傅家结亲这事,并不在两边家族的计划之内。 直到苏华昭回到苏家后的第二天,她亲手救回了傅家危在旦夕的太祖爷,太祖爷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傅家家主为傅玉提亲苏家阿昭...... 苏华昭满不在意地弯了弯唇,傅家如今深受中央帝国皇室重视,昔日权势滔天的苏家又被皇上忌惮,隐有败落之势,这种情况下,父亲当然要保住她和傅予的婚事万无一失了。 可她不甘心啊。 同一张脸 “对了,长姐看到我们的拜贴,还回了封信。”见苏华昭一直不愿搭理他,苏兰洲又摇起了他的折扇,装作风度翩翩,温和有礼,自顾自说道。 “信呢?”苏华昭看过来,问他。 苏兰洲厚颜无耻道:“信我看过就烧了。” ...... 见妹妹唇角的弧度淡去,苏兰洲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无非就是说,让我们不要进宫,说她如今自身难保。” “长姐莫不是在这东洲待糊涂了,这天底下,哪有我们苏家人去不得的地方。”苏华昭漫不经心道。 第二天一早,凤九名下的成衣铺做了几箱衣裙给苏华昭送来,凤九是苏华昭的闺中密友,也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名下的铺子酒楼等遍布整个九州大陆。 她总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并能够靠这些赚的盆满钵满,九州大陆现存的面包、牛油火锅都是凤九发明出来的。 “姑娘,凤姑娘派人送来的衣裙都是按照您的吩咐置办的。”桃夭把几箱成衣挂了起来,燃了淡香熏着,笑眯眯道。 苏华昭自从十二三岁回到苏家后,就如同变了个人般,自此吃食讲究精致,书要寻孤本来读,匣子里随便一件首饰放到外面都价值连城,更别提衣裙,更是每一件都要十几位绣娘用最好的料子缝制半月之久。 之前苏华昭赏给小沙弥的玉镯,已经是她最不值钱的玩意。 但单就那个玉镯,也不是一个平民出身的不受宠皇后的妹妹能用得起的。 于是,凤九让名下在东洲的成衣铺停下所有单子,几天来紧赶慢赶地做了几箱子衣裙,给苏华昭救急。 “这些衣裳和姑娘的银簪都很搭呢。”水仙无意间说道。 苏华昭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鬓上一支做工细腻,花纹繁复的银簪,杏眼晃过动容。 这簪子,还是当初江盼晚求苏兰洲的师傅做的,那时候她们日子过得清贫,别说玉石,就连金子也用不起,一代机关大师就用低廉的银,亲手磨出两支一模一样的银簪,给了她和江盼晚。 两支簪子都被苏兰洲的师傅用特殊法子再加工过,哪怕过了百年,也不会如其它银制品般泛黑。 是啊,簪子还没黑呢,人先少了一个。 苏华昭撑了撑脸上的笑,不再多愁善感,亲自站起身选了一条胭脂色的百花曳地裙,又坐在铜镜前,细细描眉,染唇脂,让本就天生丽质的面容愈发动人。 在中央帝国,鲜少有人称赞苏华昭貌美,因为在她身上,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优势。 “我在正厅等你半个时辰了,早膳都凉透了。”屋外鸟语花香,苏兰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苏华昭的闺房门口,一开口就毁了表面的光风霁月。 苏华昭缓缓站起身,语气不见了昨日的凉薄,取而代之的是亲昵,她又恢复了平日笑面虎的模样,“二哥,你亲自做的早膳?” “不然呢,我不做谁做?这宅子里一共就四个活人,你们姑娘家不是还讲究十指不沾阳春水?”苏兰洲嘲讽着反问道,但面上倒没多大不乐意。 三年前,水仙和桃夭还会被苏兰洲的这些行为、思想震惊到,但后来她们发现,苏二公子和孟少将......甚至包括自家姑娘都深受凤姑娘影响,与世人不甚相同,她们也就习惯了。 “哦,多谢兄长。”苏华昭眉眼弯弯的,讨喜道。 用过早膳,苏华昭和苏兰洲就坐上马车往东洲皇宫赶去,这次的马车与来时的不同,就是最普通的马车,一动起来就晃晃悠悠,车轮还会发出响声。 东洲皇宫自然不如中央帝国装潢奢靡,但也算是气派,地处京城城东的位置,不到正午,已经有长长一串马车排在宫门口前。 因为要排队入宫,马车每往前走一步,就要停一会,晃得苏兰洲头晕眼花,靠着车壁闭上了眼。 等到终于排到他们,坐在马车另一侧的苏华昭踹了苏兰洲一脚,苏兰洲惊醒,丹凤眼中带着倦意,反应过来他在哪后,一脸不耐地下了车。 因为水仙和桃夭修炼的都是真气,没法隐藏修为,所以苏华昭和苏兰洲此行就没有带上她们,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一个膀大腰圆,眉头还长颗痣的侍卫打量着下了车的苏兰洲,眼神中写满了不屑,先是阴阳怪气地来了句:“诶哟,原来你们家不都是废物啊?”又颐指气使道:“车上还有人吗,一起下来,我们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宫里的,必须一一检查。” 之前放行的马车,都是小厮自报家门一声就行,怎么到他们这还唱起高调来了? 向来受人吹捧的苏兰洲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他俊脸猛地一沉,不自觉地摆出了苏家嫡子的架势,厉声呵斥:“你不过一个小小守卫,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刁难皇后娘娘的家眷!” 刁难他们的侍卫一点不害怕,和周围看热闹的侍卫对视一眼,纷纷嗤笑,他不屑一顾道:“皇后怎么了,这东洲还有谁不知道,如今后宫掌权的是皇贵妃娘娘,得皇上爱重的也是皇贵妃娘娘。” 区区一个皇宫守卫都敢对皇后大放厥词,可想而知,长姐在宫中的日子该有多么凄惨,这位皇贵妃又是有多嚣张。 苏兰洲扯了扯唇角,丹凤眼中尽是讥讽,“皇贵妃再受宠,也只是个妾,莫非你们东洲人都妻妾不分?”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在这东洲,谁敢拿妾这个字来作践我姐姐!”身后,一道娇蛮傲慢的声音传来。 只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姑娘领着几个婢女,气势汹汹地从后面马车走来,她面容只是清秀,算不上大美人,却化了个极其浓艳的妆容,穿戴也尽显奢华,活像只戴金项圈的小土狗。 跋扈的姑娘身边还有一位相貌俊郎的男子,男子看上去不比苏兰洲年长几岁,气质儒雅中又透着股倾颓的气息,但胜在长相,几乎可以说与苏兰洲平分秋色。 宫门口的护卫一眼认出了这两人,迎上去讨好道:“此等刁民留给我们解决便是,怎敢劳烦明惠郡主和武安侯。” 马车内,听到“武安侯”三字,苏华昭掀动话本子的纤纤玉指一顿,眸中划过暗色。 这不就是那个和旁的女人暧昧不清,最终害死了自己发妻和幼子的混账东西? 苏华昭临时起意,从袖中摸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又把药丸按碎,自取其中一小颗按着记忆中的位置,按在自己的右眼角处。 这样,一颗以真乱假的黑痣就出现了。 小时候她和江盼晚长得实在相像,又因为成日形影不离,导致言行举止也大差不差,旁人要想辨别出她们,就只能靠眼角的一颗小指。这颗痣江盼晚有,她没有。 马车外,苏兰洲回头看着迎面走来的这帮人,他第一眼看到惠安郡主,又觉得惠安郡主长得实在是污了他的眼睛,无奈,他又看向武安侯陈子墨。 “哟,小妾的妹妹来了啊?”苏兰洲冷漠地笑了一声,“你姐姐本身就是妾啊,怎么是作践呢,是本身就贱。” 苏兰洲不是苏家锦衣玉食养大的公子哥,而是正儿八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朝不保夕混大的痞子,哪怕他已经回到苏家有几年的功夫,但习惯已经养成,他也不想惯着谁,说话仍然口无遮拦。 这话气得惠安郡主从脖子红到脸,她家本只是皇商,士农工商最低微的那个,若不是倚仗姐姐得到了皇上的青眼,她也不会被受封郡主,惠安郡主生平最恨旁人议论她的身份,什么叫妾的妹妹,她姐姐迟早会是皇后! “来人!这个狗东西竟敢对皇贵妃娘娘不敬,拖下去杖责!”本身惠安郡主看苏兰洲那张俊脸,还动了些恻隐之心,但现在她被踩到痛处,自然什么都不顾了。 