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晚春浓》 1、诱引 南朝江都城,正值苦夏六月,燥热难耐,街道也静悄悄的,此时却听得转角处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 程意晚坐在喜轿之中,面无表情,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嘴角却是没有一丝笑,这门亲事是那李知府逼迫的,她又何来满意,若不是为了爹娘,她怎么可进这轿子之中,给那年近五十的人做妾侍。 “停轿!” 还没等轿子走到地方,便有人高喊一句停轿,轿子乖乖落在地上,程意晚皱了下眉,掀开了轿帘。 周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有人高声说着,她伸出手拽下了红盖头,面前跪了一地的人,而那喊着停轿的人手上所持的竟是南朝丞相裴商玉的手令。 “天下大旱,知府贪墨,如今丞相大人已经斩首李德楷,主簿程文希监守自盗,霍乱政法,现已收监,择日再审!” 坐在马上的人宣读完毕后,就要转身离开,程意晚反应过来后,匆匆奔去高喊:“大人!大人!” “何事?” 崔过听到她的喊声停下了马,侧身问了一句,程意晚抬头看向他,咽了咽口水:“敢问大人刚刚说的可是主簿程文希,他被收监在哪处了?” “你这姑娘好生奇怪,收监自然是收到衙门大牢了。”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那请问,主审官是哪位?” 江都知府已经被斩首,主审的官员绝不可能是江都府的人,程意晚只觉自己的脑子现在昏昏沉沉,这变故来的太快,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前一月她被李德楷逼婚,要她做她的小妾,他爹爹只是一个九品小官,哪里敌得过他,没想到就在李德楷接她入门之时,事情来了反转,但为何要说她爹爹监守自盗,她爹那般清廉,绝对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情。 “裴相。” 崔过只留下了这两个字便离开了,大人说了,若是那喜轿中的人问起主审官,只说裴相二字即可。 程意晚听到裴相二字,猛然抬头,主审官竟是南朝第一煞神,裴商玉?! 李德楷倒台,自然无人再拦她,她失神落魄的走回了程家,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折梅看到她,赶忙上前拉住了她:“姑娘回来了,奴婢听说那李知府被斩首了,姑娘还好吗?” “我没事,在路上就被拦住了。” 折梅听到她的话,松了口气,这才靠近她小声说道:“老爷被收监了,夫人这会儿正伤心呢。” 程文希和结发夫人霍书云成婚二十载,夫妻二人感情颇深,所以爹爹出事,母亲自然神伤,今日当真是乱极了,她扶住了折梅的手说道:“先扶我去换身衣裳吧。” 折梅点头,带着她去换了衣裳,走到霍书云的房间处时,便听到她的哭声,蹲在地上安慰自家娘亲的程治清见到自家姐姐时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阿姐。” 他走了出来,脸上布满愁云,本就因着李德楷逼婚一事,程家这段时间过的心力交瘁,没想到如今程文希也出了事情,怎叫人能承受得住。 “清儿,你照看好母亲,阿姐去探听一下爹爹的事情。” 程治清点头:“阿姐,爹爹不可能监守自盗的。” “阿姐知道,你在家乖乖的,照顾好母亲。” 她伸出手,摸了摸程治清的头,如今家里能顶得住的只剩下她了,她不能再倒下了。 - 知府府邸,回廊尽头,有一处湖泊,湖心正中间的亭子里,有人躺在摇椅上,身旁的小厮摇动着手中的七轮扇,底下的冰块冒出阵阵凉意,驱散了不少难耐的暑热。 崔过缓步走了进来,对着摇椅上的男人恭敬行礼:“大人,事情已经办妥了。” 哗啦一声,扇子被打开,遮面的纱布落到了地上,裴商玉站起了身子,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出口的声音犹如夏日最凉爽的清泉一般:“她问了吗?” 裴商玉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绝色容颜,眉眼精致,薄唇微启,眸若星辰,却无半分感情,唯有在提到她的时候,眼中有光闪动。 “程姑娘问了主审官,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回了裴相二字。” 崔过回了一句,裴商玉勾唇轻笑一声:“把李德楷的头挂在江都城门口,以儆效尤。” 动他裴商玉盯上的人,就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 一连跑了五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见她,程意晚坐在府衙前的台阶上叹了一口气,如今她连她爹爹的面都见不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程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 崔过出府衙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了程意晚,那程意晚显然也是看到了他,急匆匆的站起身来:“崔大人,我爹......” 没人肯见她,也没人肯帮她,她使了多少银钱都不行,娘亲也因忧思过重,病倒了,程家都乱成一锅粥了。 “崔大人,您是京城的官儿,我求求您,求您告诉我,我该怎么救我爹。” 说着说着她竟是给崔过跪了下来,吓得崔过慌忙拦住她:“程姑娘,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主审官乃是裴相,大人铁面无私,最恨贪污,若是姑娘想救程主簿,不如去江都知府府邸找裴相吧。” “对了,听说在程主簿的条案上发现了贪污账本,只怕程主簿凶多吉少,怕是要问斩了。” 留下这句话后,崔过便离开了,大人要他带的话,他已经带到了,至于这程姑娘去不去找裴相,他想,她一定会去的。 程意晚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那被挂在城门口,李德楷的头颅,心中一阵后怕,她不是没也想过去找裴商玉,可是他又凭什么帮她,她也拿不出报酬。 但那崔过说了,如今能救爹爹的唯有裴商玉,她爹爹的命便是裴商玉一句话的事儿,藏在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却又缓缓松开。 一个时辰后,正在湖心小亭喂鱼的裴商玉听到管家来报,说是门外有位程姑娘求见。 他将鱼食洒在了湖水之中,含笑说道:“张伯啊,只有这鱼食够诱人,才能让鱼上钩,下次不要喂廉价的鱼食了。” 管家张伯听着他的话,点头应道:“老奴知道了。” “去请程姑娘过来吧。” 不一会儿,程意晚被张伯带着走到了湖心小亭,她的手中提着一个雕花食盒,里面装着的是她自己做的荷花酥,裴商玉作为南朝最有权势的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 就算他缺,他要的宝玉金钱她也拿不起,可是为了爹爹,她也愿意尝试。 湖心亭很远,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到前面的管家停下了脚步,随后便是行礼的声音。 “大人,人带到了。” “你退下吧。” 颇具磁性的男声响起,管家退了下去,程意晚始终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此时亭中只剩下了她和裴商玉二人。 噗通一声她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一个头:“民女程意晚拜见丞相大人。” 话说完后,半晌也未等到回复,她开口又重复了一遍,男人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响在她头顶。 “抬起头来。” 程意晚的身子有些颤抖,裴商玉的种种恶行还在她脑中划着,但是想到爹爹,她还是鼓足勇气抬起头:“大人。” “你就是程文希的女儿?” 摇椅中的人,惬意的靠坐在上面,他挑眉问道,程意晚露出一个笑回他,随后她又对着他磕了一个头、 “大人,我爹是冤枉的,还求大人救救我爹。” “奇了怪了,本相杀了那么多人,你还是第一个求本相救人的人。” 他嗤笑了一声,站起了身,拔过了一旁的剑,走到她面前,冰凉的剑贴在她脸上,裴商玉的眸中隐隐带着疯狂的笑意。。 “程姑娘,要本相救人倒也不难,但是世人皆知,本相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拿什么来换你爹的命?” 2、伺候 她自然是知道的,南朝人人惧怕的人不是皇帝,而是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丞相,裴商玉此人办案,从来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几品大官,在他手底下,犯了他的忌讳,向来只有一死。 所以世人皆知裴商玉权势最大,却无一人敢求他救人,毕竟他的报酬无人能给。 “民女给大人做了荷花酥,大人尝尝。” 她将食盒往前推了推,裴商玉把剑放到地上,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程姑娘,还未有婚配吧。”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一别十年,她当真是让他想的紧,多少个难熬的日日夜夜,唯有想着她,他才能度过,可是她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他念了她十年,可是她却将他忘得彻彻底底! 她可曾想过,十年前她将他丢下,自求生路的时候,他会不会活下来,会不会带着满腔怨恨来报复她呢? 想到这里,他的手便紧紧握着她的下巴,程意晚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他才松开手,程意晚垂下眸子:“民女未有婚配。” “荷花酥,很好。” 裴商玉的手从食盒中拿出一个荷花酥,随后那荷花酥在他手中化为了齑粉,落在了程意晚面前。 “若无事,程姑娘就回去吧。” 再次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异常,程意晚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大人,意晚还未婚配,程家拿不起什么金银来回报大人,唯有意晚的清白之身,我愿意伺候大人,还望大人,不嫌弃。” 她的手掐在手心之中,面露微笑,只要能救爹爹,一切她都不在乎,况且裴商玉手握权势,她该高兴才是。 裴商玉的余光看着她,冷呵了一声:“程姑娘未免有些太高看自己了。” 当年落难之时,她尚且能说出富贵不能淫的话,如今为了她爹竟然甘心做到这份儿上吗? “大人是看不上意晚吗?” 她话音落下之后,裴商玉便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她的外裳已经褪至臂弯,他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只见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把她的衣服拉上去,对着守在亭外的崔过和张伯吼道:“都闭眼!” 两人离得远,只看到了那程姑娘好像在脱衣服,接着便是自家大人的怒吼声音,两人赶忙闭眼,生怕被牵连。 裴商玉的手中紧紧拉着她的衣裳:“好,既如此,本相自然成全你。” 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来,疾步走到回廊处:“崔过,去衙门大牢将程文希放出来。” 说完后也不等崔过回话,就带着程意晚回了房,将人摔在床上后,他看着她那张芙蓉面,这张他想了许久,却不敢亲近的脸,终有一天躺在了他的身下,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满是怒火。 “程姑娘,你可想清楚了,做我裴商玉的女人,可没有一丝退路。” “意晚愿意伺候大人,还请大人,怜惜。” 他救了她爹,她就要兑现她的承诺。 “好。” 只一个字,她闭上了眼,心中想的却是,爹爹得救了,真好。 - 次日醒来,她还有些恍然,看着那顶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上的疲累让她没有力气起身,思绪回笼之时才记得,自己现在已经是裴商玉的人了。 “姑娘醒了?” 有丫鬟推门进来看到她睁开了眼,她上前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看到她那一身青红印记,脸红了下。 “几时了?” 这一出口,连她都惊住了,嗓子简直沙哑的不成样子,像是在沙漠行走数日,未喝一口水一样,那丫鬟红着脸给她倒了一杯水。 “已经申时了,大人知道姑娘累着了,一直没让奴婢们来打扰姑娘,您先喝口水,奴婢去传膳。” 她将程意晚扶了起来,让她靠坐在床边,程意晚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水,丫鬟出门的时候她听到她喊了一声大人,随后便看到身着墨绿锦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有哪里不舒服吗?” 裴商玉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身上的痕迹,笑了下:“昨夜,累着你了。” 想到她那如猫儿一般的哭泣声,他心中的气才消了一些,程意晚低下头:“没有不适,我爹爹......” 听到她的话,裴商玉脸上的笑意消失,他倒是忘了,她能睡在他的床上,是因为她想救她爹,可不是为了他裴商玉。 也是,他向来在她心中就没有什么分量。 “你爹已经回去了。” 爹爹无事,她嘴角露出一个笑意:“多谢大人。” “阿晚,如今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你说本相要怎么跟你家人说呢?” 他靠近了她,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程意晚握紧了被角:“我不敢奢求能长久陪在大人身边,若是,若是昨日让大人满意,大人可否放意晚归家?” 她小心翼翼的说出这句话,倒是引来了裴商玉一句冷呵,他伸出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眸光寒冷的看向她:“怎么,原来程姑娘说的伺候,就是一夜?” 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划过了她的圆润的肩头:“还是说,程姑娘觉得跟本相在一起,委屈了你。” “本相既然能放过程文希,自然也能再把他带回去,阿晚啊阿晚,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裴商玉靠的越来越近,他咬住她的耳垂,将她再次放倒在床上,传膳的几名丫鬟刚踏进房间,就被一只茶盏砸中,只听得他说了一句:“滚出去。” 为首的那名丫鬟赶忙退出去,将房门带上。 程意晚看着他的眼睛,她别过了头,再次出声:“大人,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大人的报酬,我也已经支付,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他看着她脖颈上的咬痕,觉得自己心中有口气堵在心间迟迟发不出来,想到这里,他松开了钳制程意晚的手。 “你伺候的很好,本相很满意,不如你就做本相的外室吧,常伴身侧,本相必会保你程家步步荣光。” 程意晚猛地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向他,她本以为裴商玉会让她做妾,可他竟然让她做他的外室,那是比妾还难堪的存在。 偏偏因着家人,她竟是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意晚,多谢......” “唉,程姑娘喊错了,要称妾。”。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逼着她改了自称,这夜他让她喊了无数遍的妾,哭的她眼泪都流干了,程意晚啊程意晚,一步错步步错,可偏偏他拿捏她的命门死死的,竟是让她说不出来半句话。 3、孩子 裴商玉折腾了她一夜,她哭着喊着,却挣脱不开,就连睡梦中都是被猛虎压身的场景,他的怀中抱着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到底还是做了最令人生厌的人,他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连带着也将她拖进了这地狱里。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眸亮晶晶的,干净的手递给他的是他从不曾吃过的糕点,荷花酥,那是他不敢忘记的味道。 再后来,峭壁悬崖之上,他拼了命将她推走,换来的却是她的了无音信,他信任的人,抛下了他,再也没有回头。 多可恨啊,恨到他生生念了她数十年,一刻也不敢忘,阿晚,当初你抛下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什么叫祸害遗千年,我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裴商玉的指尖在她脸上划过,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心中无比畅快。 猛然惊醒,程意晚看着头顶的纱帐,有些怅然若失,随后反应过来撑起身子,她的衣裳早就不知道被裴商玉扔到了哪里,白嫩的肌肤上满是他留下的欢好痕迹。 “姑娘。” 推门而来的丫鬟看着她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眸,有些心疼的上前,将自己手中的衣服给她披上,昨夜他们在门外听了一夜,那动静直到丑时末才停下,大人吩咐了要水。 进去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床上的姑娘没气儿了呢,没想到大人在这床笫之间也是如此凶残。 程意晚没有说话,那丫鬟给她穿好衣服后,扶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大人刚刚吩咐了,说是等他处理完公务,要带姑娘回家的。” 听到丫鬟的话,她抬眼看向铜镜中的人,那苍白的脸色好似大病一场,明明也才三日,就憔悴的不成样子。 她说她要回家,裴商玉发了狠的折磨她,如今怎么又大发善心的要带她回程家? “姑娘,大人的后院没什么侍妾,您是大人宠幸的第一个女子,不管大人将来是娶妻还是纳妾,您都是第一人,您也别太忧心。” 飘絮给她梳着头发,看她面露凝重,开口安慰了几句,程意晚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是啊,裴商玉是要娶妻的,她不过是他的外室,她都不知道,为何他对她像是心存怨怼一样。 可明明她远在江都,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牵扯瓜葛,要如何才能让裴商玉放她归家,还不牵连程家,才是她如今要想的。 “多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了一句,飘絮笑着报上自己的名字:“奴婢飘絮,是大人从京城丞相府带来的丫鬟,今后就跟着姑娘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奴婢说。” 程意晚点头,飘絮的手很巧,不消一会儿就给她挽好了发髻,正巧此时裴商玉也回来了,时间刚到午时,他吩咐了人传膳,飘絮带着人退了出去。 “大人。” 她站起身来给他行礼,裴商玉嗯了一声坐到了椅子上,挥手示意她过来,程意晚抬步走去,他伸出手拉住了她,她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等下带你回程家。” 裴商玉看到她的眸光闪动,他唇角勾起一个笑继而说道:“日后你是要跟在本相身边的,总要只会父母一声是不是?” 程意晚那刚亮起的眸子又垂了下去,她握紧了自己的衣袖,缓缓说道:“大人说的是。” 她不知他为何不肯放过她,但昨日之事已经让她明白了,惹恼裴商玉,吃苦的只会是她自己,还不如顺着他。 “阿晚真乖,大人想喝汤,你喂大人,如何?” 此时飘絮也带着人将饭菜一一端上了桌子,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坐在他腿上,程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是书香门第,她从小学习的礼仪也从未输过任何人。 可偏偏如今,她要坐在男人的腿上,学着坊间人们最唾弃的勾栏女子,伺候自己的男人,程意晚点头,伸手盛了一碗汤,罢了,她在来这里求裴商玉的时候就该明白,自己舍弃的是什么。 又何必装作矫情的样子,宁死不屈,爹爹已经得救了,她这些事情就没算白做。 裴商玉看着她盛汤,看着她将热气吹去喂给他,他那双眸子始终停留在她脸上,灼热的很,一碗汤下肚,程意晚只觉自己脸像是被他看了个窟窿出来。 “崔过,去备轿子。” 门外的崔过应了一声,裴商玉拉起她的手,站起了身,带着她向外走去,外面阳光刺眼,她有些不适应的眯了下眸子。 “还不去拿把伞来给你家姑娘遮阳。” 飘絮点头,进屋拿了一把伞撑在了程意晚头顶,她露出一个笑,伸出手握住了伞骨:“我自己来吧。” 她的笑便似这酷热难耐的夏日最凉爽的风,可这股风却不是对着他,裴商玉拉着她疾步向前,他步子大,带得她一路小跑都差点没追上。 “大人......” 程意晚喊了声,裴商玉才停下步子转头看向她,美人香汗淋漓,小脸红润,她走到他面前喘了口气:“大人,妾步子小,劳大人等我了。” 这一次,她倒是乖乖自称了妾,看着她这幅模样,裴商玉没有说话,把她抱上了马车,双手撑在她身旁说道:“走几步路就喘,今后怎么给本相生孩子?” 他抬眼看来的那双眸子中带着隐隐笑意,程意晚听着他的话,一颗心却是彻底冷了下来,他还想让她给他生孩子?这话听着,哪里像是会放过她的样子。 “进去吧。” 裴商玉踩着一旁的马凳走了上来,带着她坐进了马车里,崔过驱赶着马车向程府驶去。 程府门口,程文希看着那辆雕花马车停下,一身锦衣玉袍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后伸出了手,随后便是他的女儿,两人姿态亲密,他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臣见过丞相大人。” 他苦笑一声上前对着裴商玉行了一礼,裴商玉用折扇止住了他:“程工不必多礼,今日是家宴,无需做这些。” 程文希站起了身子,看向他身后的程意晚,他看到裴商玉揽着她的腰,笑着说道:“阿晚伺候的很好,程工有个好女儿。” 听到这话,他一时有些站不稳,还是一旁的程治清扶住了他,他脸上调整了下表情,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大人请。” 程意晚知道裴商玉这话就是说给她爹听的,毕竟他裴商玉何时会对着不相干的人多说半句话。 ... 程家的院子不大,只几步就走到了正厅,裴商玉坐到主座上后拉着程意晚坐到了他身旁。 “裴相,小女也......” 啪嗒一声,裴商玉手中的折扇敲在了桌子上,他看向程文希笑道:“程工,不开宴吗?” 男人的嘴角带着一抹笑,可那眼眸中却无半分笑意,程文希看了程意晚一眼吩咐管家开宴,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阿晚,这几日累着你了,多喝点鱼汤补一补。” 裴商玉伸手给她盛了一碗鱼汤,随后一只手撑着头看向她:“看本相做什么,喝啊。”。 在他那灼灼目光之下,程意晚将那鱼汤喝了个干净,她低着头,这两日在府里面,她所知道的道理便是,不要跟裴商玉对着干。 4、碎梦 用完午饭后,程意晚轻声说道:“大人,我想去看母亲。” 本以为裴商玉会提出什么条件交换,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多说,放她离开了,程意晚从前厅退下后,直奔霍书云的房间。 “阿姐!” 程治清看着自家阿姐憔悴的面容问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为何父亲都回来了,也不见阿姐?” 程意晚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阿姐这不是好好的吗?母亲呢?” “母亲知道阿姐今日回来,正等着呢。” 他侧身给程意晚让开了位置,看着她走进去,难闻的药味充斥着整间屋子,霍书云靠坐在床头上:“晚儿,是你吗?” 程意晚走过去握住了自家母亲的手:“是我,娘,你身子好些了吗?” “娘的身子好多了,你爹也回来了,你求的哪家大人,如此帮你爹,咱们应该登门道谢才是。” 听到霍书云问起这件事,程意晚的心却是一寸一寸的往下坠,她撑起一个笑回答:“是京城来的大人,娘,晚儿喂您喝药吧。” 伸手端起一旁的药碗,一口一口喂给了霍书云,待霍书云睡着之后,她从房中走出来,一旁的程治清拉住她的手,眼眸通红的说道:“阿姐口中说的大人,是裴相吧。” “裴商玉那样的人,就是一条毒蛇,阿姐招惹上了,还能逃脱得了吗?” 小少年眼中满是执拗,可他太过弱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姐姐往火坑里跳。 程意晚抬手想摸他的头,却被程治清避开,她收回手:“清儿,有些事并不是能由你我左右,如今父亲被放了回来,咱们一家团团圆圆,就不要再去计较什么了。” 至于做裴商玉外室的事情,她并不打算跟家里人说,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等裴商玉回了京城,只怕她也是要跟着去的,就让爹爹和娘亲以为她死了吧。 “阿姐!” 程治清喊了她一声,程意晚摇摇头:“好啦,回去温书吧。” 他生气的甩开了程意晚的手,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等走到前院的时候,裴商玉和程文希正在廊下谈话。 “爹爹,大人。” 听到程意晚的声音,裴商玉伸出手来,程意晚上前握住他的手,两人站在一起倒也十分相配,可是程文希知道裴商玉这般的身份,自家女儿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是正妻。 “程工,本相不日便要启程回京,阿晚自然是要跟本相一起回去的。” 裴商玉看到程文希要张嘴说话,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说出的后半句话,让程文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去接。 “可是小女,还未曾出嫁......” 程文希的手捏紧衣角,却听得裴商玉很轻的笑了起来:“也是,过几日就在知府府邸摆上宴席吧,本相的阿晚定要风风光光出嫁才是。” 他说的云淡风轻,程意晚一言不发,如此一来,江都城的人都会知道,她程意晚嫁给了裴商玉,就算将来回到江都城,别人也会记得,她是他的所属物。 “阿晚觉得呢?” 似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裴商玉扭过头看向她问了一句,程意晚点头:“我都听大人的。” 她哪里有什么话语权,不全都听他的吗? 裴商玉对程意晚的回答很是满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阿晚真乖。” 说完后,他带着程意晚上了马车朝着知府府邸而去,程文希看着那远去的马车,闭上了眼,都怪他,两次都没能护住自己的女儿。 马车内,裴商玉伸出手指点着自己的腿,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满是笑意:“阿晚,坐这来。” 程意晚刚站起身,就被一把拉过去,跌坐在他的腿上,他揽着她,指尖在她脖颈处流连:“想什么呢?” 这几日来,裴商玉看着她就跟一只提线木偶一般,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反抗,也不会说多余的话,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本相听闻,阿晚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哥哥?” 听他提起徐柳川,程意晚的眸子这才抬起,落在她脖颈处的手渐渐收紧,裴商玉一口咬上她的肩膀,内心的怒火快要将他烧毁。 她对着他,无波无澜,却在他提起别人的时候,有了反应,所以,他裴商玉自始至终,在她心中就没有一丁点的分量,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 “我请他来观礼如何,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出嫁,不来总说不过去吧。” 程意晚咬着唇,不发一言,裴商玉抬起头用指尖擦去她肩上的血迹:“官洲离江都并不远,你不会是觉得本相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吧。” 不管裴商玉说什么,程意晚都没有再给他一个反应,他推开她冲着外面的崔过喊了一声停车,随后程意晚被他赶下马车。 男人挑开车帘,一只手撑在车窗上说道:“马儿有烈性,这是自然,不过本相会是最好的驯马人,天黑之前,阿晚可别忘了回家。” 崔过的目光只看了程意晚一眼便收回了,大人最不喜别人看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靠在马车上的裴商玉闭上眼,浅眠的梦中却是那漫山箭雨混着雨水,他跪倒在地上,小姑娘哭的肝肠寸断,他抬起手替她擦拭掉那泪水。 “别哭了阿晚,我一定带你回家。” 即使在那样的情景下,他却不顾安危挡在她面前,可她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呢?明明说好陪他一辈子的人,怎么就先毁了诺言。 他睁开眼,啪嗒一下,茶盏摔到了马车门口,崔过不敢多言,怕是大人又做噩梦了,每回醒来都这样。 程意晚的步子小,直到酉时末才走到知府府邸,飘絮等在门口,看着她一瘸一拐,绣鞋里都渗出了血迹,心疼的上前扶住她:“姑娘,大人怎么如此狠心。” “好了别说了,让大人听到,你该受罚了。” 她知道飘絮是好心,所以不想连累她受伤,裴商玉性子阴晴不定,这种事情,她早就预料到了。 “奴婢扶您进去歇着吧。” 飘絮带着程意晚走进了府中,回到房间后,先用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干净血迹,瞧着那触目惊心的血泡,起身去请府医,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走来的裴商玉。 “奴婢参见大人。” 裴商玉嗯了一声越过她走向房中,程意晚卧在床上,一双白嫩的足上布满血泡,姑娘家似是累极了,脸贴着枕头睡了过去。 清浅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房间内,仿佛是猫儿的浅鼾,他放轻步子走去,带着凉意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腕。 “大人?” 迷糊间,程意晚感觉到那股凉意,睁开眼就看到了裴商玉,那点疲累一下子散去大半。 她想抽回脚,男人却是死死握着,眼眸抬起问道:“怪本相吗?” “不怪。” 程意晚只回了他两个字,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薄被,脚腕处的禁锢有些疼,但她没有多说一个字,突然,裴商玉笑了下:“是不怪,还是不敢。” “就这么怕我?怕到连一句实话都不敢讲。” 他松开了握着程意晚的手,坐到她面前:“还是你想,等哪天我腻了,就会放你走?” “别想了,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先杀了你。” 她听着裴商玉的话,握住被子抬头问:“大人为何不肯放过我,你我的交易在那天就已经结束了。” 鼓起勇气朝着裴商玉说出这句话,她仿佛卸力一般,若是想离开裴商玉,她不是没有办法,她怕的是程家会因此受到伤害,所以她才不敢这么做。 程意晚从未觉得,十几年的人生活得这般无力,尽管当初她就已经想过,倘若找裴商玉帮忙,就势必要付出一些自己无法承受的代价。 “你问我为什么?呵,我倒还想问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答应他会回来救他,却再也没了踪迹,为何在重逢之后,全然不记得他,又为何,十年来从未去寻过他,难道他裴商玉在她心中,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可有可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满脸茫然,好似真的不记得,却令裴商玉的心更加刺痛,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因为不守诺言的人,就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等裴商玉离开之后,飘絮才敢拿着药进去,程意晚靠坐在床头,晶莹的泪珠落下,显得是那般无助,飘絮想帮她,可是自己只是一个丫鬟,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 “姑娘。” 她喊了一声,程意晚仰头擦拭干净眼泪,撑起一个笑:“我没事。”。 飘絮没有再多说,拿着药粉帮她上药,那药粉的药性很烈,可是程意晚从始至终都没有喊疼,倒是令飘絮更加心疼了。 5、夫人 程意晚的脚受了伤,只能在房中养病,裴商玉这几日因公务繁忙,倒也没有来折腾她,她松了口气,心中想的却是那日他口中说的徐柳川。 江都是一处山水圣地,大儒颇多,文人豪客都喜欢来江都赏景作画,或是对着山水美景吟诗作赋,徐柳川的父亲便是江都最有名大儒的儿子。 从小受父亲熏陶,徐柳川也是少年才子,小时候程家就在徐家隔壁,程意晚还跟着徐夫子读过书,一来二去自然认识了徐柳川。 如今若是想要徐柳川不受裴商玉的折磨,唯一的办法便是不闻不问,裴商玉是个有反骨的,她在他这里,说多错多。 ... 哗啦一声,书房内的摆设被裴商玉尽数扫落,他靠在桌子旁,脚下是碎裂的瓷片,男人剧烈的喘了几口气,缓缓蹲下身。 “说吧。” 听到他的声音,一直站在门口的崔过这才开口说道:“左都御史大人在陛下面前参了您一本,说您玩忽职守,收受贿赂。” 每说半句,崔过的头就低下半分,裴商玉凶名在外,自打他上任丞相一职来,就无人敢跟他对着干,这左都御史竟然敢在朝会之上公然参他,当真是不要命了。 “玩忽职守,收受贿赂,好得很。” 裴商玉抬起头,指尖夹起一片碎瓷冷声道:“本相听闻,左都御史有一个宝贝孙女儿对吧。” 这话令崔过心头一咯噔,他点头回他:“回大人的话,是的。” “送给靖王做妾吧,想必左都御史大人定会满意。” 左都御史性子刚正不阿,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但因先帝生前极其宠信的缘故,将他比作直言不讳的魏征,所以在朝中也很有威望。 偏偏只有一人,他是无可奈何,那就是裴商玉,一心想要除掉他,可他忘了,如今朝中重臣有一半都是裴商玉提拔上来的,裴商玉手中所握的权利,已经达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 靖王也是裴商玉的盟友,且早年间因为被左都御史参过,还被先帝打断了一条腿,可想而知,左都御史那看的跟宝贝一样的孙女儿落到了靖王手中,该受到怎样的磋磨。 “证据搜查完了吗?” 瓷片被钉在门上,裴商玉缓缓站起身,伸出手掸去衣裳的尘灰,崔过上前将一样东西递过去:“大人,账本是假的,真账本不在李德楷手中,属下将他的私宅搜遍也没有找到。” 裴商玉的手翻动着账本,冷呵一声:“你若是能找到,那些世家大族早就被本相一网打尽了。” 先帝自然是懂得什么叫做制衡之术,所以在弥留之际,钦点了许多辅政大臣,这么些年,他和那些世家大族明争暗斗,这才将所有权利渐渐归拢到自己手中。 只不过那些世家大族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权势就这么归了裴商玉,于是这一场关于前朝后宫,世家大族之间的斗争就这么从暗中开战了。 裴商玉此次前来江都就是为了查一桩贪污案,且这贪污案和世家大族也有关系,他们要是抢先一步拿到那本账册,就等同于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如今倒是可惜了。 “是属下办事不利,愿凭大人责罚。” 崔过低下头,这是他跟着裴商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办砸了事情,心中也有些过不去。 “无妨,来之前本相就知道结果了,徐柳川呢?” 裴商玉话题一转,崔过回道:“已经在偏房了。” 话音落下后,便见裴商玉转过身,朝着偏房走去,灰暗的房内坐着一个黑布蒙头的青衣男子,裴商玉示意崔过给徐柳川掀开了黑布。 门外刺眼的阳光让徐柳川有些睁不开眼,有人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眸光冷凝,他皱眉开口:“不知阁下将我绑到此处,是为何?” 他一向与人为善,更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仇家。 裴商玉就站在门口看着他,青年确实长了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十年前就见过徐柳川,那时候,程意晚就爱往他身边凑,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 “阿晚要成婚了,作为哥哥难道不应该来观礼吗?” 听到阿晚两个字,徐柳川猛然抬头,对上了裴商玉戏谑的眸子,他张嘴,却发现自己有些发不出声:“什么?”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木讷的问道,阿晚是程意晚吗?晚儿要成婚? “你在说什么?不可能!” 徐柳川在椅子上挣扎,想要挣脱禁锢着自己的绳索,裴商玉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向他:“不可能?为何不可能,将来徐先生出入庙堂,可别忘了喊阿晚一声丞相夫人。” 这句话令徐柳川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震惊看向裴商玉:“你,你是裴商玉?” 南朝人人都怕裴商玉,只是因为被裴商玉盯上之后,就再无活路,可是如今他说他要娶晚儿? “崔过,本相让你去请徐先生,你怎么把人绑来了,好歹也是夫人的哥哥不是,快给人松绑。” 裴商玉没有理睬徐柳川的话,反而斥责了崔过,他抬脚出门时看着徐柳川那失神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畅快。 他与程意晚相识十几年,唯有在彻底得到她的那一刻,才能感觉到自己心底的不安被抚平,可她不爱他,甚至不愿意对他多说一句话,他应该明白,两人之间只有在身体靠近之时,才有片刻温存。 “大人。” 酉时一刻,裴商玉走到了程意晚门外,听得飘絮喊了一声,他挥手让她退下。 房中的姑娘低着头,手中拿着绣棚,柔顺的秀发垂下,在昏黄的灯光中越加显得柔美。 “阿晚在做什么?” 裴商玉的声音从外响起,他的眸子有些迷离,闻着还有股酒味,程意晚本想站起来,却被裴商玉摁住,他坐在床上,将她抱起,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桂花香之后,满足的喟叹一声。 “本相见到徐柳川了,温文尔雅,是你喜爱的文人模样。”。 男人伸出手,握住了程意晚的手,冰凉的玉镯被套入她纤细的手腕中,他将头靠在她身上说道:“你若喜爱诗词歌赋,我也可以教你,他的诗,没我的好。” 6、温柔小意 程意晚有些不明所以,他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可裴商玉枕在她肩膀处,竟是难得的安心,梦中是一片花田,她牵着他,他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片花田便宛如琉璃美镜一般,支离破碎。 从梦中惊醒,裴商玉睁开眼,额上一层薄汗,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身旁的位置早已冰凉,他心下一沉,慌忙起身。 “飘絮!” 喊了一声飘絮也不见人回应,裴商玉心中不安更甚,他起身下床,刚穿上鞋子,就看到推门而入的程意晚,她的脚伤还没好,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见到裴商玉,她歪了下头问道:“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裴商玉手中的动作一顿,坐直了身子,不安的心在她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瞬间被抚平:“去哪了?” 他冷着声问了句,程意晚难得对他露出一个笑:“大人这是,做噩梦了吗?” 看着她唇角的笑,裴商玉一愣,罕见的慌张扭头,别过她的目光:“没有。” “妾见大人夜间睡得不安稳,就让飘絮去熬了一碗安神汤。” 程意晚扶着桌子走到了床边,飘絮跟上来,托盘上的汤碗还冒着热气,程意晚伸手端起吹了吹:“妾喂大人?” 她浅笑嫣嫣,白嫩的手指间是那比她更白的瓷勺,他抬眼看向她,目光灼灼,似是有些看不透她。 “阿晚,你对我笑,是想让我放你走吗?” 裴商玉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汤碗中的安神汤撒出来一些,程意晚有些诧异,随后摇头:“不是的,今日妾想了想,跟大人在一起,也很好,再说,妾如今也是您的人了。” 姑娘家的声音温温柔柔,像是一块上好的糯米糕,他就那般抓着她的手,似是没想到程意晚会这么说,半晌后,裴商玉低下头,喝下她手中那口安神汤:“阿晚说的,最好是实话。” 她不语,一勺接一勺的将安神汤喂到他嘴里,喝完后,还用手中的帕子给他擦拭嘴角的汤药,两人就像是夫妻一般,他揽她入怀,飘絮吹灭蜡烛,给他们关上了门。 次日清晨,裴商玉还有公务要处理,起的很早,等程意晚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早已摆满了各种成亲用的东西,喜庆的红色将整间屋子映衬的是那般明亮。 飘絮见她醒来,扶着她下床,语气里也是难掩欣喜:“晨起的时候,大人说姑娘昨夜没休息好,让奴婢们不要打扰姑娘。” “哎呀,忘了,大人说了,今后要喊姑娘夫人了,这些都是大人给姑娘的添妆,奴婢带您看看?” 说完后,她示意几名小丫鬟将箱子挨个打开,里面装满了各种珍宝,裴商玉为官多年,光是手底下的人每月送来的礼都不知道有多少,再加上他自己也有私产,可以说是南朝首富都不为过。 飘絮看着程意晚愣怔的表情,笑着开口:“夫人,您可大人对您多上心啊,这份恩宠可是独一份呢。” 她们都是跟着裴商玉从京城来的,裴商玉在京城的时候那简直就是活阎王一般的存在,除了永嘉郡主,没人敢往他身上凑,就算有一些官员为了讨好裴商玉给他送妾。 他也是不会收的,可以说后院干干净净,程意晚是他至今唯一的女人,飘絮她们看着裴商玉对她的态度,这恩宠,将来就算大人要娶妻,那正妻也是越不过程意晚的。 程意晚听着她们的话,回过神来,笑了下,随后弯下腰拿起一串珊瑚珠,是啊,若不是给裴商玉做妾,她爹爹也不会获救,自己也得不到这么多珍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的目光划过那些箱子,可是她想要的,不是被人禁锢在一方后宅,做笼子里的金丝雀,每日等着主人来宠幸。 纤细的手指渐渐收拢那串珊瑚珠,她从来都不想做谁的金丝雀,若想让裴商玉主动放手,只能先让他放下戒心,徐徐图之,她相信总有一天,裴商玉有腻了的那天。 所以昨日她才会温柔小意,降低裴商玉的戒心,毕竟老虎得顺毛摸。 “喜欢这串珠子?” 身旁传来裴商玉的声音,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珊瑚珠,皱眉道:“这般次品还敢送到夫人眼前?” 珊瑚珠被他扔到门口,飘絮几人慌张跪下,程意晚露出一个笑拉住他的手:“那珠子成色挺好的,大人就不要生气了。” 她的态度转变很快,望向他的眸子中也满是柔和,裴商玉回握住她的手:“本相的阿晚,当配世间最好的东西。” “妾只是大人的外室,您让下人们唤妾夫人,会不会不太好?” 程意晚垂下头,那双眼中只有寒光,将话题带过,她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如今顶着裴商玉外室的名头,还要什么世间最好的东西。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裴商玉弯腰将她抱起道:“让你做外室是因为丞相府暗流汹涌,你不适合留在那,等时机合适了,本相自会将你接回去。” 把人放到床上后,裴商玉伸手握住她脚踝,拆开纱布看她脚上伤痕:“阿晚,你若听话,本相也承诺过,必会保你程家步步荣光,所以本相不管你如今是装的,还是真心,你都最好藏好自己的心思,莫要让本相发现了。” 他的手收紧,抬起头看向她时,眸光晦暗不明,程意晚笑着点头:“大人又来了,妾昨日不是说了吗?会好好伺候大人的。” “是吗?午后喜娘会来送喜服,阿晚穿给本相看,如何?” 裴商玉的手中拿着玉柄替她上着药,程意晚面上羞涩:“阿娘说,新婚之前男女是不能见面的,喜服自然要等洞房花烛夜才能给大人看。” “本相从来没守过这种规矩。” 男人低着头,指骨分明的手在她脚上的伤口处揉着,程意晚往前弯腰,勾住他衣角道:“那为了妾,大人可否遵守这一次规矩?” “妾不想今后与大人的姻缘不圆满。” 姑娘家一口一个妾,语气那是十分小心翼翼,却又有独属于女儿家的娇嗔,他手一顿笑道:“你想回程家?”。 “只是回去待嫁,妾想再陪爹娘几日,可以吗?” 7、试探 裴商玉眸光闪动,手下动作继续,他垂眸,默了半晌后开口:“可以。” 听到他的话,程意晚一顿,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男人轻声笑道:“怎么,你觉得本相不会答应你?” 程意晚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在他抬头那一瞬间,再次勾起一个笑意:“没有,多谢大人。” “本相说过,只要你听话,你想要的本相都会给你。” 将药上完后,裴商玉松开她的脚踝,他唇角笑意很深,但是程意晚却看得更清,他的眼底只有一片冷淡。 次日,裴商玉让管家将程意晚送到程家,看着马车消失在拐角之后,裴商玉问道:“崔过,你说本相的这位夫人,还会回来吗?” 崔过低头回他:“属下不敢多嘴。” 以裴商玉偏执的性子,怎么会放程意晚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试探,他想试探程意晚的心,究竟是真是假,其实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马车悠悠停在程家,程文希看到自己女儿,眼泪就要落下,程意晚慌忙去拦:“父亲,别哭,莫要让母亲看出端倪。” 霍书云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她身子不好,程意晚生怕她再被气倒,所以让家中知情的人全都瞒着她。 “是,是,晚儿说的对,只是丞相怎么会放你归家?” 程文希朝着她身后看了眼,只有一名随侍的丫鬟还有赶马车的车夫,可是那马车后面怎么还拉着那么多的红木箱子?看样子也不像是要送她归家啊。 程意晚苦笑摇头:“不是,他只是将我送回来待嫁,待婚后,是要跟着他回京城的,只是我想母亲定然会问起,所以这次回来,也要同母亲解释一番。” 再多的话就不便于说了,毕竟飘絮还在这,程文希明白了她的意思,带着她走进程家,只见穿廊下的程治清眼眶通红看着她,明显是大哭过。 “你别怪清儿,这孩子对你感情深,他是不忍心看你跳进那人的火坑。” 