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重生,你们什么档次跟我斗》 第一章 双重背叛,血溅婚房 “长姐,求你成全我吧!我是真心喜欢陛下的,我不要名分,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做个侍女就好,我不会和你争什么的!求你了长姐!”衣衫不整的女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苏玉梗着身体微微垂下眸子,地上的女人生了一张清纯干净的脸,此刻那具的肌肤半露的娇小身体正随着声声抽泣轻轻颤抖着,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成全你?你在我大婚之日爬上我心上人的床,我不杀你已然是念及姐妹情分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叫我成全你?” “长姐,求..” “闭嘴!别再叫我长姐,我听了恶心!” 苏玉的一声怒斥吓得地上女人身体一颤。 “莹儿,求她做什么?快起来,仔细你腹中的孩子。” 男人那略带凉意却充满担心的声音仿若道道天雷劈在了苏玉身上。 她看着对面那个自少时便与她互许心意说此生只爱她一人的男人,她为之倾尽所有的男人,现在正满眼爱意地拥着另一个女人,甚至他们还有了孩子。 她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可心头阵阵绞痛却仍像要把她撕裂了一般,她突然无力地垂下双手连连冷笑。 要知道今日原本是她成婚的日子,大婚之日自己的丈夫和妹妹在她的婚房中行苟且之事,并告诉她他们早就有了孩子,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可笑的新娘吗? “李知津,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分真心?”苏玉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直到现在她仍对这个男人抱有一丝希望。 对面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怀中的女人,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苏玉。 “你觉得呢?” 男人唇角勾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终于肯抬眸看向苏玉:“苏二小姐,你觉得呢?” 苏二小姐,苏二小姐。 泪水在眼眶中打圈,苏玉强忍着才没让它落下来,第一次见到李徐时她就喜欢听他叫自己苏二小姐了,她总觉得这句话从李徐的口中说出来带着一丝别样的暧昧。 可如今此时此景再听到这声苏二小姐她只觉得可笑。 苏玉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她一根接一根地拔掉头上华丽的凤钗,脱下了那件绣了三个月的喜袍。 她半生戎马从未着过女装、从未施过粉黛,今日是她此生最好看的日子,是她终于要嫁给心上人的日子。 男人冷漠的声音如根根利箭刺入她的胸口。 “若非你生在苏家,我又怎么会费尽心力的接近你。” “说要娶你不过是我想借你的手夺下这个皇位罢了,一个执掌兵权、钟情于我的女人,当真好用。” “我本也没想如此大费周章,只不过我没想到苏家那两个废物死了,你一个女子竟能接下苏家的兵权。” 苏玉呼吸陡然一窒,她怔愣地看着男人的眼睛:“我父兄...是你杀的?” 男人嗤笑了一声:“你才知道?” 苏玉不敢置信:“你...你跟我说是太子...你...” “太子那个草包,怎么能想出如此周密的计划?”男人语气温柔了下来,“玉儿啊玉儿,你就是太信我了,才会一叶障目。”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玉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而后目光一凛飞身掠过两人拔出了摆在架子上的长剑。 “李徐!”她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一股腥甜涌上舌腔又被她咽了回去。 苏玉眼中泪已经干了,她执剑架到了男人脖子上:“青梅竹马,万般真心,怎敌得过美人在怀和那泼天的权势。” 李徐眼中没有一丝恐惧,甚至面上仍挂着笑:“当然,为了这个位置我苦心筹谋半生,你凭什么与它相提并论?” “长姐,你快把剑放下!你难道要弑君不成?”一旁的女人倒是惊恐不已。 “你闭嘴!”苏玉强抑下满腔的怒火,“滚过到我这来!” “长姐..” “过来!”苏玉怒吼出声,“你聋了吗!他杀了你的父兄!你也是苏家人你以为他会放了你?今日之事来日再算,我会带着你杀出去。”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挪动脚步走到了苏玉身边,苏玉将女人扯到身后,而一脚踹上了男人的小腿。 “快走。” 苏玉挟持男人走出了房门,然而外面早已被层层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陛下!” “陛下!” 此起彼伏的陛下二字让苏玉怒意更盛,她将剑身又靠近了一些,男人的脖颈已有鲜血溢出。 “让我走。” 男人此刻仍气定神闲地笑着:“苏将军,你是觉得朕会放虎归山?” 苏玉的剑身染上了男人更多的血:“李徐,你若杀我宁远军必反。” 哧!冰凉的匕首刺入了苏玉的后背。 哐当!手中长剑落地,剧烈的疼痛让她再没有能握住剑的力气。 口中腥甜溢出,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沾满鲜血的匕首被女人拔出。 苏玉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勉强站着。 “长姐,长姐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伤害陛下。”女人惊慌失措地扔掉了匕首。 苏玉跪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长姐。”女人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担心地蹲到苏玉身边,“长姐你怎么样?对不起。” 女人扶着苏玉微微倾身凑到她耳边,声音语气与前一秒完全不同:“长姐,这个皇后我替你来坐,五弟他在那边等着你呢,你就安心去吧。” 苏玉目眦欲裂:“是...你..” “我杀了你!”苏玉用尽浑身力气掐住女人的脖子,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一旁的男人用力踹下了阶梯。 她从最高一层滚到了最低一层,满脸怒意的男人和讥笑着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着不足一提的蝼蚁。 高台上的男人俯看着她,冷漠地结束了她可笑的一生:“传朕口谕,朕大婚之日遇刺,昭武将军苏玉忠心护主,不幸殒身,朕特赐玉带,准其入葬皇陵。” 男人话音一落,院中的禁军便整齐地撑起弓箭,万箭齐发,锋利的长箭刺入了苏玉的四肢、额头、眼睛和五脏六腑...... 第二章 重生 痛。 灼骨蚀心之痛。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万物消迹,可心中的不甘却让她难以阖眼。 “玉儿!” 是谁? 这声凄厉的呼唤是苏玉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这声音无比熟悉,可她却又实在记不起来了。 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 苏玉死了,死不瞑目,死在了她的爱人和家人手中。 周遭一片混沌,苏玉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人在不断唤她的名字,她太想知道那人是谁。 是谁让她死了都不得安生... “小姐,小姐,小姐?小姐!你再不起来就赶不上宫宴啦!” 苏玉身体一颤,猛然睁开双眼。 “嘶。”她用手遮住了光线。 在黑暗中待了许久,好一会她才能适应眼前的明亮。 “小姐,你终于醒了,赶紧起来吧,夫人都等你半天了。” 小丫鬟着急得不行,见苏玉没有反应干脆上手去拉苏玉的胳膊:“小姐小姐?你听到了吗?怎么这一会就睡着了?夫人都来催了四五次了。” 苏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丫鬟:“雪芽?” 小丫鬟已经快急疯了:“小姐,你不会睡了一觉把我都忘了吧?快起来吧,不然夫人真的要生气了。” 苏玉噌地坐起身吓了小丫鬟一跳。 “小姐?你,你怎么了?” 苏玉打量了一下四周,熟悉的床榻,熟悉的陈设,一个大胆的猜想从脑中涌出。 “雪芽,今夕何年?” 小丫鬟简直摸不着头脑:“永盛十二年啊,小姐,你不会真睡懵了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苏玉低声笑了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摸了摸苏玉的额头:“怎么感觉有些热啊,我去叫夫人来吧。” “回来。”苏玉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下床,“雪芽,帮我梳妆。” “梳,梳,梳妆?!”小丫鬟连忙走回苏玉身边,又仔细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你不会真是病了吧?” 苏玉打下雪芽的手:“你再不替我梳妆,我就要踹你了。” “别别别。”雪芽立马将苏玉扶到镜前,幸而虽苏玉平日不化妆,但夫人还是送了许多胭脂水粉,没一会雪芽就利落地帮苏玉上好了妆梳好了发髻。 苏玉看着镜中明艳动人的脸微微扬起了嘴角。 她竟然重生了,真是苍天有眼。 前世她为李徐铲除异己,杀了太子,顺利助他登上了皇位,李徐因是私生子所以备受质疑,可因有她,有苏家的宁远军,强盛的兵权让天下人都闭了嘴,李徐登基后,她又为他东征西伐,终于稳住他的了皇权,可功成身退后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还有苏莹,她的好妹妹,隐藏最深骗她最深,既然上天给她了重来的机会,那这一世她一定会守住她的家人,而那些欠了她的,她要一点一点的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她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苏玉站起身,为自己选了件女装,穿戴好后她笑着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雪芽一双眼睛都离不开了,“小姐你这个样子真好看。” “这裙子还是我及笄时母亲为我选的,可母亲直到最后...也没能见我穿过一次。” 雪芽挠了挠头道:“小姐,你这及笄礼才过了多久啊,现在穿也来得及,夫人见了指定高兴。” 苏玉略有些哽咽:“是啊,来得及了,一切都来得及了。” “来不及了小姐,夫人都催了好多次了,我们快走吧。” 苏玉笑了一下走出门,雪芽立马跟上,因为眼睛还挂在苏玉身上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宁远侯府,前厅。 主位上衣着素雅的中年女人一拍完桌子,面上挂了丝愠怒:“玉儿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叫全家人等她一个吗?” 不远处的少女见状连忙安慰:“母亲,您别生气,长姐她昨日去赛马回来得晚,定是因累了才起晚了的。 “赛马?”中年女人一听更生气,“她一天可还有正经事做?” 少女闻言立马低下了头:“母亲,是我记错了,长姐她...她...” “你没记错。”苏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打断了少女的话,裙上的百蝶云纹随着她的脚步摆动,栩栩如生。 苏玉刚拱起手想起自己现在穿着女装,便走到近前向主位上的苏母福了福身:“母亲。”又看转向一旁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子:“嫂嫂。” 几人看着苏玉都惊得快接不住下巴。 苏玉本就生得好看,只不过前世她喜穿男装不爱打扮又常在边关,时间久了皮肤也慢慢粗糙了起来,而如今的她却正是风华正茂,一颦一笑万般风情。 沈芙先反应了过来,埋怨着朝苏玉使了个眼色:“玉儿,你怎么来得这样迟,就算是为了宫宴特意梳洗打扮,也该快些。” 苏玉立马顺上话茬:“嫂嫂教训的是,都怪我平日太不修边幅,到了重要日子才会手忙脚乱险些误了时辰。” 苏母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并不理她。 苏玉见状直接上前搂住了母亲的胳膊,把头靠在了她身上:“母亲,我错了,您就别生气了。” 苏玉靠过来的一瞬间,苏母明显愣住了,过了一会才推开她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大没小。” 苏母目不斜视地站起身:“该入宫了。” 沈芙应声跟着苏母往外走,而苏玉还站在原处定定地看着母亲的背影。 前世她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恶劣,前世父兄去世后母亲没过多久也去了,一直到最后两人的关系也没有缓和,而现在她才知道其中到底是谁在调拨。 “苏莹。”苏玉叫住了走在最后的少女。 “长姐?”苏莹疑惑地看向苏玉,一双漂亮的杏眼像清晨一样洁净。 苏玉不急着说话,见人群远了才挪动步子走到苏莹面前。 “长姐?啊!”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了苏莹脸上,直接将她扇倒在地。 “四小姐!”跟着苏莹的小丫鬟吓了一跳。 第三章 故人重逢 苏莹捂着脸眼中还停留着震惊:“长,长姐,你..” 苏玉揉揉手笑了一下:“贱人,下次再敢向母亲告状,我就把你吊起来打。” “阿姐...”苏莹眼睛一眨眼泪就流了下来,“阿姐,我不是故意说的,我本意是..” 啪!苏莹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巴掌落到了相同的位置。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苏玉捏着苏莹的脸,挑眉嗤笑了一声,“擦擦嘴角的血,滚回你院里去,别顶着这张肿脸出去丢苏家的人。” 苏莹蓦地抬头:“长姐,宫宴我也在受邀名册里,我不去的话...” 苏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不会当真以为有谁会在意一个庶女来不来吧?” 苏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裳,冷声嘱咐一旁瑟瑟发抖的小丫鬟:“看好你家小姐,别让她出去丢人。” 她居高临下地白了苏莹一眼就快步离开了正厅。 “小姐,你...你怎么打四小姐啊?”雪芽立马跟上苏玉,苏玉今天所有的举动都让雪芽十分惊异。 苏玉语气平平:“想打就打喽。” “啊?”雪芽真的搞不懂了,昨日两人还要好得很,怎么一夜的功夫就打起来了。 苏玉加快了脚步,今日名为宫宴,实则是为太子选妃,苏莹身为庶女本是没有资格去的,但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母亲同意带上她,还向宫中交了苏家女眷名单。 前世苏莹便是在这次宫宴上结识李徐的,苏玉想到此自嘲地轻笑了一下,想来这两个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苏府大门外,苏母已经上了马车,掀着帘子看只有苏玉一人跟过来有些奇怪。 “玉儿,莹儿呢?” “她突然肚子痛,许是吃坏了东西,不能去了。”苏玉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苏母有些忧心但没有多想:“唉,罢了,快上车吧。” 苏玉点点头快步上了后面的马车。 两辆精致华贵的马车慢慢驶过长街,驶入宫门。 马车刚一停苏玉就着急地跳了下来。 “母亲,你们先去我逛一逛立马跟上。”她朝苏母挥了挥手自顾自地跑开了。 “小姐!”雪芽看了看苏玉又看了看苏母,不敢犹豫赶紧跟上了苏玉的脚步。 苏母哪叫得住她,气得直跺脚,沈芙看着样子赶紧扶住苏母边劝慰边往含光殿走。 苏玉则一路走到了含光殿外的宫墙边。 “小姐,小姐。”雪芽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小姐,小姐你走得也太快了,你不进去来这干嘛呀?” “来看看花。” “花?”雪芽抬头,面前的一树樱花开得正盛,“没想到背阴的墙边还能长出这么大的一棵樱花树啊。” 苏玉眸色一沉,宫中人都以为这树花是自己长的,但其实不然,这棵樱花树是儿时她与李徐一起偷偷种下的,如今物是人非,真是五味杂陈。 “玉儿?”身后响起一道明朗的声音,语气中还带了些许不确定。 苏玉回过头,对面的少年生了一张俊美绝伦的脸。 少年眼尾微微上调,一头浓发用上等鹿皮绳半束,散下的发扎着几缕小辫,辫尾还悬着两串嵌着黄花梨的精致银珠,额边刘海遮住了他入鬓的眉尾。 “江..辞?” 好久...不见.. 前世她一心为李徐筹谋,眼中没有旁人,活了半生也只有江辞一个朋友。 雪芽欠了欠身子:“王爷。” 江辞定定地看着苏玉,好像也在看着一个许久未见之人。 苏玉唇角微微勾起:“怎么?没想到我换上女装这么好看,心动得想要哭了?” 江辞偏过头掩下眸子情绪,长吸了一口气:“过了及笄礼,你怎么也该学着矜持些了吧,我看着你与平日没什么两样。” “切。”苏玉不满道,“我看你别是生了眼疾,赶紧找太医瞧瞧吧。” 江辞又对上苏玉的目光,嘴角挂上了一抹浅笑:“许久未见...还是这般刁蛮。” 苏玉一脚踢上他的膝盖:“说谁刁蛮?什么许久未见,你忘了昨日赛马你输得多惨了?” “苏玉!”江辞弯腰捂着膝盖,疼得脸都憋红了,“你你你!你这个母夜叉!” 苏玉又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苏!玉!” “哈哈哈哈哈...”苏玉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冲江辞做了个鬼脸然后赶紧往含光殿跑了。 雪芽挡了挡眼睛连连朝江辞弯腰致歉,然后也跟着苏玉跑了。 江辞看着苏玉的背影一时悲喜交杂。 “苏玉!”他在苏玉跨进大殿的前一刻追上了她。 苏玉与江辞并肩跨进了大殿:“怎么,还想讨打?” “啧,我那是让着你,不屑与你计较。” 苏玉给了他一记白眼。 江辞撞了下苏玉的肩膀:“今日名为宫宴实则是为太子选妃,你打扮成这样就不怕被太子瞧上?” 苏玉又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我与往日没有不同吗?” “你。”江辞叹了口气,小声嘟囔,“我的意思是你今日与往日都...一样好看。” 苏玉耳朵尖,听了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江辞有些无奈:“你听得清。” 苏玉笑得眉眼弯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江小王爷夸我。” 江辞嘴角轻轻一勾:“母夜叉也是在夸你。” “江辞。”苏玉咬了咬牙,“别逼我在大殿上揍你。” 江辞强忍住笑低咳了两声,神色又认真起来:“你是宁远侯唯一的嫡女,自然也是太子妃的绝佳人选,一会只管埋头吃你的饭,别左顾右盼的,免得被太子盯上,他不是什么好人。” “哎我说小王爷,你都敢编排太子了?” 江辞抱起胳膊板着脸一眼不眨地看着苏玉。 “知道了,知道了。”苏玉说得懒洋洋的,“我母夜叉的名号可是被你传得响彻京都,我倒想是做太子妃,可太子他也得敢娶我呀。” 江辞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第四章 气氛到这,这太子妃还非做不可了? 苏玉脚步一顿,眼中映出了那个化成灰烬她都难以忘记的人。 那人越走越近,从前世走到了今生 “玉儿,你今日...很不一样。”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薄唇上永远挂着一抹得体的笑,她就是因这个笑容,错付了一生。 苏玉攥起双拳,她不能,她不能无缘无故地与李徐反目,她要一点一点地把李徐欠她的夺回来,她要让面前这个男人活着比死还要难受。 她松开拳头,强忍着恶心扯了扯嘴角:“知津。” 李徐也浅笑着朝江辞微微颔首:“王爷。” 打苏玉一进门李徐就注意到她了,见惯了苏玉穿男装时英气张扬的模样,不成想今日换上女装如此惊艳,竟让人移不开眼睛,一颦一笑比下了春时百花。 他本想着宫宴结束再找苏玉说话,但在远远看着苏玉、江辞耳语低笑一副亲密无比的样子,让他心里实在堵得慌。 “玉儿,宫宴要开始了,先入席吧,晚些我再找你说话。” 李徐双目含情,但苏玉只觉得无比恶心,她回望李徐嫣然一笑:“好。” 苏玉挪动步子,江辞一把拉住了她:“玉儿,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 苏玉点头松开他的手去到了苏家女眷的席位。 看苏玉总算在宫宴开始前进来,苏母放下了心:“玉儿,你怎么是和晋王一起来的?” 苏玉漫不经心道:“碰巧遇到了。” “嗯。”苏母没再多说。 “陛下驾到!”内侍总管一声高呼,群臣收声起身山呼万岁。 皇帝受着群臣拜礼落座高台之上的龙椅,紧接而来的是皇后和太子。 “陛下万岁!” “皇后千岁!” “太子千岁!” “众卿平身,落座。”皇帝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上。 “谢陛下!”众人起身回到座位。 皇帝举起酒杯:“今日宫宴君臣同乐,诸位爱卿不必拘谨。” 众人也立刻举起酒杯。 太子起身向皇帝敬酒:“父皇洪福齐天,天佑大恒万年荣昌。” 群臣立即应和,声音响彻大殿:“天佑大恒!天佑陛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乐得合不上嘴,“好!” 皇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也随之饮尽。 “奏乐!” 内侍总管话音刚落,几个身姿轻盈的妙丽女子就入了大殿跟着韶乐翩翩起舞,大殿上立刻热闹了起来。 舞乐一起宫女便开始传菜了,蟹生方、盏蒸鹅、龙井竹荪、酥骨鱼、千里脯.... 全都是好吃的,苏玉倒真如江辞交代的开始埋头苦吃。 那边江辞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苏玉,看她毫无形象吃饭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好笑之余他将视线移到了太子身上,发现太子也在盯着苏玉不由得心下一凛。 “那是谁?”太子将头微微偏向了一旁的内侍。 内侍顺着视线看过去回道:“回殿下,是宁远侯府的二小姐。” “哦,我知道她,苏玉。”太子满意地点点头,一双眼睛好似长到了苏玉身上,“真是个美人,从前竟不知都城有这样的美人,可见传言多不可信。” 他环顾整个大殿后又将视线放回苏玉身上:“这满座的贵女与之相比,便是河蚌比之明珠。” 内侍笑了一下:“殿下这是看上苏家二小姐了?” 太子上下打量着苏玉,笑容溢出唇角:“非她不可。” 内侍行了个礼走到帝后身边低语几句,皇帝听后摆了摆手,内侍低着头退回了太子身边,皇帝寻了一下目光也锁定在了苏玉身上,只一眼便眉开眼笑起来。 “咳咳!”皇帝咳了两声,舞乐之声戛然而止,群臣也停下了闲聊齐齐面向皇帝。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立马会意笑容和蔼道:“本宫早听闻宁远侯嫡女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真是国色天姿。”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有女儿的臣工都不免有些失望,国色天姿都出来了,定是属意苏玉做太子妃了。 苏玉听了这话微微蹙了下眉,秀外慧中?前世她到死可都没想过这词能用在自己身上,早知道就还如前世一般穿男装来了。 苏母看苏玉一点反应都没有,着急地压下声音去唤苏玉:“玉儿?玉儿,回话呀。” 苏玉站起身向皇后行了一礼:“臣女谢娘娘夸奖。” “哈哈哈。”皇后招了招手,“好孩子快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苏玉闭上双目,再睁开时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走到了高台之下。 皇后打量了她一番连连点头:“真是个美人,本宫记得上月你母亲为你大办了及笄礼呢。” 苏玉笑着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话点到这步,不少朝臣都已经开始想着宫宴后去苏家恭贺的事了。 大恒重文轻武,苏家虽世代为将但有开国之功,太祖皇帝亲封苏玉的曾祖父为宁远侯,世袭罔替,有如此殊荣的武官在大恒找不出第二个。 到了苏玉父亲这一代,仍深得皇帝信任,兵权大握,风光无两,如今苏家若再出个太子妃,往后势头便会更盛,可不是要好好巴结一番。 “陛下,娘娘。”苏玉突然跪地磕了个头,“臣女有一事想求。” 现在这情形苏玉能做的只有先发制人了。 帝后具是一愣,皇帝先行开口:“所求何事?” “陛下,臣女六岁习武,八岁熟读兵书,一心承先祖教诲,臣女敢言整个大恒除父兄外无一人兵法骑射在臣女之上,但臣女却因是女子之身不能参军报国,故恳求陛下怜我一腔热忱,臣女愿以此身护卫大恒,为陛下开疆御土!” “好!”皇帝激动地拍了下椅子,“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苏玉心中刚刚一喜,却又听皇帝来了下一句。 “但大恒有苏家的男儿守护已经足够,若苏家的女儿也上了战场,朕要如何向你祖父交代?” 苏玉猛然抬头:“陛下!求陛下成全臣女一片忠心!” 皇帝虽然语气温柔,但一字一句中都满含着不容置喙:“你的忠心朕看到了,苏家的儿郎为朕守着大恒,苏家的女儿就该留在都城享受富贵荣华。传朕口谕,宁远侯府苏玉,女中英杰有乃父之风,特赐名剑青霜,以慰忠心!” 这么明厉的拒绝,若是再求便是不识好歹了,苏玉只能叩头谢恩:“臣女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平身吧。” “谢陛下。” 第五章 意料之外的心上人,意料之外的赐婚 “好孩子,可有心上人了?”皇后并没有在意刚刚的小插曲。 若说没有,怕是要被指婚太子,但若说有....苏玉用余光看向了李徐的方向,若是说有,也是难办,但...两害相较取其轻。 苏玉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回娘娘的话,有。” 皇后明显愣了一下,满座朝臣也都大为惊异,皆在心中暗叹,这时候说有心上人就是拒绝了太子妃之位,也不知道这苏玉是真傻还是假傻。 苏母坐在不远处看着苏玉,额头都沁出了汗, 皇后复又莞尔:“是哪家的儿郎,说来听听,本宫替你们做主。” 苏玉微微歪头看了李徐一眼,李徐那张永远春风和煦的脸,此刻鲜少地没了笑意反而蹙起了眉。 苏玉明明已经看清李徐是个怎样的人,但还是忍不住心痛了一瞬,李徐想要篡权必须要得到兵权,但身为私生子他不能让皇帝看出自己的野心,所以前世皇帝驾崩前李徐一直以各种理由拖着不娶她。 而每次...她都深信不疑。 苏玉想到这,心头突然涌出了些恶趣味,她若是真嫁给李徐,李徐的满盘计划怕都要泡汤了。 苏玉故作害羞地低下了头:“臣女的心上人是...” “是我!” 江辞突然站起来打断了苏玉的话,苏玉蓦然回首,眼中满是震惊。 江辞没理会苏玉的眼神,径直走到了她身边向帝后躬身行礼。 “陛下、娘娘,臣与玉儿青梅竹马、两心相悦,望陛下、娘娘成全。” 这次轮到皇帝开口了:“苏玉,是吗?” 苏玉还沉浸对江辞这番操作的震惊中。 “苏玉?”皇帝又喊了一声。 苏玉回过神:“回陛下的话,臣女的确与晋王两心相悦。” 皇帝垂下眸子,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江辞一抬头就对上了太子不甘的眼神,他眯起眼睛拽了下苏玉的袖子,两人齐齐跪下。 江辞抱手胸前,眼中的真挚外露:“臣钟情玉儿,此生非她不娶,望陛下成全!” 明亮的烛火映在皇帝眼中,遮去了原有的冰冷,他轻轻笑起来:“长松啊,这话你光跟朕说可没用,你该问问宁远侯夫人满不满意你这个女婿啊哈哈哈。” 这话一出就是准了,苏母只能起身应和:“玉儿能得晋王青睐,是她的福分,是我们苏家的福分。”来得时候好好的,回去多了个女婿,这上哪讲道理去。 “哈哈哈哈哈好,好!”皇帝一拍大腿,“此事就算定下了,不,朕今日高兴,来人!朕要下诏书!” 没一会小内侍就将一应用品送了上来,皇帝一挥手几行大字落在上好的绢布卷轴上。 “念!”皇帝收了笔,将卷轴扔到了内侍总管手中。 内侍总管稳稳地接住了卷轴,清了清嗓子打开卷轴:“晋王、宁远侯府听旨!” 内侍总管话音一落,苏母和沈芙也出了席位跪到了大殿中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爱弟晋王江辞,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已至弱冠。今有宁远侯苏逸骞之女苏玉,值及笄之年,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钦定为晋王正妃,择吉日大婚!钦此!” “臣接旨!” “臣女接旨!”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都平身吧。”皇帝举起酒杯笑得开怀,“今日大喜,众爱卿同乐!” “贺晋王大喜!贺宁远侯府大喜!” 鼓乐齐鸣,轻歌曼舞,盛大的宫宴直到亥时才结束,众人陆续往殿外走,几乎是每个人都要来跟江辞说句恭喜的话。 苏玉交代苏母两人先行离开,她随后便到,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凑到江辞身边。 “你为何要站出来?”江辞这一番确实把苏玉搞糊涂了。 江辞罕见的没有搭话。 苏玉倒没想细究,说到底江辞是为了帮她:“王爷此番太过冒险,陛下定是要疑心你了。” 江辞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早就疑心了,多一些少一些有什么所谓。” “多谢。”这声谢苏玉道得真心,若非江辞站出来,她怕是脑袋一热就说了李徐了,刚刚想得简单,现在细细想来倒有些后怕,更少不了恶心。 “谢?”江辞故作轻松地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怪我。” “为何怪你?嫁给你总比嫁给旁人好。” 江辞微微愣住,视线避开了苏玉。 苏玉并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自顾自叹了口气:“今夜过后,只怕陛下看到你要日夜难安了。” 江辞淡然一笑:“即便没有今日之事,陛下也早就视我为眼中钉了,陛下这婚赐得痛快,是因为信任苏家,但日后你我两家行事更需谨慎。” “我今日站出来算是把苏家也拉到我的船上了。”江辞抚上了苏玉的肩头,“所以,该内疚的人是我。” “晋王。”李徐匆匆走到两人身边,自然地拨开了江辞的手。 更深夜重,大殿内只余他们三人。 江辞拂了下袖子:“李大人,有事吗?” 李徐保持着得体的笑:“我有话想单独和玉儿说,还请晋王行个方便。” 江辞挑眉发笑:“本王竟不知李大人与本王的准王妃有什么话要单独说?” “明知故问。”李徐收敛笑容。 江辞眼神冷了下来,苏玉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阿辞,我也有话要问李大人。” 江辞斜了李徐一眼走到了门外。 殿内两人对视良久,李徐先行开口质问打破了沉寂。 “玉儿你为何要承认与晋王两情相悦?” 苏玉看着李徐那双虚伪的眼睛只觉好笑:“不然呢?让他欺君?” 李徐沉默了一会又道:“你本来要说的人是我,对吗?” 苏玉压下恶心点了点头。 李徐握住苏玉的双肩,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没关系玉儿,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你相信我,我会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带我走?”苏玉猛地甩开李徐的手,“李知津,你是要我欺君抗旨,株连九族吗?” “玉儿?”李徐神色有些慌乱,“玉儿我没那么想,我只是太爱你了,我不想你嫁给别的男人。” 苏玉发自心底的想笑:“你太爱我了?你既然这么爱我,那为何皇后问我心上人时你没有站出来?为何直到陛下赐婚你也没敢辩驳半句?” “我..”李徐一时语塞。 苏玉的声音冷了下来:“李知津,我非水性杨花之人,既然陛下赐婚已成定局,那今日之后你我便再无瓜葛,你也莫要再多纠缠惹人误会。” “玉儿?”李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话会从苏玉口中说出来。 “玉儿,我知道你在说气话,这些都做不得数。” 李徐说着伸手去拉苏玉,江辞快步进来一把抓住了李徐的手腕甩了回去,力道之大让李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李大人,请你自重!”江辞的语气中充满着警告意味,说完他冷冷地斜了李徐一眼,拉着苏玉一起离开了大殿。 第六章 要想不挨骂,就要学绿茶 “可以松手了吧?小王爷。” 江辞一怔,忙松了手。 两人一阵无言一前一后往阶下走着,江辞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玉,夜色下,苏玉看不清那双眸子中的情绪。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伤心?” “什么?”苏玉被这话问得有些发懵,什么伤不伤心?伤什么心? 江辞往回踏了一个台阶,直视着苏玉道:“皇后问你心上人之时,你要说的人是李徐,可被我从中打断,你却不怪我?你那么喜欢李徐,为什么将要嫁与旁人,却不伤心?你是不是....” “一切已成定局,伤心有什么用?不如往前看,何况你不是旁人。” 江辞睫毛微颤,听苏玉继续说着。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看错了人,信错了人,幸而有你帮我解围,今日之事,我是真心谢你。” 苏玉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玩笑着凑近道:“还是小王爷你一时意气,现下后悔至极,不想娶我了?” 不属于自己的呼吸突然贴近,江辞脑中瞬间空白,下意识向后躲了一步,却一脚踏空,苏玉见状及时抱住江辞,将他扯回来。 结果人刚拉回来,苏玉自己却重心不稳连带着江辞一起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江辞眼疾手快撑住石阶,才没有砸在苏玉身上。 但此时的姿势却是十分尴尬,江辞右手撑着石阶,左手抱着苏玉,跪在石阶上,刚好将苏玉的一条腿夹在双膝之间,而苏玉也因下意识动作,紧紧抱着江辞。 两个人之间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对视间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玉儿!” 苏玉浑身汗毛颤栗,偏头看去果然是苏母正站在石阶之下,虽天色太暗看不清表情,但她也想象得到会有多难看。 “快快起来。” 江辞听到苏母的声音也慌了神,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推搡了好几下才站起来。 苏玉往石阶之下望去,脊背生寒,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江,江辞,我们是要成亲了吧。” “嗯。”江辞嘴上回答着,眼睛看着苏母,身体愈发僵硬。 苏玉扯住江辞的胳膊,可怜地求助道:“既然我们都要是夫妻了,那我有难你可不能不帮,我今天回去可免不了一顿骂,让我先去你那躲躲吧,你是亲王,你的话我娘不敢不听。” “好,啊?不行!”江辞看着她,涨红了一张脸,“这绝对不行,成,成何体统,如此你母亲岂非要认为我是个登徒子了。” “江辞!你有没有义气啊!我都...” “苏玉!过来!”苏母的声音怒气更盛。 苏玉吓了一跳,瞪了江辞一眼,认命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坠了千斤顶。 “母亲...” 走到近前,苏玉心道果然没猜错,脸黑得可怕。 苏母忽然抬起手,苏玉下意识偏头闭上了眼睛,但许久那巴掌也没有落到脸上,苏玉眼睛慢慢眯开一个缝,继而睁开眼睛,看到江辞站在了自己前面。 “苏夫人,我可发誓,我与玉儿相识至今清清白白,从无半分逾矩,且我今日殿上所言皆出自本心,我是真心求娶玉儿,口说为虚,天长地久,我相信玉儿和苏夫人您会看到我的真心。” 江辞说着后退向苏母行了一礼:“今日之事,皆因长松私心,还望苏夫人莫要责怪玉儿。” 苏玉低下头偷偷笑了笑,想不到江辞还挺讲义气的嘛。 “王爷折煞臣妇了。”苏母赶紧回礼,“能与晋王府缔结姻亲,是我们苏家的福分,高兴还来不及,哪有责怪不责怪的。” 不等江辞回话,苏母紧接着道:“天色已晚,宫门快下钥了,我等这便告辞了,玉儿,走吧。” 苏玉虽然莽惯了,但好歹重活一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回府这顿骂定是少不了了,她想着紧着脚步跟上了黑着脸的苏母,全然把江辞忘在了脑后。 月色下,江辞独自伫立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苏玉一行他才想起挪动脚步。 ---------- 苏府。 “跪下!” 苏玉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你前日刚说与李太傅之子两情相悦,此生非他不嫁,今日便又与晋王两情相悦了?后日会否又要与旁人两情相悦!” “你整日与外男厮混在一起,不是赛马便是斗鸡,上月女扮男装去了青楼,真当我全然不知吗!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侯爷带你去军营,如今学成了什么样子!全然不知礼义廉耻!丢尽了宁远侯府的脸!” 苏母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逆子!把头抬起来!” 苏玉顿了一会,慢慢抬起了头,那张永远带着傲气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 前世她没少挨母亲的骂,每次都要铆足力气反驳一番,后来母亲亡故,她后悔莫及,而今再听到骂声,真真恍如隔世,只感激上天愿意给她重来的机会,愿意给她补救的机会。 “哭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别以为装装可怜就能让我心软。”苏母嘴上这么说,但声音却温和了不少,“你最好给我解释明白今天的事,不然就滚去祠堂跪着别出来了。” “我...” 苏玉灵光一闪,眼睛扑扇两滴泪就又落了下来,声音带着鼻音委屈得不得了。 “女儿...女儿也不知啊,女儿心悦李侍郎,怎么可能三心二意再与旁人纠缠,当时皇后娘娘问女儿的心上人,女儿是要如实告知的,可谁知道晋王忽然站了出来....” 苏玉手掩在鼻前擦了擦眼泪,抽泣着好不容易才又能说出话来:“女儿少时便与晋王相识,当时的情况,女儿怎么能反驳晋王所言,让他去犯欺君之罪?况且就算女儿反驳了,晋王因是陛下的亲兄弟许不会罚得多重,可这样就相当于同时得罪了晋王和陛下,彼时的后果,便不是我们苏家可以承担的了。” “女儿....女儿只好忍着此生与李侍郎分离的伤心,附和下来。”苏玉越说越伤心,“想来晋王也是看女儿不想嫁给太子,所以才站出来替女儿解围的,只是....只是女儿此生与心上人彻底无望了....” 苏玉说完伏在地上哭了起来,苏母再也坐不住忙起身将苏玉扶起来心疼地抱在了怀里。 “玉儿,是娘错怪你了,不哭了,不哭了。” 苏玉趴在苏母怀里,嘴角控制不住上扬,母亲果然吃苏莹那套。 屋外,一道黑影无声离开房顶,隐入夜色之中,又借着月光穿过几条街巷飞身入了晋王府...... “如何?” “回王爷,苏姑娘未受责罚。” 江辞松了口气轻笑道:“苏夫人离宫时的脸色可不好看,她如何化解的?” 暗卫一五一十地将苏玉与苏母两人的对话学来。 江辞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 “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是。” 房门被轻轻关上,江辞视线落在书案上久久不能回神。 忽然力气一松,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彻底打破了屋中的宁静。 “为什么...还是他?” 第七章 私房之事要问有经验的人 “小姐小姐!小姐,快起来啦!” 苏玉烦躁地用被子将头蒙住,但还是没能逃过雪芽的磨人功夫,她扯住被子暗暗与雪芽开始拔河。 “小姐快起床,快起床啦,侯爷与大公子来信啦。” “你说什么!”苏玉掀开被子噌地坐了起来,“爹和兄长来信了?” 雪芽点点头:“是呀,我刚知道就赶紧来叫小姐你啦。” 苏玉顿时困意全无,激动得跳下床,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小姐!鞋,鞋呀...”雪芽只好拎起鞋子紧跟着追了上了。 苏玉一路跑到前院,根本顾不上周围丫鬟小厮惊异的表情,她太久...太久没有听过父兄的消息了。 “母亲!父亲和哥哥说了什么呀?”苏玉几乎是跳过门槛跑进来的。 屋内,苏母捧着信笺坐在主位,沈芙站在苏母身侧,两人听到动静,齐齐朝苏玉看过来,霎时都愣在原处。 不多时,还是苏母先反应了过来,一时怒火上涌拍案而起:“你这一身便跑出来成何体统!给我滚回去!” 苏玉低头一看,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寝衣,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这...这不是急着看父兄的信嘛。” “是啊母亲。”沈芙立马应和上,“玉儿也是太过思念父兄才会失了规矩,您就别责怪她了。” 