周围的侍卫一听她的话,通通围了过来。 皇后娘娘的弟弟算什么?东洲上下谁不知道,皇上这三年来只独宠皇贵妃娘娘一人,皇贵妃娘娘想住皇后的寝宫,皇上二话不说就把皇后撵到了冷宫,一点旧日的情面没留。 得不得罪皇后无所谓,但皇贵妃娘娘一定要讨好。 “慢着。”柔和悦耳的嗓音从粗陋的马车中响起。 苏华昭掀起车帘,哪怕无人搀扶,下车的姿势也并不狼狈,一阵清幽的兰香围绕着这个得天独厚的姑娘,她美眸流转环顾一圈,最终步步走到苏兰洲身旁。 果然,她一出现,不,确切的说是她这张脸一出现,武安侯、惠安郡主还有宫门口的侍卫都瞪大了眼睛。 “江盼晚!你不是死了吗?”惠安郡主惊恐地后退几步,被身后婢女搀扶住,活像见了鬼。 一直站在一边,从未出声的武安侯定定地望着苏华昭,直到看清她右眼角的那颗小痣,他的淡薄、沉郁、孤冷在这一刻粉碎,双目赤红,“晚晚,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你不会就那么离开我的......” 苏兰洲有些诧异地挑眉,看向苏华昭,谁是晚晚? 不少后面的马车也被惠安郡主这声“江盼晚”惊动,掀开帘子来看热闹。 嚣张的郡主和侍卫 要知道,江盼晚在东洲京城可谓传奇,在闺中时,她被继母磋磨打压,不声不响,所有人都认为她必定懦弱可欺,一无是处。结果她自从嫁给武安侯后,一鸣惊人,竟然把孤高自傲的武安侯的心栓得死死的,还表露出天阶一段的修为,直接被皇上召见封赏。 天阶一段啊,什么概念?放眼整个东洲,除了她,也就只有周渝和前几任老国师的修为过了天阶。 修真这事是极其考验天赋的,甚至可以说,和努力关系不大。有多少人辟谷修炼,请大师指教,吃灵丹妙药滋补身体,最后也只止步于黄阶。又有多少所谓的天才,二十余岁,连个地阶都突破不了? 要不是占了不该占的位置,这位东洲传奇武安侯先夫人,也不至于红颜薄命。要是她能好好活着,凭她的天赋,该拥有多么光辉灿烂的一生...... “两位口中的人小女并不认识,小女苏昭,是华安皇后一母同胞的幼妹。”苏华昭的眼中适时流露出几分茫然,和善地解释道。 不是江盼晚? 不可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容貌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陈子墨不愿意相信,盼晚一定是在怪他没保护她,没保护好他们的孩子,不想和他相认。 昔日东洲第一美男子陈子墨神情复杂痛苦,迈着大步走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苏华昭道:“盼晚,我知道错了,求求你跟我回家吧。”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陈子墨说这话时,声线都在颤抖。 “子墨哥哥,你可别忘了......”不知想起什么,呆愣在原地的惠安郡主突然脸色大变,想要拦住陈子墨。 陈子墨却毫不留情,袖子一挥,神色又决绝,又冰冷,“滚!” 眼见着他愈发靠近,苏华昭却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一步。 今天站在这里的若是江盼晚,或许真的会心软,会被陈子墨面上的一往情深打动,会再次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若是其他姑娘,自是也愿意宽慰陈子墨两句,毕竟他生的丰神俊貌。 只有苏华昭,她看着陈子墨狼狈的样子,嫣红的唇弯了弯,眸中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故作为难惊恐道:“这位大人,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长姐与我、兄长数年未见,还在等我们,就请您高抬贵手,放我和兄长离开吧。” 与苏兰洲不可一世的态度不同,苏华昭说话把姿态放的很低。 “你们站在宫门口,羞辱皇贵妃娘娘,还想走?”一听这话,惠安郡主不乐意了,出声刁难。 自从姐姐得宠后,她走到哪不是众星捧月,何时受过今日这般委屈,这要是就放他们走了,她惠安郡主的面子往哪搁? 刚有几分迟疑的宫门侍卫,一听惠安郡主这么说,再次向苏兰洲靠拢过来,想要将他擒住。抓了皇后的弟弟,落了皇后的面子,自然就讨好了宠冠六宫的皇贵妃娘娘,到时候说不定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这......”苏华昭蹙着秀气的眉,杏眸潋滟,看向陈子墨。 小姑娘看着不过二八年华,穿着素净却不失贵气,眉目中既有风雨飘零的破碎,又带着分后天养尊处优的娇,不仅骨美、皮美,神韵也美。 目光接触的瞬间,陈子墨身躯一震,像......太像了,不止右眼角的那颗痣,整张脸都和他的亡妻一模一样。 可是盼晚性情坚毅孤傲,从不会用这种楚楚可怜的目光看他......陈子墨眼神瞬间一黯,自嘲地扯了扯唇,但还是对惠安郡主道:“郡主,让他们走吧。” “子墨哥哥......”惠安郡主不甘心地原地跺了跺脚,忍不住再次对苏华昭和苏兰洲发难:“你们说是皇后的弟妹就是吗?我还怀疑,你们是暗杀皇上的刺客!” 苏兰洲俊脸浮现讽刺的意味,“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尊卑不分,什么是胡搅蛮缠。” “惠安!让他们走。”最后,是陈子墨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斥,喝住了纠缠不休的惠安郡主。 清早几人在皇宫门口闹这一出动静不小,后面几辆马车里的主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消明日,平民出身的皇后突然冒出一对弟妹以及妹妹长相神似江盼晚的事,便会在京城传开。 与中央帝国皇宫的青砖红瓦、金碧辉煌不同,东洲皇宫建筑用的大多是大理石类,给人一种肃穆、沉闷的感觉,一旁参天大树上的茵茵绿叶便是宫中为数不多的色彩,宫内不让马车行驶,苏华昭和苏兰洲则徒步走向后宫。 别的大臣家眷入宫,都有小太监来引路,只有轮到苏华昭和苏兰洲这无人问津。 宫里有什么消息向来传的快,皇后弟妹侮辱皇贵妃娘娘的事,已经在宫里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他们接待皇后弟妹,可就是和皇贵妃作对。 好在苏华昭和苏兰洲都是见过些世面的,哪怕无人问津,也逛东洲皇宫如自家后花园般闲庭信步,悠然自在。 苏兰洲还是摇着折扇,无语道:“我当真没想到,这东洲落后之地竟统治如此混乱,皇上宠妾灭妻,区区一个守宫门的侍卫敢出言挑衅皇后家眷,仅仅因为皇贵妃得宠,一个贵妃的妹妹就有权不分青红皂白,把皇后弟弟杖责,简直荒唐。” “是有些反常......”苏华昭目光沉思。 东洲皇上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姐夫,正值壮年,还被世人称为明君,那么,一代治世有道的君主怎么会纵容臣子如此胆大包天? 还是说,他不是在纵容臣子,只是在针对他的发妻华安皇后。 “萧卫原还忌惮周渝,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以东洲这种......呵,那周渝就算是修炼到位列仙班,立地成佛,也没法让东洲能与中央帝国相提并论。”苏兰洲一句气话,说着说着又染了几分调侃、戏耍的意味。 落魄华安 “请问,二位是昭小姐,洲公子吗?”不远处,一个小宫女看到他们,眼睛发亮,连忙快步小跑过来。 这个宫女身上穿的碧色宫服都被洗褪了色,头上也只别了一支陈旧发黑的铁钗,脸色蜡黄,与刚刚苏华昭在宫门口看到的别的宫女的光鲜截然不同。 小宫女年纪尚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澄澈见底,冲到苏华昭和苏兰洲前,行礼恭敬道:“奴婢翠兰,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见过洲公子、昭小姐。” 见翠兰的扮相,苏华昭和苏兰洲就能推算出长姐过得是什么日子。 “小姐、公子我们快些回殿里吧,莫要叫皇贵妃娘娘的人瞧见了去。”见兄妹二人站在原地不同,翠兰惊慌地催促着。 “被皇贵妃的人瞧见会怎样?”苏华昭皱了皱眉,问。 翠兰眼神飘忽,明显是怕极了,“皇贵妃娘娘不许皇后娘娘和我离开殿里的,若是被她发现......” “皇贵妃还能下令禁足皇后?”苏兰洲瞪圆了眼,他来东洲一趟当真是长见识了。 翠兰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 一行人七拐八绕下,来到了皇后的寝宫栖凤宫,其实栖凤宫并不偏僻,甚至可以说是后宫的正中央,之所以一行人走得蹩脚,是因为翠兰为了躲避皇贵妃的耳目,绕了偏远小道。 偌大的宫殿,从漆红大门进去后,可以说是空无一人,乍一看竟有些荒凉,栖凤宫比冷宫华丽,却和冷宫一样没人气。 “翠兰,宫里就你和长姐二人吗?”苏华昭打量一番,笑着问。 翠兰想点头,又像是反应过来,猛地摇了摇头,“还有安和公主和......一个侍卫。” 虽说因修真,时下民风开放,不再过分注重男女大防,但各国的一些基本繁文缛节是延续了的,就比如,像苏兰洲这样的外男因为是皇后胞弟,所以可以进入后宫,但侍卫是不准许的。 换言之,后宫只有皇上、皇亲国戚以及太监这样的男人能进。 那长姐宫里怎么就配了侍卫? 苏华昭突然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在南河的这段日子里,东洲乃至九州大陆好像发生了许多事,但所有人都选择瞒着她......幼时玩伴江盼晚的死,宠冠六宫的长姐被如此冷待,还有萧卫怎么就受了那么重的伤。 “公子、小姐,您先在这等一会,奴婢这就去禀告娘娘您来了。”翠兰把苏华昭和苏兰洲带到正殿,自己则一路小跑出去。 “昭昭,一会见了长姐......”苏兰洲抬眼瞧着这旧日奢靡的宫殿,如今已经破旧,房梁上都落了灰无人打理,他语气一顿,难得好心道:“除了问她进蓬莱书院的事,别的能帮的,咱们也帮一帮吧,毕竟是一母同胞。” 随后,苏兰洲又摩挲着下巴呢喃:“孟凡宇那莽夫再过几日,伤就该好了,到时候有他护着萧卫,咱们晚些取心头血回去也可。” “我今早收到消息,周渝他大多时日游历,只有少时在蓬莱书院,而进蓬莱书院至少要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玄阶修为。”苏华昭悠悠道,她的嗓音在空旷的正殿回荡着。 苏兰洲倒吸口凉气,狐狸般的丹凤眼带着自嘲,“那我岂不是刚摸到门槛。” 他们生有灵根之人,自然以修炼灵气为主,真气为辅。没想到,他在修真上的两把刷子,这么不够看的。 苏华昭托着下巴,人畜无害地笑笑,“据说进蓬莱书院还要比试筛选,我想,你还是趁这几天多多修炼,别到时候被人打太惨的好。” “天下第一机关大师”兰洲公子在区区东洲的擂台上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这事万一传了出去,像苏兰洲这种心高气傲的少年郎,估计也没脸苟活下去。 “难怪孟凡宇直接杀到南阳王府去,这果然是个麻烦差事。”苏兰洲叹口气,倒也没把一个蓬莱书院的入学考放在心上,只是摇着扇子道:“国师还占卜说萧卫今年有死劫,我看这哪里是他的劫数?明明是我们的。” 苏华昭没说话,她觉得国师那老头算命还是有两把刷子。 “阿昭,兰洲,你们来了。”正殿门口传来脚步声,只见一名素裙女子迎面走来,女子生的国色天香,雍容高贵,哪怕身上的宫装破旧褶皱,也毫不影响周身气度。 更为奇特的是,女子的左侧袖子中露出的手,竟然是羊脂玉雕刻而成的。 一时间,像又回到了在苏家的时候。 苏华昭和苏兰洲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恭敬地朝长姐行礼,对比苏兰洲,苏华昭和长姐更熟络些,她见长姐衣衫褴褛,却不露出诧异的神色,只笑意盈盈道:“长姐,许久未见了。” 明明才过了三年,却恍如隔世。 苏华安看着昔日颇有些乖巧畏缩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风姿绰约的模样,失笑道:“是啊,你们都长大了。”她拢了拢带着褶皱的衣领,坐到了正殿的上首,仔细看,一双婉约美眸下泛着青黑,明显是没休整好。 “长姐,我那小外甥女呢?”苏兰洲不过行礼的时候正经了会,没维持多久便原形毕露,打探起安和公主。 华安轻微皱了皱眉,随即又神色如常,笑道:“这个点,那孩子正午睡着。” 苏华昭一直在观察着华安,从脸上的神情到裙摆下,隐约露出没穿白袜的脚踝,抿了抿唇,感慨:“长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月曦。” 说来华安和东洲皇上周锐也是一段孽缘,当年华安在游历时遇到了周锐,少年少女郎才女貌,一见钟情,私定终身,长姐瞒着所有人有了身孕,并生下了安和公主周月曦,这事后来被苏家长辈知道,他们怒不可遏,把长姐绑回了中央帝国。 因为长姐生有灵根,修炼天赋超群,苏家并没把失节的长姐撵出家门,只是将她囚禁起来。 但华安一直对郎君、女儿念念不忘,直到三年前,她选了最惨烈的方式,废了灵根,自断一臂,从此沦为棋盘上的一颗弃子。 苏家对华安原本的处置方式是,名义上逐出家门,实则在华安离开中央帝国国界后,立刻暗杀,百年世家苏家不愿背负残忍的罪名,又不容许有后嗣让苏家蒙羞。 好在周锐带了几名修为高强的暗卫,及时接应了华安,才让苏家派出的杀手没有得逞。 现在想来,东洲所谓的高手对上苏家的人,无异于螳臂当车,当场救下长姐的应该不是周锐的暗卫,而是周锐的胞弟周渝,苏华昭细细捋着当年事情的脉络。 华安看着坐在下首的弟妹,没有谈及自身处境的意思,落落大方问:“阿昭,兰洲,你们此次来东洲,可是有要事处理?” “是,长姐,你可有办法让我们进蓬莱书院?”苏兰洲开门见山道。 蓬莱书院? 华安有些诧异,她离开苏家时,苏兰洲和苏华昭年纪尚小,那时候他们两个是苏家这一代小辈里最不起眼的,从小流落在外,修为尚不突出,在家中被下人怠慢。 等苏兰洲和苏华昭扬名后,华安又被禁锢在深宫之中,消息闭塞,对外界一无所知。 所以华安并不知道苏兰洲和苏华昭如今的现状,只以为他们也成了苏家的弃子,不得不背井离乡,到中央帝国人瞧不起的东洲求学。 堂堂苏家家主的嫡子嫡女,怎就沦落至此? 帝后龌龊 华安叹了口气,对苏兰洲和苏华昭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今年蓬莱书院的报名已经过了,我可以去求皇上为你们补上报名,至于入院的比试能不能过,可能就要看你们了......” “长姐,会不会太为难?”一听报名已经过去了,还要求皇上,苏华昭体贴地问。 “我与皇上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但......”华安欲言又止,终还是宽慰地笑笑,“这点小事,不为难。” 也曾高高在上的苏华安,如今再没人唤她苏姓,听说她来到东洲后改姓“容”,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华安眼眸中尽是沧桑和无力,就连时不时温柔的笑都勉强。 苏家人天生自带一种气节,不怕贫穷、不怕折磨,更不怕被心上人辜负,着重于培养后嗣坚不可摧,如野草般野火烧不尽的精神。华安作为曾被苏家着重培养的嫡长女,到底是什么轻易打倒了她? 那一年,十六岁的苏华昭再如何慧极近妖,也不懂长姐为何任由自己陷在泥沼里。 苏华安招呼来了候在殿外的翠兰,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魔力,沉声道:“翠兰,把栖凤宫正门敞开吧。” 翠兰一听,脸上的神情又惊喜又错愕,自从那件事发生后,皇后娘娘就再没离开过栖凤宫,现在一听皇后娘娘要打开栖凤宫的门,她快步冲到大门前,用力推开那扇朱红色大门,生怕慢一步华安就后悔了,年久失修的实木门发出咯吱的响声。 华安皇后带着苏华昭和苏兰洲,一步步走了出去。 勤政殿内,东洲皇帝周锐正在批奏折,他周身气度与苏兰洲颇为相似,玉树兰芝,温文尔雅,只是相比苏兰洲随时破功的痞气,周锐更多了种磨砺过后的稳重和冷漠。 周公公一把年纪,几步快走到周锐身边,激动道:“皇上,皇后娘娘出栖凤宫了,正在往咱这边来!” 华安...... 周锐面无表情,手上的狼毫笔却一顿,乌黑的墨晕染到奏折上,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一会直接放她进来吧。” 