前面程文希的背影显得是那般落寞,好似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一下子苍老许多,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做万般不由己。 两人走到后院,霍书云正坐在院中,见程意晚归来,她开心的露出一笑,程意晚上前几步坐到她身旁:“娘,身子好些了吗?” 霍书云点头:“娘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倒是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 程意晚拉着她的手,缓缓解释:“我与那位大人,再有两日就要成亲了。” 姑娘家面上羞涩,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霍书云听着她的话,一时之间竟是被她糊弄过去,心中不免欣喜:“这,这怎么这么匆忙?” “他还有几日就要回京城,所以亲事难免匆忙,不过该有的,大人一样也没有少。” 说罢,程意晚示意飘絮命人将东西抬过来,不一会儿,红色的箱子就将后院摆满,程意晚扶起霍书云走过去,飘絮很有眼色的让人将箱子一一打开。 只见里面摆满各种珍宝,绫罗绸缎,西域珍品,全是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好宝贝,单看这出手,就让人觉得裴商玉对程意晚的重视。 “夫人,我们家大人可是对姑娘十分上心,这些珍宝都是大人从各处买来给姑娘做添妆和聘礼的,我们家大人说了,若是不够或者不满意,还可以接着加的。” 飘絮不愧是裴商玉跟前的大丫鬟,那场面话说的很是漂亮,看到出手如此大方的裴商玉,霍书云也不免开心,礼品越贵重,说明这人是对她女儿越重视。 “如此说来,我还没有见过他,这成婚未免有些太匆忙了。” 程意晚是霍书云唯一的女儿,从小也是如珠似宝的养着,如今就要成婚,她却连女婿的模样都没有见过。 “娘不是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父亲已经见过了,大人仪表堂堂,在朝中官职也很高,对女儿也是一心一意,女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到程意晚的话,霍书云抬头看向程文希,程文希面上扯出一抹笑点头:“是,那日你身子不好,所以就没让你出来见。” “这么大的事情,你俩竟敢瞒着我?” 霍书云做出一副恼怒的模样,程文希和程意晚一左一右劝着,最终霍书云也只能无奈点头,闺女自己满意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里,她拍着程意晚的手问道:“晚儿,你跟娘说,你真的心悦那位大人吗?” “自然,大人出身好,权势大,还对我好,我当然心悦他。” 程意晚的语气没有丝毫不愿,霍书云这才信了她:“行吧,我得去给你准备嫁妆,我的女儿出嫁必定要风风光光。” 看着她欣喜的背影,程意晚眼底染上几分落寞,这一走,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娘亲了。 “阿姐!你真的要嫁给裴相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程治清上前质问道,程意晚挥手让飘絮先退下,飘絮识趣的退到一旁,程治清看了飘絮一眼,压低声音再次开口:“爹说了,他可以辞官,咱们一家离开江都,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阿姐,我求你不要嫁给裴商玉,好不好?” 这几日,他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阿姐被裴商玉折磨死的场面,他怎么忍心,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将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阿姐跳进火坑,被裴商玉那般狠辣的人圈得死死。 裴商玉就是一条阴冷的毒蛇,一旦被他缠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地步,阿姐又如何能逃脱。 程意晚被他拉着衣袖,看着他如今越发高挑的个子,她伸出手摸向他的头:“清儿,你已经长大了,今后爹娘就要交给你来照顾。” “南朝很大,但是我们逃不出裴商玉的手掌心,一旦生出背叛他的心思,我们都活不成,清儿,你要好好读书,这样程家才有将来,明白吗?” 她话中的意思说的很明白,程治清也听懂了,他的阿姐根本没想过逃出去,而且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南朝是很大,可是天下之大,却都被牢牢掌控在裴商玉手中,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好了清儿,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照顾好爹娘,知道吗?”。 阿姐的声音是那般温柔,可是今后他再也听不到了,程治清再也忍不住,扑在她怀中放声痛哭,程意晚拍着他的背,闭上了眼。 8、新婚 程意晚将自己今日跟霍书云说的话,又对着飘絮说了一遍,叮嘱她去跟裴商玉转述,还亲自手书一封,希望成婚当日,他不要戳穿自己的谎言。 “奴婢知道了,夫人就安心待嫁吧。” 飘絮去得很快,程意晚自然也是放心她办事的,回到房中时,就看到霍书云正拿着裴商玉送来的喜服仔细端详,那喜服做工精美,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珠,看起来华美非凡。 “晚儿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的霍书云以手掩唇咳嗽了声,将手中喜服放下,程意晚坐到她身旁,替她拍着背:“娘,大夫都说让您在房中静养的。” “娘没事,只是一想到娘的晚儿就要嫁人,心中难免有几分难受,所以就想着来看看。” 她的话透露着一股悲伤,程意晚又何尝不是,京城距离江都那么远,将来想要见一面都十分困难,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父母,想到这里,程意晚抱住霍书云说着安慰的话。 “娘,您别担心,将来有了空闲,我就回来看你们好不好?” 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团聚,只有让裴商玉主动放手,才不会牵连到程家,牵连到父母,到那时,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回江都,再也不用受裴商玉的威胁。 霍书云能感受到她的难过,她露出一个笑,松开程意晚:“娘不担心,只要娘的晚儿过得好,娘就会开心,娘还等着抱外孙呢。” 她的目光温柔又慈爱,可是听得程意晚却是如鲠在喉,孩子啊,她可能此生都不会有了。 如今她和裴商玉的房事并不算频繁,但是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且目前只有她一人,所以刚回程家她就托府中的小丫鬟去买了一些麝香,她会将麝香做成香囊随身携带。 她是绝对不可能给裴商玉生下孩子的,也绝不允许一个不被爱的孩子出生。 ... 两日后,卯时一刻,程意晚被霍书云从床上喊醒,将她摁到椅子上后,伸手给程意晚梳妆,只是靠近她的时候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晚儿熏得这是什么香?” 幸好房中瓜果和脂粉香气也很浓重,所以霍书云一时之间也没有闻出来这是什么香气?程意晚用手盖住香囊笑着回道:“我也不知什么香,只是觉得好闻。” 霍书云站在她背后替她梳发,看着镜子中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用袖子擦拭眼泪:“转眼间,晚儿也要嫁人了。” 几分欢喜几分忧愁染上心头,她开口叮嘱道:“京城山高路远,你若是受了委屈爹娘也帮不上你,所以在夫家切莫万事小心,多听夫君的话,还有,你身子寒气重,夏日莫要贪凉,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早日生下孩子才能稳固地位。” 她的话絮絮叨叨,将所有事情都说得很明白,程意晚抬手握住她:“娘,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还未等霍书云再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喜娘唱吉时已到的声音。 霍书云看着她露出一个笑:“去吧,清儿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她将喜扇塞到程意晚手中,程治清就等在门外,看到程意晚出来,他强忍悲痛弯下腰:“阿姐,清儿送你出嫁。” 程意晚趴到他背上,如今小小男子汉也已长大,少年的背虽然单薄,却让程意晚感到无比安心,程治清稳稳背着她朝外走去,哽咽着声音:“阿姐,你等着清儿,等清儿将来考取功名,就让你跟裴商玉和离。” 虽然嘴里说着这样的话,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裴商玉那样的身份,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允许她跟他和离,甚至她这傻弟弟还不知道,这场看似风光的婚礼,自己却不过是以妾侍的身份入的门。 门外的裴商玉坐在马上,看着程意晚出来,他的目光看向队伍后面被崔过压着的徐柳川,随后收回目光,翻身下马,走到程治清面前将程意晚抱起:“阿晚。” 将人送进喜轿中,带着队伍朝前走去,那头被崔过压着,堵住嘴的徐柳川眼睁睁看着程意晚被送进轿中。 明明只差一年,他今年就可以下场考试了,只等他有功名之后就能来娶她,可仅仅只是一念之差,她就成了别人的人。 只不过徐柳川忘了,他这番心事可是从未跟程意晚提起过只言片语。 “徐先生切记,要管好自己的嘴,切莫在程家人面前胡言乱语,若是被大人知道了,你知道后果的。” 崔过的声音冷淡到冰点,将大人要带到的话说完后,他就松开了徐柳川,看着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摇头离开这里。 这么经不起打击,还想跟大人抢,真是不自量力。 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绕城一圈,直到酉时才到府邸门口,裴商玉将程意晚抱出来走进府中,他在江都没有什么朋友,更何况,谁敢跟裴商玉做朋友,宾客来的都是江都的官员,奔着讨好裴商玉来的。 一时之间府中也坐满了人,倒是不显得太寒酸,裴商玉自然不会陪他们应酬,留了原先的管家在这里,他则是带着人直接进了喜房。 把人放到喜床上后,裴商玉握住她的手,将喜扇缓缓下移,看着那一张芙蓉面,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他笑道:“熏了香?” 灯烛下,美人含羞带怯轻轻点头回应:“嗯。” 他起身将床上的莲子红枣还有花生一把扫下,随后走到桌子旁端起合卺酒,程意晚抬眼看他,今日的裴商玉穿着一身红衣,面容却是比那红衣更艳丽,那张面容当真令人沉醉。 “本相好看吗?” 裴商玉坐到她身旁,将合卺酒的另一半递给她,他凑近她,香气越发浓烈,程意晚伸手接过,面上不知是胭脂红还是脸红。 “今后本相就是你的夫君了,阿晚,今夜可以让你看个够。” 还未喝合卺酒他就像是醉了一般,好似说着这样的话,他们这样就真的跟夫妻一样,可是未拜天地,又算是哪门子的夫妻,程意晚垂眸隐下眼中冷意。 再仰头时将合卺酒一饮而下,他看着她的动作,那双本有些迷离的眸子此时也渐渐清醒,待饮下合卺酒后,他将她推倒,面上笑意盈盈。 “阿晚,春宵一刻。”。 说完后,红衣被丢出帐子,程意晚闭上眼,承受着他给她的欢愉。 9、对弈 次日程意晚醒来的时候,裴商玉早就不在了,她撑起身子,门外的飘絮听到声音推门进来,她抬手挑开床幔,只见程意晚身上青紫痕迹交错,十分惹眼。 飘絮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脸红,程意晚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道:“先更衣吧。” 这一开口差点没把她吓到,嗓子简直哑的不成样子,飘絮听着她的声音,想到昨夜屋子里的哭声,脸更烧了些:“是,奴婢去给您拿衣裳。” “对了夫人,咱们明日就要回京,大人已经吩咐下人在整理行装,您可有什么要拿的东西吗?” 飘絮在那头翻找着衣服,程意晚的心却是一寸寸下沉,没想到裴商玉的动作这么快,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大人这会儿在哪里?” “大人在书房呢?夫人是要找大人吗?” 见飘絮回头,程意晚露出一个笑:“是,我想回京城的时候,买一些江都的特色糕点。” 飘絮也没有多想,替她穿上衣服挽好发之后,带着她去书房,裴商玉正坐在桌子前低头写着东西,男子的手指骨分明,执笔的手却更像是仗剑一般。 程意晚上前几步对他行礼,听到声音,裴商玉抬头看她:“怎么了?” 男人面容冷清,只唇角含笑,他手指敲点桌面,程意晚便明白他的意思,抬脚走去,他伸手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小姑娘似乎是被这动作吓到,缓过来后才开口。 “妾想出去买些江都特有的东西。” 她伸出手勾住裴商玉的脖子,而他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不禁将头埋在她脖颈处嗯了一声说:“让崔过跟你去。” 程意晚知道,若是拒绝让崔过跟着,恐怕今天她就出不了门,所以她笑着点头:“好,有崔大人在,大人也放心些,只是......” 这一停顿让裴商玉抬起头,只见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耳尖还红了下:“可是妾没有钱。” 听到程意晚的话,裴商玉先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这一次他脸上的笑意倒是真切几分,程意晚还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她脸上更是染上几分羞涩,只有心中却是平静的很。 她虽然看不透裴商玉,但是她懂人心,偶尔的示弱是会让对方觉得你只有依附着他才能活下去,这便是她露给裴商玉的底线。 “本相的夫人怎么会没有银钱,等下去账房支就行,就算你把整个江都买下来都没问题。” 得了裴商玉的话,程意晚主动凑近他,在他脸上落下一吻,柔声道谢:“妾多谢大人。” 说完后,她站起身,没等裴商玉反应过来就离开,那背影倒是有几分姑娘家的扭捏,裴商玉伸手摸着自己的脸,仿佛刚刚她留下的温度还在,可唇角笑意却落下,张嘴喊来崔过。 “大人,有何吩咐。” 男人那双极浅的眸子中是犹如冬日寒霜一般的冷,指尖划过手下的纸,缓缓开口:“跟好夫人。” 尽管程意晚处处表现的像是已经彻底接受了他,但是裴商玉可不会信,毕竟信任这东西,给过一次,吃了亏,他就不会再给第二次。 管家接到崔过的话后就准备好了马车,只等程意晚出来,驾车的也是江都本地人,程意晚报上一家糕点铺子后,马车朝着铺子悠悠而去,这家范记糕点是江都十分有名的糕点铺,江都人人皆知。 车夫听到她的话后,对崔过点头,崔过便知道程意晚没有撒谎。 到了范记糕点,飘絮扶着程意晚走进去,一进门便是十分香浓的糕点味道,她笑着对飘絮说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没有给过你什么好东西,这家糕点不错,你去挑一些,咱们等下去二楼品尝。” 范记糕点的二楼是雅间,有些客人挑完糕点是会直接去二楼食用,也算是提前试吃,好吃的话,就会多带一些回去。 飘絮有些心动犹豫,大人让自己寸步不离的跟着夫人,若是夫人出了事,就算十个自己都不够大人责罚的。 “我就在这边,再说了,崔大人还在外面,快去吧,挑完就回来。” 程意晚拍拍飘絮的手,让她过去,飘絮看向外面,崔过就站在那,跟一尊守门神一样,她这才放心的去挑糕点,程意晚见目的达成,弯腰过去,压低声音,那伙计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手里就被塞进来一两银子。 那一两银子可是他三个月的月钱,这下伙计没有再多说什么,对着程意晚点头。 “夫人,奴婢挑好了。” 这时飘絮也端着托盘走来,程意晚随意挑选了些放进她手中的托盘:“我也好了,咱们上去吧。” “崔大人,一起吗?” 路过门口的时候,程意晚笑着问了一句,崔过点头跟上,大人交代过要自己看好夫人,所以他是寸步不离的跟着。 程意晚坐在窗边小口小口吃着,飘絮和崔过站在一侧,直到伙计说她要的糕点已经装好后,她这才站起身,抬眼看向那伙计,只听伙计笑着说道:“这位夫人,最下面的那份糕点可要及时吃,刚出炉的口感最好。” 飘絮上前接过伙计手上的糕点,见程意晚嗯了一声,三人下楼,回府的路上,程意晚还去买了许多衣裳首饰,特地给裴商玉也买了根玉簪。 当马车再次回到府邸的时候,她让飘絮将糕点放到自己房中,自己则是拿着玉簪先去找裴商玉,她回来的时辰有些晚,还是需要先去给老虎顺毛才是。 “大人。” 书房中,裴商玉正靠在小榻上闭目养神,程意晚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娇软开口:“大人,妾给您带了一份礼物。” 男人缓缓睁眼看向她,程意晚笑着将玉簪举起,递给他看:“看到这根玉簪的时候,妾就觉得很适合大人,大人可还喜欢?” 裴商玉垂眸看向玉簪,好整以暇的往后靠了下:“难为阿晚还能想着本相。” 程意晚收回手,装作不乐意的样子:“大人这话,倒是显得妾没良心一样,您要是不喜欢,妾扔掉就是。”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裴商玉伸手拉住她道:“你这脾气倒是大,本相哪里说不喜欢了?替本相戴上吧。” 冰凉的指尖握着她的手腕,程意晚弯腰靠近他,秀眉微蹙:“大人着了寒?” “无妨。” 他难得平缓的对她说话,程意晚也不再问,伸手将玉簪给他戴上,不得不说,这根玉簪倒是与他十分相配,衬的他芝兰玉树,颇有文人风气,他微微仰头看向她问:“阿晚今日去做了什么?” “买了糕点,衣服首饰,还给大人买了簪子。”。 她回的很顺畅,而她的话跟崔过说的分毫不差,裴商玉的手指缓缓往上,摸着她纤细的胳膊岔开话题:“还是太瘦了,等回京,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10、回京 她知道裴商玉这句话是为何,所以她没有接这句话,好在裴商玉也不在这上面纠结,似乎是料定他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功。 因回京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江都这边也要提交上去证据,所以今夜裴商玉就宿在了书房,程意晚乐得清闲,回到房间后就让飘絮退下了。 她走上前将桌子上面的糕点分开,拆开最下面一层,只见糕点中间躺着一个小瓷瓶,程意晚知道,这便是自己托那店伙计买的避子丸。 麝香见效慢,需要长期熏才有效,但短时间内裴商玉可是会一直和她同房,所以她必须做两手准备,虽说避子丸用多了,是会造成女子终身不孕,不过她本就做好不生孩子的打算,所以也不在乎。 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她仰头咽下,然后走到书桌旁,用笔写下‘玉肌丸’三个字,撕下瓷瓶上的避子丸标签,贴上自己新写的到瓷瓶上。 做完这一切,她将瓷瓶放进梳妆的匣子中,这样即使飘絮发现,也不会多说什么,大大方方放在那,才不会引起怀疑。 第二日,程意晚起了个早,亲手给裴商玉熬制驱寒粥,得了男人一句夸赞,用完早饭后被他拉着上了马车,下人们早已将东西装好,一行人朝着京城而去。 出城门的时候,程意晚远远看到爹娘还有小弟站在不远处,眼眶红了下,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经此一别,天高路远,也不知再见是何时。 恍然间,冰凉的指尖替她将眼泪拭去,裴商玉将她揽入怀中:“等过段时间,本相就将程工调到京城,到那时,你可家人团聚。” 程意晚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语气似猫儿一般哀求:“大人,妾不想让家人知道,妾如今的身份。” 裴商玉低头看她,小姑娘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似乎又像是当年青梅竹马时,她靠着他,说‘上虞哥哥,你的家乡在哪里,阿晚也可以去看吗?’ 她的声音是那般小心翼翼,倒是听得他有几分不舍了。 “嗯,那等什么时候,可以让程工带家人来京城游玩,莫哭了。” 裴商玉的声音冷下来,当年那句没有回答的话,如今却是有了答案,阿晚,我的家早已经没了,所以两个没家的人才最相配,不是吗? 从江都到京城要走整整一月,程意晚没出过远门,路上的时候简直吐得天昏地暗,裴商玉的心中染上几分心疼,尽管换了舒适的马车也没能消减她的痛苦。 “大人,我,我没事,喝口茶就行。” 当飘絮扶着她回来的时候,裴商玉的眸光中满是冷凝,程意晚怕他生气,又来折腾她,赶忙解释。 “还有七日就能到,阿晚再坚持下。” 不知为何,他应该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心中是快意才对,可为何看着她这般难受,就好似自己也很痛苦,他别过头不再看她,心中却是乱的很。 后面的几日,也许是已经适应了路途颠簸,也或许是崔过驾车的技术平缓许多,程意晚倒是没有再吐,好受许多。 这日,她正枕着裴商玉的腿小憩片刻,就听到外面崔过说道:“爷,咱们到京城了。” 程意晚睁开眼坐起身子,伸手挑开车帘,只见外面街道熙熙攘攘,叫卖声起此彼伏,还有许多她未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她眸子微微睁大,却看得裴商玉好笑:“过几日带你出来玩儿?” 小姑娘回头,眼眸亮晶晶:“大人此话当真?” 他伸手,一个弹指落在她额头上:“本相什么时候骗过你。” 程意晚捂着头喊痛,再次转身去看外面,裴商玉还以为她是新奇,也没再管。 殊不知这街道的一步一景早已被程意晚记在心中,她有一个最坏的打算,若是真的逃不出去,那便只有一死,从此世上再无程意晚,裴商玉也不会对程家动手。 当然那是最坏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想家人团聚的,且再等等,等他腻味,等他将她忘掉。 马车停在一处宅子前,那上面没有挂牌匾,程意晚有些疑惑,只见裴商玉拉着她走下来说道:“丞相府不在这里,你先在这处住着,宅子里的下人都归你管,缺什么少什么尽管添置。” 这话一出,程意晚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外室,自然是没资格同他回丞相府。 “妾知道了,大人是要先回丞相府吗?” 裴商玉点头:“是,朝中还有事,本相先回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只不过他走的时候,倒是将崔过留了下来,飘絮早已得了裴商玉的交代,带着程意晚走进去,边走边说:“还未回京的时候,大人就已经将这处宅子置办好了,这里离丞相府不远,夫人尽管放心。” “对了,大人还将花落姑姑调到了这里,花落姑姑可是从宫中出身,之前一直管着丞相府,有姑姑在,夫人也能省心不少。” 正说着话,两人就到了正厅前,只见一穿着青色衣裳,头发挽起的女子站在那处,见到程意晚,她上前几步,屈膝行礼:“奴婢花落见过夫人。” 她声音不卑不亢,礼仪周到,模样虽然不是多么国色天香,但是却有一股书卷气,眉眼间还有几分凌厉,一看就是管家的好手。 “姑姑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程意晚抬手扶她,花落却不敢受她这份礼,虽然客气,却很是疏离:“夫人客气了。” 她退后两步,站在她面前,程意晚尴尬收回手,想到一般从宫中出来的姑姑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气,所以她心里也没有再多计较。 “大人说了,今后奴婢就跟着夫人,夫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必定竭尽全力。” 花落的话大大方方,也没有什么怨怼,程意晚本以为她从丞相府来到她这一个小宅子心里会有不满,但是没想到人家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心里。 “我初来京城,有许多事情还不明白,今后要多麻烦姑姑了。”。 程意晚让飘絮给花落塞了一个钱袋子,里面是她包好的银两,花落没有推拒,收下这个钱袋,就代表认可程意晚,程意晚的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11、裴狗 花落很是尽责的跟程意晚将宅子的事情讲清楚,而且裴商玉也很大方,给了他们许多银钱,好似除了光明正大的正头娘子身份,裴商玉已经将所有能给她的都给了。 怪不得飘絮一直说这份宠爱是独一份的,可他却从未问过她,想不想要,程意晚隐去眼中冷意,笑着听他们说着话。 “夫人还缺什么尽管吩咐,这处宅子全凭夫人做主。” 看着花落唇角难得露出的笑,程意晚问道:“厨房可能用?” “能用的,夫人是要下厨吗?” 她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宫中的贵人也经常给陛下做吃食,以此来巩固盛宠。 程意晚点头:“是,大人说今夜要过府用饭,我想亲自给大人做一顿餐食。” “奴婢带夫人去厨房吧。” 花落侧身让开一条路,程意晚跟着她的步子朝着厨房而去,厨房倒是离院子有些远,三人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厨娘正在摘菜洗菜,花落拍拍手让大家暂停手中动作。 “这是夫人,还不行礼。” 厨娘们纷纷屈膝行礼,只不过这里面有几个看着倒是一脸的不服,程意晚也没计较,让飘絮一一给她们打赏:“我这个人虽然性子软,但也不是好欺负的,大家只要好好做事,我自然也不会为难各位。” 一番恩威并施下来,大部分人也知道这位新来的夫人很受大人重视,就连花落姑姑都得听她的话。 敲打好下人,程意晚上前将围裙穿在身上,接过厨娘手中的菜,心中想的却是那日裴商玉说的话,他疑心病太重,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相信她是心甘情愿。 可是她却能看出来,他哪里是相信了她,分明是在试探她,想要让他放下警惕心,还真是难。 ... 回府换上朝服后,裴商玉坐进马车,朝着皇城而去,这个时辰,早朝应当是早已结束,可是左都御史将陛下堵在太和殿门口,年幼的陛下哪里见过有臣子敢把陛下堵在门口的情况,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太后娘娘那边听到裴商玉回了京城,赶忙差人来请。 “大人,到了。” 听到崔过的声音,裴商玉伸手理了理衣角从马车上走下去,面前是庄重巍峨的皇城,太后身旁的魏公公早就等在宫门口,见到裴商玉露出一个谄媚的笑上前:“奴才参见丞相大人。” “那左都御史大人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挡在太和殿门口就是不走,陛下气得脸都红了。” 现如今的陛下是裴商玉一手扶持上去的,尽管有辅政大臣在,但是那些迂腐老臣大多爱说教,小皇帝很是不喜,这也就导致了小皇帝对裴商玉的喜爱。 “行了,走吧。” 裴商玉出声打断魏公公的话,魏公公赶忙给自己一巴掌赔笑道:“是奴才多嘴了,大人请。” 男人步伐稳健,红衣官袍硬生生让他穿成了龙袍的感觉,等他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远远就听到那头的左都御史哭喊着:“陛下,奸臣不除!我南朝永无宁日啊!” “陛下,裴狗狼子野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陛下要等他将这江山颠覆,皇权易主才肯清醒吗?!” 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可是这左都御史是背对着大门,自然看不到已经走到他身后的裴商玉,而面对着的一众臣子在看到裴商玉之后,纷纷低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鼓掌声从左都御史身后响起,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御史大人这一番话说的,好似本相是那窃国的小人一般。” “先生来了。” 小皇帝看到裴商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身后臣子纷纷对裴商玉行礼,左都御史听到这道声音,猛地回头,接着就被裴商玉踹了一脚。 “大人这口才,说的本相都差点信了。” “狼子野心?” “江山颠覆?” 他每说一个词,就抬脚踹一下,直到左都御史被他踹进殿内,他吩咐魏公公将殿门合上,这才对着小皇帝拱手说道:“让陛下受惊了。” 小皇帝满不在意的摆摆手:“先生这是哪里话,是这左都御史大人不懂事,哎,朕都说过了,先生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说罢他转身过去,坐到龙椅上,裴商玉冷笑一声看向那左都御史,男人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身为御史台的御史,谏言前还需先自省才是。” 裴商玉抬手,立马就有人上前几步对着小皇帝说道:“陛下,前些日子,左都御史大人竟然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行逼迫商户转让店铺,他手底下的人还霸占农户良田。” 那人的话说出来后,左都御史睁大了眼,这,裴商玉怎么会知道? “大胆!身为老臣,你竟敢犯这样的罪,来人将左都御史收押天牢,择日再审!” 还未等裴商玉说什么,小皇帝就已经抢先一步发话,裴商玉缓缓蹲下身,压低声音对着左都御史开口:“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凡是王土,皆归裴相掌管。 这是民间流传的一首歌谣,没想到今日倒是由他本人亲自说出口来了。 “裴狗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被人拉出去的时候,左都御史的嘴里还叫骂着,这话,裴商玉早就不知道听多少了,听得他耳朵都长出茧子来了。 高座上的小皇帝见事情解决,让老太监唱着退朝,等到殿内只剩下两人时,他从座上小跑下来,拉住裴商玉的袖子:“先生可算回来了,若没有你,朕今日可真是要头疼死了。” 萧鹤亭的态度十分亲切,毕竟他小时候,裴商玉也做过他老师,称呼先生倒是半分不假。 “对了,母后说有事要跟先生商谈,不如先生先去慈宁宫一趟吧。” 两人说着话走到大殿门口,魏公公就候在殿外,裴商玉颔首示意,对萧鹤亭行礼离开,等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刚刚脸上还挂着笑意的萧鹤亭一瞬间就变得正经起来。 慈宁宫内太后兰雪仪正在闭目养神,就听得外面传来魏公公的声音,随后便是裴商玉问安。。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是压不住的欢喜:“快请裴相进来。” 12、留宿 裴商玉走到慈宁宫正殿门口的时候,宫女弯腰掀开珠帘,兰雪仪坐在上面,满脸含笑,她也不过才三十多,容貌保养得当,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先帝去得早,她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在这宫中熬了许多年,依然就是个小小的贵人。 萧鹤亭自然不是她亲生,不过是她抚养长大,幸好这个儿子自小就在她身边,关系也还算亲厚。 要说这太后之位本来与她也无关,毕竟先帝风流,儿子众多,其中不缺乏那些能力出众者,也不知是不是晚年昏庸,疑心病倒是越来越重,那些个儿子,不是被流放就是被囚禁。 还有一些被贬为庶人终生不得踏入皇城,临了就剩下萧鹤亭一个适龄皇子留在宫中,虽资质平平,倒也还算勤奋好学,先帝眼瞅自己时日无多,江山总不能无人来坐吧。 于是大手一挥将萧鹤亭立为新皇,还定下许多辅政大臣,那些个臣子出身名门望族,虽有才干,却傲气非凡,他们孤儿寡母就像那待宰的羔羊一样。 也就是这时,裴商玉站了出来,替他们出谋划策,他有能力,有野心,所以兰雪仪最先开始只是想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来与那些老臣抗衡,结果这颗棋子成长速度之快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越发不受控制。 他坐上了这南朝权势的顶峰,成了南朝的丞相,如今兰雪仪骑虎难下,想要倚靠那些老臣,他们倒是一番羞辱,也只能和裴商玉紧紧绑在一起。 “臣参见太后娘娘。” 裴商玉对着兰雪仪行了一礼,随后坐到一旁,男人容貌绝艳,光是坐在那喝茶就令人移不开眼,兰雪仪挥手屏退身旁宫人,待那些宫人退下后,她走下去,亲自给裴商玉倒茶。 “哀家听闻裴相此次前去江都还带回了一位美人?” 那语气倒像是一位正头娘子指责自家夫君带回来妾侍一般,裴商玉抬眼看向她:“娘娘这话是在管臣的家事?” 他一个眼神,兰雪仪垂眸坐到他对面露出一笑:“裴相误会哀家的意思了,若是裴相的夫人,照例来讲,哀家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太后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若是新送进来的面首不喜欢,本相会着人再去寻的,无事本相先走了。” 裴商玉态度很是冷淡,兰雪仪一阵心伤,这人永远都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这般模样,就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能够让他在意的人和事。 看着他起身离开慈宁宫,兰雪仪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的。” ... 从慈宁宫回去后,裴商玉又去了思政殿给萧鹤亭检查课业,看看他这段时间的政务处理的怎么样,直到戌时才从宫中出来。 “大人,回府吗?” 听到车夫的问话,裴商玉松开揉着头的手:“去梨花巷。” 他买给程意晚的宅子就在梨花巷里面,马车一路行驶到宅子面前,守门的小厮见到裴商玉赶忙行礼,他抬步走进去,天色已晚,宅子里的灯笼灭了一半,只有程意晚住的清溪阁还灯火通明。 门口的飘絮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她猛然惊醒,就看到了裴商玉,正要行礼就被裴商玉制止。 “夫人呢?” 裴商玉的声音压得很低,所以飘絮也没敢大声说话:“夫人给大人做了晚饭,只是见大人迟迟未归,那饭菜都热了好几次了,现下夫人应该在屋子里等您呢。” “夫人亲手做的?” 听到裴商玉的问话,飘絮点头:“是呢,夫人亲手做的,手好像还伤着了,只是夫人不让奴婢看。” “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让夫人沾手了,下去吧。” 他的眉先是皱了下,随后舒展开来,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确实如飘絮所说一样,桌子上摆着饭菜,只不过程意晚靠在一旁的小榻上早已睡着了。 姑娘的手中还握着一个绣棚,裴商玉上前看着她的睡颜,眸中晦暗不明,他一直以为他能看透她的,可如今倒是令他越发看不懂。 他应该是怨恨的,是恼怒的,却不应该是满足,可为何在彻底拥有她的那一刻,他心中却产生了害怕,害怕某一天她知道了真相,更害怕她某一天指着他说,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裴商玉思绪万千,忽而听到一阵如猫儿般的呢喃,垂眸看去。 “大人回来了?” 程意晚感觉到自己面前的光亮被遮盖住,朦胧睁眼的时候就看到裴商玉站在自己面前,用一种纠结的目光看着她。 “等了许久?” 听到裴商玉问话,程意晚起身笑笑:“也没有许久,妾让飘絮再热一下饭菜。” 只是没等到程意晚出声,他先一步走过去坐下,面前的菜还飘着热气,应当在他回来之前就热过一次。 “大人?” 程意晚坐到一旁,喊了他一声,饭菜还没热,他怎么就吃上了? “无妨,替本相盛碗汤吧。” 他吃得欢喜,程意晚也没有再多说,伸手帮他盛汤,一顿饭用完后,他喊飘絮进来收拾,替他更衣,姑娘手环住他的腰身,解下腰封,随后便被他捉住了手。 “听飘絮说,你的手受伤了?” 程意晚抽了抽自己的手,似乎是不想让他看到,没想到裴商玉倒是把她的手往前拉了下,她的手很是好看,十指纤纤,嫩白如玉,只是有几个红肿的水泡在上面倒是显得十分难看。 “家中有下人,就是供你差遣的,不必事事自己来做。” “妾不是想着能为大人做些什么吗?” 她低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随后便被裴商玉一把抱起:“真想为本相做些什么,不如为本相生个一儿半女如何?” 裴商玉的话中满是揶揄,程意晚的手却紧紧握住,随后便听他接着说道:“这几日朝中事情多,本相可能来不了,若是想出去,就让崔过随你一同去。” “过段时间就让太医来为你调理身子,多吃些,又不是养不起你。” 程意晚笑着点头应下:“妾知道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没有再提孩子这一茬,不一会儿门外的飘絮说水打好了,裴商玉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去了屏风后沐浴。 13、贱人 听着屏风后哗啦啦的水声,程意晚走到梳妆台前,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咽下去,随后便靠坐在床头,等他沐浴完。 不一会儿裴商玉从屏风后走出来,他发上还滴着水,程意晚放下书,走过去拿起一旁干净的帕巾。 “妾给大人擦头发吧。” 他嗯了一声坐到床上,程意晚给他搓着头发,灯罩里的烛火噼里啪啦,两人一时无言,倒也还算融洽。 “阿晚。” 程意晚准备下床放下帕巾的时候,裴商玉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她换了一身贴身的衣裳,雾山紫色的纱衣将她身形勾勒的很是曼妙,那一抹色,似是傍晚时分的晚霞,在山间雾气的氤氲下呈现的美丽。 野色笼寒雾,山光敛暮烟,他的手在她腰间不断摩挲,姑娘家乌黑的发倾泻而下,裴商玉手指勾住系带,再次喊道:“阿晚。” “怎么了大人?” 她合上眼眸,似乎是有些不敢看他那灼热的目光,其实裴商玉并不是多么重欲的一个人,他们欢好的次数也是正常,但兴许是第一次并不美好的感受,导致她至今在和他相融之时不敢看他的眼睛。 “睁开眼。” 男人冰凉的指尖握住她的下巴,程意晚眼睫颤抖,缓缓睁开,他依旧是揽着她的动作,没有再往下。 “为何不敢睁眼看我,是害怕吗?” 裴商玉轻笑一声,一双极浅的眸子盯着她看,下巴被他钳制住,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抬头看他:“不,不是。” “我喜欢阿晚的眼睛,像是山间无意落下的泉水一般明净,看着我,好吗?” 他嘴里说着爱意满盈的话,却在程意晚睁开眼看过去之时只留冰冷。 第二次再醒来的时候,裴商玉早已离开,身侧的床铺冰冰凉凉,暗示着他离开的时间,程意晚的手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肚子,昨夜欢好之时,他嘴里说着的话都是想要一个孩子。 “夫人醒了?” 飘絮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程意晚在发呆,她出声喊道,程意晚笑着回应她,随后飘絮上前伺候她更衣,裴商玉惯爱在她身上留痕迹,白嫩的脖颈上是密密麻麻的吻痕,她叹气,让飘絮用白粉将这些痕迹遮掩住。 “夫人今日想做些什么?” 给程意晚收拾好之后,飘絮出声问道,程意晚倒是想出去,只不过此时并不是好时机,会引来裴商玉的疑心,所以她想了想开口:“给大人的衣裳不是还没有做完吗?” 飘絮点头应道:“夫人和大人的感情可真好啊,奴婢先去传早饭。” 听着飘絮的话,程意晚没有应答,好与不好,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而她做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让裴商玉相信她,已经全心全喜做他的女人,等他渐渐放松警惕,对她索然无味的时候,就是她离开之时。 花落不是随身伺候程意晚的,她管着整座宅子,所以程意晚也不怎么能见到她,不过等飘絮出去之时,她倒是差人送来账本。 程意晚这才想起,裴商玉给她买了许多田地和庄子,这些收益将来都归她,所以她得亲自来管这些账目。 “夫人,姑姑说了,若是您有不懂或者不明白的,尽管去前院找她。” 小丫鬟将花落的话带到之后,就离开了,程意晚翻看着账本,等飘絮来传膳,不一会儿,飘絮带着吃食回来,早饭还是裴商玉特地吩咐的,用了药膳,就是为了给她调理身子。 这倒是让程意晚摸不透他的心思,不过他倒是会演戏,瞒过所有人。 “本郡主倒是要看看,是哪个贱人勾走了商玉哥哥的心!” 她这边还没送到嘴里一口粥,就听到外面传来女子泼辣的声音,混着下人们阻拦的声音,嘈杂无比。 “夫人,奴婢去看看,您先吃着。” 飘絮好似听出来这声音是谁,对着程意晚说了一句就匆匆离开,不一会儿飘絮回来开口说道:“前院有花落姑姑在,夫人就在这里等着就行。” “外头的是谁?” 程意晚问了一句,飘絮面露为难道:“是永嘉郡主萧云娇,她在京城可是无人敢惹,性子泼辣,还喜欢用鞭子抽人,不过这里到底也是大人的府邸,她还不敢乱来,再说了,有花落姑姑在,夫人大可放心。” 听着飘絮的解释,程意晚若有所思,随后问道:“这永嘉郡主是不是爱慕大人?” 光听她喊的那一句,程意晚也能猜出来,也是,裴商玉那张脸就能招惹来不少桃花债,更别提他手握大权是多少姑娘的意中人,若非那性子阴晴不定,只怕有的是媒人提亲。 有花落在,这永嘉郡主自然不敢乱来,只是她心中却是妒火中烧,她心心念念等着他归京,还想着让父亲去问问亲事,结果转头他就从江都带回来一女子。 打探的人说,宅子里的人都喊她夫人,这下子萧云娇怎么还能坐得住,提着鞭子就来,没曾想,到了这里,竟然被花落给挡住了,若不是看在商玉哥哥的面子上,她早就闯进去了。 “郡主,这里是大人的私宅,还请郡主不要胡来。” 花落不卑不亢的说着,永嘉昂起头道:“本郡主的父王和商玉哥哥什么关系,你们不知道吗?还不让开!” 世人皆知裴相和靖王乃是忘年交,两人关系十分要好,所以才会令永嘉觉得,这裴商玉迟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还请郡主三思,若是惹得大人不快,郡主也不会好过。” 花落站在道路中央,不肯退让半步,他们越是这样,萧云娇就越生气,一时不注意那鞭子就要落下:“你不过是条看门狗,本郡主看在商玉哥哥的面子上不动你,可惜你不懂规矩。” 千钧一发之际,程意晚拉住花落往后退,萧云娇的鞭子落了空,愤愤看向她,程意晚生的貌美,且和裴商玉在一起这么久,眼眸就似一汪春水一般,半是懵懂半是娇媚。 尽管脖颈处用白粉遮掩,萧云娇也看的很清楚,那分明是吻痕!这贱人,真该死。 “你就是商玉哥哥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 萧云娇收回鞭子,双手抱胸,一副高傲的模样,程意晚的气势也不输半分,毕竟她身后最大的靠山可是裴商玉,俗话说得好,打狗还需看主人,她就算在裴商玉这边说不上话,那也是裴商玉的人。 “看来郡主并不知道,何为礼仪教养,如此闯入他人府邸。” 她没有正面回应萧云娇的话,反而先入为主,将萧云娇讥讽一番。。 “你说什么?!” 14、外室 萧云娇一双眸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她竟敢说自己是没有教养的人,眼见萧云娇抬手就要再抽鞭子过来,一只手过来握住萧云娇的手。 崔过恭敬的喊了程意晚一声夫人,随后夺过萧云娇的鞭子:“郡主要是再不离开,等大人回来,可就要去靖王府找靖王说说此事了。” “你,你们!” 要说这萧云娇天不怕地不怕,作为京城有名的恶女,最怕的还是自家爹,她冷哼一声看向程意晚:“你少得意,不过是个被商玉哥哥养在外头的外室,别人喊你一声夫人,你还真把自己当夫人了?” “等到商玉哥哥成婚,你也不过是被正头娘子随意寻个由头发卖,上不了台面的妾侍。” 骂完这一通她才觉心中畅快,大摇大摆的离开这里,花落上前一步对着程意晚道谢:“刚刚多谢夫人相救,您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大人的心都在您这里,您不用担忧。” 飘絮也安慰着程意晚,实在是她刚刚那一番话,真是伤人,程意晚摇头露出一个笑意:“好啦,我又没事,你们去忙吧。” 花落也知道,这些话,她若是自己放在心上,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那也没办法,所以也不再劝,崔过走过来跪下道:“大人让属下保护夫人,是属下失职。” “无妨,崔大人也有自己的事情做,这次的事情有惊无险,就不要跟大人说了。” 程意晚开口说道,这事她不想跟裴商玉说,免得再惹出其他乱子,崔过低头,这次却没有回她,沉默半晌后她也知道了,毕竟是裴商玉的人,怎么敢隐瞒他。 “罢了,你先下去吧。” 崔过站起身,退了出去,飘絮扶着程意晚回到后院,桌上的早饭已经凉了,飘絮命人去热了一下,程意晚也没什么心思吃饭,勉强吃了两口,就坐到一旁去绣衣服了。 她是不爱裴商玉,可是当那些难听的话钻进耳朵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没遇到裴商玉之前,她也想过自己今后会嫁给什么人,也许是个温和的秀才,也许是个商人,总之只要能留在江都,留在父母身旁,她就很满足。 但是裴商玉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和想法,他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人,却像是燎原之火一样将她的人生侵占。 今日裴商玉确实很忙,刚一回京城,还有许多事要做,尤其是李德楷的贪污案,这帮迂腐的老臣,还真是油滑的很,尾巴那是扫的真干净。 “大人。” 等他好不容易闲下来之后,才有空召崔过,待崔过将今天白日在宅子里发生的事情说完后,裴商玉气极反笑道:“去靖王府。” 还没人敢这么给他脸子,在他府中羞辱他的女人。 那头的萧廷良在听到裴商玉要过来之时,心中纳闷,这裴商玉怎么突然要来府中,忙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自家宝贝女儿上人家的宅子,把人家的女人给羞辱一番。 “还不去把郡主给本王找回来!当真是惯坏她了,竟敢去招惹裴商玉。” 这裴商玉是什么人,那就是条毒蛇,他要是惹了他不高兴,都得被咬两口,更别提自家闺女了。 萧廷良心中忐忑,生怕自己会因这件事就此断了跟裴商玉合作的机会,不一会儿便听到管家来报说是裴相到了,萧廷良忙走出正厅去迎他。 远远便看到男人手中握着一把折扇,面露笑容,这下萧廷良的心更沉了,这笑面虎当真是令他心惊。 “裴兄,怎么不提早打招呼,本王也好给你备下吃食。” 裴商玉余光瞥了他一眼笑道:“哪敢劳烦靖王。” 萧廷良迎着他走进正厅,裴商玉坐下后就是饮茶,一句话也不说,倒是给萧廷良这心里整得七上八下。 “裴兄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他忐忑开口,哪里还有半分威风的样子,实在是这裴商玉,他得罪不起。 “本相所为何事,王爷不是很清楚吗?” 这个世上能欺负程意晚的,只有他,萧云娇算哪根葱,还敢指着程意晚的鼻子骂,看来不给她点教训,她是不会长记性的。 “这,你也知道,本王与王妃只有娇娇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爱,这次是她不对,本王这就将她禁足,保管她今后再也不会去打扰你,怎么样?” 萧廷良先一步出口,就怕等下裴商玉说的话让他承受不住,自己那娇贵的女儿可承受不住裴商玉的惩罚。 “郡主也到了成婚的年纪,王爷给她寻一门亲事,她自然不会盯着别人家宅里的事情,您说对不对。” 谁都知道萧云娇中意的是裴商玉,想嫁的也是裴商玉,让她嫁给别人,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这,裴兄说的对,本王这就给娇娇物色夫婿。” 