苏母冷哼了一声,将信拍在案几上黑着脸拂袖而去,待脚步声远了,躲在门外的雪芽才敢溜进来把鞋子给苏玉穿上,沈芙看着主仆二人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要我说啊,一物降一物可是不假,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苏二小姐,在娘亲面前就变成了卸了爪子的小猫了。” “嫂嫂你就会取笑我。” 苏玉抱怨了下,忽挑起眉毛笑道:“那嫂嫂与兄长是谁降住了谁呀?” “玉儿!没大没小,没羞没臊,不与你说了。” 沈芙的脸一时红了个透,说着就要走,苏玉赶紧拦了下来。 “哎嫂嫂,我错了嘛。”苏玉笑着眨眼卖乖才把人哄高兴了。 沈芙轻轻敲了下苏玉的额头:“你呀,都要嫁人了,日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胡闹了。” “奥知道了知道了,父亲和哥哥可还好?” 沈芙拿起信递给苏玉:“你自己看,岂不更好。” 苏玉鼓足勇气接过信纸,眼前的字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好像临摹此字向夫子骗休假是昨日刚发生的一般。 苏玉手指抚过信纸,不由控制地扬起笑容。 一切都好....视线下移,光州京域关五个大字,犹如利刃穿入她的眼睛,狠狠扎在心脏上。 前世父兄便是死在半年后的光州一战中,李徐将行军路线透露给敌国,父兄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而那之后,母亲郁结于心,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苏玉攥紧手中的信纸,还好,还有充足的时间,一切都来得及,重来一次,她绝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 “玉儿,玉儿?” 苏玉恍然回神。 “玉儿你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没什么,嫂嫂我还有事,先走了。”苏玉将信纸铺平折好交还给沈芙,叫上雪芽又赶紧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梳洗好,苏玉也想到了双管齐下的办法。 苏玉看着镜中的人扬唇笑了下,前世她都没注意过自己原来生了副不错的容貌。 “小姐,您在笑什么呀?” “开心,开心我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雪芽一时语塞,挠挠头礼貌地跟着笑了两声。 苏玉收敛笑意,神情认真起来:“雪芽,你说如果有关男女私房之事,是不是该问问大夫?” “啊?”雪芽愣了下,明白过来小脸瞬间胀得通红,“这,这这这,小姐您,您还没出阁呢,怎么就急着问这个呀...” 苏玉本没往那处想,经雪芽这么一点,自己回过味倒真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我自是有我的道理,再说...再说你怎么还管起我来了?真是放肆,放肆。” 雪芽崛起嘴:“奥,是奴婢僭越了,奴婢跟小姐赔罪了,不过小姐,这种事,应该怎么能问大夫呢,怎么都应该....应该问些有经验的人吧。” “有经验的人?”苏玉思索片刻,豁然开朗,腾地站了起来认可道:“雪芽,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这就去问有经验的人,你不必跟着了。”苏玉说完就快步走出了院子。 “哎,小姐,小姐,您去哪啊!”雪芽一脸懵地站在门口,想不到苏玉能认识什么有经验的人。 没多会,苏玉又匆匆回来换了男装,她想着问有这个经验的人,穿着女装怕是不太方便。 而雪芽再次一脸懵地目送了苏玉离开。 -------- 晋王府。 苏府的轿子在晋王府外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正门口。 苏玉走下马车,苏府的小厮立刻会意去叩响了晋王府的门。 没一会晋王府大门打开,门房将苏玉请了进去,苏玉迈过大门门槛,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前世她到最后只剩江辞一个朋友,自认为与江辞最为要好,但如今想来,前世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她竟一次都没有登过晋王府的门。 “苏二小姐,这边请。” 苏玉微微颔首,跟上了小厮的脚步。 江辞返京前,皇帝大操大办,特地将都城中最大的一处宅子赐给了他,光翻新就花了两年的时间,苏玉原先只觉得是传言,而今走在这晋王府中,才真觉得另有洞天。 走了许久,小厮才将她引入了会客厅,等了没多会儿,苏玉便听到了屋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她站起身回头望去,江辞刚好踏入。 “玉儿你怎么会来?”江辞显然对她的造访有些意外,神色中还有一丝掩藏不下的惊喜。 “我...”苏玉顿了顿,忽然走近些没来由地问道:“你想不想我来呢?” 江辞一怔,轻笑了声:“自然是想的。” “那你为何从未给我下过请帖,大小事宜?生辰?乔迁?总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有邀请过我呀。” 江辞又怔住了,他移开视线良久才回道:“日后,日后无论何事我都给你下请帖,如何?” “哪有什么日后了?” 江辞猛然看向苏玉的眼睛,仿若冬日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浑身上下冷得僵硬,连呼吸都快要凝固。 “我们都要成亲了,你如何给我下请帖?从书房送到卧房?”苏玉啧了一声,“还说什么朋友,你这情谊虚得很。” 一阵沉默后,江辞轻轻笑了笑:“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玉神秘一笑,朝江辞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江辞想得是不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虽无奈但还是凑了过去。 “咳咳,就是啊....哈哈哈哈,我偏不告诉你。”苏玉一把拉住江辞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外走,“告诉你,你该不去了,先跟我走吧。” 江辞一点准备都没有,本想先问清楚,但看着手腕上的那只手,双腿便不听使唤紧紧跟了上去。 门外的侍卫纷纷低下了头,谁也不敢看自家王爷受制于人的模样。 “你又想了什么歪主意,先说好,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事我可不干。” 苏玉停下脚步回头瞪了他一眼:“我也不干。” 突然她愣住,眼前的人和景象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荒野,和荒野上堆积如山的尸体,而她就站在那一处处尸堆的中央。 她低下头,她的掌心、她的手臂、衣袍全都是血,全都是别人的血。 她这才想起,为了李徐,杀人放火她最在行了。 “玉儿?玉儿?” 苏玉回过神,呆楞地看向江辞。 “玉儿你...你怎么了?” 苏玉沉沉呼出一口气笑了笑道:“没什么,我不认得你府上的路,我们从后门走,你带带路吧小王爷。” “好。”江辞眸色一暗,反客为主,握住苏玉的手,带着她往后门的方向走。 “玉儿,你知道皇帝赐婚,就是一辈子将你我绑在了一起,如果我能寿终正寝,那我便是此生陪伴你最久之人,所以你可以信任我,有任何事都可与我说,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我做不到的,我会想办法做到。” 这番话说完,苏玉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尴尬,想把手抽回来,却没能挣开,这下也不好意思再挣第二次,只能就这么继续被握着。 她想不明白江辞怎么一下子严肃起来,还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她想回些什么,但脑海中空白一片,怎么也措不出辞来。 忽然她眼尖看到了一处上锁的小院,远远看着锁和院门都很新,甚至外墙上的漆都似新刷得一般,怎么也不像是个荒废的院子。 “江辞,那个院子是干嘛用的?”苏玉有一种得救的感觉,总算脱离了尴尬的气氛。 江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浑身一僵,握紧她的手,脚步加快了些。 “没什么,就是个荒废的院子,快走吧,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办。” 第八章 宴春楼 “那院子真的荒废了?” 两人上了已在后门等候的苏府马车,马车启程离晋王府越来越远,苏玉的好奇心却越来越重。 “那位置太偏,且临着湖,潮气重,离我院子又远,平日没人往来,索性上了锁荒着了。” “是吗?荒废多久了?” “这...几年了吧,记不得了,我哪有空闲去管一个院子荒不荒废。”江辞推开车窗转向了外面。 “到底是要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上了贼车了,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不等苏玉再问,江辞接着就转移了话题。 苏玉扬唇一笑:“自然是去好地方做好事情了。” 马车缓缓而停,驾车的小厮敲了敲车门道:“公子,到了。” 苏玉笑容更盛,朝江辞眨眨眼先下了马车,一股不详的预感在江辞心中升起,他推开马车门下去,抬起头,果不其然,宴春楼三个大字便映入他的眼帘。 “青楼?”江辞朝苏玉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苏玉,真有你的。” 苏玉强忍着没笑出声,踮起脚凑到江辞身边小声道:“别太激动嘛小王爷,那样会让人家觉得我们没见过世面。” “苏..玉..”江辞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苏玉就抛下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江辞咬紧后槽牙跟了进去。 两个人一进来,就吸引了大半姑娘的目光。 一个男生女相,难辨雌雄,一双桃花目含起笑来,势要将人的魂勾了去。 另一个则生得俊美,眼尾上调,不笑时漠然似睥睨众生,可当其随着身旁之人笑起来时,又暖若和煦春风,让人虽身处人声鼎沸之所,却感万籁俱寂,只能注意到那一抹浅浅的笑意。 大堂中姑娘们的笑声渐渐细微,还是鸨母见识广先从这视觉盛筵中醒过神来,扭着腰肢快步迎上去,走着那双精明的眼睛也不忘打量了翻两人的衣着,细细看过后笑得更欢了。 “哎呦我这一早上便听着喜鹊叫门,还想着能是有个什么喜事,原来是贵客临门呐!二位公子一来,奴家瞧着这满楼的烛火都亮了不少呐!” “哈哈哈哈真是个会说话的。”苏玉自荷包取出一锭银子扔给了鸨母。 鸨母擦了擦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二位公子,快快,咱们雅间请,都愣着干嘛呐!来人伺候着呀!” 听了这话,大厅迎客的姑娘们都凑了过来,争先恐后直将两人围了起来。 “公子~公子头回来一定没尝过奴家亲自酿的酒吧。” “二位公子,奴家的琴艺最好,来听听看嘛~” “奴家最会唱曲了,跟奴家走吧公子~” 美人的笑声入耳舒畅,但太多了便嘈杂起来,苏玉虽然从小到大浑惯了,但到底没见过这阵势,一时懵住了,直到被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才回过神,一把揽住江辞的胳膊,江辞正蹙眉顽抗,对上苏玉求救的视线,便将人护在了身后。 “都起开!” 江辞一脸不悦,目光扫了一圈最后锁定在鸨母身上,冷声道:“早就听过宴春楼的盛名,怎么今日一见尽是些庸脂俗粉,老板娘可是瞧不上我们二人,觉得我们出不起高价?” 鸨母一听赶紧将人群遣散,上前赔笑道:“哎呦我的公子,您说得是哪里话,都怪奴家没想周到,咱们先雅间请,最好的姑娘啊,都给二位公子留着,到这咱就是高兴,可千万别动气呀。” 苏玉抬头望了一圈,这宴春楼共有六层,越往上,走廊上来往的人越少,明眼人都看得出,楼层越高想来价格越贵、房间越好,能选择的姑娘应也是不同。 那标准更高的姑娘,一定懂得更多了,可不知道鸨母说的雅间标准如何。 “我要...”苏玉顿住,说接客最多的姑娘,是不是不太好? “我要选你们这最受欢迎的姑娘,嗯...”应该怎么说来着,“花魁,头牌,最好的那个姑娘!” 最受欢迎的,定然见多识广。 江辞疑惑地看向苏玉,愈发搞不清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附和了句。 “这...这凝月她..今日有约了呀....”鸨母用帕子擦了擦汗,面露难色。 苏玉勾起唇角,将揣在里怀的刻有苏字的玉牌坠在了鸨母眼前。 鸨母霎时瞪大了眼睛:“您...您..” “苏家,行四,这是我五弟,不知道我们今日有没有资格一睹凝月姑娘的芳容?” “是..那,那个苏家?”鸨母抬手小心翼翼指了个方向,“您是苏四公子?” 苏玉收起玉牌笑了声:“老板娘说笑了吧,整个都城、整个大恒,有几个苏家?” 江辞沉默不语,静静看着苏玉摆排场。 鸨母还没来得及回话,苏玉又接了句:“我家五弟身体不大好,可听不得吵吵闹闹,闻不得浓脂劣粉。” 话音落下,江辞配合着掩唇装着咳了几声,虽然他本人面色红润、身强体健,看着能活宰一头牛.... “哎呦我的爷,哪能让小公子受这罪啊!”鸨母立即恭敬起来,“我这便让人将天字房给您腾出来,您二位只需稍后,凝月姑娘换身衣服就去,就去啊。” “来人快来人!”鸨母跟跑过来的伙计低语几句,伙计听了急忙跑上了楼。 “二位公子,这边请。” 苏玉心情大好,江辞则默不作声,两人跟着鸨母走上了楼梯。 将行至顶楼,便听有人破口大骂。 “谁他娘的敢坏老子好事!” “苏家怎么了!不就是一家子武夫吗!如今女儿要嫁作晋王妃了,如日中天了?我呸!你们这群势利眼的狗东西!知不知道什么叫盛极必衰,难保他们没有战死沙场、下诏狱砍头的那天!” “哎呀我!” 苏玉一脚将说话那人踹了个跟头。 “哪个孙子敢踹老子!” 在人快爬起的时候,江辞紧跟着补了一脚,那人重新摔倒在地,江辞踩住那人的后背,死死将人钉在地板上,两个随行的小厮惊吓后回过神来,大喊着去拦,还等没凑近就被苏玉一人一巴掌扇了回去。 周围的伙计看着这幕动都不敢动。 “那个...二,二位公子,这位可是...可是吏部尚书吴大人家的公子啊....”鸨母欲哭无泪,这几位祖宗哪个都不是她一个青楼老板能惹得起的,这时候只求要打出去打,别让她受池鱼之殃。 苏玉嗤笑一声:“奥~我说声音听着耳熟呢,原来是吴方啊,吴大人起得好名字,果真教子无方。” “你说什么!放开我!等我告诉我爹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吴方刚嚣张完,江辞脚上又用了些力气。 “啊啊啊!疼疼疼!” 苏玉朝江辞挑挑眉毛,江辞瞬间领会,揪着后脖领将人背对着拎了起来。 “不服气?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宁远侯府苏俅,我便等着你,且看你有没有本身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苏玉说完,江辞便将吴方扔到了吴家两个小厮身上,两人默契地转身闪进了天字房,没给吴方一丝看到脸的机会。 “你们!你们给我...给我等着!!” 吴方气得狠了,却自知打不过只得放句狠话骂骂咧咧地在小厮的搀扶下离开,鸨母使唤伙计赶紧去哄着,见人走远了,才敢叩门进屋。 “二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奴家这便去叫凝月姑娘来,再备好酒好菜为二位公子赔罪。” “嗯。” 苏玉扬了扬手,鸨母松了口气笑得眼尾的褶子都要露出来,应了声忙不迭地退出去准备了。 脚步声远了,江辞总算有机会问个明白。 “来青楼还得登记名册? “不用吧。”苏玉回答得随意。 “那你这番大张旗鼓报上名号,只是为了见个美人?” “是呀。”苏玉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向江辞,“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来看看美人有什么不好?” 江辞想到苏玉没那么容易说实话,一转话头道:“自己看美人,却用令弟的名讳?” “你懂什么,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哼!”苏玉一拍桌子脸上笑意全无,“那日母亲骂我,说我女扮男装去逛青楼,我何时!咳..今,今日不算,我之前何时来过?” 她越说越气:“用头发丝也想得到是哪个小兔崽子用了我的名字,母亲竟然也信了这等荒唐事,我若不还报回去,我还是我吗?” 江辞闻言轻轻笑了声:“既是想还治苏俅,如何又拉上你家五弟了?也不怕露馅。” “那是因为莫儿...”苏玉忽然噤声。 前世父母兄长离世后,她一心向太子复仇帮助李徐争夺皇位,忽略了莫儿,以致追悔莫及,所以重活一次,她要... “我要气气莫儿。” 苏玉展演一笑:“这都城中,传得最快的就是香艳故事,过不了两日莫儿在观中就能知道了,等他下山回来,指不定要气得追着我骂呢。” 两人视线交汇,下一瞬便都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却只剩沉默。 第九章 断子绝孙的方法 “二位公子!凝月姑娘来啦!”鸨母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隔着房门都有些震耳。 鸨母叩了几下门,便自觉地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 那女子生得雪肤丽貌,一袭月白色褥裙,外套着薄纱所制的衫裙,裙摆上是银线所绣的百花,如墨长发只用了一支青玉素簪松松挽就了个发髻。 女子款款走到苏玉、江辞二人面前,浅笑着欠了欠身子,一副清冷姿态,与这烟柳之地格格不入。 “你就是凝月?” 凝月微微颔首。 苏玉点点头:“果然是个美人呢。”这钱花得值了,怪不得苏俅喜欢来。 “公子谬赞。”凝月淡淡笑着,却始终没有抬眼去看两人。 鸨母看苏玉惊艳的表情心中欢喜不已道:“那奴家就不打搅二位公子了,哎呦呦,敲我这脑子,忘记跟二位公子说了,我们凝月呀,卖艺不卖身的,二位公子是想听曲、想看舞,她都会的。” “知道了,你退下吧,也不用传什么酒菜了。”苏玉既不想听曲也不想看舞,当然不在意对方是卖艺还是卖身。 忽然她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江辞,刚好对上了江辞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几息,苏玉表情古怪微微歪了下头。 江辞疑惑一刹噌地站了起来:“你想什么呢!” “我也没说什么,你那么激动干嘛,坐嘛。”苏玉扯了扯江辞袖子,眉毛轻挑,嘴上一番话,表情却是一脸的不信,就差把你接着装四个字说出来了。 江辞气的心堵,想发作想解释,但因有第三个人在,无奈只能强压下怒火,撇开头索性不看苏玉了。 而凝月因他们的争执抬起眼眸看了过来,这一眼便让她瞬间屏住了呼息。 六年前,晋王自属地归京,她驻足长街观看,而那日马背上的少年,如今正坐在她眼前。 是了,苏家四公子、五公子生辰相近,是苏家二小姐、三小姐一两岁时相继出生的,如今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应比这位更年少些才是。 她将目光移到旁边,心中又有疑惑,鸨母说身量小的是四公子,可苏四公子去年围猎生擒了一头野猪,传得满都城皆知,想来定身体定是要比旁人强壮许多。 而眼前这位四公子生得白嫩,虽放下茶杯时能看到指腹上的茧,但十指纤纤,手腕、腰身纤细,眉毛是故意化的加粗了些,脸上似乎比脖子黑上一些,应是涂了粉的缘故。 若卸掉这些,应是位..... 凝月呼吸一滞,苏家二小姐? “看够了吗?”苏玉一手抵住下巴,一手随意地轻敲桌面,眼睛盯着凝月,嘴角含着不明情绪的笑。 凝月见状赶忙低下了头。 “你...有点儿意思。” 苏玉撑着桌子站起身,缓步走到凝月面前:“我的身份、他的身份本没什么好隐藏的,但若是今日之后有关我们二人来过此处的任何消息透露出去,我一定杀了你。” 凝月惶恐地抬头看向苏玉,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一下子发展成这样,她扑通跪下来磕了个头。 “姑姑是告诉了我二位是宁远侯府的公子,让我好生伺候,但我从不会将客人的身份张扬出去的,若再有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求您放了我吧公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玉冷眼看着她,闻言并不理会。 凝月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苏玉一眼,连忙爬了几步到江辞脚下,抽泣着恳求,去抓江辞的衣摆,手还没碰到衣服,江辞便站起身后撤一步躲开了。 “她要杀你,求我何干?”江辞说完便坐到了另一侧。 凝月浑身僵住,少顷跪直身体又哭了起来。 美人就是美人,哭得这模样,让苏玉这向来没有同理心的,都有些不忍了,只不过...这梨花带雨的可怜样,怎么这么熟悉。 苏玉蹙起眉头道:“我现在是将你如何了?哭个什么劲?” 她走到凝月身边,攥住凝月的手腕将其拽了起来,苏玉比凝月高出一些故而对视间给人不少压迫感。 “人太聪明不是件好事,我且当你今日不知道,若他日知道了...” 苏玉勾唇一笑:“我可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好习惯。” 话音落下,她将凝月松开,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我有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答得好,重重有赏。” 凝月低着擦了擦眼泪道:“公子但问无妨,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我要问得是....” 苏玉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不能受伤,一定能健康的活着的法子,让男子永远不举且永远无法医治?” “噗咳咳咳咳咳咳!”江辞刚饮了口茶,听到这话一下子呛得将茶水喷了出来,接着不可置信地看向苏玉。 “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苏玉本来心大没往那想,叫上江辞一起来是想着自己是女扮男装,而且没来过这种地方,拉上个真的男子一起来会方便些,谁承想江辞还不如她这个假的懂,平日话那么多,一进到这倒寡言少语装起了高冷来了。 而且...而且她怎么早没觉得当着江辞的面问这个会这么尴尬! 她尽量掩藏下尴尬的表情笑了笑:“放宽心,以我们俩的关系,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江辞怔了怔转而涌出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玉道:“此言..有理。” 这话说完苏玉更觉得尴尬了,要是从前还好,没什么歧义,可如今她与江辞却是要成亲了... 苏玉应付地笑了下,赶紧看向凝月,凝月身体一怵行了一礼道:“公子所问,奴家实在不知。” “能在这里卖艺不卖身做到这个位置,靠得绝对不止是容貌吧。”苏玉也不确定能不能在这里问出个法子,但还是想试试,至少凝月现在没说实话。 “宴春楼的虽非官妓所在,但却是达官显贵最常光顾的地方,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对待毫无反抗之力的妓子,这些年你就没有什么想要报复的客人?不能杀又不敢得罪的那种,你会想到什么好办法?” 见凝月依旧沉默,苏玉继续道:“既然没人知道我们来过这,你又有什么怕的?” “公子,您所问的法子,我的确不知道。”凝月停顿了下看着苏玉继续道:“但前些年宴春楼时有个伙计想对刚来的姑娘不轨,姑姑抓了他,当着所以伙计面扎了那..一刀,以此警告其他伙计莫要觊觎楼中的姑娘,后来因医治及时,那伙计没死,却是永远没了儿女福分。” 苏玉听后有些沉默,这法子她不是没想过,但之所以选择来青楼问,一来是问医者后续容易被查,二来便是此招太险,只怕一不留神人就死了,那将会可惜至极。 但...若凝月说的是真的,青楼的伙计活下来了,那是否证明此法可行?此招虽险,却一定能保证到达她的目的。 她看着凝月,暗暗下了决心,只可惜白跑了这一趟。 “小...我们走吧。” 江辞点点头,起身先走出了门,苏玉跟在后面,门槛迈了一半忽回头看了凝月一眼。 “奴家定然守口如瓶。” 苏玉颔首一笑离开了房门,下楼时鸨母本来注意到了他们想去招呼,但实在没跟上两人的脚步只得作罢。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出了宴春楼,走到了街上,折腾到现在,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暗了,街边的灯笼相继挂了出来,路上依旧非常热闹。 江辞越走越快,苏玉都险些快跟不上。 “你走那么快干嘛呀?等等我。” “你等等。” “江辞。” “江长松!” 江辞停下脚步,苏玉紧走几步追上去,刚拉住他的胳膊,就反被揽住,江辞以及快的速度闪身将她带入了一旁的小巷子,苏玉不明所以,也没有反抗。 “你真当我是朋友?”江辞将她靠在墙壁上,压低的声音中含着怒意。 “当然。” “你没有,苏玉,朋友之间应该坦诚,我说过你有任何事我都愿意帮。” “我知道啊,你今天说我听到...” “不是今天!我很久之前就说过,只要你告诉我,无论什么,我会想办法做到,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都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江辞你怎么了?” 苏玉懵得不行,往前想凑近些,却被江辞一下子按了回去,这下苏玉火气可上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疯了不成?” 江辞没理会她,自顾自地继续问道:“你想报复的人是谁?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不能杀又不敢得罪的人?你告诉我,无论是谁,我都会杀了他。” “皇帝你也杀?” 江辞目光一凛,顿了会道:“未尝不可。” “你真是疯了。”苏玉挣开禁锢摸了摸江辞的额头,“不热啊,你发什么神经呢?我只是跟凝月打个比方,谁敢欺负我,我打到他亲爹都不认识他,哪轮得着你来帮?” 江辞征住,理智重新站回上风他才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么愚蠢。 幸而巷子昏暗,不然怕是要叫苏玉看到他活到现在露出的最尴尬的表情。 第十章 大婚 “咳..”江辞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那..那你到底是想因为什么想报复谁?” “李徐。”苏玉气头上火还没消下去,顺口就把实话说出去了,说完才想起后悔。 在今世江辞的记忆中,她与李徐应是青梅竹马,早就互许终身,感情非常深厚,尤其在此之前,她可是为了李徐没什么不能做的,结果现在她说报复的是李徐,岂不是荒唐至极,令人生疑。 “李徐?你,怎么会?”这个回答的确出乎江辞的意料。 苏玉咬了咬下唇,脑子飞快转了一番道:“对,我就是要报复他,谁让宫宴上他没有站出来承认,从前讲说非我不娶,而今看来根本都是虚情假意!” 最后一句话说完,苏玉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她与李徐幼时便已相识,风雨十数年,无数次互述衷肠、无数句甜言蜜语,竟然都是假的。 她到死的那一刻才敢相信,一个人能冷血至此,往日种种,前世今生,真情假意.....“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既然他不想娶我,那也别想娶别人!我就是要让他痛不欲生,无子无孙,孤独终老,我要让他往后的每一天都为那日后悔!” 要他生不如死,比我痛苦千万倍。 苏玉说着,眼眶中的泪水不知觉流了出来:“我恨他,更恨自己看错人。” 江辞垂下眼眸,轻轻将苏玉揽进怀里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待了许久。 忽然不远处更声响起,江辞松开手注视着苏玉,声音非常细微:“有爱才有恨吧。” “什么?” 那句话与第二声更声一同响起,苏玉只知道对方说了话,却一个字都没听清,她刚想再问一遍,江辞却转身离开了,她看着江辞的背影,并没有阻拦。 她知道对方是生气了,江辞每次生气都是自己默默走开,然后她会跟上去哄哄,只不过这次她想不明白江辞生气的原因,所以也没有再跟上去。 是....觉得她太狠毒?只因为青梅竹马不娶自己就要让对方断子绝孙,做得太过? 可江辞一直都很讨厌李徐,她想报复李徐,江辞不是应该煽风点火才对吗? 难不成江辞喜欢李徐? 苏玉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但那日之后她便没再见到过江辞。 也去了晋王府两次,但江辞都不在,而后不久婚礼前期的流程准备得差不多,婚期也被定了下来。 说来好笑,皇帝与江辞的感情并不亲厚,但却破格请了太子太傅李暇年来主持婚仪,也就是李徐明面的父亲,皇帝最信任的臣子,帮着前前后后筹备了三个月,如今总算婚期将至。 苏玉的喜袍是请了宫中的绣娘驻在侯府,与沈芙一起为她绣的,熬了不少大夜,这几个月来整个府上忙前忙后,忙上忙下,热闹得不行,只有苏玉一个人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一来她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嫁娶,只觉得是又走了一遍流程,二来江辞这次好像是真的生她的气了,而她却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日子一天比一天快,眼见着成亲的日子就到了。 侯府上下都紧张兮兮的,只有苏玉稳如泰山,不情不愿地起了个大早去拜了宗庙先祖。 回府后午膳来不及用就又被沈芙和雪芽拉着梳妆去了,坐到镜前她想起前世她出嫁也是沈芙为她梳妆的。 只不过情景不同,心境亦是千差万别,前世亲人相继离世,她出嫁时侯府冷清得只剩她与沈芙二人,如今亲人俱在,却并没有什么出嫁的喜悦。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十梳夫妻到白头。” 沈芙看着铜镜笑得温柔:“可真好看,怪不得晋王会这么喜欢我们玉儿。” 苏玉尴尬一笑,没说什么。 沈抚见她情绪不高,轻轻叹了口气:“玉儿,我们女子生活在这世上本就不易,无论是出身高门亦或是走夫贩卒之家,能嫁得门当户对又有真心的夫婿已经是好的了,我知你意难平,但人总要往前看。” 这话说得真心,但苏玉却有些无奈,想辩解她没什么意难平,只是起得太早有些犯困,但现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人知道李徐会负她,只怕在嫂嫂的眼中她现在正深受着与心上人离别之苦。 想到这,苏玉只能点点头。 沈芙欣慰地笑了笑:“我看得出晋王很喜欢你,如今你嫁过去也许是上天的安排也说不定呢。” 江辞很喜欢她?开什么玩笑,苏玉没忍住笑,也没忍住问了出来。 “晋王冒着被皇帝疑心的风险,也要阻止你被纳为太子妃或说出与李侍郎的关系,还不是喜欢你?” 苏玉没明白:“这算什么喜欢?如果我与他易地而处,我也会这样帮他的。“ “帮?”沈芙戳了下苏玉的额头道:“真是让你兄长教傻了,居然能把这叫做帮,晋王明知道你与李侍郎两情相悦,却抢先在皇帝面前站了出来,他料准了你会帮他圆谎,宫宴上当着群臣的面,郎才女貌,连皇帝都被架在了那,没了不赐婚的道理,他哪里是帮你,他是抓住机会帮自己呢。” 苏玉怔住,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现下细想嫂嫂说的不无道理,今世的江辞根本不知道前世她与李徐的事,在她与李徐相爱的情况下做出此举,确实没有道理。 沈芙继续说道:“你自从结识了他,无论做什么荒唐事他都陪着你,堂堂亲王得空便陪着你不务正业,如若没有喜欢,那真是荒唐至极了,我看你呀,是当局者迷。” 本来苏玉是觉得她与江辞是友情,而今算得两家联姻,没什么旁的,可听完沈芙的话,思绪却愈渐纷乱,江辞喜欢她?她从没觉得啊。 “哈哈哈。”沈芙见她这幅迷糊的模样忍不住想笑,“玉儿若不信我,那不如自己试试好了。” “如何试?” “你觉得他不会做什么事,你撒撒娇让他去做。” 其实沈芙也不大懂得感情,她与苏家长子苏岘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直相敬如宾,聚少离多,但还是绞尽脑汁出了个主意,而更不懂的苏玉半信半疑接受了这个主意。 黄昏时候,礼乐奏响,苏玉换好婚服盖上盖头在雪芽的搀扶下走出了侯府。 乐声下,她听到有人走近,一只纤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盖头下,她抬手搭了上去,被握住时她发现那只手的掌心沁了一层薄汗。 “江辞..” 江辞没有说话,将她扶上辂车后坐到了她身边,少顷车轮转动,浩浩荡荡的仪仗从御街走向皇宫。 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入宫后奉礼于皇后、妃嫔,又去拜见皇帝,一套繁琐的礼仪下来,到出宫去往晋王府时,更声已经打了两遍,苏玉饿得走路都轻飘飘的了。 好在江辞免去了入府的繁琐礼仪,苏玉坐进婚房,江辞则去打发了宫中的礼仪嬷嬷。 烛芯爆了几次,苏玉昏昏欲睡,房门才再次被推开,她提起一口气坐直身体让自己精神了些。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用金线绣成纹路的靴子映入眼帘,苏玉总算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可等了半天盖头也没被掀起来。 “你怎么还不掀盖头?” 一阵沉默后江辞轻轻笑了声:“我还以为你早就自己掀了盖头睡了,没想到你竟在等我。” 苏玉听了生了些恼意,抬手就要把盖头掀开,却被江辞握住了手腕。 “一辈子只有这一次,规矩可不能废。” 说罢,江辞松开她的手缓缓掀开了盖头,眼前光亮恢复,苏玉抬起头看向江辞。 烛心又一次爆开后,屋内寂静得掉根针都听得清。 砰..砰砰砰砰... 苏玉站起身注视着江辞,忽然她微微歪了下头,越凑越近,将耳朵贴在了江辞的胸口,一瞬间江辞浑身更加僵硬。 “是你的心在跳。” 她保持俯身的姿势抬头看向江辞道:“小王爷,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江辞一怔,慌乱后退了一步,苏玉本贴着他,他一退开,苏玉重心不稳跟着往他的方向倒了过去,江辞一下将她抱在怀里,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中,砰砰声更加明显。 “江辞。” “嗯,嗯?”江辞屏住呼吸尽量不去看她,“怎,怎么了?” “好像什么东西挂在你身上了,你快帮我解一下。” 江辞这才注意到苏玉的头上的步遥勾住了自己袍子上的丝线,他连忙动手解开,苏玉扶住发髻总算能站直身体。 她看着江辞莞尔一笑,缓缓转了个圈。 红裙随着脚步轻轻摆动,袖口用银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绣上了一圈孔雀翎,胸前是淡蓝色的锦缎裹胸与孔雀翎交相辉映,腰间用松绿色软烟罗做了腰封,更显婀娜身姿。 “怎么样,我今天好不好看?” 眼前的人有着一副足以蛊惑人心的好容貌,那双已然退去少女青涩的桃花目,不笑时似脉脉含情,嫣然一笑便是春风化雨之时。 丹唇皓齿,肤如初雪,眉如远黛,青丝如墨,盖四时百花之绝艳。 许是盖了太久盖头的缘故,苏玉的双颊被抹上了一层淡粉,烛火下脖颈处的朱砂痣显得异常艳丽。 江辞垂下眼帘道:“好看。” 第十一章 我与娘子还没洞房 无论真假,苏玉听了还挺高兴的,至少她觉得现在的江辞恢复正常了,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你到底为什么生我的气?居然还躲着不见我。” 江辞原本舒展的眉头略微蹙了起来,他一本正经道:“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躲你。” 这话苏玉是一点不信,她这人又轴又倔,见江辞不承认,便直接猜了起来。 “你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你怕日后有什么惹到我也会遭殃?你心里更看重李徐?你觉得我爱李徐爱到心里扭曲,得不到就毁掉?” “都没有,你爱不爱他与我何干。”江辞突然厉声打断,转身就要走。 这下苏玉知道是为什么生气了....她可没有扭曲... “江辞,王爷。” 江辞只当没听到,加快了脚步。 “阿辞你若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江辞定在原地,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了回来。 苏玉唇角扬起浅浅的笑,走过去双手拉住了江辞的手臂,正好趁江辞不高兴才好试试,她想嫂嫂说的撒娇应该就是这样了,可是什么事会是江辞不愿意做的呢? “阿辞,我饿了,我一天都没有吃饭呢。” “早膳午膳都没吃?” 苏玉闷闷地点了点头。 江辞有些不悦道:“黄昏才迎亲,怎么连早膳都没用。” “卯时就起来去拜庙了,回府来不及吃东西就开始梳妆,等换上喜服,盖上盖头,更没法吃东西了。” “真是荒唐,怎么能为了梳妆让你饿着?”江辞握住苏玉的手带她往外走道:“府上没备饭,我们出去吃。” “哎等等。” 吃饭怎么能是不愿意做的事,苏玉想了想指着头上的发髻道:“阿辞,头上叮叮当当的太难受了,你能不能帮我摘了这些,把头发放下来呀。” “好。”江辞应得一点没犹豫,自然地将苏玉领到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便开始为她拆卸环佩和发髻,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十分的小心。 苏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前世她与江辞在一起不是骑马射箭便是喝酒,再有也只是投壶下棋,平日互相嘴上不饶人,但确实没什么逾矩之处。 所以这会儿她想不出江辞会有什么不愿做的事,毕竟这人连钗环发髻都愿意帮她卸。 “好了。”江辞放下最后一支簪子,将苏玉的长发放了下来,青丝如瀑,披在了红色的喜袍上。 苏玉左右扭了扭脖子,总算是轻松了不少,她拿起那支簪子随意将头发挽起。 “走吧,我们去吃些东西。” “等等。”苏玉皱起眉毛,“这袍子行动起来太不方便,阿辞,你能不能帮我脱了这外袍呀。” 帮人更衣是侍从的差使,这总该不情愿了吧。 “我?帮你更衣?”江辞瞪大眼睛怔愣地看着她。 苏玉不可置否:“我们都是夫妻了,这点小事你都不帮我吗?” “这...” “阿辞?真的很不方便嘛。” 江辞面露难色,慢慢抬手伸到苏玉胸口的位置停住,手指回握僵在那迟迟不再往前。 “阿辞?”苏玉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江辞浑身一颤,耳朵如火烧一般腾地红了起来,他深深呼吸着偏开头,手指微颤地将外袍滑过苏玉的肩头脱了下来。 外袍滑落在地,绣着卷云的碧霞罗紧紧包裹着苏玉的身体,江辞的耳朵更红了些,他咬咬牙扯住了苏玉的腰封。 “阿辞。”苏玉抓住他的手,“你解我腰封干嘛?” 江辞呼吸一滞看向自己的双手,脑袋轰地炸开慌忙抽回双手,逃似地向后退去哐当撞在了承重柱上。 “阿辞!你没事吧?” 苏玉刚要过去扶,江辞瞳孔骤然一缩转身就推门往外跑,跨出门槛时还被绊了下,苏玉赶紧追了出去,但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知道去哪了。 她快步走到石阶下,两个侍卫见她过了忙揖手行礼。 “江..看到王爷往哪边去了吗?” 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说话。 “说话!” “回王妃,是..是...”其中一个侍卫磕巴着默默看了一个方向。 苏玉提起裙摆快走过去,穿过条回廊果然听到了细微的呼吸,但对方察觉到脚步声急忙又离开。 “江辞!你跑什么!啊我的脚!” 苏玉捂住脚腕坐到地上,没出片刻江辞就跑了回来蹲到她身边扶住了她的脚。 “怎么了?脚扭到了?疼得厉害吗?走,我命人请太医。”江辞说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疾步走回院子,离院中侍卫还几丈远就大喊让他们去传太医。 “哎回来!”苏玉赶紧解释道:“我装的。” 江辞一愣松了口气,要把苏玉放下来,苏玉却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你当我傻?我才不下去,请我吃顿饭难不成能要了你的命?你别想跑,我快饿死了,你就抱着我去吃饭吧。” “就...这么抱着?” 苏玉坚定地点点头,本是想让江辞背着她,但这喜服裙摆没有做成散的又包裹得太紧,实在不方便。 江辞看着她忽勾起唇角:“好啊,你说的。” 本来苏玉没有在意到这句话,直到江辞抱着她上了马车并将她放在自己腿上。 她扶着江辞的肩膀要下来,却被抱得更紧了。 “江辞?” 江辞眼含笑意挑眉道:“不是玉儿要我抱着的吗?” 苏玉又挣扎了下,江辞仍紧紧禁锢着她。 “江辞,你想玩吗?”苏玉扬起嘴角,“好呀,看看谁能刚到最后吧。” 她抬手抚摸上江辞脖子,挺起身子凑到江辞耳边柔声道:“阿辞~我嫂嫂说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呀~” 江辞笑容一僵随后松了手,苏玉满意地坐到了旁边。 “怎么了阿辞?”苏玉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样子,一脸笑意,“难不成被说中了?心里暗暗喜欢我呢?” “怎么可能?”江辞捏了捏晴明穴,声音很低,”你太重了,我累了。” “切。”直接问出答案,苏玉轻松了不少,既然江辞没有嫂嫂说的那些心思,那日后也可免去许多尴尬。 她推开车窗,窗外夜已经很深了,看不到一个行人,只能听到几声犬吠,忽然一个馄饨摊进入了她的视野。 她回身握住江辞的手腕:“阿辞,这有个馄炖摊,我们吃这个吧。”去夜里不打烊的西城区,还得走上一会儿,她实在太饿了。 “好。” 马车缓缓停到了馄饨摊前。 “老板还有馄饨吗?” 