苏华昭也察觉到,华安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带着他们走进帝王处理政务的宫殿,这可不像一个被厌弃的皇后的待遇。 她与苏兰洲跟在华安身后,对视一眼,从对方漆黑的眼眸中看到复杂的情绪。 另一面,周公公已经弯着老腰,迎了出来,他看到华安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层层叠叠堆了起来,可以说是热泪盈眶,“皇后娘娘,您总算来看皇上了,你们......你们......哎。” 说完,周公公又注意到皇后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他们是?” 华安温婉地笑笑,替他介绍:“这是我娘家的弟妹。” 别说周公公,就连皇上周锐都不知道华安的真正身世,现在看华安冒出来两个这么大的弟妹,周公公一惊,他怎么从皇后娘娘弟妹身上感受不到真气波动啊? 莫非......这两个年轻人也和皇后娘娘一样,没有修炼天赋?哎,他刚刚还想着皇后娘娘的娘家人来了,就有人能帮帮皇后娘娘了,结果只是来了两个不能修炼的孩子,这不是添乱吗? 周公公热切的目光暗了下去,但面上还是笑呵呵地招待着他们。 勤政殿这边就是标准的皇宫样子,奢华肃穆,随处可见的婢女、太监,还有御前侍卫腰间带刀,守在店门口,他们见到华安神色各异,有嘲讽、憎恶、可怜,也有少见的善意。 几人走到殿门口,勤政殿内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 周公公先一步上前,推开了勤政殿的门,一名年轻冷峻,穿着墨蓝龙袍的帝王坐在上面,他一双鹰眼清清冷冷的,望着门口的华安。 华安带着苏华昭和苏兰洲走了进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妾身见过皇上。” “你们都退下吧。”这句话,是周锐对殿内侍候的奴才们说的。 “你来做什么?”挥退了闲杂人,周锐才慢慢看向华安,语气冷淡,不解,又带着莫名的期待。 华安始终垂着眸,不与帝王对视,亦不伏低做小,“妾身想替弟妹容兰、容昭,要两个蓬莱书院的名额。” “容”是苏华安现在的姓氏,既然苏华昭和苏兰洲以她弟妹的身份出现,也只能用这个姓氏,这也正和他们的意。 “蓬莱书院不开这种先例。”周锐眼中莫名划过失望,他冷笑一声道。 许是帝王果断的拒绝,让华安感到难堪,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这时候苏华昭笑吟吟地站了出来,二八年华的姑娘说是皇后胞妹,其实与华安生的并不相似,姐妹二人美得各有千秋,她说:“回皇上,长姐为我们所求的,只是一个能参与入学考的机会。” 上首,周锐盯着苏华昭看了又看,沉默半晌突然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三年前,家里派人捉回长姐,是我与您的一位暗卫断后,阻止了他们。”苏华昭现在回想起来,大致能确定三年前那个暗卫就是周渝。 追忆起往事,周锐冷硬的目光也柔软许多,只是即刻,他眼中又闪过沉痛,质问:“你们有修为?” ...... “蓬莱书院是东洲第一书院,里面的弟子俱是东洲天赋最为出众的少年,往年蓬莱书院的入学考十个人里就要淘汰八个,你们能进?”周锐倒不像在故意为难苏华昭和苏兰洲,他是真的觉得这两人徒有其表,过不了入学考。 “在下是玄阶一段的修为,幼妹乃玄阶六段,只想恳求您给我们一个机会,至于过与不过,事在人为。”苏兰洲作揖,一脸正经道。 居然是玄阶?周锐颇有些惊讶,正常只要是有修为的人,旁人都能察觉出他的修为高低,那这两个年轻人为什么...... “那你们就去试试。”周锐挥了挥袖子,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也没心思多想些什么。 没有刻意为难,一切都很顺利。 “那臣妾就先带弟妹告退了。”华安的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再次行礼,准备告退。 帝王和皇后之间看似没有龌龊,只是夫妻激情褪去,相敬如宾。 哪知,周锐开口了,他像是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似有意提醒:“皇后,你许久不曾踏出栖凤宫,今日这就走了吗?你对朕,就没什么想说的。” 大殿内步履匆匆声停住,华安脚步一顿,似也被周锐的话触动,她身躯僵硬,眼中流露出莫名的苦涩和痛苦,“陛下,您觉得我还能说什么?” 忽然殿中刮进一阵风,微微掀动华安皇后浣洗得泛白的单薄宫装裙摆,女人仍未穿白袜,白皙的脚踝露出暧昧的红痕,看着像被人用力握了很久。 风来得快,去的也快,可华安脚踝的红痕,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苏华昭清灵的眸中晃过惊愕,她镇定自若地移开目光,又看向高台上的周锐,周锐的脸色倏地冷下来,周身的氛围都在一处处结冰,狼毫笔“嘎吱”一声,被他折断。 苏华昭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却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滚!”龙椅前的帝王突然发疯,周锐把砚台狠狠砸向地面,冷冽的语气中裹挟着滔天的怒气。 苏兰洲忍无可忍,他觉得这东洲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这狗皇帝姐夫也是个疯子,他正想开口替长姐回怼,却被苏华昭按住胳膊,她朝苏兰洲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等华安再次离开勤政殿,外面洒扫的奴婢太监的眼神出奇一致,是果不其然,是幸灾乐祸,是悲天悯人。 这幅态度,像是他们早有预料,帝后的见面会不欢而散,会落得让皇后难堪的下场。 苏华昭的脚步一顿,朝着那些恶意的目光,一一回视过去,眸中自带一种与年纪不符的威慑和疏淡,让那些好事者惊慌失措地移开目光,假意做起自己手中的活计。 屏风后就是周渝 他们走后,勤政殿再次陷入安静。 周锐撑着书案,已经平静了下来,他颇有些颓然地一笑,朝屏风的位置望去,“周渝,苏家八小姐找到了吗?” 原来,屏风后一直藏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苏华昭在找的南阳王周渝,他们刚刚只有几步之隔。 屏风后,少年懒懒地靠在摇椅上,一身艳丽外袍格外显眼,五官昳丽得不似凡人,他半阖着眼,闻言道:“我亲自去了南河一趟,她南河的属下说,她回了中央帝国,我赶去中央帝国抓了她护卫队的统领,一顿逼问用刑后,那人说他家主子现在就在东洲。” 这姑奶奶可把他溜惨了,他几天几夜没睡,最后又连夜赶回了东洲。 “接着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神医谷谷主呢,可有消息?”周锐没心思去想苏家八小姐为何要来东洲,卸下强硬的伪装,他现在也已不堪重负。 周渝嗤笑一声,颇有些无语道:“那老头贪生怕死得很,根本不在神医谷,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那就想办法拿到苏华昭的画像,无需忌惮苏家,找到她后立刻扣押进宫,皇后那边不能再拖。”得知寄希望于神医谷谷主没希望,周锐眼眸猩红,道。 “皇后......”摇椅上的少年说话习惯拿腔作调,语气却冷,“哥,如果是我,我不会碰那个皇贵妃一下,她敢动我爱的人,我就把她关到地牢里,日日夜夜折磨,直到逼问出解蛊办法为止。” 而不是纵容着她作威作福,春风得意。 他气他皇兄懦弱,周锐却羡慕极了周渝的少年意气,肆无忌惮。 可他从小就是被父皇严厉管教的储君,万事以国为主,从小熟读“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史记。他没有周渝的修炼天赋,冷硬威严的背后也有寻常人的懦弱,暴躁,他不是周渝,也没那个气运成为周渝。 罢了,罢了。 