萧廷良虽然觉得今日裴商玉有些奇怪,竟然轻拿轻放,不过也是欣然接受,幸好啊,不然娇娇只怕不死都得去层皮。 他说的也对,也确实该给娇娇寻一夫婿,免得她整颗心都扑在裴商玉身上,日后再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别的话,裴商玉这才离开,只是在靖王府门口遇到了刚回来的萧云娇,她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心中难掩激动:“商玉哥哥!” “郡主还是称呼裴相的好。” 听到裴商玉这冷淡的声音,萧云娇面上满是心碎道:“我在家等了你许久,为何你不来找我?你明明知道我心意的,却还是纳了外室。” “本相的事情,跟郡主有关系吗?” 折扇哗啦一声打开,男人剑眉微微皱起随后说道:“今日之事,本相看在靖王面前可以不计较,但是若是今后,郡主还做出同样的事情,就别怪本相手下不留情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萧云娇猛地走到她面前问:“你喜欢她吗?”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程意晚,裴商玉没有回她,抬步走上马车,萧云娇看着马车离去,步子有几分踉跄,不管喜不喜欢,那个女人都有资格站在他身旁,被他疼爱。 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身份,任何资格,待在他身边。 马车悠悠停在宅子处,裴商玉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坐在亭子里的程意晚,夏日的风并没有那么冷,所以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衣,乌发落下,头上只簪了一根花枝。。 她将手中鱼食洒落,下巴托在栏杆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15、真相(上) 程意晚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扭过头,便看到裴商玉坐在她身后,他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程意晚露出一个笑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裴商玉伸出手,抬眼看向她:“阿晚,今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程意晚看着他的样子,还以为是崔过没有跟他说今日的事情,她起身将手放进裴商玉手中,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眸光不定的看向她。 “今日永嘉郡主来府中了。” 程意晚也没想隐瞒他,毕竟他随便问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他,裴商玉微微点头随后问道:“然后呢?她欺负阿晚了?” 裴商玉手一用力,程意晚就被他拉到自己怀中,她坐在他的腿上,垂眸看向两人相握的手:“郡主说,妾不过是一个外室,要妾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要企图......” 她每说一句,裴商玉的脸就黑一分,还没等她说完,裴商玉就阻止她不让她再继续说。 “阿晚,本相不喜欢你称自己为妾,今后用我吧。” “不用管别人怎么说,至少现在有资格留在本相身边的只有你,不是吗?” 程意晚抬起头,目光对上他,随后笑道:“是,妾,我知道了。” 现在有资格,确实啊,多少人想跟裴相有一段露水姻缘,得到他的庇护和帮助,这对于所有人来说,可以称之为福气的事情,落到她身上却成了彻底禁锢她的枷锁,让她挣脱不开,逃离不了。 裴商玉今天没有留宿,陪程意晚用完晚饭后就离开了,她也乐得清闲,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了几日,直到那一日,她在宅子里看见了徐柳川。 程意晚自从来了这里就不经常出去,所以崔过就被调回去,裴商玉重新派了新的侍卫过来,这段时间听说裴商玉与朝堂上老臣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十分厉害,所以他最近都宿在皇城。 不过闲暇的时候,还会派崔过来看看程意晚,见她都窝在宅子里不外出,崔过也就实话实话告诉裴商玉。 “夫人,今日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果子,奴婢给您挑了几个最大最新鲜的。” 这日,她从外面喂完鱼儿回来后,正巧碰到飘絮,飘絮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几个新鲜的果子,个头又大又水灵,邀功似的跟程意晚说着。 “你啊,这果子看起来确实很好吃,剩下的记得跟大家分一下。” 她在宅子里无所事事,也不大爱管事情,除了花落送过来一些账本她会翻看下,其余基本都不会主动过问,对于她来说,她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这里,这些东西都是裴商玉给的,她自然不会带走。 所以偶尔庄子上送来什么东西,她基本都会跟下人们分一分,宅子里的下人不多,见程意晚不管事,性子又好,大多也是念着她的好意,做事也很上心。 “知道啦,也就夫人对他们好。” 飘絮捧着果子跟着程意晚一起回到房间里,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后,转身便看到一农户打扮的人,那人低着头,粗着嗓子说道:“姑娘,您刚刚落了一个果子。” 说罢,抬手将手中的果子递给飘絮看,飘絮皱眉呵斥:“谁让你来后院的,快走。” 男人抬起头来,程意晚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徐柳川,只不过他现在穿着一身脏污的衣裳,脸上也抹着黑灰,哪里还有半分文人模样。 眼见飘絮就要喊来人把人赶走,程意晚出声道:“飘絮,他也是好心,将人送走吧。” 徐柳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程意晚,随后跟着飘絮离开,程意晚转过身松了一口气,这徐柳川也太大胆了,竟然敢来这里,这可是裴商玉的地盘,他当真是不要命了。 她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傍晚时,趁着飘絮不在,他竟然潜入程意晚的房间,坐在榻上的程意晚看到他之后,整个人都惊住了。 “你?” 徐柳川上前一步看着她,眸中满是哀伤的问道:“阿晚,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裴商玉,我以为他娶你回来至少是正妻,可没想到他竟然把你当做外室,程伯父知道这回事吗?” 一连串的发问,让程意晚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随后她摇头开口:“徐大哥,你快离开吧,这里是裴商玉的地盘,你不要命了吗?” “不,我此次来京城就是为了把你带回去,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好不好?” 徐柳川能看出她眼中的挣扎,知道她是迫不得已,所以这次他一定要带他的阿晚脱离苦海,离开裴商玉这个阴险小人。 “我不能跟你走,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裴商玉发现我们在他眼皮子底下离开,程家怎么办,徐家怎么办,徐大哥,你太莽撞了,趁裴商玉还没有回来,你赶快离开,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程意晚站起身推着徐柳川往外走,却没想到一把被他握住手,随后便听到他说:“我必须带你走!” 两人僵持之中,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后便是裴商玉的身影,他脸色阴霾,眸中燃着怒火,只是面上却还挂着一丝笑,他转动着手中的珠串,缓缓开口。 “阿晚。” 他只喊了一声,程意晚就要挣脱徐柳川的手走过去,她若是犹豫一秒,只怕等下两人都会没命。 “阿晚,你不能过去!” 徐柳川的手紧紧握着程意晚,他将人护在身后,站在裴商玉面前,裴商玉歪了下头再次开口:“徐先生,你越界了。” 当初就不该留徐柳川一命,到底还是因为程意晚,所以对她身边的人心软了。 “裴商玉!当初程伯父根本罪不至死,是你骗了阿晚,你诓骗她,让她以为只有委身于你,才能救程伯父,你好卑鄙的心思!” 听到徐柳川的话,程意晚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徐柳川,身子微微发抖的问道:“你说什么?” 徐柳川一字一顿的重复了刚刚的话:“是他骗你!当初若是再等两日,程伯父就会被放出来,是裴商玉为了得到你,编造的谎言。” “够了!崔过,杀了他。”。 裴商玉看着程意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莫名慌张,他急急喊着崔过,却见程意晚抬起头问道:“大人,是真的吗?” 16、真相(下) 姑娘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目光看向裴商玉的时候,竟然让裴商玉有些不敢面对,他剑眉紧锁,随后舒展开来,再次张开手说道:“阿晚,别听他的,过来。” 程意晚看到裴商玉避开她的问题,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和裴商玉公平的交易,原来自己竟是从一开始就落入他的圈套。 “阿晚,李德楷贪了那么多银钱,他又是个贪生怕死的,程伯父只是一个主簿,怎么能接触到李德楷的事情,不过是裴商玉为了引诱你入圈套,自己设局而已,如此这般你还要跟在他身边吗?” 徐柳川的嘴一张一合,可是程意晚却已经听不下去,她甩开他的手走到裴商玉面前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的脸上落下泪,一声声质问着裴商玉,为什么偏偏是她,她本来也可以有美好的人生,可他为什么要来打乱她的人生。 “本相就说,阿晚的心中从来没有本相,不然怎么别人说一句话比本相说十句都管用呢?” 裴商玉抬起手,崔过拔剑而出,朝着徐柳川过去,徐柳川手中握着匕首,知道今日自己怕是难逃一劫,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后悔。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程意晚夺过徐柳川手中匕首,匕首尖端锋利,她抵在自己脖颈上对着裴商玉道:“放他走。” 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牵连无辜的人进来。 面前的裴商玉半眯起眸子,突然笑起来:“你真以为,本相就那么在乎你这条命吗?” 一时之间崔过站在两人中间不知所措,程意晚微微仰头,匕首已经割破她白嫩的肌肤,往外流着血,她苦笑道:“我自然知道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大人。” “你知道就好,放下匕首,说不定本相还考虑给他留个全尸。” 裴商玉伸出手,以为程意晚是想通了,所以他伸手去接,却没想到她将匕首又往里送了一点,刹那间,血就像是止不住一般往外流。 “但是意晚还是想试一试,能让大人苦心布下圈套引诱的我,是否值得换来徐大哥一条命。” 姑娘的手紧紧握着匕首,面色苍白,鲜血早已将她的衣裙染红,裴商玉眸中情绪翻滚,半晌后终于开口说道:“放他走。” “大人,我要你发誓,此生不会杀他。” 程意晚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原来自己在他心中还是有那么几分价值的。 “程意晚,你不要得寸进尺!” 裴商玉额上青筋显露,他从未陷入过如此被动的局面,尤其还是被一个女人逼迫,这对他来讲,简直是屈辱。 “大人,你答不答应。” 她的话不急不缓,好似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一般,裴商玉闭上眼轻笑一声,最终应下,等到徐柳川被崔过带出去后,裴商玉上前一把夺过程意晚手中的匕首,将她抱在怀中。 男人咬牙切齿道:“好极了,阿晚还是一如既往的知道怎么惹本相生气。” 程意晚颤抖着身子,唇色苍白,犹如一朵枯败的花儿一样笑着:“大人,我赌赢了,不是吗?” 噗嗤一声,那把落在地上的匕首重新被程意晚握在手中,这一次匕首刺进的却是裴商玉的后背,他眼眸中却没有其他情绪,只是满腔怒火渐渐转为沉静,看着她眼中的恨意。 裴商玉的手伸到后面,握住她的手腕,将匕首往里送了一寸,他唇角的笑是那般疯狂,星星点点落在她的眼中,男人低头覆在她脖颈处,湿热的呼吸喷薄而来,血迹尽数落入他的唇齿之间。 “阿晚,你杀不死我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爱也好,恨也罢,永远纠缠,不眠不休。” 他低沉的声音宛若恶魔的低语,吓得她松开匕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真是个疯子。”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裴商玉能够坐上这个位置,为什么人人都惧怕他,因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房中众人看着这一幕都不敢上前,崔过回来后就看到裴商玉后面的那把匕首,赶忙带着飘絮走出去,随后对身后的侍卫说道:“去请秦太医来一趟。” 他跟了裴商玉很多年,从自己被裴商玉选中为贴身侍卫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裴商玉病的不轻,他就像是被人设定好礼仪规矩一般,做任何事都有尺有度,沉静,冷漠,却又疯狂。 第一次见裴商玉杀人,就是在朝堂上,那是他当丞相的第一天,有人不服气,他拔下他的剑,一剑刺去,血迹喷洒在太和殿上的柱子,所有人都被吓到,更没想到,他会带着自己的侍卫上朝。 男人冷静的用干净的指尖拭去脸上血迹,将剑丢在地上讪笑道:“臣为陛下斩了一个奸臣,陛下可有意见?” 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早已被吓到,不敢多说一句话,那具尸体就躺在殿中,所有大臣伴着一具尸体颤颤巍巍的上完早朝。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世人便知裴相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他们将他比作阴冷的毒蛇,比作世间罕有的恶鬼,却又贪图他能带来的荣华富贵,即使怕死,却又要贪生,人,就是这么可笑。 收回思绪,崔过站在门口不让人靠近这处,不一会儿秦步云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他身上还穿着未褪下的官服,应当是听说裴商玉受伤,着急赶来。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秦步云无奈开口问道,自从认识裴商玉,自己都快从太医院的太医成了他丞相府专属的大夫了。 崔过不便明说原因,总不能说他被自己的女人捅了一刀吧:“大人在里面,秦太医进去就知道了。” “得得得,你跟你家大人真是一模一样,闷葫芦。” 说完这句,秦步云敲门,他真是为裴商玉操碎了心,里面传来男人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裴商玉面色虚弱,出口的第一句却是:“先给她看。” 他让开门口的位置,秦步云这才看到坐在里面,脖颈缠着纱布的女子。 “我觉得还是你的伤势更严重,要不先给你看?” 这家伙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那边那女子只是面色苍白,明显伤情要比他好一些。 “我说,先给她看。”。 裴商玉又重复了一句,秦步云抬脚进去:“行,先给她看,你可别晕过去。” 17、麝香 程意晚坐在床上,看着秦步云走来,那人身穿太医服饰,手中还拎着一个药箱,她此时脑子一团乱,自己捅了裴商玉,等下是不是就要被他灭口。 “还请姑娘仰起脖子,让我看下伤势。” 秦步云走过去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不过他没有太在意,让程意晚仰起头,她愣了一会儿才听到秦步云的话,姑娘轻声拒绝:“不劳烦大夫,我没事。” 她脖颈处的伤已经被飘絮处理过,也上了止血药粉,所以看起来要比裴商玉的状态好很多。 “若是不想徐柳川死,就让他给你疗伤。” 一直坐在另一头的裴商玉出声说道,程意晚秀眉微皱,这才听话的仰头,秦步云靠近她,拆开那一圈纱布,飘絮处理的很好,她的伤势本来也没有太重,只是流血看着吓人罢了。 “后面就用这瓶药吧,三日一换,不出半个月就能好,还不会留疤。” 秦步云将药箱中的药粉拿出放到桌子上,跟程意晚拉开距离,听到秦步云的话,裴商玉喊来飘絮,让她盯着程意晚,男人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摇晃,背后的匕首崔过已经拔了出来,做了简单处理。 看着他后背那一片血迹,程意晚心中的不安就涌上几分,她敛眸不敢再看,直到裴商玉走出房间,秦步云也跟出去后,她才像是卸力一般软倒在床上。 裴商玉在这处宅子还有一间书房,秦步云和崔过跟着他到书房后,就见他扶住门框,有些力不可支,秦步云上前扶住他,将他扶到榻上。 剪开他衣服之时,那伤口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程意晚是抱了杀他的心思刺得他,那一刀只差一寸就要触及心脏,他能忍到现在还是清醒的状态,也是狠人一个。 “你这伤,怎么会这么严重?” 秦步云给他清理伤口,用的还是烈性金疮药,他也一声未吭,一旁的崔过小声回道:“是夫人刺的。” “夫人?就是房中那位姑娘?你从江都带回来的?” 听到崔过的话,秦步云简直被惊到,这世上能伤裴商玉的人,还屈指可数,毕竟裴商玉本人也是会武功的,如今看来,这姑娘当真是在裴商玉的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少废话。” 裴商玉额间汗珠落下,疼痛已经让他有些说不出来话,那声音沙哑的很,秦步云笑道:“没想到你裴商玉还是个情种,不过,人家姑娘应当是十分恨你吧,不然这伤口,再往里一寸,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那又怎样,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心。” 他低头听着秦步云的话,心中讥笑,十年来,他每一天都在念着她,恨着她,凭什么他是黑暗里被人人喊打的恶鬼,她却能活得那般美好,所以他要摧毁她拥有的一切,将她拉入和他一样的地狱,这样才甘心,才能让他这十年来的所思所想不至于成为一个笑话。 将她牢牢困在自己身边,让她做他的金丝雀,这才是他的报复。 “你应当还不知道,她身上熏的香,是什么吧。” 秦步云给他缠上纱布后,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道,裴商玉没有回话,只听得秦步云吐出两个字:“麝香。” “她熏的是麝香,女子长期闻麝香是会绝子的,她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上虞,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仇?” 作为裴商玉的多年好友,秦步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自然是知道裴商玉的过往,他报复南朝的皇族,他理解,可是这个姑娘和他又有什么仇,他将人千里迢迢从江都带回来,人家却连一儿半女都不愿意给他生。 在他看来,人家根本就不爱他,甚至恨他恨的不行。 “我就知道。” 秦步云的话无疑是给裴商玉的心中又添了一把火,他早该知道的,那般傲气的人,怎么会甘愿给他做什么外室,她当真是哄得他,差点失了心。 “我跟你说这个可不是让你去埋怨人,麝香对女子身体伤害很大,还是不要让她再熏这种香了。” 医者父母心,他也不想让她将来后悔,毕竟无子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过残忍。 送走秦步云后,裴商玉趴在榻上,闭上眼就想到他刺过来的一刀,该有多恨他,才能那般毫不犹豫,也对,毕竟对于她来说,他是毁掉她人生的罪魁祸首。 ... 裴商玉受了伤,自然不能去早朝,所以所有公务全部搬来宅子里处理,而程意晚被他软禁起来,除了花落和飘絮可以接触到她,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她半分。 “夫人,您这次做错了事,大人的惩罚已经算清的了,您就吃一口吧。” 飘絮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夫人不肯吃饭,用绝食来抗议,她总不能强行去喂吧,若是伤着夫人,她就算十个脑袋也不够自家大人惩罚。 “我不吃,拿走。” 程意晚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淡淡地说了一句,飘絮无奈看向花落,花落上前接过飘絮手中的饭食,让他们先退下。 “夫人,第一次见您,我就闻到您身上的麝香了。” 花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程意晚的手抓住衣角,接着听她说:“若是大人知道了,难免动气,受苦的只会是您,您若是不想跟大人在一起,就吃饱饭,这样才有力气跟大人斡旋,不是吗?” 这下程意晚转过身,看着花落的眼睛,她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程意晚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柔和。 “为什么帮我?” 她不敢再相信裴商玉身边的任何人,她怕他们都在让她往圈套里钻。 “我不帮任何人,只讲道理,所以吃不吃在于您。” “男人的心,尤其是大人的心,是变幻莫测的,虚情假意自然不会让他沉沦,您尽管把心放在他身上,但不要给他任何情,用爱编织牢笼,才能将他紧紧锁在里面,若想复仇,你就要先学会动心。” 花落把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扶着程意晚坐起身:“我的父母是因裴商玉死的,我在他身边蛰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复仇,可惜,这个男人不近女色,夫人,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她握住程意晚的手,露出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默了半晌后,程意晚点头:“好。” 18、罚跪 在花落的劝说下,程意晚没有再绝食,就像花落说的一样,只有吃饱,有力气才能跟裴商玉斡旋,回想从前的自己,竟然以为裴商玉有一天腻了就会放自己离开,多么可笑的想法。 他是带着目的来的,怎么会放自己,只怕不死不休才是他们的宿命。 既然他爱给人下圈套,那她就用爱,亲手为他编织一个圈套。 “夫人,您终于肯吃饭了,再这样下去,奴婢都要急死了。” 飘絮在一旁都快要急出眼泪,程意晚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让你担心了,谢谢你飘絮。” 听着程意晚的话,飘絮只感觉夫人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但具体让她说,她又有些说不上来,不过没等两人接着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崔过的声音。 “夫人,大人让您去一趟书房。” “崔过,夫人的伤还没有养好......” 飘絮走过去,跟崔过说了一句,崔过低头看向飘絮提醒:“别忘了,你的主子是大人。” 此话一出,飘絮再也说不出来话,程意晚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着飘絮摇摇头,跟着崔过离开了这里,书房距离程意晚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书房。 崔过推开门说道:“请吧,夫人。” 他的态度并不是多好,毕竟程意晚那一刀差点要了裴商玉的命,程意晚也没有多说,走了进去,只见男人手中拿着奏折,倚靠在榻上,见到她来,他连眼眸都没有抬起。 程意晚看着他未发一言,僵持一会儿后,裴商玉冷笑看向她:“就这么不愿意见本相?” 她别过目光,不肯看他一眼,男人从榻上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脖颈处的纱布只觉刺眼,她为了救别的男人,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程意晚只看到他伸出手,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的手就钳制住她的下巴,裴商玉看向她的眼眸,开口问道:“恨我吗?” “你说呢?” 她的下巴被钳制着,只能艰难的发出三个字,裴商玉嘴角勾起,靠近她,看着她的面容,另一手用指尖划过她的脸:“阿晚,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我就在想,你该长成何等模样,才能让我念念不忘。” “你很美,也很会蛊惑人心,我差一点就要被你骗过去,就差一点。” 他是卑劣,是恶鬼,可是我的阿晚,这一切不都是你给我的吗?他竟然差点被她蒙骗过去,忘了自己要怎么折磨她。 “麝香,很好闻的味道,不过今后不会有了,这里......” 裴商玉的指尖顺着她的脸庞下移,划过起伏的山峰,落在她的小腹上,他轻笑着点了点:“我们,一定会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生下仇人的孩子,会痛苦吧,可是却不及我的十分之一。” 砰的一下,他将人抵在门框上,程意晚看着他猩红的双眼,看着他挑眉,随后他松开手,将她推出去,她跌跌撞撞从台阶上落下,若不是匆匆赶来的花落扶住她,只怕脸就要破相。 “阿晚,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裴商玉让她跪在书房门口,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的错再起来,程意晚始终面色淡淡不发一言,被他掐过的地方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偏偏这炎炎夏日竟然在傍晚下了一场大暴雨。 他不许任何人给她撑伞,就倚在书房的窗边,看着那雨将她淋湿,脖颈处的伤口也渐渐被雨水冲刷,他问:“错了吗?” 程意晚抬头看向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做错事的,难道不是你吗?裴商玉。” “可曾经我也是这么痛苦啊,为何换你就不行,阿晚,公平一点,好吗?” 他的话倒是令程意晚越加听不懂,什么久别重逢,什么他的痛苦都是她给的,她与裴商玉根本不相识,他的话当真是莫名其妙。 这句话过后,程意晚不再理他,说再多也没用,她没权没势,怎么能斗得过他,就是想逃,还有爹娘和小弟被他拿捏。 “恨吧,我们本就是要骨血相融的。” 视线模糊时,她只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再也没了意识。 ... 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飘絮看着她如今的模样,更加心疼,这怎么才几日,夫人就被大人折磨成这幅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天大人把人送过来的时候,夫人就发了热,秦太医匆匆赶来,又是施针又是喂药,不然夫人只怕都要烧成一个傻子了。 “别哭了。” 明明自己还在病中,看到飘絮落泪,还是出声安慰,一旁的花落叹口气,让飘絮先下去煎药。 “好些了吗?” 她扶起程意晚,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不禁染上几分难过,裴商玉这个人,对待枕边人都是毫不留情,她真怕这傻姑娘报复不成反被报复。 “我没事,他走了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裴商玉,花落点头回她:“走了,不过他说,不许你出屋子一步。” “他这是要软禁我。” 程意晚垂眸嗤笑,姑娘家面色苍白,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好,花落不语,半晌后才开口问道:“夫人,你真的想好了吗?将裴商玉扳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做丞相这么多年,朝堂上只怕有一半都是他的人。” 所有人都想扳倒他,可没有人能够成功,如今仅靠她们两个人,说实话,花落自己都有些不敢信。 “他毁了我的人生,你觉得,我会甘心吗?” “若没有裴商玉,我只会是江都平凡的万千女子之一,会成婚生子,安稳的过一生,可他呢?把我带来京城,让我做外室,花落,我这一生都会被囚在这宅院之中不得解脱,我恨,我真的好恨!” 程意晚的手握着被子,闭上眼,两行清泪落下,她的人生本不应该如此,是裴商玉毁了她,她怎么能甘心,又怎么会甘心就这么认命。 花落将她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背,她年长程意晚几岁,她喊她一声阿姐也不为过,如今程意晚的心境就跟当初的她一模一样,她也不甘心啊。 “所以,我要拿走他的心,让他爱上我,再彻底失去,一个从不会动心的人,如果动了心,会是什么样?亲眼看着他爱的人,死在他面前,又会怎么样,你不期待吗?” 程意晚的话一字一句落在花落耳边,听得她是一阵心惊:“不行,你怎么能一命换一命?” “谁说我要一命换一命,裴商玉他配吗?”。 她松开花落,抬手擦拭眼角泪痕,他说,游戏才刚刚开始,是啊,裴商玉,先动心的人,只会输的很惨。 19、弱点 程意晚让花落帮自己打探程家的消息,知道父母安好,她松了一口气,幸好裴商玉没有因为这件事去动程家人。 她被软禁在屋子里什么都做不了,心中却在想如何能让裴商玉爱上她,他说久别重逢,难道自己与他曾经见过?程意晚扶着头,却是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 像裴商玉这样的人,她只要见过就一定不会忘,等等,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裴商玉在南朝这么有名,可是为何从未有人提起过他当上丞相之前的事情。 她像是抓到什么线索,猛然站起身,裴商玉的过往,一定可以从这上面找到突破口。 花落来给程意晚送东西的时候听她问起,她疑惑抬头:“裴商玉的过往?” 只见她轻摇头:“整个南朝只怕无人知晓裴商玉的过往吧,他就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一样。” 说完后,她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荒谬,只要是人就有生身父母,怎么会是凭空冒出来,又不是石猴,花落抬头看向程意晚惊讶出声:“父母?” “也许能找到裴商玉的过往,我们就能更了解他,只不过想找他弱点的人很多,怕是都被他杀了吧。” 程意晚坐在一旁,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是,他那般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去掩盖过往。” “他还真是一个难对付的敌人。” 姑娘的眸光渐冷,眼中早已剩下仇恨。 被囚了小半个月后,程意晚是被崔过带出去的,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抬手挡住阳光,散落的光钻出她的手指间,最后落在裴商玉身上。 他穿着一身常服,坐在院子的古树下,侧着身子,闭着眼眸,手中拿着一本书,手指有些不耐烦的在膝盖上敲着,直到听到崔过的声音。 裴商玉缓缓睁开眼,看向程意晚,姑娘身影单薄,面色苍白,许是久不见阳光,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病态的美感。 “许久未见,阿晚不会叫人了吗?” 他垂眸整理衣裳,随后起身走到她面前,程意晚站在那只是瞥了他一眼,未发一言,裴商玉挑眉,一手揽过她的腰身,那纤细的杨柳腰盈盈不堪一握。 男人的手指不断摩挲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伸出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说道:“本相请了京城最好的妇科圣手,定会为阿晚调理好身子的。”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虎口处,力道之大,鲜血瞬间流出,顺着他的手指,流在她的衣领上。 “听话些,别忘了,程家。” 裴商玉也不恼,只是将她拉得更近,在她耳边低语,咬重程家二字,只这一句就让程意晚松了嘴,她微微仰头,对上他那双淡漠的眸子问道:“我会在他还未出生之前就杀死他,裴商玉,若是不怕,尽管来试。” 听到她的话,他低声笑起来,带着血迹的手指点在她的眉心处:“那就试试。” 他让崔过把她带回去,收走了房中所有利器,包括妆匣里的那瓶避子丸,男人看到瓷瓶上的玉肌丸时多停留了一下目光,随后瓷瓶被丢给崔过,他隐约能猜到里面的东西,不过如今不重要了。 裴商玉放着丞相府不住,将所有东西搬到这里来,几乎和程意晚已经到了同吃同住的地步,而他也很是身体力行的在告诉程意晚,他的话从来都不是作假。 大夫给她开的药方全是调理身体的药,又苦又涩又难喝,她长这么大从未喝过这么难喝的药,可是她若是不喝,飘絮和一直伺候她的下人就会受到惩罚,为了不牵连无辜的人,她现在对裴商玉的要求已经是有求必应。 两个人的相处也几乎到了压抑的地步,幸好那一日宫中来人召他进宫,他去了宫中一日都还未归,倒是让她能喘口气,也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 皇城,思政殿内,萧鹤亭坐在裴商玉对面,一脸天真的说道:“先生,左都御史大人罪不至死吧。” 啪嗒一声男人放下手中笔,抬头看向他:“陛下年纪小,难道不懂得什么叫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吗?” “可抄家问斩会不会......” 萧鹤亭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住,再次出声,只见裴商玉唇角勾出一笑道:“若是放过左都御史,岂不是在告诉百姓,做了坏事的人都能被赦免,那看来犯罪也没事。” “那么陛下可有想过南朝将会国不是国吗?刑部的大臣们制定法则,岂不是没什么用处?还要他们有何用,不如全杀了。” 裴商玉重新拿起笔,在奏折上写下三个字‘斩立决’,抬手将奏折递给一旁的总管太监,他惬意的靠在身后椅子上问道:“你说是吗,陛下。” 萧鹤亭听着他的话,面上露出一个笑,随后说道:“先生说的是,朕受教了。” “既然陛下召臣来就是为了这事,事情解决了,臣先告退。” 眼看裴商玉就要起身,萧鹤亭忙说道:“朕听闻先生从江都带回来一女子,可是先生中意之人?不如带进宫来,朕好给夫人封一个诰命。” 裴商玉抬眼定定看向他:“不必,一个外室而已,就不劳烦陛下操心了,陛下有这心思不如跟储妃培养培养感情。” 萧鹤亭还未到弱冠,皇位继承的早,其实许多人家在他这个年龄早就有孩子了,偏他说家国未定,不可贪恋儿女私事,所以宫中也只有韩老将军家的嫡女韩华珠,名分还是个储妃。 这在南朝也是开朝以来第一例,皇帝登基,却不册封皇后,反而先立储妃,当时可是遭到许多老臣反对,也只有裴商玉给压了下来,以储妃需要先熟悉宫中规矩为由,暂时将人先接进宫中。 他也不在这里逗留,起身离开了思政殿,萧鹤亭看着面前那道斩立决的奏折,一把扫在地上,随后对着身后说道:“去查清楚,裴相带回来的女人什么身份。” 窗子一开一合,似是在回应萧鹤亭,他起身,看着地上用朱笔写下的字,抬手扶额,不得不承认,裴商玉说得对,但这不是他越过他这个皇帝,来批奏折的理由。 “南朝,还是萧家的天下吗?”。 小皇帝苦涩一笑,抬脚离开了思政殿。 20、服软 从思政殿出来的时候,裴商玉便遇到了韩华珠,少女比萧鹤亭大上两岁,如今已经是十七岁了,在南朝像她这般大的姑娘其实早已成婚生子。 可作为储妃,萧鹤亭不肯立她为妃,更别提跟她圆房,而她的命运也只有留在宫中这一条路。 “裴相。” 韩华珠落落大方的对着裴商玉行了一礼,裴商玉看着她,颔首示意离开了这里。 走远的时候还能听到门口的总管太监对韩华珠说道:“储妃娘娘,陛下已经出去了,您请回吧。” ... 回到宅子的时候,程意晚在凉亭里正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喝着,里面黑乎乎的药汁让她皱眉,裴商玉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向她。 只见姑娘家手一顿,汤碗中的药汁差点没洒出来,他伸手捧住她的手,稳住药碗:“药洒了还有,就不要做这种挣扎了。” 他知道她不爱喝药,不爱这种苦涩的味道,所以每次都像是在逼迫一般,让她咽下这汤药。 “过几日,陪本相去参加一个赏花宴。” 裴商玉的话不容商量,程意晚没有理他,他看着她这般模样,坐了下来,双腿交叠,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开口:“你父亲在江都做的不错,本相有意将他调来京城。” 像是猫捉老鼠一般,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缓缓抬头,她最近的气色好了许多,再加上秦步云的药,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健康许多。 “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家人来京城的。” 男人挑眉故作疑惑出声:“是吗?那是之前答应你的,不过,你若是不想让程家知道你如今的身份,本相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取悦我。” 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看着她瞳孔微微睁大,随后那一碗汤药尽数泼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睫上滴落下一点一滴的药汁,瓷碗被摔落在地上,她看着他嗤笑道:“你做梦。” “阿晚,程夫人身子不大好吧,若是知道自己女儿如今的身份,她会怎么想?” “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为何要动我父母?” 程意晚身子颤抖,她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罪过他,裴商玉背对着她,缓缓开口:“选择我给你了,阿晚,我说过,听话些,对你我都好。” 听到他的话,那一刻她多想杀了他,可惜杀了他并不能解决问题,解决根本,这个男人没有心的,她也杀不死他,她所能做的,就是听他的话,踩着这个台阶,对他服软。 “是不是只要我让大人满意,你就不会动程家?” “当然。” 话落,只听她的脚步声靠近,姑娘家单薄的身子跪在他身边,拉住他的衣角,万般不愿的吐出一句话:“好,我听你的话,只要你别动程家。” 裴商玉笑了起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如今这幅不情愿,却不得不讨好他的样子,几分快意染上心头,他弯腰靠近她:“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被拿捏。” 她拉着他的衣角,低下头,但倘若,这个弱点是我给你的呢? 那日凉亭之后,她不吵不闹,对裴商玉也没有多么敌对,除了性子冷了些,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程家是她的软肋,但她如果真的死了,那么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威胁程家人。 为了给后面的事情做准备,她还需要将京城打探清楚,想好将来的退路。 裴商玉说的那个赏花宴还有一日,他让人带着衣裳和首饰进来供她挑选,上好的绸缎,精美的首饰,都是从前她见都没见过的,光一套头面就价值连城。 他坐在一旁,却是连眼都没抬一下,程意晚看着那些华贵的物品,随手一指,却没想到他出声说道:“太俗气,配不上你,换一件吧。” 她讶然扭头,正对上他刚好抬起的目光:“本相还是觉得雾山紫的衣裳更衬你。” 男人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却让她想起那日他与她欢好之时曾夸赞的诗句,程意晚转过头,看向唯一一件紫色的衣裳,他不是早就选好了,还来问自己做什么。 最终程意晚还是穿了他选的那件雾山紫的衣裳,陪他去了赏花宴,这是她第一次跟裴商玉一起出席这种场合,京城的所有人也以为他们的裴相带回来的女子是要金屋藏娇。 却没想到今日能在赏花宴上见到她,女子穿着华贵,光头上那套头面都是多少人买都买不着的,可见有多受宠爱,裴商玉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座位上。 这次的宴会并不是什么太规矩的宴会,因为程意晚看到许多人身边都搂着一个女子,不像是家中的正头娘子,瞧着倒是跟她身份差不多。 她坐在裴商玉身边,低头不语,男人目光转向她问道:“无聊了?” 宴会还未开始,此时进场的人倒不是很多,下面有人听到裴商玉的话,起身谄媚道:“若是小夫人觉得无趣,不如让我家这个陪小夫人去游玩一番,这里的景致还是不错的。” 这个人便是朝中的谏议大夫冯春富,左都御史死了,他是最有望顶替他的人,所以便以赏花宴会的名义给裴商玉下帖子,想探探裴商玉的口风,起先他也没抱多大希望。 毕竟裴商玉素来不爱出席这种场合,但是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位女子。 “也好,阿晚去散散心,莫要走远了。” 听着裴商玉的话,程意晚点头起身,那冯春富身边的美艳女子也站起身,带着她往外走,裴商玉身子缓缓后靠,抬手拿起酒杯,目光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女子身姿婀娜,看起来颇有风情,知道程意晚是跟着裴商玉来的,恭恭敬敬对着程意晚行礼:“妾参见小夫人,妾是冯大人家的良妾,您唤我双蝶就行。” 双蝶看着是那种妩媚风情的女子,但是说起话来却是柔柔的,程意晚跟着她走到一处凉亭,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用喊我什么夫人,我不过是裴相的外室。” 见她如此坦然大方,双蝶那仅有的几分拘谨也没有了,她给程意晚倒了一杯茶缓缓开口:“裴相可是从不近女色,之前我家大人想给裴相送美人,隔天就被退了回来。”。 “您啊,是头一个,这份恩宠,就算将来裴相娶妻,也会把您带进府中,这后半生的荣华可算是保住了。” 21、绑架 听着双蝶的话,程意晚露出一笑反问:“你说的这份恩宠,听起来,倒不错,可谁能保证一个男人的心永远在你身上?” 双蝶倒茶的手一愣微微摇头:“给我荣华富贵就行。” “小夫人的出身应当不错吧,即使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你的父母应当也很宠爱您,怎么会......” 她未说完的话,程意晚倒是听出来什么意思,怎么会沦落到给裴相做外室的地步,程意晚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此事倒是说来话长。” “倒是我多嘴了。” 问出口后,双蝶便觉得自己话多了,这是裴相的私事,自己去打听,是不要命了吗? “无妨,不必多想,今日所说,只有你我知道。” 程意晚看出来双蝶所担忧的事情,出声安慰,双蝶面上露出一个放松的表情,她站起身,走到栏杆处:“其实能跟在裴相身边也不错,至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双蝶扭头对着程意晚悠悠说道:“我爹,是怀恩县县令,我本来是有婚约的,可惜,算了,说这些倒是让小夫人听着糟心。” 她的眼眸染上几分落寞,许是心中这份苦楚无人宣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听自己说的人,她想要多说几句,随后又意识到,说这些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与你一样,我父亲是江都主簿,若是没有遇到裴商玉,我这一生也是顺遂安康的。” 程意晚将茶杯放下,看向双蝶,怪不得她觉得双蝶身上总有一种违和感,原来是跟她一样,是迫不得已。 “我未婚夫是我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若是没有意外,我们去年就应该成婚了。可是我父亲前年犯了罪,全家无一幸免,我被充入教坊司,是冯大人赎我出来的。” 双蝶很是平静的说着这些,明明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却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人一样,她转头看向那一片澄澈的湖水,今日的天气很是晴朗,天空中偶有几只飞鸟飞过,带起一片碧波荡漾。 “有什么办法呢,其实也应该感谢冯大人,若不是他,我的命运也不知怎么样,可就是有些不甘心,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妾侍的身份。” 听着双蝶的话,程意晚站起身走过去,双蝶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年岁应当和她相仿,脸上却扑着粉底,穿着暴露,她伸手将双蝶滑落的衣裳给她拢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若是以后想要说这些话,就来梨花巷找我,你对我说了心里话,咱们今后就是姐妹了。” 两人目光相对,双蝶低头轻笑:“小夫人身上还真是莫名有一种气质,能让人不自觉吐露心声。” 双蝶这话倒是不假,毕竟霍书云身子不好,程治清小时候都是程意晚在照顾,身上那股柔和的气息,倒是令人有些贪恋。 两人在这里又说了会儿话,眼瞅着宴席就要开宴,双蝶带着程意晚往回走,却没想到刚刚还平静的湖面突然钻出来几个黑衣人,直接敲晕了两个人,随后她们被蒙上双眼,重新带入水中。 湖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就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那边宴席上,已经有舞女开始陆陆续续上来表演,可是程意晚却迟迟未归,裴商玉不耐烦的在桌子上敲了敲,崔过点头离开去寻人,不一会儿他脚步匆匆赶来:“大人,夫人不见了。” 听到崔过的话,裴商玉猛地站起身,眉头紧锁:“不见了?” 他今日带程意晚过来,本就是为了散心,程意晚对这里也不熟悉,再说了,程家还在他手中,不可能是她自己躲起来的,除非是有人把她带走。 “对了,冯大人家的那位也不见了。” 崔过说完后,就见裴商玉抬脚离开这里,冯春富也赶忙跟上,自家爱妾丢了,裴相的小夫人也丢了,这可是一件大事,要是找不到人,这罪过可就全在他身上了,谁让今天这局是他组的呢。 一行人来到凉亭处,那亭子里的茶杯摆放整齐,里面还有一口未喝完的茶,裴商玉垂眸看着凉亭外,那湖水边本不应该出现的水渍。 “找几个会凫水的下去看看有没有暗道。” 