老板看着两人愣了一会才道:“有,有,您二位来得巧,刚好最后一锅我就要收摊儿了。” “太好啦,要两碗。” 苏玉喜滋滋地提着裙子坐到位置上,江辞跟着坐到了她对面。 老板一边煮着馄饨,一边搭着话:“您二位这怎么还穿着喜服啊,今天成亲?” “啊,是啊。”不知怎地,苏玉觉得有些尴尬。 江辞倒是不觉有他:“成亲的礼仪规矩太多,我娘子到现在都没吃上东西。” “哎呀,大户人家就是讲究,我跟我娘子成亲那会儿拜了个天地就入洞房了哈哈哈哈哈哈。” “挺好的,我与我娘子还没洞房呢。” “咳咳咳!”苏玉被自己呛到,狠狠瞪了眼江辞。 “馄饨好喽!来了!”老板将两碗馄饨端到了桌子上,“尝尝吧!” 馄饨碗一放到桌子上,香气就往鼻子里钻,苏玉可是饿得不行了,勺子舀起馄饨就放了到嘴里。 “嗯!真好吃,老板你手艺真是不错。” 老板得了夸奖笑着挠了挠头。 江辞本不怎么饿,看苏玉吃得香也动起了筷子。 老板看两人吃上了,便开始收拾灶台的东西:“看你俩真是好,年轻,郎才女貌的,过两年生个大胖娃娃....” “咳!噗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板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双双呛得咳嗽了起来,老板赶紧倒了两杯水过去。 “咋了这是,害羞啥嘛哈哈哈,看这小娘子花容月貌的,生的娃娃肯定也好看着嘞。” “咳咳咳咳!”苏玉喝了口水又呛到了。 江辞这边也没好过到哪去,两个人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老板啧啧了两声,心想刚成亲还害羞着嘞。 苏玉擦了擦眼泪吃了最后一口馄饨道:“老板结账吧,他给钱。” “哎,一碗二钱,一共四钱。” 江辞朝赶车的侍卫招了招手,侍卫拿着钱放进了老板手中,老板将钱揣进怀里道:“今天运气可不错,碰到新婚小两口了,回家跟我娘子学学她也能高兴。” 两人站起身,江辞朝老板笑了笑:“你这馄饨好吃得很,我娘子喜欢,得空我们还来。” 老板听了更高兴了:“得嘞,那你们慢走哈。” 左口一个娘子,右口一个娘子,苏玉都快觉得江辞是故意的了。 她朝老板颔首一笑,推开椅子,刚走到桌边,破空之声随风潜入耳中,苏玉微微睁大眼睛,迅速侧过身子拿起馄饨碗朝空中扔了过去。 瓷碗破裂之声刺耳,但那支夺命之箭因这一道冲击改变了轨迹,砰地一声扎进了支撑摊位棚子的承重柱上,柱子被拦腰一击,整个柱身相折,棚子轰然倒塌。 第十二章 逆水行舟者 倾覆无悔 在棚子倒塌那一刻,江辞及时将苏玉与馄饨老板拉了出去。 “我的老天爷呀!我滴苍天老爷呀!吓死我了!”老板捂住心脏惊魂未定。 侍卫立时拔出刀护在三人前,另一支箭紧接而来,侍卫挥刀打落。 “在那。” “在那。” 苏玉、江辞两人同时看到了发出羽箭的位置,两人对视一瞬,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往那处包围。 “啊!”苏玉忘了自己还穿着不方便的裙子,猛跨一步摔了个结实。 “玉儿!” 江辞连忙跑过去,第三支箭直直朝他射来,他飞身躲开,胸前的布料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一个人,冲我来的,护好王妃。”他盯着羽箭来的位置,飞冲上房梁转眼隐入了暗夜中。 “是!” 侍卫急忙将苏玉扶起来,谁料苏玉夺过他的佩刀沿着裙摆两侧各划了一刀,裙摆散开,苏玉并不满意提起裙摆斩了一刀,而后提着刀追了上去。 “摊主交给你了!” “王妃!” 侍卫左右为难,谁的令都不敢违背,但已经看不到苏玉的身影,他只能守在摊主身边。 “王...王妃?”摊主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今儿个可不就是晋王纳妃的日子,怪不得这两人一身贵气,他居然跟晋王和晋王妃这么放肆,他是不是....活不久了.... 侍卫这边正焦躁着,身后的中年人竟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下子侍卫更加焦头烂额。 而长街的另一边,江辞已经追着黑衣人跑了几条街,突然一柄长刀掠过他打在了箭手的小腿上。 “阿辞!按住他!” 江辞冲过去踢开刀,将黑衣人擒在地上,苏玉紧接着跑过来捡起刀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说!谁派你来的!” 江辞扯下黑衣人的面罩,发现对方一脸得逞的笑,他怔了下,脊背一寒:“中计了。” 周围压迫感越来越强,苏玉给江辞递了个眼神,江辞起身松开黑衣人,苏玉则一刀砍了黑衣人的头。 苏玉将刀交给江辞,江辞却不接,她蹙起眉头低声道:“我功夫没你好,刀剑也不如你,那些人冲你来的,不会太关注我,一会我捡他的箭从旁助你。” 四周脚步声近在咫尺,她把刀塞进江辞手中道:“阿辞,如有高手,各顾自己。” 兵刃斩断空气朝两人砍来,苏玉迅速俯身捡起地上的箭筒和弓,手持一根羽箭划破前面人的喉咙,冲出包围飞身踏上了屋梁。 果然一群人一股脑儿朝江辞围了过去,没有一个人来追她,她取箭拉弓,长箭离弦刺进了距离江辞最近的黑衣人的脖颈。 其他黑衣人因江辞的杀招无暇去寻找苏玉,而这就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一刀一箭,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其余的黑衣人接连倒地。 哧!江辞执刀砍进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肩膀,冷刃抽出,黑衣人扑通跪倒在地。 江辞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苏玉飞身跳下屋梁走到江辞身边:“如何?” 江辞摇摇头,苏玉踹了黑衣人一脚,黑衣人被迫仰面躺在地上,苏玉扯下黑衣人的面罩。 “你不说,我就猜了。”她紧紧盯着黑衣人的眼睛问道:“是左相?是李太傅?是皇后?是太子?” 黑衣人瞳孔一缩,苏玉挑了挑眉道:“原来你是太子的人。” 身份暴露,黑衣人殊死一搏,拼命爬起来扑向江辞,江辞纹丝未动,长刀果断扎进黑衣人胸口,刀还没拔人就被踹飞了一丈远。 “萧行简。”江辞的确没有想过太子会派人杀他,在他的大婚之夜。 “这些人应该早就潜伏在我府外四周了,只等待时机。” 江辞握住苏玉的胳膊,神色极为认真,使得苏玉都严肃了起来。 “玉儿,你后不后悔嫁给我?” “悔?为什么要后悔?你觉得我贪生怕死不成?”苏玉坚定道:“既然我们已经在同一条船上,那就一起让这条船走到最后,谁想掀翻我们的船,我们就掀回去。” 江辞眼波微微颤动,唇角的笑容被渡了一层月光,他的手紧了又紧,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将人拥入怀抱。 或许人是这世间最矛盾的存在,他们敢玩笑着拥抱对方,却没有用上真心的勇气。 苏玉笑着眨眨眼,跳到了江辞的背上,江辞连忙承住她的双腿。 “你干嘛?” “我都帮你打架了,你背我回去不亏。” “你倒是会讨便宜,重死了。”江辞嘴上嫌弃着,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他低下头很怕被身后的人注意到。 “等什么呢小王爷?快走快走,我都困了。” “怎么,把我当马了不成?”江辞笑得有些无奈,将苏玉往上颠了颠走上了回府的路。 晚风轻抚,浮云半掩着月亮,清冷的月光洒在石砖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最终隐匿入夜色中。 江辞的脚步放得很慢,苏玉的头发贴在他的脖子上,有些痒,他歪了歪脖子却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震散了苏玉本就松垮的发簪。 他急忙伸手接住发簪,带着苏玉往前倾去,长发倾斜而下,带着独属一人的冷梅香气,江辞胸口一悸,抬眼望着晋王府的匾额,双腿却似灌了铅了一般。 “玉儿...”他长吸了口气,“你回府早些休息吧,那些尸体还未处理,我须得入宫一趟....不,此案还是交给大理寺更为稳妥。” “玉儿?” 身后还是没有答音,江辞向后看去,苏玉安静地闭着眼睛,长睫在脸颊上投出一片阴影,朱唇近在咫尺,江辞慌乱地转过头加快了脚步。 “王爷,王..” “嘘。” 江辞斜了门房一眼,稳步走进府门,回到院子将苏玉背进卧房轻轻放到了床上。 最熟悉的人躺在最熟悉的床榻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开,那双桃花目看着他时有着抹不掉的热烈与张扬,而此刻却又透着温柔、脆弱。 他抬起手犹豫着抚摸上苏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打在他的指腹,他鬼使神差地低头靠近了那一抹朱红。 炽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忽然朱唇微启,江辞恍惚回神,微微侧过了头细细听着。 “里..” “玉儿?你说什么?” “李...知津....李..” 江辞恍若被天雷击中,浑身上下冷得刺骨,疼得刺骨,他踉跄了好几次才能爬站起来,再也不敢看床上的人,落荒而逃。 房门被风力带上发出吱呀一声,苏玉攥紧身下的褥子,冷汗不断沁出,耳畔的笑声越来越大,突然她睁开眼睛噌地坐了起来。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苏玉擦干眼泪抱紧双膝靠到了床角。 又是前世的情景,梦里她被万箭穿心,而李徐和苏莹就在石阶上嘲笑着她,无数次,无数次,从现实变成梦魇。 “李..知..津,我发誓,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苏玉环视一圈,已经回到了晋王府,却不见江辞,她想不了许多,抱紧身体头埋进膝盖。 烛火又爆了几次后彻底熄灭,月光透过窗子洒进地面,苏玉靠着墙壁,就这么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王府侍女与雪芽一起来为苏玉梳洗上妆,最前头还有苏母特意派来的盯着苏玉的亲信锦思。 苏玉被迫爬出床榻,没精打采地坐在镜前,一阵阵打着哈欠。 “你们把东西放下就都退下吧,这有我和雪芽伺候就行了。”锦思清退了一众侍女,走到苏玉近前:“王妃,昨夜王爷怎么没宿在房中?” “啊?”苏玉有些头疼,要说苏府她拿谁最没辙,头一个是母亲,第二个就是锦思姑姑,从小到大她都躲着走。 “昨天...江辞在呀。” 锦思用手中的小戒尺打了下苏玉的后背:“怎可直呼晋王名讳,在外要称王爷,私下可称夫君。” “知道了。”苏玉刚应完就又挨了一下,“我又怎么了?” “这一下,是打您撒谎,今晨奴婢见王爷是从书房走出的,才去更衣,根本没在卧房过夜,您还想辩驳?” 苏玉火气也上来了:“我辩驳什么?他爱在哪睡就在哪睡呗,管那么多干嘛?” “奥!”话音刚落苏玉就又挨了一下。 “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锦思不为所动,举起戒尺面无表情道:“这戒尺是夫人赐予奴婢用来规范王妃言行的,以免王妃在夫家做出格的事,若是王妃不满意奴婢可向夫人诉明,将奴婢发卖出去。 苏玉指着锦思的手慢慢握回成拳头,狗腿一笑:“哈哈,锦思姑姑哪里的话呀,我怎么会不满意姑姑呢,哪就那么严重还要发卖,我要是告状让母亲将您发卖,母亲不得打死我啊。” 最后一句话苏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说完皮笑肉不笑地朝锦思嘿嘿了两声。 锦思还是一脸冷漠:“所以王妃现在可以告诉奴婢,为何大婚之夜王爷未宿在卧房了吗?” 苏玉敲了下额头,又来了! 第十三章 忙着成亲 苏玉脑袋一转,立马做起了伤感的姿态,又无奈又可怜。 “我有什么办法,王爷他不喜欢我,我留不住他的心,如何留住他的人?” 锦思要开口接话,苏玉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捂住脸抽泣道:“我又不会讨人喜欢,日后大婚夜王爷看都没看我的事传出去我该如何自处呀?苏家如何抬得起头?我还活得下去吗?” 苏玉说着大哭起来,锦思一下懵了,自己要说的话都被抢先说了出来,她愣了会拍拍苏玉想安慰一下却被苏玉甩开。 “你们别碰我,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会都不行吗!都出去!” 锦思思绪完全被打乱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退出去,雪芽也跟着走出了房间,锦思想了想还是让雪芽进去陪着稳妥。 “你自幼跟王妃一同长大,小心安慰着,别说不好听的话,快去。” 雪芽点点头回屋关上了门,她耳朵贴在门口听了一会,小跑到苏玉身边低声道:“小姐小姐,走了。” 苏玉慢慢露出一双眼睛,左右看了看,抬起头朝外面张望了下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你家小姐是不是特别厉害?”苏玉一脸的骄傲。 雪芽点头应和着:“厉害厉害,小姐越来越随机应变了呢。” “唉替我梳妆吧。”苏玉又打了个哈欠,“按规矩这几日需得设个宴席,时间有些赶要好好准备,不能出错。” “小姐,你不是最讨厌赴什么宴了吗,怎么这次主动操办起来了呀?” 苏玉神色凝重起来:“你不懂,我本也没打算做什么张扬的事,可昨夜开始,事情就已经往棘手的方向发展了,阿辞能名正言顺宴请百官及家眷的机会不多,这次万万不能错过。” 雪芽一点都没听明白,又不能追问主子的事,便安心帮苏玉梳妆。 咕噜噜... 苏玉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雪芽,我有没有错过早膳的时辰呀?” 也不知道这晋王府是个什么规矩,平日都是几时传膳。 “当然没有啦。”雪芽笑的脸上开了花,“王爷可心疼小姐啦,交代了不让任何人打扰小姐休息,等您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在传膳,您都不知道,王爷可是交代了好几遍才去见太子殿下的呢。” “太子?”苏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这两个字带走,“江辞入宫了?” 雪芽摇摇头:“是太子殿下特意带着礼来恭贺王爷和小姐大婚呢。” 苏玉夺过雪芽手中的最后一支发钗随意插在发髻上,起身便往外走。 “他们在哪?” 雪芽一脸懵:“在...在会客厅呀,哎小姐,您不吃饭了呀?” “我去帮帮他。” 苏玉对府上还不是太熟悉,喊上了个侍卫为自己带路,走到会客厅外,她遣退侍卫,隐隐听到了屋内有说话声,她清了清嗓子,快步走进了门。 “夫君~” 屋内两人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苏玉状似惊讶掩了下嘴唇,而后做作地福了福身子:“不知太子殿下在此,臣妇失礼,请殿下宽宥。” “晋王妃严重了。”太子含着笑站起身,眼睛一刻都没从苏玉身上移开过。 饶是苏玉再不开窍,也看得出这直勾勾明晃晃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笑着走过去挎住了江辞的胳膊:“夫君~你说好陪我用早膳的,怎么说话不作数呀~” 江辞怔了一刹,揽住苏玉的肩膀道:“我与太子殿下还有话要说,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去陪你好不好?” “不好。”苏玉不高兴地努起嘴哀怨道:“我就想让你陪我嘛~” 江辞蹙眉道:“太子殿下还在这,你成何体统。” “哎皇叔,孤就是来恭贺的,也没什么要事,新婚头一日哪有让新娘子独自用膳的道理。”太子话是对江辞说的,可视线却停留在苏玉身上,“皇叔有娇妻相伴真是令人艳羡,刚好孤也没用..” 苏玉急忙打断道:“还是太子殿下懂得体恤,既然殿下没有要事,那臣妇便不远送了。” “额..哈哈哈。”太子难免有些尴尬,“孤来了许久,还有要务等孤处理,也该回宫了。” 江辞恭敬地行了一礼:“今日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冬玟,送殿下。” “是。”门外的侍卫应声朝太子行礼。 “臣,恭送殿下。” “臣妇,恭送殿下。” 太子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不见,背着手迈出了门槛。 院子两个身影消失不见,苏玉松开了挎着江辞的手:“还知道来看看你死没死呢,还没主动把这事报给宫里吧?” “交给大理寺了,正因没报给宫里,他不确定我是否知晓,所以才来试探,玉儿,若你没来,我真的快控制不住了。”江辞望着太子离开的地方目色浅浅凝重。 苏玉看着他,心里并不好受,前世江辞唯一一次发自心底与她动怒,便是因为她帮李徐除掉了太子。 她至今清晰地记得那日江辞愤然质问她的样子,也是从那天她才知道,江辞虽表面看不上太子,但心里却对太子始终有一份亲情在。 而今知道太子派人杀他,那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阿辞?”苏玉笑着歪了下头,“我们去广鲜居吧,过两日我要设宴,刚好看看有什么新菜式没。” 江辞有些心不在焉淡淡道:“好。” “别想了。”苏玉握住江辞的手安慰道:“既然这么纠结,那就放过自己两次,再一再二不再三,有一有二只当他鬼迷了心窍,反正兵来有将挡水来有土掩。” 江辞被她这说法逗笑了:“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说出这种话。”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被这种说辞说服。” “所以?小王爷,到底走不走呀?” 江辞下定决心轻松了不少,反握住苏玉的手道:“走。” 两个人没耽搁,乘着马车就去了广鲜楼。 广鲜楼在都城是小有名气的,虽然往来没什么达官显贵,但菜色滋味很有特色,前世苏玉也很喜欢来,她、江辞、李徐都算是这里的熟客,可终究物是人非。 掌柜一看到他们进来,忙招呼着二人进了雅间,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二位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掌柜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因关系不错,总为他们留着间雅间。 “唉最近有些忙呢,要不真想天天来,早中晚吃上三顿。”苏玉说着还比画了个三。 “哈哈哈..”掌柜放下茶壶道:“您二位是贵人,自然是要忙些,最近可是做了什么大生意?” “忙着成亲。”江辞突然插了一句。 他面色不改,在掌柜八卦的表情中继续说道:“我们成亲了。” 掌柜从八卦转成了震惊,他看看苏玉又看看江辞,这小丫头不是...和另一位公子是一对吗??他不敢相信地问了句:“你们?是...你们两个吗?” 江辞点点头,苏玉大概猜得到掌柜的为什么这么震惊.... 她挥挥手将掌柜的视线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掌柜的,我们新婚头一日可就来你这了,你不得加个菜呀。” “加,肯定得加!”掌柜的回过味来,立马眉开眼笑地道贺:“这大喜的日子,我得给您二位多加几道菜,哎呀,早就觉得你们相配得很,如今喜结连理,真称得上件天大的好事,我这在祝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了!” “多谢。”两人一起回了礼。 “我这几日刚好要设宴请些亲朋,出了什么新鲜的菜式就都给我们做上一道吧,我尝尝看,到时候还得麻烦掌柜的你借我位大厨呢。” 掌柜笑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帮你们准备,最近刚传到都城的荔枝煎,您一定得尝尝,我家可是独一份,卖蜜饯的铺子都没有。” “那敢情好,不过..得快点。”苏玉捂住肚子叹气道:“我可是饿得不行了。” “哈哈哈哈,这就去这就去,放心,给加急啊。”掌柜急忙着走了出去。 苏玉心情大好悠哉地靠在窗边看起了风景。 长街上车水马龙,道路两旁出了不少小商贩,摊位上卖的东西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一辆华贵的马车驶过街道,停在一个售卖西域饰品的摊位前,马车外的小丫鬟与摊主交谈半晌,买了个稀奇玩意递给了马车上的人后,那车又轱轱辘辘地往前走去。 几个小孩见那马车稀罕,追在后面跑,硬是扯了块儿装饰车身的薄纱下来,小丫鬟发现了掐着腰气的不行,跑回去追着几个小孩骂却没追上,那几个小孩齐齐朝小丫鬟做了个鬼脸而后四散跑开,气得小丫鬟直跺脚。 “噗哈哈哈哈....”苏玉觉着有趣,没忍住笑出了声。 “要不要打个赌,猜猜那马车里坐的是谁?” 苏玉眼中还含着笑,听到江辞的话不由得惊讶对方正与自己关注着同一件事。 “赌什么?”苏玉最是个好事的,立马来了兴趣。 第十四章 穿桃粉衣服的男人 “赌什么?”江辞拿起茶盏细细思量,修长的手指托住盏身,盏中茶水清澈倒映着他熠熠发光的眼睛。 江辞的唇色与大多数男子不同,似涂了些唇脂,总带着自然的薄红,生得一双瑞凤眼,又天生异瞳,一只是褐色,一只是琥珀色,俊美中透着些许妖媚。 当初作为先皇最疼爱的嫡子却未被立为太子,且被迫改母姓封王,便是因着异瞳不详的缘故。 且因江氏家族的缘故的,他总是编着几缕小辫子,与那张略显妖气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玉儿?” “嗯?”苏玉回了神。 江辞唇角微微翘起,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在看什么?” “额..”苏玉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在看你,我才发现小王爷生了一副好样貌。” 江辞怔了下,视线飘向窗外,他看着那辆停住的马车道:“就赌...一个承诺吧。” “什么承诺?” “若你输了,便承诺我一件事。”他淡淡笑着转过头,“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苏玉哼了一声:“好说,但若是你输了,你就....就..哈哈!想到了,你就给我当十天马,如何?” 江辞细细品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成交,你先猜吧。” “好啊,我已经想到了。”苏玉自信满满,“我猜那马车中的人是侍御史尹大人的千金,听闻尹姑娘最喜爱异域的珍宝、小玩意,且平日无论是做事还是衣着打扮都最是讲究,尹大人祖上是商人,虽一直不被同僚瞧得起,但家底却很是丰厚,且来路清白不用避嫌,想来这么华贵的马车也只有尹姑娘敢用了。” “玉儿果然聪慧,可惜只猜对了一半。” 江辞缓缓看向窗外,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苏玉也随着他看了过去。 驾车的小厮将马车门打开,放下了脚踏,一双素手扶住门板,桃粉色的袖子散着垂落下来。 随着马车中人慢慢露出身子,江辞的声音接着响起:“那马车上坐着的是尹大人家的公子。” 苏玉看了他一眼,回望马车,那袖子的主人露了面,果然是个男子,桃粉的缎子锦袍,衣领镶着银色镂空芙蓉花边,腰上玉带伶仃当啷悬着一排配件。 男子走下马车用帕子擦了擦汗,与驾车的小厮说了些什么,小厮点点头跑进了巷子,他用帕子扇了扇风,抬头看了眼广鲜楼的匾额。 这一抬头不要紧,苏玉恰好看到那人脸上花了的粉,白得参差不齐,嘴上的唇脂红得像是贴了两张红纸,这两相搭配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玉趴在窗框上笑得忘乎所以,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阿辞...你哈哈哈哈!我输得不亏不亏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辞见她这样也笑了起来。 苏玉捂着肚子,好不容易才缓了口气,她擦擦眼泪,一抬眼正好与楼下的粉衣男子对视上,她愣了一瞬,慌忙蹲到了窗框下面,江辞疑惑地想去看一下,当即也被苏玉拉着蹲了下来。 “快快,往旁边挪挪。”苏玉往窗户旁推了推江辞,江辞只好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往旁边上走了几步,远离了窗口,苏玉才拉着他站起来。 “怎么了?” 苏玉既尴尬又憋不住笑:“那个哈哈哈,那个尹公子好像看到我了...不会看出来我是笑他的吧?” “不会。” 苏玉点点头,扒着窗户边偷偷往下瞄去,发现楼下马车在,小丫鬟在,粉衣男子却不见了。 咚咚咚! 突然身后叩门声响起,苏玉心虚不已,看到人家妆容花了就去嘲笑本就不对的,偷偷的笑两下也就罢了,这让人找上门来可真有点太尴尬了。 她看了江辞一眼,江辞正准备去开门。 “等等。”苏玉咬了咬牙,“还是我去吧。”当面道个歉就好了。 她呼出口气微笑着打开了房门。 “小美人!”未等她看清门外的人就被抱了个满怀。 浓烈的脂粉味直往鼻子里钻,苏玉微微蹙眉,挣开怀抱反手别住来人的胳膊将人按在了桌子上。 “嗷嗷!疼疼疼疼!” 苏玉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楼下那尹公子吗?她赶紧松开手把人扶了起来。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男子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胳膊,刚缓过劲看着苏玉的那双眼睛就又亮了起来。 “小美人!”男子张开双臂又朝苏玉抱过来,江辞上前拦住,将男子推了个踉跄。 “你干什么!你...晋,晋王殿下?”男子显然吓了一跳,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男子接着看回苏玉,表情丧气得好像死了爹娘:“那小美人岂不是...不要吧....好不容易看到这么合眼的人...” “放肆!”江辞将苏玉抱进怀里,“谁允许你对本王的王妃如此放肆?这便是尹家的家教不成?” 男子一下子慌了,扑通跪了下来:“尹箬芜有眼不识泰山,冒犯王妃,请殿下、王妃恕罪。” “起来吧。”苏玉先开了口,毕竟刚刚她还嘲笑了人家。 江辞一脸不悦,揽着苏玉不肯松手,苏玉瞟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微微挣了下没挣脱,也就作罢了。 尹箬芜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站在那,三个人没一个出声的,好不尴尬。 “好菜来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掌柜刚好带着几个伙计来上菜,打破了这片沉寂。 “呦,这位是生面孔啊。”不一会菜就摆了满满一桌,掌柜笑着招呼道:“那您三位吃着喝着,有什么缺的再告诉我哈。” 苏玉笑着点点头:“好,您忙去吧。” “终于能吃上饭了,闻着就不错。”苏玉心情好了不少,她朝尹箬芜仰仰头道:“要不一起吃点吧?反正这么多,我们两个也吃不完。” “不不不。”尹箬芜头摇得像拨浪鼓,“小人怎么配与殿下、王妃同桌用膳,实在折煞小人了。” 苏玉因刚才的事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但对方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劝,就算留下也不踏实。 “既然觉得折煞了,为何还站在这不走?”江辞眼神冷,声音更冷。 尹箬芜打了个激灵,连忙行礼道:“是是,小人这就告退,这就告退。”说完人赶紧溜了出去。 “你那么凶干嘛?” “那你又为什么那么温柔?”江辞反问。 “自然因无心嘲笑他而过意不去。” 江辞冷笑了声:“单单因过意不去就连第二次来抱你都不躲了。” “谁不躲了?”苏玉莫名其妙,那不是她刚要躲,就先被你挡住了吗? “反倒是你,好歹是侍御史的公子,你总该为他留些颜面。” “留什么颜面?”江辞压抑怒意,“他轻薄你,你却要我为他留颜面?” 苏玉怔了怔挑眉一笑道:“哦?你是在气他轻薄我?阿辞,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开什么玩笑?”江辞忙松开了她,“你毕竟明面上是我的妻子,我是为了自己。” “既然是为了自己,那就应知道不该与御史台中的任何一人交恶,御史中丞即将告老还乡,尹大人又曾是中丞的学生,且尹大人只育有一儿一女。” 苏玉说得真诚:“阿辞,我也是为了你,如果你选择独善其身就不该娶我,如今惹火烧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她靠近江辞低声道:“阿辞,我怕我那会儿的话会让你自障已目,如有二有三,该当如何?” 江辞眼眸波动,听着关心自己的话,根本冷静不下来,他闭上双眼缓缓呼吸了一口气,睁开眼认真道:“六皇子年纪虽小,却懂谨言慎行韬光养晦,若有我江氏助之,堪当大任。” 苏玉展颜一笑,踮起脚又凑近了些,江辞屏住呼吸,耳廓愈渐发烫,他看到面前的人弯着桃花目,微启朱唇道:“阿辞,菜快凉了。” “啊,是啊。”江辞躲开视线坐了回去。 苏玉也坐下拿起筷子,一眼便看到了掌柜所说的荔枝煎。 “嗯这个确实好吃得很,是从未吃过的味道,阿辞你快尝尝。” 江辞夹起一颗放入口中点点头道:“奇了,竟与宫中所食相差不大。” “你竟然吃过??”苏玉眯起眼睛假装不高兴道:“真不够义气,吃到好吃的,也不想着朋友。” 江辞平静地放下筷子道:“烤兔子。” “咳咳咳...哎这个桃仁儿做得也不错,可以纳入菜单。”苏玉话锋一转,开始品尝起来其他菜。 她眼睛直勾勾地钉在桌子上,完全回避了江辞的视线,要说哪件事能让江辞把她揶揄的说不出话,除了烤兔子,怕是没有了。 六年前江辞回京,随身行李只有一只养了几年的兔子,当日苏玉在晋王府门口见到觉得可爱,第二日就把那兔子抓起来烤了....吃了... 当时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晋王回京第二日随身爱宠便失踪了,府衙找了几日都没有结果,最后是苏玉自己去承认的,而那次便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虽然...十分不愉快,但互骂久了反倒成了朋友。 第十五章 出门遇见狗咬狗 两个人尝得差不多,苏玉跟掌柜要来纸笔拉了个单子出来。 “荔枝煎我想多要些。” 官员有想避嫌的许会推脱,故而这宴应多是女眷,荔枝煎就很合适做个茶话点心。 “您想要多少?” 苏玉想了想道:“十担。” “十担?十担?!”掌柜惊得差点儿没蹦起来,“我咧祖宗,别说十担了,一小篮子我也凑不齐啊。” “我不急着今天要,余几日你加急多做些好了。” 掌柜为难得一脸苦色:“这不是多不多做的事,是压根儿没有那么多,都是熟客贵客才能点的菜,这这个...” “没事,我来想办法。”江辞打断了掌柜的话,“单子上的其他菜需用的材料都准备着,订了日子再知会你,先退下吧。” “哎,得嘞,放心,人和材料都好好备着。”说完掌柜就退了出去。 “剥生荔枝,笮去其浆,然后蜜煮之,得荔枝煎。”江辞替掌柜解释了起来。 “荔枝出自岭南,距都城迢迢千里,鲜荔枝根本无法运送过来,都城中人想吃到,便只能在岭南先用未稀释的原蜜将荔枝浸渍,然后用蜂蜡在外密封好,再运送至都城。” “只不过此法奢侈,一般人难以吃得起,就算有钱也没有途径能运送如此远的路途,想来广鲜楼掌柜应是有些什么交情,才能有渠道运送荔枝煎入京,但这东西就算是宫中也不是时常能有,何况是广鲜楼,所以你开口要十担可不就让人为难了。” “竟是这样。”苏玉前世少年时不是练武便是玩乐,成年后又疲于李徐的大业,对于大部分常识都很模糊,前世世人说她眼高于顶,却不知她是放弃了好好看这世间的权利。 “那就算了吧,买些樱桃煎也不错。” “为什么算了?让冬玟派几个人快马跑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想要买就好了。” “阿辞你是不是傻呀,宫中都很少提供的东西,怎么能在晋王府成不是难事?” 苏玉笑着靠到窗框上拍了拍江辞的肩膀:“唉,真不知道我们小王爷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忽然,她的目光停滞住,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周遭好像被围上了道屏障,让她再难听清江辞的声音。 “玉儿?”江辞顺着她的视线往楼下看去。 街上车马如故,唯有两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是李徐和苏莹,不知说到了什么,两个人都被逗笑了。 江辞看回苏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双漂亮的眼眸因眼前人的神情而染上了抹不去的哀愁。 “阿辞。” “嗯?”江辞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 苏玉盯着楼下的男女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我有跟你说过李徐的字是我取的吗?”她冷笑了声:“很荒唐吧,不是李太傅取的,也不是哪位长辈,更不是他自己,而是我。”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唯我知津。” 她至今记得李徐穿着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长身鹤立在学堂外躲雨的样子,那时她想不出什么形容的词来,只记得曾在诗经中看到过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样一句话,可后来觉得不妥,直到见到了这样一首符合彼时心境的诗。 知津二字包含了她前世对李徐二十几年的情谊,为了这两个字,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可时至如今,死过一次,她才明白,那个人根本配不上这两个字。 苏玉忽而笑了,原来无论去不去那场宫宴,这对狗男女都能勾搭到一起。 “阿辞,我们回去吧。”她看向江辞微微一怔,“阿辞?你怎么了?” 江辞避开交汇的目光,可却掩藏不住泛红的眼眶,他压抑住情绪道:“没什么,昨日未睡好,有些困了,走吧。” 苏玉点点头也没有多想,两个人并肩走出了广鲜楼。 “站住!” 一个棍子嗖地从眼前飞过砸在了不远处人的后背上。 两个人退开了些,紧接着扔棍子的人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与被击中的人扭打在一起。 “苏俅?”苏玉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脸,她本有些惊异,但待看清另一个人的脸上,惊异就变成了幸灾乐祸。 她拍了拍江辞笑道:“你看哈哈哈哈哈!你猜他们谁能打过谁?” “嗯..”江辞倒真的认真思索起来,“令弟毕竟出身武将之家,对比吴家公子,胜算更大些,何况令弟之前还生擒过一头野猪。” “噗哈哈哈哈!这种谣言你也信?还生擒一头野猪?他武艺最差了,连我家门房都未必能打过,那日明明是他被野猪追得满山跑,我兄长将猪杀了救下他,还将功劳让了给他,竟然传得这么离谱哈哈哈哈哈。” “天呀!都打出血了,啧啧啧。”苏玉指着不远处的两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苏俅突然掐住吴方的脖子,吴方的脸憋得发紫,狠狠往苏俅的肚子送了几拳,苏俅吃痛一拳打在吴方的眼睛上,揪起吴方的头往地上狠砸了一下,吴方也不服输,找准时机死死咬住苏俅的手指,趁苏俅龇牙咧嘴大喊的时候骑到苏俅身上左右开攻朝脸上打了好几拳。 两个人互相下了死手,拳打脚踢,拳拳到肉,纠缠在一起两家的小厮想拦都无处下手,只能焦急地在旁边劝架,不一会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苏玉的视线也被人群挡住了。 “可惜,看不到谁输谁赢,也不知我猜得准不准。”江辞状若可惜地摇了摇头。 苏玉噗哧笑了声:“你还真卖上乖了。” “阿弟!阿弟!” “苏姑娘等等。” 听到苏莹和李徐的声音,苏玉有种应激的反胃。 “别打了!快别打了!你们愣着干嘛呢!快拉开呀!”苏莹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弟!你快别打了!这可怎么办呀!” 人群越聚越多,两人却不见停手的意思,苏玉与江辞对视一瞬,江辞朝守在远处马车旁的冬玟摆了摆手,冬玟立马会意,带着几个侍卫把人群遣散,并清了空街道。 “玉儿?你怎么在这?” 苏玉一个眼神都没有回应,快步走过去,给了苏府小厮一人一巴掌:“你们是死了不成!还不把四公子扶起来!” 几个小厮挨了巴掌知道过去拉架了,苏俅、吴方两个人打得没力气,轻轻松松就被各家小厮拉了起来。 苏玉翻了个白眼,觉得巴掌还是打轻了,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苏俅院子里的人也都是废物,自家公子打架要么帮着打,要么拉架,哪有在旁边看着的道理。 “长姐,还好你来了,你看阿弟...阿弟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苏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活该。”苏玉白了她一眼,码足力气狠狠抽了苏俅一个耳光。 “长姐!”苏莹惊呼了声,“长姐,你干什么打他?” 苏玉斜了苏莹一眼:“再敢出声,连你一起打。” 苏莹立时噤了声,握着帕子不断抹着眼泪。 “真是个废物,打不过就躲着点人家跑,别到处丢人现眼。” 苏俅满脸是血,还不忘愤恨地瞪着吴方。 “送四公子回府。”苏玉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几个小厮,“今日之事如有下次,我一定杀了你们。” “小的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没有下次了。”几个小厮若不是扶着苏俅,就要跪下磕头了。 “滚。” “是是是。”说完几个人扶着苏俅赶紧走了。 苏玉刚要朝吴方走去,突然手被人握住,江辞朝她笑了下,取出帕子帮她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多谢。”苏玉抽回手,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有一瞬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听到苏莹抽泣的声音才想起来。 “吴公子,今日之事我们不追究,只当是你们儿郎间的玩闹,回家呀,躲着点父母走,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场架吴方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同样满脸的血,还搭配着乌眼青,衣服都被撕烂了,他瞪着苏玉,咬着牙胸口一起一浮,显然气得不轻。 苏玉微微笑道:“当然了,若是事情闹大,我们宁远侯府是不怕的。” 吴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一肘子怼在身边的小厮身上,小厮顾不上疼赶紧招呼着扶着吴方走了。 苏玉满意地笑了下,挽住江辞的手臂道:“阿辞,我们走吧。” “玉儿!” 苏玉恶心得浑身发麻,下意识抽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想抚平身上的鸡皮疙瘩。 身旁突然空开,江辞眸色一黯不自觉攥紧了帕子。 李徐疾步追上苏玉,取出一支簪子捧在苏玉面前:“玉儿,这个,送给你。” 苏玉后退一步:“李侍郎收回去吧,我想晋王府还不差这一支簪子。” “玉儿,这是我特地为你挑的新婚贺礼,你就不能....收下吗?” 李徐的眼中满是伤感,而苏玉却更觉得恶心。 “玉儿。”李徐上前一步,苏玉立马后撤了一大步。 “李侍郎,请你自重。” “玉儿,我只是想送你一件礼物而已,我...” 李徐还想跟上去,却被江辞拦住:“若李大人再纠缠,本王便不客气了。” 第十六章 心魔骤起 苏玉重新挎住江辞,扬唇一笑:“李侍郎的心意,我们夫妇二人收到了,这礼不如送给我家三妹吧。” “长姐,长姐你误会了,我不是故意与李侍郎一起来的,我们是碰巧碰到而已,李侍郎是想问问我这个簪子你会不会喜欢,长姐你不要误会,我们...” “闭嘴!”苏玉笑容不见,她还没说什么,她这好妹妹倒先解释起来了,说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会信。 她恨李徐,但更恨苏莹,因为李徐再怎么说是外人,她被骗是她识人不明,可苏莹是她的血亲,是她的亲妹妹,前世她与苏俅不对付,苏俅做出什么事她都不觉得震惊,但她一直对苏莹这个貌似乖巧的妹妹是真心的。 要说被李徐背叛是十倍之痛,那被苏莹背叛就是百倍之痛,而且前世莫儿竟是死在苏莹的手上,这是她最无法容忍的点,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令她恶心。 “忘了我刚说的话?想找打?” 苏莹立马低下头又委屈地啜泣起来。 “滚回府去!哭得人心烦!”苏玉已经怒到了极点,她恨不得现在就砍下那颗会发出声音的头。 她抽回手快步走回了马车,她怕再待下去,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玉儿!” 李徐这会儿还想追上去,江辞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别再唤王妃的闺名,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呵。”李徐挑衅一笑,“王爷别见怪呀,我六岁时便这么唤玉儿了,这一时半会儿可很难改过来。” 嘭!江辞一拳打在李徐脸上将对方打倒在地,而后蹲下揪着李徐的领子将他揪了起来。 “如何?现在可改得过来?” 李徐嘴角微微抽搐,他轻轻摸了下嘴角疼得嘶了一声,他盯着江辞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赢了?别做梦了,你比得过我与她青梅竹马十几年的回忆吗?” “你认识她的第一天,她就已经喜欢我了,她能为我辗转反侧、茶饭不思,能为我去死,她会为你做什么?现在她只是气我在宫宴上没有站出来,等她不气了呢?” 李徐反揪住江辞的衣领发狠道:“江辞,看看清吧,你永远比不上我,玉儿永远永远都不会爱上你,你只配活在我阴影下,你就守着你那颗懦弱的心和一个空壳过一辈子吧!” 嘭!又一拳打在李徐脸上。 