等苏华昭再次跟着长姐回到栖凤宫时,安和公主周月曦正坐在正殿前的秋千上,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家里的两位不速之客。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苏兰洲和苏华昭。 身为东洲公主,周月曦并没穿绫罗绸缎,只是一身简单的鹅黄色布裙,用绸带扎着两个小辫子,她攥着吊秋千的麻绳,看也没看母后华安一眼,直接开口质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来这?”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态度恶劣,像是个被惯坏的孩子。 “月曦,这是母后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也是你的小姨、小舅,不能没有礼貌。”华安见周月曦的态度如此,脸上原本的笑容一滞,颇有些严厉道。 周月曦扁了扁嘴,被母亲训斥后,竟然瞪了一眼皇后娘娘,“我不要你管我!” 说完,她跳下秋千,径直朝宫殿后跑去,任由华安在后面怎么喊也不停下。 栖凤宫的下人只剩翠兰和一个传说中的侍卫,安和公主一跑,翠兰在华安的眼神示意下连忙去追,嘴里还喊着:“小公主,慢点跑,等等翠兰。” “阿昭,兰洲,让你们见笑了,这个孩子是我没教好。”华安叹了口气,又转头对苏兰洲和苏华昭说道,眼神有些抱歉和不易察觉的难堪。 想来也是,任何一个母亲被孩子冷待,心里都会不舒服。 苏兰洲走上这么一遭,早已对东洲的乱象习以为常,他一挑眉,折扇一开,“长姐,外甥女这脾气是随姐夫了,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月曦是在怨我啊。”华安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苍白无力。 怨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长姐,我记得你没回东洲时,月曦几乎每天都会给你写信的。”苏华昭走上前一步,挽住华安的胳膊,似想要给她些宽慰,女孩杏眼澄澈通透,倒映着眼前人的心事。 如果说东洲皇上宠妾灭妻,是因为爱本就多变,那孩子呢?安和公主作为长姐唯一的女儿,为何现在对母亲是这幅态度? “阿昭今年十六岁了吧,还是个孩子呢。”华安拍了拍苏华昭的手,神情欣慰,却没有要把真相和盘托出的意思。 在她心里,苏华昭还是那个刚回苏家,修为垫底的小姑娘,能保全好自己已经很好,哪来的余力帮她呢?况且,她的忙,也并不好帮,想到这华安的眼神再次暗去。 见长姐不愿多说,苏华昭亦不勉强。 苏家人对于情感的凉薄像是与生俱来的,别说像苏华昭和华安这样相处时间只有两个月的姐妹,就算是华安的父母,当初不也是气她忤逆,就废掉了女儿的一身修为。 说打底,苏家人不知从哪一代起,就没心肝了。 渐渐的,这种亲情上的淡漠成了代代相传的习惯,父母不再对子女上心,子女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亦不会亲近父母和兄弟姐妹。 不亲近的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距离感,什么事你不说,我便不问。 另一边,去找安和公主的翠兰竟然又气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跑得通红,她喘了口粗气,大喊:“娘娘,不好了,公主私自出宫了!” 在修真时代,高大的宫墙早已成了摆设,任何一个修有真气的人都能轻易跃过,保护皇宫内贵人的从不是围墙,而是昼夜巡逻分侍卫。 华安一听,瞬间脸色大变,眼中对女儿的担忧不言而喻,颤声道:“她出宫可被别的人瞧见了?” “没有没有,公主翻出墙的地方很偏僻,连巡逻的侍卫都离得好远。”翠兰是华安的贴身侍女,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摆手否认。 “长姐,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好玩,玩累了自然也就回来了。”苏兰洲不觉得这是件大不了的事,他还是中央帝国的苏家二公子呢,不照样在江湖上混大? “不......不。”华安摇摇头,她转头看向苏兰洲和苏华昭,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中难得的慌乱,“阿昭,兰洲,算长姐求求你们,出宫帮我找到月曦,把她给我带回来,好吗?” “是不能惊动任何人吗?”苏华昭心下一动,轻轻问道。 “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月曦不在栖凤宫,会有人伤害她的!”华安的情绪越来越崩溃,可她没有修为了,也不能轻易出栖凤宫打草惊蛇,她只能把这件事拜托给苏华昭和苏兰洲,两个久别重逢的弟弟妹妹。 苏华昭抿了抿唇,心里有了猜测,“长姐你放心,我们一定把月曦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进一次宫,一波三折。 苏华昭和苏兰洲还没来得及在宫内转转,就匆匆出宫,在宫外他们又绕回到安和公主翻墙的位置,那是片荒无人烟的小树林,因清晨下过雨,地上泥土还湿润着,隐约能看出安和公主的小脚印。 “我猜所有人的反常都和那个皇贵妃有关。”苏兰洲眯着眼,眸中褪去肤浅的笑,闪着精光。 苏华昭还拎着裙摆,弯腰瞧着地上的脚印,闻言颔首,“算你还有些慧根。” 事出反常必有妖,东洲皇上周锐为了爱妻常年空置后宫,这事在天下间不算秘密,就算爱会变淡,到底是相恋多年的少年夫妻,他也不用纵容着臣子奴才去这样欺辱发妻。 情况的转折点,就是这位从商户之女一跃成为帝王心头爱的皇贵妃娘娘。 破阵 苏华昭和苏兰洲循着安和公主的脚印走了很远很远,耳边是潺潺流水声,头顶的杨树高耸入云,竟是颗歪脖子树,苏华昭脸色一变,突然顿住脚步道:“苏兰洲,我们又走回来了。” 这片树林里隔着差不多的距离,便会有一棵树,很不好辨认方向和位置,但胜在不远处有一条河,通过听流水声,就能判断离河的远近。 而刚刚一炷香的时间里,苏华昭明明是按着一个方向走,流水声却忽远忽近,还有头顶这棵很有象征性的树。 她算过了,每走六十余步,她的头顶就会出现一棵歪脖子树,歪脖子树最高的那棵枝干会歪向东南方向。 苏兰洲面色也很凝重,断言:“我们走到别人设下的阵法里了。” 九州大陆的百姓开始修炼真气不过一两百年,他们对真气其实还处在一个探索阶段,这也是为何,各国仍以皇室为尊,繁文缛节不减。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旧东西并没有因真气的出现而就此消亡,比如五行八卦、排兵布阵,眼下他们就是走到了旁人布下的阵法里。 破阵,是苏兰洲这个“天下第一机关大师”的强项,他甚至不需要动用灵气,就能把眼前这个阵破了。 “布阵这人有点道行,可惜他碰上我了。”寻找阵眼的时候,苏兰洲嘴里还得意地碎碎念着。 苏华昭纵身一跃,坐到了高高的树干上,俯视着下面的苏兰洲,她对于这些一窍不通,除了修灵,她就只会些医术了。 树下,苏兰洲拎着根树杈,在地上走走停停写写画画,连掐带算,外行的人看他这样,就和疯魔了差不多。 不知算到了什么,苏兰洲丹凤眼一眯,抬起手双手结印,凝聚股真气往树林中一棵树上一劈,一瞬间天翻地覆,甚至可以用诗句中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来形容,郁郁葱葱的杨树林变成桃花林,眼下这个时节,树上全是小小的嫩粉色花苞。 苏华昭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她摘了朵手边的小花苞,捻得粉碎,扬了下去,“二哥,好了吗?” “没好,这是个连环阵,我们走进这片树林时就进了阵法,当我们沿着周月曦的脚印走时,又进了第二个阵法。”苏兰洲脸色难看。 这也就说明,周月曦刚翻墙出宫没多久就被擒了,眼下生死未知。 苏华昭明显也想到了这一茬,她如九天玄女般慢慢从树干上飘了下来,因修为深厚,素净的衣裙在她身上多了分仙气,她道:“无妨,我们快些找到月曦便是,抓她的人既然大费周章设下这么一个阵法,就没想即刻取她性命。” “下一个阵眼在河边。”