崔过点头,招来几个会凫水的侍卫下去,一刻钟后,几人上岸,崔过将手中湿漉漉的衣服残片递给裴商玉:“下面有一条暗道,通往郊外,那通道有些狭窄,夫人应该是被打晕了过去,他们强塞进去时,勾到了夫人衣服。” 这衣服残片是紫色,上面的暗纹他怎么会认不出,裴商玉紧握手中残片,气极反笑道:“给本相封城,本相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动本相的人。” 她程意晚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中,谁准许这些腌臜来动她。 此时天已经接近未时末,京城中的商户刚出来摆摊,就看到不少官兵在大街小巷上搜查,说是山匪入城,吓得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回家,一时之间街道变得十分安静。 裴商玉进出城的道路被彻底堵死,裴商玉亲自带人去郊外,美名其曰,剿匪。 崔过带了一队人在前面探查,这些人倒是很会隐匿行踪,只不过在湖底待了那么久早就染上淤泥和湖草的腥臭味,几条猎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他们的行踪。 而远在郊外荒庙的几个黑衣人看着衣裳湿透的程意晚和双蝶,目光染上色意,裴商玉的女人,他们也想尝尝什么滋味。 没等那几人靠近,一把刀就横在他们面前,坐在另一旁的男人粗着嗓子说道:“先别动,等裴狗过来,让他看着自己的女人是怎么被我们玩弄的。” 几人纷纷应和:“还是老大会玩。” 那男人满脸伤疤,一只眼被黑布罩着,这全都拜裴商玉所赐,好不容易等到裴商玉出来,他怎么会放过他,再说了,自己可是收了沙小姐那么大一笔银子,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早已醒过来的程意晚听着他们的话,原来是裴商玉的仇家,也对,他坏事做尽,自然是仇家颇多,就连丞相府都是眼线。。 她的手微微动了下,竟然发现那些人没有绑住他们,应当是十分自信她们根本跑不了,所以也不做防备,她躺在地上脑中暗暗思索该如何应对。 22、依赖 她微微睁开眼,半眯着眸子看向背对着她的人,他们在大口喝酒吃肉,根本没管她们,程意晚用手勾住双蝶的手,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喊她,可惜双蝶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程意晚再次看向那群背对着他们的人,这群人心也是真大,竟然敢将佩刀放到身后,她调转身子,缓缓爬过去,在手即将摸到佩刀的时候,她的头发被人一把抓起, 独眼男看着她露出一个邪笑:“想做什么?” 就在此时,她出手极快,手中银针刺向男人心脏,这是秦步云的东西,她偷过来本意是为自保,没想到倒是用在这里了。 银针很是锋利,虽然细小,却是刺进那人皮肉中,她扎的是一个穴道,独眼男像是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而那群人也意识到不对劲,纷纷起身。 程意晚手拿过那把刀,干脆利落的朝着独眼男刺去,只可惜力量太过悬殊,她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另一个人过来,哗啦一声撕开她的衣裳,说时迟那时快,黑黄色的身影将准备骑在她身上的男人扑倒。 随后鲜血喷洒而出,喷在她的侧脸和裸露出的胳膊上,猎狗很是凶猛,就这一会儿便将那男人的喉管咬破,程意晚呆呆看着这一幕,随后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微凉的手捂住她的眼将她抱起。 “崔过,留活口。” 裴商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却诡异的让程意晚感觉到一丝安心,他把人放在破庙门口,一同被带出来的还有昏迷不醒的双蝶。 男人蹲在她面前,撑开衣服一角露出她的眼睛,她此时早已被吓傻,双目无焦,裴商玉掏出干净的手帕将她脸上血迹擦干净,面无表情的说道:“别怕,安全了。” 说不出在见到程意晚被人撕裂衣裳时的心境,他只知道自己当时想把所有人全部杀掉,挖掉他们的眼睛。 将脏污的帕子丢在地上,裴商玉又重新给她拢住衣裳,随后走进破庙,这些人早已被崔过制服,反手被剪跪在地上,独眼男看着裴商玉走进来,他挣扎着就要起身。 “有本事你放开我!裴狗,你该死!你根本不配被活着!!!” 他喊得大声,裴商玉轻笑一声,那双淡漠的眸子犹如在看死人一般,他伸出手,崔过将剑递到他手中,他手指收拢,握紧剑柄,一剑就刺进他那仅剩的眼睛之中。 剑从他的眼眶处刺入,裴商玉转动着剑,听着他凄厉的叫声,那些人看着这一幕,只觉痛苦,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疼痛,彻底昏死过去,裴商玉才拔出剑。 “没想到还真是山匪,问出他们的寨子在哪,一把火烧了,还有这些人,眼睛全部给本相挖掉。” 他松手将剑丢在地上,看着这些不堪一击的山匪,动他裴商玉的人,就该想想后果。 “裴,裴相,除了我们,还有人,我说出来是不是能给条活路?” 眼看裴商玉就要离开,一个人慌忙出声,却见男人步子稳稳,丝毫不在意他的话,等他走出去后,就见破庙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他弯腰抱起程意晚坐上府中马车,冯春富赶忙上前,让人把双蝶带走,没想到裴相这么迅速,果然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等到两人坐稳后,马车悠悠行驶走,被蒙在衣服中的程意晚身子还有些颤抖,像是没缓过来劲儿一样,刚刚对那独眼男出手全凭着一股勇,现在这勇没了,她看着那被猎狗撕咬的尸体,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害怕。 “安全了,阿晚。” 裴商玉掀开衣服,看着她那张脏污的小脸,姑娘抬眼看向他,她的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像是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死,死人了。” 她的话语无伦次,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裴商玉伸手覆上她的手,眸光复杂的看着她,心中像是被堵住一般,明明看到她受到伤害,他应该快意的,可为什么会涌上几分酸涩。 不,自己怎么可能对她心软,一定是这份伤害不是他给的,对,就是这样。 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抱住,而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的那双眸子中早已恢复平静,可是却还是身子颤抖,声音哽咽道:“我以为,我要死了。” 裴商玉似乎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他将她揽在怀中,感受着她的怀抱,原来,被人主动拥抱竟然是这种感觉吗? “没事了。” 他看着她把他当做救命恩人一般,看着她依赖的抱着他,似乎就连自己都有些贪恋其中,即使到了宅子里,她也不肯松手,裴商玉用衣服将她盖住,又把人抱进宅子里。 两人身上都染了血,花落和飘絮连忙命人烧水,他把人放在床上,想转身,可是姑娘的手握得紧紧,闷声说道:“我怕。” 裴商玉皱眉,习惯了程意晚对他冷言冷语,这一时之间的依赖倒是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抽出衣角,抬脚就要走,可是腰上不知何时挂上她的胳膊,她抱着他的腰,再次开口。 “你,你不能陪我吗?” 程意晚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动作有几分僵硬,不过倒是要感谢这伙山匪,之前她还在想,要怎么和裴商玉缓和关系,不然一直僵持,她的计划根本没有办法进行。 没想到机会这就来了。 “松开,本相要去换衣裳。” “你可以在这里换。” “这里没有本相的衣裳。” “我让飘絮帮你拿。” 裴商玉无奈扶额:“行,本相不走了。” 他倒是不知,经历一场生死,她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程意晚的手始终不肯松开他,只不过从抱腰改为继续拉衣角。 “今日,多谢你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裴商玉就坐在她身旁,又怎么会听不见,他冷笑一声道:“怎么,救命之恩,从前过往就想一笔勾销吗?” “我这个人还是很明事理的,但是不代表我原谅你算计我的事情。”。 程意晚别过头,深吸一口气不再开口说,倒是裴商玉目光灼灼,看着她。 23、也好 他听着她的话,目光很是灼热,随后问道:“去过落日崖吗?” 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令程意晚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地方她听都没听过,又怎么会去过,姑娘轻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果然,裴商玉低头嗤笑,他就不该问,早知回答,又何必多问。 “阿晚,本相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你都只能是我的人。” 他这话说的依旧是那么不讲道理,可裴商玉这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程意晚不再出声,跟他,她向来是没有什么话讲,她只想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痛苦一一还给他。 让他也尝尝被人设计圈套的感觉。 那晚过后,也不知裴商玉在想什么,总之他这几日都没来找她,不过也没出宅子就是了,有时候遇到他,还觉得这人正常了许多。 程意晚对着裴商玉的态度依旧不是多好,但有了那日破庙之事,偶尔她也会主动跟裴商玉说几句话,所有人都以为两人的关系比起之前要好很多。 裴商玉每日要处理的事情非常繁琐,尤其是这段时间,听说是李德楷的案子还没了结,朝堂上的气氛也是十分严峻,总之他每日下朝脸色都不是很好。 但是盯着程意晚喝药这件事情,他倒是雷打不动。 姑娘捧着药碗坐在他书房内,看着他提笔批阅奏折,男人的手十分好看,握着朱笔的手指骨分明,神态认真,哪里还有半点发病时候的疯狂。 “看本相做什么?本相又不能治你的病。” 裴商玉头都没抬,只是低沉着声音说了这一句,程意晚手一顿,突然有些想笑,她见过的裴商玉向来是狠辣果断的,哪里见过说笑的他。 她将最后一口汤药喝完,秀眉微微蹙起,这药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过来。” 那头的裴商玉对她说着,程意晚起身走过去,他伸出手,展开的掌心处静静躺着一块桂花糖,男人的眉眼柔和下来,随后收敛,冷声道:“吃吧。” “糖?” 程意晚疑惑出声,裴商玉抬眼看向她:“没毒。” 姑娘有些别扭的拿过他手中的糖,喂进嘴里,甜腻瞬间在口中蔓延,好甜的糖,她从未吃过这般甜的糖。 “这是本相吃过最好吃的糖。” 他的话中有着无限惆怅,程意晚只觉今日的裴商玉有些反常,平和的简直和往日判若两人。 “大人这般有权势,还会没吃过更好的糖?” 程意晚的话本有几分讥讽在其中,裴商玉的朱笔点在她撑在桌子上的手说道:“吃过又怎样,得不到的不是最让人惦念吗?” “惦念?” 一个没注意,那朱笔已经在她手上画了一朵梅花,本是用来批阅朝堂之事的朱笔此时却像是作画的画笔一般,他垂下的眸子是那般认真,仿佛两人此时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一般。 “出去吧。” 裴商玉收回手,没有再回程意晚的话,她走出去后,还是觉得今日的裴商玉十分不一样,整个人柔和许多,只是身上那股寂寥感,却是怎么都驱散不走。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裴商玉放下朱笔,站起身看着窗外的风景,这处宅子的景致很好,一如他在北国的别院一般。 只可惜,那全部都成泡影了。 北国风光,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 那日的裴商玉就像是昙花一现,反正后来程意晚是没有见过他柔和的模样了,倒是在宅子里等到了双蝶。 她们被解救后,就没有再见过面,程意晚那日倒是没怎么受伤,不过双蝶挨的那一棍子有些重,在家休养许久才养回来。 “程姐姐。” 双蝶上前握住程意晚的手笑着说道:“你怎么样,伤养好了吗?” 听着双蝶关心的话,程意晚点头:“我早就好了,倒是你,面色看着还是有些不大好,怎么今日就出来了?” “我不是担忧你吗?其实,是裴相跟我家大人说,让我过来的。” 双蝶挽着程意晚,两人走到程意晚房中,程意晚讶然看向她,便听她接着说道:“裴相说,你在家中有些闷,我家大人那般精明,还能听不出裴相的意思吗?所以就让我来陪程姐姐了。” 程意晚没想到裴商玉为了她还专门去找了冯春富吗? “倒是因我让你跑一趟。” 双蝶摇头:“这点小事,再说了,我也想出门散散心嘛。” 两人说着话,双蝶也给程意晚讲了不少趣事,眼看天色已晚,程意晚将人送出去,两人还约定了下一次的时间,看着双蝶的马车走远后。 程意晚刚要转身,就看到了裴商玉的马车,男人伸手掀开车帘,看到程意晚挑眉:“阿晚,这是在迎本相?” “大人误会了,我是来送双蝶的。” 她毫不犹豫的话,倒是令裴商玉有些愣住,姑娘家转身利索,如今说开了话,她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裴商玉今日难得有空闲,跟程意晚一同吃了晚饭,盯着她喝完汤药,到了戌时还不见裴商玉走,程意晚走到他面前问:“大人还不回书房吗?” “整座宅子都是本相的,本相想在哪睡,就在哪睡。” 他伸手将人拉到自己怀中,闻着她身上清爽的气息,有些贪恋的咬在她肩头,程意晚吃痛,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这举动好似不做点什么都不行。 下一秒,他便勾住她半干的发,看着她的眸子说:“就算是假的,这样骗我,也好。” 裴商玉闭上眼,湿热的呼吸落在她耳边,他心中暗自对自己讲,不管她做什么,都不许再信了,她这个小骗子,已经骗他太多次。 “我从来没骗你,裴商玉,一开始的相遇就是错的,你懂吗?” 她睁着眼,说着这句话,裴商玉动作一顿,没有再说话,他向来是不信什么错与对,他只信自己能掌控的,就如她现在在自己的掌控下,绽放一般。。 这一夜,他难得温柔,只是在闭上眼之时,脑中闪过的却是风声呼啸的落日崖。 24、他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其实裴商玉本来的性子也不是这样,孩童时期也是性格温顺的人,只是无人知晓,他被人抛下过多少次,就连裴商玉也记不得。 他只知道,面对抉择,他永远是被丢下的那一个,每一次,都是。 第二日,程意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起这么晚,裴商玉自然是去上早朝,只不过不知为何,到了午时还未回来。 此时的太和殿内,萧鹤亭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的大臣吵来吵去,吵得他头都大了,只听下面裴商玉轻咳一声,那阵吵闹声顿时停下。 “裴相,李德楷的案子何时才能了结?” 萧鹤亭的目光看向裴商玉,这案子迟迟没个着落,也不知裴商玉想要做什么,裴商玉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自然也是想了结的,还得问问涂太傅何时归还账本才是。” 裴商玉话头转的快,那涂禄听到他的话睁大双眼:“裴相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李德楷的账本不是在涂太傅手中吗?太傅何时归还,这案子何时就能了结。” 众臣听着他的话,也是一惊,知道内幕的一些臣子心中想的却是该如何从这件事情中将自己摘出来。 “裴相,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要乱说的好,以免别人说你因公寻仇。” 涂禄冷哼一声,他是太子太傅,是先帝亲自点名的辅政大臣,可是没曾想那兰雪仪将裴商玉扶持上来,他们的权利已经被裴商玉分走许多。 这裴商玉不近人情,只依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完全是油盐不进的人,唯有合力将他拉下这丞相的位置,他们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是吗?涂太傅应当知道,本相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裴商玉看着涂禄,将手中奏折递给萧鹤亭身边的总管太监管春,管春弓身下来拿过奏折放到萧鹤亭面前的条案上。 萧鹤亭打开奏折,静静看完一遍后,起身将奏折摔到涂禄面前,怒斥:“涂太傅,好一个涂太傅,你若是这么惦念废太子,朕就送你去陪他。” 那奏折上写得很清楚,指使李德楷之人就是涂禄,这笔贪污数目很是庞大,银两没找到,在涂禄身上也只有一个账本而已,不过那账本上的钱银去向,是买兵器。 涂禄想借着废太子的名义起事,可惜他太蠢,把柄太多,这才让裴商玉抓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眼见事情败露,涂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萧鹤亭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直接让侍卫把他带了出去。 众人看着这架势,也是十分心惊,所幸裴商玉没有再说话,管春在萧鹤亭的示意下,喊了退朝。 回到思政殿的萧鹤亭气还是没消,摔了许多东西,裴商玉进来的时候,一只砚台正好摔到他面前,他弯腰捡起坐到椅子上:“陛下。” “先生来了。” 萧鹤亭忍着怒气坐到他对面,他最恨别人提起他的出身,说他不过是捡漏上位,裴商玉轻笑,到底是少年心性,一刻也不能忍。 “臣知道陛下心中在想什么,但如今,陛下只能承认,李德楷的案子已经结束,涂禄就是幕后之人。” 听着裴商玉的话,萧鹤亭深吸一口气:“朕知道,朕自然知道,可是先生,他们算计的可不只是朕,还有您,您不生气吗?” “陛下忘了?臣从来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伤口越疼,才能长记性。” 半晌后,萧鹤亭笑出声来,是他忘了,他这位先生,可从不吃亏。 “不过陛下,您也到年龄了,韩将军家的女儿在宫中也待了许久,不如择个良辰吉日,封后吧,有了韩将军的支持,陛下手中的筹码也可多一分。” 裴商玉像是真心建议一般,萧鹤亭不情愿的点头:“好,此事交给裴相来办吧。” 韩将军韩勤可是裴商玉的人,这就是韩华珠在宫中待了这么久,他迟迟不愿接纳她的原因,他不喜欢韩华珠,也不喜欢被裴商玉掌控的人生。 可如今看来,他竟是只有依附裴商玉这一条路可选,当真是令这位少年天子眉心染上几分不悦。 裴商玉回到梨花巷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程意晚正在房中练字,簪花小楷十分秀丽,只是写了一会儿,她像是没了耐心一般丢下手中笔。 这么久了,裴商玉的心简直跟块石头一样,根本撬不开,床底之间的温柔像是假的一般,她叹口气,可是自己总不能放下身段去讨好吧,前面两人还有芥蒂,如今她就这么讨好,裴商玉也不信啊。 得找个契机,要不她摔一跤?说自己失忆?不然她根本没法对着裴商玉去做什么温情的事情,前后反差太大,岂不是让人怀疑。 “想什么呢?” 裴商玉双手撑在桌子上,将头抵在她肩膀上,看着她面前的字帖念出声来:“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看来阿晚最近很是烦恼啊。” “不如本相跟你说个好消息。” 程意晚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目光,只听他缓缓吐出一句:“徐柳川,三进士的探花郎,过几日设下宴席,给本相发了请帖,阿晚想不想去?” 他的指尖替她将额间碎发撩开,看似问话,实则试探。 “大人不是已经应下了吗?” 依照裴商玉的性子,怕是早就答应了,多此一举不过是试探罢了。 “阿晚真聪明。” “裴商玉,我跟徐柳川没什么关系。” 程意晚低下头,说了这么一句话,要说有关系,那也是幼年时的了,只可惜,她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热,丢了许多记忆,好像还忘了许多人。 “没关系,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关系,现在你是我的人就行,阿晚,一直这样,我们定会长长久久。” 他像是不舍一般,将她抱在怀中,眸中寒冰,却说着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他要她永远挣扎不了,逃离不了,他给他的这幅牢笼。。 要将她永远锁在自己身边,和他共度余生,永远做他的妾侍,永远带着恨,这才是他的目的,他不在乎真假,真心,他也不需要,他要的是她的痛苦与恨意,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快意。 25、别丢下我 程意晚被他拥在怀中,听着他的话,他语气中浓烈的情感不似作假,可细细听来,终究是恨大于爱,程意晚不明白,自己从未与他相识,他却如此恨她。 而这股莫名的恨意却让她始终捉摸不透来自哪里。 落日崖,那日他提到的落日崖,是不是就是契机?看来回头还是需要花落去打探一番。 不过最近裴商玉归家的日子倒是越来越晚,听说是殿试过后,皇帝要封后了,封的便是宫中那位储妃,而这也代表着,皇帝的后宫要进新人了。 小皇帝把封后大典的事情交给裴商玉来做,为了这件事,他几乎是日日都在宫中,想必是程序繁琐,才需要他这般劳神劳力。 而这日程意晚在宅子里练字的时候,只见花落急匆匆过来说道:“夫人,崔过说大人在宫中喝醉了酒,让您过去照顾一晚。” 程意晚抬头看向花落,微微皱眉:“宫中那么多宫人还照顾不过来吗?” 作为权利的顶峰,人人向往的地方,皇宫中伺候的宫人简直数都数不过来,怎么还需要把她召进宫中去伺候。 “这奴婢就不知了,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宫中贵人多,花落也怕程意晚在宫中受到什么伤害,有自己跟着也好一些,程意晚没有拒绝花落的好意,毕竟他们现在是同盟,她还不至于害自己。 虽然疑惑,但程意晚还是换好衣裳,毕竟崔过还在外面等着。 等她收拾妥当坐上马车之后,崔过在外面驾车,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的街道,看到那些百姓在看到这是丞相府的马车之后,纷纷让开。 可见这裴商玉在南朝人民心中留下的印象有多令人恐惧,她收回手,眼眸难掩落寞。 可惜,她向往的人生,尽数毁在裴商玉手中,她却只能含泪吞下,哄骗他交出自己的真心来报复。 梨花巷离皇宫并不是太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宫门口,崔过亮出腰间令牌后,那守城的将领在看到崔过的令牌后竟直接让他驾着马车进了皇宫。 “夫人,到了。” 不一会儿,崔过的声音自外面响起,程意晚被花落扶着走下来,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宫殿,上面的宫殿没有名字,牌匾上的字迹早已模糊看不真切。 四处竟然还有些杂草,如果不是崔过带着她来,她还以为自己是走错地方了,毕竟此处看着真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这倒是奇怪,裴商玉权势这么大,在南朝几乎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竟然还住这么破烂的宫殿吗? “大人就在里面,属下带夫人进去吧。” 崔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程意晚走进殿内,不知是不是此时天色太暗,她走进殿内的时候感觉这宫殿昏暗的简直不成样子。 唯有在床边的位置点着一盏灯烛,推开的窗子送进来一阵清风,吹得那灯烛也半明半昧,没有声响,看不到人影,她走过去,花落和飘絮被崔过拦在在殿外。 “裴商玉?” 她喊了一声,只见床上蒙着的被子露出一只手,随后是裴商玉的脸露出,他看起来倒是醉得不轻,向来冷冽的脸上也覆上一层红霞。 那双眸子有几分迷离,在看到程意晚后,他从床上坐起身喊她:“阿晚。” 程意晚闻着满屋子的酒味,看来确实是喝了不少酒,不然怎么这么大的酒味,她迈开步子走过去,还没走近,就被他拉住手,随后被他带到床上。 “阿晚,你来了。” 裴商玉看着面前冷着脸的姑娘,心中不知为何染上几分雀跃,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一声又一声喊着阿晚,想要凑上去亲她,却被她别过头躲过去。 “你醉了。” 她推开他的手,只说了这么一句,裴商玉轻笑一声,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你去哪?” “打水。” 简短的两个字,程意晚叹息一声说道:“你让崔过把我接进宫中,难道是让我来看你耍酒疯吗?” 她是没见过裴商玉这幅样子,毕竟跟自己相处的裴商玉是冷淡,还有点大病的,可是如今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 程意晚挣脱了他的手,推开殿门,让飘絮去打水,随后看着崔过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直说。” 听到程意晚的话,崔过先是看了一眼殿内,随后看向程意晚开口:“夫人,今日,是大人的生辰,他心情不好,若是对夫人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还请夫人见谅。” “他的生辰?” 程意晚也扭头看向殿内的裴商玉,裴相生辰,怪不得今日喝这么多酒,不过别人生辰都是欢欢喜喜,他倒好,一副寂寥的模样。 “是,今日陛下在宫中给大人设宴,大人就多喝了些,大人一向不喜陌生的人近身伺候,所以今夜就有劳夫人了。” 崔过说完后,难得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不是他偷懒不想伺候裴商玉,是就连他,大人都不让近身,他嘴里喊着的都是程意晚的名字。 无奈之下崔过只能回到梨花巷,把程意晚接过来。 不一会儿飘絮端着水盆过来,程意晚接过水盆走进去,手刚放下手中水盆,就看到床上的裴商玉不见了人影,她转过身,一头撞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 “别丢下我,阿晚,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 他的话迷迷糊糊,看着她的面容,裴商玉的眸子难得柔和下来,好似又回到少年时,他从京城逃出,一路乞讨之时,所有人都对他嗤之以鼻。 什么尊严,什么礼义廉耻在一顿饭面前都比不上,哪怕只是一顿残羹烂菜,哪怕是别人不要的泔水,他为了活,也得咽下去,吃下去。 可他来到江都,吃过最好的一顿饭,是一个穿着干净,眼眸纯净的小姑娘给的,荷花酥,很好吃的味道,是他从北国来到南朝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她说要带他回家,让他能够吃上一顿饱饭,而在程家过的第一个生辰,她给了他一块桂花糖,很甜,甜到发腻,可等他回过头来,却再也没有吃过那般甜的糖了。 26、无人爱我 裴商玉的眼眸紧盯着他,目光灼热,让她有一种他在透过她看别人的感觉。 “你醉了,裴商玉。” 她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程意晚推着他坐到床上,将拧干的帕子丢到他脸上,都说醉酒的人最难缠,早知道她就不来了,真是鬼迷心窍。 想着来看看,说不定还能得到些信息,没曾想,还真是照顾醉酒的人,不过,她抬起头,突然想到,如今的裴商玉好像不是很清醒,自己要是套话,会不会能套出点东西呢? 想到这里,程意晚垂眸看向他问道:“裴商玉,你,你的家在哪里?” 男人被一张湿帕子盖着脸,看不清面容,只是被遮掩的那双眸子在听到她的话时,却一瞬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模样。 他伸出手,一只手停在她的腰身后,帕子滑落,他的眼眸覆上一层雾气,微微仰头看向她:“阿晚是想,知道我的往事吗?” 明明是在酒醉的人,可是这话却让程意晚感觉他根本没醉,但仔细瞧他,却又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她不语,眸光有几分打量。 裴商玉的手寸寸上移,落在她的背上说道:“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也是注定要被抛下的那个人,无人在意我的生死,也无人会来疼爱我,如今我唯一能够抓住的,只有你了,阿晚。” 他的话说的迷迷糊糊,像是绕口令一般,根本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裴商玉?” 还没等程意晚回他,就见他靠在她身上闭上眼,像是睡过去一般,程意晚无奈扒开他环着他腰身的手,只见他倒下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一般。 她随手给他拉上被子,要是冻着了,明天还得说自己没给照顾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商玉啊裴商玉,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何明明拥有着天底下所有人都想要的权势,却总是给人一种寂寥落寞的感觉。 不过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蛮准确,知道以他的性子,注定无人会疼爱他,若是少些算计,性格温顺些,倒也不会这样了。 等裴商玉睡着后,程意晚走了出去,崔过恭敬的对她行礼,程意晚看着他开口:“我可以在这宫殿周围转转吗?” “夫人自便,有什么喊属下就行。” 崔过没有拦着程意晚,花落和飘絮跟在她身后,陪她在这宫殿内转着,这里的荒草长了很高,无人打理,宫殿后面还有一处干涸的水池。 水池旁的石桌上满是落叶,看起来似乎很久无人打理,就连刚刚在宫殿内,那桌子上都还有些灰尘,只有床上铺着被褥,想来是崔过派人临时收拾的。 “你们说,大人为何放着宫中那么多华丽的宫殿不住,非要跑来这废弃宫殿?” 程意晚转过身问着花落和飘絮,这两人跟着裴商玉的时间不算太短,应当是知道一些吧,没曾想这两人都摇摇头。 花落无奈说道:“大人的事情怕是只有跟着大人最久的崔过才知道,大人不喜欢婢女贴身伺候的,所以奴婢们也不能靠近。” 若不是府中有些活计实在是需要女子来做,只怕这府中就只剩下男人们了。 听着花落的话,程意晚再看着这荒草丛生的宫殿,忽然发现那宫殿下面有个地方很是奇怪,有砖石摞起,被一些杂草掩盖。 她上前用脚尖碰了碰,石块倒塌,露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狗洞,程意晚蹲下身,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两个宫女的声音。 “这裴相怎么偏偏要住北国质子住过的地方,当真是晦气。” “别说了别说了,那可是裴相,仔细些,祸从口出。” 她们像是十分惧怕裴商玉,就说了两句,急匆匆的离开,可这话落在程意晚耳中却像是打开了她的思路。 北国质子。 南朝与北国是对立的国家,南朝在先帝时期兵强马壮,先帝好战,时常御驾亲征,那个时候北国的皇帝十分昏庸,还十分好色。 北国子民将他比作商纣王,只会寻欢作乐,宫中孩子多的简直数不胜数,有一次先帝连夺北国数座城池,北国皇帝送出质子求和,先帝便停手,没有打过洛水河畔。 听说送来的小质子身体羸弱,南朝皇宫的人时常以欺辱他为乐趣,只不过有一年除夕,他好像从宫中跑出去了,不知所踪,紧接着就是北国国灭。 那年冬天雪很大,所有人都以为北国质子死在了大雪中,况且北国也早已国灭,自然无人去在意他的生死。 原来这处荒草丛生的宫殿竟然是北国质子住过的,怪不得这么偏远。 裴商玉认识北国质子吗?不然为何偏偏选中了这里,真是令人费解。 “回去吧。” 程意晚用重新将那处用石块堵住,转身离开了这里。 次日清晨,裴商玉醒来的时候看到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程意晚,她坐在椅子上,用手枕着头,似乎是睡得极不安稳。 就这么防备他吗?即使知道他酒醉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愿意去床上睡。 他眸光暗沉,走过去将人抱起放到床上,看着她不舒服的转过身,给她盖上被子,昨夜他没有说假话,这世上他早已失去所有,唯有她和他紧密相连了。 裴商玉推开门走出去,崔过上前说道:“大人,韩将军入宫了。” “他还真是迫不及待。” 封后大典还有一个多月,他就这么着急入宫,是生怕韩华珠得不到萧鹤亭的宠爱吗? “韩将军也是心切,不过大人,陛下最近的动作也是没断过。” 听着崔过的话,裴商玉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冷哼道:“咱们这位陛下,可是十分想亲政,随他去,不用管。” “去跟陛下说本相这几日累着了,感染风寒,什么时候好,本相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早朝去不了了。” 萧鹤亭想要权,他就给他,至于他能不能接得住,那就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左右都在可控的局面内,随他玩吧,等什么时候被那些老臣啃得骨头渣都不剩,就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大人这招,还真是高明。” 崔过点头应下,不得不说,在权谋之术上,是没人能玩的过裴商玉的,朝堂之上,有裴商玉看着,无人敢造次,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裴相的性子。。 但若是没有裴商玉,只怕乱起来,当真是无人能管了。 27、我等着你亲手杀我 等程意晚醒来后,发现自己此时正在马车上,裴商玉坐在马车那头看书,她躺在他腿上。 见人醒来,裴商玉垂眸看向她:“崔过让你来照顾本相,你倒睡的香。” 裴商玉合上书,程意晚坐起身,然后坐的远远:“昨夜不是我照顾你,大人此时恐怕还睡在地板上吧。” 听着姑娘嘲讽的话,裴商玉轻笑一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道:“脾气不小,敢跟本相顶嘴了。” 程意晚的头被迫仰起,可是嘴里的话却是一句也不输:“怎么,大人不会以为,您满心算计,我还得笑脸相迎吧。” 她伸手拍掉裴商玉的手,听他说道:“阿晚对本相这么凶,莫不是心中还想着旧情人?” 猝不及防的,她被他伸手拉到怀中,在她耳边落下一句:“你可知那徐柳川,为了你,甘愿入赘护国公府吗?” “听闻康乐郡主的脾气不大好,娶了几任夫君都死的很惨,不如我们来赌一下,徐柳川什么时候死?” 裴商玉的话落在程意晚耳边,犹如恶鬼低语一般,她看向他,手握紧道:“裴商玉,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旁人。” “怎么?你以为是本相动的手脚?” 他冷哼一声嗤笑道:“不过是他自己想往上爬,本相想要杀的人,何须这般迂回。” 男人的指尖落在她的脖颈上,细细摸着,像是在赏玩着上好的白玉一般,在南朝,他裴商玉想杀的人还没有杀不了的,他也根本不屑于去做这种事。 徐柳川考上探花后,就一直在朝中走动,他大概也能猜出他的心思,不过那些大臣哪里敢跟他有所联系,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大家凭什么帮他。 到时候惹得裴商玉不快,自己头顶的乌纱帽也会不保。 “阿晚,我们就这样挺好的,你不觉得吗?” 裴商玉不管徐柳川怎么想,也不管他要怎么做,他只会让徐柳川认清楚现实,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在哪里。 “我不需要跟你挺好的,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被你毁掉了,裴商玉,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你去死。” 程意晚的眸子盯着他,说着说着还有几分哽咽,她从来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惹到了他,他要将自己毁掉,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既然裴商玉不肯放过她,那她也不要放过他,她要他死在她手中。 “好,那我等你亲手杀我的那一天。” 他将她抱得更紧,唇角的笑意却愈加深。 马车不一会儿停在梨花巷的宅子门口,裴商玉拉着程意晚走进去,他与她注定是不死不休的,不,或许,就算他死了,他也不会放过她。 ... 思政殿内,萧鹤亭听着管春的话,先是皱眉,随后舒展开来,没想到这裴相竟然如此干脆的放权,他拿过一旁的奏折,第一次感受着奏折在他手底下是什么感觉。 他在宫中从来不是被重视的那个皇子,就连萧鹤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资质并不是多好。 但也正因为这份平淡,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才能活到现在,才能在他们争权逐利的时候保住一条命。 先帝驾崩,他临危受命,被推着走向那个权力的顶峰,起初他忐忑,不安,恐惧,甚至想要逃避,他害怕,害怕自己坐不稳这个位置。 每次上朝看着下面的大臣,他都有一种,他们不满意他,想要将他取而代之的感觉。 这份心理在最先开始让萧鹤亭彻夜难眠,后来,裴商玉被母后扶持起来,他不过是先帝身边的一个文书,却成长的十分快。 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朝堂上那些不同的声音给清除,说实话,有时候,萧鹤亭觉得,裴商玉比起他更像是一位帝王,有着雷霆手腕,还将帝王之术运用的十分顺畅。 而他也在裴商玉的扶持下,坐稳这个位置,再后来,他不想做那个永远躲在裴商玉身后的小皇帝,他想亲政,但是裴商玉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世人都说他这个位置是捡漏得来的,若不是他的皇兄们死在夺嫡的路上,这个位置怎么也不会轮到他来坐。 这样的话他听多了,每听一次,他想要亲政的心就会强烈一分。而这也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越发难以压制。 “陛下,储妃娘娘来了。” 萧鹤亭思绪万千,手中批阅奏折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不一会儿管春低声说了一句,萧鹤亭眉头皱起:“就说朕在忙,改日去凤仪宫看她。” 封后大典在即,韩华珠早早就搬进凤仪宫,只等大典过后,成为南朝名正言顺的皇后。 “是,奴才这就去回。” 管春转身离开,萧鹤亭深吸一口气,韩华珠家世样貌都很拔尖,但是他就是提不起来任何兴趣,大抵是这个女人是裴商玉为他安排的吧。 等在门外的韩华珠听到管春的话后,露出一个苦笑道:“有劳管公公了,本宫先走了。” 明明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可是她却总是不死心的想要来试试,而这次,也不例外,他依旧还是不见她,就连理由都一模一样。 看着韩华珠离开的背影,管春也有些无奈的叹气,不是他不想帮,而是这储妃娘娘实在是不入陛下的眼,他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不喜一个人。 就算将来韩华珠成为皇后又能怎样,不受陛下宠爱,在这深宫中,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娘娘,陛下怎么能这样对您,好歹您再过不久就是皇后,陛下如此待您,多令人寒心。” 韩华珠身旁的侍女不满的说着,韩华珠对她轻摇头:“好了,巧月,今后这种话莫要再讲了,若是让旁人听到,你可是要受罚的。” 她知道巧月是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她又能怎样,只要她爹爹一天没有脱离裴相的阵营,陛下就一天不会宠爱她。 能怪谁,谁也怪不了,就连她这个皇后之位,都是靠着裴相才得来的。 韩华珠仰头看着这高高的红墙,皇宫的城墙,太高太高,高到她连外面的天都看不到。 “走吧。”。 她低下头,离开了这里。 28、他的往事 裴商玉告了病假,整日在家待着,也不回自己的丞相府,偏偏留在梨花巷的宅子处,更可气的是,他若是在书房,程意晚就必须跟在他身边。 给他研磨,洗笔,伺候他,简直把书童的活儿全交给她。 这日程意晚不情不愿的在研磨,就见崔过走进来,先是看向她,然后才看向裴商玉。 男人头也没抬,只是在写着东西,低声开口:“无妨,夫人又不是外人。” 他这话说的,程意晚可是巴不得做他的外人,她停下手中动作道:“我还是出去吧。” 说完后,也不等裴商玉回她,自己就离开了这里。 裴商玉放下手中笔坐下,颔首示意崔过说。 “那日破庙的山匪是沙月珠指使的,不过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参与其中。” 听完崔过的话,裴商玉双腿交叠,手指在腿上点着,倒是和他所猜想的一样,左都御史死了,沙家倒台,虽说沙月珠如今已经给靖王做了妾侍。 不过若是左都御史还在,兴许靖王还会看在左都御史的份儿上,对沙月珠好一些。 “妾侍不安分,就让靖王花点心思调教调教,若是调教不好,就送进教坊司,自然有人帮靖王调教好。” 崔过点头应下:“可要属下继续盯着那群人的动向?” 那群人指的便是和山匪搅和在一起的世家大族,只见裴商玉唇角勾起一抹嘲笑道:“陛下不是刚刚亲政吗?京城郊外近来山匪猖獗,想来陛下定是十分头疼。” 这烂摊子就丢给萧鹤亭去处理吧,他不是一直很想自己干一番吗?那就交给他来做,且看他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都说做皇帝好,可是没人知道,做皇帝有多难,尤其是前朝后宫,世家和新贵之间的关系。 后宫的妃子们各个出身不凡,皇帝的宠爱则关乎着这个家族在前朝的地位,而家族在前朝的功勋也同样影响着她们能得到多少宠幸。 再说这世家和新贵之间,一个朝代的兴旺离不开百姓,更离不开这些从建国以来就一直留存的百年世族。 朝廷通过科举选拔寒门子,提拔上来的这些清流自然要分走世家大族的一些地位,古往今来,世族和新贵之间都是很难做到平衡。 裴商玉凶名在外,所以在朝堂上,无人敢造次,可若是换成萧鹤亭就不一样了。 休沐过后第一天上朝,大家发现,裴相竟然不在,而上座的小皇帝看起来却有几分开心,于是那些人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这些个老臣一个赛一个的精明,都是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今日这早朝,萧鹤亭差点被他们剥下来一层皮。 不过这当然就不归裴商玉管了,毕竟如今的丞相大人可是感染风寒,需要静养的。 下朝后,回到思政殿的萧鹤亭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气死朕了,这些个老臣,真当朕看不出来他们的心思吗?一个两个的都想着算计朕。” “当真可恶!” 管春看着他这般生气,忙上前宽慰,说着说着,就见兰雪仪走进来,她看着萧鹤亭笑着说道:“怎么?是谁让陛下生了这么大的气?” 萧鹤亭重重喘了一口气,上前扶住兰雪仪:“母后。” 他对兰雪仪还是十分恭敬,毕竟兰雪仪将他一手带大,还在他政权不稳的时候,选中裴商玉来帮自己,她一直在为萧鹤亭考虑,可惜,他们谁也没料到裴商玉会成长成如今的模样。 掌握着南朝的所有,紧紧遏制着他们的命脉。 “是儿臣无能,让母后失望了。” 听着萧鹤亭的话,兰雪仪端起一旁的茶杯饮下一口茶:“这下你该知道,有裴商玉在朝中,有多么重要了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兰雪仪说的确实对,毕竟那些个老臣在看到裴商玉的时候,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以为裴商玉是真想让权给你?不过是想要你自己认识到,就算这份权利给到你,你也是用不好的,还能让你看清楚,他裴商玉有多重要。” “你我都知道,裴商玉在先帝身旁做一个文书,先帝那般精明会看不出裴商玉的野心吗?你猜陛下为何明明知道裴商玉有才干,却从来不肯委以重用?” 兰雪仪说完这句后,停顿了下,萧鹤亭看向她回道:“是因为父皇知道裴商玉的野心?” “不错,先帝生性多疑,自然不肯让他那般有野心的人身处高位,不然哪天南朝易主都不知道,哎,母后当初也是鬼迷心窍,明知道这裴商玉是一头蛰伏的恶狼,却还是轻易给了他权。” “造成如今这幅局面,母后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见兰雪仪低头叹息,可当初他们孤儿寡母,在那般境遇下,唯一能帮他们的也只有裴商玉。 而裴商玉确实守诺,帮助亭儿肃清朝堂,铲除异己,从某种角度来说,裴商玉同样也是亭儿的助力。 “亭儿,你要记住,如今的你,还需要裴商玉的助力,今后莫要跟他对着干,等你羽翼丰满,才是你真正掌权的时候。” 兰雪仪拍拍萧鹤亭的肩膀说着,他们如今还需要裴商玉,一切顺着他来,等亭儿什么时候成长起来,才是他们清除裴商玉的时候。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萧鹤亭点头,母后说的十分在礼,他听母后的。 “对了亭儿,母后听说裴相从江都带回来一个女子,等封后大典那日不如让裴相带着一起来吧,能入裴相的眼,想必裴相定是十分喜爱,若是这女子是裴相的软肋,将来你也好拿捏一二。” 兰雪仪笑着说道,她倒是很想会会这个能让一向不近女色的裴商玉为之倾心,千里迢迢从江都带回来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有着怎样的魅力。 ... 此时,正在亭子中喂鱼的程意晚听着花落压低声音的话,讶然抬头:“原来裴商玉曾经是先帝身旁的文书,还是太后娘娘扶持起来的。” “是,宫中还流传着太后和大人的一些风流韵事,不过那都是些传闻罢了。” 那天程意晚回到宅子后,就让花落顺着北国质子的事情探查一下,没想到还打听到裴商玉在没当上丞相时候的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也只有宫中一些老人说一说,还不敢明目张胆,毕竟要是落到裴商玉耳中,可是会没命的。 29、旧情人 花落将自己打探到的事情尽数告知给程意晚,其实这些事情在宫中说是密闻也不准确,毕竟宫中的一些老人对这些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只不过事件的两个当事人,一个如今是太后,一个如今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 就算真的有什么,也无人敢去议论,只怕某一天被裴商玉听到,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意晚听着花落的话,手中鱼食缓缓落下,这裴商玉的过往还真是精彩,竟然跟太后都有关系,听说现在的太后也才三十多。 “那北国质子呢?” 她最关心的还是北国质子这件事,但是花落却摇摇头道:“北国都已经灭亡了,关于北国质子的事情只怕也找不到多少,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了?” “那天在皇宫,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有个猜测,或许这个北国质子和裴商玉有某种关系,只不过也只是猜测,还需要证据。” 