江辞踉跄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李徐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所求的唯有她幸福快乐,此外无他。” “哈哈哈哈哈哈!”李徐突然放声大笑,“是吗?阿辞呀阿辞,你我好歹同窗几载,你怎么还是不懂,人性啊,很贪婪的,得到一就想得到二,别自欺欺人了!你到底所求什么你自己知道。” 江辞转过身加快步伐往马车走去,身后李徐的嘲笑声越来越大。 他攥紧双拳,眼眶愈加发红,他在马车外深呼吸好几次才上去,推开车门就看到苏玉慌忙别过了脸。 “玉儿?怎么了?”他坐到过去握住苏玉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怎么哭了?” 一瞬间李徐的话放大十倍如利刺扎进了江辞的胸口。 “因为...”因为李徐吗?这句话江辞还是没有勇气问出来。 “你快帮我看看。”苏玉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睫毛是不是进到眼睛里面了,扎得难受,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江辞呆楞住。 “你干嘛呢,快帮我看一下。” “啊,哦,我看看。”江辞愣愣地扒开苏玉的眼皮,果然有两根长长的睫毛一半扎在眼睛里面,他用手拨开那两根睫毛,又吹了吹。 “好些了吗?” 苏玉眨眨眼睛,确实不扎了:“好像好了。” 江辞抬起手,犹豫几次最终捧住了苏玉的脸帮她擦了擦眼泪。 带着厚茧的指腹摩擦过脸颊,苏玉微微蹙起了眉头,江辞注意到她的表情,慌忙收回了手。 “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苏玉摇摇头:“阿辞,你的手太糙了,刮在脸上都有些疼了。” 江辞松了口气,可一下瞬神情又悲凉起来,李徐的话好像已经把他整个人控制住了。 “不过我也糙。”苏玉举起双手展示了下手心的茧,“哈哈哈,这可是我们积年累月辛苦练武的成果呢。” 江辞笑了下,苏玉挑挑眉趁机捧住江辞的脸摩擦了几下:“你也感受一下哈哈哈哈!” 江辞呼吸一滞,看着苏玉的眼睛,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渐渐苏玉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想要收回手,却被江辞一把握住。 手心抚摸着江辞的脸颊,手背被江辞的手覆盖住,就这样过了几息,苏玉愈发觉得尴尬。 “行了,我不讨嫌了。”苏玉干干地搭了句话,却还是没有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玉儿..” 江辞定定地注视着她,异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面容。 “玉儿,我...我..” 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苏玉好像知道江辞要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她觉得这几息的时间比一个时辰还要长。 马车中的空气愈渐稀薄,使得江辞的耳廓越来越红,他咬了咬牙坚定道:“玉儿..” “不行。” 江辞僵住,眼中因勇气而映出的光慢慢暗淡消逝,紧接着苏玉给了他更无情的一击,那双好不容易才能抓住的手因为他的松懈抽了回去。 “不行不行。”苏玉突然才想起来,“阿辞,我们得回一趟宁远侯府,你不知道,我家那姨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别因为她的好大儿被打了再去我母亲面前闹,去母亲面前闹都还好,要是那个傻子去吴家闹才是麻烦,可不能再多让母亲劳心了。” 江辞又一次败给了苏玉,勇气倾泻而去,他推开车窗闷闷道:“去宁远侯府。” 马车行驶在长街之上,被清走的商贩行人慢慢回返,在稀散的人群中,江辞注定地对上了李徐的视线,那人朝他笑了下,马车很快掠过了李徐所在的位置,可那抹笑却像是刻在了江辞的脑中,怎么都挥散不去。 他第一次见到李徐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又像就在昨日。 那天李徐也是这么笑的,笑着把苏玉揽进怀里,笑着介绍自己的名字,那抹笑中含着胜利者的姿态,含着对他的蔑视、对他的嘲笑,用一种最平淡的方式打破他所有的幻想,告诉他他所期冀的不过是痴心妄想。 而这一次李徐又用同样的方式嘲笑他的懦弱和无能为力。 “王爷,王妃,宁远侯府到了。”冬玟的声音将已经远去的思绪拉回现实。 两人下了马车走进府门。 “不必通传。”苏玉拦下门房,带着江辞直接奔柳姨娘院子走去。 果然刚走到院子外就听到了苏俅哭喊着疼和柳鸳一会大骂吴方,一会心疼的声音。 苏玉冷笑了下,走进了院落。 “疼!疼啊!” “我的儿,心疼死娘了,你等着,娘这就去评理去!” 两人走到声音所在的屋子刚好撞见柳鸳走出来。 “天呀吓我一跳!二姑娘?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没到回门的时候吗?” 说完柳鸳才看到苏玉身后的江辞,她连忙行礼道:“晋王殿下安,殿下怎么来了?莹儿!莹儿!快来拜见晋王殿下!” 苏莹闻声走出屋子向江辞福了福身子:“臣女见过晋王殿下,长姐。” 苏玉白了一眼:“不是才见过吗?你脚程倒快。” 柳鸳看着江辞的表情就差点儿把心思写在脸上了,苏玉压制住怒火道:“今日来此,是想给姨娘提个醒,吴家公子不欲追究此事,此事便只当作玩闹,过去也就罢了。” “那怎么行!你看你四弟都伤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我现在就去夫人面前评评理,若是夫人不管,我就去吴家!非要给我儿讨回公道不可!” “姨娘大可去闹。”苏玉满不在乎地说着,“反正姨娘闹完与吴尚书结怨人的是父亲,待父亲回来发现姨娘好厉害,人在后宅都能轻轻松松帮他在朝堂上树敌,父亲一定会好好感谢感谢姨娘...和四弟吧?” 柳鸳眼珠子一转咧嘴笑道:“哎呀,不过是少年人拌几句嘴打闹几下的小事,哪就有二姑娘说的那么吓人了,这俅儿上了药都好了不少了,没什么大事。” 她说着拉住苏玉的手,将她扯进了屋子:“你来看看,没什么事,可别千万去惊扰夫人,养两天就好了,俅儿,快看看,你二姐姐来看你了。” “娘!我还没穿衣服呢!”苏俅惊呼一声赶紧掀起被盖在了自己身上。 苏玉连忙背过身,只觉晦气晦气,辣眼睛,还好没看到什么。 “哎哟哎哟。”柳鸳一拍额头,“忘了忘了。” 苏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道:“既然四弟没有大碍,我便不久留了。” 说完她快步走出房门,前脚刚跨出门槛就看到苏莹娇羞地朝江辞笑着,随后就“不小心”绊到地砖往江辞怀里倒去。 第十七章 一同掌嘴!打到说不出话为止! 江辞没有一点犹豫,旋即侧过身体,苏莹实实在在地摔了下去,甚至都没擦到江辞身上的一根丝线。 苏莹吃痛不已,眼眶一下红了起来,她抱着胳膊轻轻揉着,楚楚可怜地望着江辞,江辞别过眼根本懒得搭理。 苏玉看着这一幕,又泛起一阵阵恶心。 看来你不是喜欢李徐,你只是喜欢抢我的,既然这样,我帮你一把,努努力替李家留个后吧。 “来。”苏玉微微笑着走过去朝她伸出了手。 苏莹神色微乱,慢慢将手搭了上来,借着力站起了半个身子,就在这时苏玉手一松,她直直倒下去狠摔了下。 “啊!”苏莹在地上趴了会儿才挣扎着坐起来,一坐起来,那眼泪就跟决堤的河一般,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没关系的长姐,我知道长姐不是故意的。” “哦,你猜错了,我就是故意的。” 苏莹嘴角一僵,随后又抹起了泪:“长姐这是还在因阿弟打架的事怪我吗?我真的没想到阿弟会这么胡来,长姐要怪就怪好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好阿弟。” 苏玉一脸的无语:“嗯,就是你的错,你既管教不好四弟,又惹人厌恶。” 她看着苏莹那张有些诧异的脸,控制不住地冷笑道:“怎么着?玩脱了?勾引不成,反摔了自己?” “长姐?”苏莹楚楚可怜地坐在地上抽泣,听到这句话明显又愣了下,“长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听得懂。” 苏玉冷下脸,带着上位者的姿态:“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逮住李徐就死死守着,别到处撒网,有我在,你这一辈子都踏不进晋王府的门。” 江辞怔了怔,追随苏玉的那双眼睛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涟漪。 “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柳鸳晃着身子跑过来扶起了苏莹:“莹儿快起来,让娘看看没摔坏哪吧?” 苏莹委屈地摇了摇头。 柳鸳将人护在身后道:“莹儿是怎样的柔弱懂事,怎么到你嘴里倒成了趋炎附势的小人了,当着晋王殿下的面,亏你这个做姐姐的说得出口!” “是趋炎附势还是柔弱懂事,想必姨娘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吧,自己管教不好女儿,还好意思跟着出来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柳鸳掐着腰指着苏玉道:“你心里还有没有长幼之分!竟然对长辈如此无礼!真是缺少管教!” 苏玉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姨娘说的话我倒是真听不懂了,只怪我上学时没有仔细听听夫子的课,只识得尊卑,未识得长幼。” 柳鸳手指用力点了几下苏玉那边的空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夸张:“呦,你还知道自己粗俗无礼呢,晋王殿下您可看到了,这个丫头对自家长辈都如此不恭敬,日后怕是不知道要给晋王府惹出多少祸端呢。” “而且呀。”柳鸳上下打量着苏玉,翻了好几个白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她早就和李太傅家的公子不清不楚,还常常彻夜不归,整个宁远侯府都知道,说是爬山远游,谁知道私下干了什么苟且的事,这样还好意思嫁入晋王府。” “来人!” 江辞一声令下,守在院外的冬玟带着两个侍卫走了进来。 柳鸳沾沾自喜,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然而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 “这贼妇对王妃出言不逊,污蔑王妃清誉,给本王掌嘴,打到她张不开嘴,说不出话为止。” “是!” “殿下!”柳鸳惊恐地往后跑,被两个侍卫无情地拽了回来,“殿下殿下!臣妇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啊!苏玉就是与..啊!” 一个清脆的巴掌打断了柳鸳的话,紧接着巴掌声响彻庭院,她再没了说话的机会。 “殿下!长姐!放了我娘吧!求求你了长姐!她只是见不得我受委屈,刀子嘴豆腐心,没有恶意的,求你了长姐!她好歹是你的长辈呀!”苏莹跪在苏玉脚边扯着她的裙摆苦苦哀求。 没等苏玉开口,江辞冷声下令道:“既然你想尽孝,那本王成全你,拉过去!一同掌嘴!” “是!” 两个侍卫分别抓着柳鸳、苏莹两人,冬玟则用上双手左右开弓,没多会儿母女两人的脸就沁出血来。 “够了,放开她们吧。” 侍卫手一松,苏莹母女像抹布一样无力地摔在了地上,头晕眼花又疼得不行,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苏玉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冷冷斜了一眼。 “姨娘不配教我认长幼,所以我教姨娘认认尊卑,姨娘不要只记得自己是如何爬上父亲的床,如何生下这一双儿女,还要想想如何保住他们,我这人啊,得了势,眼里就更容不得碍眼的东西了,姨娘应好好教教自己的儿女,见了我要卑微些再卑微些,千万别惹得我不高兴。” 苏玉看着那两双愤恨得眼眶都要裂开的眼睛哈哈笑了两声,她蹲下来看着两人展颜道:“怎么了?不服气?不服气也得憋着、忍着,打碎自己的牙往肚子里咽,谁让我的命比你们好,比你们尊贵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玉站起身像是看着两只蝼蚁,她嫌弃地啧了一声道:“都肿成猪头了呀,啧啧啧,也太有碍观瞻,阿辞,我们走吧,你知道我最讨厌看猪头啦。” “好。”江辞朝她温柔一笑,牵住了她的手,“我也讨厌。” 两个人手牵着手往外走,三个侍卫排成两列跟了上来。 “奥对了。”苏玉忽然回头警告道:“母亲那里有我安排去保护的人,姨娘若去告状,不出半个时辰我就会知道,到时候我心情不好了,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拿三妹和四弟出气呢。” 说完苏玉无视两道充满怨毒的目光和屋内不明状况的呼喊声,与江辞一起走出了院子。 远离了庭院苏玉突然噗嗤笑了一声,然后在江辞迷惑的神色中捂住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玉儿你这是?”江辞被这笑声感染的自己都有些想笑了。 “不是哈哈哈哈哈!”苏玉抓着他的胳膊,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太哈哈哈,今天也太解气了哈哈哈哈...” 江辞被她这样子逗笑了,忽然他想到什么,目色一滞严肃道:“玉儿,我记得你与苏莹关系一直很好,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她?” “哈哈哈哈...啊?”苏玉缓过来了些,她顺着气,想了想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前世被苏莹害死过一次吧。 “谁说我跟她关系好的,我这三妹,看着温婉乖巧,实际上最是一肚子坏水,而且那双眼睛就像连着护城河的水,说哭就哭,令人厌烦,我看到她就觉得反胃。” 苏玉顿了下,扯住江辞的袖子,环视一圈一脸认真凑近江辞低声道:“小王爷,我们成亲实属阴差阳错,日后我也不会阻止你纳侧妃、妾室,但是苏莹,你绝对绝对给我把持住,无论她怎么想方设法勾引你,你都不许多看她一眼。” “我..”江辞眉眼染上了一抹异样的情绪,不知是生气,还是悲凉,他抽回袖子沉声道:“我不会纳妾。” 说完他撇下苏玉先行离去,苏玉愣了一会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但直到马车启程,江辞都没有再主动跟她说话。 苏玉又想不明白了,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如今看来全然不对,明明江辞的心才是海底针,让人怎么都捉摸不透,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生闷气。 她回想刚刚种种惊觉到该不会是....因为那句话吧? “阿辞。” “嗯。” “阿辞..” “嗯?” “....我没有。” “什么?” “我说....我与李徐清清白白,没有苟且之事。” 江辞一怔,看向苏玉道:“玉儿,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并不在意。” 说完他才反映过来这句话好像存在些歧义。 “玉儿,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苏玉打断他,递给了他一个懂的眼神,“但毕竟我们名义上是夫妻,有些话还是先说明白的好,以免日后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可是...” 可是你根本就没懂。 江辞从未有一刻这么恨自己的嘴,他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苏玉看了他一会,以为他睡着了,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回到了晋王府。 而接下来了几日江辞都宿在书房,书房有矮榻,江辞其实住得还算舒适,反倒是住在卧房的苏玉日夜难安,一对耳朵差点儿就要生出老茧了。 每日一睁开眼睛锦思就已经站在了她床边,跟她讲一堆大道理,晚上再亲自伺候她安寝,导致这几日她做梦都是锦思的脸,吓醒了好几回。 “小姐..您昨日是不是没睡好呀。”雪芽为她绾好了发,语气十分委婉。 苏玉看了眼镜子中自己眼睛下的两抹黑,深深叹了口气,何止昨日,她这几日就没怎么睡!每日起来头晕脑胀,连心跳都不规律了! “不行!”苏玉啪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死在锦思手里。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在雪芽呆楞的注视下走出了房门。 第十八章 暖床的婢女 书房中,江辞正看着书简,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他手指一顿,抬眼便看到苏玉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想拦却不敢拦的侍卫。 江辞摆摆手,侍卫退了出去。 “怎么了?” 苏玉走过来伏在书案前认真道:“阿辞,要不....我们从今日起住一间房?” 啪嗒! 书简从手中滑落掉在了书案上。 江辞一双眼睛好似粘在了书简上,不敢再将视线放在苏玉身上。 “为何?”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声音还是紧张得颤抖。 苏玉一脸苦色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锦思姑姑,我真的快被她折磨疯了,我们住在一起,让她觉得我们圆房了,这样她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去向我母亲复命了。” “阿辞?阿辞?” “阿辞?” “嗯?” “你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应。” 江辞的脸唰地红了一度,他掩唇干咳了两声道:“我,我没想什么,我听着呢。” “唉,总之我已经被锦思折磨得好几夜没睡好了,你看看我的眼圈都黑了。”苏玉愁眉苦脸地又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江辞目不斜视地盯着书简,声音越来越小,“我今晚会....会回..卧房去住。” 忽然叩门声响起。 “王爷,安国公夫人苏文英求见。” “姑母?”苏玉惊讶地看了下江辞,江辞同样有些诧异。 “好生招待,本王即刻便到。” “是。” 苏玉好一会都想不明白姑母能有什么事找江辞,姑母这个人又孤僻又高傲,还十分讨厌父亲,以至于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姑母对她有过好脸色。 连兄长这么优秀的人,姑母见了也是一脸鄙夷,而且前世今生也不见姑母有什么交好的朋友,要非说一个,那恐怕就是那个跟谁都能搭上两句话的柳姨娘了。 该不会....苏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辞,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好久没见姑母了。” 江辞也正有此意,两人便一起去了会客厅。 到了会客厅外,果然见到柳姨娘坐在苏文英身旁,两个人正有说有笑。 “姑母,好久不见,玉儿有礼了。” 苏文英一见苏玉进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恢复了平日冷冰冰的模样带着柳鸳向江辞行了礼。 早就习惯了的苏玉不气不恼接着陪了个笑,但一进来她才发现屋里还站着一个人,看着熟悉得很,她仔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宴春楼的凝月吗? 她看了眼柳鸳得意洋洋的脸,大概猜到了这两人是干嘛来的了。 “安国公夫人请坐。”江辞朝苏文英微微颔首。 “不知安国公夫人今日来此是有何事?” 苏文英喝了口茶,擦擦嘴角放下茶碗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我听说我这侄女跋扈无礼,想来是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故而来替这不争气的侄女向殿下致歉。” “安国公夫人说笑了,玉儿向来率真聪慧,整个晋王府玉儿的操持下井井有条,连陛下都夸奖玉儿品貌端庄,秀外慧中,这跋扈无礼?从何说起呀?” 苏玉看着苏文英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咬着下唇强忍住笑,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姑母刚说一句话就吃瘪的样子,看来是找到能治姑母的人了。 “这丫头自幼缺少管教,她...”柳鸳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辞打断。 “本王在与安国公夫人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插嘴。”江辞眼神和声音都冷了下来,“看来那日教训得还不够深刻。” 柳鸳摸了下尚未完全消肿的脸,不甘心地垂下了头。 “哈哈...”苏文英笑了几声道:“晋王殿下好大的脾气,她是与我一起来的,咱们好歹都沾亲带故,这儿也不是大理寺,怎么还有不叫人说话的道理。” 江辞面带疑惑:“哦?缘何本王只听到犬吠,未闻得人声啊?玉儿,你听到了吗?” 苏玉憋住笑道:“是呀姑母,这说话的人不就咱们三个吗?另一个是谁呀?” “你!”柳鸳气得差点儿站起来,但对上江辞的视线,她又强忍着低头坐了回去。 苏文英也是一肚子的气,她拿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又重重放下,缓了口气微微笑道:“晋王殿下不必替玉儿说好话,我自己的侄女我还不知道吗?” “来。”她朝站在一旁的凝月招了招手,凝月走上前朝几个人行了礼。 “瞧瞧瞧瞧,多标致的孩子。”苏文英笑着看向江辞:“殿下,您看看,这才叫温婉端庄呢,这女子啊,就当是我送您的贺礼,有她侍候着,我这心里也能过意得去,免得玉儿平日跋扈,让殿下烦心,显得我们苏家不懂规矩。” 江辞闻言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安国公夫人莫不是又在与本王玩笑?夫人带了宴春楼的花娘上门是觉得什么人都配与本王为妾不成?” “晋王殿下您这说得哪里话?”苏文英毫不畏惧地笑着直视江辞,“殿下只当她是个玩意儿放在身边,图个开心罢了,何况这凝月卖艺不卖身,殿下只管放心好了。” “心意本王领了,人,安国公夫人还是领回去吧。” 苏文英没有一丝退步的意思:“殿下别急着拒绝呀,这毕竟是我们安国公府和宁远侯府的心意。” “宁远侯府?” 江辞敲了敲把手,那双瑞凤眼转瞬间染上了些许嘲意,他抬眸扫了柳鸳一眼,嗤笑道:“本王并不觉得除却宁远侯及其夫人以外,有谁能在本王面前代表宁远侯府。” 柳鸳敢怒不言,只能向苏文英递求救的眼神,苏文英脸上的笑多少有些挂不住了。 她道:“这当然也是我家弟妹的意思,只是她将此事委托于我了而已,不过是一个美姬,竟能让晋王殿下动这么大的气,看来是我们鲁家和苏家不配给晋王送贺礼。” 江辞眼中毫无波澜,就算是安国公本人在他面前也不敢如此放肆,如果面前这人不是苏玉的姑母,他早就下令逐出府门了。 他刚要说什么,苏玉却突然覆住了他的手,朝他递了个眼色,他压下怒意别过了眼。 “姑母。”苏玉笑着站起了身,她本不想与苏文英起冲突令父亲母亲为难,但若欺人太甚,她也不能容忍。 “若不是姑母还肯唤我一声侄女,我都以为姑母眼中已经没我这号亲戚了呢。” 苏玉紧着话头,没给对方插嘴的机会:“我新婚燕尔尚不到一个月,姑母便急着向我夫君的房中塞人,不知道是姑母诚心给我添堵,还是安国公的手长到想伸进晋王府?” “你说什么呢苏玉!”苏文英当即坐不住了,“我只是怕你不能侍候好夫君,才物色了个人帮你,你竟如此污蔑于我。 苏文英说着站起身白了苏玉一眼:“这便是苏逸骞教出的好女儿,今日算是开眼了。” “我们安国公府清清白白的一片好心,竟让你当作了驴肝肺,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我留这了,随你怎么处理。”苏文英说完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苏玉嘴角微扬:“来人,送送安国公夫人。” 苏文英的身影远了,她才将目光放在柳鸳身上:“怎么?姨娘莫不是想留下用个午膳?” 靠山被气走了,柳鸳更不敢言语,慌忙起身告退。 “站住!” 柳鸳踏出门槛的脚一顿,又想起那日被掌嘴的画面,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苏玉轻蔑一笑:“我劝姨娘牢牢记住那日我说的话,收收腌臜心思,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可没那么多好脾气。” 柳鸳咬咬牙,急忙走了出去,苏玉看着对方的背影渐渐收起了笑意。 她转回身刚好与凝月对视,凝月吓了一跳忙低下头。 苏玉打量了凝月一番,今日这女子明显比那日在宴春楼见到时打扮得精心了不少。 “阿辞,你喜不喜欢她?若是你喜欢倒可勉强留下。” 话音落下,江辞的表情渐渐僵硬,捏着扶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他张了张嘴却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好一会他才回答道:“不喜欢。” 那声音无力到虚弱,好像是一个病了很久的人在说话。 “我累了,先走了。”江辞用力撑住椅子才站起来走出去,脚步越来越快,只是那道离开的背影稍显落寞。 苏玉觉得江辞有些不对劲,却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脑中愈发迷惑。 她拉回自己的思绪看着凝月道:“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无论带你来的人许了你什么好处,亦或是用了什么来威胁你,我都只给你两条路选择。” “是。”凝月的头又低了些。 “若你尚未赎身,我可替你赎身,帮你置办桩买卖或田地,让你过平常生活。” “还是...”苏玉似笑非笑道:“你想做个暖床的婢女跟在晋王身边,赌群雄逐鹿,也许有一天他能坐上那个位置,而你,便彻底成了人上之人。” 凝月瞪大眼睛慌乱地跪了下来:“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 “你当然不敢。” 苏玉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她:“若是你敢,如何还能活着与我说话?我知你是个可怜人,但我,绝不会与娼妓共事一夫,我给你的两条路,一是我帮你重获新生,二,是去死。” “小人选第一条。” 苏玉没什么情绪道:“好,我会派人来帮你安排一切。” “叩谢王妃恩典。”凝月用力磕了三个响头,“王妃的大恩大德,小人永世不忘,来世定结草衔环以报深恩。” 第十九章 来自亲嫂嫂的深度洗脑 解决了凝月的事,苏玉想了想还是得告告状,便回了趟宁远侯府。 但是她在苏母面前向来没什么口碑可言,为了达到效果,她直接去了沈芙那,想着让沈芙帮她转达,毕竟苏母最信沈芙的话了。 苏玉去的时候,沈芙正准备小憩,一听是她来了,精神了不少,忙着去迎。 “玉儿!快来。”沈芙两眼一亮,高兴得不得了,快步上前挎住苏玉的手臂,将她带进了屋子。 “你成了亲也不想着常来看看我,亏我给你绣了几个月的婚服。”沈芙嘴里抱怨着,但笑容却抑制不住。 苏玉爬到沈芙肩头撒娇道:“好嫂嫂,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嘛。” “我看你是有事求我吧。”沈芙一脸看透了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哈哈哈....”苏玉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还是嫂嫂了解我。” 沈芙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道:“说吧,什么事啊?” 苏玉一五一十地将凝月的事讲了一遍。 “这不是诚心膈应你吗?姑母她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沈芙听完气得不行。 “你可是她亲侄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姑母竟是不懂?若是江辞留下了那青楼女子日后若再纳为妾室,传出去,不仅你要受人嘲讽,苏家面上也会无光,姑母也是苏家人,难道就不会受影响?简直荒唐,荒唐至极。” 苏玉倒真没大怪苏文英,她知道这位姑母看起来灵光实际上最容易受人摆布。 “这事定是柳姨娘挑唆的姑母,不然姑母绝对不会突然造访,不过那女子是个聪明人,身不由己流落风尘实在可惜,我已经安排好了她的去处。” 苏玉说着微微皱了下眉头:“若她是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或者江辞看上了她,我说不定都会留下她,但两样她却是一个没占,实话说我没怪姑母,只是困惑,我与她同出一族,她为何总是向着外人?” “我也疑惑得很呢。”沈芙已经很久没动过这么大的气了,“这事啊,我必定要和母亲说上一说,我还尊她一声姨娘,竟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苏玉看着沈芙义愤填膺的样子眼眶有些发热,前世今生,唯一没变的只有她的嫂嫂,永远全心全意地为她着想、为她打抱不平。 在眼泪即将滑出眼眶时,苏玉抱住沈芙,将头埋在了沈芙的肩膀。 “干嘛呢玉儿?”沈芙抚了抚苏玉的头,轻轻笑了声,“怎么像个小孩子,快起来。” 苏玉一动不动耍起赖来:“不起来不起来,就不起来,嫂嫂这是嫌弃我了?以前都能靠,现在也要靠。” 沈芙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跟嫂嫂撒娇,羞不羞呀,让人笑话。” “不过....玉儿,你最近和晋王怎么样?有没有试探成功啊?” 苏玉兀地陷入沉思松开了手,说起来她还真有些想不明白的事要问沈芙。 “江辞他....总是莫名其妙就生气,很奇怪,以前都没有过。” “莫名其妙生气?”沈芙一脸认真,好像个专治感情问题的老大夫,“都是什么时候?” “嗯....”苏玉想了想,把想到的,还记得的都说了一遍,包括今天问他喜不喜欢凝月的事。 沈芙听完掩唇噗哧一乐,眉眼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玉儿你可真是生了芙蓉面,却长了颗榆木脑袋,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都是因为喜欢你才生气的呀。” “啊?”苏玉更懵了。 沈芙戳了戳她的额头:“真是木头,就像今日,人家喜欢你,你却上赶着问人家要不要收房妾室,人家当然生气了。” 会吗?会是这个原因,如果是这个原因那.....苏玉蓦地怔住,那之前想不明白的就都有了解释。 她既不敢相信,又忍不住去回忆往日种种来求证,心中莫名的情绪蒸腾,压得她有些难受。 沈芙仍在笑着调侃:“没想到我们玉儿这么聪慧,却在情爱上是个不开窍的,要我说晋王人好,长得好,身世好,对你有情义,你们又已经是夫妻,以后一辈子都在一起,难道玉儿你真就没想过和他做真夫妻?” 苏玉听了这话有些恍惚,沈芙说得不无道理,可是...可是她只当江辞是朋友,没有非分之想啊。 “你觉得你们能做一辈子朋友?你觉得你们还是朋友吗?”沈芙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当头给了她一棒。 “玉儿,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难道相识这么久,你就没有一次一个瞬间对晋王动过心?” 沈芙收敛笑意叹了口气,苦口婆心起来:“玉儿,你不论在哪里,做什么事,都要做主导者,这样就忽略了许多礼仪尊卑,你扪心自问,晋王在你面前何时有摆过王爷的架子,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对他从来没有请求都是命令,全然忘记了他是先帝嫡子,年纪轻轻便掌管兵权的亲王。” “多少次我都后怕,好在他心悦于你,不然我们苏家还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吗?玉儿,你因为他对你言听计从便愈发放肆,多少次没规没矩直呼晋王名讳,怕是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你真当他是朋友吗?朋友间是平等的,可他在你面前只有听命的份,你若不是将他当作自己的跟班,便是早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当作亲近之人了。” “我怎么会把江...把晋王殿下当作跟班?我是真心把他当作....” “朋友吗?”沈芙打断了她的话,温声道:“玉儿,你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该仔细想想我的话,重新考虑考虑你和晋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是嫂嫂真的想错了,说错了,会错了你的意,也会错了晋王的意,那你就更该考虑日后的所作所为,你们毕竟已经成亲了,如若晋王心悦于你,你可恃宠而骄,仍我行我素。” “可若他也只是当你做朋友,身份转变,天长日久,见面都是尴尬,难免心生嫌隙,到时他再纳了侧妃进门,你在晋王府该如何自处?玉儿,你比我们许多人都要聪明,所以我不想你也经历当局者迷。” 都城的雨总能能下得合时宜,淅淅沥沥将青石板路洗刷干净,马车轱辘辘地行驶过长街,天色暗得阴沉,街上行人寥寥。 雨丝打在街道两旁的树枝上,又顺着叶片滑落,最后滴向水洼溅起朵朵涟漪。 车内好似被设了道屏障,寂静得不同往常。 “当局者迷...”苏玉默默呢喃。 推开车窗,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夹杂着雨水的空气沁入脾肺,令人豁然开朗。 满城灯火将这雨夜点亮了些,苏玉走下马车,雪芽正守在门口,连忙撑着伞过来迎她。 “王爷呢?” “嗯...我看王爷去卧房了,许是歇息了?” “不过呀。”雪芽满脸高兴,“这雨下得突然,王爷是特地吩咐我在这等小姐,担心小姐淋到雨。” “门房都有备着伞,你守在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雪芽被噎了下,撅着嘴不说话了。 苏玉忽然接过伞朝雪芽笑了下:“不过,这伞送的还算及时,雨天冷,你身体弱,不必送我,快回去休息吧。” “哎小姐!”雪芽唉了一声,一阵风过来她打了个喷嚏,顿时觉得自家小姐说得有道理,取了门房的伞赶紧回去了。 苏玉走到院中,见卧房的烛火还亮着,她慢下脚步走过去推开了门。 屋内江辞正借着光认真看书,听到声响寻着望过来,清隽的面庞霎时浮现出温柔的笑。 “玉儿,你回来了,有没有着凉?” 烛火昏黄,将那本带着些妖气的脸也衬得柔和起来,深邃含着笑意的双眸中只倒影着苏玉的身影。 苏玉摇摇头,收起伞放在了门口。 “阿辞,天色不早了,要不休息吧。” 江辞握紧书简,整个人又坐立不安起来。 他拿着书简从左翻到右,从右翻到左,竹片哗啦哗啦地响,就在他思绪纷乱的时候,苏玉已经卸了妆发梳洗好上了床榻。 “阿辞?你不睡吗?” 苏玉是真的有些累了,昨夜没睡好,今天又折腾了一天,沾到床困意就涌了上来。 “嗯,我,我,睡...我..” 江辞僵硬地放下书简站起身,啪嗒,书简掉落在地,他恍若一只受惊的兔子差点儿跳起来,他动作极慢地捡起书简,咬咬牙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玉,玉儿..我...”江辞低着头,“我再让人送一床被子,日后你睡床上,我睡..” “嘘!”苏玉爬起来站在床上捂住了江辞的嘴,她眯了眯眼睛,窗外角落的影子越来越大。 淡淡的梅香与周围的空气融合,随着呼吸钻进了身体,江辞喉结微动,僵在原地,不敢再多呼吸。 “阿辞,你看那边,锦思姑姑果然来盯梢了。” 苏玉突然凑近他的耳朵,他的脑子、心脏好似炸开了般,一个空白一片,一个狂跳不止,五感被无限放大,根本难以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第二十章 我们圆房吧 “殿下~夫君~快些安寝吧~”苏玉盯着窗外的人影捏起了嗓子,全然没有注意到江辞的不对劲。 她扯下几颗床帐上装饰的珠子,抬手飞出,打灭了远处的烛火,接着吹灭了床边烛台上的几盏蜡烛。 一时间屋内完全暗了下来,窗外的影子也变得不再明显。 居然还不走?苏玉都有些佩服锦思了,难不成要盯着她立刻给母亲生个外孙出来? 她压低声音又凑到江辞耳边道:“阿辞,过来躲着点。” 江辞好似一个提线木偶,僵硬地任苏玉摆布,直到苏玉将他往床榻上拽,他才清醒过来开始反抗。 “你干嘛?别功亏一篑。” 窗外的人影还在,苏玉心一急,用力把江辞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江辞没站稳脚底一滑,砰地倒在了床上。 “啊!” “玉儿!怎么了?” “疼死我了..”苏玉捂住脑袋,烦躁地拍了江辞一下,她不仅被江辞砸到,头还撞到了墙上,这会儿脑子嗡嗡响。 前几日没睡好,今天又磕到头,阴魂不散的锦思,倒霉的却总是她。 “我看看,都怪我。”江辞摸着黑握住了苏玉扶着头的那只手,将其慢慢移开,轻轻帮苏玉揉起了伤处。 “这样疼不疼?” “有点儿。” 江辞手上的动作又放轻放慢了些:“这样呢?好些吗?” “嗯,好点了。” 屋外,锦思掩唇一笑,轻手轻脚地走远了。 屋内,床帐半遮着月光,即使这么近的距离,苏玉也难以看清江辞的脸,但却可以感受到对方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上,痒痒的。 江辞自归京以来处处谨慎,经常要燃着安神的香料入睡,久而久之身上也沾染了沉香的味道,近距离的接触,淡香入鼻,明明令人心境舒畅,但此刻苏玉竟觉着有些悲哀。 因为,这原本不是属于少年人的味道。 “阿辞。” “嗯?我力气重了吗?” 苏玉摇摇头抬手抱住了江辞:“阿辞,你也可以信任我,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保护你。” 江辞瞪大眼睛,手上动作僵住,身体愈发滚烫,黑暗中那双眸子慌乱得如同雨中湖水,涟漪纷杂无章。 “阿辞,我们....”苏玉闭上眼睛坚定了念头。 嫂嫂说得对,她与江辞已经成亲,身份转变,不可能做一辈子的朋友,既然如此,不如就做真夫妻,她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下定决心,便不要做假戏,总之对方是江辞,她....是..可以的.... “我们圆房吧。” 砰!江辞身上的每一处角落齐齐炸开,他挣开苏玉噌地坐了起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说什么?玉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说,我们圆房吧。”苏玉坐起身一脸正色。 江辞别过脸,攥紧掌心,但双手还是控制不住颤抖:“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这话苏玉可就不爱听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 她为了证明自己是认真的,当即开始解衣衫,江辞见此吓得不轻,急忙抓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 “脱衣服啊。”苏玉说得平常,“不脱衣服怎么圆房?” 她忽而轻轻扬唇一笑,反握住江辞的手起身凑了过去,江辞浑身一颤猛地后退,咕咚掉下了床。 “哈哈哈哈,阿辞你干嘛呢哈哈哈哈哈....” 笑完苏玉才觉得不对劲,有些生气道:“小王爷,你就这么讨厌我啊。” “我没有!我...”江辞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颓唐地低下了头。 这个动作落到苏玉眼中便成了嫌弃。 嫂嫂不是说江辞喜欢她的吗?怎么连跟她圆房都不肯?这能算什么喜欢?看来嫂嫂真是会错了意,跟她说的一堆江辞如何如何,结果都是假的,还让她心乱了好一会。 “玉,玉儿,你,你把衣服穿好,别再闹了。”江辞垂着头,声音异常无奈,只是那无奈中透着明显的慌乱。 “谁闹了?” 苏玉咬着下唇气得想笑,好啊江辞,我今天非还不信这个邪了! 她解开寝衣褪到肩下,爬下床趁江辞不备直接倒进了江辞怀里。 离开了床帐的遮挡,月光透过窗子将两个人的身影照亮了些。 眼前的人青丝如瀑,发梢垂在腰间与如雪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衣衫半褪,绣着莲花的月白色肚兜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刺入瞳孔。 月光下,美人的肩头雪白细腻,如同世间最柔的涓流,带着散落在颈窝的墨发滑落至纤细的手臂,视线慢慢向下移,肚兜未遮盖住的腰身不足一握。 江辞感觉整个世界都消寂了,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须臾之间,却仿佛已过了一辈子,他紧紧闭上双睛,不敢再看。 “阿辞?阿辞?你怎么闭眼睛啊?阿辞~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呀?” 苏玉不高兴到了极点,她又不是五大三粗长着胡子的老男人,她都这样了江辞居然还能坐怀不乱。 她不信这个邪,抬手抚上江辞的脖子,想探探他的颈脉跳的快不快,谁料手指刚触碰到皮肤,江辞就剧烈地直起身体,睁大了眼睛。 在月光的渲染下,那双眼睛显得温和了不少,但却难掩极尽炙热的欲望。 “阿辞?” 这声阿辞,仿佛一道啐了毒的魔咒,击碎了江辞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一瞬间那双异色的瞳孔中,情欲将理智完全压制。 他抱起苏玉,利落地将人压倒在床,一手钳制住苏玉的两只手腕,一手覆住了苏玉的腰。 苏玉从未见过江辞这副模样,一时说不好是惊还是吓,完全不知所措,甚至都想不起来反抗,只茫然地看着对方。 