苏兰洲蹲在地上,果断地在九宫格的东南角画了一个圈,说道。 两人往河边走去,破了第一个阵法后,没走几步远就见到了潺潺溪流,清澈见底,河里还有几条游来游去的小鱼。 苏兰洲俊朗的脸上浮现几丝挣扎,终他还是叹了口气,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在苏华昭挑着眉的注视下,一步步淌进河里捞石头。 “二哥,我能帮得上忙吗?”苏华昭蹲在岸边。无事可做。 “少烦我就是了。”苏兰洲在河里捞了半天,最后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上,他“哗”地一下把石头从河里捞起来,“这就是阵眼了。” 周围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苏兰洲双手结印,凝聚他玄阶一段的真气,试图把石头击碎,青色的真气包裹住这块大石,不断收紧,直到他额头冒出汗来,石头也没碎。 见状,苏华昭两只纤纤玉手飞快结印,打了道灵气在石头上。 灵气的威力绝非稀薄的真气可比,一瞬间,石头碎成了粉末被风挂走。 苏兰洲人都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问:“你灵气修炼到几阶了,居然能这么快打出一道灵气?”他和苏华昭都是生有灵根的人,但他现在仍不能驾驭灵气这股强大而磅礴的力量。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新生儿当皇上,坐上龙椅也只会流口水傻乐。 一股无比强大,毁天灭地的力量储存在你身体里,你却没法用,甚至一个用不好,这股力量就在你体内流窜,让你的筋络四肢寸寸发痛,走火入魔。 苏华昭只低调地摇摇头,水灵灵的眼睛泛着无辜,“刚刚应该是运气比较好,我也还没摸透应该怎样运用灵气。” 倒也是,生有灵根者的可悲之处,不过如此。 说会话的功夫,眼前大山的山脚处,竟凭空多了个山洞,山洞里冒着微弱的光...... “小心!”苏华昭是正对着山洞的,她眼眸微微睁大,看到一个纯黑色的身影从山洞里飞身而出,手持弯刃,径直刺向苏兰洲。 苏兰洲只听到身后有诡异的气流声,好在有灵气傍身,他在弯刃即将刺向他胸膛的那刻躲开了。 黑衣人戴着严实的面具,见苏兰洲能躲开他的攻击,他眼睛眯了眯闪过诧异,区区一个玄阶的毛头小子,居然能躲开他的剑?但紧接着下一秒,再次发起攻势。 “地阶二段......”苏华昭蹙着眉,看破了黑衣人的修为,仍一脚踹了过去,裙摆在空中挽成一道花,动作丝毫没有受衣着影响而变得拖沓。 英雄救美 但在不动用灵气的情况下,黑衣人一拳砸向苏华昭的绣花鞋底,她就直接被震吐了血,摔在地上。 苏兰洲趁这个机会,一拳砸向黑衣人,黑衣人向前踉跄了几步,在弯刃上凝聚了真气,再次向苏兰洲砍去,他对苏华昭和苏兰洲没有丝毫手下留情,招招致命。 修炼真气像是古代修炼内力,注重拳脚功夫,而修炼灵气更像是话本子里的修仙,修为高低全在内功。 这也就导致,苏兰洲衣决飘飘一公子,在黑衣人的攻势下只能狼狈地后退。因体内灵根的缘故,苏兰洲身形极快,不至于被黑衣人打中,但在只用真气不用灵气的前提下,他无法击毙黑衣人。 直到那弯刃袭向苏兰洲的心脏,坐在地上的苏华昭眼睛一眯,凝聚起灵气,双手已经在飞快的结印,想要阻止。 她也不清楚苏兰洲灵气的修为如何,但听他刚才的意思,应该还没到自由运用灵气的阶段,那万一苏兰洲真的在千钧一发之际使不出灵气,被黑衣人杀了...... 突然就在这时,一道绛红色的身影横空出世,少年墨发血衣,没用任何武器,只挥出一道无形的真气,就把那黑衣人震得五脏六腑俱碎,七窍流血。 刚刚还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一瞬间半死不活地倒在了地上。 “周允灿?”苏华昭看着站在河边,刚刚出手相救的少年,眼中闪过诧异,不确定地喊道。 周渝也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姑娘,鬓发散乱,烟粉的裙上染着血迹,明显是受了伤,一张巴掌脸比初次见时更加苍白,眼中没有恐惧和慌乱,只有见到他的诧异。 哟,小姑娘胆子挺大。 “受伤了?”少年径直朝苏华昭走去,锦缎靴子陷在泥土里,过分好看,精雕细琢的眉目中是锐利与散漫,完全不像刚出手杀过人的模样。 他逆着光,一步步走来。 苏华昭仰头,水般的杏眼与他漾着笑意的桃花眼对视,两人的眸光深不见底,里面藏着对对方的试探琢磨。 “那个人修为太高了,我刚刚被他打了一掌,受了些内伤不碍事。”苏华昭细声细气道,她确实被打伤了。 不过也幸好被打伤,不然周允灿此刻就要发现她的不同寻常。 以她玄阶六段的修为对上地阶二段,其中相差甚远,无异于螳臂挡车,那周允灿呢?他随手挥挥袖子的一击,把地阶二段的高手打得半残,他该是什么修为? 之前外界只听闻,东洲的周渝是个天纵奇才,那周允灿又是谁? 是像她和苏兰洲一样,不得不作为最后一步棋,隐藏实力,还是说...... 苏华昭细细回忆着三年前,她和周渝一起为长姐断后的那次,那一年周渝应当是二十岁,刚刚及冠,身量不及周允灿高,但也相差不多。 “身上带药了吗?”周渝蹲在小姑娘身边,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缓和语气问。 “没有,没想到会遇到危险......”苏华昭说。 周渝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递给苏华昭,又取下腰间的水囊,“这药效用不错,就是苦了点,水囊里是桂花酒,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就拿去喝,能压压苦味。” 这厮还随身带酒? 苏华昭从小玉瓶里倒出一颗药丸,一眼认出这是她亲手炼的药。 因为她生性惫懒,很少亲自守在炉子旁炼丹,所以市面上她的药早已被哄抬成天价,周允灿一拿就是一瓶,身份绝不一般。 “咳咳,咳咳咳咳......”苏兰洲自从被周渝救了,就被两人晾在一边,他不得不故意咳嗽找存在感。 怎么回事?这两人还认识啊? 就没一个人能想起来,问问他好不好,用不用吃药的吗? 苏兰洲假意咳嗽那会,苏华昭正嫌药丸苦涩,没在意太多,在周渝波澜不惊的注视下,抿了一口他随身携带的水囊里的桂花酒。 桂花酒入口香醇,一股浓郁的桂花味唇齿留香。 “这位是我兄长,容兰。”苏华昭吃完了药,这才不紧不慢地给周渝介绍道。 周渝挑了下眉,潋滟的桃花眼瞥向苏兰洲,一个玄阶一段的人,居然能在地阶高手猛烈的攻势下毫发无损? 苏兰洲在与之对视放那刻,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药瓶,冷笑一声,“我自己有药。” “嗯。”周渝看上去没有要关心苏兰洲的意思,只喉咙里应了一声,就又看向苏华昭,“还能走吗?” ...... “能走。”苏华昭看了看劫后余生的苏兰洲,只好扯了扯周渝的衣角,恳求道:“安和公主应该在山洞里,你能不能帮忙把她救出来?” 与凤九、江盼晚的骄傲倔强不同,苏华昭最爱扮猪吃老虎,大多数时候伪装成一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花,穿累赘的华服,走到哪都贴身带着侍女,能不亲自动手就不动手。 周渝瞥了眼扯着他衣摆柔若无骨的手,故意没好气道:“行,欠我个人情。”其实他就是为了安和公主这事来的,但他当然不能告诉苏华昭了。 眼见着周渝的身影消失在山洞口,苏兰洲走到苏华昭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完了,我破阵的事,他准定要怀疑。” “没关系,他也怀疑我啊,被地阶高手打中后只受了轻微的内伤。”苏华昭看上去风轻云淡,并不惊慌。 要知道,从黄阶到天阶,其中每一阶的每一段都跨度巨大,而且难度倍增,地阶二段看着和苏华昭的玄阶六段相差不远,实则其中天差地别。 如果没有灵气,苏华昭只是个玄阶六段的选手,那二十个她也打不过地阶二段的人。 周渝很快把安和公主捞了出来,八岁的周月曦抱着周渝大腿,脸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痕,明显是刚刚哭过,“堂兄,抓我的人和父皇修为差不多高,好可怕啊。” “堂兄?”