程意晚站起身,拍拍手,她需要知道裴商玉的过往或者说他的弱点,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夫人,大人让您过去。”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看到崔过走过来,花落立马噤声,程意晚点头应下,这个裴商玉,一天到晚的就会折腾她。 “换上,晚上去宴会。” 她刚走进房间,就看到迎面挂着的一件衣裳,那件衣裳很是华贵,光是肩膀处镶嵌的东珠就价值连城,旁边还放着一套头面,雍容华贵。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当皇后,怕是宫中的娘娘都没有这般好的首饰吧。 “去哪儿?” 问完后,程意晚突然想起,今日便是徐柳川设下的宴席,只见裴商玉抬眼看向她,勾唇笑道:“自然是去见你的旧情人,探花郎了。” 程意晚听着他的话,一阵无奈,真不明白,自己明明和徐柳川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却时常把人挂嘴边,巴不得她跟徐柳川有点什么才好。 ... 即使万般不情愿,程意晚也只好跟着裴商玉来到护国公为徐柳川准备的宅子里,听说下个月徐柳川就要跟护国公的女儿成婚。 护国公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自然是十分疼爱,所以才养成那般刁钻的性子,本来徐柳川是入赘,住在护国公府也是可以的。 但是不知因为什么,最终却选择出来住。 两人到府门口的时候,上面写的是徐府,没想到竟然是以徐柳川的姓氏来定的府名。 “裴相。” 熟悉的声音在马车旁响起,程意晚下车的时候就对上徐柳川的眸子,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反倒是徐柳川念念不忘,不肯移开。 “徐大人,莫要盯着在下的爱妾看了。” 裴商玉伸出手将程意晚揽在怀中,嘴里缓缓吐出一句话,只不过这一次,他在外给程意晚的身份却是,爱妾,妾侍。 程意晚看到徐柳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看着他收回目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裴相,请。” 裴商玉没有再说话,带着程意晚走进去,里面的装扮倒是颇有江都风格,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很是雅致。 看来徐柳川在这护国公府小姐的眼中还是十分重要,不仅连府名都由他定,宅子的风格也是遵照他的意愿。 如此倒也不错,她对徐柳川没什么感情,以前在江都的时候,他倒是说过要娶她的话,但是她只把他当做哥哥,从来不喜欢他。 所以那日他乔装进宅子中,说要带她走的时候,她拒绝了,她对他没感情,自然不能再连累他。 “怎么?看到昔日旧情人即将要成婚,阿晚的心中作何感想?” 男人的手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落下一句,程意晚微微扭头看向他:“我说过,我和徐大哥,没有男女情爱。” “是吗?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倒是十分火热,和本相看你时简直一样。” 他是个男人,怎么会看不出,那徐柳川看向她的眼神中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他可不会允许有人时刻觊觎着他的女人。 不过这徐柳川倒是聪明,知道找个有力的庇护,护国公可是两朝元老,一时之间他还有些动不了他。 “阿晚,跟在本相的身边,就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不然本相可是会十分嫉妒的,难免会做出来一些,出格的事情。” 程意晚听着他的话,垂眸不语,他这样的人,无论是攻心还是攻身,都挺难的,在她看来,裴商玉,就是个没心的人。 今日的宴会,护国公也会来,所以裴商玉的位置就被安排的和护国公同坐,而程意晚则被带去女眷的位置。 她离开的时候,裴商玉还十分温柔的给她整理头发,眼眸缱绻深情的说:“阿晚,可别让本相找不到你。” 他的话总是这么莫名其妙,该不会是他以为自己要逃跑吧,他也不想想,程家在他手中,她能跑到哪里去 再说了,她还没报复他,还没有让他尝尝算计的滋味,她可不会走。 飘絮跟在程意晚身边,由着小丫鬟将两人带到座位上,女眷这边坐在高位的便是护国公的嫡女祝红芝。 女子一脸高傲,身上的衣裳是用的最好的云锦,只不过比起程意晚这一身,却有些逊色,而祝红芝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 作为在京城嚣张跋扈这么多年的人,她怎么能允许有人在宴会上的风头压过她。 只见祝红芝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面前,不屑一顾的问道:“你是哪家的?” 她的话可是十分不客气,程意晚的手中捧着茶盏,没有回她,刚刚飘絮跟她进来的时候,她看见祝红芝身旁的丫鬟已经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况且,刚刚看祝红芝的样子就是明知故问,她本就不想来,若不是裴商玉非要她来,她恐怕连这个府邸门都不会进。 “我问你话呢,你是聋了吗?不过一个妾侍,竟然如此嚣张。” “祝小姐这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吗?” 程意晚抬头看向她,轻声笑着。 “呵,怎么,如今做妾的,都这般嚣张跋扈啊,啧啧啧,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裴相把你带出来了,想必是魅人之术十分厉害吧。” 这番羞辱,当真是踩着程意晚的脸面在地上,祝红芝可不会管那么多,江都传回来的消息说,柳川和她有些瓜葛,她心中不快,才要狠狠羞辱她,这样自己才能出气。 “祝小姐今日出门,想来是没有刷牙吧,怎么出口的话,这般不中听。” 程意晚站起身,眼中带上几分冷意:“我便是裴相的妾,也比你要强,不信你试试,你若是再说一句难听的话,看看我家大人会怎么做。”。 她心中比起祝红芝更是不快,坐在这里被人羞辱欺负的局面全是裴商玉一手造成,就算她给他惹点麻烦,她相信以裴商玉的手段也能解决。 30、你满意了? 祝红芝一手紧握衣角,听着程意晚这毫不客气的话,明明她身份更高贵,可是在听到程意晚这句话后,却有些不敢动手。 她说得对,裴商玉在南朝的地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说是妾,就是丞相府的一只阿猫阿狗都无人敢欺负。 裴相恶鬼的名声,可是无人敢惹,没人想跟裴商玉比命大。 只是祝红芝的心中依旧还是无法平静,她嫁过三次人,可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夫君,容貌才能都十分平庸,不过是因为好拿捏,她才下嫁的。 起初在裴商玉初入朝堂的时候,她是对他很满意的,毕竟光是他那张脸,就在南朝万里挑一了,但这个男人油盐不进,更别说后来权势大了之后更拿捏不住。 所以祝红芝就放弃了他,也幸好,她后来没有再纠缠他,不然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跟徐柳川的结缘,起先也是因为他的容貌,徐柳川的姿色虽然比不上裴商玉,但是他身上那股温润柔和的气质很对她胃口。 他需要权势,而她需要男人,所以就这么定下了这门亲事。 不过没想到自己派人去官洲打听,还打听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这徐柳川的父母当初可是要跟程意晚的父母定娃娃亲。 但是程家没答应,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见到程意晚,祝红芝的心中自然是有气,她做了裴商玉的妾侍,应该过得不好才行,凭什么只是一个妾侍,穿的比她好,还这么嚣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程意晚也不输她,本以为这么说了之后,这祝红芝就不敢再做什么,谁曾想,她直接夺过程意晚手中的茶盏。 一杯茶水尽数落到程意晚身上,幸好这茶水早已变凉,若是滚烫的,只怕此时她的脸就毁了。 “你就是个妾侍,妾就要有自知之明,明白吗?” 祝红芝将茶盏丢到地上,眼睛扫过在场的女眷,那些女眷碍于护国公的身份,纷纷低下头,飘絮惊呼一声,上前给程意晚擦着。 “夫人,没事吧。” 飘絮转过头看向祝红芝,虽说程意晚的身份是不高,可是在府中,大人说过,谁也不能动夫人,如今倒好,这一个两个的都来找不痛快。 “奴婢去找大人。” 说完后,飘絮就要站起身,程意晚拉住她的手,轻摇头,随后看向祝红芝,干净利落的一巴掌响起,祝红芝满眼震惊的看向她:“你敢打我?” “打就打了,怎么?祝小姐泼了我一身茶水,挨我一巴掌不亏吧。” 她程意晚何时是需要等人来诉苦的人,反正烂摊子有裴商玉来收拾。 祝红芝上前抓住程意晚的衣服,想要还回去这一巴掌,但是程意晚却拉着她往后倒,瞬间两人双双落入湖水中,祝红芝不会凫水,在水中不停挣扎。 程意晚憋着气沉在湖水底,听着岸上的女眷在呼救,江都多水,她自然也是个中好手,不过无人知晓罢了,就连她爹娘都不知道。 飘絮看着这一幕直接傻眼,反应过来后,赶忙跑着去喊崔过,等裴商玉赶来的时候,那些人都在捞祝红芝,而湖水上哪里有程意晚的身影。 “大人!” 还没等崔过去喊人,就见裴商玉跳了下去,不一会儿,他抱着程意晚游上来,姑娘紧闭双眼,面色苍白,任凭裴商玉怎么喊都没睁开眼。 飘絮拿着衣服给两人披上,崔过则去请大夫,一阵兵荒马乱后,大夫也急匆匆赶来,其实程意晚没什么大事,就是吸入的湖水过多,大夫让飘絮给她拍出来后,人自然就醒了。 “咳咳。” 裴商玉搂着她,看她吐出一大口水,眸光暗沉,伸手帮她擦拭嘴角,事情的原委他已经听飘絮讲了,是祝红芝羞辱在前,程意晚动手在后。 “好点了吗?” 听到他关切的话,程意晚抬头看向他:“裴商玉,你满意了吗?” 她推开他的手,倒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盯着顶账,在湖底的时候,那股窒息的感觉,竟然诡异的让她有种解脱的快感。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满心的不甘,凭什么她如今在这里受到羞辱,裴商玉却毫发无伤,她如今所得到的一切羞辱,全都拜他所赐。 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吗? “看到如今我被一口一个妾侍的羞辱,看到我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你满意了吧,我还要谢谢你啊,裴相。” 她咬重裴相二字,笑着笑着,眼角有泪落下,在京城的这段时日,她听过的难听话,受到的屈辱,都像是一把利刃一样,一刀一刀的刺进她的心。 若是她爹娘知道,不,应当是她娘亲,若是她娘亲知道,自己疼宠的女儿嫁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去做什么正头娘子,而是一个比妾侍还不堪的外室。 她该有多失望,她的骄傲啊,已经在被他一寸寸的打碎了。 “欺负你的人,本相自会替你收拾。” 在看到她这般绝望的模样时,裴商玉的心有一瞬的动摇,可是后来再想起自己受过的苦何尝不是拜她所赐,他喉头发紧,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与你,究竟有什么样的恩怨,你告诉我,好让我死个明白。” 她伸出手,拉住想要起身离开的裴商玉,望向他的眸子充满哀怨和不解,裴商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说道:“既然忘了,就不要再问,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是在为曾经的自己恕罪就行。” 裴商玉松开她,走出房间,房中的程意晚一只手无力的垂下,可笑不,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要承受这股莫名的怨恨,她究竟什么时候见过裴商玉,又对他做了什么。 为何她竟然没有半点印象。 崔过见到裴商玉出来,上前一步说道:“护国公在前厅等您。” “现在知道来求本相了?” 裴商玉冷笑一声,却见崔过摇头:“护国公是来问罪的,要让夫人给康乐郡主赔礼道歉。” 听到这话,裴商玉的笑瞬间落下,随后嘲讽道:“怎么,本相就几日没上朝,这南朝的丞相就要易主了?”。 他告假几日,这些人不会以为,他裴商玉要倒台了吧。 31、只有我才能护得住她 崔过没有应声,低下头,只见裴商玉抬脚朝着正厅走去,刚进去的时候,一只茶盏摔到他面前,男人挑眉看向前方。 只见那座位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满脸怒容,看到裴商玉的时候也没有好气,冷哼一声:“裴相的妾侍可真是嚣张。” 这位便是护国公祝国城,护国公是两朝元老,先帝在时就很受敬重,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先帝驾崩前并没有让护国公来辅政。 反而是削弱护国公的实权,在祝国城看来,倘若他手中还有实权,也不会轮到裴商玉蹦跶这么久。 “那祝小姐也挺嚣张的。” 裴商玉抬脚踩住那只茶盏,随后踢到护国公脚边,他走过去,坐到一旁,眼睛看都不看祝国城一眼。 祝国城坐下一拍桌子:“芝儿是嫡出的小姐,敢问裴相的妾侍是什么身份?” 他的话里话外句句不离妾,简直是将程意晚踩在地上羞辱,裴商玉听着他的话,抬眼看去,那道眼神中满是利刃:“护国公,再说下去,本相倒是可以考虑把祝小姐送去做妾。” “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裴商玉收回目光,嗤笑道:“便是丞相府的一只阿猫阿狗,都无人敢欺负,因为他们聪明,知道惹了本相是什么后果,而祝小姐,很蠢。” “裴商玉!” 祝国城听到他的话,怒吼一声:“你不过就是养在先帝身边的一条狗,还真把自己当丞相了,你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你可比谁都清楚。” 先帝在时,他们这些老臣去思政殿内议政的时候,他裴商玉就得跪在一边给他们研磨洗笔,那个时候的裴商玉可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有一次先帝大怒,让他在雨中跪着,他就得像狗一样从思政殿跪着出去。 如今他成了丞相,倒是耍的一手好威风,当真是忘了当初。 “护国公最好记得自己今日说的话,本相便是狗,也是一条咬人必见血的狗。” 他嘴角始终带着一抹冷笑,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这里,崔过听着祝国城的话,恨不得拔剑杀了他,在南朝谁敢这么跟裴商玉说话。 也只有这些自诩从龙之功的老臣才敢这样。 “你急什么,本相都没急。” 看着崔过的样子,裴商玉嘲笑道:“这些话,都听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一两句。” 祝国城的话又不是假话,往前的那些年,他可不就是像条狗一样的活着吗? “大人......” 崔过只说了两个字,就见徐柳川走来对着裴商玉行礼:“见过裴相。” 比起前几个月,如今的徐柳川倒是稳重些许,面上不显,看起来一派镇定自若,他是在裴商玉这边吃过亏的人,知道裴商玉有多难对付。 所以他藏起所有心思,静静蛰伏,只待有朝一日,彻底扳倒裴商玉。 “芝儿是被娇惯坏的姑娘,还望裴相莫要在意。” 徐柳川再次拱手行礼,给祝红芝求情,不用猜,他大概也能知道刚刚在里面,祝国城对他说了什么话,想必以祝国城自诩名门望族的性子,是绝不会对裴商玉说什么好话。 无非就是拿他之前的事情来说,再骂他几句奸臣。 反正如今裴商玉对祝国城也不能怎么样,裴商玉若是敢明目张胆的杀祝国城,就是在跟所有辅政大臣宣战。 两派现在的明争暗斗还不敢这般直白明晃晃的杀人,真要杀人,也要找个合适的名头。 “徐先生的心倒是变得快,前段时日还能进到本相宅子中对着本相的阿晚一口一句我带你走,今日就跟祝小姐恩爱非常,着实令本相佩服。” 裴商玉轻轻点头,仿佛十分赞赏一般,徐柳川倒是露出一个大度的笑:“人总要向前看,对吧裴相。” 他与程意晚,从小青梅竹马,就算做不成夫妻,作为哥哥,他也不会看着她在裴商玉这个火坑里苦苦挣扎。 “徐先生,既然是要成家的人,本相也奉劝你一句,阿晚只有待在本相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你护不住她,就不要妄想,不要害她。” 裴商玉看着徐柳川,出声警告,他知道徐柳川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这是他最后一次警告他,倘若他再不听,他会杀了他,永绝后患。 “多谢裴相,提醒。” 徐柳川咬重提醒二字,越过裴商玉走进屋子里,隐约还能听见那里面传来祝国城的声音。 “接上夫人,回去吧。” 裴商玉吩咐了一句,崔过点头去找程意晚。 回宅子的路上,程意晚一言未发,靠在马车上闭着眼休息,还未进宅子,宅子门口的下人就说宫里来了人。 “是春总管。” 崔过掀开车门对裴商玉说道,裴商玉看向程意晚,而后开口:“请春总管去前厅吧。” 说完后,他先走下去朝着程意晚伸出手:“阿晚,到家了。” 程意晚睁开眼看向他:“裴商玉,我的家,在江都。” 她自己踩着马凳走下来,头也没回的离开这里。 裴商玉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半晌后也走进宅子里,管春就等在前厅,见到裴商玉来,十分恭敬的行礼:“奴才给裴相问安。” 管春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凭着自己的本事坐到这总管太监的位置上,那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一绝。 他知道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也知道有些事儿即使自己看出来,也不能说,这裴相一看就是从外面刚刚回来,脸色红润,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是感染风寒的样子。 “春总管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裴商玉坐到椅子上,还轻咳两声,管春也没戳破他,接着说道:“陛下惦念裴相您,看您久病不愈,特地让咱家带着太医院的太医来给裴相瞧瞧。” “令陛下挂念了,本相这病,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劳烦春总管跟陛下说,怕是还要在家中待上数月了。” 这连半个月都没有,萧鹤亭就顶不住,还想亲自掌权,真是可笑。 管春看着裴商玉唇角那抹讥笑,自然是明白这是裴相给陛下的惩罚,但是他也不能明着说,只能陪着笑道:“裴相,陛下年岁小,难免少年心性。” “奴才就多句嘴,您权当听个笑话,今个儿太和殿,那帮老臣围着陛下,让陛下选秀,陛下心想,裴相您可是他的先生,这事儿还是得您亲自掌掌眼,所以就让奴才来了。”。 他嘴里说着好听的话,句句以裴商玉为先,姿态放的别提多低。 32、选秀 管春弯着腰,接着说道:“裴相您也别怪陛下,咱们陛下的性子您也清楚,但是在陛下的心中,大人您永远是这个。” 他伸出手,比了个手势,裴商玉抬眼看他:“春总管的这张嘴,才是这个。” “哎哟,奴才哪儿敢跟您比,那裴相您看?” 管春再次将话带回来,他出宫的目的,本就是请裴商玉进宫,若是请不来,那便是他没能耐,若是请得来,将来陛下也会重用自己。 “这个面子,是本相卖给春总管的。” 裴商玉站起身对着管春说,这宫里的太监个个都是人精,尤其是管春,他没法在萧鹤亭的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 这管春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那头大,说的话永远那么圆滑,就是从来没有标明他会帮他。 “那奴才多谢裴相,多谢裴相饶奴才一命。” 说着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提起一串盒子说道:“奴才知道裴相近日有了位小夫人,这是奴才的一点心意,都是咱们京城的特产,全当给小夫人当个零嘴儿吃。” 别人家的侍妾可不会得到这般待遇,人人都喊程意晚一声小夫人,就是因为她是裴商玉的妾侍。 裴商玉示意下人将东西拿走,自己回去换了身衣裳再次离开,走之前他喊来花落:“夫人今日落了水,让厨房熬一碗姜汤,晚膳本相就不回来了,记得让夫人喝药。” 花落点头应下,看着他离开后,花落急匆匆去找程意晚,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神色落寞。 “这是怎么了?” 听到花落的问话,飘絮拉住花落小声说道:“姑姑,莫要问了,今日那祝小姐说的话可难听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说我是个妾,惯会些狐媚功夫,勾的裴商玉带我出席宴会吗?这些话怎么不能说,反正我也听多了。” “我甚至还得感谢她们说我是妾侍,而不是,外室。” -后面半段明天改,不好意思宝贝们,今天家里有点事儿,没写完!- 裴商玉的眼眸紧盯着他,目光灼热,让她有一种他在透过她看别人的感觉。 “你醉了,裴商玉。” 她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程意晚推着他坐到床上,将拧干的帕子丢到他脸上,都说醉酒的人最难缠,早知道她就不来了,真是鬼迷心窍。 想着来看看,说不定还能得到些信息,没曾想,还真是照顾醉酒的人,不过,她抬起头,突然想到,如今的裴商玉好像不是很清醒,自己要是套话,会不会能套出点东西呢? 想到这里,程意晚垂眸看向他问道:“裴商玉,你,你的家在哪里?” 男人被一张湿帕子盖着脸,看不清面容,只是被遮掩的那双眸子在听到她的话时,却一瞬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模样。 他伸出手,一只手停在她的腰身后,帕子滑落,他的眼眸覆上一层雾气,微微仰头看向她:“阿晚是想,知道我的往事吗?” 明明是在酒醉的人,可是这话却让程意晚感觉他根本没醉,但仔细瞧他,却又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她不语,眸光有几分打量。 裴商玉的手寸寸上移,落在她的背上说道:“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也是注定要被抛下的那个人,无人在意我的生死,也无人会来疼爱我,如今我唯一能够抓住的,只有你了,阿晚。” 他的话说的迷迷糊糊,像是绕口令一般,根本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裴商玉?” 还没等程意晚回他,就见他靠在她身上闭上眼,像是睡过去一般,程意晚无奈扒开他环着他腰身的手,只见他倒下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一般。 她随手给他拉上被子,要是冻着了,明天还得说自己没给照顾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商玉啊裴商玉,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何明明拥有着天底下所有人都想要的权势,却总是给人一种寂寥落寞的感觉。 不过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蛮准确,知道以他的性子,注定无人会疼爱他,若是少些算计,性格温顺些,倒也不会这样了。 等裴商玉睡着后,程意晚走了出去,崔过恭敬的对她行礼,程意晚看着他开口:“我可以在这宫殿周围转转吗?” “夫人自便,有什么喊属下就行。” 崔过没有拦着程意晚,花落和飘絮跟在她身后,陪她在这宫殿内转着,这里的荒草长了很高,无人打理,宫殿后面还有一处干涸的水池。 水池旁的石桌上满是落叶,看起来似乎很久无人打理,就连刚刚在宫殿内,那桌子上都还有些灰尘,只有床上铺着被褥,想来是崔过派人临时收拾的。 “你们说,大人为何放着宫中那么多华丽的宫殿不住,非要跑来这废弃宫殿?” 程意晚转过身问着花落和飘絮,这两人跟着裴商玉的时间不算太短,应当是知道一些吧,没曾想这两人都摇摇头。 花落无奈说道:“大人的事情怕是只有跟着大人最久的崔过才知道,大人不喜欢婢女贴身伺候的,所以奴婢们也不能靠近。” 若不是府中有些活计实在是需要女子来做,只怕这府中就只剩下男人们了。 听着花落的话,程意晚再看着这荒草丛生的宫殿,忽然发现那宫殿下面有个地方很是奇怪,有砖石摞起,被一些杂草掩盖。 她上前用脚尖碰了碰,石块倒塌,露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狗洞,程意晚蹲下身,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两个宫女的声音。 “这裴相怎么偏偏要住北国质子住过的地方,当真是晦气。” “别说了别说了,那可是裴相,仔细些,祸从口出。” 她们像是十分惧怕裴商玉,就说了两句,急匆匆的离开,可这话落在程意晚耳中却像是打开了她的思路。 北国质子。 南朝与北国是对立的国家,南朝在先帝时期兵强马壮,先帝好战,时常御驾亲征,那个时候北国的皇帝十分昏庸,还十分好色。 北国子民将他比作商纣王,只会寻欢作乐,宫中孩子多的简直数不胜数,有一次先帝连夺北国数座城池,北国皇帝送出质子求和,先帝便停手,没有打过洛水河畔。 听说送来的小质子身体羸弱,南朝皇宫的人时常以欺辱他为乐趣,只不过有一年除夕,他好像从宫中跑出去了,不知所踪,紧接着就是北国国灭。 那年冬天雪很大,所有人都以为北国质子死在了大雪中,况且北国也早已国灭,自然无人去在意他的生死。。 原来这处荒草丛生的宫殿竟然是北国质子住过的,怪不得这么偏远。 33、投壶选妃 说着说着,萧鹤亭还从条案上端起一杯茶,态度十分恭敬的对着裴商玉行礼,只不过裴商玉并没有伸手去接。 萧鹤亭十分尴尬的端着那杯茶,放也不是,继续端着也不是,一时之间气氛陷入窘境当中。 半晌后,裴商玉伸手接过那杯茶,轻抿一口悠然说道:“陛下知道就好,本相自然不会责怪陛下。” 听着裴商玉的话,萧鹤亭的手抓紧自己的衣服,随后松开:“是,先生大度。” 他的话中仔细听,倒也还能听出几分不情不愿,不过裴商玉不在意,他和萧鹤亭此时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谁也不会戳破谁,毕竟他们现在是互相利用和需要的关系。 “那,先生,您觉得这些女人该怎么处理?” 萧鹤亭将话带到选秀上,他把她们退回去也不行,收进宫中,自己看着还膈应,他总觉得这些女人进宫就是为了监视他。 一时之间倒是陷入两难的境地。 “既然选不出,不如投壶选吧,陛下都退回去,那些老臣也不满意,都收进来,陛下不满意,所以挑几位,也好照顾陛下。” 裴商玉的方法倒是不错,萧鹤亭之前倒也想过,随意挑两位,只是这挑却不是随便挑,前朝后宫也要有所平衡才是。 只见裴商玉抬起手,随意指了几位:“劳烦春总管将她们的姓名缠到箭矢上,陛下投中哪个,就选哪个。” 他那看似随意的动作,仔细看来却并不随意,点到的几个女子,家世和样貌也都有所讲究,可见他的心中对朝堂大臣的掌握有多深。 管春隐下心思,命一旁的文书将她们的名字抄写下来,随后他亲自上前缠好箭矢,恭敬的过去双手举起箭矢:“陛下。” 萧鹤亭微微点头,一手拿起箭矢,有小太监过来将投壶一尊放到不远处,那壶颈长七寸,口径二寸半,壶高一尺二寸,容斗五升,壶腹五寸。 看似简单,但对不善武艺的萧鹤亭来说,这投壶他可是一次也没有中过,若是箭箭落空,倒也省去烦恼。 他抬起手,看着壶口,用力投出,只听咣当一声,箭矢在壶中转了一圈,稳稳停住,让向来没有中过的萧鹤亭都有些愣了。 裴商玉坐在一旁,轻笑道:“看来这位姑娘和陛下的缘分很深。” 小太监弓腰上前取出箭矢,解下缠绕的红线念出一个名字:“光禄大夫之女薛月芳。” 萧鹤亭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倒是裴商玉开口说道:“可以,陛下觉得呢?” “先生说好,便是好。” 对他来说,这些个女人都一样,反正都不是他喜欢的。 后面萧鹤亭空了五支箭,中了两支,她们的父亲在朝中都是重臣,且,还是和裴商玉对着干的老臣,只不过裴商玉没有再说什么。 任谁也没有想到,萧鹤亭第一次选妃是以这么荒唐的方式选出来的。 将选妃的事情解决后,管春带人将那投壶拿下去,识趣的退到思政殿外,殿内一瞬只剩下萧鹤亭和裴商玉二人。 两人相对而坐,萧鹤亭面色舒展开来,没想到裴商玉一来,就解决了一件事,放在他这里,却棘手的很。 “先生不问问这段时间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吗?” 一片寂静中,萧鹤亭率先开口问道,那头的裴商玉手中把玩着一只狼毫笔,面上不显,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表情。 “陛下不是解决的很好吗?本相再问,岂不是在责怪陛下做的不好?” 听到萧鹤亭的话,裴商玉抬眼看向他,目光中是萧鹤亭看不懂的情绪,其实在萧鹤亭看来,他也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裴商玉,只不过是他父皇身边一个不起眼的文书,究竟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的。 诚然其中,有他母后的原因,他母后将他从宫中带出,一手推到朝堂之上,可他自己成长的速度也太快,快到他们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仿佛他从小就生于皇族,这些东西已经刻入骨髓一般。 “先生是朕的先生,曾经也教习过朕,先生有什么可直言不讳。” 萧鹤亭唇角勾出一个笑,态度也是十分真诚的说着。 在裴商玉刚当上丞相的那段时间,兰雪仪便让萧鹤亭认裴商玉做先生,由他教导萧鹤亭学习,权谋之术或朝堂之事。 曾经的裴商玉和萧鹤亭还有兰雪仪是紧紧绑在一起的,兰雪仪给了裴商玉能够走上朝堂的机会,而裴商玉则要庇护她和萧鹤亭。 只不过如今的他们,却不是了,不过是因着利益而互相帮助,准确来说,应该是兰雪仪和萧鹤亭需要裴商玉的帮助。 “朝堂与后宫之事,是陛下该去衡量的事情,陛下想要亲政,这便是对陛下的考验。” 裴商玉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将事实明晃晃的摆在他面前。 以萧鹤亭目前的状况来说,如果裴商玉将手中的权利给他,只怕南朝距离灭亡也不久了,不过裴商玉也没想过给他这份权就是了。 他爬到这个位置,走了多久,谋划了多久,怎么可能轻易给出去,再说了,他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既然陛下的事情解决了,本相也该回去了。” 说着,裴商玉就要站起身,萧鹤亭拦住他道:“先生可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在跟朕生气?” 看他这架势,怎么感觉是要回去,然后接着以感染风寒为由继续不来早朝呢? “陛下误会了。” 他从来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目前能牵动他情绪的,唯有程意晚一人。 “再有不久就是封后大典,这件事之前是先生负责的,那些接管的人没有先生了解情况,先生不如今日留在宫中用膳,好跟朕说说这件事。” 萧鹤亭跟着站起身走过去伸手拦住裴商玉,如果这次放裴商玉离开,只怕下次再请就难了,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说服裴商玉留下。 “哦?陛下不是对封后大典不感兴趣吗?” 听着裴商玉讥讽的话,萧鹤亭的耳朵红了下:“毕竟将来也是朕的皇后,朕,应当关怀的。”。 就算他再不喜欢韩华珠,再不喜欢这个裴商玉安排的女人,她到头来也即将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南朝的国母。 34、封后大典 裴商玉听着萧鹤亭的话,垂眸不语,他这话中有几分真情他是不知,只不过被他冷落那么多年的韩华珠也许是会被他这假象迷惑。 “陛下有时间不如多跟储妃培养下感情,本相知道韩华珠不是你想要的皇后,坐到这个位置上,本就有许多身不由己。” 他的话不无道理,帝王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之后,哪里还有其他由得他自己去选? 韩华珠是他为他选的皇后,与其说他是在排斥韩华珠,不如说是在排斥由裴商玉安排的人生,对于萧鹤亭来说,他一直想要亲自掌权,自然不喜欢,也不愿意让裴商玉过多的安排自己的人生。 “先生教诲,朕会铭记于心的。” 说完这一句后,萧鹤亭让管春去殿内传膳,这架势,裴商玉今晚这顿晚饭还真得在宫中用了。 封后大典的事情,已经交给其他礼部官员去做,这些个官员也没有萧鹤亭说的那般不堪重用,裴商玉也明白这是萧鹤亭的借口。 他没有戳穿他,只是让萧鹤亭下了一道旨意。 ... “徐郎中,这可是陛下亲自为您挑选的美妾,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徐柳川听着太监的话,伸手接过圣旨,连声道谢,随后站起身给那太监一包银子,等人走后,那两位貌美的女子走上前来对着徐柳川行礼。 “奴婢春雪。” “奴婢如画。” 春雪和如画的姿色可是绝佳上乘,看起来风情万种,徐柳川嗤笑一声,他一个小郎中哪里值得陛下费心,不用猜也知道是裴商玉的主意。 祝红芝不是口口声声说程意晚是妾吗?那裴商玉就借小皇帝之手送他两房美貌妾侍,这可是皇帝亲赐,祝红芝就算看她们不顺眼也不能动她们。 甚至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不然就是对陛下不敬。 而且这送的时机还很巧妙,在他们还未成亲之前,裴商玉还想让他和祝红芝离心,和护国公府离心。 要不说他这个丞相之位坐得稳,一石二鸟之计倒是不错。 当晚,祝红芝在听到萧鹤亭给徐柳川赐下两房美妾的时候,气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好啊,他裴商玉竟然这么在意这个女人,派人给我去再查查,这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历!!!” 哗啦啦几声,祝红芝房中的瓷器纷纷落地,他不让她好过,他也休想!!! 那日裴商玉在宫中用过晚膳后,第二日便去早朝,一切似乎都在稳步发展,程意晚不断的劝说自己,她和花落想的都是,封后大典上,定会有人为难她。 那她就借着那人的手,假装从高台跌落,顺理成章的假失忆,然后用失忆把裴商玉当做夫君,这样一来,态度的转变就说得过去,还能让裴商玉放松警惕。 这是她之前就想做的,只是一直没能真正实施罢了。 果不其然,封后大典当日,裴商玉带着程意晚去了皇宫,路上她一言未发,心中担忧自己演技不过关,到那时若是露陷怎么办。 “阿晚看起来,好像有几分紧张。” 裴商玉闭着眼靠在马车壁上,听到他的话,程意晚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怕冲撞了宫里的人。” “万事有本相撑着,你怕什么,还是说,你的心里在憋着什么坏事?” 他突然伸出手将她拉过来,那双睁开的眼中满是戏谑,最近两人相处倒也还行,不过裴商玉总觉得她有几分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想多了。” 程意晚听着他的话,心若擂鼓,自己当真是不冷静,差点被他看出来。 “放心吧,只要你是我裴商玉女人的一天,欺负你的人,都不会顺畅的活着。” 裴商玉靠近她,在她耳垂上轻咬一下,这世间总有不长眼的人要来试试自己的命有多长,裴商玉自然不会介意送他们一程。 听说最近徐柳川倒是过的有几分快意,美妾在怀,倒是那祝红芝让他有几分高看,竟然能忍气吞声到如今。 徐柳川啊,现在倒是成长的很快,而且还不是一个耽于情爱的人,比之前倒是有几分难对付了。 马车悠悠驶入皇宫,如今的皇宫装饰的十分大气,火红的绸缎跟不要钱似的挂满整面城墙,宫人们身上也穿着喜庆的衣裳。 金册、金宝,内阁大学士或翰林学士撰写好的册文、宝文早已供奉在太和殿前,昨日韩华珠回到韩家准备出嫁。 晨起的时候,早有女官带着朝服,凤冠,仪仗前往,此时应当是已经在花街游行了。 这是南朝自萧鹤亭登基后的第一件大喜事,百姓们都自发上街观看皇后的仪仗队,而韩勤更是十分阔绰,准备的嫁妆直到韩华珠进了宫门还在从韩家往外抬。 韩勤能有如今的一切,全靠裴商玉提拔,更别说自己女儿如今这个皇后之位还是裴商玉给的,怕是等封后大典一过,他只会更加向裴商玉靠拢了。 程意晚被安排在一个有纱幔遮挡的地方,这里可以看清楚整个封后大典的流程,而且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裴商玉将所有事情全都推给礼部来做,他自己则陪着程意晚一同坐在这里观礼。 册封皇后的典礼不仅非常隆重而且还很繁冗,遣使册封,受册封礼,百官上表称贺,谒庙。 程意晚看着那个姑娘穿着繁重且华贵的皇后制服,戴着价值连城的凤冠,于太和殿前的台阶处,步步向上踏去。 她踏着的仿佛不是这百阶台阶,而是自己将来的繁华和整个家族的荣光,礼官高声唱道,只见萧鹤亭伸出手接住韩华珠,两人面向文武百官,随后百官跪下行礼。 他们的口中高呼‘皇后娘娘千秋。’ 一声比过一声,程意晚收回视线不再看,这便是人人都向往的权利顶峰,可受世人敬仰,受万民爱戴。 “裴相,太后娘娘请小夫人去慈宁宫。” 纱幔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魏顺祥弓着腰说着,态度十分恭敬,裴商玉微微皱眉,刚要拒绝就听到程意晚说:“怎么,我不能见见你的旧情人?”。 她俯身在他耳边,一句带着讥讽的话不仅没让裴商玉生气,反而让他轻笑出声。 35、哀家与他的过往(回忆) 裴商玉的眼眸紧盯着他,目光灼热,让她有一种他在透过她看别人的感觉。 “你醉了,裴商玉。” 她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程意晚推着他坐到床上,将拧干的帕子丢到他脸上,都说醉酒的人最难缠,早知道她就不来了,真是鬼迷心窍。 想着来看看,说不定还能得到些信息,没曾想,还真是照顾醉酒的人,不过,她抬起头,突然想到,如今的裴商玉好像不是很清醒,自己要是套话,会不会能套出点东西呢? 想到这里,程意晚垂眸看向他问道:“裴商玉,你,你的家在哪里?” 男人被一张湿帕子盖着脸,看不清面容,只是被遮掩的那双眸子在听到她的话时,却一瞬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模样。 他伸出手,一只手停在她的腰身后,帕子滑落,他的眼眸覆上一层雾气,微微仰头看向她:“阿晚是想,知道我的往事吗?” 明明是在酒醉的人,可是这话却让程意晚感觉他根本没醉,但仔细瞧他,却又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她不语,眸光有几分打量。 裴商玉的手寸寸上移,落在她的背上说道:“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也是注定要被抛下的那个人,无人在意我的生死,也无人会来疼爱我,如今我唯一能够抓住的,只有你了,阿晚。” 他的话说的迷迷糊糊,像是绕口令一般,根本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裴商玉?” 还没等程意晚回他,就见他靠在她身上闭上眼,像是睡过去一般,程意晚无奈扒开他环着他腰身的手,只见他倒下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一般。 她随手给他拉上被子,要是冻着了,明天还得说自己没给照顾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商玉啊裴商玉,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何明明拥有着天底下所有人都想要的权势,却总是给人一种寂寥落寞的感觉。 不过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蛮准确,知道以他的性子,注定无人会疼爱他,若是少些算计,性格温顺些,倒也不会这样了。 等裴商玉睡着后,程意晚走了出去,崔过恭敬的对她行礼,程意晚看着他开口:“我可以在这宫殿周围转转吗?” “夫人自便,有什么喊属下就行。” 崔过没有拦着程意晚,花落和飘絮跟在她身后,陪她在这宫殿内转着,这里的荒草长了很高,无人打理,宫殿后面还有一处干涸的水池。 水池旁的石桌上满是落叶,看起来似乎很久无人打理,就连刚刚在宫殿内,那桌子上都还有些灰尘,只有床上铺着被褥,想来是崔过派人临时收拾的。 “你们说,大人为何放着宫中那么多华丽的宫殿不住,非要跑来这废弃宫殿?” 程意晚转过身问着花落和飘絮,这两人跟着裴商玉的时间不算太短,应当是知道一些吧,没曾想这两人都摇摇头。 花落无奈说道:“大人的事情怕是只有跟着大人最久的崔过才知道,大人不喜欢婢女贴身伺候的,所以奴婢们也不能靠近。” 若不是府中有些活计实在是需要女子来做,只怕这府中就只剩下男人们了。 听着花落的话,程意晚再看着这荒草丛生的宫殿,忽然发现那宫殿下面有个地方很是奇怪,有砖石摞起,被一些杂草掩盖。 她上前用脚尖碰了碰,石块倒塌,露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狗洞,程意晚蹲下身,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两个宫女的声音。 “这裴相怎么偏偏要住北国质子住过的地方,当真是晦气。” “别说了别说了,那可是裴相,仔细些,祸从口出。” 她们像是十分惧怕裴商玉,就说了两句,急匆匆的离开,可这话落在程意晚耳中却像是打开了她的思路。 北国质子。 南朝与北国是对立的国家,南朝在先帝时期兵强马壮,先帝好战,时常御驾亲征,那个时候北国的皇帝十分昏庸,还十分好色。 北国子民将他比作商纣王,只会寻欢作乐,宫中孩子多的简直数不胜数,有一次先帝连夺北国数座城池,北国皇帝送出质子求和,先帝便停手,没有打过洛水河畔。 听说送来的小质子身体羸弱,南朝皇宫的人时常以欺辱他为乐趣,只不过有一年除夕,他好像从宫中跑出去了,不知所踪,紧接着就是北国国灭。 那年冬天雪很大,所有人都以为北国质子死在了大雪中,况且北国也早已国灭,自然无人去在意他的生死。 原来这处荒草丛生的宫殿竟然是北国质子住过的,怪不得这么偏远。 裴商玉认识北国质子吗?不然为何偏偏选中了这里,真是令人费解。 “回去吧。” 程意晚用重新将那处用石块堵住,转身离开了这里。 次日清晨,裴商玉醒来的时候看到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程意晚,她坐在椅子上,用手枕着头,似乎是睡得极不安稳。 就这么防备他吗?即使知道他酒醉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愿意去床上睡。 他眸光暗沉,走过去将人抱起放到床上,看着她不舒服的转过身,给她盖上被子,昨夜他没有说假话,这世上他早已失去所有,唯有她和他紧密相连了。 裴商玉推开门走出去,崔过上前说道:“大人,韩将军入宫了。” “他还真是迫不及待。” 封后大典还有一个多月,他就这么着急入宫,是生怕韩华珠得不到萧鹤亭的宠爱吗? “韩将军也是心切,不过大人,陛下最近的动作也是没断过。” 听着崔过的话,裴商玉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冷哼道:“咱们这位陛下,可是十分想亲政,随他去,不用管。” “去跟陛下说本相这几日累着了,感染风寒,什么时候好,本相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早朝去不了了。” 萧鹤亭想要权,他就给他,至于他能不能接得住,那就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左右都在可控的局面内,随他玩吧,等什么时候被那些老臣啃得骨头渣都不剩,就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大人这招,还真是高明。” 崔过点头应下,不得不说,在权谋之术上,是没人能玩的过裴商玉的,朝堂之上,有裴商玉看着,无人敢造次,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裴相的性子。。 但若是没有裴商玉,只怕乱起来,当真是无人能管了。 36、你是我,夫君? 程意晚皱眉看向兰雪仪,她的手死死抓着程意晚不放,目光在她脸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双眼中的情绪像是在思索着怎么才能让程意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般,她想要挣脱,兰雪仪猛地松开手,就见她跌坐在椅子上。 “不重要,你只是一个妾。” 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她说出这句话,就在此时,放在程意晚身后的青花瓷瓶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一般,噗通砸在程意晚头上。 她悄悄收回晃着小几的手,意识模糊前,只见兰雪仪皱着眉让人去喊太医,她看着程意晚的双唇一张一合,最终拼凑出一句话。 ‘娘娘,送你一份礼。’ 血迹顺着她的额头流下,她闭上眼再没了动作。 ... 再次醒来的时候,程意晚看着熟悉的房间,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花落见她醒来,忙上前低语道:“意晚,这是宅子里。” 说完后就见有人推开门走进来,花落退到一旁不再说话,程意晚便知道,这是计划成了。 “阿晚。” 裴商玉坐到床边喊了她一声,随后她被他扶起,程意晚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看向裴商玉:“你,是?” 她的手藏在被子中,紧握成拳,面上的表情不似作假,裴商玉剑眉拧起,让崔过去喊大夫。 等大夫诊治完之后,他给出一个结论:“夫人什么都不记得,大概是脑中有淤血,丢失了记忆。” 程意晚眸中再次覆上一层疑惑,裴商玉看了她一眼,转头问道:“怎么治?” “这,失忆并不像其他病症一样有药可医,如果强行排出淤血,只怕夫人也会变成痴呆,如今唯有将以前的事情慢慢讲给夫人听,兴许夫人还能想起。” 大夫说完后,裴商玉挥手让他退下,他看着程意晚那疑惑的眸子不似作假,姑娘这一次握住他的手再次问道:“你是谁?” 她第一次对他如此亲近,却是在这般情况下,程意晚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生怕露陷,问完这一句后就不再多问。 裴商玉垂眸看向她握着自己的手,她指尖温热,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像是在握着救命稻草一般。 “我?是你夫君。”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程意晚以为他不会再回她的时候,裴商玉突然出声回她,她失忆了,忘了从前的所有,所以这一次,他说了谎。 “我的,夫君?” 姑娘的语气带着疑问,他没有给她再犹豫的机会,将她拥入怀中:“是,我们是夫妻。” “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你还是我的妾侍。” 被他拥入怀的程意晚,面上一片冰冷,听他嘴里说着和事实完全不相符的话,她伸出手,回抱住他,裴商玉,我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从那日后,裴商玉看着程意晚似乎真的信了他的话,他在宅子里的时候,她必定会亲自下厨,对着他也没有了那副冰冷的样子。 这一切让裴商玉觉得,似乎失去从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也不错,看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她,等到某一日,她恢复记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那可真是让他十分期待啊。 “夫君。” 当背后环上熟悉的手时,程意晚脸上露出一个笑,喊了一声夫君。 裴商玉将头靠在她肩膀上问道:“在做什么?” “我看你书房有些乱,帮你收拾下。” 她趁着裴商玉不在,来书房中找东西,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还好她没有往后面走,裴商玉将她调转了方向,让她对着他。 男人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将她一把抱起放到桌子上,他一只手撑在她身旁,一只手落在她背上,微微仰头凑近她:“在这里,可以吗?” 自从程意晚失忆后,在某些事情上,裴商玉的态度倒是十分温和,程意晚垂眸不敢再看,轻声说道:“回房吧。” 她怕自己有孕,每次和他同房完,都要去沐浴,可是最近裴商玉索要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心也很慌,生怕自己怀上。 所幸花落那边找了一些避孕的草药,隔一段时间给她吃一次,倒也还行。 “就一次。” 他嗓音沙哑,说完这一句后,也不再管,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一身。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昏暗,她躺在床上眼睛还有些睁不开,裴商玉躺在她身旁,见她醒来将她搂入怀中。 “饿了?” 男人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有些沉闷,程意晚被他揽在怀中,再次闭上眼:“不饿。” 单看两人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裴商玉在她‘失忆’后当真是整个人都柔和不少,只有程意晚能看出来,他这不是爱。 因为她感受不出来他的真心。 想到那日兰雪仪的话,程意晚也很是好奇,裴商玉难道真的做过男宠?可依照裴商玉的性子,男宠这事也太荒谬了。 所以先帝究竟是因为什么,将裴商玉留了下来。 ...... 慈宁宫内,兰雪仪坐在椅子上,看着紧锁的宫殿门,噼里啪啦砸了一堆东西,女官若风上前给她顺着气:“娘娘别气了。” 谁能想到那程意晚对裴商玉那么重要,他竟然敢将兰雪仪关到慈宁宫内,美名其曰,太后娘娘闭关为帝后祈福一月,谁也不许打扰。 还派了侍卫将慈宁宫守住,萧鹤亭见不到兰雪仪,兰雪仪也传不出来信。 兰雪仪气的不是裴商玉敢把她关在慈宁宫,气的是自己被程意晚算计,若是她没有看错,她最后的唇形说的分明是送她一份大礼。 这还真是一份大礼,她也当真是好算计。 “放心吧,裴商玉顶多关哀家一个月,难道还能关哀家一辈子吗?” 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后,有些事情上还是需要她出面,真要是关她太久,裴商玉怎么跟那些大臣交代? “魏公公刚刚说,说......” 若风看了兰雪仪一眼,有些犹豫,随后低下头,兰雪仪皱眉看向她道:“说,魏顺祥说什么了?” “刚刚裴相派崔大人来,说,裴相跟陛下说,要让您出宫修行。”。 嘭的一声,兰雪仪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他裴商玉竟然敢这么做,让她出宫修行?! 37、自请废后 裴商玉和程意晚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子夜,她肚子有些空,想起来吃些东西的时候,伸手摸着旁边有些凉的位置,而后缓缓睁开眼。 “飘絮。” 她出声喊着飘絮,只见房门推开,飘絮走进来,她揉着眼,看起来像是没睡醒一样。 “夫人怎么了?” 程意晚有些抱歉的看向她道:“大人去哪里了?” 飘絮此时也醒了大半,走过去说道:“亥时的时候宫中来了人,大人急匆匆的去了。” 她听着飘絮的话不禁有些想笑,这裴商玉怎么像是宫中的老妈子一样,什么事儿都要找他,不过他去了宫中,怕是这一夜不会回来。 想到这里,程意晚让飘絮先去休息,自己穿上衣服向着裴商玉的书房走去。 今日裴商玉回来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自己找就被裴商玉抱住了,只是在推门走进书房的时候,程意晚突然停下步子。 如果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裴商玉会放在梨花巷的宅子里吗? 而且还没有让任何人看守,她的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好的感觉,正要转身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夫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崔过抱剑站在程意晚身后,目光冷凝看着程意晚,她转过身来,面上露出一个笑:“我起身没见到大人,还以为他在书房。” 幸好她刚刚没有推门进去,不然这失忆装了没两日就要露陷。 “大人进宫了,更深露重,夫人还是快点回去歇着吧。” 崔过侧身让开位置,程意晚微微点头走过去:“那你怎么没有跟在大人身边?” 她一副关切自家夫君的样子,崔过回道:“大人身边有人跟着。” 其实是裴商玉特意留下崔过,对于程意晚失忆的事情,其实裴商玉是有几分不信在里面的,他那般敏锐,怎么会没有怀疑。 但程意晚装的又不像是假的,他也十分受用她这一口一个夫君的样子,所以后面也没有再多计较,只是今日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在书房内。 这才有了今夜将崔过留在宅子里的事情。 “好,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句,程意晚走回房间,坐在床上有些发愣,看来后面不能再轻举妄动了,裴商玉的警惕心还真是高,即使那书房中也许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都要留崔过在这里,看来对于她失忆的事情,他还是有几分不信的。 ... 此时后宫内,萧鹤亭一脸疲累的坐在椅子上,韩华珠头发散乱坐在下面,地上还跪了个美貌女子,裴商玉坐在不远处,双腿交叠,看起来倒是十分自在。 按理来说,后宫本就不是裴商玉能进的地方,毕竟这里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他一个外男,进到后宫之中,就是在冒犯皇帝。 但是如今这事情,倒也只有裴商玉能够解决得了了。 “深夜打扰先生,实属无奈。” 萧鹤亭深吸一口气对着裴商玉说了一句,今夜照例他本应该歇在凤仪宫,虽说对韩华珠没什么感情,但是自从封后大典之后,两人相处的倒也还行。 谈不上恩爱,相敬如宾也是有的。 再后来宫中进了些新人,萧鹤亭也要将这些宠爱分给她们,他不是一个重欲的人,再加上年岁尚小,所以萧鹤亭在后宫的时日就大大缩短。 这样一来,那些个妃子为了争夺萧鹤亭留宿的机会,几乎是使尽浑身解数,而今夜的事情就是为了争宠。 跪在地上的便是那日投壶选出来的妃子薛月芳,她柔柔弱弱的倒在地上,好一个我见犹怜。 韩华珠站在一旁,随后跪下,身姿挺拔,不卑不亢道:“臣妾自请废后,还望陛下恩准。” 这距离封后大典还不足一月,韩华珠就要自请废除,传出去不仅皇家没有面子,就连萧鹤亭都会受到指摘。 “从刚刚起,皇后就一直在说废后的事情,如今母后在闭关祈福,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生你了。” 萧鹤亭是不喜欢韩华珠,对她有所戒备,但若是一国皇后自请废除,传出去,他这个皇帝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拒绝了韩华珠,但她却说,若是今日之事得不到妥善处理,那便唯有废后一条路可走。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还是争宠的事情,他今日刚到凤仪宫陪皇后用完晚膳,就见薛月芳的贴身宫女过来,说是昭仪犯了心疾。 那边月华宫中哭哭啼啼,昭仪还喊着疼,请了太医也不管用,所以她的贴身婢女便来请萧鹤亭去看。 萧鹤亭烦扰这薛月芳次次争宠全都用这一个手段,只说自己不是太医,让昭仪好好休息就行。 不曾想没过一会儿,两人正要休息的时候,薛月芳的贴身宫女又来,说什么昭仪感觉自己快不行了,萧鹤亭只能起身去看,却被薛月芳勾着要做那种事。 他一夜没睡好,等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就见韩华珠散着发,说要自请废后。 她们二人折腾的萧鹤亭都发不出脾气来,他要关薛月芳禁足,她就倒在地上不肯离开,一旁的韩华珠还要废后,吵吵闹闹。 这二人都是裴商玉塞给他的,所以萧鹤亭所幸直接让人去请裴商玉来,看看他要怎么处理。 “薛昭仪既然是有心疾,想来怕是伺候不了陛下了,送到清华殿休养个一年半载吧。” 听着裴商玉那淡淡的声音,薛月芳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他,她父亲可是裴相的人啊,他,他竟然要将她禁足? 一年半载见不到陛下,等她从清华殿出来,只怕陛下早就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了。 “不,裴,裴相......” “春总管,还不快送薛昭仪过去,若是待会儿昭仪心疾又犯了怎么办?” 裴商玉挑眉笑道,管春连忙带着几个小太监过去,架起薛月芳就走,根本不给她再多说一句的时间。 “至于皇后娘娘,身为一国国母,却轻言提起废后,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天下百姓的不负责,想来皇后娘娘心焦浮躁,这段时日,便在凤仪宫内抄写金刚经吧。” 说完后,只见韩华珠抬起头看向裴商玉,然后转向萧鹤亭,那双美眸中满是哀伤。 “陛下,臣妾的父亲是裴相的人,可是自从入宫的那日起,臣妾便时刻谨记,我是皇后,是南朝的国母,可我更是你的妻子,你为何,从来都不肯正眼看我?”。 她缓缓站起身,晶莹的泪珠落在地上,让她提出废后这句话,根本不是因为薛月芳今日的所作所为,而是因为萧鹤亭! 38、骗他一辈子也可以 韩华珠这不管不顾的话,让萧鹤亭一愣,裴商玉的眸子中却没有其他,只是淡然看着。 “皇后,你在胡说些什么?!” 萧鹤亭没想到一向隐忍的韩华珠竟然当着裴商玉的面说这么多,他脸色有一瞬难堪,随后呵斥了一句。 而裴商玉看着这一幕,脚步早就迈向殿外,留在这里听别人的私事可不是他的爱好。 “陛下为何不让我说?” 韩华珠朝着萧鹤亭走近,她苦笑一声道:“作为陛下的妻子,南朝的国母,我从进宫那日被选为储妃的时候就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可陛下却不喜爱我,每次宿在我这里的时候不管是谁来请,陛下都会毫不犹豫的跟着她们走,每一次,我在陛下这里究竟算什么,难道连皇后的尊荣都不肯分我半分吗?” 她简直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为了韩家她从入宫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自己,而是储妃韩华珠。 可她也想得到萧鹤亭半分的怜惜,哪怕不是爱,哪怕是一分尊重呢? 今日的事情在旁人看来,确实是不值得她生气的事情,也远远没有到要废后的地步,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白日里,薛月芳的示威。 在这后宫中,萧鹤亭的妃子并不多,总共也才六个,其中侍寝次数最多的除了她便是薛月芳,而薛月芳也不甘示弱,几乎在宫中遇到都要将她羞辱一番。 韩华珠不想惹是生非,更何况如今萧鹤亭为了掌权一事时常疲累,所以韩华珠只是将薛月芳禁足,作为皇后,这一点权利她还是有的。 可是每次禁足完,薛月芳就说自己心疾犯了,还说她苛责她,萧鹤亭有时候不愿意多听,就会直接来质问她,这些不公的待遇,哪怕在萧鹤亭知道自己误会了以后也从未改过。 她可是他的发妻,是他的皇后,可他从来都不会尊重自己。 啪的一声响起,萧鹤亭收回自己的手,目光中隐有怒火渐渐显露,韩华珠捂着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听他说:“皇后说这些,是想让先生替你做主吗?还是在指责朕这个丈夫宠妾灭妻?” 萧鹤亭从不认为自己对后宫这些女人有半分的情意,在他看来,他分给皇后的时间才是最多的,哪里有她说的不尊重她。 “皇后怕是今日操劳了,这段时日你也在凤仪宫好好反思吧。” 说完后,他一脸生气的走出去,裴商玉早在韩华珠说第二句的时候就已经走出去,刚刚殿内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他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让先生听笑话了。” 走出去的萧鹤亭脸色有几分难堪,他自从坐上皇帝这个位置,一向争强好胜,尤其是在裴商玉面前,更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无妨,本相也没有听到什么,既如此,本相便先回去了。” 说完,裴商玉就要抬脚走下去,却听到萧鹤亭说道:“先生等一下。” 他喊住裴商玉,随后上前一步:“不知母后做错了什么,要让先生将她关在坤宁宫内,只是母后毕竟是太后,长此以往,有些不妥,不如......” “陛下确定要插手这件事吗?” 裴商玉脸上挂着浅笑,垂眸看向他,萧鹤亭的话一下子哽在喉管,随后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意:“朕听先生的。” 萧鹤亭也明白,此时自己还不具备和裴商玉硬刚的资本,自己母后都是说关就关,他若是再惹恼了他,只怕事情会更不好收场。 他目送着裴商玉离开,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感。 子时三刻,裴商玉回到宅子里,房内升起一盏暖黄的灯,像是有人在明明黑夜中为他照亮一条路,他心中不由松快半分。 推门进去的时候,程意晚手中拿着一件还未做完的衣裳,垂下的眸光柔和又清浅,他上前坐到她面前,姑娘抬起头看向他:“大人回来了。” 她面上清醒,手下动作没停,裴商玉看着她,伸手将她手中东西拿下道:“怎么醒了?” “我都睡一下午了,哪里还能睡得着,倒是大人,莫不是又被陛下喊去处理公务了?” 程意晚嘴里说着调笑的话,实际上却是想打听他去做了什么,能让他半夜三更的还得进宫。 “陛下的私事,我让飘絮给你做些吃的吧。” 他凑近她,在美人唇边偷香,仿佛只有待在她身边才能让自己安心。 “我已经吃过了,大人饿了吗?我去厨房给你熬一碗粥。” 说着她便起身离去,裴商玉也没有拦她,反倒是伸手拿过她刚刚放下的衣裳,暗色的料子,领口还绣着青松和祥云,应当是为他做的。 想到这里他将衣服放下,崔过走进来低声几句,裴商玉眸光不明,半晌后说道:“盯着就行。” 阿晚,你这失忆究竟是真是假,若是骗他,定要长长久久才是。 他的心中也分不清此时究竟是何心境,明明已经按照自己的打算让她做了他的妾侍,还哄她说两人恩爱异常,为何,心中却是没有半分快感。 像是在堵着一团郁气,如何也吐不出。 厨房内的程意晚将食材放进去后,面上表情冷淡,全然没有刚刚和裴商玉缠绵的模样,花落这几日不在府中,说是出去采买东西了。 临走前,花落说还要再去打探一下北国质子和她说的落日崖的事情,希望等她回来的时候能够带来好消息吧。 尽早结束这荒唐的一切,她真怕自己演着演着就要演不下去了。 米粥熬好后,程意晚端着走进房中,裴商玉此时也沐浴完,看着她亲手给他盛饭,坐在一旁陪他用饭,一派岁月静好。 若是不说,还真以为他们二人是举案齐眉的夫妻呢。 “好喝吗?” 程意晚撑着头,笑着看向他问,裴商玉点头:“若是能日日喝到阿晚亲手做的米粥,我会很开心。” “好,那我就日日给夫君熬粥,你可不要喝腻了才是。” 听着程意晚的话,裴商玉将最后一口粥喝完,伸手摸着她的头发道:“我说的是,一辈子。” 他看着她面上的表情有一瞬僵硬,随后回他:“一辈子太长,有太多变数。” 说完后,两人相对无言,裴商玉拉住她的手走向床边说:“在我这里,没有变数,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哪怕这真的是个谎言,他也会装作不知道,可她却不会甘愿骗他一辈子。 39、长孙景玉 昨夜耽误了一晚上,所以今日的早朝裴商玉就没有去,任由自己一觉睡到自然醒,这一次倒是程意晚比他起的早。 听着院子里的笑声,他起身穿上衣服走过去推开窗子,只见外面的亭子中,程意晚坐在那里,手中还拿着绣棚,飘絮和几个小丫鬟听着她的话在笑。 原来会笑的程意晚,也会有这般明媚的样子,令他心生向往。 程意晚的余光自然看到了裴商玉,她垂眸浅笑,声音微微拔高一些道:“你们知道我与大人是怎么相识的吗?” “失忆后,好像许多事情都有些记不得了。” 飘絮几人在听到她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后众人也不敢多说,大人可是严令宅子里所有的下人,谁要是在夫人面前乱说话,就别怪丞相府的板子疼。 所以这群人也不敢在程意晚面前乱说话,丞相府的板子可是混着辣椒水的,一个板子下去就能让人疼得死去活来,谁也不想去试。 “阿晚问她们,怎么不来问我?” 裴商玉的声音响起,丫鬟们纷纷行礼,随后从这亭子中离开,他走过来坐到程意晚面前,眼眸含笑,看向她手中拿着的绣棚。 “大人不跟我说,我还以为大人不愿意提呢,谁让我只是大人的一个妾。” 程意晚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只不过能让裴商玉听出几分试探,他目光灼热带着探究说道:“阿晚是觉得,做我的妾,不好吗?” “跟大人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大人身份尊贵,是南朝的丞相,哪怕是妾,也比一般人家的夫人要好,可若是有一天,大人要娶妻生子,您要怎么安排我?” 她抬眼对上他的灼灼目光,两人的眼眸中似乎都有对方看不透的试探,裴商玉轻笑道:“我不会娶妻,生子,自然由阿晚来做,因为我答应过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少年时,他曾在树下将她抱了满怀,许她,若是将来他能够回到北国,那么她会是他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妻子。 可后来,一朝国破,清梦碎裂,他与她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最知她脾性,所以他便将她所有的傲骨寸寸敲碎,将她困在他身边,让她做妾,让她看着那空悬的正妻之位问他,为何她只能做妾。 阿晚,既然你不要做皇后,那便做你曾经最不愿做的人,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程意晚听着他的话,只觉荒唐,偏她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面上露出羞涩:“原来,曾经我与大人还有这样的话。” “自然,别人都艳羡我们恩爱。” 他当她失忆,将这一句又一句的谎话送进她耳边,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她套牢。 “阿晚是在给我做东西吗?” 裴商玉将话岔开,不再说这个,目光看向她手中正在绣着的东西,是一个月牙白的荷包,程意晚收起最后一针回他:“我看大人腰间的荷包有些旧了。” 她在努力扮演他想要的角色,温柔,贤惠,爱他,但总有一天,他所要的这些,全都会变成一把利刃,狠狠刺向他。 姑娘的手中托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他的名字‘商玉’,尾端坠着一个平安玉扣,她见裴商玉不接,靠近他将荷包挂在他腰间。 “希望将来大人见到这荷包就能想到我。” 裴商玉顺手将她揽入怀中道:“我的心中时时刻刻都在想你。” 你可是我日思夜想十年都不敢忘的人。 ... 夏末时,花落从外面归来,顺便还带回来一个消息,永嘉郡主萧云娇不肯嫁人,自请去寺庙修行。 太后则是因为程意晚受伤的事情足足被裴商玉关了一个月才放出来,众臣不知道兰雪仪怎么惹到裴商玉,只知道裴商玉这个人当真是睚眦必报。 “意晚,” 花落眼含担忧的走向程意晚,两人一道走进房间内,花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思前想后,总觉得那日让你失忆之事有些鲁莽,若是控制不好,怕你有性命之忧。” “对不起意晚,是我心急了。” 听着花落道歉的话,程意晚摇头:“不怪你的,我之前也这么想过,没事的,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不是花落的主意,她也会这么做,毕竟她急需一个能够亲近裴商玉的理由,所以这件事她迫在眉睫。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这次出去打探到的消息吧。” 她拉着花落坐到一旁,急切的问着,这次花落打探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是她能够突破当前状况的事情。 “你别急,我将打探到的事情全告诉你。” 在花落的讲述下,程意晚才了解到北国质子的事情。 北国在建立最初,和南朝一样都很强大,只是后面南朝的皇帝一代比一代努力,北国的皇帝倒是一代更不如一代。 尤其到了质子他爹这一代,更是荒唐无比,孩子生了一大堆,北国皇室之间的明争暗斗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而小质子在被送到南朝之前却是连个名字都没有,后来留下的唯有长孙景玉这个名字,表字倒是无人知道。 “都叫玉,好相似啊。” 程意晚出声说了一句,花落点头道:“是,我当时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很诧异,但是,南朝的士兵亲手斩杀了长孙景玉。” 花落这次去采买的时候,误打误撞遇到了当年为长孙景玉收敛尸身的士兵。 这么多年过去,那士兵也垂垂老矣,说起长孙景玉还有几分惋惜,据他所说,遇见长孙景玉的时候,还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时候。 他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问士兵能否给他一件冬衣,士兵不知他身份,见这么小的孩子颠沛流离,所以给了他一件冬衣,还让他进到自己的房间取暖吃饭。 只是夜半醒来的时候,他却在他烘干的衣裳上发现了景玉二字。 士兵记得很清楚,当时发现后,长孙景玉没有任何慌张,反而平静的说:“您给我冬衣,让我吃了一顿饱饭,我不愿您被我连累,请您杀了我吧。” “景玉多谢恩人一饭之恩。”。 瘦弱的孩子跪在地上,面对生死却依旧淡然,士兵含泪挥剑刺向他,于冬夜之中,将他埋葬。 40、猜测 听完花落的话,程意晚陷入沉思之中,这长孙景玉的一生也太短暂,就像是璀璨星火之中落下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沫子,连点火花都没激起。 他死的也太过轻巧,再说了,敌国质子死在南朝,这士兵为何不上报呢? 花落看出她的疑惑,出声说道:“那士兵跟将领说了,将领说,杀了就行,一个质子不需要在意,况且,他是亲自把他埋了的,大概率是已经死透了。” 她的话将程意晚的疑惑打开,程意晚却总觉得这里面有一些她们还找到的点。 “我总觉得,裴商玉和北国,有解不开的关系。” 也许,他就是北国人,是来报复南朝的呢? “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花落看着程意晚的神色问了一句,程意晚默了半晌后说道:“裴商玉现在还有些疑心,目前不适合去他书房打探消息,况且,我总感觉,崔过在盯着我。” 自从那晚她去裴商玉的书房被发现后,就总感觉崔过在盯着自己,虽说不是明目张胆,但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听说,裴商玉要离开京城一段时日,也许我们可以趁那个时间去找线索。” 花落点头应下:“好。” 将事情敲定后,程意晚的心中却没有半分松气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裴商玉过几日就要出京城去处理事情,所以这几天,他对程意晚的索求简直可以到无休止的地步。 她也被累的脑子浑浑噩噩,无心再去想其他事。 灯烛半明半昧,昏黄的光亮照在他的侧脸上,他将她揽在怀中,伸手摸着她的肚子:“看来还是需要找太医来给你瞧瞧。” 裴商玉的话中带着几分暗示,程意晚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每日的汤药都不间断,喝了不知多少。 而且裴商玉让厨房做的菜也全都是有营养的药膳和滋补的汤羹,就是为了给她调理身子,在要孩子这方面,他很执着。 程意晚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轻声问道:“大人为何想要一个孩子?” 像裴商玉这样的人,没有软肋和把柄不是更好吗?有了孩子就相当于有了软肋,为何还非要。 裴商玉伸手将被子拉上来,没有回她。 不是他执着,是因为,好似有了一个与他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她的心就会被彻底束缚在他这里,而他也能够再有一个家。 他知道,不管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他的阿晚心中,是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她的温柔,她的笑,也不过是因为他说他是她的夫君而已。 裴商玉承认,自己向来不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他卑劣,手段残忍,他就像是一个小偷,偷走了她本该光明美好的未来。 可他不后悔,她可以忘了他,但他不会忘,他会永永远远的记着,她亲口说过的每一句话。 几日后,裴商玉出发去辽洲,辽洲发了大水,淹死许多人,许多灾民却被困在辽洲出不去,而朝廷的赈灾银不知为何迟迟不到。 所以这一次,裴商玉亲自带着赈灾银前往官洲,有他坐镇,想来那些贪污官员也不敢再动手脚。 他这一去,没有一月是回不来,虽然很想带着程意晚去,但是大水过后必有大疫,辽洲此时状况不明,他也不想带程意晚过去。 “阿晚,本相不在的这段时日,一定要乖乖听话,嗯?” 裴商玉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一样,难得露出温柔的一面,对着程意晚说着。 程意晚看着他那双眸子,他的眼底似乎盛着看不透说不明的感情,程意晚顺从的点头,得了裴商玉一个落在额间的轻吻。 随后转身离开,他这一走,偌大的宅子便只剩下程意晚这么一个主子,她知道裴商玉派人盯着她,所以她也没有再进他的书房。 不过这一日,花落带了一封信给她,封面什么字也没有,她看向花落,只听她说:“是徐郎中的信。” “徐柳川?” 他怎么会给自己来信,程意晚带着疑惑拆开信,只看两句便站起身来,上面写着,爹爹因为政绩,再有三月便会被调入京城。 而这件事,裴商玉没有向她提起过半句,她脑中一片空白,想到的却是爹爹要来京城,那母亲定然也会来,到那时她该怎么跟母亲解释这外室的身份? “怎么了?” 花落看到她有几分惊慌的神色,出声问道,程意晚摇头,继续看着,徐柳川在信中写到,他知道她母亲还不知道她是裴商玉的外室。 也去信江都和她爹爹商议,暂且以母亲身体不好为由,先让霍书云留在江都,恰好程治清明年就要下场科考,家中也需要人陪伴。 这才说服霍书云留在江都。 程意晚将信纸揉成一团,缓缓坐下,一年,她只有一年的时间和裴商玉斩断联系,倘若母亲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只怕怒火攻心。 “花落,我想跟徐大哥见一面。” 她们身处内宅,如今进到裴商玉的书房都有几分困难,所以程意晚突然想到,也许可以问问徐柳川。 没想到最后,还是得利用徐大哥,程意晚心中还是有几分愧疚。 “你想跟徐柳川合作吗?” 听到花落的问话,程意晚摇头:“不是,我不想利用徐大哥,没必要连累更多的人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这是她们跟裴商玉之间的事情,没有必要再牵连进来其他人,徐柳川已经因为她被裴商玉针对过一次。 “我只是想问徐大哥今日朝堂之上有没有发生过,哎,算了,不用了,此举还是太过冒险。” 说着,程意晚收回话,对着花落笑笑。 花落看着她,心中涌上几分心疼,程意晚的心只对裴商玉硬,对于其他人,她向来秉承的原则就是不去利用,也不去求帮助。 她不想自己如今做的事情牵连进来太多人,因为谁也不能确定她们现在做的这件事一定能成功,倘若被发现,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意晚,你是个好姑娘,不应该被裴商玉拖到这深渊之中,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当年她从教坊司逃出来的时候,心中满腔怨恨,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顶替死人身份进宫,终于如愿所偿来到丞相府。。 可裴商玉疑心太重,她接触不到他所做的事情,为了不暴露自己,就这么待了好几年,直到程意晚到来。 41、阿晚,我们合作吧 程意晚没想到在她收到那封信后,会再次接到徐柳川的信,本以为徐柳川只是告诉她家中的情况,因为裴商玉几乎封锁了她跟家中的所有联系。 只有他认为能看的信件才会给她看,他觉得不行的,是绝对不会给她看一眼。 徐柳川递过来的信上,只说他要扳倒裴商玉,需要她的帮忙,程意晚沉默半晌后,还是拜托花落帮她安排,她要见他一面。 裴商玉不在家中,宅子里的守卫却一点也没少,她借着午休的名义支开飘絮,两人知道虽然裴商玉不在,但是他的眼睛也会留在这里。 为了安全起见,她需要扮作花落离开这里,而花落则替她留在房中,此举虽然危险,但也可冒险一试。 两人换好衣服后,程意晚低头离开房中,绕过所有人,从宅子的后门出去,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拖得太久,怕被人发现。 和徐柳川会面的地方就选在不远处的祥福茶馆,午时,这边人并不是很多,她走上二楼雅间推开门,徐柳川就坐在里面。 “阿晚。”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徐柳川也是十分欣喜,往前走了两步喊着她。 “徐大哥。” 她关上门,面上表情很是凝重:“徐大哥,你如今在朝中任职,再过不久你就要和护国公的女儿成亲,实在没必要冒险来一趟。” 程意晚的话开门见山,却见徐柳川苦笑一声道:“阿晚,好歹我们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算做不成你夫君,也可以做你哥哥吧。” 。。。今天考试了,没写完呢,我尽量零点后更改回来,谢谢宝们!谅解。。。 崔过没有应声,低下头,只见裴商玉抬脚朝着正厅走去,刚进去的时候,一只茶盏摔到他面前,男人挑眉看向前方。 只见那座位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满脸怒容,看到裴商玉的时候也没有好气,冷哼一声:“裴相的妾侍可真是嚣张。” 这位便是护国公祝国城,护国公是两朝元老,先帝在时就很受敬重,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先帝驾崩前并没有让护国公来辅政。 反而是削弱护国公的实权,在祝国城看来,倘若他手中还有实权,也不会轮到裴商玉蹦跶这么久。 “那祝小姐也挺嚣张的。” 裴商玉抬脚踩住那只茶盏,随后踢到护国公脚边,他走过去,坐到一旁,眼睛看都不看祝国城一眼。 祝国城坐下一拍桌子:“芝儿是嫡出的小姐,敢问裴相的妾侍是什么身份?” 他的话里话外句句不离妾,简直是将程意晚踩在地上羞辱,裴商玉听着他的话,抬眼看去,那道眼神中满是利刃:“护国公,再说下去,本相倒是可以考虑把祝小姐送去做妾。” “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裴商玉收回目光,嗤笑道:“便是丞相府的一只阿猫阿狗,都无人敢欺负,因为他们聪明,知道惹了本相是什么后果,而祝小姐,很蠢。” “裴商玉!” 祝国城听到他的话,怒吼一声:“你不过就是养在先帝身边的一条狗,还真把自己当丞相了,你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你可比谁都清楚。” 先帝在时,他们这些老臣去思政殿内议政的时候,他裴商玉就得跪在一边给他们研磨洗笔,那个时候的裴商玉可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有一次先帝大怒,让他在雨中跪着,他就得像狗一样从思政殿跪着出去。 如今他成了丞相,倒是耍的一手好威风,当真是忘了当初。 “护国公最好记得自己今日说的话,本相便是狗,也是一条咬人必见血的狗。” 他嘴角始终带着一抹冷笑,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这里,崔过听着祝国城的话,恨不得拔剑杀了他,在南朝谁敢这么跟裴商玉说话。 也只有这些自诩从龙之功的老臣才敢这样。 “你急什么,本相都没急。” 看着崔过的样子,裴商玉嘲笑道:“这些话,都听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一两句。” 祝国城的话又不是假话,往前的那些年,他可不就是像条狗一样的活着吗? “大人......” 崔过只说了两个字,就见徐柳川走来对着裴商玉行礼:“见过裴相。” 比起前几个月,如今的徐柳川倒是稳重些许,面上不显,看起来一派镇定自若,他是在裴商玉这边吃过亏的人,知道裴商玉有多难对付。 所以他藏起所有心思,静静蛰伏,只待有朝一日,彻底扳倒裴商玉。 “芝儿是被娇惯坏的姑娘,还望裴相莫要在意。” 徐柳川再次拱手行礼,给祝红芝求情,不用猜,他大概也能知道刚刚在里面,祝国城对他说了什么话,想必以祝国城自诩名门望族的性子,是绝不会对裴商玉说什么好话。 无非就是拿他之前的事情来说,再骂他几句奸臣。 反正如今裴商玉对祝国城也不能怎么样,裴商玉若是敢明目张胆的杀祝国城,就是在跟所有辅政大臣宣战。 两派现在的明争暗斗还不敢这般直白明晃晃的杀人,真要杀人,也要找个合适的名头。 “徐先生的心倒是变得快,前段时日还能进到本相宅子中对着本相的阿晚一口一句我带你走,今日就跟祝小姐恩爱非常,着实令本相佩服。” 裴商玉轻轻点头,仿佛十分赞赏一般,徐柳川倒是露出一个大度的笑:“人总要向前看,对吧裴相。” 他与程意晚,从小青梅竹马,就算做不成夫妻,作为哥哥,他也不会看着她在裴商玉这个火坑里苦苦挣扎。 “徐先生,既然是要成家的人,本相也奉劝你一句,阿晚只有待在本相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你护不住她,就不要妄想,不要害她。” 裴商玉看着徐柳川,出声警告,他知道徐柳川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这是他最后一次警告他,倘若他再不听,他会杀了他,永绝后患。 “多谢裴相,提醒。” 徐柳川咬重提醒二字,越过裴商玉走进屋子里,隐约还能听见那里面传来祝国城的声音。。 “接上夫人,回去吧。” 42、花落的过往 等程意晚醒来后,发现自己此时正在马车上,裴商玉坐在马车那头看书,她躺在他腿上。 见人醒来,裴商玉垂眸看向她:“崔过让你来照顾本相,你倒睡的香。” 裴商玉合上书,程意晚坐起身,然后坐的远远:“昨夜不是我照顾你,大人此时恐怕还睡在地板上吧。” 听着姑娘嘲讽的话,裴商玉轻笑一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道:“脾气不小,敢跟本相顶嘴了。” 程意晚的头被迫仰起,可是嘴里的话却是一句也不输:“怎么,大人不会以为,您满心算计,我还得笑脸相迎吧。” 她伸手拍掉裴商玉的手,听他说道:“阿晚对本相这么凶,莫不是心中还想着旧情人?” 猝不及防的,她被他伸手拉到怀中,在她耳边落下一句:“你可知那徐柳川,为了你,甘愿入赘护国公府吗?” “听闻康乐郡主的脾气不大好,娶了几任夫君都死的很惨,不如我们来赌一下,徐柳川什么时候死?” 裴商玉的话落在程意晚耳边,犹如恶鬼低语一般,她看向他,手握紧道:“裴商玉,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旁人。” “怎么?你以为是本相动的手脚?” 他冷哼一声嗤笑道:“不过是他自己想往上爬,本相想要杀的人,何须这般迂回。” 男人的指尖落在她的脖颈上,细细摸着,像是在赏玩着上好的白玉一般,在南朝,他裴商玉想杀的人还没有杀不了的,他也根本不屑于去做这种事。 徐柳川考上探花后,就一直在朝中走动,他大概也能猜出他的心思,不过那些大臣哪里敢跟他有所联系,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大家凭什么帮他。 到时候惹得裴商玉不快,自己头顶的乌纱帽也会不保。 “阿晚,我们就这样挺好的,你不觉得吗?” 裴商玉不管徐柳川怎么想,也不管他要怎么做,他只会让徐柳川认清楚现实,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在哪里。 “我不需要跟你挺好的,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被你毁掉了,裴商玉,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你去死。” 程意晚的眸子盯着他,说着说着还有几分哽咽,她从来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惹到了他,他要将自己毁掉,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既然裴商玉不肯放过她,那她也不要放过他,她要他死在她手中。 “好,那我等你亲手杀我的那一天。” 他将她抱得更紧,唇角的笑意却愈加深。 马车不一会儿停在梨花巷的宅子门口,裴商玉拉着程意晚走进去,他与她注定是不死不休的,不,或许,就算他死了,他也不会放过她。 ... 思政殿内,萧鹤亭听着管春的话,先是皱眉,随后舒展开来,没想到这裴相竟然如此干脆的放权,他拿过一旁的奏折,第一次感受着奏折在他手底下是什么感觉。 他在宫中从来不是被重视的那个皇子,就连萧鹤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资质并不是多好。 但也正因为这份平淡,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才能活到现在,才能在他们争权逐利的时候保住一条命。 先帝驾崩,他临危受命,被推着走向那个权力的顶峰,起初他忐忑,不安,恐惧,甚至想要逃避,他害怕,害怕自己坐不稳这个位置。 每次上朝看着下面的大臣,他都有一种,他们不满意他,想要将他取而代之的感觉。 这份心理在最先开始让萧鹤亭彻夜难眠,后来,裴商玉被母后扶持起来,他不过是先帝身边的一个文书,却成长的十分快。 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朝堂上那些不同的声音给清除,说实话,有时候,萧鹤亭觉得,裴商玉比起他更像是一位帝王,有着雷霆手腕,还将帝王之术运用的十分顺畅。 而他也在裴商玉的扶持下,坐稳这个位置,再后来,他不想做那个永远躲在裴商玉身后的小皇帝,他想亲政,但是裴商玉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世人都说他这个位置是捡漏得来的,若不是他的皇兄们死在夺嫡的路上,这个位置怎么也不会轮到他来坐。 这样的话他听多了,每听一次,他想要亲政的心就会强烈一分。而这也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越发难以压制。 “陛下,储妃娘娘来了。” 萧鹤亭思绪万千,手中批阅奏折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不一会儿管春低声说了一句,萧鹤亭眉头皱起:“就说朕在忙,改日去凤仪宫看她。” 封后大典在即,韩华珠早早就搬进凤仪宫,只等大典过后,成为南朝名正言顺的皇后。 “是,奴才这就去回。” 管春转身离开,萧鹤亭深吸一口气,韩华珠家世样貌都很拔尖,但是他就是提不起来任何兴趣,大抵是这个女人是裴商玉为他安排的吧。 等在门外的韩华珠听到管春的话后,露出一个苦笑道:“有劳管公公了,本宫先走了。” 明明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可是她却总是不死心的想要来试试,而这次,也不例外,他依旧还是不见她,就连理由都一模一样。 看着韩华珠离开的背影,管春也有些无奈的叹气,不是他不想帮,而是这储妃娘娘实在是不入陛下的眼,他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不喜一个人。 就算将来韩华珠成为皇后又能怎样,不受陛下宠爱,在这深宫中,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娘娘,陛下怎么能这样对您,好歹您再过不久就是皇后,陛下如此待您,多令人寒心。” 韩华珠身旁的侍女不满的说着,韩华珠对她轻摇头:“好了,巧月,今后这种话莫要再讲了,若是让旁人听到,你可是要受罚的。” 她知道巧月是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她又能怎样,只要她爹爹一天没有脱离裴相的阵营,陛下就一天不会宠爱她。 能怪谁,谁也怪不了,就连她这个皇后之位,都是靠着裴相才得来的。 韩华珠仰头看着这高高的红墙,皇宫的城墙,太高太高,高到她连外面的天都看不到。 “走吧。”。 她低下头,离开了这里。 43、离间计 花落看她眼眸流转,便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裴商玉如今对她有疑心,若是迟迟无法打消他这番念头,事情根本不会有任何进展。 所以她们现在要尽快获得裴商玉的信任。 萧云娇去寺庙修行确实不假,只不过是靖王妃心疼萧云娇,之前把她送去寺庙修行,也不过是为了过裴商玉的眼。 毕竟那段时日,裴商玉可是变着法的将京城适龄男子的画像往靖王府塞,萧云娇每次看到都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裴商玉这般对她,她还巴巴的往上凑,说什么非裴商玉不嫁。 靖王和靖王妃是各种法子都使了,她就是非要跟裴商玉在一起,给靖王愁的头发都白了,后来索性发了狠,将萧云娇送到寺庙去。 一来可以让裴商玉不能再给靖王府送画像,二来也是想要萧云娇静静心。 萧云娇一门心思扑在裴商玉身上,也不是兰雪仪和萧鹤亭想看到的,如今裴商玉和靖王虽说是同盟,不过两人还未交心。 为了防止裴商玉越做越大,所以兰雪仪倒是很积极的给萧云娇张罗婚事,听说靖王府要举办赏花宴,还特地让自己族中的人去参加。 这赏花宴大概率就是靖王府别样的相亲宴了,而萧云娇出席宴会的要求则是给程意晚发请帖,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靖王妃也怕萧云娇再做出出格之事,然后再惹得裴商玉这条狗乱咬人,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萧云娇身边的丫鬟,务必看好她。 几日后,赏花宴正式开席,程意晚穿着裴商玉给她准备的衣服踏入靖王府,门口接引的丫鬟嘴里喊着她小夫人,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如今程意晚可是‘失忆’了,完全不认识萧云娇,也不知道她曾经是怎么对她的。 只不过坐在主位上的萧云娇也没有多说什么,眼眸只是轻扫她一下,她害的她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还惹得裴商玉厌恶,她怎么可能放过她。 只要让商玉哥哥知道她和别人苟合,以商玉哥哥的性子,怎么会放过她,程意晚,你该死! 程意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就能感到一股浓烈的杀气,萧云娇这修习的,倒是成果显著,明明心里恨死她了,却还要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宴席正式开场后,有舞女陆陆续续进场,飞舞着长袖,程意晚端起面前的果酒,正要一饮而下的时候,就感受到这果酒中不一样的味道。 她不善饮酒,但是江都气候温润,最适合栽种果树,所以她对一些果子还是有所了解,这明明是桃子酒,为何闻起来没有甜腻的味道,反而发酸呢? “飘絮,你站到这边来。” 这次来宴席,程意晚只带了飘絮,毕竟有些事情还需要飘絮去跟裴商玉说才是。 飘絮没有多想,站到程意晚身侧,刚好挡住萧云娇看过来的目光,她露出一个手,装作抬手喝酒的样子。 萧云娇看着酒杯缓缓倾倒,随后便是程意晚放到桌子上的酒杯,她以为事成,面上终于是没崩住,露出一个笑。 果然,这酒杯里的果酒是掺了料的,不然为何她看到自己饮下果酒,会露出这种神色呢? 程意晚低头看着自己脚底下的果酒,伸手扶额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飘絮,扶我去休息会儿吧,我头有些疼。” 飘絮有些担忧的弯腰扶住她,萧云娇看着她们起身去了后院,也起身跟上,此等大戏,她不去看着多不好, 两人一路来到靖王府为宾客准备休息的房间,飘絮闻着这屋子里浓郁的香气说道:“夫人,这香气太盛,奴婢扶你去其他房间吧。” 只可惜话音刚落,就被一棍子敲晕,程意晚眸光渐冷,却是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喊道:“飘絮,飘絮。” 萧云娇没有带丫鬟前来,怕被母亲发现,她捂着口鼻冷笑道:“程意晚,你就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大礼吧。” 她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也正是这份自信才给了程意晚反手的机会,她目光一瞬清明,哪里像是吃了合欢散的样子。 “郡主这份大礼,我可招架不了,还是郡主自己享用吧。” 说罢,伸手将萧云娇拉过来,用脚绊倒她,脚步极快的走出房门,萧云娇猝不及防,口中手帕落下,大量的催情散扑鼻而来。 她听着外面落锁的声音,心中陷入绝望,抬头看向那已经朝着她而来的乞丐,为了彻底羞辱程意晚,她找的人可不会是什么好人。 怕事情办不成,她甚至还提前给这些乞丐也喂了合欢散,再加上房中的催情散,此时那些人的脸上满是红晕。 她的目光也有一瞬呆滞,很快就被这香气给迷惑,只知道自己体内很热,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在这里的应该是程意晚那个贱人!怎么会是她? 房中很快响起女子凄厉的哭声和衣服被撕毁的声音,程意晚冷眼看着这一切,萧云娇,若不是你存了害人的心思,也不会自食其果。 说来还要感谢你的这份自信,不然我还得花点时间骗你进来才是。 里面娇柔的声音不断,程意晚也没有再听下去,她拖着飘絮到假山后,然后自己松开领口,用力在自己脸上拍打一番,装作红晕。 头上发簪和首饰掉了一地,做完这一切,她出声唤着飘絮,几声下去,飘絮这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程意晚这幅样子,瞬间什么瞌睡也没了。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她扶住程意晚,就见她急切的喘息两声道:“那杯果酒有问题,好似是什么催情的药物,你快去找人过来。” 靖王府的嫡女在府中和乞丐苟合,这般好戏当然要有人观摩,其实花落只猜中了她一半的心思,她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离间裴商玉和靖王。 萧云娇想要算计她,结果被她反将一军,自食恶果,等萧云娇彻底清醒后,必然会将所有罪名推到她身上。 到那时,她一番苦肉计上演,只说自己是喝了靖王府的果酒才变成这幅样子,说不定是靖王府想毁她清白,结果反而毁了萧云娇。 