江辞的手游走在苏玉的纤腰上,一点一点地向上滑去,他魔怔般慢慢靠近那抹令人神往的红,在唇峰相碰的一刹那,苏玉别开了头。 他不再管其他,顺势吻住了苏玉的脖子。 “阿辞?”苏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虽然平日不拘小节,但对男女之事却并不是很懂,前世与李徐相恋十数年,做的最过分的事也只是拥抱。 脱了衣服勾引什么的,她也是听茶馆说书讲的,便学着来了,故而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接下来江辞要干嘛,只是有一种很慌乱的玩脱了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江辞没有听到她的话,细密的吻顺着脖颈,落在了锁骨上,接着精准地含住了那颗朱砂痣。 “你,你要干嘛?”苏玉闭上眼睛,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江辞,江辞我后悔了!” 江辞猛然惊醒,他松开手慌忙撑起了身体,身下的人明显已经很害怕了,明明上阵杀敌都不怕的人,却让他吓成了这样。 此情此景,他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明知道对方不是真心的,明知道只是个玩笑话。 怎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色令智昏,鬼迷心窍,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令人无比恶心。 江辞,你到底....都做些了什么? “对不住。” 他攥紧双拳,起身跳下床,刚要离开却被扯住了袖子。 求你了...玉儿,让我走吧。 “阿辞,锦思姑姑....你走了,就功亏一篑了。” 江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躺回到了床榻上,背对着苏玉,只占了点床边。 “睡吧,我不会再做什么了。” 苏玉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听见这话自顾自点点头,整理好衣衫也躺了下来。 她看着江辞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她想跟江辞圆房,人家明明不想她非逼着人家,结果到头来她却打了退堂鼓,好叫人笑话。 苏玉握住拳头给自己加了加气,心想一回生二回熟,来日方长。 江辞自然不知道她这些小九九,完全沉浸在自责中,根本睡不着,恨不得跑出去砍自己两刀。 “阿辞?” 江辞霎时绷直身体。 “你睡了吗?” 江辞闭上眼睛,没有回话。 “睡的这么快,好吧。”苏玉轻轻翻了个身,仰面枕着手躺在枕头上,慢慢眨着眼睛望着床帐顶端。 “如果....我先认识的是你就好了。” 苏玉的声音很轻很轻,需得全神贯注才听得清整句话,话音落下,她闭上眼睛,不一会便睡着了。 窗外细雨渐渐停了下来,夜又深了一更,朦胧的月影透窗而入洒向地面,像一汪银蓝色的池水,格外清冷,格外孤寂。 被打湿的屋顶透着雨后的潮气,水珠顺着窗檐滴滴而落,不小心沾湿了窗边静静绽放的海棠花蕊。 这样的深夜格外安静,床帐内,呼吸声愈渐均匀。 江辞坐起身,修长细白的手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将苏玉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 那只手不舍地握住一缕青丝,而那双漂亮的眸子带着无尽的温柔。 “要是...你先遇到的是我,就好了。” 温润和煦的声音消寂在长夜之中,江辞握着苏玉的发尾满足地闭上了那双倒影着苏玉身影的眼睛。 第二十一 王府宴席 那日后江辞又做起了避猫鼠,不仅白天躲着苏玉,晚上压根儿不回府过夜了,而苏玉忙着准备宴席的事,也抽不出空去关注他。 王府的厨子、广鲜楼的厨子都配了个齐,菜色多样、果子蜜饯应有尽有,还拿了沈芙新酿的菊酒来,为此听了沈芙不少唠叨。 这次席面苏玉特地请了苏莹和李徐,只等着一场大戏开锣上演。 是日,邀请的官员和家眷一一入了府。 如苏玉所料,来的大多是官眷,邀请的官员有一半没有出席。 苏玉将席面设在了府内湖心台,晋王府内有一片巨大的人工开凿的湖泊,是江辞返京前两年,皇帝下令修建的,名字用江辞的表字取之,命名为长松湖。 之后江辞住进来觉得这个名字太过尴尬,便弃用了这个名字,改为玉秋湖与晋地故乡之湖同名。 玉秋湖湖底铺满了西域传来的幻夜石,此奇石白日吸收日光,到了晚上,便会将白日吸足的光一齐释放出来,微微发蓝的光芒透过湖面,与月光交相辉映,入夜,人走在廊桥之上,恍若进入仙境。 “玉儿。” 苏玉回头望过去,沈芙在不远处小幅度地朝她招手,她笑着眨了眨眼。 不多时众人便在府上侍女的带领下各自入了席,躲了好几日的江辞终于肯出现,众人见他来连忙起身行了礼。 “今日是我夫妻为新婚之喜,邀请大家同乐,不必拘礼,都坐吧。” “谢王爷、王妃。” 锦思朝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领意离开,不一会便传菜开席了。 苏玉的席面设计得既不常规也不古板,搞得倒真不像是个正式的宴席。 众人围坐在湖中长亭中,面前是一个极长的石台,足有三分之二的长亭的长度,石台被设计成了一个长长的“回”字状,石台中心和外围的石壁保持平行,其余的地方全部被凿成凹槽,注入清水,又安装了机关,使水流顺时针流动着,形成了一个环形的循环流动的微小人工河。 此时几个婢女端着传菜盘走上前来,将一道道菜品依次放到了水面上,餐盘晃荡几下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缓缓动了起来。 江辞微微偏头向苏玉低声道:“怎么把玩趣的法子用到这席面上来了?也不怕那几个老古董诽议你。” “总是一成不变有什么意思?一会儿还要更有趣的,倒时他们赞我还来不及呢。” “何解?” 苏玉挑挑眉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开席没多久,各家开始献礼,到底是赴上级的宴,虽有人避嫌不来,但礼却是要到的,各地的稀罕物在这一会儿的功夫聚齐了。 正当两个刚入仕年轻人争着在江辞面前表现的时候,湖对岸忽然有琵琶声响起。 指尖清拨,如天外曲调,月边音。 所有人都被这乐声吸引,各自回到位置落座,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 一曲骤起,似花朝之夜,百花凝露滴落玉盘,湖畔少年儿女呢喃私语,长街灯火微明,月色醉人弥漫欣喜之情。 忽然空中孤鸿云外悲鸣,海底鲲鹏扶摇直上,磅礴坚定,飞絮搅青冥,翼下暮云散,一鼓填然作气,万里不留行。 后百鸟齐聚,环绕半空,一声悠扬高亢的凤鸣后,众禽散去,城外落下丝丝细雨,雨后万籁俱寂,最后一类花趁夜悄然绽放。 一曲毕,余音绕梁,众人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这时,一叶小舟缓缓停到了廊桥边。 少顷,凝月怀抱琵琶自小舟上走下来。 浅蓝色的轻纱包裹着她白皙的皮肤,腰肢轻摆,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百媚风情,两条细白的腿和随着裙摆飘动若隐若现,脚腕套着着三色花环,花环上系了几枚银铃铛,铃铛清脆作响,敲打进了在场大部分的人心中。 “这是宴春楼的头牌凝月姑娘,极通音律,我特意请来为大家弹曲助兴。” 凝月向着几个方向行了礼。 苏玉与凝月交换了眼色道:“凝月姑娘,继续奏乐吧。” 凝月微微颔首,坐在了专属的位置,指尖划过琵琶,悠扬婉转的琴音自琵琶传入众人耳中,有的人还闭上眼睛跟着敲起了拍子。 “这便是你说的更有趣的?”江辞低声问道。 苏玉眉眼都带着笑,看向江辞反问道:“这还不算有趣?你看看你木头脑袋不喜欢的人,可有的是人喜欢呢” 江辞无语一刹,语气平平道:“你没把她赶出去?” “本来是想的,可转念一想,这么有趣的人不留在自己身边太过可惜了。” 江辞听了神色越发古怪起来,盯着她刚要说话,苏玉忽轻笑了声。 “逗你玩的,我瞧着她可惜,便想帮她换个营生,让她能过平凡生活,本来都让人安排了,谁料她突然跟我说...” 苏玉转眸看向凝月道:“她说自己苦日子过得太久了,重新归于平凡生活,不论是商贾或是农户,她都不甘心,她想做人上人,求我帮她,只要我能让她到这宴席上献艺,其他的她会自己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江辞默默琢磨了番,今日晋王府所设宴席,几乎聚齐了全都城的达官显贵,除非能入宫参加宫宴,不然很难再找出第二次像今日般能结识达官显贵的机会了,倒打得一手响亮的算盘。 “所以你就帮她了。” “对呀。”苏玉满脸写着真诚,“她说得多诚恳啊,当然得帮帮了。” 实际苏玉也放了自己的利益在其中,凝月想攀权附贵脱离贱籍,那帮一把并不是什么难事,日后无论凝月哪里,对她来说都是有利的,如有关键时刻也许是一个助力,凝月于她来说是一步隐棋,亦是一步险棋。 隐在毫无关联,随时可用,也可以永远不用,险在凝月与她并无忠诚,或许连感激都没有,有的只有利用之心,因为她而钓不到江辞这条大鱼,便借她之力将钩子放入鱼群。 这样的人反而让她产生了欣赏之心,这也是她愿意帮凝月的一个原因,她真的好奇凝月能做到什么地步。 突然一只手覆盖住了她的额头,她望向江辞,江辞也正注视着她,嘴角勾好看的弧度,而那只琥珀色的特殊眸子在湖光与烛火的交映下,亦显得尤为漂亮。 江辞移开手伸出食指在苏玉额头轻轻点了三下:“敲敲敲,傻气快散了吧,玉儿,你这个表情太傻了些。” 苏玉怔了下,接着拨开了江辞的手:“你才傻气。” 她看着桌上的酒盏,不知是不是饮了些酒的缘故,她在这一刻竟升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突然席面一处嘈杂起来。 苏玉目光寻找过去,刚好与李徐对视了一刹,李徐向身边的官员致了歉,那人站起身一边擦着自己身上的酒渍,一边陪笑着跟李徐说没关系。 苏玉借着由头视线搜索一圈,最终停在苏莹身上,她收回视线微微一笑,该到的人到齐了,那戏台便可搭起来了。 宴席进行得差不多苏玉便提议分席而聚,让家眷们有个女儿间说话的机会。 这也是苏玉早就安排好了的,江辞与官员留在了这,苏玉带着席上的家眷们移步去了王府上的花园。 花园中苏玉早就备好了果子、蜜饯,还有沈芙酿的菊花酒。 “今日就是想邀请大家同乐,不必顾着身份,只当姐妹间聚聚,千万不要拘礼。” “王妃说得是。” 苏玉环视了一圈笑着道:“有的姐姐妹妹我还是第一次见,听闻侍御史尹大人的千金蕙质兰心,有美韶容,不知今日来了没有?” 一位身着深色衣裙,穿戴素雅却十分考究的女子站起身,款步走了出来。 “侍御史尹卫之女尹笑茹拜见晋王妃。” 女子礼仪端庄,看起来既成熟又稳重。 “不久前我意外遇得过尹家公子,你们两人倒真称得上天差地别,如若不是容貌上的相似,我都不敢信你们是一家人。” 尹笑茹动作有些僵硬,她颔首道:“舍弟自幼顽劣,让王妃见笑了。” “真性情,不算见笑。”苏玉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不必拘礼,快入座吧,今日一见尹小姐,深有闻名不如见面之感,尹大人真是教女有方。” “臣女多谢王妃夸赞。” 几个本就讨厌尹笑茹的贵女,听完苏玉的话更添了仇视,十几只眼睛恶狠狠地接连瞪尹笑茹一遍。 苏玉当然没有错过这 桃花妆点桃花面,飞檐翘上走飞燕。 红粉轿乘粉红娘,,如意帐中如意郎。 合欢酒入合欢肠,,鸳鸯被下睡鸳鸯。 相思难渡相思人,,痴情却埋痴情骨。 奈何桥上两端走,,从此不是同路人。 暗纸清风逐日月, 枯骨白手点绛唇。 谁传少年梦生死, 黄粱枕上宴佳人。 赤林招晚霞,碧水送层云。 心忧情忧日日忧,忙念闲念夜夜念。 花朝时节初遇君,一片真心赋予君,岁岁年年常伴君,生生世世唯忆君。 第二十二章 什么档次也能入王爷的眼? “王妃。” 苏玉寻声望去,一位年轻女子起身向她举起了杯。 “臣女想敬王妃一杯酒。” “好。”苏玉提起酒盏,一旁的婢女为她续上了酒,她轻轻顿了下酒盏接着饮了一口酒。 那年轻女子欣喜不已,将盏中菊酒一饮而尽。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像王妃这么好看的人呢,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苏玉轻轻笑了笑,将余下的酒也饮尽了:“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名为刘乐鲤,是屯田司员外郎刘司之女。” 话音未落席上便隐约有讥笑之声。 “她真在受邀的名帖上吗?” “不会是自己偷跑进来的吧?” “我看没准儿呢。” “这年头真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上桌吃饭了。” 刘乐鲤声音高了一倍:“王妃说今日不拘着身份,而且,我们府上是有名帖的。” “有便有,喊什么?粗俗。” “就是。” “添酒。”苏玉堵住了其他人的话,趁机与雪芽使了个眼色,雪芽会意拿着酒壶去给苏莹添了酒。 场面安静下来,苏玉笑着问刘乐鲤道:“你的名字听着有趣,是哪两个字?” 刘乐鲤转瞬开颜:“回王妃,是欢乐的乐,鲤鱼的鲤。” “鲤鱼...”苏玉哈哈笑了两声,“还有些可爱,很符合你。” “谢谢王妃,因为这个名字我还养了几条小锦鲤呢。” “嗯。”苏玉觉得这个刘乐鲤有些意思,人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儿,傻里傻气的,自己跟她说句话,便真像条鲤鱼要吐泡泡了。 “臣妇倒觉着鲤鱼不仅不可爱,还是个有野心的东西。” 坐在苏玉身侧不远的妇人突然开口,正是左相之妻,左相夫妻不和睦已久,是朝野中的一大笑柄,苏玉刚刚看到了左相,还以为左相之妻没有来。 她笑了笑问道:“可是有什么说法?” 妇人傲气地侧了侧头,白了刘乐鲤一眼:“河中之物,妄想入海跃龙门。” 刘乐鲤明显敢怒不敢言,悻悻地坐下了。 苏玉面上挂着礼貌的笑,并没有帮刘乐鲤说话,虽然她对那女子有些好感,但毕竟人心隔肚皮,她还不想替陌生人出头。 “王妃。”妇人举起酒盏看着她笑得满面春风,“王妃一看便是有福之人,晋王殿下与王妃您可真称得天作之合,臣妇敬王妃一杯,贺王爷王妃大喜。” “同喜。” 两人各自饮了酒。 那妇人站起身朝不远处的一名女子招了招手:“丹丹,过来,见过王妃。” 苏玉盯着女子含羞带怯过来行礼的样子,便猜出了目的,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冷笑。 “王妃,这是臣妇的侄女,心属晋王殿下已久,这不想求求王妃看在相府的面子上,帮帮这可怜的孩子,有个名分就行,不求旁的。” 说完那女子可怜巴巴地跟着附和道:“自晋王归京那日,长街之上惊鸿一瞥,臣女便钟情晋王至今,求王妃能让我入府,臣女定然好生伺候王爷王妃。” 苏玉静静地看着两个人,嘴角尚保持着一抹笑。 当着她的面前讽刺她刚刚夸完的人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在宴席上,当着这么多人,用这么直接的法子塞人进王府,是觉得她是个可任人揉搓的面团不成? “奥?真是个痴情的姑娘,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那女子听到这话双眸微微发亮,紧接着苏玉就泼了一盆冷水来。 “只是....容貌欠佳,王爷定是瞧不上的。” 女子和妇人的表情几乎同步地僵硬起来。 苏玉说着惋惜地叹了口气:“你们是不知道,王爷呀挑剔得很,看到刚刚献舞的凝月姑娘了吧,那等美人,我本以为王爷看了会高兴呢,谁知道不仅不高兴,还说了我一顿,说这种姿色也配在他府上献舞?嘲我没品位呢。” 妇人听完,连礼貌的笑都扬不起来了,一屁股坐回座位上表情越来越难看。 “王妃这话说的,我这侄女可是出身世家,才貌双全,虽比不上王妃,但也不能与那种市井贱奴相比较,再说晋王殿下并非好色之徒,怎么会只看容貌不看才情?” 女子咬了咬下唇,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眼泪簌簌掉,扑通就给苏玉跪下了,苏玉攒眉站起来退了一步。 “你这是做什么?” “求您了王妃,臣女此生只钟情晋王一人,只要....”女子抽泣着下定决心道:“只要能入晋王府,陪在王爷身边,臣女...臣女可以不要名分,当牛做马都甘之如饴。” 苏玉着实被惊了下,她本觉着这女子只是为着权势才冒险来了这么一出,现下看来应是对江辞有真心的。” 但是....她从小到大最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好像我是个蛮不讲理的悍妇。”苏玉向后看去:“雪芽!” 雪芽快步走了过来。 “去,将王爷请来。” “是。” 地上的女子抽泣着抹着眼泪,苏玉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温柔了不少:“已经去请王爷了,还不起来?这事我说了不算,得王爷点头才行,擦擦眼泪,给王爷留个好印象才是正经。”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那女子激动得给苏玉磕了几个头。 苏玉摆摆手,两个婢女上前将女子扶了起来,女子赶忙擦去眼泪又整理起衣服和发饰。 “王妃真是菩萨心肠。”妇人脸上有有了笑。 本安静看戏的众人一听晋王要来,也都开始整理妆发,坐直了身体。 过了许久,江辞姗姗走来。 众人起身行了礼,苏玉看了一圈,一大半的人在看到江辞的一刻,眼睛都亮了起来,脸上也羞怯地笑着。 苏玉望向江辞,江辞也正笑着看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那张上天恩赐的面容上带着微醺的红晕,夜幕下,似青丘山上修了千年的狐妖,贪玩走进了人世间。 “玉儿。”江辞旁若无人地一把揽住了苏玉的腰。 苏玉一愣,看着对方惑人的笑容,便没有反抗,她事宜那女子过来,女子满眼激动,两只手握在一起明显在颤抖。 “王爷。” “嗯?”江辞侧头朝她靠近,声音带着慵懒的鼻音。 呼吸洒在脖子上有些痒痒的,苏玉默默叹了口气,这是喝醉了吧,江辞酒量并不好,不知道是被灌了多少,可千万不要误了事才好。 她硬着头皮介绍道:“这位是左相夫人的侄女,心属王爷你许久,想入王府伺候,我看着这姑娘是个痴情的,人也不错,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江辞,你可千万接上戏呀,你要是敢纳了她,我跟你没完! “为什么?” “啊?”苏玉咳了一声,她...她刚刚应该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为什么总要帮我纳妾呢?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江辞的神色愈发悲凉:“玉儿,我只想有你不可以吗?我们两个人一起不可以吗?” 苏玉傻眼了,好像发展得有些不太对啊,说没有纳妾之意,让那女子另择良人就好了,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在书院时,你不是说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怎么到我这就变了?” 江辞蓦地抱住了苏玉:“玉儿,为什么你永远看不到我?为什么总要推开我?别把我推给别人,不要推开我,不要推开我...” 苏玉果断推开了他,她环视众人尴尬一笑:“王爷醉了,我先扶王爷回房歇息,各位自便,不必客气。” 她没忘安慰那名女子下:“你的请求,等王爷清醒了再说吧。” “我没醉。”江辞又抱住了她。 苏玉挣扎开扶住他低声道:“你这还没醉呢?不能喝便别喝这么多。” 她扶着江辞离开,临行递给雪芽一个眼神,雪芽点了点头。 路上江辞倒是安静得很,任由苏玉牵着走。 一进到卧房,她刚一关上门,江辞就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酒气混着安神香的味道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脖颈被呼吸覆得有些发烫,苏玉往另一侧躲了躲。 “玉儿,你看看我吧...求你..看看我吧。”江辞的声音带上了些哭腔。 “你这个姿势抱着我,我怎么看你啊?” 苏玉抓着他的手想挣脱开,却被锁得更紧了。 “别走,别挣开我,玉儿,我怕,我怕一不留神就又再也抓不住你了。” “你说什么呢?” 苏玉看不到江辞的脸,但感觉对方好像真的有在害怕着什么,她挣扎着费了半天力才在江辞的禁锢中转过身,与对方面对面。 她无语地叹了口气,回抱住了江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又不会跑,阿辞,你太醉了,放开我,去睡吧,等我处理好事情,便马上回来找你。” “不,不要。”江辞又紧了紧手臂,“我不相信你,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苏玉更无语了,为什么这个人喝醉了会像个固执的孩子。 “阿辞,我真的会回来,我不回来住哪啊?你...你怎么才能相信我?要不...我发誓?” 苏玉举起手道:“我苏玉发誓,办好事情、遣散宾客之后,一定回到这间屋子找江辞,如果违反,就让我..唔!” 江辞突然捂住了她的嘴:“不许说!” “我信你。”他落寞地松开苏玉,自顾自解开外袍躺到了床上。 “阿辞?” “我睡了。” 第二十三章 万事俱备 错引东风 苏玉脑中正想着旁的事,听江辞说睡了,也没注意对方的情绪,就赶紧离开了。 屋外,雪芽刚好来寻她,她快步上前拉住了雪芽。 “如何?” 雪芽左右看看点头道:“都办妥了小姐,三小姐的药已经起作用了,我命人扶她去客房休息,她拒绝了,现下正在湖边吹风醒酒呢,李侍郎那边的人回来传话说李侍郎也喝了那酒。” “那就好。”苏玉直觉得心情舒畅。 “不过小姐...您不是喜欢李侍郎的吗?怎么要把他与三小姐凑到一起啊?”雪芽满脸写着疑问,怎么都想不明白,“ “胡言。”苏玉严肃起来,“我已经嫁入晋王府,便与李徐再无瓜葛,此番行事自有我的道理,日后与李侍郎如何如何的话莫要再提起,还有,你该改口称我为王妃了,毕竟不是在苏家,还是要守规矩的。” “是,王妃。”雪芽嘻嘻一笑,“我记住啦。” 苏玉嫌弃地拍了她一下:“没规矩,真是惯坏你了,赶紧将李徐引过去吧,可别误了事。” “我这就去。”雪芽行了礼急忙就走了。 好戏即将上演,苏玉理了理衣袍,原路往花园返回。 晋王府中的奴婢、小厮并不多,原是江辞嫌府上杂乱遣散了一半,如今来的宾客太多,几乎所有人都去到两处席上伺候了,因而行在府中别处,难见一人,多少有些寂寥。 苏玉想着雪芽去唤李徐还有一段时间,走得不算急,正走到一座假山处,忽然听到假山后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谁在那?” 咕咚一声,好像有个人掉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道黑影摇摇晃晃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吴方?你在这干嘛呢?” 吴方打了个酒嗝指着苏玉嘿嘿一笑:“哎!哪来的小美人,小爷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呢,嗝!来来,陪我喝两杯!” 苏玉冷下了脸:“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别错认了。” “嗯?什么谁?”吴方拍了拍脑袋,真的盯着苏玉瞪大了眼睛。 “苏玉!”吴方握紧手中的杯子朝苏玉用力扔了过去。 苏玉侧身躲过,虽有怒气,但不欲与他过多纠缠。 “还不滚开,好狗不挡路。” “我呸!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嗝!”吴方咬牙切齿地指着她,脚步东南西北地飘晃,“别以为你换了女装,老子就不认识你了!那天街上的帐早晚跟你们算!你给我!呕咳咳咳!” 吴方话说得太急干呕了下没吐出来,他拍了拍胸腔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你告诉苏俅!让他给爷爷我等着!嗝!跟他没完!你们苏家没一个好东西!” 苏玉想上去揍他一顿,但是看他一会打嗝一会儿干呕的样子,恶心得起了身鸡皮疙瘩,她嫌恶地撇撇嘴绕着吴方赶紧走了。 “你跑什么!哈!怕了爷爷我了吧!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苏玉实在忍不了那副野狗发癫的模样,踢起块儿石头朝吴方狠踢过去,精准地砸中了对方的下巴,正哈哈的吴方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捂住嘴一屁股坐地上开始叫唤。 “啧,晦气死了。”苏玉捂住耳朵,三步并两步地走开。 一路疾行到了花园外,她呼了口气,总算没那么恶心了。 耳听得园内笑声不断,苏玉整理好仪态走了进去,众人见她来皆行了礼。 “我赶着来凑凑热闹,没有打扰到大家吧?” “怎么会呢。”左相夫人毫不见外地挎住了苏玉的胳膊,“我们正说宫中新来的西域幻术师呢,听说技艺非凡,幻化出的景物跟真的一样,让人身临其境。” “有这么神奇?” “听说是呢。”另一个人跟着接上了话。 “是啊,听说陛下皇后赞不绝口。” “可惜咱们都没见过。” “到了中秋宫宴,定是能见到的。” “那要什么时候了,好奇死了。” 众人三三两两地又讨论起来,苏玉也跟着加入了。 聊了半晌,苏玉感觉时间差不多便跟已回来复命的雪芽使了个眼色。 “各位夫人、小姐,王妃为大家准备了烟火表演,请诸位移步观看。” “还有烟火表演,王妃真是太有心了。” “是啊,多谢王妃盛情。” 客套一阵,在雪芽的引路下,一行人往湖畔走去。 刚走到观赏的位置,便听灌木丛中有奇怪的声音传出。 “什么声音?”有一个人耳朵尖先听到了。 众人听她一说,都竖起耳朵去听,这一认真听可不得了了,灌木丛中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女人破碎的呻|吟和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不断传出,即使再不懂的人,听到这极尽暧昧的声响也不难猜到草丛中的人在做什么。 一群未出阁的姑娘倏地红了脸,而年长的夫人们更觉得不堪入耳,纷纷蹙起了眉头。 “谁在那!”雪芽怒斥了一声,“滚出来!” 原本疯狂晃动的灌木,立时静止下来。 “啊!!”一声难以置信的凄厉的惨叫声传出。 众人惊了下,雪芽又喊道:“还不快滚出来!” 灌木丛又重新动起来,这次显得不那么规律,愈发杂乱无章,扑通一声,湖水溅起了一大片涟漪。 “跳湖跑了呀!” “这么办!得赶紧下去捞上来,别叫跑了呀!” 苏玉也没想到这种情况,只能派一个侍卫下水去抓。 “哎!”灌木丛中一个半光着身子的男人站起来朝湖水喊了声。 “啊!我的天呀!” “啊呀!!” 众人连忙背过了身子,惊呼后一个个嘴里都咒骂了起来。 “好死不死,不知道丢人。” “什么东西,牲畜不成,野地里发起情来了。” 那男人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脑袋空白着,忙手忙脚地将衣服穿好。 等了好一会,还是苏玉先回了头,她看清对面的人,不由得一怔。 “吴方?”怎么会是吴方? 她连忙看向雪芽,雪芽慌了神,一脸的茫然无措。 苏玉捏了捏晴明穴,本是想羞辱李徐和苏莹一番,再让两人因此事被迫成亲,这样苏莹就不单单是苏家人了,她便更方便一起对付两人,没想到万事俱备,竟引错了东方。 “吴家公子?好不要脸。” “说的是,竟敢在晋王府做这种勾当。” “吴尚书真是教的好儿子。” “可惜让那女子跑了,这湖这么大,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什么东西,恶心至极。” 苏玉向后斜了一眼,众人噤声,她朝吴方走近了一步冷声道:“吴公子是将我晋王府当作了勾栏瓦舍的后院不成?吴尚书的教子之方今日让我开眼了。” “来人!把这个狂徒绑到吴尚书面前,问问吴尚书,是否还将我晋王府放在眼里?是否还将皇族颜面放在眼里?” 跟在人群后面的两名侍卫走上前抓住了吴方,吴方这会儿酒完全的醒了,又慌又悔,死命挣开,一个滑跪摔在苏玉面前,伸手去抓苏玉的裙摆,苏玉甩开裙摆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放肆!抓起来!” 两个侍卫赶紧将吴方牢牢控制住。 “苏玉,不,王妃!王妃,你千万不能绑我去父亲面前,他会打死我的!他肯定能打死我!” “带走。”苏玉懒得理他。 “不不不!苏玉,苏玉,求你了,看在我们同窗几载的份上,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喝醉了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吧,我爹会打死我的!他真的会打死我的!啊?你饶我一命吧!我还替你受过夫子的罚呢!苏玉,王妃!” 苏玉闻言毫无波澜,仍漠视地俯看着对方:“没有将你绑去陛下面前,已经是我念着同窗之情了,带走!别让他在这碍眼!” “是!” “苏玉!苏玉!王妃!我再也不与苏家作对了!饶我这回吧!苏玉!” 声音越来越远,苏玉阖闭双目吸了口气,起码教训到了吴方,不算全然失败。 她回过身,望向屏息观看的众人,下一瞬展演笑道:“今日让诸位见笑了,来日定要好好补偿。” “王妃严重了。” “王妃,天色已晚,我等便先行告退了。” “臣妇告退。” “臣女告退。” 众人也知道不好再留下去,便一一离开了。 人群远去,湖畔便只剩下苏玉与雪芽两人。 “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按照王妃所说告诉李侍郎,王妃约他在这见面,他明明信了,我也是看到他往这走才回去复命的,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换了人。” 雪芽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王妃,您罚我吧...” “罢了。”苏玉叹了口气,“事已至此,罚你有什么用,去派人沿着湖岸搜搜,也在府上四处找找,确保苏莹爬上了岸。” “是,这事儿奴婢肯定办好,保证不让王妃失望。” 苏玉一阵无奈:“你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我要你还有什么用?去去去,赶紧去吧,别在这气我。” 雪芽不好意思地垂了下头,为了表现自己,她一路小跑着去了。 第二十四章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地被非礼 安排好人去送宾客后,苏玉已是困得不行,只想倒头大睡,她第一次觉得回院子的路这么漫长。 回程中,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没等她回头那人便一个极冲从身后抱住了她,苏玉刚要动手,淡淡的酒香和安神香混杂着传入了鼻子。 她放松下来,有些无奈,不是睡了吗?怎么又出来乱逛上了? “玉儿...” 死都不会忘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苏玉刹时睁大眼睛给了身后人一手肘,将人打开不算,还狠狠补了一巴掌。 “你放肆!” 李徐摸了摸被打的脸颊,双目朦胧,轻轻笑出了声。 “我放肆?”他扶着额头踉跄了下,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几个月前你还说要嫁给我呢,转眼多久,我便放肆了?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上了江辞?” 苏玉左右拍打着衣服,抖了半天,浑身上下恶心得不得了,听他说完什么嫁给他的话更恶心了,幸亏没吃多少东西,不然当下就能吐出来。 “李侍郎这话说的有意思,晋王是我夫君,我不喜欢他,难不成喜欢街上过路的?” “他有什么好!” 李徐激动地吼完,脸上一阵潮红,明显药力让他十分难捱,他按了按太阳穴,呼吸越来越急。 “江辞,就是个懦夫,喜欢你不敢承认,也不敢告诉你,知道自己争不过我,便用这种下作的方法逼皇帝赐婚,把你锁在他身边,不过是个卑鄙小人,无耻至极!” “闭嘴!”苏玉一把揪住李徐的衣领,“你又是是什么好东西?你连无耻卑鄙四个字都配不上。” 李徐借机死死抱住了苏玉:“玉儿,我知道你说的都不是真心话,你是爱我的,你只是怪我那日没有站出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玉儿...” 苏玉用力踩了李徐一脚,挣开他,朝他的腹部猛踹了一脚:“你若再放肆,我便去陛下面前告你。” 李徐倒在地上捂住肚子好一会说不出话,眼见苏玉要走了,他连忙提起力气喊了声玉儿。 “为什么害我?为什么给我和你三妹下套,你是想我在全都城面前永远抬不起头?” 苏玉忽然笑了,她回过头看向李徐:“是又如何?可惜了,你没中计,错失一出好戏。” “你说对了李徐,我就是恨你那日没有站出来承认你我的事,既然你负我,我便要让你永远抬不起头,李徐,你才是懦夫,阿辞不是。” 既然李徐已经为她编好了与他作对的原因,那她便顺着说下去好了,省得这恨意来之不明,引人怀疑。 “玉儿,难道你已经可以忍受我和别的女人有肌肤之亲了...”李徐支撑着身体,显着很是落寞。 苏玉眉头一紧,今天可真够恶心的了,胃里一阵难受她恨不得现在就一刀剁下李徐的头。 “我不信,我不信...”李徐眼中突然放出光芒,他爬站起来,猛冲过去又抱住了苏玉,“玉儿..玉儿...你还是我的,还是我的....” 苏玉未曾设防,刚被抱住就感觉脖子一阵湿热。 她脑子轰地炸开,身上汗毛根根立起,一瞬间乱了方寸,再也顾不上许多,拔下簪子朝李徐的肩膀用力扎了一下,李徐吃痛,她挣开怀抱,几乎是印在脑子里的动作,朝李徐的下体刺了一簪子。 “啊啊啊啊!!!”李徐疯了般打开她的手,倒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苏玉一遍一遍地擦着被李徐碰到的地方,脖子上白皙的皮肤渐渐透血色,直到她被阵阵惨叫惊醒才停下动作。 她看着地上满头大汗的人和浸透衣袍的血,第一个反应是十倍的畅快,恨不能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可幸灾乐祸后,她又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她本不想将动手的事揽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在晋王府的宴会时,这样如果李家追究此事,她和江辞怕是很难办。 “来人!来人啊!” 苏玉身边没跟着一个人,李徐也将自己的侍从支开,苏玉这会儿真有些着急了,李徐死了不要紧,但万万不能死在晋王府。 她一路跑着喊人,终于喊过来几个侍卫,交代他们将李徐的伤口止住血,赶紧送回李府。 临行前她见李徐还有意识,便凑到李徐耳边威胁道:“若李侍郎将此事说出去,我是无所谓,大不了受陛下责罚,可你...怕是再也抬不起头了,要怎么做、怎么说,你比我清楚。” “快!送李侍郎回府!” “是!” 苏玉望着一行人的背影,心绪渐渐安定下来,她知道只要李徐能活下来,无论他如何都不会将自己受伤的事说出去,李徐的野心和自尊不会允许别人知道这件事。 只是....她好像害了这几个人,去到李府可就没命回来了。 苏玉叹了口气,她的确不应该这么冲动,她心情复杂地往庭院走,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接近院子,她便听到院中有女人惊恐的呼救声。 她提起裙摆快步走过去,一进院子,便迎面碰上个人,那人见到她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逃命躲到了她身后。 动作之快只一息之间,未等她反应过来,耳边长剑破空而来,她神色一凛刚要躲,执剑那人先行调转了剑锋,但收势太猛,那人脚未站稳微微朝她倒过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玉儿,没伤到你吧?” 苏玉摇摇头,压根儿没搞懂是怎么回事,江辞松开手退了一步,长剑掠过苏玉直指她身后之人。 “出来。” 女人吓得哭声颤抖,跪下来死抓着苏玉的裙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恳求着:“求您救救臣女吧王妃!晋王他要杀我呀,求您救救臣女!” 苏玉定睛看去:“你是...你是左相夫人的侄女?府上宾客已散,你怎么在这?” 她上下打量了遍女子,衣衫不整,外袍完全不见了,内衬半敞着,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肚兜,她转眼看向江辞,也只是穿着亵衣。 这么两厢看来,她很难不懂是与什么是有关。 江辞与她的视线对上,双目中霎时涌出难以言喻的惊怒:“我没有!” 苏玉一顿,怔怔道:“我知道。” 她盯着身侧的女子不带情绪地询问道:“我说了,你的事等王爷清醒了再定,成与不成,你都该做好准备,为何要趁王爷醉酒且卧房无人值守时偷闯进来?” “我没办法啊!”女子的表情悲痛至极,“我真的没有办法,王爷已经说了不要纳妾,那清醒后与醉酒时所言有什么区别呢?如论如何他都不会要我进府的!我只能出此下策。” 女子又抓紧苏玉的裙摆,眼泪决堤而出:“王妃,我真的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她泪眼破碎地看向江辞,松开手跪着朝江辞边爬了一些距离。 “王爷,我是真心爱你的,自你回京那日,长街上,你骑着马,一声素衣从我面前走过,我便爱上了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可我没有资格接近你,永远永远!永远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你,我只是太爱你。” 女子重重磕了个头哀求道:“王爷,求您留下我吧,我不要名分的,只要能留在您身边,当牛做马我都无怨无悔,我一定能伺候好您和王妃,求求您了,求你们留下我吧。” 这会儿宾客尽散,侍卫婢女都各归其位,院外脚步声越来越多,苏玉挡在回廊处,交代见到的第一个人,没有传唤任何人不准进到院中。 她走回来,女子还跪在地上哭着。 “来人!将这女子赶出去!”江辞动了不小的怒,握剑的手直有青筋迸出。 “等等!都退下!” 苏玉拦住要进来的人后,走到江辞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剑,轻声安慰道:“阿辞,若是把她这么赶出去,她这辈子就毁了,只有死路一条,她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你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江辞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扯开衣领,碎骨下明显一片被吮|吸后的红色痕迹。 “这女人爬上我的床,趁我睡得朦胧间,亲在我身上,我!我开始醒过来都没睁眼!我还以为是...是..”江辞看着苏玉别扭地转开了头。 苏玉忽有些想笑,真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话,她和江辞居然同一天同一时间一起被人非礼,奇了。 江辞整理好衣服,冷眼瞪着地上的女子幽幽道:“杀你一万次,本王都不解恨,若非看在左相的面子上,你已经是具尸体了,要么自己滚出府,要不本王派人请你,自己选吧,本王的耐心不多。” 女子满脸的眼泪,不只是冷还是怕,浑身抖如筛糠,迟迟不肯动身。 江辞脸色愈加难看,苏玉拦住他的动作,走到女子身前道:“我记得左相夫人唤你...丹丹?” 女子点点头,抽泣不止。 “丹丹姑娘,我劝你现在将衣服穿好,一会别太难看。” 女子茫然地抬起头,倒是听话地将衣服系好了。 “来人!雪芽可在?” 不一会雪芽便快步走了过来。 苏玉冷着脸交代道:“雪芽,你亲自带人将这位丹丹姑娘送到左相府上,告诉左相,看管好自家的人,我们晋王府还是要颜面的,不是什么人爬了床,就能留下。” 第二十五章 我才是你的退路 “不要!别碰我!” 女人疯狂地挣扎,却都是无用功。 “王妃!饶了臣女吧!不要把我送去相府,父亲还要靠着姑父呢!我这样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啊王妃!” 女人算是个聪明的,一会儿的功夫便看明白晋王府是谁说了才算,她死命挣扎着不肯走:“王妃求求您了!我再也不敢了,是我痴心妄想,是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求求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给我一条活路吧!” “等等。” 女人停下动作,眼睛一眨不眨满是期待地看着苏玉。 “让她将外裳穿上,小心送去,看住了,不许她自戕,再传我令,今日之事若有任何人走露,提头来见。” “是。” “王妃..王妃!”女人涕泪交垂,惊恐不甘中还带着怨恨。 苏玉干脆背过身不去理会对方的哭声,不让两家之外的人知晓此事,已经是她能留给这个人最大的体面了。 哭喊声愈渐远去,苏玉把剑递给江辞道:“她是官眷,你真要杀她不成?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至于动剑吗。” “一时怒气上头,没想那么多。”江辞接过剑仔细一想倒有些难为情了,“只是...就算杀了我也不够解气。” “她这次回去,虽然在外的名声保住了,但日子不会好过的,快刀刺去不过一死,钝刀割肉才是痛苦。” 苏玉打了个哈欠:“唉,走吧,困死了。” 前前后后忙了多久才准备好的宴席,乱子一个接着一个出,设的圈套李徐没进,安排的烟火也没放出去,想得好好的,结果是一塌糊涂,苏玉身心难免有些疲累。 等卸了妆发,洗漱后,已过了子时。 “阿辞,今夜的风凉得很,你要睡地上吗?” 江辞几番犹豫,硬着头皮上了床,时隔多日两人再次躺在一起,气氛更加微妙。 苏玉侧过身子躺在那,支撑起脑袋看着江辞道:“我又睡不着了,阿辞,我们说说话吧。” “好。”江辞嘴角轻扬笑了笑,也侧过身子撑起了脑袋看向苏玉。 苏玉刚想说什么,江辞倏地坐起来,手轻轻覆在了她脖子上。 “这是怎么了?”江辞神色语气异常严肃,眉眼间还透着担忧,刚刚在外面天色暗,进来也没直视对方,故而他到了现在才看到。 原本白净的脖子上红了一大片,血红得吓人,隐隐还有些细细的血珠。 江辞的眉头越来越紧,手放在伤处边缘不敢用力:“怎么回事?你等等我,我去取伤药” “哎!” 江辞的动作太快,苏玉压根儿叫不住她,她想不过是搓破了皮的小伤,哪里用得着上药的。 没等多会儿江辞就回来了,手中拿着药瓶和纱布。 药瓶打开,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金创药?