苏华昭疑惑地看向周渝。 周月曦这才注意到河对岸还有苏华昭和苏兰洲,这两个便宜亲戚怎么在这? 周渝摸了摸周月曦的头,他对小女孩的态度也说不上温柔,两下子把周月曦的小辫子弄得乱糟糟的,语气中带着打趣,“他们两个是来救你的。” 说完,他又挑了下眉,朝苏华昭道:“我是广陵王世子,也是安和公主的六堂哥。” “那东洲大名鼎鼎的周渝岂不是你小叔?”苏华昭盯着少年好看的桃花眼,不错过他眼中任何神色。 周渝昳丽的脸上笑意坦荡,舔了舔后槽牙,自己管自己叫叔,多少有点奇怪,但他是个不拘小节的,,边用袖口替周月曦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道:“原来我小叔名气这么大啊,你们也知道他?” “用这个擦吧。”苏华昭从身上找出一条绢帕,递给周渝,让他给周月曦擦脸。 这条绢帕也是早上凤九的人送来的,与她惯用的千金一匹的浮光锦帕子不同,这就是普通的素帕,上面绣了朵精巧的海棠花。 周月曦也抗议地扯着周渝袖子,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他磨破了。 “对了,还没问,你们来找安和公主做什么?”周渝索性把帕子扔给周月曦,让她自己擦脸,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们是她母后的弟弟妹妹啊,要不是长姐来求我们,谁愿意管这个小鬼?”苏兰洲臭着张脸,他最讨厌小孩了。 嫂子的弟妹? 周渝摸了摸鼻尖,瞧着也在盯着他看的苏华昭,蓦然一笑,“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苏华昭抬眸,随口问他。 “都长得好看呗。”周渝懒散地说完,又扯了下周月曦的辫子,看着是对安和公主说,实则是讲给苏华昭听,“你看你小姨,明明懂我意思,还非要听我夸出来。” 周月曦听苏华昭和苏兰洲是来救她的,也没再态度恶劣,把自己的小辫子从周渝手里解救出来后,竟还对苏华昭笑了笑,圆圆的一张小脸笑起来很是可爱。 江盼晚的亲娘 周渝瞥了眼苏华昭,见小姑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情已经没了刚刚的和善,像只露出小虎牙的幼虎,他又不经意问道:“这块是被布了个阵法吧,这阵法是谁破的?” 要不是阵法破了,他也没法轻而易举地救下周月曦。 苏华昭抱着胳膊,歪着头看他,语气不咸不淡道:“阵法是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破了,我和二哥被真气震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时就只找到这个黑衣人了。” “怎么这么惨?”周渝有些好笑道,眉目中的锐利淡了些,也不知信或没信,他没再多问,只是把周月曦推到苏华昭那边,自己扛起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走吧,再见不到小安和,皇后娘娘该着急了。” 苏华昭温柔地牵起周月曦的手,套话问道:“小月曦,小姨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娘亲的呀,现在怎么不听娘亲的话了?”她说话的嗓音如空谷黄鹂,很难叫人反感。 原本还很开心的周月曦,一听苏华昭问她这个问题,一下甩开了苏华昭的手,闷不吭声地跑到了周渝身边。 “诶,你这小孩......”苏兰洲有些无语,这要是在苏家,像周月曦这样动不动给长辈甩脸子的小混蛋,估计都家法伺候八百回了。 周渝回头看一眼这两兄妹,勾了勾殷红的唇,莫名发笑。 这两人,哥哥长了张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脸,神情却大多是嫌弃、不耐烦,一张嘴就暴露本性,妹妹则是有攻击性的美,浓眉朱唇,神态中却不自觉地透着娇气,眉眼间也有破碎感。 只是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这小东西还挺表里不一的。 走在后面的苏华昭被念叨地打了个喷嚏。 入宫后,周渝把拎了一路的黑衣人以及周月曦,一并扔给小太监,自己则去换套衣裳,苏兰洲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也不习惯穿淌过河的衣裳走来走去,只好厚着脸皮去跟周渝一起换衣服。 “允灿,我蹭你件衣裳穿,改天还你。”苏兰洲清了清嗓子,难得露出个如沐春风的笑,故作正经地对周渝道。 周渝懒散地应了声,自来熟道:“走着。” 苏华昭本还想着独自在皇宫内四处转转,没想到他们两个前脚刚走,她就被人拦下了。 “盼晚,你是娘的盼晚吗......”一个衣衫华贵,保养得当的中年夫人快步走了过来,神情很是激动,她像是生怕苏华昭跑了,冲过来后就一个劲地拽着苏华昭的袖子不松手。 中年夫人身后还跟了一袭淡樱粉裙的姑娘,那姑娘长相清秀,也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哪怕中年夫人的情绪很激动,苏华昭也毫不犹豫地把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这是又有江盼晚的旧时找上门了?她笑意盈盈却眸光淡漠道:“我不是呀,我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容昭。” “你胡说,你就是娘的盼晚,是娘不好,是娘对不起你啊......”中年夫人捂着帕子,哭的梨花带雨,半老徐娘不减风采。 苏华昭皱了皱眉,江盼晚的亲娘早就去世了,要不是亲娘不在,盼晚也不会从小到大受尽继母磋磨,被东洲人传的那样不堪,险些连娃娃亲都丢了。 那现在这个亲娘,是哪里冒出来的? “您是......”苏华昭打量着眼前的夫人,问。 “我是江家大夫人,你的亲娘啊。”江大夫人的状态看着有些魔怔,她痴痴地看着苏华昭的脸,怎么都看不够。 身后的粉裙姑娘不耐烦,上来拉住江大夫人,“娘,江盼晚早就死了,她不都说了吗,她是那个废后的妹妹。” “你又是谁?”苏华昭看着她也不急着走了,饶有兴致地问。 粉裙姑娘打量了苏华昭一眼,尤其是对上苏华昭那双和江盼晚一模一样的眼睛时,眼中闪过清晰的憎恶,道:“我是江家二小姐,江映春。” 与年少时寒酸受累的江盼晚不同,江映春肤色偏白,穿着条雨花锦缝制的留仙裙,扶着江大夫人时,手腕上清透飘花的玉镯子不经意间露了出来,再看她那双手,一点茧子也没有,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同是江家的嫡出千金,怎就有人锦衣玉食,有人从小连饭都吃不饱呢? 苏华昭眸色愈冷,脸上笑容也愈灿烂,她突然道:“你明明是我的亲娘,为何我未出阁时,你一直磋磨我,克扣我的月银,逼我和下人一起干活?” 原先还说自己是皇后妹妹容昭的小姑娘,突然像被江盼晚附身了,用她们熟悉的语气,顶着张和死了的江盼晚一模一样的脸,质问她们。 她的神色,语气都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江盼晚。 不禁叫人怀疑,是不是江盼晚真的死而复生了! 江映春被吓得直接脸色惨白,退后几步,“你别装神弄鬼,我知道,你不是江盼晚!” “我不是?每年我过生辰那日,你都跑到我院子里耀武扬威,说你才是江家唯一的嫡女,而我不过是个被遗忘的赔钱货。”苏华昭打算继续装神弄鬼,她一步步逼近江映春,接着道:“那幅《富春山居图》明明是我十二岁时画的,却被你抢了过去到处宣扬。江映春,你如今这个东洲第一才女的头衔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江映春敢发誓,刚刚苏华昭说出的这些事情,这世上除了她和江盼晚没有第三个人知晓。毕竟她做了亏心事不敢声张,而江盼晚身边从小到大连个丫鬟嬷嬷都没有...... 救你 百年来,九州大陆芸芸众生修习真气,真气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根据各人骨骼筋络不同,修真的天赋亦不相同。 九州大陆以强者论英雄,真气深厚者,可搅动一方风云,被各国皇室视为座上宾,受人尊敬。