裴商玉那般要强且说一不二的人,有人算计他的女人,他岂会善罢甘休??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只要让靖王和裴商玉产生嫌隙,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44、你的心,在哪? 飘絮听到她的话,瞬间清醒,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太多,有人在他的面前算计了夫人。 这件事若是被大人知道定会治她一个看管不力的罪责。 她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程意晚看着她慌张的脸色便知道飘絮心中在想什么,看来到裴商玉面前,就不用她多说什么了。 “夫人您在此处稍等下,奴婢这就去找人来。” 裴商玉留下的侍卫就守在靖王府外,飘絮只要去招呼一声就有人来救她们。 不过令程意晚没想到的是,比侍卫来的更快的,会是裴商玉。 她以为他还要在辽洲待上许久,但是当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他。 男人脚步匆匆,神情带着几分疲惫,他蹲下身将她抱起,看着她红透的脸色问道:“吃了什么?” 没等裴商玉回,就见靖王和靖王妃也赶了过来,而萧云娇所在的那间房中,嗯嗯啊啊的声音停了下来。 靖王妃脸色一变就想要将其他人赶回去,此时房门被打开,赤裸着上身的几名男子满脸潮红的走出来。 池叶琴快步走去推开这些人,只看了一眼就软倒在地,房中那躺在床上,浑身伤痕,眼神麻木的不是她的宝贝女儿又是谁。 她简直两眼一黑,有些好事的妇人也隔着那半开的房门见到萧云娇的模样,这般大的事情,说出去可真是要在京城被说道好几年了。 靖王赶忙让人拦住那些人,自己上前扶住池叶琴,她站起身走进去,给萧云娇披上衣服,萧云娇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沙哑着嗓子:“放我去死。” “是程意晚那个贱人!!娘,她算计了我,她算计了我!” 池叶琴听着她的话,生怕她再出什么事情,让那些丫鬟在这里陪她,自己则是气冲冲的走出去。 程意晚趴在裴商玉怀中,眸光冷凝,刚刚飘絮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裴商玉说清楚了,萧云娇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说程意晚算计她。 此时的池叶琴哪里还管得上那么多,单单是看到自家女儿那般模样,就已经恨不得将程意晚千刀万剐。 管他是不是裴商玉的侍妾。只要敢伤害自己的女儿,她就绝对不会放过她。 “裴相还想纵容自己的侍妾到什么时候?” 池叶琴的话带着满腔怒气,裴商玉却是抱着程意晚缓缓起身。 “可是我家阿婉说的却是永嘉郡主陷害的她。” 他气势逼人,眼神中似是含着杀意一般,他就去辽洲一趟,就有人要算计他的人,是该说他们胆子大,还是该说他们不要命? “裴相,娇娇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清白来算计人,如今她这般模样,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靖王皱眉走过来说着,没想到他跟裴商玉做了这么久的盟友,在他心中,自己这个最有力的的帮手竟然还比不过他的侍妾。 “我桌子上的果酒,是永嘉郡主亲自吩咐放过来的,我也是喝了那杯酒才变成这样,敢问王爷,我这幅样子,怎么去陷害永嘉郡主呢?” “更何况,这里是靖王府,不是丞相府,我对这里又不熟悉。” 程意晚的手勾着裴商玉的脖子,有气无力的说着,靖王听到她的话,一下就明白是萧云娇算计不成反被将了一军。 可此事总不能拆穿,若是程意晚没受到惩处,娇娇起会善罢甘休,再加上如今她的模样,靖王今日说什么也得留下程意晚。 “话虽如此,可是你出现在这里未免太巧。” 靖王手中做着阻拦的动作,说什么也不肯让开,裴商玉眸光看向他道:“王爷,是你的大计重要,还是萧云娇重要,你确定还要继续拦着我吗?” “此时放本相离开,本相不会对靖王府怎么。” 他的话中满是警告,靖王对上他的目光,裴商玉所言不假,自己之所以跟他结盟,为的不就是那个位置吗? 两人说白了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靖王沉默半晌后,步子朝着一旁挪动,池叶琴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原来在萧廷良的心中,自己跟女儿竟然还不上他跟裴商玉的结盟,既然他不为女儿报仇,那就自己来。 程意晚抬头的时候就看到池叶琴拔剑刺来,她脑中飞快闪过什么东西,最终还是伸手去挡。 利器入体,裴商玉早已转身一脚踢开池叶琴,程意晚的手臂上还在滴滴答答流着血,看着她疼的拧起眉,裴商玉的心中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 “靖王,若是管教不好自己的夫人,本相倒是可以给你好好管一下。” 守在一旁的崔过上前压住池叶琴,靖王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就见裴商玉早已抱着意识有些不清的程意晚出去了。 就算他需要裴商玉的助力,他也不能这般折辱他吧,那可是自己的王妃,看来还需要再找一个盟友了。 裴商玉这人,太过我行我素,不是他能驾驭得了的。 ... “大人,伤口包扎好了,这几日右手暂且不能行动,还需好好照料。” 程意晚醒来的时候,便听到大夫的这句话,这是,梨花巷的宅子,她回来了。 “阿晚,好些了吗?” 裴商玉见她醒来,起身坐到她身边,语气中还有一丝关切,他没想到,她会为他挡剑,那一刻,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是觉得难过。 “大人,你回来了?” 程意晚没有多说什么,等着裴商玉主动来问她。 男人俯身向她嗯了一声:“还疼吗?” “不疼,你没事就好。” 程意晚的嘴里说着令他受用的话,这次去靖王府,还真是不亏,就连苦肉计都买一送一。 “下次别再为我挡剑了。” 那样会让他觉得,她的心里有他,可是她如今失忆了,这一切都是他哄骗她得来的,就像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一般。 一抬手,一触碰,就会消失不见。 他是卑劣之人,竟然也会为这一瞬而产生愧疚。 “大人的心,是不是没有我,还是说你骗了我,相爱之人不就是要为对方事事考虑吗?我不忍我的夫君受伤,可你却要我别这么做。” “你的心,在哪?”。 程意晚伸出左手,抚摸上他的侧脸,眸中深情不似作假,险些让他彻底沦陷。 45、较量 裴商玉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眸中缱绻深情,那是令他无比沉溺的,可他只是片刻便抽出身来:“我的心,自然是在阿晚这里。” 两个不会爱的人,说着满嘴谎话,试图哄骗对方。 程意晚不信,裴商玉也不信,他给她盖上被子,起身说:“大人去给你报仇。” 说完后,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口,池叶琴被他带来,靖王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程意晚是真没想到,在靖王心中,自己的妻女竟然比不过和裴商玉之间的结盟关系。 但是这离间计起码成功了一半,裴商玉把人家的妻子带到自己的宅子中,这般羞辱就不信靖王还能忍得下。 程意晚躺到床上,只觉得心力交瘁,和裴商玉斗智斗勇,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 ... 江都程府,有一小厮打扮的人将信件塞到程府门下。 今日程文希不在家中,程治清去学堂上学,家中只剩下霍书云一个人。 伺候她的婆子在门下看到那封信后还有些诧异,上面写着程府收,也没说要给谁。 她以为是程文希的公文,所以便将那封信放到了程文希的书房之中。 申时末,程文希从府衙回来,走进书房后便看到桌面上的那封信,他有些疑惑,拆开看后心中一惊,连忙招来管家。 “今日可有谁进过我的书房?” 管家看到他手中的信件,了然说道:“夫人身边的赵妈妈从门下收了封信,说是老爷您的公文,我让她给您放到桌子上了。” 程文希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封信,心下一松坐到椅子上,信封上的漆印还在,没有人打开过,真是虚惊一场。 再次低头看向信件,他长叹一口气,纵使裴商玉手眼通天,也有人能够想方设法的将信递过来,他的女儿哪里是去做正头娘子,是外室啊。 想到这里,程文希闭上眼,心下一横让管家去喊来刚放学归家的程治清。 “父亲,您找我?” 少年的个子拔高了些许,比起前几月的时候已经像是一个大人了。 程文希看着这个自己唯一的儿子,心中有些愧疚沉默半晌后,还是出口说道:“清儿,如果父亲说让你放弃科考,你,你会不会怨父亲?” 科考是唯一能够改变他们这些寒门子的出路,清儿为了这条路已经准备了许多年,此时说让他放弃,对他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程治清却是一瞬明白成文希的意思。 “父亲是为了阿姐吗?” 自从程意晚去了京城,程治清的性子就一天比一天沉闷,不爱与人说话,整日埋头苦干。 程文希看着他的样子点头,少年那双这几日来都没什么光亮的眼睛,一瞬亮起来。 “若是为了阿姐,清儿做什么都愿意。” 说完后不知想到什么,程治清又低下头,闷着声说道:“我曾与阿姐提起过这个事情,但是阿姐说裴商玉在南朝的势力是我们不可估量的。” “哪怕父亲辞官,哪怕我放弃科考,又或者说我们改头换面去到别的地方生活,只要裴商玉不放手,阿姐就永远都逃不出来。” 少年的声音有些沉闷还有些难过,他何尝不想救自己的姐姐出来。 可他太弱小了,程家也太弱小了,他们都护不住程意晚。 裴商玉来势汹汹,他就像是那地狱的恶鬼一般,一旦咬住自己的猎物,就再也不会放手。 能救阿姐的法子唯有裴商玉死。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他也可以去奋力一搏,哪怕面对的人是南朝最有权势的裴相。 程文希靠在椅子上悠悠说道:“是父亲太过想当然了,清儿,再过不久,父亲就要去京城,你母亲就要靠你照顾。” “切记,莫要让你母亲知道你阿姐的事情,能瞒一时是一时。” 霍书云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程治清重重嗯了一声:“父亲放心,母亲就交给我来照顾吧。倘若父亲能够见到阿姐,请代替清儿传递一声,我很想阿姐,清儿一定会想办法救阿姐脱离苦海。” “父亲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是近几日不知是不是你阿姐在京城中惹到了谁,有人在江都传递不好的消息。莫要让你母亲听到就是。” 这封信就是一个警钟,今日是那婆子粗心大意,误以为是他的公文放到了他的书房当中,倘若是有一日这信上写明霍书云收,那这信件就一定会到霍书云的手中。 “哼,裴尚玉那边的人都拦不住,还说什么南朝最有权势的裴相,当真可笑。” 程治清冷哼一声,对裴商玉的不满简直已经达到了顶峰。 “好了清儿,这些话咱们在家说说就行,莫要让旁人听到,再传到陪裴商玉耳中,到时候只怕折磨的还是你姐姐。” 说完后两人不再谈论这件事情。 此时梨花巷的宅子当中,男人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手中还握着一只青白玉的茶盏,他轻抿一口茶,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 “大人,靖王来了。” 崔过的话说完后,就见裴商玉将手中茶盏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手指敲击两下后说道:“请靖王进来吧。” 靖王的心中虽有怒气,但此时却要忍耐不发,自己的王妃可还在人家的手上,他若是惹恼了裴商玉,难保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裴商玉这个人啊,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你若是惹他一分,他可是要连骨带血的将你啃下来。 “裴相。” 靖王站在裴商玉面前喊了他一声。 “崔过,还不给靖王搬张椅子来,难道要让靖王这般站着跟本相说话吗?” 不知过了多久,裴商玉才悠悠出声,责骂一声自己身边的崔过。 “靖王见谅,家中奴仆不懂事,让您站了许久。” 裴商玉的手中把玩着自己的折扇,那番姿态看起来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他想给靖王一个下马威,靖王也是看得懂的,只见靖王坐到椅子上,对着他开口:“本王的王妃在裴相的宅子中做客许久,不知裴相可否让本王将人给接走呢?” 靖王这句话用的是做客,而不是被羁押,裴商玉轻笑一声道:“哦,是做客吗?本相怎么记得是靖王妃刺了本相的爱妾一刀,本相才将她带来宅子当中呢。”。 他的话可是没给靖王一分面子,听到这句话,靖王的脸上也有些绷不住。 46、下嫁而已 靖王的心中强忍着怒气,冷着声音说道:“裴相,适可而止吧,做的过了对我们彼此都不好。” “在南朝想要和本王合作的人,数不胜数。” 他一改往日那番懦弱的模样,强势的说着。 “靖王大可试一试,看他们愿不愿意跟你合作,只要他们有命,本相自然应允。” 裴商玉的脸上始终带着浅笑,一双黑眸中令人看不出深浅,却能感受到威压,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还会怕什么威胁? “你!” 靖王朝他走进一步,不得不承认,裴商玉说的是对的,南朝此时的朝廷,一派是他的人,一派是辅政大臣的人。 而他夹在中间,甚至之前和裴商玉合作,如今也被归为了他的人。 “王爷,我们合作得不是很愉快吗?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前途大业呢?” 靖王问道:“你想怎样?” 裴商玉靠在椅子上,手指点着桌子:“李侍郎的儿子还未成亲,若是郡主能嫁给李侍郎的儿子,想必他定然会对我们死心塌地。” “毕竟这世间,姻亲关系才最牢固,王爷说,是不是?” 李侍郎掌管着国库收支,此人有几分贪心,但没什么胆量,守着国库也不敢做什么,他的命门就是自己家中那痴傻的小儿子。 听闻是小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如今都二十五,还未有正妻,虽然有几个侍妾,但总不能不娶妻不生子吧。 为了这个小儿子,李侍郎可是寻了许久,一听是个傻子,无人愿意嫁,他也怕自己百年之后,儿媳妇害自己的儿子,挑挑拣拣便到了如今。 “再说了,郡主都已经不是清白之身,王爷应该担心的是,李侍郎会不会拒绝。” 萧云娇是靖王独女,这么些年来,府中只有她一个,靖王自然是想要一个儿子,但是靖王妃的身体不允许,所以靖王才将所有疼爱都给了萧云娇。 “娇娇是本王的独女,这个条件,恕本王不能答应。” 靖王拒绝了裴商玉的提议,只见裴商玉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崔过,送客吧。” 崔过上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面色冷冽。 “本王今日一定要带走王妃。” 若真是放任池叶琴在这里过夜,传出去,他成什么了。 “无妨,王爷若是硬闯,明日本相自然也可以效仿,就是不知靖王府中有多少好东西了。” 裴商玉的态度始终淡淡,只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正中命门。 “裴商玉!” 靖王像是再也按耐不住一般,怒吼出声,他一个皇室中人,竟然被裴商玉拿捏至此。 “本相的条件,只有这一个,至于要不要带王妃回去,全看王爷的了。” 让萧云娇嫁给一个傻子,这比杀了她还难受,而且她今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所有人都知道永嘉郡主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自降身份宁可跟乞丐厮混,简直水性杨花。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若不是她先起了算计的心,也不会反被程意晚算计。 “好,本王答应你,希望裴相信守诺言,让本王带王妃归家。” 靖王沉默半晌后,最终还是答应了裴商玉的条件,这个屈辱他会时刻记得的。 裴商玉自然能看出来靖王的不甘心,但即使他有万般不愿,也得遵照他开出的条件来。 他吩咐崔过将池叶琴带上来,池叶琴浑身除了衣服有些脏污外,倒也没有受到什么折磨,靖王冷哼一声,带着池叶琴离去。 “大人为了我做到这般地步,就不怕靖王的打击报复吗?” 身后传来程意晚还有几分虚弱的声音,这句话中带着几分试探,她想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在裴商玉的心中有没有一席之地。 “阿晚想多了,本相为的可不是你,靖王这些日子,有些太过嚣张,本相不过是小小惩戒一番。” 他站起身,走到程意晚面前,伸手将她垂下的发撩上去:“不过能顺便为你报仇,也算两全其美,不是吗?” 裴商玉的话很是温柔,却是一把温柔刀,也幸好,他面对的人并不是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程意晚低下头,面上装作几分落寞:“我还以为我为大人做了这么多,至少在大人的心中。我还是能占有一席之地的。” 姑娘的话有些哀怨,裴商玉伸手揽住她的腰:“阿晚,你自然在本相的心中有一席之地。” 他面上笑的粲然,就仿佛真是一个在对着自己爱妻说甜言蜜语的人,只有程意晚能感受到他眼底的冰霜。 “梨花巷的宅子到底还是不安全,本相决定带你回丞相府。” 听着他的话,程意晚有一瞬怔愣,忽而想起徐柳川的信,他不是要带自己回丞相府,他是想把自己放到眼皮子底下日日看管。 她的父亲再有不久便要来到京城,差点忘了自己此时还是失忆的状态,又怎么会认得程家人呢? 没想到父亲来到京城,自己却不能见他一面,想到这里,程意晚再次叹气,裴商玉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眸光有几分暗沉:“阿晚想什么呢?和本相在一起都不专心。” “没什么,只是若是去了丞相府,将来大人娶妻生子,能容忍我在丞相府待着吗?” 她的目光也丝毫不退让,对上他的眼睛:“大人,阿晚可只有你了啊。” 姑娘的嘴中说着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像是要将他一起拉入这爱欲沉沦的人间。 只可惜,他这辈子注定是别人口中的恶鬼,疯狗,做不了什么好人了。 “本相说过很多次,今生今世只会有你一个人,这是本相对你的承诺,绝对不会食言。” 裴商玉松开她,喊来飘絮,让她带程意晚去休息,自己则是去了书房,他说的没错,自己只会有程意晚一个女人,哪怕是死,她也只能和自己死在一起。 程意晚面上笑意更深,不怕,来日方长,到了丞相府,她也一定能找到更多东西。。 几日后,等她伤养的差不多,裴商玉便让飘絮收拾东西,当晚就带着人去了丞相府。 47、我要程意晚千刀万剐! 丞相府内早早的就收拾出来了房间,程意晚就和裴商玉一起住在主院,而裴商玉之所以带着程意晚回来的原因,其实跟她所猜想的也没什么区别。 一是因为丞相府内的眼线几乎清理的差不多,只不过还需要留几个,给传信息才是。 二确实是因为程文希即将要来,将程意晚带回丞相府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梨花巷的宅子不太安全。 那里的守卫确实没有丞相府的多,如今萧云娇只怕是恨死程意晚了,她不是那种吃到苦头就收手的人,相反,谁让她吃了苦头,她必定百倍奉还。 所以也是出于对程意晚安全的考虑,裴商玉才将她带回丞相府。 再加上不久之后,程文希的到来,他才更要时时刻刻盯着她,梨花巷的宅子,他自有用处。 程意晚的胳膊受了伤,这几日都不能做什么,裴商玉便让她好好养伤,自己则是宿在书房内。 辽洲灾情严重,不仅死伤无数,瘟疫更是蔓延的厉害,他去的时候百姓都已经饿的吃不上饭,赈灾粮食全部被收到了辽洲知府手中。 他斩杀知府后,将粮食分发给灾民,这才没有引起更大的暴乱。 想他裴商玉在南朝被骂了这么多年,也有做善事的一天。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手中看着一封信,信上字迹模糊,但能看出这纸张是专供皇家所使用的黄宣纸。 ‘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做,被人人称颂的大英雄。’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这两句话,谁不想做英雄,可那都是多少年前他想的了,当时身体羸弱不堪的他,想的便是有一天能够做大将军,于疆场之上抛洒热血。 没想到,兜兜转转间,自己竟然做了执笔权臣,虽与理想背道而驰,也算是殊途同归。 “师父,上虞还是辜负您了。” 他轻叹息一声,将纸张丢回火炉之中,二十年的人生,坎坷,颠沛流离,他恨北国,但也曾想过复国。 可惜,北国的命数已经尽了,天要亡他,没有办法。 就连当年的先帝在见到他的第一面,说的也是他适合做文臣,而不是武将。 在丞相府住了一月后,程意晚胳膊上的伤也养好了,萧云娇在得知自己要嫁给一个痴呆的时候,还在府中闹自尽,最后也不知靖王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她消停下来。 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所以就连婚礼都没有大办,堂堂一个郡主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嫁入了侍郎府中。 李侍郎的小儿子是一个痴呆,关于行房之事,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李侍郎好不容易帮儿子娶到了一个妻子,当然是要萧云娇尽快生下一个孩子才是。 他可是很清楚,萧云娇为什么会叫嫁到他们家,他还没嫌弃她是一个不净之身,她倒摆起来什么郡主威风。 萧云娇不愿意跟自己儿子圆房,他就派人给她灌下催情的药物,还派了婆子手把手的教。 被乞丐玷污,还被京城的那么多人看到,萧云娇本就对此事抗拒,没想到还要被如此对待,李瑞鸿还不懂这事情,每次同房对她来说都是一种酷刑。 她简直恨透了程意晚,想要将她千刀万剐! 还有李侍郎一家,一个,都别想活! ... 季秋九月,程文希终于来到京城,裴商玉还派了崔过来给程文希安排住处,甚至还没忘了跟‘失忆’的程意晚说她的父亲来了京城。 男人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神色,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可惜程意晚如今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程意晚了。 她能在面对裴商玉的时候都面不改色,佯装惊讶道:“原来我是有家人的吗?” 不知为何,裴商玉竟然在她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丝的嘲讽,他伸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是啊,阿晚当然是有家的。” 她有家人,而他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妄想将她留住的人。 “那为何在我的记忆中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大人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程意晚将手勾在他的脖子上,很是亲昵的反问。 “自然是...” 他顿了一下,而后才缓缓开口接上那句话:“我们是相爱之人,但是你的家人却不允许我们在一起。” “所以你一气之下便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程意晚心中冷笑,听着他这满嘴谎话,她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问道:“如果我们是相爱之人,为何我只是大人的一个妾呢?” “这是你欠我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手在她背上不断摩挲:“既然我们之间有爱,又何须在乎身份呢?世人的眼光对我们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 裴商玉的脸上始终挂着浅笑,一句又一句的哄着她。 “是,大人说得对。” 程意晚没有反驳他,这些话说来,不过是裴商玉自欺欺人而已,当真是一个编故事的高手啊。 次日清晨,裴商玉从早朝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程文希,父女久别数月,可是见到他,程意晚的脸上只能是冷淡。 因为她要依照裴商玉编的那个谎话,程文希见到程意晚的态度有些诧异,女儿一向与自己亲近,怎么会露出这番表情? “程工,请坐。” 裴商玉态度十分客气的招呼他坐下来,他将程意晚也拉到座位上,笑着的说道:“阿晚与我亲近,倒是让程工看笑话了。” 两人的姿态十分亲昵,但在程文希看来却很是奇怪,阿晚根本不是自愿嫁给他的,怎么会跟他这么亲密? “阿晚,你......” 程文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裴商玉一个眼神警示道:“程工一路舟车劳顿,先用饭吧。” 听说他暗含警告的话,程文希也不再多说,程意晚垂眸给裴商玉夹了一块肉:“大人。” 她的笑容有几分轻柔,是程文希从未见过的模样,这件事处处透露着古怪,他也低下头默默用饭,不再多说。 程意晚这边伺候着裴商玉用饭,姿态要多低有多低,全程没有跟程文希说一句话,父亲是个聪明人,定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可她确实不能跟他说一句话。。 还有,程文希又为何来京城,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 48、来,送老丞相撞柱 程文希只在丞相府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而在这中间,他与程意晚一句单独的话都没有说上。 最后离开的时候还是崔过送的他,看着崔过就要转身,他忙拉住崔过问道:“意晚她......” “夫人前些日子磕伤了头,所以失忆了,记不清许多事情,大人说,程工今后若没有事情就不要再来找夫人了。” 崔过将裴商玉的话转告给他后便转身离开,自然是没有听到程文希担忧的后半句话:“可是阿晚小时候就伤过一次脑子。” 他的话最终还是随着那道关上的门,渐渐消散。 程文希此次属于借调高升,若是在吏部做得好,那便可以长久留在京城,若是做的不好,自然是打回原籍。 他心中担忧家中的人,只怕还会发生上次的事情,所以也无心留在京城之中。 只求这次的事情能够中规中矩,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这日从吏部回去的路上,程文希在半道上被徐柳川拦住,青年浅笑对他作揖:“程伯伯。” 程家和徐家的关系在徐家还未搬去官洲之前是不错的,徐柳川自小便喊他伯伯,程文希对他颔首示意:“是柳川啊。” 当初他属意的女婿便是徐柳川,可他说还未立业自然不能成家,他想给阿晚一个好的生活,所以许诺待他高中之后必定回乡娶她。 只可惜天意弄人,世事难料,还未等到他上京赶考,便先遇到了裴商玉。 “程伯伯,您难得进京,不如今日柳川做东请您去食味斋用饭吧。” 徐柳川说完后用口型无声的说出程意晚的名字,程文希便明白了,他点头笑道:“倒是让你破费了。” “哪有,您是长辈,我是晚辈,再说咱们两家交好,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将酒楼的位置告诉程文希后,徐柳川便离开了这里,他知道,自己的身边一直都有裴商玉的人监视着,所以他从来都不会多暴露什么。 至于请程文希吃饭这件事,程家与徐家确实很要好,长辈来到自己所在的地方,请吃一顿饭,并不过分吧。 此时宫中思政殿内,裴商玉看着萧鹤亭批阅的奏折,他倒是比起前几个月长进了不少,但是想要亲政还远远不够。 萧鹤亭握着手中朱笔认真的看着,崔过走进来俯身在裴商玉耳边说了一句,只见裴商玉抬手让他退下。 “先生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毕竟往常的时候,他可没有见崔过如此急冲冲的进宫。 “无妨,陛下仔细批阅你的奏折便可。” 裴商玉满不在乎,徐柳川的心思他可是比谁都清楚,只不过他擅长隐藏,在其位上也矜矜业业,所以暂时他还没有要动他的想法。 但是有他裴商玉在的一天,他就只能在那个位置上干到死,永远也别想接触到南朝的核心机密。 萧鹤亭点头:“有时候朕也有些许的好奇,先生如此才干,怎么在我父皇在世的时候,却只是一个文书呢?” 他看似闲聊的话中,却带着几分试探,抬眼余光看向裴商玉。 面前的男人姿容绝色,倚靠在凭几之上,听到萧鹤亭的问话,裴商玉抬起头,缓缓出声:“陛下真想知道吗?” 那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个浅笑,暗沉的目光中,有几分警告。 萧鹤亭轻咳一声:“先生若是不愿意说,朕不问便是了。” “因为先帝说本相,狼子野心,其心可诛,他在世一天,本相就永远只能是跪在他面前的一条狗。” 裴商玉启唇一字一句的将这句话说出来,看着他的目光染上几分震惊,这些话,如果是放在那些士大夫的身上,只怕他们早要撞柱以死明志了。 可是的面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萧鹤亭不敢问,倘若他真有狼子野心,只怕此时的南朝已经姓裴而不是萧了。 “陛下别担心,本相是你的先生,又怎么会覆你的国呢?” 裴商玉勾唇浅笑,令萧鹤亭不由得想到他刚登基的那一年。 ... 当年他登基的时候年岁尚小,性子更是十分胆小怕事,当时的丞相也不是裴商玉,而是另一位老臣。 在裴商玉和母后达成交易之后,他第一次来上早朝,老丞相便嘲讽他‘以色惑人,无真才实干。’ 满朝文武都听到老丞相的这句话,当时的萧鹤亭简直怕死了,生怕这两人在朝堂之上就能打起来,没想到裴商玉却是轻笑回他:“多谢老丞相谬赞。” 面对别人的羞辱,他看起来像是丝毫不介意一般,该是有多强大的容忍能力才能忍受得住的。 再后来,裴商玉在朝堂上站住脚,凭借自身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没过多久便把老丞相挤了下去。 气急败坏的老臣当众将他的官帽打下,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裴商玉,你狼子野心!南朝有你,叫我怎能安心去见先帝!陛下!若是您要他来做这个丞相。” “那,那微臣便一头撞死在这太和殿内!” 他逼迫着上座的萧鹤亭,知道皇帝年幼,最好威胁,却见裴商玉抬手将帽子扶正,抬手道:“既然老丞相这么说,那我自然是要成全您。” “来人,送老丞相撞柱明心,就在这太和殿上。” 殿外侍卫闯进来,不由分说便抬起老丞相朝着柱子撞去,男人掏出干净的帕子掩唇开口:“我这个人,天生反骨,最讨厌被人威胁。” 溅出来的血迹在那根柱子上留了许久,便是为了警示朝臣,谁敢跟裴商玉作对,那就先试试他的头硬不硬。 从此他在朝堂之上,步步高升,再也无人能拦。 世人都说裴相奸佞,是要将南朝覆灭的人,可他辅佐萧鹤亭这么多年,若是真有这个心思,此时他也不能坐在这里了。 萧鹤亭是真的看不懂,裴商玉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南朝,还是其他的? “先生说笑了。” 他露出一笑,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不再说,他要尽快成长,这样才能有和裴商玉抗拒的资本。。 政权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牢固的。 49、另一种可能 程文希依照徐柳川留下的地址前往酒楼,到的时候,店小二带着他上了二楼的雅间。 “公子,人到了。” 说完后,店小二便推门走了出去,还十分贴心地将门带上。 靠在窗边的徐柳川站起身对着程文希行礼:“程伯伯,快请坐。” 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菜,坐下后徐柳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停的给程文希夹菜:“程伯伯尝尝这个。” 借着起身的机会,徐柳川压低声音道:“有人监视。” 随后,他用口型比了裴商玉的名字,程文希瞬间明白:“柳川不必客气,你父母近日可还安好?” 说完后只见他的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写下程意晚的名字,徐柳川早有准备,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写在了上面。 裴商玉让程文希和程意晚见面本就是想看看面对自己的亲人,程意晚会是何种表现,但是程意晚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后面自然也没有需要程文希和程意晚见面的必要了。 但程文希来到京城,本就是为了程意晚,女儿的面见不到,他还从丞相府的人口中听到程意晚受伤的消息,这让他怎么能安心。 他快速的将信件看完后,眉头紧锁,张嘴想说什么,而后意识到此时还有裴商玉的人在,所以他也只是将信件收到自己怀中。 “伯父,您尝下这鱼,鱼儿聪慧,可是抓了许久才抓到的。” 徐柳川看出程文希的心不在焉,出声安慰着他,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说程意晚很是聪慧,即使和裴商玉斡旋也不会被发现。 程文希点头:“我知道了。” 眼下这种境况,他如果是做得多了,反而是在给程意晚找麻烦,最好的便是什么都不做,等她主动来联系自己。 一顿饭用的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徐柳川宽慰着程文希,用完饭后便将他送回了驿站。 丞相府内,崔过将今日之事告诉他,裴商玉轻笑,手中执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无妨,盯着就可以,徐柳川这个人,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可他也太小瞧他了,他裴商玉在京城这么多年,要是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拉下马,这世上早就没有他了。 “对了大人,前两日属下送程工出去的时候,好像听到程工说夫人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崔过有些不确定,所以那日就没有跟裴商玉说,可是今天想起来,却觉得自己要是不说,好像也不大好,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讲了出来。 没想到裴商玉只是嗯了一声,他知道程意晚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那场病险些要了她的命,他当时还为她上山采药,翻墙进程府的时候还险些被发现。 崔过说出来后,心下一松,退出书房。 这几日裴商玉将所有公务都放到家中来做,程意晚也只能老老实实待着,这一日她在房间内梳妆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妆匣旁有一道缝隙。 她扭过头去看,那道缝隙在床的边缘,是一道很窄的缝隙,就连她日日梳妆,也是到今日才发现。 难道床后面真的有什么密室吗? 想到这里,程意晚将手中钗子握在手中,刚要去探,便听到飘絮推门进来的声音。 “夫人,今日午饭可有要安排的?” 丞相府的厨子不清楚她的爱好,所以隔几日要换新菜的时候,飘絮就会来问程意晚有没有想吃的。 “给夫人做一碗百合莲子羹吧。” 裴商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飘絮应下离开,他走到程意晚身边,将她手中的钗子拿过来,给她换上一根金簪别在她的发上。 “阿晚跟本相在一起,就不要这么素淡了,本相喜欢你艳丽的样子。” 就像是这世间盛开的最好的花朵一般。 两人一道用过午饭后,裴商玉在接到一封密函后,这才懒洋洋起身,官洲还是爆发了灾民起义的事情。 幸好他早有远见,早早在官洲留下了驻城军,但那些灾民的身上有些还带有瘟疫,这瘟疫传染性极强。 士兵也不敢靠太近,实在压不住就是杀,这也导致官洲那边百姓和驻城军之间的矛盾,保不准他还要再去一趟官洲。 “大人?” 程意晚看着他摸着自己的头,眼眸中有几分不解的意思。 裴商玉笑了下,收回手:“阿晚,你说过的,你能依靠的只有本相对吧。” 她点头,看到他眸光只是一瞬看向她的身后,转而唇角笑意更深道:“好。” 说完后便起身离开这里,官洲之事刻不容缓,他连行礼都未准备便离开了这里,程意晚走到窗边,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 为何世人口中的奸臣,在她看来却更像是一个真心实意为民之人,究竟是世人错了,还是她错了。 她转过身看着床后的缝隙,那里面会不会就是裴商玉的秘密,若真的是秘密,他便6班不设防的给她看吗? 以裴商玉的性子,不大可能,但若那里面真的有东西,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 前往官洲的路上,裴商玉的手中把玩着那把折扇,那房间里的东西本就是他准备给她看的,看到这些,你能不能想起我呢? 那个曾经被你一口一个上虞哥哥喊到迷失自我,宁可以身犯险也要将你送出去的人。 你到底,为何要将他抛下,你当真狠心。 “崔过。” 手中动作停止,裴商玉对着崔过吩咐道:“派人去江都查一查程家的事情,越详细越好,尤其是夫人的。” 他忽而想起崔过今日晨间说的那句话,程文希说阿晚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他脑中有一丝怀疑。 但在找到程意晚的时候,他就已经调查过一次,当时他心中烦躁怨恨,那些资料并没有仔细看。 当年的真相,他在心中记了十年,又怎么会错。 “算了,不用了。” 她就是丢下了他,没有第二种可能。 崔过骑着马缓缓走回,大人的性子好似越发阴晴不定了,不如自己先去查探一番,若有不一样的发现再呈给大人。。 省的大人总是变来变去。 50、真是令人看不懂 后面一辆马车里,秦步云推开车门打着哈欠说道:“裴相啊裴相,你说去你辽洲,为何非要带上我?” 他就是小小一个太医,什么时候赈灾救民这种大事,还需要他来做了,他本来好好在太医院里面睡觉,结果就被崔过揪了起来。 “秦太医如此大能怎么能窝在太医院里面打瞌睡呢?” 裴商玉反讽他一句,让秦步云差点没骂出口,他去太医院本来就是为了找清闲,若不是自家老爹在家中天天唠叨,他根本不会进太医院。 结果没想到,倒成了他裴商玉的专属了。 “你要是说这话,我可转头就回了。” 秦步云一直以为自己脾气很好,但是只要一对上裴商玉,他的脾气就好不了,裴商玉一句话就能给你气死。 “秦太医,这里距离京城已经很远了,您若是回去,没有大人的手令可住不了驿站,只能在荒郊野地里过了。” 崔过在一旁小声的提醒着,秦步云无奈叫停马车,快走几步到裴商玉这里:“先不说这个,你跟人家姑娘又闹矛盾了?” 对于裴商玉的私事,他一向很感兴趣,而且他对程意晚也很佩服,毕竟能让一向对任何人事物都不关心的裴相上心,那也是个人物。 “你很闲?” 裴商玉瞥了他一眼,就见秦步云撇嘴道:“不就是治疗瘟疫的法子吗,虽然目前我不能保证这个方子一定能根治,但是对于缓解还是有效用的。” “辽洲的瘟疫是由水灾引起,具体的我还是需要到地方才能再给你准确答复。” 他这一次前去辽洲带着秦步云,就是因为瘟疫,既然他有把握,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在医术方面,他还是信他的。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那位姑娘又发生了什么吧。” 看着秦步云一脸八卦的样子,裴商玉轻笑道:“想知道?” “想啊,我当然想知道了,毕竟能让您这位裴相如此上心,那位姑娘在我心中的地位可是十分高大了。” 裴商玉抬脚将他踹出去,回了他一个字:“滚。” 幸好崔过伸手扶住他,才不知道让他屁股开花,他翻了个白眼又走回自己马车,他就不该奢望从裴商玉这边得到任何信息。 此去辽洲路途遥远,为了能尽快赶到,裴商玉几乎是让车队日夜不眠的赶路,终于是将路程缩短一半到了辽洲。 秦步云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打发过去查看瘟疫病人的症状,而裴商玉则是亲自领兵去镇压起义军。 他人远在千里之外的辽洲,京城这边的好戏也是不断上演,萧鹤亭如今已经能够独立面对这些老臣。 他们这些老臣的心思,不过就是为了名,为了权,为了利。 但是真是要他们去做些什么,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萧鹤亭听着他们的奏请,心中泛着冷意,果真是和裴商玉信上说的分毫不差。 用天灾来说事,说这是上天给南朝的警告,若是不铲除奸臣,恐南朝有灭国的危害。 “诸位爱卿的意思是,朕便是那亡国的君主,对吗?” 一向不爱在朝廷之上起争执的萧鹤亭第一次支棱起来,只见他站起身,缓缓走下来道:“辽洲大灾,千里江河溃堤而下,灾民数万,死伤无数,原来你们都知道啊。” “那为何无一人请缨前往辽洲赈灾,还有朕拨下去的赈灾银又去了哪里?” “在这里,在这个朝堂上,你们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骂着真正前去辽洲赈灾的裴相,他若是奸臣,要南朝覆灭,早在他当上丞相的时候,你们就都死了。” 萧鹤亭的心中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些人的面目是那么可憎,说什么为南朝,为民生,可终究到底,为的还是自己。 而被世人骂了那么多年的裴商玉却从来都是亲力亲为的那个人。 “陛下,裴商玉这人惯会演戏,也许,也许只是做戏给您看。” 还有一人不死心的说着,只见萧鹤亭笑着说道:“你可知道辽洲如今的瘟疫有多严重吗?若是你觉得做戏,那朕就送你去看看,如何?” 他态度强硬,也不管那人的哀嚎就将人给拖了下去,众臣看着萧鹤亭这般强势的样子,心中不禁想着,难道陛下已经彻底和裴商玉站在一起了吗? 下朝之后,管春看着萧鹤亭的脸道:“陛下莫生气,这些臣子毕竟都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所以有些高傲。” “朕也想做一个像父皇一般的好皇帝,可是如今朕能力不足,怎么能不忧心呢?” 萧鹤亭不管他们明争暗斗,他气的是如今的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好皇帝,无法震慑住这些恃才傲物的老臣。 他们在父皇手底下就能做一个好臣子,可是在他这里,却时时刻刻想着谋他手中的权。 “朕虽然跟裴相不对付,但却不得不感谢他守住的南朝啊。” 听着萧鹤亭的叹息,管春笑着回他:“陛下,既然先帝将南朝交到您的手上,必定是看中您的能力。” “你这张嘴啊,走吧,去慈宁宫。” 萧鹤亭无奈笑着,管春是跟过先帝的老人,这句话说得倒是令他舒心不少。 ... 辽洲驻军处,秦步云熬着手中的药,面上蒙着面巾对一旁的裴商玉说道:“这次的瘟疫和以往的还不太一样。” “荆防败毒散是治疫第一方人参败毒散去人参、生姜、薄荷,加荆芥、防风两味药而成,如今先用这个方子试一试,若是不可行,我再想其他法子。” 照常理来说,这治疗瘟疫的方子在以往几乎是百试百灵,可是这一次却只能对那些轻症患者有用,重症的却是没有办法。 “那是因为这些重症的患者之前引用的水,是泡过死人的。” 裴商玉手中拿着公文沉声说着,秦步云了然点头:“那怪不得,不过这些尸体你不是早在离开辽洲的时候就让人焚烧了吗?” “还有人敢阳奉阴违你裴相的命令,当真大胆。” 秦步云笑着对他说,你要说裴商玉不好吧,他能够亲自来辽洲,不顾瘟疫,你要说他好吧,他敢在朝堂之上当众斩杀大臣。。 还真是令他看不懂的一个人。 51、(回忆篇)庚子年大寒,北国亡 裴商玉不管他说什么,只有一个要求,尽快研制出能够治疗瘟疫的方子,辽洲的瘟疫不能继续扩散,否则就会牵连到周边的州府。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啊,写出的方子,我总要试一试可不可行嘛。” 秦步云无奈的看向他,这种事情他总不能随随便便写个方子就出来糊弄人吧,总要保证药方子的实用性吧,不然他随便拿一个就行,还需要费尽心思去试药吗? “你若是能解决辽洲这次的瘟疫,你说的药堂,本相可以考虑下。” 之前秦步云一直缠着他,说他要开一个药堂,若是裴商玉出资,到时候收益分他一半,裴商玉没理他,不外乎是秦步云的家中便是世代从医。 就算他出资给他开药堂,这药堂也坚持不了多久,毕竟秦步云的家中更希望他做的还是太医。 “真的?你保证没骗我?” 秦步云眼前一亮,他为这事儿可是求了他许久,他竟是答应了? “前提是,你先办到本相的事情。” 说完后,裴商玉起身离开这里,秦步云面上露出一笑:“裴相啊裴相。” 他与他成为朋友,那还真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不过他一向是知道,裴商玉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他答应了自己,想必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只要他将他的事情做好,自己的药堂就可以顺利开了。 走出去的裴商玉看着外面的灾民,但愿辽洲的事情可以顺利解决吧。 程意晚是在裴商玉离开三日后打开那个缝隙的,缝隙很小,需要将床移开,所以她说自己在房间里休息,让飘絮去做其他事情。 待自己将房门紧锁后,才敢去将床移开。 她没想到那后面会是一个仅供一人经过的暗道,暗道很深,看样子下面的空间应当是十分大了,程意晚举着手中灯烛,眉头紧锁。 这要是裴商玉的陷阱,是引自己去看,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暴露,可若是不去看,今后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程意晚心一沉,还是扶着一旁的墙壁走了下去。 暗道之中没有灯烛,唯一的光亮便是她手中举着的这盏灯烛,她走了许久,直到面前出现一道门这才停下脚步。 门上没有锁,一推就能开,程意晚将手放在门上,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暗道下的房间和上面房间大小一致,里面有一盏火树银花的灯,她走过去用手中灯烛点燃。 房间内明光亮起,她才能细致的打量着。 桌子上摆放着许多折子,还有一张供人休息的床,而正对着桌子的墙壁上有很大一张地图,上面被人用朱笔勾出几个地方。 她将手中灯烛放到桌子上,而后坐到椅子上拿起一封奏折,打开后程意晚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奏折,倒像是一篇笔录。 ‘庚子年腊月甘九,大寒,北国亡。’ 这是用炭笔写在一张破纸上,然后再粘到这上面,庚子年,那不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吗?那么记录这件事的人,又是谁? ... 庚子年腊月甘九,大寒,南朝的军队最终还是越过湘江河畔,北国岌岌可危,而此时的皇帝却陷在酒池肉林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这场仗从年前打到年末,随着南朝军队的进攻,北国多座城池相继被夺取,在漫天大雪之中,前线传来捷报,他们活捉了北国皇帝。 押解进京的时候,十二岁的长孙景就站在城墙之上冷眼看着这一切,他看着那个名义上的父皇满眼惊慌,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份求饶。 北国亡在了他的手上,而他只想活命。 玉玺和国书被递给先帝的时候,他就知道,北国已经不复存在了,而等待他的命运,则是被杀或者继续屈辱的活着。 