这哪里用得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中了一刀呢。” 江辞没有回答,眉心紧锁,动作强势地帮她上了药,又缠好了纱布。 “别乱动,上了药才能快些愈合,不然该留疤了。” “知道了知道了。”苏玉笑着故意打趣道:“是不是我留疤你会嫌弃我,所以急忙帮我上药呀。” “你不是很怕有疤吗?”江辞起身放下了药瓶和纱布。 “我什么时候怕有..” 苏玉说着笑着突然怔住,这话她好像是说过的。 前世她久在沙场,刀剑伤无数,来不及处理,留了一身的疤,每次沐浴她都不敢看自己的身体。 记得有一次江辞来寻她,两个人喝了一夜的酒,她说过怕自己一身疤痕的话,还说....还说不知道日后成婚李徐会不会嫌弃她。 只是她喝得有些醉,忘了当时江辞说了什么。 “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嗯?” 苏玉望着江辞的眼睛,一瞬间遥远的记忆回溯,眼前少年模样的人与漠北黄沙漫天的夜里,那个风尘仆仆满脸胡茬,疲乏不已地朝她笑着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什么啊? 我说...我说李徐那么喜欢你,一定不会在意这些。 哈哈哈哈...哎,你怎么不喝呀? 那人拿起酒盏朝她笑了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现在回忆起来那抹笑好像是苦涩的。 “江辞,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说,我只是怕你不喜欢自己身上有疤,并不是因为会嫌弃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因为任何事嫌弃你。” 苏玉脑海中好似有无数张纸片在四处乱飞,不会的,世上哪会有那么多离奇的事情凑在一起,一定只是巧合。 “玉儿,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苏玉恍然回神:“是我自己擦的。” “自己擦的?”江辞没能理解,眼中的担忧变成了疑问。 “是...”苏玉顿住,这话该怎么说?未免太尴尬了 些,但李徐受伤的事,也不能不告诉江辞,毕竟她不敢保证李徐能活下来。 “阿辞,这事我没想好要怎么与你说,我是闯了祸,你听了,可不要太怪我,我也是....我也是一时没控制住。” 苏玉想着大不了李徐死了她被治罪,父兄还在打仗,皇帝不会让她连累到苏家,到时与江辞合离也连累不上江辞。 杀害朝廷命官,顶多一死,遭不到什么罪,再说她都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可担忧的,若是李徐没死那就更不用担忧了。 这样想着本来已经不当回事了,但这会儿要转告江辞,倒有些难以张口,毕竟谁也不想沾上杀朝廷命官的责任。 “李徐被我刺伤,很严重,可能....可能会死。” “他把你怎么了?”江辞握住她的双肩,既担忧又焦躁。 苏玉张张嘴,有些发懵:“他..他没把我怎么,只是...我没防备及,被他亲了一下。” “他亲你?!”江辞这才反应过来苏玉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该死,该死...”江辞眼中怒意外露,险些咬碎了牙。 没法在躲避,苏玉只好将来龙去脉跟江辞讲了一遍,江辞听完更气了,握着苏玉肩膀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力气。 “阿辞,你捏疼我了。” 江辞眸色瞬间清明,他急忙松开了手:“对不住玉儿,我没注意到,怎么样,还疼不疼?” 苏玉摇摇头,垂下眼眸:“阿辞,你别担心,若是李徐死了,我们便合离,今日之事是我太冲动,我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江辞定在那,一眼不眨地看着苏玉,脸色明显在慢慢变白,脑中只剩下合离两个字。 “不要。”江辞压住胸口,浑身上下冷得难受。 “阿辞?”苏玉赶忙扶住他,“阿辞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喊人传太医?” “不用,不要去,不要离开。”江辞反攥住她的手腕,像是很怕她离开。 “我没要离开,我只是...” “李徐死就死了。”江辞沉声打断了她,“今日就算死的是长公主和李太傅,我也能保住你。” 江辞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了些:“玉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都能保住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真正记得,不牵连他人的死,不是你的退路,我才是你的退路。” 屋内的气温渐渐升高,窗外风吹枝叶的声音忽然放大十倍传入苏玉耳中,和她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让她难以分辨自己的心绪。 “阿辞...”苏玉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你到底...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你若是喜欢我,为什么不肯承认?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李徐和嫂嫂会说那样的话? 若是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圆房?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总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江辞紧了紧手指,而后松开了她。 “我...我..” 江辞垂下头,磕巴半天终是泄气地扶住了额头:“我乏了,睡吧。”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苏玉躺了下去。 苏玉看着江辞的背影忽低低笑了一声:“阿辞,你就是喜欢我。” 她俯身朝江辞的脸颊轻轻落下了一吻,而后飞速离开,江辞的身体明显僵住,那只暴露在她视线中的耳朵,红欲滴血,虽然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也猜得到有多红。 “阿辞,我是要与你做夫妻的,你怎么总不肯呀?” 苏玉起了坏心故意逗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耳垂,不出所料,江辞打了个激灵,头更埋了下去躲开了他,而那只本就已经红得吓人的耳朵竟更红了些。 “哈哈哈哈....” 苏玉忍不住笑出声,笑完又正色起来:“阿辞,我对李徐已经全然没有任何情谊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你是怎样的感情,但我是真心要与你过一辈子的,请你相信我。” “我知道你在听着,那我也睡了....夫君。” 没有说话声掩盖的夜,急促的心跳声越来越明显,江辞捂住胸口想将这声音压下去,可越是想压下去,就愈跳愈烈。 “奥,今天还听到了件好玩的事呢。” 苏玉的声音响起,江辞松了口气,他不断地深呼吸着平复自己的心情。 “听说宫中来了西域的幻术师,幻化的东西和真的一样,想来应是有趣的很,我还从没有看过幻术表演呢,希望早点到中秋...” 苏玉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是累了一天,说完闲话没多久便睡着了,等了好一会,江辞轻轻转过身,看了眼前人许久,才满足地阖上双目。 第二十六章 及罗摩诃 送李徐回去的几个人果然没有再回来,李徐没有死,两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在明面上提起过此事。 只不过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暗潮涌动,只等蓄力一击。 没过多久便到了秋狝的日子,从前苏玉虽然都入朝做了官,但却从未参加过任何一次皇家围猎。 说来也是碰巧,作为家眷时,年纪不够,年纪够了的那年秋狝她却病了,等完全没事耽搁时,父兄新丧,她上了战场,再后来,便很少有机会回都城了。 长长的仪仗和马车队伍,行走在宽阔的山路上,将近秋日,但两侧的草木依旧茂盛。 忽而,一声鹰唳响彻山间。 苏玉推开窗子望寻过去,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笑意:“是海东青。” 又一声鹰唳,玉爪纯白的海东青穿过云层俯冲而下,在队伍上空盘旋一阵又重新飞进云层不见了踪影。 “是及罗摩诃的那只,屈支人来了?” “昨日入的都城。”江辞靠坐着闭目养神。 苏玉扬唇哈哈笑了两声,神色中添了些兴致:“这才算有点儿意思。” 她凑过去紧贴着江辞挎住了的他的手臂:“阿辞,我也能去吗?” 突然被靠近,江辞睫毛微微颤动,仍故作镇定地闭着眼睛,虽是语意不明的话,但他却知道她在问什么。 “当然,我已经与陛下说过了。” “太好了!”苏玉快速在江辞脸上落下了一个吻,“阿辞,还是你最好!” 江辞睁大眼睛,难以再维持镇定,他看了苏玉一眼便偏过头避开了视线。 自办完宴席那日后,苏玉便似完全放飞了自己,不是对他动手动脚就是动嘴,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江辞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往旁边躲了躲,可他一动苏玉也跟着动,像是粘在了他身上。 “阿辞你看。”苏玉伸出手朝江辞展示着自己的指甲,“有些长了,我还没有修,一会拉弓感觉会不方便呢。” 她讨好地笑了笑道:“阿辞,你帮我修修嘛。” 江辞眉间舒展,无奈地笑笑,而后伸出了手,苏玉疑惑地歪了下头。 “磨甲石。”江辞更无奈了。 “奥忘了忘了。”苏玉手伸进荷包翻翻找找,取出了一块儿椭圆形的磨甲石,“喏。” 她把石头毕恭毕敬地放到了江辞手上:“谢谢小王爷殿下。” 江辞轻笑,弹了下她的手指。 “啊,手断了。”苏玉趁机又逗起了他,她举着手凑在江辞嘴边道:“真的很疼,阿辞你帮我吹吹吧,吹吹才不疼。” “又装,我根本没用力。” 虽这么说着但江辞还是轻轻帮她吹了吹,长睫挡住了停留在她指尖的温柔目光,苏玉呆呆地看着江辞,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那晚叫丹丹的女子所说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她的胸口,她一下子抽回手,移开视线道:“不疼了,不用吹了。” “还真难伺候。”江辞调侃后握住了苏玉的手。 苏玉还愣着神,受了下惊:“干什么?” “不是指甲长了吗。”江辞重新握住她的手,仔细地帮她磨起指甲。 苏玉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好像病了又好像没病,只是突然很难受,奇怪的很。 指甲磨好,马车也停了下来。 两人走下马车,苏玉舒展了下脖子,都城处在南部,柔风拂面,车马的劳顿转瞬消逝。 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苏玉并不喜欢这种热闹,便拉着江辞等那支大队伍走过后才远远跟着。 路上她发现不止她一个人躲开了追随帝王身侧的机会。 两个人悠哉悠哉地走在队尾,一路说说笑笑,突然前面有个人摔倒在了地上,而周围的人不仅没有扶起那人,还补了几脚踹在那人的背上,然后也不管那人能不能爬起来,便都抛下那人继续前进。 苏玉看了江辞一眼,他们都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便想带着自家的一行人绕过地上的那人。 自身侧走过,苏玉可以看到那人粗布衣服上明显的脚印,待即将走过去时,地上的人突然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对上视线,那个人像是被打怕了,将头埋回地上,一动不敢动。 “好像...是个小姑娘。” 只看了一眼,那人脸上都是土,苏玉也不是很确定,她走到那人身前,江辞也停下了脚步。 苏玉今日穿了身劲装,长发高束起来显得英气十足,她蹲下来朝那人伸出手道:“还站得起来吗?” 那人闻声一颤。 “我不打你,别怕。” 眼前的人慢慢抬起头,满脸惊恐地望向苏玉,苏玉温柔地笑了笑,眼前女孩的眼睛很清澈,是远离尘世的清澈,是从未见过的清澈。 她慢慢把手伸近道:“还站得起来吗?” 女孩无措地看着她,小心爬起来,将那只颤抖的手靠近苏玉,在指尖相碰的刹那,一支箭飞过苏玉,甩在了女孩脚边,女孩吓得蜷缩起身体,一阵一阵的抽搐。 江辞快步过去拔出箭失朝射箭之人掷去,羽箭飞速而去,扎在马蹄旁边,马匹受惊抬起前蹄倒退着嘶鸣,马上之人攥紧缰绳三两下策住了马。 “及罗摩诃。”苏玉回过头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晋王好久不见啊!”马背上的男人朗声大笑,翻身下了马。 那男人穿着一身流光黑袍,束着手腕脚腕,黑袍上是以金线绣成的异族图案,领口大敞着可以看到胸前线条,脖子上带着精美无比的黄金与各式珠宝制成叠戴项链,手腕和脚腕都带着黄金护腕。 头上一半是编的一股一股的辫子,另一半则剃了光头,头上涂满了白色的颜料,男人的容貌上佳,有一对深绿色的瞳孔,嘴唇以上唇珠为起点,下唇中间为终点纹了一条黑白相间的线,额头也围着一半黑一半白的抹额,与发色相对应。 男人步伐极快,朝江辞走过来伸手便要抱江辞,江辞退后一步躲过,冷冷一笑道:“的确好久不见。” 及罗摩诃并不在意,转头看向苏玉,他思考一刹面上又露出了兴奋的笑:“我记得你!你是偷偷跟着晋王来屈支的小姑娘,这么多年没见,长得越来越好看,如果是我们屈支人就好了,将你供起来献给屈支神让你获得永生。” “可惜不是。”江辞挡在苏玉身前,明显已经很不高兴,“我们二人已经结为夫妇,摩诃的箭下次可要记得长眼睛。” 及罗摩诃笑容定了定接着哈哈笑道:“好!一定长眼睛!我听出晋王是在怪我,抱歉了,不过你这个小姑娘长得真是好,越来越好,还是都城的风水养人。” 苏玉颔首一笑道:“摩诃的汉文也越来越好了。” “哈哈哈哈哈!找了好老师,当然进步飞快。” 寒暄一阵,及罗摩诃伸了伸马鞭,走到蜷成一团的女孩身边说了句听不懂的话,接着扬起马鞭朝女孩打去,苏玉眼疾手快接住了马鞭。 “不过是个小女孩,摩诃为何打她?” 及罗摩诃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不止,猛地抽回马鞭,苏玉收回手不自觉蹙起了眉头。 江辞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拨开,手心手指已经被擦伤,隐隐冒出血珠,江辞眯起眼睛不明情绪地看了及罗摩诃一眼。 苏玉抽回手背在身后微微蜷成拳,及罗摩诃是故意的。 “你说她是小女孩?”及罗摩诃总算是笑完了,他掠过苏玉踹了女孩一脚,嘲讽地又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 “他说,你这个老家伙,被认成小女孩,也不知道反驳,还要不要脸。”江辞凑近她好心地替他翻译了起来。 苏玉又一次被江辞震惊到了,她活了两辈子竟然不知道江辞会说屈支话。 及罗摩诃说着又扬起鞭子,马鞭落下的一瞬间江辞将苏玉揽到另一侧,自己接住了及罗摩诃的鞭子,手上一用力反客为主直接将鞭子抢了过来。 ····· 亲爱的女儿: 光阴荏苒,时光不停转,转眼十八年。 这些年有欢乐也有痛苦,但这些都比不上你给我带来的幸福和感动。你从不谙世事的小宝宝,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我心中无限的感慨,化作所有美丽的诗句镌刻到你的身上都不为过。 身为父亲,虽不能时时陪伴在你的身边,但我的心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在你成人之际,在你成人之际,我想对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我希望你拥有平凡而幸福的人生,绝大部分人都是平凡而普通的。 但我希望你拥有自己的幸福,在平凡中找到属于你的人生。幸福都是自己的感受,一切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都是一种幸福。只有你勇敢且努力的追求,你一定会有自己不平凡的人生。 我希望你能达到你本应有的人生高度。你是美丽善良的好姑娘,通过高考进入大学生活,那是你成长的重要阶段。大学生活一定能会全方面的提升你自己,让你拥有更好的人生,因此在余下的时间里,你要不遗余力的努力,将你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通过高考达到你人生应有的高度。我希望你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那将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身为你的父亲,我希望你是快乐的、幸福的。 虽然你是女孩,我亦希望你拥有自己的思想、独立的精神、独立的人格,爱祖国、爱家庭、爱自己、爱这个美好的世界、天空、大地,热爱所有的生命。以上是我对你十八岁的希望,我有幸作为你的父亲参与你的生活。我希望你的人生更美好,祝你永远开心快乐,张开双臂迎接美好的未来,用自己的善良、美丽、热情来拥抱这个世界。 第二十七章 请对婶婶尊重些 “阿辞,刚刚那么冲动那嘛,怎么?怕输啊?” “我不会输,我只是...”江辞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不知道要不要说,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玉笑嘻嘻地挽住他道:“只是担心我嘛,有什么不好说的?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也不会输。” “莫要轻敌。”江辞神情严肃了些,“屈支人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玉儿,你还是要当心。” 苏玉不以为意:“马背上长大又如何?高下要在弓箭上见分晓,赢了,便救个可怜人,输了,不过一碗血而已,放给他就是。” “若是比不过,我帮你作弊。”这也是江辞没有拦着苏玉打赌的原因,他不会让苏玉输,就算输也没人敢放苏玉的血。 “哦?”苏玉挑挑眉打趣道:“小王爷不做真君子,开始帮人作弊啦?” 江辞看着她嘴角勾起:“本王怎么记得在书院时没少帮某人作弊呢?是诗书论策还是...” “哎,打住打住,当我没说。”苏玉扯着他加快了脚步。 冬玟和雪芽在后面相视偷偷笑了笑。 这条路马车无法行进,只能靠走路,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进到了猎场。 晗山猎场,皇家最大的猎场之一。 大恒一年有两次狩猎活动,一次在春季,万物复苏百兽重出之时,一次在秋季,动物的身体、皮毛养得最好的时候。 整个狩猎活动一般会持续三到五天,期间众人便住在猎场,所有的战利品要进献给皇帝,之后由皇帝根据每个人的猎物数量来定名次,最后再将猎物分配赏赐出去,每年的魁首会被赏赐皇帝所猎之鹿,以示表彰。 此次秋狝因有屈支国参加,为保证公平性,所有人的弓箭都是统一分配,并在箭身和弓身刻上被分配之人的名字,保证每个人都有专属的弓箭。 每人单独一组进入狩猎场地,太子则会带着侍卫保护,说是保护,实际上是帮太子狩猎,这是本国人心照不宣的事,不过也没有人会要跟太子比个高下,尤其屈支人在,太子作为储君可不能丢脸。 咻! 箭矢自角弓发出,弦声与风声交汇,穿透静谧的猎场命中不远处的雄鹿身上。 “陛下神武!天佑大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大手一挥,“把鹿抬上来!” 雄鹿被绑过来,群臣又是一阵庆贺。 皇帝拉住弓,长剑射中高处红绸,狩猎正式开始。 “架!” 苏玉朝江辞笑了下,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江辞并没有跟上她的方向。 进入到猎场身处,苏玉放缓了步伐,勒马在林中打转。 草丛突然异动,一只野兔窜了出来,在嫩草处停下脚步吃了起来。 送上门的猎物,苏玉提箭握弓,弓刚拉开一半,身后羽箭咻地从她身旁飞过,以极快的速度刺入了兔子的腹部,将兔子射飞了几步远。 苏玉回头望去,及罗摩诃微笑着抬起右手搭在左肩上向她行了礼。 “抱歉王妃,这是我先看中的猎物,待狩猎结束,我一定把这只小兔双手送给王妃。” 苏玉举起未收回的弓,满力拉起,一箭朝及罗摩诃的头顶上方射去,只听细微的挣扎叫声后,一只松鼠随着箭掉在了及罗摩诃的马背上。 苏玉微微颔首回之礼貌一笑:“来者是客,哪有让客人献礼的道理?这只松鼠便送给摩诃了。” 及罗摩诃的笑容慢慢平复,他盯着松鼠看了几息猛然抬眼朝苏玉望去,深绿色的瞳孔中有些许不可置信。 “比试才刚刚开始,摩诃可要打起精神呀。”苏玉说完策马疾驰而去。 许久没有狩猎过,苏玉早就手痒了,马蹄所到之处收获颇丰,行至猎场深处的一个小池塘,苏玉勒马停了下来,她左右看了看,草木茂盛种类繁多,以她的经验,此处最适宜守株待兔。 只可惜,好地方不止她一个人能发现,几匹马跟着停在了空地处。 苏玉揖手道:“太子殿下安。” “晋王妃怎么一个人在此处,皇叔竟没陪着你?” 太子拽紧缰绳,轻轻踢了下马肚子,一人一马走到了苏玉身边,他摆摆手,身后的侍卫退开了几丈远。 “听闻王妃箭术精湛,不知可愿与孤比试一番?” 苏玉的笑容疏离,声音更是不带一丝起伏:“臣妇之箭术怎好意思在太子殿下面前显露,梧鼠之技,怕是要令太子殿下取笑。” “怎么会呢?” 太子说着去拿苏玉身后箭筒中的箭,苏玉微侧过身子避开了。 “哈哈哈...”太子也不尴尬,硬是伸手在她箭筒中取了一支箭,他拿着箭,拇指指腹反复摩擦过箭身上的苏玉二字,嘴角愈发上扬。 ··········· 这是一只平凡老鼠的故事,是整座城市千万只老鼠中最平凡的一只。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这只老鼠并非生活在下水道,而是在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的平静角落中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拥有着一份普通足够温饱的工作,普普通通的老鼠沉浸在自己普普通通的生活中,因胸无大志,所以它接受自己的普通,并安然自处其中,直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打破了这片平静。 这天老鼠工作的地方需要进购一些粮食,老鼠欣然前往,一只优秀合格的老鼠,是要有向“粮”而进的精神的。 老鼠去到了附近的粮食商家,掌管粮食商店的是几只鼹鼠,粮食商店属于鼹鼠公司,而鼹鼠公司的粮食商店,也遍布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每一家商店里面都装了满满的粮食,老鼠高兴极了,攥着手中的鼠鼠货币,大跨着步子迈进了商店。 接待老鼠的是一只看起来稍年长于它的母鼹鼠,老鼠友好地向母鼹鼠表达着它的需求,可是老鼠正常的询问却换来了母鼹鼠不大友好的语气,老鼠想,也许是它的问题太多了?又或是鼹鼠和老鼠的不同,才让母鼹鼠无法以同样正常的态度回复它? 老鼠思索了一会,犹豫了一会,也许是长时间逆来顺受,长时间笑脸对人,让它积压已久的怒火从那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它想要平等的对待,想要我怎样对人,人怎么样对我,所以它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粮食商店,并给鼹鼠公司拨打了一通投诉电话。 两天后,老鼠接到了粮食商店打来的电话,本以为可以收获一个道歉,可现实实在令人失望,电话接通老鼠首先听到的是解释,或许鼹鼠真的在向它真诚的做解释,但生活在黑暗中的老鼠,在当时以主观臆断,认为这是鼹鼠在将责任拐弯抹角的转到它的头上,所有发生的一起都是它自己误会了。 老鼠很是失望,且更加愤怒,老鼠抛弃了理智,并告诉鼹鼠,它需要一份真挚的道歉信,鼹鼠承诺两天之后会把道歉信送来。 等了又等,老鼠的耐心往往要比珍贵的动物好一些,在好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健忘的老鼠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于是心中的委屈和愤怒让它再次拨通了鼹鼠公司的电话,一番解释后,又是等待。 这一次老鼠等来的仍不是道歉,而是老鼠工作地方的好心人打来的安慰电话,老鼠被好言规劝、被好生安慰,可老鼠太过执拗,不肯放弃,它太想要等到一个属于它的道歉。 它再一次拨通鼹鼠公司的电话,它想要用力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看得到的结果。 在这期间好心人与粮食商店的鼹鼠老板做了协商,互相表达了歉意,好心人善意地告诉老鼠,已经帮它解决,不久后老鼠会收到一个道歉。 老鼠虽然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得到应得的道歉,但还是接受了这份善意,因为在老鼠的世界,能遇到一个肯花自己的时间去帮助别人的人不多。 一天后老鼠终于接到了道歉电话,它看着那串数字激动不已,果断按下了接听键........ 老鼠如愿得到了道歉,可它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五分钟,十分钟,它终于回过神,原来是一个叫做误会的词击溃了它心中最后的防线。 在老鼠浅薄的认知中,道歉是要先承认错误,后表示歉意的,而误会原本不需要道歉。 老鼠迷茫不已,它开始反思,到底做错了的是它还是鼹鼠? 也许在那一天那一刻,它不该拨通鼹鼠公司的电话,因为它永远得不到应有的道歉。 亲爱的女儿: 光阴荏苒,时光不停转,转眼十八年。 这些年有欢乐也有痛苦,但这些都比不上你给我带来的幸福和感动。你从不谙世事的小宝宝,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我心中无限的感慨,化作所有美丽的诗句镌刻到你的身上都不为过。 身为父亲,虽不能时时陪伴在你的身边,但我的心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在你成人之际,在你成人之际,我想对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我希望你拥有平凡而幸福的人生,绝大部分人都是平凡而普通的。 但我希望你拥有自己的幸福,在平凡中找到属于你的人生。幸福都是自己的感受,一切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都是一种幸福。只有你勇敢且努力的追求,你一定会有自己不平凡的人生。 我希望你能达到你本应有的人生高度。你是美丽善良的好姑娘,通过高考进入大学生活,那是你成长的重要阶段。大学生活一定能会全方面的提升你自己,让你拥有更好的人生,因此在余下的时间里,你要不遗余力的努力,将你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通过高考达到你人生应有的高度。我希望你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那将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身为你的父亲,我希望你是快乐的、幸福的。 虽然你是女孩,我亦希望你拥有自己的思想、独立的精神、独立的人格,爱祖国、爱家庭、爱自己、爱这个美好的世界、天空、大地,热爱所有的生命。以上是我对你十八岁的希望,我有幸作为你的父亲参与你的生活。我希望你的人生更美好,祝你永远开心快乐,张开双臂迎接美好的未来,用自己的善良、美丽、热情来拥抱这个世界。 第二十八章 合力击杀 只听得粗重的喘气声透出树叶的缝隙,马一下子受了惊,脖子使劲儿往后仰,前蹄子蹭地高抬起来,连连嘶鸣。 手上的三支箭散了出去,苏玉背着弓死死攥紧缰绳,压住马头,在被甩下去前跳了下来,她扯着缰绳不断安抚着那匹马,无奈握住马耳朵道:“虽然第一天见,但我可指望你了,希望你能记得回去的路。” 缰绳刚一松开,那匹马便疯狂逃窜,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阵阵热气。 苏玉看准脚边的箭,头发随着身后的风微微飘动,她弯腰捡起箭顺势打滚翻到了一侧,在她离开的下一瞬,一只棕色的巨大爪子拍在了她原本的位置。 地面颤动,沙石跟着飞溅起来,震惊和强烈的恐惧席卷苏玉全身,那是一只足有两个成年男人高的巨型棕熊,这样近的距离,苏玉可以十分清晰地听到它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那双黑亮的眼睛映出了苏玉的身影,苏玉瞳孔骤然一缩,还来不及思考,棕熊已经朝她转过了身体,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死死掐了下自己,尽量控制住因恐惧而不自觉颤抖的身体。 她垂下眼眸,尽量不与棕熊对视,手上慢慢拉满了弓。 吼!! 苏玉感觉耳膜要被撕裂,棕熊飞扑过来,她迅速后仰下去,朝棕熊的肚子射出一箭,而后拼命逃离到另一侧,身后的嘶吼声更加刺耳。 她不敢耽搁,取出三支箭紧接着朝着正向她奔来的棕熊射去,第一箭射偏了扎进了肩膀,棕熊因疼痛偏了偏方向,苏玉闪身再次从它身下滑走,第二箭便又射在了肚子上。 棕熊被彻底激怒,每一次踏下脚步,地表都随之一颤苏玉心神大凛,集中注意力,看准时机松开手指,利箭离弦,正中棕熊的左眼。 棕熊仰天长啸一声,两支前爪抬起站了起来,巨大的黑影笼罩住苏玉,野兽所带来的恐惧远远超过战场上的尸骸,她紧紧盯着对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眼都不敢眨,呼吸也跟着颤抖。 她向后摸箭却一下没有摸到,她瞪大眼睛朝旁边飞扑过去,打了好几个滚,拼命爬起来猛跑,转了一圈,她快速看了下箭筒,还剩两支箭。 她取出一支,屏住呼吸,将技艺和运气都压在了这支箭上,只要这支能射中棕熊的右眼,让其彻底看不到,那她便有机会跑或杀。 棕熊看着她来回踱步,苏玉紧咬牙关,深吸了一口气,瞄准对方拉满了弓,忽然棕熊急冲而出。 苏玉目光一凌松开手指,羽箭刺碎空气,掠过棕熊的手掌正中右眼。 棕熊大吼着蜷起后退猛地跳起朝苏玉飞扑过来,苏玉心跳停了一瞬,即使用了最快的速度去躲,但还是被熊掌拍中了左臂。 这一掌力气不小,直接将她拍飞出去,撞在粗壮的树干上又摔落在地。 “噗咳咳咳咳!”一口接着一口的血从喉咙涌出,苏玉的内衫瞬间被冷汗浸透,她躺在地上疼得浑身颤抖,死死咬着下唇,一动都动不了。 不远处被甩出的弓已经摔成两半,她没有去看自己的左臂,但她知道一定是碎了。 她努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疼晕过去,一样不好过的棕熊正捂住眼睛叫喊,然而上天没有给苏玉过多喘息的机会。 棕熊鼻子动了动朝着血腥气的方向转过了头,这一刻苏玉真的绝望了,她咬紧下唇,凭着最后的意志力,一只手强撑着身体,及其小心地往远离血迹的地方爬去,她捡起散落的一支箭握在手里,紧紧盯着棕熊。 她不知道她身体所能成熟的极限在哪里,她只知道,她重生一次还没有报完仇,还没有活够,她不能死在这。 棕熊嗅了嗅地面,脑袋一歪,朝血迹处扑过去直接将那颗粗壮的树撞倒了。 苏玉的意识开始不清晰,头上的冷汗一波接着一波,她一遍遍用力掐着大腿,强行保持清醒。 棕熊用甩了甩身体,身上的灰尘和羽箭都被甩了下去,接着不断在血迹处转圈嗅着。 与此同时苏玉的意识越来越薄弱,身上也逐渐失去力气,一个没撑住她滑倒摔到了手肘,这一摔让她清醒了些,棕熊却也朝她望了过来。 苏玉直到这一击在所难免,她将箭插入地面作为支撑勉强站了起来,而后握紧箭身死死盯住棕熊的脖子。 现下她只能放手一搏。 棕熊慢慢站起身,又砰地放下前爪,对准苏玉的方向嘶吼着冲了过去,四只尖牙上还缠着不少口水。 苏玉眯起眼睛,飞身朝旁侧跃起,一箭扎进棕熊的脖颈,棕熊大吼站起身左右甩着头,苏玉被甩飞出去,砰地摔落在不远处。 她控制不住地轻咳了几声,棕熊趴在地上开始发出呜呜的声音,苏玉刚松了口气,就见棕熊将颈部的箭咬了出来。 居然还有力气,苏玉心里不由得发出嘲笑,没想到她刚活,就又要死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只能放缓呼吸,默默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可天不遂人愿,她身上的血腥味还是引起了棕熊的注意。 四只熊掌齐齐动起来,苏玉可以感受到身下土地的颤动,她捶打了下地面,强撑坐起来拔出头上的木簪。 就算死,她也要战死,不要等死。 她闭上眼睛用力朝棕熊的方向刺了出去,但她并没有扎到任何东西,棕熊的爪子也没有落在她身上。 苏玉睁开眼睛,瞳孔微缩:“江辞!” 千钧一发之际,江辞竟然踹开棕熊的头,骑到了棕熊的身上,他取箭死死扎近棕熊的脖子,棕熊猛地站了起来,江辞用力扯住棕熊的毛,站在了棕熊身上。 棕熊放下爪子,转圈跺脚,江辞差点儿被甩掉,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一下一下狠狠朝棕熊的脖子扎进去。 棕熊连连嘶吼,江辞的耳膜好像被雷劈中般爆裂开来,同样出现了短暂性耳鸣,伴随着巨怒的吼声,棕熊用力一抖,江辞没抓住直接被甩飞出去。 “阿辞!” 江辞不敢耽搁,转瞬爬站起来,绕着棕熊快速跑起来,飞身踏在树干上,猛地一跃重新爬上了棕熊的身体,他加快频率刺向棕熊的脖子。 “怎么还不死!”江辞一刀扎进棕熊的脊背向下划开,血液瞬间涌出。 棕熊又疼又怒,开始带着江辞四处横冲直撞,江辞被颠得骨头架子差点儿散了,他左右扎刀,一人一熊僵持不下。 突兀的马蹄声从林中跑来,马背上的人一露面见到这情形,吓得惊呼了一声。 那人本来掉头就想跑,结果一低头看到苏玉又停下了脚步。 “小美人?!” 苏玉朝对方望过去,不断寻找着记忆,终于锁定:“尹箬芜?快去找人!” “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尹箬芜策马要走,结果那马被吓住怎么都不动脚了。 “这可怎么办?马不走了。”尹箬芜慌得不行,用力踢马肚子,“你这畜牲,快走啊!” 扑通! “啊!” 江辞被甩到了马下,吓了尹箬芜一跳。 “晋,晋王殿下,您,您还好吗?啊!它过来了!!” 江辞一把抢过尹箬芜手中的弓:“去看王妃的伤!” “啊,是是是。” 江辞朝棕熊跑过去砸在了棕熊的头上,接着侧过身,匕首扎进棕熊的身侧与苏玉一样,在棕熊身上划了一条。 这边尹箬芜战战兢兢爬下马,小跑到苏玉身边将苏玉扶了起来。 “嘶!”苏玉疼得又出了一层汗,她瞪了尹箬芜一眼,“别碰我,我手臂断了。” “啊?!”尹箬芜赶紧将她放平捡来几粗树枝,为她简单包扎了下手臂。 那边江辞还在与棕熊僵持,棕熊的表皮已经被江辞划了个遍,但战斗力仍然未减少。 苏玉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江辞的身影,一颗心上上下下地悬着,连呼吸都不敢过急。 “晋王殿下!刺它的鼻子!我听说鼻子是熊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苏玉看向尹箬芜,尹箬芜露出了求夸奖的表情,然而苏玉并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转而又去关注江辞。 江辞取箭朝棕熊鼻子扎去,却接连被挡下,以前次方式再往熊背上跳也被拦了下来。 棕熊张开大口,朝江辞咬过来,江辞闪身躲避,四处绕着跑到尹箬芜的马旁,翻身上马,匕首扎进马屁股,马嘶鸣一声,向前跑了起来,江辞攥着缰绳迅速站在马背上,找准时机,扑向棕熊,再一次成功骑到了棕熊身上。 他攥住棕熊的耳朵,一刀切了下来,棕熊疼得站了起来,江辞抓住它毛发,跳着站起来,狠准地取箭刺入棕熊的鼻子,用力向内插去,而后匕首扎进鼻头上方,已然血红的刀刃出现在棕熊大喊着的口腔中。 江辞松开抓住毛发的手,双手握住了那柄匕首,双脚踩在熊背上,用上全身的力气,锋刃从棕熊的口腔划到了头颅。 棕熊及其痛苦的嚎叫一声,疯了一般跳动身体,江辞手上一滑被甩飞出去。 棕熊抱着头四处乱撞,撞倒了好几颗树,接着吼声越来越小,轰地一声倒在地上,呜呜了片刻,没了生息。 第二十九章 我就是担心你 江辞捂着腹腔,摔得五脏六腑难受,却不敢停歇,三两下爬起来跑到了苏玉身旁。 “玉儿!伤到哪了?”他注意到苏玉被包扎上的手臂,轻轻托住了苏玉的后颈,“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苏玉点点头,想要说可以,却发不出声音了,看到棕熊被杀,江辞安然无恙,她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断开,脑子渐渐空白,盯着江辞的目光也开始发散,彻底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营帐中,手臂也被重新固定。 “玉儿?你醒了?觉得如何?身上还疼吗?” 苏玉抬起眼眸看着对方轻轻摇了摇头,江辞也没松气,一边亲自给苏玉倒上水晾着,一边又追问了太医几句,才让其离开。 “小姐,你都吓死我啦。”雪芽咧着嘴也不管什么规矩哇哇地站在那哭。 苏玉嘴角有些抽搐,要骂雪芽,但这会儿根本盖不过对方的声音,她转过头见尹箬芜居然跟了过来没走。 “多谢你帮我包扎。” “不敢不敢,这都是应该做的。”尹箬芜拘谨到有些往狗腿的方向转变。 “该谢。”江辞将温水端到床榻旁放下,坐到床边及其小心地将苏玉扶起来,让她坐着靠在自己身上,而后端起水慢慢喂苏玉喝了一口。 “烫吗?” 水温刚好,可苏玉的心却好似被烫了下,她摇摇头,压下了那股异样的感觉。 江辞放下杯子看向尹箬芜道:“尹公子,今日多谢你从旁帮忙,这情本王记下了,他日必定回报。” “不不不。”尹箬芜听到回报二字,吓得直磕巴,“小人,小人什么都没做,不敢劳殿下回报,不敢不敢。” 江辞好像看到了个傻子,淡淡道:“随便你,若他日有所求皆可直言。” 尹箬芜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把不敢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玉儿!玉儿!” 账外突然传来呼唤声,人还没进营帐,声音就已经传到了耳边。 营帐的门帘被急切的身影带着飘了起来,沈芙扶着脚步慌乱的苏母走了进来。 “玉儿,我的玉儿怎么样了?”苏母看到床榻上的苏玉,心凉了半截,挣开沈芙走到床榻边直接把江辞撞开了。 “你这个不叫人省心的不肖子!老老实实和女眷们待在一起就好了,你去参加什么狩猎啊!” 苏母用帕子捂住脸,口里骂着,声音却越来越哽咽:“没有一次听我的话,当初打死你好了!” “娘..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打死我啊?你也太狠心了,虎毒还不食子呢。”苏玉本是开玩笑想逗逗苏母,但虚弱无比的声音和惨白的面色,反让苏母更伤心了。 “看到熊还不跑,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苏玉难为情地解释道:“我也想跑,那马,那马驮着它不跑,把我甩下去倒自己跑了,我有什么办法呐。” “还顶嘴!我打死个不孝子。”苏母说着高高抬起手轻轻拍了下苏玉肚子,而后瞪着她眼泪在眼圈打转,在眼泪即将落下来前,苏母用帕子胡乱擦了擦一甩手走了出去,营帐外隐隐能听到抽泣的声音。 苏玉叹了口气:“嫂嫂,你去看看吧,我没什么事,让母亲回去休息,我伤好前别再来了,免得伤心。” 沈芙也默默流着泪,听她的话点点头,又跟江辞嘱托几句就跟上苏母离开了。 “晋王殿下,王妃,小人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尹箬芜行了礼离开了营帐。 他前脚刚走,后脚冬玟就进来了。 冬玟进门向两人揖手,而后朝江辞轻轻摇了摇头,江辞神色冷厉起来。 “继续查。” “是。” 冬玟令了命令快步又走了出去,雪芽也跟着离开按着方子去煮药了,屋内便只剩下江辞苏玉两人。 “查猎场的熊吗?” 江辞点点头:“皇家猎场没有放入过大型野兽,此地有守卫看管,如果有外来野兽入侵一定会被发现通传,此次秋狝有屈支人一同参与,看管只会更严,所以这只熊一定是被故意放进来的。” 苏玉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放熊之人的目的是什么,本来针对的是谁,是太子?你?及罗摩诃?还是皇帝?” “不知。”江辞现在不想知道什么目的,只想找出那个人,让那个付出代价。 苏玉侧着仰起头:“阿辞..” “嗯?怎么了?我是不是碰到你的伤了?” “没有。” 苏玉转回来垂下眸子轻轻道:“你怎么会来?我都以为我要死了。” “不会。”江辞忽地有些激动,好像听不得死之一字。 “当然不会了,我福大命大,这都能活下来,简直是上天眷顾,你是听到声音过来的吗?” “嗯。” 苏玉笑了下:“也就是你吧,换成我听到这么恐怖的吼声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我怕..” “啊?”苏玉有些不解,“怕怎么还寻着去了?” 江辞轻轻摇了下头:“我怕会是你。” “我?”苏玉反应过来,心跳漏了一拍,她更低下了头,听江辞还在继续说着。 “我听到吼声,害怕那里有你,所以便赶了过去。” 苏玉慢慢抬起右手捂在了胸口上:“若不是我呢?若只有那头熊在,你去了,不就是将自己陷进了危险中?” “赌一赌。”江辞淡淡笑了笑,“总要去看一眼,我才能放心。” “傻。”苏玉用力按着胸口,却越来越难受,她赌气道:“若是我,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可能,而让自己置身险境。” --------------- 这是一只平凡老鼠的故事,是整座城市千万只老鼠中最平凡的一只。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这只老鼠并非生活在下水道,而是在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的平静角落中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拥有着一份普通足够温饱的工作,普普通通的老鼠沉浸在自己普普通通的生活中,因胸无大志,所以它接受自己的普通,并安然自处其中,直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打破了这片平静。 