据中央帝国传闻,真气修习到天阶后,可渐渐凝聚为灵气,而灵气强者可得永生。 气派而不失雅致的王府内,四名轿夫抬着顶紫绸软轿,两侍女走在前面引路,数名穿着考究的随从恭敬地跟在轿子后,一行人浩浩荡荡。 到了一处巍峨的宫殿,轿子稳稳停在漆红庄重大门门口,在婢女的搀扶下,一名身着名贵百花曳地裙,挽云鬓的姑娘缓缓走下,她巴掌脸略施粉黛,却已娇艳如盛放的海棠花,杏眸流转,眉目间漾着笑。 每走一步,这位姑娘鬓间的累丝琥珀步摇便晃动一下,日光下晃人眼。 宫殿的门口,早有一位素色衣裙的婢女在等候,见她来了,连忙迎上去恭敬地行了大礼,“苏姑娘,殿下侯您多时了。” 苏华昭拎起裙摆,仍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寝宫在正殿后,装潢奢靡的寝宫最上首,摆着一张梨花木拔步床,床上一名只穿着雪白中衣,看上去俊朗冷淡,面带病容的男子正倚着,翻看书籍。 “王爷。”苏华昭是只身一人走进寝宫的,她站在下首笑吟吟地唤了一声。 萧卫看过来,人还未张口,就先咳嗽。 昔日中央帝国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如今隐有枯槁之势。 “阿昭,你我相识几年了?”萧卫抑制住咳嗽,淡声问道。 苏华昭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唇,笑道:“您可别这样问,你我同生共死三年,交情自不必多说,您要我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 不知什么时候起,年少沉默寡言的萧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剩一个擅长揣摩人心,权衡利弊的中央帝国湘王。 而萧卫和苏华昭的关系,也因此变得不再只是挚友那么简单,有时更像君臣。 “那我现在要你亲自去东洲,取东洲六皇子周渝的心头血,你可愿意?”萧卫不再兜圈子,冷冽的眸光只有触及苏华昭时,略显温和。 正如苏华昭所说,两人相识三年来,互相扶持,曾多次救对方于危难之际。萧卫身居高位后,身边人走走留留,余下的人里,苏华昭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一个。 冷硬果决的湘王,唯独对苏家的苏华昭多了些忍耐和包容。 “我走了,您的病谁来治?”苏华昭抬眸,反问他。 萧卫叹口气,“东洲南阳王周渝修为颇高,孟凡宇不是对手。”,他又道:“阿昭,不到万不得已......” “我去就是。”苏华昭答应下来。 她说不去,是担心她走后没人能医治萧卫的身体;她说去,是因为萧卫想要恢复修为,周渝的心头血是必不可少的一味药引。 “如果不是对上周渝,我还真不想你离开。”萧卫又开始咳嗽,脸毫无血色,断断续续道。 他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天下间人尽皆知,苏家八女苏华昭小小年纪,却慧极近妖,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可活死人,肉白骨,除了早已避世不出的神医谷谷主,天下间就属她医术最高。 这次萧卫的命,就是苏华昭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浑身鲜血的孟凡宇背着奄奄一息的萧卫,徒步走了三天三夜,最后晕死在中央帝国的京城门口,被城门守卫发现。皇上把宫里所有御医,包括江湖上颇有声望的野郎中都请来了,他们都断言,萧卫熬不过三天。 最后是远在南河的苏华昭,收到中央帝国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后,动用灵气连夜御剑飞行回了中央帝国,稳定住了萧卫的伤势。 若是苏华昭去了东洲,萧卫再度病情加重,那就没人能救得了他。 百年来,九州大陆芸芸众生修习真气,真气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根据各人骨骼筋络不同,修真的天赋亦不相同。 九州大陆以强者论英雄,真气深厚者,可搅动一方风云,被各国皇室视为座上宾,受人尊敬。据中央帝国传闻,真气修习到天阶后,可渐渐凝聚为灵气,而灵气强者可得永生。 气派而不失雅致的王府内,四名轿夫抬着顶紫绸软轿,两侍女走在前面引路,数名穿着考究的随从恭敬地跟在轿子后,一行人浩浩荡荡。 到了一处巍峨的宫殿,轿子稳稳停在漆红庄重大门门口,在婢女的搀扶下,一名身着名贵百花曳地裙,挽云鬓的姑娘缓缓走下,她巴掌脸略施粉黛,却已娇艳如盛放的海棠花,杏眸流转,眉目间漾着笑。 每走一步,这位姑娘鬓间的累丝琥珀步摇便晃动一下,日光下晃人眼。 宫殿的门口,早有一位素色衣裙的婢女在等候,见她来了,连忙迎上去恭敬地行了大礼,“苏姑娘,殿下侯您多时了。” 苏华昭拎起裙摆,仍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寝宫在正殿后,装潢奢靡的寝宫最上首,摆着一张梨花木拔步床,床上一名只穿着雪白中衣,看上去俊朗冷淡,面带病容的男子正倚着,翻看书籍。 “王爷。”苏华昭是只身一人走进寝宫的,她站在下首笑吟吟地唤了一声。 萧卫看过来,人还未张口,就先咳嗽。 昔日中央帝国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如今隐有枯槁之势。 “阿昭,你我相识几年了?”萧卫抑制住咳嗽,淡声问道。 苏华昭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唇,笑道:“您可别这样问,你我同生共死三年,交情自不必多说,您要我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 不知什么时候起,年少沉默寡言的萧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剩一个擅长揣摩人心,权衡利弊的中央帝国湘王。 而萧卫和苏华昭的关系,也因此变得不再只是挚友那么简单,有时更像君臣。 “那我现在要你亲自去东洲,取东洲六皇子周渝的心头血,你可愿意?”萧卫不再兜圈子,冷冽的眸光只有触及苏华昭时,略显温和。 正如苏华昭所说,两人相识三年来,互相扶持,曾多次救对方于危难之际。萧卫身居高位后,身边人走走留留,余下的人里,苏华昭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一个。 冷硬果决的湘王,唯独对苏家的苏华昭多了些忍耐和包容。 “我走了,您的病谁来治?”苏华昭抬眸,反问他。 萧卫叹口气,“东洲南阳王周渝修为颇高,孟凡宇不是对手。”,他又道:“阿昭,不到万不得已......” “我去就是。”苏华昭答应下来。 她说不去,是担心她走后没人能医治萧卫的身体;她说去,是因为萧卫想要恢复修为,周渝的心头血是必不可少的一味药引。 “如果不是对上周渝,我还真不想你离开。”萧卫又开始咳嗽,脸毫无血色,断断续续道。 他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天下间人尽皆知,苏家八女苏华昭小小年纪,却慧极近妖,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可活死人,肉白骨,除了早已避世不出的神医谷谷主,天下间就属她医术最高。 这次萧卫的命,就是苏华昭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浑身鲜血的孟凡宇背着奄奄一息的萧卫,徒步走了三天三夜,最后晕死在中央帝国的京城门口,被城门守卫发现。皇上把宫里所有御医,包括江湖上颇有声望的野郎中都请来了,他们都断言,萧卫熬不过三天。 最后是远在南河的苏华昭,收到中央帝国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后,动用灵气连夜御剑飞行回了中央帝国,稳定住了萧卫的伤势。。 若是苏华昭去了东洲,萧卫再度病情加重,那就没人能救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