但他答应过母亲,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 长孙景是八岁来到南朝的,他的父皇有很多美姬,数不胜数,连北国的皇宫都要住不下,而他的母亲不过是其中一个。 一夜恩宠,她有了他,可那个男人那么风流,怎么会记得她,她等啊等,等啊等,等过了夏花,秋叶,寒枝,春雪,将他生下后,她就知道已经活不久了。 而他记忆中的母亲,只有一头白发和慈爱的目光,说着她的故事。 ‘我等过了四季,熬白了发,也没能见到他,我被困在这深宫已不知几载光阴,外面的风景母亲早已忘了,可是你是母亲此生留下最美的景,所以就叫你景好不好?’ ‘阿景,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好好活着,代替母亲去看这世间的景。’ 他终于在母亲弥留之际知道了她的名字‘清涟,裴清涟’,原来她口中一直念着的诗句竟然就是她的名字。 “绿筱媚清涟,清涟媚绿筱。水竹两相媚,于中寄吾傲。” 她本应该是恣意活在山水田园或是青山绿水之中的人,可惜终究被困在深宫,连年岁都记不得,鲜艳的花埋葬在这里,无人会再记得她。 五岁的长孙景需要将她的尸身拖到枯井之中,宫中没有埋尸的地方,那些不受宠的妃嫔或者是犯了错的宫女都是这么处理的。 她很瘦弱,但也不是才年仅五岁的他能够拖得动的,如今是夏日,尸体若是在房中留太久,会臭,他就没有住的地方了。 所以他走走停停,用了一天时间,才将裴清涟的尸体拖到院子中的枯井中,汗水将他的衣裳打湿,他看着她沉入枯井之中。 从今往后他就再也没有母亲了,可他要活下去,因为他答应了母亲,要用这双眼去看世间万般美景,去看她还未来得及看的景。 啪嗒一声,程意晚合上手中折子,长孙景,这里是长孙景的地方,不,这明明是裴商玉的丞相府,他们...... 心中念头疯狂滋长,她拿起第二个折子,上书‘甲午年八月十五,月夕。’ 这是他来到南朝的第一年,南朝的皇帝对他不错,虽然住的很偏远,但是并没有太过苛待他,今日是八月十五,天边的月亮好圆,就像是小时候,母亲喂他吃的糖一样。 他知道那颗糖是母亲用什么换来的,可是不吃,母亲就会不开心,她说她只希望阿景可以好好的,不管她付出什么代价。。 月亮好圆,可是月光好冷,再也不会有母亲为他披上衣裳喊他回去睡觉了。 52、(回忆篇)表字上虞 程意晚手中握着这封折子,心若擂鼓,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没想到文字带给她的力量会如此深。 在南朝度过的第一个月圆之夜,长孙景本以为可以安稳度过,在负责给他送餐食的太监将他唯一的月饼扔在地上,还踩碎着让他吃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后的日子注定不会过得太平凡了。 他是质子,但他代表的也是北国,这些太监宫女还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欺辱他,能这样做,就说明这太监的身后有人指使,不然他也不会这样。 “哎哟,这可是御膳房的糕点,掉地上多可惜,吃吧,质子。” 那太监满脸嘲讽,而后抬脚将月饼踩在脚底上,碾了个粉碎,他看着那变成碎渣的月饼,垂眸蹲下身。 这是皇家恩赐,就算是被扔进泔水之中他都不能不要。 “质子不吃是觉得我们南朝的糕点不如北国吗?” 太监的声音带着阴柔,男不男女不女,他们常年被人欺压,一旦有一天自己能够翻身成为霸凌的对象,只会用更折磨人的法子来报复。 尽管面前的长孙景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依旧要承受他们的报复。 他们看着他伸出手将落在泥土之中的月饼残渣用手捧起来,一口一口吃进嘴里,长孙景抬头看向他们笑着问:“南朝的月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稚童脸上的笑意是那般晃眼,几人没有在他眼中看到半分屈辱和不甘,反而是全然的欣喜。 “这,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为首的太监脸上满是惊慌,在他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慌张离开。 长孙景看着他们慌乱的背影,有些不解,他只是在吃东西,为什么要怕成这个样子,不是他们让他吃的吗? 看到这里,程意晚的心中不免有些刺痛,这一年,长孙景也才八岁,若是寻常人家,恐怕孩子还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可他却背井离乡,远离自己的国家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国家,任人欺辱。 因为这是北国为了求和,而主动将他送来的。 她抬手将一封封折子看完,终于找到了他十岁那年的记录。 ‘乙末年十一月,小雪,今年的冬日来的格外的早,就连雪也下的很快。’ 一觉醒来,细雪早已裹满整座宫殿,他站在门口,伸手接住落下的轻盈雪花,这是他在南朝度过的第三年。 四季变换,岁月轮转,他也渐渐长大,南朝的皇帝似乎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或许就连北国也不记得他们还有一位皇子在南朝。 他就像是被这世间遗忘了一般,再也无人记得。 前面两年,那些皇子公主们都以欺辱他为乐趣,但是他永远不会恼,也不会生气,还总是笑着,再后来他们便觉得索然无味,无人再来逗弄他了。 长孙景也不知道为何他们不再理自己,母妃不是说,只要自己永远笑意相迎,就不会受到欺负吗? 可为何他们总是骂他傻子,他不是傻子,他会写字,会念诗,没人听他解释,他们只会骂他是个受到欺负都不会还手的傻子。 久而久之,他就彻底被忘在了这里。 外面下着雪,冬日的寒意止不住的往他衣领里钻,他听着外面的朗朗读书声,那里是南朝皇宫专供皇子公主们读书的地方,不是他能够去的。 他坐在屋檐下,听着那读书声,任凭风雪吹来也不肯进殿内,母妃说过,唯有读好书才可以走万里路。 可他在这里,没有人教他怎么读书,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便只能听,然后再将这些诗句一一记到心中。 除夕那天,他在南朝的皇宫之中看着一片火红的灯笼挂起,看着远处燃放的烟花,那里是欢声笑语一片,他这里却是寂寥一片。 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推开宫门,走到学堂的位置,今夜是除夕,大家都在前殿庆祝,学堂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长孙景抬头看向学堂的高墙,顺着一旁的古树爬上去,他平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学堂是何种模样。 院子中有一棵参天大树,四面是连廊,里面便是学堂,条案上有摆放整齐的书,他走过去趴在窗子上看着里面的布置。 “不对啊,我记得我落了锁的,你怎么进来的。” 身后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吓得他慌忙转身,老者拄着拐杖,目光有几分浑浊,他咽了咽口水还未说话,就见老者笑着说道:“跟我进来吧。” 他率先走进去,点燃桌子上的灯烛,屋子内瞬间升起一瞬光亮:“你便是北国的质子吧。” 长孙景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他不知道面前的老者是谁,但老者脸上布满慈爱的笑容,那是他自母妃去世后再也没有遇到过的笑。 “你手上戴的手绳,是北国独有,我这双眼睛虽然不大好用,但是还是能看清一二的。” 老者说完后,就见面前的小少年突然跪了下来:“您,您是学堂的夫子吗?” “您可不可以教我读书,母妃说唯有读书才可以看遍这世间的景色,我想读书。” 他结结实实的给老者磕了一个头,老者摸着胡须笑道:“你读书只是为了看遍这世间的景色吗?可书中并无这些景色。” “但读书可以使你有能够去看遍世间景色的能力,不过这条路是枯燥的,是需要耐得住寂寞的,你还愿意吗?” 皇家的孩子很少有耐得住性子的,能学的进去多少全凭他们自己,受到皇帝重视的皇子们,自然有比他更厉害的夫子去教。 他守着这座学堂已经几十年了,如今的皇帝也是他教出来的,可惜,他满腔抱负只能蜗居在这里做一个夫子。 “我愿意。” 长孙景猛地点头,他见老者脸上笑意更深道:“我名唤常煊,他们喊我常夫子,你呢?” “长孙景,我叫长孙景。” 常煊眯着眼睛沉思开口:“你没有表字,不如就由我来为你取一个吧。”。 “你命运多舛,小小年纪便背井离乡却依然能保持一颗赤忱之心,那便唤作上虞吧,虞字在神话传说中的兽名,良善之兽,希望今后你所行之路光明顺利,无忧无虑。” 53、(回忆篇)我姓裴,名上虞 长孙景自除夕那日后就有了一个老师,夫子教他读书习字,教他阅览典籍。 常煊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读史可以明智,知古方能鉴今。’所以他给长孙景的书籍,全部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 而长孙景从未喊过一句累,晦涩难懂的句子,他就用笔抄写下来,等到学堂散学的时候,他再拿来给常煊看。 能看懂的句子,就反复背诵,化用,常煊看着他进步飞速,心中也是十分开心,偶尔也会教习他一些权谋之术。 他知道长孙景聪慧,既想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也害怕教的太多为南朝带来灭国之危难。 长孙景也能看出他的忧虑,他说:“北国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而南朝是教我令我成长的地方,我答应夫子,永远不会做窃国的贼。” 听着少年掷地有声的话,常煊笑着摸着他的头,他生来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却依旧没有埋怨憎恶这个世界,该是何等的纯粹之心,才能养成这般的性子。 这时候的两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一年以后,北国国灭,常煊于战乱之中抱石投湖,命运的轨道再一次偏移,也同样在长孙景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 后面的折子便像是拉了快进一样,将长孙景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九月,南朝北国开战。’ ‘十一月,恩师抱石投湖,阿景再次失去了这世上对我好的人。’ ‘十二月,隆冬大雪,我听说南朝已经打到了北国城池之中,北国要亡了。’ ‘次年一月,北国玉玺和国书被封存南朝皇宫,我也没有家了。’ ‘次年三月,母妃说,要我好好活着,所以我不能死在这里,唯有逃出去我才能活下来。’ 而这一年,长孙景十二岁,他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也必须扔掉他母妃为他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那条彩绳编织的手环。 他是从皇宫的狗洞之中逃出来的,常年吃不饱饭,身体瘦弱,令他很容易就能钻出来,甚至因为他太过于透明,宫人是在他失踪几个月后才发现他不见的。 长孙景的身形不高,看起来就像是个八九岁的孩童,他穿着破烂,几乎是一路乞讨来的,别人不吃的他吃,只要能活下去,他就吃。 甚至还因为太瘦弱,被人欺辱,打断过肋骨,他改了名字,别人问他叫什么,他说自己姓裴,叫上虞,上虞这个表字是常煊起的,无人知晓。 他们笑他一个乞丐竟然有名有姓,他垂眸不语,也不反抗。 走到江都的时候,他的脚底已经全是血泡,肚子饿的咕咕叫,他倒在桥洞底下,那一刻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直到面前传来食物的香气。 “饿晕了吗?”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长孙景却是猛地夺过她手中的吃食,狼吞虎咽起来,他听到她笑了一声,蹲下身:“慢点吃,还有呢。” “你这么瘦,一定很久没吃饭了吧。”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江都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地方,但这里的人生活的很幸福,街道上的乞丐也不像他这样脏。 “还,还有吗?” 长孙景低着头,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他为了让南朝的人相信他彻底死亡,被埋在土里许久,也幸好那老兵心中愧疚,没有将土踩实。 不然他此刻恐怕早就是孤魂野鬼一个了。 “有。” 她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将自己一篮子的荷花酥吃完,无奈的说道:“你要不跟我先去府衙?住在这里会着凉的。” 再说了,她爹爹就在府衙,有什么事情也能帮着点。 但是没想到长孙景在听到府衙二字的时候,摆着手:“不去,我不去。” 他不能去府衙,到了那里是会要人命的。 “不去,就不去......” “你走。” 小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推着走了出去,后来的几日,小姑娘都会过来,将吃食放下再悄悄离开。 她爹爹在府衙当官,从小便教她要行良善之事,不过娘说过,路边的男人不要乱捡,那小乞丐只是个小少年,应该不属于男人吧。 两人就这么一个默默送吃的,一个接受着,一来二去倒也成了好朋友。 折子上写着,和阿晚认识的那段时日,是我最开心快乐的日子。 “阿晚?” 程意晚将这个名字念出口,突然觉得自己脑子中好似有什么记忆要冲出来,她将折子放下,看着这封折子的最后一句话。 ‘我姓裴,名上虞,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留连春意晚花稠,云疏雨未收。你要是能猜得出来,那我就给你做荷花酥吃。’ 裴商玉,裴上虞,原来,她们早已相识。 她的名字出自母亲最喜爱的诗句,而她本以为他猜不出,却没想到他脱口而出她的名字:“意晚对吗?” 那日微风拂面,他用袖子擦干净脸上脏污,递到她手里一颗糖:“谢礼,是我跟阿婆换的,很甜的。” 程意晚大口大口喘着气,扶着桌子站起来,她,她为何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忘得如此彻底。 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里走出来的,后面已经没有了折子,所有的事情停留在他那句你叫意晚对吗? 她想不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飘絮敲门的时候,她走过去打开锁,视线一晃就昏迷不醒了。 “夫人!” 飘絮慌乱的大喊一声,花落和其他丫鬟闻声赶来,将她抬到床上。 程意晚陷在梦境之中脱不出来身,他说这是她欠他的,他说这世上无人爱他,也无人在乎他。 世间熙熙攘攘,可却没有一分属于他。 裴商玉,我与你,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她再醒来的时候就听到飘絮跟花落的对话,还有一道不一样的声音。 “夫人这是喜脉的迹象,不过胎像有些不稳,要好好调理才是...” “什么喜脉?” 大夫听到她的声音,悠悠道:“夫人这是,有喜了啊。”。 这句话让程意晚愣在原地,怎么也不敢想,她竟然,怀孕了? 54、她怎么可以跟裴商玉有孩子 这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令她愣在原地,孩子?她怎么可能有孩子,明明每一次都有喝避子汤,为何还会有孕? 想到这里,她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花落,只见花落挥手让飘絮带着大夫先下去,她坐到程意晚身边,看着她满眼惊诧说:“应当不是药的问题,那是我亲自去买的。” “会不会是喝的太少?” 裴商玉每次都会让秦步云来给程意晚诊脉,还专门让秦步云做了调理的药物给她,而且那段时间裴商玉看的紧,有几日程意晚没来得及喝。 可后来她都给补上了,怎么会? “我,我要落胎的药。” 程意晚的手搭上花落的胳膊,就见花落摇头道:“那是丞相府的府医,这么大的事情,恐怕传信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花落的意思很明显,只怕不久裴商玉的手上就会有她有孕的信件,但她绝不能生下他的孩子,那就意味着她和裴商玉之间就再也割舍不掉了。 因为两人有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这是她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我怎么能跟裴商玉有孩子。” 她失神的模样令花落有几分心疼,她不忍看到她这样,犹豫几分道:“阿晚,要不我们别做这件事情了,我帮你逃到一个远远的地方,一个让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离开这里吧。” 花落是想报仇,但她不想再看到她深陷泥沼却无法脱身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跑?做错事情明明是他。” 程意晚握紧手中拳,一字一句道:“我要让他尝尽世上的伤痛。” 不管她和他有着怎样的过往,这都不是他伤害她的理由,她已经被他毁了,为何还要做逃兵,这一切她要偿还给他。 “那肚子里的孩子呢?” 花落皱起眉头问她,程意晚苦笑一声:“一个生来就不被爱的孩子,让他出生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那你想怎么做?” 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条生命,程意晚摇头道:“我若现在执意打掉这个孩子,就一定会让他产生怀疑,前功尽弃。” “顺其自然吧。” 她的手摸上自己的小腹,不再多说,花落垂眸说道:“你是一个坚强的姑娘,希望在事情结束之后,你能过上平稳的生活。” 这是花落对她的祝福,这些苦难本不应该由她来承担,是裴商玉将她拉了进来,将她困在这里。 他令人看不透,却要说着满嘴的爱。 裴商玉是在接到信的第三天赶回来的,男人风尘仆仆,见她站在门口的时候皱眉上前,却在走了两步后停住脚:“你离远些。” “大人这么快就厌恶我了吗?” 程意晚面上露出心伤的表情,却见裴商玉有几分无奈的说道:“本相在瘟疫区待了许久,怕传染给你,还有...孩子。” 在接到信件的时候,裴商玉有一瞬的呆愣,他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到得这么快,心中有几分欣喜和担忧。 他害怕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却又怕她会因为这个孩子想起什么,所以才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满心慌张渐渐安稳下来,那时他的脑中已经想不起任何事情,只知道从今以后她和他就有了一个家,还会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大人都知道了?” 程意晚倚靠在门口面上挂着温柔的笑,裴商玉点头:“知道了,秦步云说头三个月最重要,你快回去歇着。” “大人,如果我说,我想母凭子贵一把,我想做丞相夫人,你会应允吗?” 这是第一次程意晚对他这么说,姑娘的面上笑的柔和,眸光有几分期待,裴商玉却觉得喉咙发紧,有些说不出来话。 他看着她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消散,看她笑着说:“我开玩笑呢。” 裴商玉上前想要说什么,却见她转过身去,事到如今,好似一切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他该是恨她的,怨恨她的,可每次见到她心中却升起欣喜。 “等辽洲的事情结束后,我便让秦步云来给你养胎。” 他始终落后她半步,怕自己身上有病气带给她。 程意晚露出一笑道:“秦太医是皇宫贵人们的太医,和我可没有关系。” 两人说着话,好似刚刚她问的那个问题,是裴商玉幻听了一般,裴商玉看向她的背影道:“你说的......” “但是在外面那么久,不如今日就让厨房做些滋补的汤吧。” 程意晚转过身,打断了他的话,她刚刚是在试探他,但如今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好。” 默了半晌后,裴商玉最终只说出来这一句话,晚饭两人还算相敬如宾,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所以裴商玉问了程意晚的近况后就没再说。 夜晚入睡的时候,他看到那道缝隙就知道她已经进去过,可她什么都没有问,她依旧还是不记得他。 “我去书房处理点事情,阿晚先睡。” 给她盖好被子后,裴商玉起身离开这里,程意晚看着他离开,缓缓闭上眼。 “崔过,你......” “大人是不是要夫人的资料。” 崔过就知道裴商玉要的是这个,所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裴商玉,他知道裴商玉反复无常,所以这一次他就擅作主张先去查了。 “属下知道这一次逾矩了,待会儿属下就去领罚。” 裴商玉看着自己手中的信说道:“不,这一次你做得很好。” 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去查,他坚信自己所知道的就是真相,但其实内心怕的是倘若事情和他所知的不一样,那么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就会崩然倒塌。 他做错了事情,就再也没有办法将她留在身边,他要日夜看着她如今的模样一遍遍提醒自己,全都是自己造成的。 可是到了现在,他却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的人,那些怨恨,那些过往,全部被他抛之脑后。 他想知道,她的心中是否也曾有过他。 裴商玉的动作很缓慢,信封很薄,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程小姐幼时从山崖跌落,发了一场高热差点没了命,再醒来后,便丢失了许多记忆。’ “阿晚,别怕,快走。” “上虞哥哥,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信纸飘然落在桌子上,他神色茫然,十年怨恨,竟像是一场笑话。 55、莫名的关心 崔过看着他此时呆愣的模样,有些担忧的出声:“大人......” “你先出去吧。” 裴商玉站起身让崔过出去,自己脚步有几分踉跄走到书房的另一端,崔过没有多言,出去后将门带上,自己就守在门口。 他从未见裴商玉如此失神的时候,毕竟裴相不管何时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就好似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让他烦忧。 可如今看着,他才知道,世上的情,总是令人难以琢磨,却又令人疯狂。 程意晚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手禁锢着,但环着她的人给了她可以活动的空间,搭在她小腹处的手还带着几分小心。 “天色还早,再睡会吧。” 头顶传来裴商玉的声音,程意晚不再乱动,她嗯了一声听到他继续开口说:“辽洲的事情还未解决,朝中也有些大臣在虎视眈眈。” “如今我的身边很不安稳,再等我些时日,等我将这些事情处理好,我们便成亲。” “阿晚,你说的,我都答应。” 他的手摸着她柔顺的发,一字一句的说着,裴商玉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回房看到她安睡的模样,心中升起的只有莫名的害怕。 怕她在知道真相后不要他,怕她恢复记忆后,要离开他。 没有等到程意晚的回应,他低头看她,却看到她紧闭双眼,裴商玉苦笑一声,知道她是在装睡,但也没有再说。 只怕是她问他的时候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有些心伤。 “我之前骗了你,你父亲是很好的人,我,明日会让他过府来陪你的。” 听着裴商玉喋喋不休的话,程意晚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劲,怎么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讨好,难道是因为这个孩子? 可惜,她是绝对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天刚亮的时候,裴商玉便要离开,辽洲还需要他,他不能离开太长时间,只不过这一次,他将崔过留下来。 “夫人有了身子,你们要仔细伺候,若是夫人有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脑袋。” 男人眉眼冷冽,沉声警告完后才骑马离开,花落看着裴商玉这幅样子,若有所思,他看样子好像跟之前有很大不同。 裴商玉果然说到做到,午时的时候,程文希便来了丞相府,程意晚看着面前的父亲,却不敢多说什么。 “阿晚......” 程文希唤了她一声,程意晚垂眸不语,花落低声说道:“别怕,我让崔过去拿东西了,你跟程伯父好好说会儿话。” 崔过不是个傻子,知道花落是要支开自己,但是裴商玉走之前说,若是程意晚吩咐,一切照做。 他的心中跟个明镜似的,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等到花落也离开后,程意晚抬头泪眼朦胧的看向程文希:“爹。” “乖囡囡,不哭,不管发生什么,一切都有爹在。” 程文希用了幼时哄她的称呼,他看着面前女儿如今憔悴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是他没本事保护不好她。 “爹想带你离开,但是清儿说,我们逃不掉,爹知道,你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拖累程家。” 听着程文希的话,程意晚起身坐到程文希身旁:“裴商玉是为我而来,也是我招惹的,如今,我只想程家安安稳稳。” “您今后,就当,就当从未有我这个女儿吧。” 她所行之事,前路未知,又怎么敢再牵扯进来家人。 “阿晚!我是你爹,家人本就是用来倚靠的,你不必如此。” 程文希打断她的话,深吸一口气:“朝堂之上,想要扳倒裴商玉的人数不胜数。” 他想过,只有裴商玉倒台,阿晚才有脱身的可能,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得很,先不说裴商玉在朝堂之中有多少帮手,他本人也难以琢磨。 “爹,既然那么多人想要扳倒他,为何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人能做到。” “他的心计远超我们的想象,爹,回江都吧,就当我已经死了,不要再掺和这种事情。” 程意晚露出一个苦笑,给程文希夹了一筷子菜:“好吗?” 在她的心中,家人是他的软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家人过上安稳的日子,这不是他们应该承担的。 程文希最后还是在程意晚的哀求之中点头应下,他不想看到程意晚哭的样子,那是自己宠在手,掌心十几年的女儿。 可短短几个月就变成了如此憔悴的模样,她长大了,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长大,如果可以,他宁可她是曾经那个趴在桌子上撒娇喊着自己爹爹的女儿。 ... 裴商玉回到辽洲后,心情也有几分松快,秦步云看着他的样子打趣道:“不愧是要当爹的人,这就是不一样。” “根治的药研制出来了吗?” 秦步云看着他嘴角笑意落下,反问他,耸耸肩:“等第一批病人吃完之后就可以看看药效了。” “你本可以留在京城的,为何还要回来辽洲?” 这里环境不好,还有瘟疫,哪里有在家好的感觉,再说了裴商玉可是丞相,他要是不主动来,难道还有人逼他不成? “废话真多。” “哎,我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别人都骂你奸臣,你为何还要为他们做实事?” 从裴商玉成为丞相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那个窃国的贼,可是他们等啊等,等到的却是他将这个国家带来更加富强。 世人说他性子阴晴不定,酷爱杀人,可死于他手中的都是不安分的臣子。 “这些辱骂我已经听了十几年了,不在乎这一天,但是我答应过,夫子永远不会做那个窃国的贼。” 这是他对恩师的承诺,永远不会变的承诺。 “没想到你还是个守诺言的人,那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秦步云不再多说,他隐约能猜想到他的过往,只是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再多说也没有意义。 “本相何时骗过你,等你先把药研究出来再说吧。” 裴商玉转身的动作一顿,似乎想起来什么对他说:“你,等下将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写下来给我。” “嘿,我成你家府医了?”。 秦步云无奈叹息,得,谁让他有钱,他认命还不成吗?为了医馆,认了。 56、你难道不恨她? 辽洲灾情严重,裴商玉在辽洲这边处理,几日都未曾合眼,但朝中风波不断,传到裴商玉手中的折子也不少。 李德楷的银子没下落,那些朝臣们就说裴商玉没本事。 “这些人,恨不得从你身上啃下来一块肉。” 秦步云一手拿着草药,一只手还从他手里拿出来折子:“不过你说那么大一笔银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呢?” “你们这些朝臣就喜欢弯弯绕绕。” 裴商玉打掉他的手,拿回折子:“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看不上本相不是很正常吗?” 先帝时常在外征战,这些臣子就承担起监国理政的责任,权力握在手心久了就不愿意再放开了。 “护国公的女儿是不是马上要成亲了?” 秦步云坐到他面前,突然想起这回事,听说是新科探花郎,只是不知为何,甘愿入赘。 护国公是老臣,身份贵重,在朝中说话也有分量,莫不是这探花郎想攀高枝儿? “你话真多。” 听着裴商玉的话,秦步云白了他一眼:“行行行,我话多,你还是先想想,这么多人都想扳倒你,你这位置怎么保住吧。” 这些辅政大臣跟裴商玉之间的斗争,简直可以用腥风血雨来说了,而且还是兵不血刃那种。 裴商玉用手撑住下巴,眸光有几分阴沉,阿晚有了身孕,那些人的矛头就会对向她,看来是时候将这些人清理掉,给她和孩子一个安稳的日子了。 秦步云不再说话,裴相静悄悄,一定又在算计谁。 ... 祝红芝正在家中试着嫁衣的时候,就听到身边的丫鬟说永嘉郡主拜访,萧云娇的丑事在京城都传遍了,后来她还嫁给了一个傻子,简直是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从前追捧她的那些贵女们也不再追随她,祝红芝可不想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不见,就说本郡主没空。” 她拒绝得干脆利索,丫鬟急急应下去回,门口的萧云娇在听到丫鬟的回话后就知道祝红芝为什么不见她。 如今的萧云娇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痴恋裴商玉的人,她恨透了裴商玉,更恨算计她的程意晚,多少次想寻死都是靠着不甘心的念头挺过来。 “劳烦这位姑娘告诉郡主,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恨不得她生不如死。” 说完后,他示意自己身边的丫鬟给了她一包银子:“辛苦了。” 丫鬟点头,将银子收下,不一会儿她回来,恭敬的将萧云娇请过去。 祝红芝姿态优雅,坐在上座饮茶,见到萧云娇笑着说道:“云娇妹妹。” “祝姐姐。” 萧云娇跟她客气了一番,就开门见山的说:“祝姐姐想不想程意晚生不如死呢?” 听到她的话,祝红芝饮茶的动作一顿,挥手让丫鬟们下去:“裴商玉那么喜爱她,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她自然是想要程意晚生不如死,那个贱人敢当众打她,让她受尽屈辱,只是裴商玉看的紧,她也不出来,竟是让祝红芝没法下手。 “祝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在江都的时候,裴商玉可是用妻礼迎娶的她,程家那位久病不出门的夫人可是以为程意晚做的是正头娘子。” 萧云娇端起茶盏,就见祝红芝轻笑道:“我自然知道。” 毕竟之前程文希看到的那封信就是她派人送的,不过大概霍书云没看到,不然这次就跟着程文希一起来京城了。 “霍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程意晚给人做妾这般不光彩的事情,霍书云可不会容忍,她身体又不好,知道后必定会被气出病来。” 萧云娇想的很简单,裴商玉不会让程意晚单独探亲,毕竟江都千里迢迢,那若换成霍书云来京都,亲眼看到,又该如何? 她找人打探过,霍书云受不得一丁点的刺激,轻则重病不起,重则可是要人命的,要是程意晚知道自己母亲是被自己气死的,她得多痛啊。 可她越痛,萧云娇就越痛快,只是失去亲人,哪里比得上她所受的折磨,这才是第一步,她要让程意晚失去所有,沦为娼妓,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我们只是找些不认识的人去传信,至于后面的,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祝姐姐,我们合作吧,把程意晚带给我们的,一一偿还,如何?” 那李侍郎看她看的紧,生不出孩子,她就连出门都困难,李侍郎又是裴商玉的人,为了讨好裴商玉自然是往死里折磨她。 萧云娇处处受限制,所以才会找到祝红芝联手。 “坏人都让我来当了,若被查到,你可撇的干干净净。” 祝红芝冷哼一声,就见萧云娇缓缓说道:“祝姐姐只管把人引来京城,至于其他,我来做。” 两人视线一对,半晌后,祝红芝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江都远在千里之外,她找那些不认识的人去做,怎么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可京城却是裴商玉的地盘,不过那跟她就没关系了,是萧云娇该考虑的事情。 从护国公府出来的时候,萧云娇看着这晴朗的天,伸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 爱上裴商玉,就是她这一生不幸的开始,可即使知道飞蛾扑火她却终身一跃,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在他的心中,恐怕从来不记得自己是谁。 所以才会那般轻而易举的逼迫父王让她嫁给一个傻子,她好恨啊,等着吧,她绝不会认输。 “夫人,咱们回去吗?” 身旁的丫鬟低声提醒,萧云娇是趁着李侍郎今日不在家才出来的,不然往常的时候,他可不会放她出来。 “我想回靖王府看看母妃。” 她出嫁那日,母妃哭的双眼红肿,肝肠寸断,回门的时候,也没有见到母妃,不知道如今母妃身体怎么样了。 “可,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若是看到您不在府中,怕是又要罚跪您了。” 丫鬟有些担忧,萧云娇刚到侍郎府的时候,是有些不甘心,可是后来想明白自己是逃不出,所以将李瑞鸿哄得服服帖帖。。 李瑞鸿痴傻好哄,李侍郎可不是个傻子,每日都要给萧云娇立规矩,他才不管她是什么郡主,只知道她得罪了裴相,只要能生,其他地方受了伤,他一点也不在乎。 57、第一人的位置 进到夏末的时候,天气就已经渐渐转凉,程治清担忧霍书云的身体,特地从学堂告了几日假。 天气每次转换的时候,霍书云总要生场大病,她身子本就不大好,后来生下程治清后就更不好了。 少年每次看到母亲因为病痛折磨难受的样子,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在照顾霍书云这件事上他非常上心。 “清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因为我耽误学业,府试在即,你的功课都复习好了?” 霍书云这一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夫君和这一双儿女,所幸,夫妻恩爱,女儿聪慧懂事,小儿子也十分有担当。 想到程意晚,她叹息一声:“也不知你父亲去京城见到你阿姐没有,这么长时间也不给家里来封信,如今想来我还是觉得当初那场婚礼太过草率啊。” 说完后,她咳嗽两声,程治清马上上前给她拍背,少年垂眸隐去所有心思道:“娘,阿姐那般聪慧,想必在京城也会过得很好,应当是家中太忙,没来得及给您写信。”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唯独不敢告诉霍书云,就在此时,门房说有一封来自京城的信。 只见霍书云满眼欣喜,而程治清的神色却有些不对劲。 “是阿晚吗?” 霍书云说完后,程治清没等门房回,就站起身装作欢喜的样子:“娘,我去看看!” 她招手让他快去,等走出门后,少年满脸冰冷,从门房手中接过信,只看一眼他就浑身颤抖。 这些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把这样的信寄到家里来,究竟是谁写的,若让他找出来,绝对不会轻饶他们。 还有裴商玉,不是在南朝只手遮天吗?这般厉害为何还让人摸到了家中,这一次是他在家没有让母亲看到这封信。 倘若他不在呢,程治清不敢想,若是母亲看到了信的内容,怕是能直接活活气死。 这些人用世上最肮脏的污言秽语来辱骂他的阿姐。 他愤怒的将信揉成一团跟门房说道:“今后再有京城来的信,一律不准送到夫人面前。” 暂且只能用这种法子挡一挡了,想到这里,程治清走进书房,提笔洋洋洒洒一封信写完,差人送去丞相府。 没办法,如今能靠的只有裴商玉了,他们没有这种手眼通天的本领。 “公子,夫人差人来唤您。” 管家站在门口喊了他一声,程治清抬脚走出书房对着管家说道:“阿伯,你在我家里干了许多年了吧。” “是,老奴是看着小公子出生的呢。” 管家听到程治清的话,笑着回他,程家虽然不是什么富庶的主家,但是对待下人却是很好,不然他也不会留在这里这么多年。 细细数来已经有四十多年了。 “阿伯,清儿想拜托您一件事情。” 程治清双手作揖,十分恭敬的对着管家,那老管家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扶住他:“小公子,这可使不得,您有什么需要老奴做的尽管吩咐就是。” 他在程家待了四十多年,何曾受过这种大礼,真是让他心脏都有些吃不消了。 “这段时日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信从京城送来,想必是父亲的同僚在背后诋毁,若是阿伯再发现这样的信件,统统烧毁,一个不留。” 光有门房拦截还不够,程治清过几日又要回到学堂去,他不在,就怕这些下人看不住,让那些信到了霍书云的手中。 “原是为这事情,小公子放心,老奴必定将这些看管住了。” 老管家知道程文希的为人,程文希在江都为官多年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到京城就碰上了,果然还是京城的官老爷们心计多。 程治清点头对他道谢,只是心中却难掩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霍书云见他来,面露喜色:“可是你阿姐的信?” 许久未收到程意晚的消息,程治清看着霍书云如此期待的模样竟是一时难以出口,好半晌后他才露出一个笑道:“嗯,是父亲寄来的。” “娘眼睛不好,我给娘讲吧。” 他坐到霍书云床边缓缓开口:“爹说已经见到阿姐了,只是姐夫位高权重,家中琐事繁忙,阿姐这才抽不出身给家里来信。” “对了,阿姐还让爹在心里问您的身体,阿姐说,说......” 程治清伸手将眼角泪水擦去道:“说让您好好养身体,等她过段时日不忙了,就回家来看您。” 他将自己最期盼的事情都编造成了这封根本不存在的信,哄着霍书云,一个谎言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圆。 谁也不知道这个谎言,还能说多久,更不知道真相来临的那一天,霍书云会变成什么样子。 程治清只知道,他要更努力,才能将阿姐从那个牢笼里面解救出来,才能够令这个谎言长长久久的圆下去。 “好,那就行,那就行。” 霍书云握着程治清的手,嘴里不住的说着好,却令他看的更加心伤。 京城的天比江都的天凉的更快,仿佛一下子就从夏日进入到了凉秋,自从程意晚有孕,裴商玉便让丞相府上上下下都细心伺候。 程意晚就坐在那,飘絮看到她抬手就去扶,倒是惹得她不仅失笑:“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瞧你这样子。” 飘絮笑着扶她走下台阶:“夫人的肚子里,如今可还有一位小公子呢,奴婢要是不仔细伺候着,大人回来看到,非把奴婢抽皮扒筋不可。” 她听着飘絮的话,想到那日裴商玉反常的态度,苦笑道:“他娘是个妾,生出来也无非是庶子,有什么需要金贵的。” 再说了,她也从未想要这个孩子出生,不被爱的人,即使她将他生出来,他的人生也是悲剧。 程意晚前面十几年活的幸福美满,可从今往后过的每一天都让她感觉十分苦,苦的她哭不出来,连嘶吼怒喊的力气都没有。 “您别这么说,大人对夫人可是十分在乎的。” 飘絮察觉到他的心情有几分低落,出声,安慰着她:“您可是这么多年来,大人唯一带回来的女子。”。 虽然谁也不能料定将来裴商玉会不会娶妻,但是这第一人永远都是难以割舍的,能够在人的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 58、他有两面,真假不分 程意晚知道,飘絮是在安慰她,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只是心中却无波无澜,裴商玉总说,她如今得到的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是她欠他的,可是他却从未告诉她,她是哪里得罪了他。 裴商玉是上虞,是她曾经在江都救过的小乞丐,她教他做荷花酥,还将他带回家,可为何她却从来都不记得。 两人早已相识,她对他也算是有过恩情,但裴商玉如此待她,可不像是有恩情的样子,那后面呢,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使两人反目成仇? 她脑子乱糟糟,感觉像是一只毛线团缠绕在一起一般,令她解不开,难受的很。 “夫人小心脚下。” 飘絮看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慌忙提醒,差一点她就要被绊倒了。 “您可吓死奴婢了,夫人为何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程意晚握着她的手,也有些后怕,回过神来,她摇头道:“没事,是我想事情没注意。” “哎?花落姑姑。” “飘絮,小厨房给夫人炖的燕窝你去看看好了没,夫人这里我来照顾吧。” 花落从飘絮手中接过来程意晚,这几日崔过被留在丞相府,再加上丞相府内人多眼杂,所以没有事情,花落基本不会来找程意晚。 两人看着飘絮离开后,花落将她扶到连廊下在她耳边落下几句话,程意晚震惊抬头看向她:“当真?” “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程意晚捂着胸口,感觉那里的心脏跳的十分快,花落说,长孙景的表字,就是上虞。 所以,裴商玉就是长孙景,上虞,商玉,他竟是北国质子,那个早该死在腊月凌冬,黄土掩埋之中的北国质子。 “花落,我,我想回房静一静。” 她扶住花落的手站起身,只觉这一切都太过荒唐,怎么可能这般巧合,花落自然也注意到程意晚这有些奇怪的样子。 “阿晚,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找府医来看看?” 程意晚摇头,一步一步走回房间之中,房间背后的暗道之中,留下的那些折子,全都是裴商玉写的,怪不得她会觉得字迹那般熟悉。 她将他的过往看了个干干净净,原来他只手遮天,却止步丞相之位,是因为答应他的夫子,永远不会做窃国贼。 原来他逃出南朝皇宫,是为了兑现他对母亲的承诺,好好活下去,代替她去看这世间的景色。 他生于寒冬腊日,一场大雪迎接他的生命,却也死于凌冬,一抔硬土将他埋葬。 死的是长孙景,是北国质子,亡国之人。 活下来的是裴商玉,带着夫子对他的祝福,重获新生。 他有两面,一面为善,一面为恶,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脑子中的思绪像一团麻线一般缠绕不清,程意晚躺在床上,心中升起无限寂寥。 ... 祝红芝和萧云娇这边听着从江都传回来的消息,没想到程家人这般警惕,一连过去好几封信都没到霍书云的手中。 “你这计划当真可成?” 萧云娇看着祝红芝那有几分怀疑的眼神,心中冷哼,面上却是不显道:“祝姐姐,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万事都要慢慢来。” 要不是怕被裴商玉发现什么,萧云娇早就亲自上了,哪里还需要跟祝红芝结盟。 “哼,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再有不久,裴商玉可要从辽洲回来了。” 等他一回来,那可是会将程意晚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她们就算是想做些什么都来不及。 萧云娇垂眸不语,父王被他那般羞辱,早就不想跟他再合作,如今已经找了更合适的人选,只需要等时机一到,皇位易主,她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公主了。 等到那时候,这些欺辱过她的人,她定会让他们一一付出代价。 祝红芝看着她那样子,也不再搭理她,如今倒是有几分后悔和她合作了,她心里总觉得慌慌的,觉得这事情成不了。 但已经冒着头走到了这一步,此时收手,她又有些不甘心,罢了,且先做着,不让程意晚痛苦一遭,她可不会痛快。 程治清在三日后去了学堂,家中便只剩下霍书云一人,她身子不好,所以常年不怎么出门,管家和门房也牢记程治清的吩咐,一旦有从京城来的信件,一律拦住。 霍书云因着那日程治清编造的信件,心情都松快几分,这日竟是破天荒的从自己的院子走出来,好巧不巧,刚好碰到管家,他那手中还攥着一封信。 管家见到她,心中咯噔一下,慌忙将手背后,霍书云面露笑意上前:“张伯,手中拿的什么?难道是老爷又从京城送信回来了?” “不,不是的夫人,是老奴家中的信,是老奴家中的。” 他那有些欲盖弥彰的样子更是惹得霍书云怀疑,她面上笑意落下,走上前去:“张伯,你在程家四十年,可从未说过一句谎话。” “手中拿的是什么,快给我。” 霍书云步步紧逼,她苍白的脸此时看起来更加羸弱不堪,管家怕气到她,死活不肯交出来:“夫人真是老奴家中的信。” “别骗我了,你家中有谁识的字?” 张伯家就一个儿子,如今是干苦力的,就在江都,哪里需要传信,平民百姓家中想要传递什么消息,都是差人传话。 就是因为没有这些老百姓没有多少认识字,他越说是自己家中的,就越让霍书云怀疑。 “夫人......” 管家无奈的看着霍书云,只见霍书云一把将信夺过来说道:“我就说怎么看你们这几日鬼鬼祟祟的,究竟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书信被缓缓展开,信上的字不多,寥寥几句却看得霍书云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她的阿晚不是嫁给京城中的大官吗?为何变成了那个权倾朝野的裴相? 还是个外室,外室啊,那是比妾还不堪的存在,为何会变成这样,在一声声夫人的喊叫声中,霍书云倒在丫鬟怀中,人事不省。。 程治清也没有想到,自己就离开两日,竟让母亲看到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