这天老鼠工作的地方需要进购一些粮食,老鼠欣然前往,一只优秀合格的老鼠,是要有向“粮”而进的精神的。 老鼠去到了附近的粮食商家,掌管粮食商店的是几只鼹鼠,粮食商店属于鼹鼠公司,而鼹鼠公司的粮食商店,也遍布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每一家商店里面都装了满满的粮食,老鼠高兴极了,攥着手中的鼠鼠货币,大跨着步子迈进了商店。 接待老鼠的是一只看起来稍年长于它的母鼹鼠,老鼠友好地向母鼹鼠表达着它的需求,可是老鼠正常的询问却换来了母鼹鼠不大友好的语气,老鼠想,也许是它的问题太多了?又或是鼹鼠和老鼠的不同,才让母鼹鼠无法以同样正常的态度回复它? 老鼠思索了一会,犹豫了一会,也许是长时间逆来顺受,长时间笑脸对人,让它积压已久的怒火从那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它想要平等的对待,想要我怎样对人,人怎么样对我,所以它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粮食商店,并给鼹鼠公司拨打了一通投诉电话。 两天后,老鼠接到了粮食商店打来的电话,本以为可以收获一个道歉,可现实实在令人失望,电话接通老鼠首先听到的是解释,或许鼹鼠真的在向它真诚的做解释,但生活在黑暗中的老鼠,在当时以主观臆断,认为这是鼹鼠在将责任拐弯抹角的转到它的头上,所有发生的一起都是它自己误会了。 老鼠很是失望,且更加愤怒,老鼠抛弃了理智,并告诉鼹鼠,它需要一份真挚的道歉信,鼹鼠承诺两天之后会把道歉信送来。 等了又等,老鼠的耐心往往要比珍贵的动物好一些,在好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健忘的老鼠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于是心中的委屈和愤怒让它再次拨通了鼹鼠公司的电话,一番解释后,又是等待。 这一次老鼠等来的仍不是道歉,而是老鼠工作地方的好心人打来的安慰电话,老鼠被好言规劝、被好生安慰,可老鼠太过执拗,不肯放弃,它太想要等到一个属于它的道歉。 它再一次拨通鼹鼠公司的电话,它想要用力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看得到的结果。 在这期间好心人与粮食商店的鼹鼠老板做了协商,互相表达了歉意,好心人善意地告诉老鼠,已经帮它解决,不久后老鼠会收到一个道歉。 老鼠虽然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得到应得的道歉,但还是接受了这份善意,因为在老鼠的世界,能遇到一个肯花自己的时间去帮助别人的人不多。 一天后老鼠终于接到了道歉电话,它看着那串数字激动不已,果断按下了接听键........ 老鼠如愿得到了道歉,可它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五分钟,十分钟,它终于回过神,原来是一个叫做误会的词击溃了它心中最后的防线。 在老鼠浅薄的认知中,道歉是要先承认错误,后表示歉意的,而误会原本不需要道歉。 老鼠迷茫不已,它开始反思,到底做错了的是它还是鼹鼠? 也许在那一天那一刻,它不该拨通鼹鼠公司的电话,因为它永远得不到应有的道歉。 第三十章 我想与你走一辈子 天色渐暗,众人陆陆续续回来,营地早已摆好酒席,庆祝群臣一天的收获。 苏玉、江辞到达时,营地内堆满了野兔、大雁、野鸭等小型野禽,还有一些野猪、鹿、猞猁什么的。 但要说最显眼的还是那头巨大的棕熊,熊身上插满了属于苏玉的箭。 “怎么回事?”苏玉疑惑地看向江辞,她的箭都不知道被甩到哪去了。 江辞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挑眉一笑:“诛杀此熊有你一大半的功劳,我便让在你头上,记得多谢我。” “切,谢你谢你。”苏玉眼眸一转,又起了坏心,踮起脚在江辞脸上亲了下,“算是谢你吗?” 江辞定着不动,视线直直锁在棕熊身上,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他轻咳一声毫无底气责备道:“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那到底算不算谢你呀?”苏玉拖起长长的尾音,带着撒娇的意味逗弄他。 江辞睫毛微微颤动,声若蚊蝇:“...算..” “什么什么?”苏玉明明听清了却故意笑着追问,“你大点声嘛,我没听清。” “我说....算..”江辞说完偏开头,耳廓更红了些。 “哈哈哈哈哈...阿辞,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你..” 江辞憋了半天说不出什么,干脆不反驳了,苏玉见此又笑,待看到及罗摩诃的身影,笑容戛然而止。 “不是说不用那女子引猎物吗?” “啊。”苏玉挽着江辞手臂的那只手紧了下。 “怎么了?” “我忘了。”苏玉抽回手点了点额头,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样,“我还跟太子打了赌呢。” “太子?”江辞面容冷了些,“赌什么?” “若是我赢了他要给我点一夜的灯,若是我输了,便将....” 苏玉想起什么,抬手摸了下头发,被捡回来了,是....她不禁莞尔,眼底浮现出隐隐笑意。 “便将什么?”江辞急着追问。 “你猜?” “玉儿。” 见对方有些恼怒,苏玉不再玩笑:“便将头上这支木簪赠予他。” “贼心不死。”江辞眉眼间带上了薄怒。 “我倒不怕他对我有贼心,只怕他对你贼心不死,阿辞,朝堂内外,小心些。” 江辞点了下头。 “怎么还没清点好?过会儿陛下都要来了吧?”苏玉微微蹙起眉,去托着左臂,但指尖碰到绷带便收了回来。 “疼了?” 苏玉摇头勉强笑了下:“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唇色已经在慢慢泛白,额头也隐有薄汗。 江辞没有戳穿,扶着她走到了内侍身边。 “太子殿下与及罗摩诃所猎几何?” 内侍忙行了礼,照着单子一一念来。 “看来不才小胜了太子殿下啊,啊?哈哈哈哈哈!” 及罗摩诃走过来,听到内侍的话笑得合不拢嘴。 “恭喜摩诃了。” 江辞与苏玉礼貌一笑,虽然两人对太子已经没有任何好感,但毕竟同出,听到外族人赢了本国太子,一点高兴不起来,又不能替太子解释,只能默契地各自在心里骂太子无能。 “我猎了多少?” “听闻晋王与晋王妃合力宰杀了巨熊,我很是佩服,那个女奴便送与晋王妃好了。” 及罗摩诃说完将身边的女子往前推了一把,女子踉跄着差点儿摔倒。 “赌就赌,赢了才要,不必送。”苏玉嘴角噙着笑,她心中已有大概,她应该与及罗摩诃所猎数量相差无几,只是不知谁多一些,谁少一些。 内侍翻找记录单,看到苏玉的名字,按照单子将猎物念了出来。 越念,及罗摩诃的笑容愈渐消失。 “.....松鼠一只,止。” 苏玉的嘴角越发上扬:“看来我是以一只松鼠险胜了摩诃,松鼠便送给摩诃,摩诃自取罢,这人....我便带走了。” “雪芽,带她去洗洗,受伤的地方上药,换身衣服。” “是。”雪芽应声,带着女子离开了。 及罗摩诃站在两人对面,脸色都快要绷不住。 “陛下到!” 内侍的声音高亢,众人噤声站定朝皇帝的方向拜了一拜。 “众卿免礼吧。” 皇帝视线落在十分显眼的棕熊身上。 “朕闻说晋王与晋王妃猎杀了一头巨熊,还以为是谣传,不曾想是真的,你们夫妇二人叫朕刮目相看,长松的武艺又精进不少,晋王妃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当喜,当贺,传朕旨意,赏晋王府宝骏十匹,熊皮一张。” “陛下。” 江辞扶着苏玉走到近前,没有受赏谢恩,反而不甚愉悦。 “臣请陛下彻查今日棕熊一事,单人狩猎向来不放入大型野兽,不知是何人将此兽放了进来,疑点众多,请陛下明察。” “哦?”皇帝面似疑惑,语气却是云淡风轻,“这巨熊竟是被人故意放入的?” “正是。”江辞颔首道:“陛下,若非臣及时赶到,臣妻便要命丧于此,若今日碰到此兽之人是太子殿下,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务必严查。” 听到太子二字,皇帝的脸上终于有了真实的表情。 “此人此心歹毒当诛啊。”皇帝严肃起来,大手一挥朗声道:“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一位中年人穿过人群走到台阶下跪直身体。 “今日之事交由大理寺严查,务必给朕查给水落石出,看看是谁..居心叵测。”皇帝环视一周,带着属于帝王的威压。 “臣领旨!” “长松啊..” “陛下。”江辞直接打断了皇帝的话,“臣妻伤重,不易久站,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江辞将苏玉打横抱起,转身大步离去,也不管皇帝变换的脸色。 苏玉轻轻揪了揪江辞的领子,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清的声音道:“阿辞..你太冲动了些吧?” 江辞不语,他十分不满刚刚皇帝的态度,苏玉险些丧命,皇帝都不以为意,提到太子才肯严查,难道玉儿的命就不是命,只有萧行简一个人的命才是命? “阿辞?”苏玉叹了口气,“阿辞,你走慢些,颠得我疼。” 此话一处江辞立时慢下了脚步,抱着她的手臂也放稳了不少。 苏玉侧头朝江辞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停下脚步,与两人隔断距离才继续跟上。 “阿辞,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也不该当着群臣的面让皇帝下不来台,你的身份、你的权利、你的声望,本就让皇帝忌惮,所以更当谨慎恭敬才是。” 见江辞仍不说话,她抚住江辞的脸颊温声道:“阿辞,我想与你走的久些、远些,走一辈子,你能懂吗?” 江辞慢慢停下脚步,月色下怀中人的那双桃花目更加动人,他注视着属于他的光轻声道:“好。” 两个人借着月光走了许久,终于回到营帐。 江辞小心把苏玉放到床上,取来帕子帮她擦了擦额头和脖子的汗。 “忍那么久就为了看看输赢。” 江辞的话带着埋怨,苏玉点头道:“当然了,对我来说输赢可比命重要。”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沉默一瞬。 苏玉想,前世她争强好胜一辈子,最终却还是一败涂地,被背叛,被万箭穿心,如今虽说的是玩笑话,但再提输赢比命重要,显得实在可笑。 “是因为输赢吗?” “什么?” 江辞不着边际的一句话,把苏玉问得有些懵。 “什么因为输赢?”她想了下道:“不为了输赢,我干嘛要去看结果呢,好在赢了及罗摩诃也赢了太子。” 她忽然扬起下巴有些得意道:“我赢,可没用你让的熊,早知道就不谢你了。” 江辞失笑:“谢都谢了,收不回了。”说完,那抹笑渐发苦涩,但转瞬即逝,苏玉没用察觉到。 “王爷,王妃,药熬好了。” 营帐外雪芽的声音传来,苏玉将其喊了进来。 雪芽端着药碗走进营帐,身后跟了一个比她矮上一头的女孩。 她放下托盘,用勺子搅了搅药汤,将碗递给苏玉。 “我来吧。”江辞先一步接了过来,他坐到床边舀起一勺药汤凑到唇边吹了吹才喂给苏玉。 “苦不苦?” 苏玉摇摇头,视线落在略显局促的女孩身上。 “阿辞,给我吧。” 她接过药碗搅着药汤吹了吹,待温度适宜后将汤药一饮而尽,雪芽赶紧上前取回了药碗。 “真的不苦吗?” “不苦啊。”苏玉有些迷惑,她前世受的伤太多,喝过的苦药太多,这点苦味对她来说与喝水无异,不知江辞为何将纠结放在苦不苦上。 江辞停下了取糖的动作,那药他闻着便是一股苦味。 “玉儿,你从前不是很怕喝药的吗?” 苏玉一怔,怕喝药时的记忆太过遥远,她都快记不起来了,她重活这一世,到现在,应该还是怕苦的吧。 她伸出手到江辞面前,江辞愣了一瞬,接着取出准备好的糖放在苏玉手中。 苏玉剥开糖纸,把糖放入口中,将糖纸还给了江辞。 糖块沾到舌头的瞬间,甜味慢慢压过了苦味,不知怎的,她现在倒觉得药有些苦了。 她看着江辞,不自觉垂下头掩饰住微微泛红的眼眶。 是了,连她自己都忘了的事,江辞却记得,记得她不喜欢喝药,前世到今生,这人都为她准备着她以为自己用不上的糖。 “阿辞,这糖....真甜。” 第三十一章 草地中的男女 永盛十二年,初春。 三月里,料峭春风吹得人直打寒颤。 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慢慢驶过长街,车内暖烘烘地生着小火炉。 苏莫掀起布帘,探头向外看。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刮得他脸颊生疼,他连忙放下布帘,掩唇低咳了起来。 “世子。”一旁的小侍从忙抚上苏莫胸口,为他顺了顺气,“世子这身子尚未大好,可莫要再染上风寒了。” “咳..咳...咳..”苏莫指了指窗外,只沾了一点冷风便说不出话来了。 “世子是要寻二小姐?” 苏莫点了点头。 “停车!”马车随着小侍从一声令下,停在了街道中央。 小侍从将斗篷盖在了苏莫身上,自己快步下了车,很怕冷风再顺着车门进去。 马车外寒意绕身,小侍从紧了紧外衣,向马车后看去。 远处,一个身着赤色劲装,长发高束的女子,骑着枣红色大宛马缓缓踱步,正是苏家二小姐苏玉。 苏玉生得比同龄女子要高些,鲜衣怒马,打眼一看不像是官家小姐,倒像是哪个王侯贵族家的小公子。 丹唇皓齿,一双桃花目中带着自有的张扬,顾盼流转间,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二小姐!”小侍从朝苏玉挥了挥手,苏玉立即策马加快步程。 大宛马停在马车一侧,苏玉一跃而下,抓着缰绳靠近布帘,心中担忧,却又不敢放大声音,唯恐惊到车内的人。 “莫儿?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阿姐,咳咳咳咳..”马车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玉连忙制止:“别掀窗,小心染了风寒。” “咳咳..阿姐,外面冷,一起乘车走吧。” “好。” 苏玉松了缰绳,在马耳边低语了几句,拍了拍它的脖颈,那马就好似听懂了般,自己转身回府去了。 苏玉与小侍从先后上了车,马车又轱轱辘辘地向前驶去。 苏玉将备好的手炉递到苏莫手里:“娘都说天还凉着,让你再晚些时日复课,你偏不听,可千万别受了风寒。” “因着我这病,已经耽误不少了课程,母亲是太过担忧了,我哪就那么娇气了。”苏莫偏过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苏玉轻笑两声:“不娇气,我们家小侯爷一点也不娇气。” “阿姐,你又打趣我,这世袭本就应是兄长的,都怪我身子弱,没出息,父亲才怕我没有依仗,才让我承袭。” 苏莫说着眸色暗了暗:“原是我..抢了兄长的。” “说什么呢你。”苏玉轻拍了下苏莫的脑袋,“莫儿天资聪颖,才智过人,七岁便能熟背四书,苏家满门为将,若将来出了个学士,那才真是光耀门楣了。” 苏玉说到此,挑眉笑了笑:“再说了,兄长新婚燕尔的,怎么会跟你计较这等小事。” “阿姐!你又乱说话,母亲叫我好好看着你呢,天府书院多得是王公贵族,人多口杂,入学后可千万不能再口无遮掩了。” “放心放心,我保证不乱说话。”苏玉笑着举手发誓,一双桃花眼流盼生辉。 生在武将世家,苏玉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如今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性子。 苏父想压压她的性子,便向皇帝求了个恩典,让她与苏莫一起入天府书院听学,今天便是她入学之日。 “世子、二小姐,咱们到了。”马车停下,车夫将脚踏放在车门一侧,招呼着车内的贵人。 “终于到了。”苏玉帮苏莫穿好斗篷,小侍从又装了一个手炉递给苏莫。 苏玉率先跳下了车,这会太阳高悬,温度回了很多,没有晨间那么凉了。 “慢些。”苏玉小心将苏莫扶下了车,又替他紧了紧兜帽。 苏莫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看遍了名医也无法根治,只能喝着些名贵药材调理着。 因平日鲜少出门,他的肌肤总带着病态的苍白。 本就体弱难补,又喜穿素衣,更显得孱弱单薄,苏玉每次看他都心疼得不行。 “世子、二小姐,我们进去吧。” 苏玉抬头看了眼匾额:“天府书院。” 天府书院乃皇家所设,是大恒的最高学府,为大恒培养经世之才的地方。 天府书院的学生,大多是王公贵族家的嫡子,卒业后,优秀院生,可直接参与殿试,通过殿试后,不须再经吏部考核,直接授官。 而她苏玉,武将之后,女子之身,竟有一日也能进到这里听学。 想到此,苏玉难掩兴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小侍从扶着苏莫在后面紧紧跟着。 过了大门走进庭院,入目是一个人造池塘,三月里,莲花还未到花期,湖面显得有些冷清。 绕过池塘便看到一个古朴庄重的建筑,正门上方悬着一块灰白色的匾额,上刻着浮云堂三字。 这浮云堂便是书院的讲堂,先生授课的地方。 “世子,苏二小姐。”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厮,走过来向两人行礼。 “苏二小姐,小的在这候您多时了,祭酒大人命小的带您到住处去,一应用品苏家已经来人备好了。” “多谢小大人。”苏玉抬了抬小厮的胳膊,示意他可以起身了,“不必麻烦了,我跟世子一道去便可。” 说罢,苏玉三人继续往里走。 “苏二小姐。”小厮跟上,“苏二小姐,您的住所不与其他院生在一处。” “啊?这是为何?”苏玉有些疑惑。 “这个..”小厮挠了挠后脑,“书院的院生,都是男子,斋舍大多是通铺,这...所以祭酒便命小的将藏书楼旁边的空屋打扫出来了,虽然离浮云堂远了点,但是安静。” “原来如此。”苏玉点了点头,向小厮拱手道:“请小大人替我谢谢祭酒大人如此费心关照。” “不敢当,小的一定把话带到。”小厮向苏玉行礼,头更低了一些,“晚一会博士要训话,这会到住处,您还能歇一会。” “好。”说着苏玉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侍从,“杜衡,到斋舍后,记得给世子热一碗姜茶祛寒。” “是,二小姐。”杜衡应声。 “有劳小大人带路。”苏玉向小厮微微颔首。 “二小姐,这边请。” 苏玉跟着小厮,走过了大半个书院才到地方,小厮将她引到门口便回去了。 她原以为只是给她在藏书楼旁安排了个耳房,没想到是个还不错的小院,离浮云堂倒没有想象的远,但静是真的静。 她这院子不远处,还建有一个十分雅致的大一进院,挂着水云居三字,看起来像是哪位先生的住处。 苏玉没那么大好奇心,便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屋子虽小,但被打扫的十分整洁,必是母亲提前让人洒扫的。 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苏玉将行李整理了一下,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直到天光将暗才匆匆赶到浮云堂听训。 苏玉和苏莫并排坐着,听着白胡子博士冗长的书院章程。 夜幕降临,外面下起了丝丝细雨,雨声人声交杂,听者越发昏昏欲睡。 苏玉用手肘碰了碰苏莫:“这个老头讲话,一直这么催眠的吗?” “阿姐,小声点,别被博士听到了。”苏莫压低声音,无奈地看着苏玉,“博士年纪大了,讲话自然是有些慢的。” “唉,这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苏玉趴在桌子上,“我已经后悔来这了...” “阿姐,你快起来,再坚持坚持,就快讲完了。”苏莫一下下拽着苏玉的袖子,“一会被博士看到,该罚你了。” 苏玉浅叹了口气,直起身,继续听白胡子博士慢吞吞地说话。 春雨绵绵,送来清冷夜风,苏玉的困意终于随着这凉夜散了些。 “好了,今日便到此。”白胡子博士撑着书案慢慢站起身,“望诸君严以律己、学有所成。” 苏玉的目光跟随白胡子博士移出了浮云堂,透过菱花纹木窗,落在了一个面如冠玉、长身鹤立的男子身上。 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一半以上的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此时男子折起了油纸伞,站在屋檐下,似乎在躲雨。 “莫儿,那是谁?”苏玉浅声询问苏莫,但视线并没有从那人身上移开。 苏莫顺着苏玉的目光看过去:“阿姐,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是李公子呀,不对,现在要称李司业了。” “李徐?一时没认出来,许久未见,他竟然做到了司业的位置?” 苏莫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太傅与安国长公主的独子,十四岁便高中状元,少年英才,闻名京都,虽年纪轻,但才智学识过人,不足为奇。” 苏玉自然听闻过李徐之名,只是她久在军营,与其已有两年未见,她盯着李徐看了会,心想这还是和她一起偷偷种树那人吗? “阿姐,阿姐,我们该走了。”苏莫摇了摇苏玉的胳膊。 苏玉回过神,环顾身侧,发现院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她们两人还稳稳地坐在位子上。 唉,苏玉感叹地摇了摇头,沉迷美色,果然误事。 第三十二章 征服苏玉岂不是更刺激? “你恨的...啊..是..是苏玉吧..” 吴方顿了下,掐住苏莹的脖子,动作明显发狠了些。 “是..是她让你在...在众人面前出丑的....”苏莹咬着牙,却忍住不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就把自己摘出去了?要不是你这荡妇勾引我,我他娘会挨父亲的打吗!” “你们...同窗数载..但她还是不留情面,啊!”苏莹抬起身体强忍着道:“你难道不恨她?” “我就是恨她,又如何?她居然能杀掉那么大一头熊,赢下狩猎,真不知哪里来的运气,从前在书院要压我一头,如今还要处处压在我头上!苏玉!” 吴方一激动手上力气足了不少,苏莹抓着他的手腕往外推,眼睛瞬间布满了红血丝,吴方见此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咳!” 苏莹扶住脖子,缓了口气扬唇挑衅道:“你不敢报复她,所以把火撒在我身上,你个懦夫,有种你也把苏玉按在身下呀。” 啪!吴方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你敢打我,你敢打她吗!”苏莹忽然不惧了,不断去激怒吴方,“征服苏玉那样眼高于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女人,岂不是更刺激?哈哈哈哈,吴方,你不敢了吧?你也知道自己不配,你也知道自己做不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只配被人踩在脚底下烂成泥!” “你说什么!” 吴方目眦欲裂,恶狠狠地一下一下撞向苏莹,草地上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血,苏莹一下子再难说出话来。 “苏玉除了脸有哪处像个女人?想想都无趣。”吴方一边加快动作,一边缓下了怒火,他抠住苏莹的嘴来回搅动,嘲弄道:“哪有你苏三小姐好,听话,会哭会叫会勾引男人,上着舒服,又没力气反抗。” 苏莹强咬着牙承受着,眼中恨意渐深。 这场情事持续了一会才结束。 两个人各自整理穿好衣服,吴方又满口污言地警告苏莹了几句话才捡起被甩得老远的剑晃晃悠悠地走了。 苏莹不敢耽搁,左右观察一番快步离开了。 又等了一会雪芽才敢大口喘气。 “阿月,我觉得我的眼睛和耳朵都不能要了....凭他们还想害我家王妃,呸,白日做梦。” 雪芽对着阿月哼了一声:“都怪你,非拉着我停住脚,才遭了这罪,不然我们早都回去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朝阿月伸出手:“快起来,衣服都脏了,又得回去洗了,我看你这个小傻子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累死我的。” “我告诉你,今天的看到的,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就揍你。” 雪芽假模假样地举起来拳头,阿月吓得蜷起脖子咻地抱头蹲了下去。 “你干嘛呀。”雪芽尴尬地抽回手,“我又没真要打你,你这样....你这样我看了还有些可怜呢...” 雪芽嘟起嘴,伸手扶起了阿月:“都说了,王妃那么护着你,谁敢欺负你呀,你以后要硬气些,算了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想想要教你说汉文,我就头大。”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自己的营帐走去,一路上雪芽都说个不停,尤其是要再帮阿月洗一次澡,她抱怨了起码有一刻钟的时间,好不容易折腾完,嘴上骂了阿月几句,到最后还是让阿月跟自己睡了一张床。 到了第二日,雪芽将昨夜所见一五一十告诉了苏玉,苏玉听了倒笑出了声。 “真应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王妃,吴家公子好像真的很讨厌你呢,不会对你不利吧。” 苏玉嗤笑一声:“我借他十个胆子。” “可是...可是..咦。”雪芽想起昨日草地里那两人的模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种想把昨天晚饭吐出来的冲动。 “王妃,我感觉我的眼睛、耳朵和脑子都不能要了。”雪芽一脸苦相,“看了那幕,昨夜我都没睡好,想想都觉得恶心。” 苏玉愈发想笑:“你这么说着,我倒有几分可怜我那三妹妹了,她也有平白遭恶心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估计心里阴影大了。” “咦。”雪芽搓了搓胳膊,“岂止是大了,我感觉三小姐心里除了阴影应该没别的了,本来我还想三小姐与您那么要好,您为什么还要害她呢,如今听她那话却是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苏玉轻戳雪芽的额头,笑意淡了些,”你不知道的,还躲着呢。” 帐帘掀开,属于山间清晨的冷气钻了进来,苏玉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被子。 “阿辞,你还不出发了。” “这便要走了。” 江辞解开斗篷挂在衣架上,去火炉边烤了烤手:“山上温差大,也不如府上方便,能照料仔细,我想先让冬玟送你回城休养。” “我不走,自己一个人多无聊,我要待在这,跟你一起。” 江辞有些无奈,搓搓手觉着沾了热气便走到床榻边帮苏玉掖好被子。 “玉儿,听话,你的手臂要好好养着,这里条件太差,日后还想不想拉弓了?” “我说等你就等你。”苏玉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有雪芽照顾我,我在这也挺好的,是不是?”她朝雪芽挤了挤眼睛。 雪芽左右为难,犹豫着点了点头。 “不行。”江辞语气渐渐严肃,“这次不能听你的。” 苏玉有些恼火,起身去拉江辞,江辞急着后退了一步。 “身上凉,别沾到冷气,雪芽,给王妃把被子盖好。” “是。” “玉儿,你先回府,待秋狝结束,我给你带好玩的,保证弥补你几天的无聊。” “我才不要。”苏玉赌气地蒙上了被子,她都没参加过秋狝,好不容易有机会来了,受了伤早早退场不说,现在连留都不让她留了,越想越气,苏玉暗暗发誓等秋狝结束要冷江辞几天不理他。 江辞叹了口气:“我看你在都城的外号要改了,不是母夜叉,应是受气包才对,不过啊,你这受气包,受气的是别人不是自己。” “雪芽,去帮王妃准备早膳,等日头上来再走。”江辞这次的话带着十分的强势,不用拒绝,“我已经让冬玟准备了好车马,临行前将马车铺得软些。” “是。”雪芽应声福身。 江辞取下斗篷披在身上,深深望向苏玉后离开了营帐。 “你还答应他?”苏玉掀开被子兴师问罪。 雪芽一脸委屈:“王爷也是为了您着想嘛,雪芽...也是为了王妃好呢。” 苏玉更气了,下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可以来围猎,她重新蒙上被子,闷闷道:“不用准备早膳了,我不饿。” “哦..” 帐外太阳渐渐升起,日光透过云层洒在林中,枝叶上的露珠因温暖而活跃起来,沿着叶片的脉络滑动,滴落,以微薄之力滋养着一寸泥土。 秋狝的第二日是合围,以队伍所猎的动物数量获胜,因会引鬣狗、狼之类的凶猛动物入林,故而一些文臣就自动不参加了,余下的人不算多,分为两两一组。 江辞刚好抽到了尹箬芜。 咻! 一支箭从尹箬芜后颈飞过,带起一阵阴风。 羽箭闷声定在正扑向尹箬芜的一头狼的眼距间,狼扑通一声掉在马下,马蹄抬起跨过狼的身体,扑腾了好几下才挺住。 尹箬芜拼命拽紧缰绳,才没被颠下来。 “你知道本王并非良善之人,不会一再救你,这里并无旁人,不必藏拙。” “嘿嘿殿下,我这也是谨慎嘛,万一....”尹箬芜环视周围,“有多余的眼睛或耳朵呢。” “可查清楚了?” “那是自然,您也不看是谁办事。” 江辞目光慢慢斜在他身上,尹箬芜立马换了张严肃的面容,不再嬉皮笑脸。 “不出殿下所料,确是宫里那位,为了陷害及罗摩诃,拿到攻打屈支的理由。” “怪不得这次太子身边多了些护卫,原来是为着这个。” 尹箬芜好似换了个人,腰身笔直,从容地勒住马,完全没有了唯唯诺诺的模样。 “很快宫中就会有大动作,殿下近来更要谨慎,免受池鱼之殃。” 江辞微微点了点头道:“追查太子刺杀本王之事,暂时松一松,屈支虽小,但占了地理条件,易守难攻,若打下来,定然扬名,此战皇帝应会令太子做主帅,召回苏岘将军为主将。” “但...”江辞薄唇微微上扬,一副风轻云淡,成竹在胸的模样,“此战,本王有意出征,且要带六皇子同去。” “难道殿下要帮六皇子?” 尹箬芜眸色微动,忽激动起来:“殿下雄才大略,若非异瞳妄言,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 “闭嘴。”江辞厉声打断对方的话,“本王从未有过你心所想的意图,若非太子行事不端,本王不会挡其前路,如今本王愿助六皇子一臂之力,你休在胡言。” 尹箬芜心有不甘,想再辩驳,却被江辞冷厉的眼神挡了回去。 “我知道了。” “在王妃面前不要暴露,本王不想她担忧,罢了,你干脆离王妃远点。” 醋味明显浓烈起来。 尹箬芜心思还停在前一个话题上,本想说几句玩笑的话打趣打趣,但听了前言胸口一股气堵在那,上不上下不下,没了玩笑的心思,便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 相请不如巧遇 林外,日光已经铺满草地。 苏玉在冬玟不断的传报下坐上马车,踏上了回程之路。 山路两旁树木林立,阳光被树梢枝叶切得细碎,光影交错,如漫天繁星散落人间。 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细细看去,道路旁的草尖上还有沾着晶莹的露珠,倒影着马车的轨迹,微风吹拂,清香隐隐,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的环境下,阴霾随之散去,苏玉心情好了不少。 “雪芽。”苏玉探出头,向马车外招招手。 “怎么了王妃?” “回到城中,路过广鲜楼去买些海棠糕,前几日嫂嫂与我说好吃的很,我想尝尝。” 雪芽扑哧一笑:“王妃从前不爱吃甜食的,怎么现在总想着,是不是成了亲日子甜蜜就想吃甜的啦。” “你这死丫头,都敢打趣到我头上了,看来平日是太纵着你了,你还是多学学阿月,不声不响多好。” 雪芽回头向身后的阿月嘟嘴哼了一声:“我才不跟你学呐。”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阿月,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懵懵地点点头。 苏玉被两人这幅画面逗得发笑。 正是气氛一派欢乐之际,突然马车后方传来马蹄疾驰之声。 “快让开!快让开!” 马车因身后的嘶鸣而猛然加速一瞬,苏玉哐当向后装在车壁上,她扶住左臂心头不免惊意。 “保护王妃!”冬玟大吼一声。 驾车的侍卫紧急勒住马头往旁边拐,为后面失控的马来让路,但那匹马的行动轨迹根本不受控制,速度越来越快。 冬玟心一横,冲过去抓住缰绳与那匹马做起了斗争。 “停车。” 马车缓缓而停,苏玉在雪芽的搀扶下快速离开了马车。 冬玟那边抱住马头用力压着,但尚于是无补,苏玉绕过马车看到那匹马上竟有一个人。 “那是...”六皇子萧铭远! 苏玉急着往前冲了一步才想起自己左臂有伤,脖子还挂着绷带。 她紧蹙起眉,冬玟以人力根本压不住马,马背又坐着人,左右为难,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 “冬玟!杀了它!” 冬玟得了指令,拔出刀没有一丝犹豫捅进马脖子,快刀传入皮肉的声音尤为刺耳,那马痛苦地嘶吼着跳起来,马背上的萧铭远被颠起来,手被迫松开,整个人飞摔出去,冬玟眼疾手快将萧铭远接了下来。 中了一刀未死的马疯狂朝马车奔去,苏玉拔出挡在她身前的侍卫的佩刀,刚想动手,一道影子从身侧闪出,飞扑上去抱住了马头。 “阿月?!”雪芽震惊地捂住嘴,吓得紧闭眼睛不敢睁开。 阿月不知什么时候捡了块石头,翻身上马,一下一下砸在马头上,然后这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那马明显疯得不正常。 冬玟极冲过去,照着马脖子又砍了几刀,血喷射一地,通体雪白的骏马被染成了血色,才算没了动静,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冬玟焦急地跑到苏玉身边,脸色都吓白了几分:“王妃您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了你。” “这是卑职职责所在。” 危机解除,冬玟开始兴师问罪,走到赶车的侍卫身后,用刀柄狠狠敲了那人后背一下。 “你是干什么吃的?马车都赶不好,让王妃受了惊,回府自领二十军棍!” “是!” “还有你们!”冬玟走了一趟给每个人都来了一刀柄,“一群废物!马都冲过来了,不知道去拦?不知道保护王妃躲闪?若今日王妃有任何闪失,你们脑袋就都别想要了!三十军棍!” “是!” 苏玉没看出冬玟是个隐藏得严厉的人,不由得在心底更新了看法。 那边雪芽急冲冲去扶起了阿月。 “你是不是脑袋缺弦呀,那你都敢去,不想活了呀?” “苏...玉..”阿月指着苏玉,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苏玉温柔一笑,朝她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阿月身体一颤,缩起脖子偷偷望着苏玉,眼中满是无措。 “阿月,你救了我,多谢你。” 阿月盯着她看了一会,伸出食指去触碰苏玉的嘴唇,刚要碰到,被雪芽啪地一声打了回来。 “你干嘛!简直放肆。” 阿月看着雪芽,眼中多了失落。 “哈哈哈哈,没关系。”苏玉拉过阿月的手放在自己微扬的嘴角上,“你是想看我笑?” 虽然语言不通,身份有别,但在苏玉眼中阿月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可怜孩子,哪里懂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她伸手点在阿月的嘴角,往上推了推:“别害怕,以后没人再欺负你,你可以笑了。” 阿月歪歪头,愣愣看着她,也许真的有感知可以跨越语言的障碍,阿月跟着她笑了起来。 “王妃真偏心。”雪芽嘟起嘴,脸上没有一处有高兴的模样。 苏玉故意开玩笑气她道:“偏心怎么了?好小气的雪芽,这么大的人,还要和小孩子争宠。” “我才没有呢。”雪芽偏头哼了声。 “六殿下!” “殿下! “哎呦我的小殿下啊!” 一个内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 内侍跑到萧铭远身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六殿下您没受伤吧?吓死奴才了。” 萧铭远摇摇头,指向冬玟道:“是那个人救了我。” “哎呦天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内侍捂着胸口,显然吓得不轻。 相请不如巧遇,既江辞有心扶持六皇子,那这便是个搭上线的好机会。 苏玉如是想着,走过去福了福身子:“我有伤在身,礼数不周,请六殿下见谅。 少年的视线移动在她的左臂和脖子上挂得用来吊撑手臂的绷带上,最后才落在她的脸上,那双尚显稚嫩的眼眸明显怔了下。 “你是?” “奴才请晋王妃安。”一旁的内侍赶紧提醒。 萧铭远闻言后撤半步恭恭敬敬地揖手行礼道:“原来是皇婶,小侄失礼了。” 一声皇婶,让苏玉对眼前的少年更加刮目相看了。 “六殿下严重了。”苏玉扶起萧铭远,眉眼含着笑意。 眼前少年穿着绯红锦袍,长发高束,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透着淡然,看不出出身皇室,只觉得是哪位世家矜贵的小公子。 只是这小公子的下唇上有一块小拇指盖大小的紫红色胎记,在这张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苏玉的视线很快从那块胎记上移开,这也许是江辞愿意帮萧铭远的原因吧。 江辞是先皇与先皇后晚年所出,老来得嫡子,帝后极尽宠爱,江辞出生第二日大赦天下,满月又免除三年赋税,生一场病,要宣所有太医入宫,并召都城各个庙宇的高僧一齐祈福。 甚至动了异储之心,即便江辞天生异瞳,被传是不祥之兆,先帝仍一意孤行,可惜未能力排众议。 后等江辞年岁稍长,先皇后离世,太子势力渐起,先皇为保幼子安然,忍痛命江辞去皇姓入先皇后母族,江氏一族,七岁离京去往晋地,由先国舅江氏家主抚养。 临行前,先皇为江辞赐长松二字,取意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受屈不改心,然后知君子。 十五岁返京至今六载,表面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而眼前的少年一如当年江辞的年纪,只是境遇大不相同。 萧铭远因下唇的胎记被传不详,非嫡非长,母族势微,宫中人情冷淡,不乏阿谀奉承捧高踩低之辈,想来日子过得是很艰难的。 “在猎场未曾见到六殿下。” 萧铭远不好意思道:“我骑射不精,只做旁观而已,让皇婶见笑。” “六殿下多虑了,人各有所长,何来见笑呢。”苏玉浅浅笑着,“六殿下可是要回城?” “正是。” “六殿下的马惊了,又卡在半山腰没有车马,我们刚好同路,不如同乘?” 萧铭远微微一愣,回绝道:“这...不大成体统,我步行便好。“ “若是步行,只怕六殿下走到一半,便要瘫在路上了。”苏玉保持着不亲不疏的笑,温声道:“身正,心正,有何畏惧?” 内侍因着心疼,便跟着劝慰道:“是啊六殿下,您身子金贵,若是步行下山非累出个好歹不可。” 萧铭远犹豫片刻揖手又行了礼。 “那小侄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坐上马车重新启程。 车内安静得令人窒息,苏玉觉着有些尴尬,刚想聊些什么,萧铭远倒先开了口。 “婶婶真的杀死了巨熊吗?” 这会儿少年的眼中才真有了些属于少年人的光亮。 “嗯...”苏玉歪头一笑,“你觉得呢?” 萧铭远思索一瞬诚恳道:“不知。” 苏玉轻笑了声:“当然不是我杀的了,是那熊差点儿杀了我。” “那是皇叔杀的?” “嗯。” “好厉害。”萧铭远的眼中立时涌出了崇拜之色,“皇叔果真是文武全才。,令人钦佩,不想我,武艺平平,都不好意思上场。” 苏玉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心下了然,他们没看错人,眼前的少年正急着想赌一把。 第三十四章 师傅在上 受徒弟一拜 “六殿下想精进武艺?” “想...是想的,只是在宫中时..” 苏玉打断他的窘迫之言,直入主题:“王爷公务繁多,恐无空闲,若六殿下不弃,可时常来府上走动,我愿与六殿下切磋,相互精进。” “怎会嫌弃?”萧铭远激动地拱起手道:“婶婶出身将门,昨日狩猎拔得头筹,巾帼不让须眉,有乃夫之风,能得婶婶指教,大幸之至。” 苏玉心想这六皇子不仅会说话的,还生了张纯净无邪的脸,就算是拍马屁,也能让人感受到发自内心的真挚。 “六殿下谬赞,我之所习不过皮毛,相互切磋,无谈指教二字。” “小侄所言句句真心。” 萧铭远突然起身单膝拱手跪在苏玉面前。 “六殿下你这是何意?快起来,快点起来,折煞我了。”苏玉被他不按常理的打法惊了下。 “萧铭远愿拜王妃为师,学习武艺。” 苏玉愣住:“你说什么?”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她已经抛出“请柬”,表明立场,是不信还是怎样?发癫拜什么师?他们两人差不了两岁不说,皇子拜亲王妃为师?荒谬离谱,别折她寿了。 “铭远自知没有天赋,但求王妃看在我一片赤诚之心,收下我这徒弟吧。” “不...不是,六殿下你...” 苏玉话还没说完,萧铭远已经利索地双膝跪下,恭敬地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师傅在上,受徒弟一拜。” 苏玉瞠目结舌,整个人呆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她这么束手无策、哑口无言、莫名其妙过。 “哈..”苏玉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哭笑不得。 萧铭远,人才,十足的人才,旷古绝今的人才,这怎么能是没有天赋呢?太谦虚了,明明天纵奇才啊! “你...”苏玉轻扶额头,感觉头和手臂一齐疼了起来,目光下移,见萧铭远还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这脑子就更乱更疼了。 “你..你起来吧。” 萧铭远不说话也不肯起身。 “我收下你了,快起来吧。”能不收下吗?第一次被人架在这,上不来下不去。 皇帝的儿子,给她行叩拜大礼,说出去,怕是皇帝得打她几板子。 “谢师傅。”萧铭远目的达成声音都欢快了不少,起身坐回去,脸上还扬着笑。 苏玉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被熊打碎手臂,收了徒弟,秋狝谁有她过得充实? “师傅,我应该学剑学刀还是学...” “等等等,还是不要叫师傅..” “师傅不是愿意收我了吗?” “我是收你,但是...”苏玉捏了捏睛明穴,但是师傅师傅的,对他们来说也太奇怪了,而且听着很尴尬。 “你以后便唤我...”唤什么呢?苏玉的脑袋好像被谁泼了一盆水进来,什么都想不出。 “老师?” “不不不。”做皇子的老师,她是翰林大学士??还是高中了状元?她何德何能? “先生?”萧铭远乖巧一笑道:“不如我就唤师傅为姐姐如何?” 姐姐?这不是差了辈分?一会婶婶,一会师傅,一会老师先生,现在又是姐姐了。 罢了,矬子里面拔将军,先生老师她是不敢当的,婶婶又显得太老。 “姐姐就姐姐吧。” “好的,姐姐。” 萧铭远笑起来,嘴唇上的那块明显的胎记也跟着舒展开来,令人不得不去注意,就像一幅完美的画卷,在作画之人收笔的刹那,被不小心沾上了一滴墨。 “六殿下,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姐姐唤我铭远便好,任何事姐姐只管问,铭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玉努力了一番,才忍下尴尬,硬从喉咙里挤出铭远二字。 “铭远,你...有没有小字啊?”虽然他们二人沾亲带故,又莫名其妙成了师徒,但苏玉就是觉得直呼大名不太合适。 萧铭远闻言摇摇头,面上笑意未减:“母妃早逝,我又不得父皇看重,在宫中人人避而疏之,哪有人会为我取什么乳名呢。” “别这么说,晋王那么得先皇宠爱,不是也没有乳名吗?铭者,永志不忘,任重而道远,铭远二字足以看出陛下心中对你是有厚望的,道阻且长行则将至,铭远,莫要自轻自贱。” 萧铭远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定定地看着苏玉,双眸中闪烁着与刚才不同的光。 “姐姐今日所言,铭远深记不忘。” 苏玉回之一笑,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萧铭远要做拜师这么突兀的事情了。 这个不被命运眷顾的少年,太想抓住一个机遇,他知道她对她的示好代表着晋王意思,但他害怕,他怕还没有抓到那颗拯救他的药草,就沦为弃子。 他想与她有牵绊,与晋王府有牵绊,与宁远侯府有牵绊。 他想离那株草近些,再近些。 “姐姐刚刚想问的是什么?” 苏玉的思绪被拉回,她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些:“不是什么旁边的事,是你那匹马,有些反常。” 这话苏玉刚刚就想说了,再受惊再烈的马,也不会如刚才那匹马一样疯,那马看起来....就像被喂了什么疯药一般。 “姐姐是说有人在我的马身上动了手脚,借马发狂的理由杀了我?” 萧铭远将苏玉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看着对方毫无顾忌且一脸平静的模样,苏玉也收回了委婉。 “你可知道有谁接近过你的马?” 萧铭远微微垂下眼眸,好像一个并不在意此事的旁观者。 “围猎场上不比宫中,往来之人杂多,能接触到那匹马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若是查无异于大海捞针,既已活下来,便就这样吧,姐姐不必再替我忧心此事。” 苏玉万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正主都不计较,她也却是没必要替人操心。 “铭远,你刚刚问我自己适合学剑还是学刀吗?” 萧铭远点点头,眸子含着期待。 “剑,君子之兵,很适合你。” “那姐姐...愿意教我剑法?” “你既然拜我为师,我自然倾囊相授,不才我平生只通剑/箭术,一是剑,二是弓箭,待你剑法练好,我便教你射箭。” 苏玉挑眉自夸道:“你可知道,论箭术,我父兄和晋王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那我要先跟姐姐学射箭!” 苏玉不留情面地用手背敲了下萧铭远的肩膀,颇有少年老成的做派:“少年人呀,太浮躁,非得先练剑才可握弓,心不静,怎么能瞄得准呢。” “姐姐说的是,铭远记下了。”萧铭远认真点了点头,“我一定跟着姐姐好好学。” 苏玉被对方将她的话视为圣旨的样子逗笑了,她朝左臂歪了下头道:“不过...现下只能带你纸上谈兵。” 萧铭远拱了拱手:“拜了好老师,便不急于一时,只要姐姐记得我这徒弟就好。” “你常来走动,我才忘不了。”她微微笑道:“万一碰到王爷,他也愿意教你呢,岂不是赚了。” 萧铭远也跟着笑了笑。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太阳下山,才回到城中,萧铭远在广鲜楼外告辞回宫,苏玉买好海棠糕也往晋王府回了。 “王妃。”雪芽敲敲窗户低声道:“对面好像是李太傅府上的马车。” 苏玉推开车窗望去,是李徐的马车,她不会认错。 “真是铁打的,丢了半条命,这么快就好了?” “怎么办王妃,要绕一下吗?”雪芽并不知道李徐受伤的事,心想着那晚李徐没中计,定然是知道了,现在这两个人一见面多尴尬。 “绕什么?”苏玉完全无所顾忌,“就这么走过去,打个照面,膈应膈应他。” 雪芽十分钦佩自家王妃能纳百川的心和钢铁般的脸皮,她不敢反驳便继续跟着马车前行。 两辆马车人潮熙攘的长街上擦肩而过,苏玉与李徐两人默契地没有推窗去看。 就在李府马车行驶过苏玉马车的尾部时,阿月突然发了狂,怒吼着冲到李府马车旁跟车的侍女身上,掐住侍女的脖子,嘴里一遍遍喊着听不懂的话。 “阿月!你什么呢!”雪芽急着跑过去拉,却被阿月一手甩了出去。 两辆马车停下,苏玉走下马车,李徐也刚好露面,马车旁,阿月仍单方面掐着那名侍女。 “快去把她拉回来。” 冬玟示意两名侍卫上去,将阿月连拖带拽的拦了回来,控制在苏玉身后,阿月眼睛定在那侍女身上,目眦欲裂,急切地愤怒地嘶吼着挣扎着。 苏玉起了好奇之心,她望向刚刚爬站起来的侍女,看起来只是普通侍女,并没有什么特别,若非要说有,只有一点,那侍女平静得可怖。 猝不及防地被人扑倒掐住脖子,竟然一点点恐惧都没有,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看出情绪的表情。 侍女脖子上的红痕已然显现出来,想来阿月是下了狠手的。 苏玉回头看了眼阿月,渐渐眯起眼睛,她们认识?有仇? 难不成.... 李徐身边的侍女也是苍术族人? 第三十五章 苍术族的药童和叛徒 四目相对,未等苏玉作何反应,李徐便已合上车窗,马车徐徐驶去。 “啊!!” 阿月左右咬了两个侍卫一人一口,挣扎开去追前面的马车,苏玉迅速给了她一记手刀,阿月瞳孔上翻晕了过去。 苏玉托住阿月的后背:“把她扶上马车。” 一旁的侍卫连忙接过阿月,将其送到马车上。 雪芽揉着胳膊回到苏玉身边满脸的委屈:“王妃,她是不是疯了呀。” 苏玉没有作答,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回到晋王府,苏玉屏退左右,单独留下了冬玟。 “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 冬玟揖手道:“王妃只管吩咐。” “我要你去帮我找个人,会说汉话的苗疆人,或会说苗疆话的汉人,要快更要低调行事。” “王妃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苏玉不得不说江辞身边的人办事就是麻利,不过两日,冬玟便将人带到了她面前。 是一位胡商,行走各地,各地的话都会不少,而且曾在苗疆住过一段时间。 着人将阿月唤来后,冬玟清退了所有的婢女和侍卫。 “王妃。”冬玟朝苏玉行礼解释道:“属下并非有意窥听,只是需确保王妃安全。” “也没有要避着你,留下吧。” 冬玟颔首,退到苏玉身后。 “不必紧张,请你来,是让你帮忙传传话,并无其他,你只要一字不差地将我的话和这小姑娘的话翻译出来就好。” 胡商从来没与这个层级的权贵打过交道,听苏玉这么说,点了点头,但仍免不了紧张。 “阿月。”苏玉温柔笑着,阿月闻声往苏玉这边走了几步。 “你问问她,前日她在街上揪住不放的女子是谁?” 胡商按着交代,一字不差地把话传给了阿月。 阿月听到家乡的语言先是一愣,而后看向苏玉,苏玉微微点头。 “是叛徒,是我们的仇敌,我们一定要把她抓回去。” 胡商随着阿月激动的语气,原封不动翻译出来。 “叛徒?”看来李徐身边那侍女果然是苍术族人。 “为何是叛徒?” 阿月恨得险些咬碎后槽牙。 “她偷走宝物,杀害先大觋,应该被扔进毒池,被万种毒虫咬死!” “什么宝物?” 胡商翻译过去,阿月噤声低下了头。 也是,自家宝贝当然是不能外传的秘密,苏玉掠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你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我们奉大觋之命追叛徒,只有我一个人追到了这里。” “但是追丢了?” 阿月身体忽有些颤抖,眼中染上了刻入骨髓的恐惧,胡商听到她说的话停顿一会才接着翻译。 “我没有追丢,我入城后,被人偷袭打晕,带到了一处很黑很黑的地方绑住手脚,在那里每天都会挨打,前几日他们把我装进一个笼子里,然后没多久我就被穿着黑衣服的人带走,他也一直打我,直到遇见你,你救了我,带我找到云罗,你是兰枫山上的神女。” 苏玉本是眉心紧锁,听到神女二字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又紧蹙起眉头,看来阿月是遇到了贩人的牙侩。 将人卖与他人做奴隶,按大恒律例,当处以绞刑,只可惜买卖奴隶多自鬼市出,人员杂,多无户籍,流动性又太高,根本无从查起。 “真是可恨至极。” 苏玉强压下怒火,苍术的恩怨她大概明白了。 “你说的叛徒名字叫做云罗?” 她细细思索片刻涌出些疑惑:“你们的大觋其实就是族长吧,他怎么想的?派你一个小孩子出来抓叛徒?” 胡商听后没有翻译,壮起胆子道:“王..王妃,她她不是小孩子,小人曾...曾..” “你大胆说就好,不必如此紧张,她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胡商深呼吸几次,指着阿月继续道:“王妃可检查看看,她后颈上是否纹有蓝凤蝶的标志。” 苏玉将信将疑起身撩起阿月的头发,确实有蝴蝶的纹样。 “什么意思?” “苍术族,每隔十年会在新生儿之中选出十名药童,由大觋抚养,五岁开始浸泡特制的药泉,药泉会使人延缓衰老,控制身量,最多也只能长到十二三岁的模样。” 苏玉看向阿月,紧锁的眉心越来越深。 “这些药童每日都要泡药泉,吃兰枫山上的毒草,能活下来的会被视为荣耀,他们身上的药香可以吸引百兽,尤其是毒虫,兰枫山上野兽多,有药童在,族人便不用去山上捕捉毒虫,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药童有专属住所,只要每日去药童住所取毒虫就好了。” “这岂不是...”苏玉哑然,她一时说不清舍无辜孩童性命去保护所有族人安全,这种做法是对还是错。 胡商抬眼看看阿月,又低下头:“这位阿月姑娘,小人...小人十几年前住在苗疆时,是见过的,模样一丝未改,药童是活不过四十岁的,小人斗胆猜测,她...她再怎么样也过了三十岁了,怕是因身体的药香渐淡,所以便与普通族人一起被派出来了。” “三十?”苏玉着实被惊到了,眼前的人无论是面容还是身体,都是小孩子的模样,若胡商说的是真的,那这世上奇幻之事当真不少。 而且,若是真的,阿月岂不是没有几年活头了? “便问到这,今日在这间屋子中说的话,若是有半个字传出去,你当知道后果。” 胡商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小人知道小人知道,这些话小人会烂在肚子里,做梦也绝对不说梦话。” “那就好。”苏玉微微侧过头,“冬玟,带他领赏后送他出府吧,还有,将阿月也送回去。” “是,王妃。” “小人叩谢王妃赏赐。” “等等,冬玟。” 苏玉叫住冬玟却没说话,冬玟眼眸一转道:“王妃放心,属下即刻去查。” “嗯。”苏玉扶着额头摆摆手,“去吧。” 她望着阿月的背影,对胡商的话仍旧存疑,此事不仅要查,还要尽快教阿月学会汉话才是。 又过两日,苏玉的头疼好了不少,几乎不再犯病,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手臂的伤没有一丝好转,时不时隐隐作痛。 身体受限,苏玉也懒得动,在府中一日比一日无聊,吃吃睡睡,没有旁的事。 这日用过晚膳,好不容易捡起本书看看,刚看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何事?”被打搅了的苏玉很不高兴,要知道她从前在书院都没这么认真读过书。 “王妃!王妃!出大事了!您快来看看吧!” 雪芽的声音听着十分焦急,苏玉正色起来放下书走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 “大事啊!王妃您必须亲自来看看才行,我解释不清楚呀!”雪芽手上做着请的动作,急得不行。 “到底怎么回事?”苏玉见问不出来,只好跟上雪芽。 两个人一路疾步行至玉秋湖。 “王妃,你看那湖面。” 苏玉走到湖边四处望寻,但不见任何东西。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她回过头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 “雪芽?雪芽?” 砰! 苏玉吓了一跳。 湖面中心升起一颗火球,刹那间爆开,火星散落湖面,似焰火,却比焰火更加绚丽灿烂,整个湖面被火星照亮,与湖底的淡蓝光芒,一冷一暖形成鲜明对比,美得令人震撼,无法形容。 突然,万千火星飞速聚合到一起,似吸收了湖底奇石的光芒,渐渐形成银蓝色的火焰,火焰腾空而起,转瞬一只一半青羽一半赤羽的鸟扶摇直上,又俯冲至湖面。 苏玉惊异地看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仔细看来,那不是一只鸟而是两只,两只鸟分别都只有一只脚、一只翅膀、一只眼睛,他们相互拼合在一起方才飞翔。 蛮蛮?比翼鸟?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吗? 苏玉刚可以思考,湖面上的两只鸟忽而振翅而飞,朝她直直冲过来,周遭似满天星辰坠落,这景象她从未见过,一时间脚底像被钉了在地上。 两只鸟近在咫尺,苏玉紧闭上眼睛踉跄后退,一只手猝不及防扶在她腰身上。 “谁!”她慌忙转头,视线撞入了那双妖美的异瞳中。 一声虎啸,又把苏玉的目光拉回湖面,半个湖面大的白虎在半空中四处乱窜,接着朝岸边扑来。 苏玉攥紧衣袖,一头埋进江辞的胸口,明显是真的被吓到了。 “别怕,是假的。”江辞一手抱住苏玉,一手抚摸她的头安慰着。 “玉儿,你不是想看幻术吗,我把你说的幻术师请到府上来了,这些都是幻术表演。” 苏玉缓过神,慢慢抬起头看回湖面,湖面上白虎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银蝶。 银蝶飞舞在湖面与空中,绚烂非常,苏玉松开江辞,往湖边迈了一笑步,一只银蝶朝她飞过来,她伸出手银蝶落在指尖,顷刻变成星火散去。 忽然银蝶极聚至上空,又蓦地化为朵朵花瓣散开,覆盖了整个玉秋湖畔。 苏玉仰起头,不自觉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江辞,那双含笑的桃花目中,映着点点光芒。 第三十五章 我赌你会喜欢上我 永盛十二年,初春。 三月里,料峭春风吹得人直打寒颤。 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慢慢驶过长街,车内暖烘烘地生着小火炉。 苏莫掀起布帘,探头向外看。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刮得他脸颊生疼,他连忙放下布帘,掩唇低咳了起来。 “世子。”一旁的小侍从忙抚上苏莫胸口,为他顺了顺气,“世子这身子尚未大好,可莫要再染上风寒了。” “咳..咳...咳..”苏莫指了指窗外,只沾了一点冷风便说不出话来了。 “世子是要寻二小姐?” 苏莫点了点头。 “停车!”马车随着小侍从一声令下,停在了街道中央。 小侍从将斗篷盖在了苏莫身上,自己快步下了车,很怕冷风再顺着车门进去。 马车外寒意绕身,小侍从紧了紧外衣,向马车后看去。 远处,一个身着赤色劲装,长发高束的女子,骑着枣红色大宛马缓缓踱步,正是苏家二小姐苏玉。 苏玉生得比同龄女子要高些,鲜衣怒马,打眼一看不像是官家小姐,倒像是哪个王侯贵族家的小公子。 丹唇皓齿,一双桃花目中带着自有的张扬,顾盼流转间,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二小姐!”小侍从朝苏玉挥了挥手,苏玉立即策马加快步程。 大宛马停在马车一侧,苏玉一跃而下,抓着缰绳靠近布帘,心中担忧,却又不敢放大声音,唯恐惊到车内的人。 “莫儿?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阿姐,咳咳咳咳..”马车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玉连忙制止:“别掀窗,小心染了风寒。” “咳咳..阿姐,外面冷,一起乘车走吧。” “好。” 苏玉松了缰绳,在马耳边低语了几句,拍了拍它的脖颈,那马就好似听懂了般,自己转身回府去了。 苏玉与小侍从先后上了车,马车又轱轱辘辘地向前驶去。 苏玉将备好的手炉递到苏莫手里:“娘都说天还凉着,让你再晚些时日复课,你偏不听,可千万别受了风寒。” “因着我这病,已经耽误不少了课程,母亲是太过担忧了,我哪就那么娇气了。”苏莫偏过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苏玉轻笑两声:“不娇气,我们家小侯爷一点也不娇气。” “阿姐,你又打趣我,这世袭本就应是兄长的,都怪我身子弱,没出息,父亲才怕我没有依仗,才让我承袭。” 苏莫说着眸色暗了暗:“原是我..抢了兄长的。” “说什么呢你。”苏玉轻拍了下苏莫的脑袋,“莫儿天资聪颖,才智过人,七岁便能熟背四书,苏家满门为将,若将来出了个学士,那才真是光耀门楣了。” 苏玉说到此,挑眉笑了笑:“再说了,兄长新婚燕尔的,怎么会跟你计较这等小事。” “阿姐!你又乱说话,母亲叫我好好看着你呢,天府书院多得是王公贵族,人多口杂,入学后可千万不能再口无遮掩了。” “放心放心,我保证不乱说话。”苏玉笑着举手发誓,一双桃花眼流盼生辉。 生在武将世家,苏玉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如今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性子。 苏父想压压她的性子,便向皇帝求了个恩典,让她与苏莫一起入天府书院听学,今天便是她入学之日。 “世子、二小姐,咱们到了。”马车停下,车夫将脚踏放在车门一侧,招呼着车内的贵人。 “终于到了。”苏玉帮苏莫穿好斗篷,小侍从又装了一个手炉递给苏莫。 苏玉率先跳下了车,这会太阳高悬,温度回了很多,没有晨间那么凉了。 “慢些。”苏玉小心将苏莫扶下了车,又替他紧了紧兜帽。 苏莫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看遍了名医也无法根治,只能喝着些名贵药材调理着。 因平日鲜少出门,他的肌肤总带着病态的苍白。 本就体弱难补,又喜穿素衣,更显得孱弱单薄,苏玉每次看他都心疼得不行。 “世子、二小姐,我们进去吧。” 苏玉抬头看了眼匾额:“天府书院。” 天府书院乃皇家所设,是大恒的最高学府,为大恒培养经世之才的地方。 天府书院的学生,大多是王公贵族家的嫡子,卒业后,优秀院生,可直接参与殿试,通过殿试后,不须再经吏部考核,直接授官。 而她苏玉,武将之后,女子之身,竟有一日也能进到这里听学。 想到此,苏玉难掩兴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小侍从扶着苏莫在后面紧紧跟着。 过了大门走进庭院,入目是一个人造池塘,三月里,莲花还未到花期,湖面显得有些冷清。 绕过池塘便看到一个古朴庄重的建筑,正门上方悬着一块灰白色的匾额,上刻着浮云堂三字。 这浮云堂便是书院的讲堂,先生授课的地方。 “世子,苏二小姐。”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厮,走过来向两人行礼。 “苏二小姐,小的在这候您多时了,祭酒大人命小的带您到住处去,一应用品苏家已经来人备好了。” “多谢小大人。”苏玉抬了抬小厮的胳膊,示意他可以起身了,“不必麻烦了,我跟世子一道去便可。” 说罢,苏玉三人继续往里走。 “苏二小姐。”小厮跟上,“苏二小姐,您的住所不与其他院生在一处。” “啊?这是为何?”苏玉有些疑惑。 “这个..”小厮挠了挠后脑,“书院的院生,都是男子,斋舍大多是通铺,这...所以祭酒便命小的将藏书楼旁边的空屋打扫出来了,虽然离浮云堂远了点,但是安静。” “原来如此。”苏玉点了点头,向小厮拱手道:“请小大人替我谢谢祭酒大人如此费心关照。” “不敢当,小的一定把话带到。”小厮向苏玉行礼,头更低了一些,“晚一会博士要训话,这会到住处,您还能歇一会。” “好。”说着苏玉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侍从,“杜衡,到斋舍后,记得给世子热一碗姜茶祛寒。” “是,二小姐。”杜衡应声。 “有劳小大人带路。”苏玉向小厮微微颔首。 “二小姐,这边请。” 苏玉跟着小厮,走过了大半个书院才到地方,小厮将她引到门口便回去了。 第三十七章 我要她与我一同生不如死 城西,李府。 “忽凛可汗行动倒是快得很。” 李徐靠坐在圈椅上,指尖一遍遍敲打着扶手。 “京域关,呵,前世逃不掉的,今生也别想逃掉。” “云罗。”李徐朝不远处的侍女招招手。 云罗走上前屈身拱手:“主人。” “让你制的东西,有何进展了?” “再有半月,此蛊必成。” 李徐点头满意一笑。 “主人为何不直接...”云罗眼神狠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有什么乐趣?我那么爱她,怎么舍得她死呢?我要她与我一同生不如死。” 李徐抚摸着下唇,根本不似人前那副清冷模样,嘴角的笑直令人胆寒:“玉儿,你看,我们才是同一种人,我会等你想明白,你一定会想明白。” “主人,都这个时辰了,苏家三小姐还没有来,要不要着人再去请一番?” “不必,她会来的,我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李徐坐直身体笑得有些苦涩,“我寒窗苦读数载,十四岁便高中状元,只是为了让那个人看到我。” 他扶着椅子踉跄站起来,面朝着宫门的方向,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愤恨。 “可他没有,他看不到我,他不承认我,他那几个废物儿子哪一个比得过我!太子又如何呢?居于东宫溺于酒色笙歌,妄图用不切实际的幻想堆砌起来的策论来指点天下?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 “水患时太子在哪?旱灾时太子在哪?”李徐回身攥住云罗的双肩,双目布满血丝,“四年前怀州蝗灾,是我昼夜不休翻阅古籍查到的应对之策!可皇帝转眼便命太子赴怀州治理!” “同样是儿子,怎么废物成了高捧的明珠,良材却只配做爬梯?我...不服。” “于是我蛰伏于下,苦心经营,可到头来却被苏玉毁了一切,我那么爱她,她却毁了我。” 李徐松开云罗坐回到椅子上笑出声来:“既然这样,我要还施彼身,该失去的不该失去的我都不会给她留下,前世如此,今生亦然,我要让她记住,今生是她负了我。” “你的溯源之镜既然可以令人忆起前世,那是否可查出一个人知不知道前世之事?” 云罗摇摇头:“主人不是已经确定苏玉有前世记忆了吗?” “苏玉爱我入骨,若是没有前世记忆,她万不会与我决裂,还让我成为废人!” 李徐捏紧扶手,良久平静下来微微笑道:“我想验的...是江辞,以我对江辞的了解,他不敢在宫宴上引得皇帝赐婚才对。 “他就像躲在暗处的老鼠,对案桌上的蜜糖心向往之,却死都不敢走出来舔上一口,哈哈哈哈哈,你说,你说这样的人,他怎么争得过我?” 李徐神色骤变:“他凭什么争过我!他凭什么敢与我争?他...会不会也记忆起了前世?” “主人所说自然有道路。”云罗微微停顿,“只是,溯源之镜无法验证。” “无妨。”李徐抬起手,“此事只是好奇,并不在意。” 他恢复平常正色道:“你即刻前往京域关,亲自去,将准备好的药投掷在军营各个水源之中,这次我不仅要将苏家父子的行军路线透给忽凛,还要让城中大乱,顽抗不得。” “是,主人。” 云罗应声行礼后又有些犹豫:“主人,苏玉身边的那个人,是个麻烦,我的毒,她会解。” “哈哈哈...有什么可忧心的?”李徐全然没有在意,“等她去解毒时,城中将士早死了大半了。” 云罗思索一瞬笑着点点头:“主人说的是,从都城去往光州,日夜不休的赶路也得半月,我明日便快马出发,她们无论如何也赶不到。” “嗯,甚好。” 叩门声忽然响起。 “公子,宁远侯府三小姐求见。” 李徐与云罗相视一笑。 “请进来。” “是。” 没多会小厮便将苏莹引进了屋子,云罗屏退左右,自己也揖手告退,屋内便只剩下李徐与苏莹两人。 “李侍郎?”苏莹左右看看,显得十分局促,“你,你这是何意?孤男寡女,不大合适...” 李徐笑了下,省略寒暄,没有一丝委婉道:“那三小姐与吴公子尚未婚嫁,便于湖边苟且,就合适了吗?” 苏莹当即愣住,眼睛越瞪越大,瞳孔中的慌张显而易见。 “你说的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别再随意污蔑旁人?” “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最清楚。”李徐双手搭在扶手上,一副悠哉模样,“若没记错,三小姐那晚穿得是碧绿色的肚兜。” 苏莹瞬间攥紧拳头,说不出话来。 “三小姐难道就不想知道,这等隐秘之事,我是如何得见的吗?” 对方不回话,李徐也不恼,自顾自解释起来:“因为全本该与三小姐春宵一度的,是我。” “什么意思?”苏莹终于肯回话。 “那晚,只有我们喝了催情的酒啊,哈哈哈哈...” 苏莹急切得向前迈了一步:“你知道是谁下的对吗?” “你不知道?”听到这话李徐是有意外的,前世苏莹可是他的好帮手,怎么今世蠢笨如猪。 “是谁!” “你在晋王府喝到催情的酒,还能是谁下的?当然是你的好姐姐了,她对你我下药,又将我引至你所在之地,想令我身败名裂,可谁知道吴方醉酒乱逛,比我先一步去到了湖边。” “苏玉。”苏莹满眼恨意,“我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 李徐露出笑意:“恨吧?被迫委身过吴方那样的人,心底该有多恨啊,是不是恨不得让害你到如此地步的人百倍偿还?” “你想让我怎么做?”苏莹盯着他,完全卸下了伪装,“李侍郎请我来此,不止是想告诉我仇人是谁吧?” 李徐哈哈笑着拍了拍手:“真是喜欢与聪明人讲话。” “我要与三小姐谈谈合作。”他直接切入主题,“我想让三小姐入宫侍奉陛下。” “不可能!”苏莹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了,谁会正年轻的时候去伺候一个迟暮老头? “别急着拒绝啊。”李徐不慌不忙地劝慰道:“做皇帝的妃子有什么不好的?看在宁远侯的面子上,你的位分不会低,吹吹枕边风,封了妃,连江辞见你都得行礼,何况是苏玉?” “三小姐应当晓得,若是想比苏玉高上一头,只有两条路,嫁给太子,或者嫁给皇帝。” “哈哈哈哈哈....”李徐笑得眼泪差点儿出来,“可你看看,明明已经定下太子妃人选,不日便要大婚,但太子仍贼心不死觊觎臣妻,只要见到苏玉那双眼睛便似长在苏玉身上一般,秋狝宴席上,即便苏玉没在,太子的目光可有为你停留过一刻?” “也是啊,见过玉儿那样的美人后,谁还会为平平无奇的绿叶驻足呢?” 李徐笑着揶揄:“三小姐自诩有才情,当懂得何为云泥之别吧?莫不是三小姐心甘情愿永远被人踩在脚下?永远做滋养鲜花的泥土?” “她只是比我命好而已!”苏玉再也控制不住积攒多年的妒火和滔天的恨意。 “从小到大,只要有她在,便没人注意得到我。”她含不甘地看着李徐,“比如你,你明明知道我也喜欢你,可你的眼中从来只有苏玉,爱也好,恨也罢,她在你心中都举足轻重,而我只是棋子。” 李徐浅浅笑着,不为所动:“所以三小姐愿意做棋子吗?”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苏莹收回目光,轻轻笑了声,“我怎么会错过将苏玉踩在脚下的机会,就算成为弃子,我也要放手一搏。” 李徐摇摇头,眼中露出怜惜的情愫:“我怎么会让三小姐做弃子?我的眼界从不至于此,我要带你一起坐在最高的位置睥睨天下,让你来做云,苏玉做泥。” “你?难不成你要...”苏莹惊恐地看着对方,不敢将之后的话说出来。 “不敢了?”李徐嗤笑几声道:“一个人如果连野心都没有,活在这世上有何用处呢?” 苏莹握掌成拳咽了口吐沫:“李徐...你..你到底让我做到是什么?” “三小姐以为是什么?”李徐反问。 “入宫侍奉皇帝,在后宫为你做内应,铺平官路。” “哈哈哈哈哈....”李徐狂笑不止,笑声中带着明明白白的轻蔑与嘲讽,“我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太子太傅,皇帝近臣,何需你来帮我铺路?” “我要你跟在皇帝身边,一边探听宫中消息,一边要他的命。” 苏莹好似傻了,向后踉跄一步双腿一软,猝不及防跪了下去,整个人控制不住在颤抖,她目光飘忽在地面上,不敢抬头去看李徐。 “你,你要我..弑君?” “如何?”李徐拿起案边的茶盏喝了一口,闲适得像是在讨论明日早膳吃什么。 “不过,我要提醒三小姐一句,从你踏进这间屋子那一刻,便已经上了我的船。” 余下的话虽然对方没有说,但苏莹知道,若她拒绝只有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帮李徐也许可以搏出一条活路,最重要的是,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这过程中,她是可以踩在苏玉头上的。 恨与爱是一个人的勇气来源,苏莹对苏玉的恨,足以冲散一切理智。 “我愿意入宫。” 第三十八章 梦魇 永盛十二年,初春。 三月里,料峭春风吹得人直打寒颤。 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慢慢驶过长街,车内暖烘烘地生着小火炉。 苏莫掀起布帘,探头向外看。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刮得他脸颊生疼,他连忙放下布帘,掩唇低咳了起来。 “世子。”一旁的小侍从忙抚上苏莫胸口,为他顺了顺气,“世子这身子尚未大好,可莫要再染上风寒了。” “咳..咳...咳..”苏莫指了指窗外,只沾了一点冷风便说不出话来了。 “世子是要寻二小姐?” 苏莫点了点头。 “停车!”马车随着小侍从一声令下,停在了街道中央。 小侍从将斗篷盖在了苏莫身上,自己快步下了车,很怕冷风再顺着车门进去。 马车外寒意绕身,小侍从紧了紧外衣,向马车后看去。 远处,一个身着赤色劲装,长发高束的女子,骑着枣红色大宛马缓缓踱步,正是苏家二小姐苏玉。 苏玉生得比同龄女子要高些,鲜衣怒马,打眼一看不像是官家小姐,倒像是哪个王侯贵族家的小公子。 丹唇皓齿,一双桃花目中带着自有的张扬,顾盼流转间,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二小姐!”小侍从朝苏玉挥了挥手,苏玉立即策马加快步程。 大宛马停在马车一侧,苏玉一跃而下,抓着缰绳靠近布帘,心中担忧,却又不敢放大声音,唯恐惊到车内的人。 “莫儿?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阿姐,咳咳咳咳..”马车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玉连忙制止:“别掀窗,小心染了风寒。” “咳咳..阿姐,外面冷,一起乘车走吧。” “好。” 苏玉松了缰绳,在马耳边低语了几句,拍了拍它的脖颈,那马就好似听懂了般,自己转身回府去了。 苏玉与小侍从先后上了车,马车又轱轱辘辘地向前驶去。 苏玉将备好的手炉递到苏莫手里:“娘都说天还凉着,让你再晚些时日复课,你偏不听,可千万别受了风寒。” “因着我这病,已经耽误不少了课程,母亲是太过担忧了,我哪就那么娇气了。”苏莫偏过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苏玉轻笑两声:“不娇气,我们家小侯爷一点也不娇气。” “阿姐,你又打趣我,这世袭本就应是兄长的,都怪我身子弱,没出息,父亲才怕我没有依仗,才让我承袭。” 苏莫说着眸色暗了暗:“原是我..抢了兄长的。” “说什么呢你。”苏玉轻拍了下苏莫的脑袋,“莫儿天资聪颖,才智过人,七岁便能熟背四书,苏家满门为将,若将来出了个学士,那才真是光耀门楣了。” 苏玉说到此,挑眉笑了笑:“再说了,兄长新婚燕尔的,怎么会跟你计较这等小事。” “阿姐!你又乱说话,母亲叫我好好看着你呢,天府书院多得是王公贵族,人多口杂,入学后可千万不能再口无遮掩了。” “放心放心,我保证不乱说话。”苏玉笑着举手发誓,一双桃花眼流盼生辉。 生在武将世家,苏玉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如今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性子。 苏父想压压她的性子,便向皇帝求了个恩典,让她与苏莫一起入天府书院听学,今天便是她入学之日。 “世子、二小姐,咱们到了。”马车停下,车夫将脚踏放在车门一侧,招呼着车内的贵人。 “终于到了。”苏玉帮苏莫穿好斗篷,小侍从又装了一个手炉递给苏莫。 苏玉率先跳下了车,这会太阳高悬,温度回了很多,没有晨间那么凉了。 “慢些。”苏玉小心将苏莫扶下了车,又替他紧了紧兜帽。 苏莫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看遍了名医也无法根治,只能喝着些名贵药材调理着。 因平日鲜少出门,他的肌肤总带着病态的苍白。 本就体弱难补,又喜穿素衣,更显得孱弱单薄,苏玉每次看他都心疼得不行。 “世子、二小姐,我们进去吧。” 苏玉抬头看了眼匾额:“天府书院。” 天府书院乃皇家所设,是大恒的最高学府,为大恒培养经世之才的地方。 天府书院的学生,大多是王公贵族家的嫡子,卒业后,优秀院生,可直接参与殿试,通过殿试后,不须再经吏部考核,直接授官。 而她苏玉,武将之后,女子之身,竟有一日也能进到这里听学。 想到此,苏玉难掩兴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小侍从扶着苏莫在后面紧紧跟着。 过了大门走进庭院,入目是一个人造池塘,三月里,莲花还未到花期,湖面显得有些冷清。 绕过池塘便看到一个古朴庄重的建筑,正门上方悬着一块灰白色的匾额,上刻着浮云堂三字。 这浮云堂便是书院的讲堂,先生授课的地方。 “世子,苏二小姐。”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厮,走过来向两人行礼。 “苏二小姐,小的在这候您多时了,祭酒大人命小的带您到住处去,一应用品苏家已经来人备好了。” “多谢小大人。”苏玉抬了抬小厮的胳膊,示意他可以起身了,“不必麻烦了,我跟世子一道去便可。” 说罢,苏玉三人继续往里走。 “苏二小姐。”小厮跟上,“苏二小姐,您的住所不与其他院生在一处。” “啊?这是为何?”苏玉有些疑惑。 “这个..”小厮挠了挠后脑,“书院的院生,都是男子,斋舍大多是通铺,这...所以祭酒便命小的将藏书楼旁边的空屋打扫出来了,虽然离浮云堂远了点,但是安静。” “原来如此。”苏玉点了点头,向小厮拱手道:“请小大人替我谢谢祭酒大人如此费心关照。” “不敢当,小的一定把话带到。”小厮向苏玉行礼,头更低了一些,“晚一会博士要训话,这会到住处,您还能歇一会。” “好。”说着苏玉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侍从,“杜衡,到斋舍后,记得给世子热一碗姜茶祛寒。” “是,二小姐。”杜衡应声。 “有劳小大人带路。”苏玉向小厮微微颔首。 “二小姐,这边请。” 苏玉跟着小厮,走过了大半个书院才到地方,小厮将她引到门口便回去了。 她原以为只是给她在藏书楼旁安排了个耳房,没想到是个还不错的小院,离浮云堂倒没有想象的远,但静是真的静。 她这院子不远处,还建有一个十分雅致的大一进院,挂着水云居三字,看起来像是哪位先生的住处。 苏玉没那么大好奇心,便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屋子虽小,但被打扫的十分整洁,必是母亲提前让人洒扫的。 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苏玉将行李整理了一下,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直到天光将暗才匆匆赶到浮云堂听训。 苏玉和苏莫并排坐着,听着白胡子博士冗长的书院章程。 夜幕降临,外面下起了丝丝细雨,雨声人声交杂,听者越发昏昏欲睡。 苏玉用手肘碰了碰苏莫:“这个老头讲话,一直这么催眠的吗?” “阿姐,小声点,别被博士听到了。”苏莫压低声音,无奈地看着苏玉,“博士年纪大了,讲话自然是有些慢的。” “唉,这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苏玉趴在桌子上,“我已经后悔来这了...” “阿姐,你快起来,再坚持坚持,就快讲完了。”苏莫一下下拽着苏玉的袖子,“一会被博士看到,该罚你了。” 苏玉浅叹了口气,直起身,继续听白胡子博士慢吞吞地说话。 春雨绵绵,送来清冷夜风,苏玉的困意终于随着这凉夜散了些。 “好了,今日便到此。”白胡子博士撑着书案慢慢站起身,“望诸君严以律己、学有所成。” 苏玉的目光跟随白胡子博士移出了浮云堂,透过菱花纹木窗,落在了一个面如冠玉、长身鹤立的男子身上。 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一半以上的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此时男子折起了油纸伞,站在屋檐下,似乎在躲雨。 “莫儿,那是谁?”苏玉浅声询问苏莫,但视线并没有从那人身上移开。 苏莫顺着苏玉的目光看过去:“阿姐,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是李公子呀,不对,现在要称李司业了。” “李徐?一时没认出来,许久未见,他竟然做到了司业的位置?” 苏莫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太傅与安国长公主的独子,十四岁便高中状元,少年英才,闻名京都,虽年纪轻,但才智学识过人,不足为奇。” 苏玉自然听闻过李徐之名,只是她久在军营,与其已有两年未见,她盯着李徐看了会,心想这还是和她一起偷偷种树那人吗? “阿姐,阿姐,我们该走了。”苏莫摇了摇苏玉的胳膊。 苏玉回过神,环顾身侧,发现院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她们两人还稳稳地坐在位子上。 唉,苏玉感叹地摇了摇头,沉迷美色,果然误事。 桃花妆点桃花面,飞檐翘上走飞燕。 红粉轿乘粉红娘,如意帐中如意郎。 合欢酒入合欢肠,鸳鸯被下睡鸳鸯。 相思难渡相思人,痴情却埋痴情骨。 奈何桥上两端走,从此不是同路人。 第三十九章 本王招不招女子喜欢 院门外。 冬玟远远看到江辞,跑上前去不由得愣住。 “王爷,要不要传人为您束发?” “不必了,让门房备车,本王要入宫,你留在府上,嘱咐雪芽盯着点王妃的药,待药熬好,赶紧让王妃服下。” “是。”冬玟揖手,“可是...可王爷这样,会不会殿前失仪?” “冬玟,本王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冬玟头放低了些:“王爷请讲。” “本王的容貌是否招女子喜欢?” “什...什么?”冬玟下意识扭了扭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坏了。 “本王问...”江辞别开眼眸,“本王的容貌是不是...是不是不招女子喜欢....” “怎怎怎..怎么会呢,满都城的世家小姐,哪个不想嫁给王爷啊,哈哈哈,王爷是天人之资,最招女子喜欢了。” 冬玟说完颇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王妃是又说了什么才让王爷又不自信了啊? 哪次跟王爷出去,不是有几十双美人眼睛盯着,这种话从长成那样的人的口中问出来,若不是对王爷过于了解,他都要以为王爷是在显摆了。 “那怎么能一样?”他只想....招一个人喜欢。 “本王问你,本王的容貌和李侍郎相比,谁更阳刚一些?” 冬玟有种上刑的感觉,打仗都没这么难过,几句话的功夫汗都下来了,他抬头看向江辞,又紧忙低了回去。 这....他真的不敢说啊! 自家王爷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可偏偏...偏偏生了副妖精的脸。 李侍郎和王爷,一个长得像小白脸,一个长得像狐狸精,俩人比谁长得阳刚?这咋个比呀?! “嗯?怎么不说话?” 冬玟咽了口吐沫道:“自,自然是王爷容貌更阳刚。” “当真?” “千真万确。”冬玟瞪着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江辞满意地笑了下,果然什么男生女相也是骗他的。 “本王再问你,若有女子对李侍郎那般容貌一见钟情,那会不会再转头喜欢上本王?” “这...”冬玟擦了擦汗,他感觉王妃挺喜欢王爷的呀,“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但是!对李侍郎一见钟情的人,一定是因为没有先遇见王爷,但凡先遇见王爷,就不会再看上其他男子了。” “当真?” “嗯。”冬玟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江辞还是有些不确定又道:“那若你是女子,你会选谁?” “我,我会选...”饶是冬玟再想拍马屁,也说不出来话了,他扑通跪下来认真回道:“属下不是女子,实在无法得知女子心意,但属下知道,王妃已然选择了王爷。” 江辞一愣:“谁,谁问这个了,赶快去准备马车。”他一拂袖子,跨步离开了院门。 “是。”冬玟似得了特赦,马不停蹄地去准备。 没多会儿,江辞坐上马车,马车吱吱呀呀地离开晋王府。 到达宫门时,未过巳时。 宫城之恢宏,用所有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这是江辞六年前重回都城时发现的。 通报后,内官毕恭毕敬地江辞走到福宁殿,江辞脚步一顿,今日休沐,在寝宫接见也是正常。 福宁殿中可谓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明黄色的纱帘后,隐约映着一个人影。 内侍向江辞行礼后退出了大殿。 “臣恭请圣安。” “快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带着些慵懒,好似尚未睡醒,“长松啊,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朕了?” 江辞站起身道:“臣有两件事想求陛下。” “哦?什么事还要亲自跑一趟?” 江辞沉默少许,提起口气扬起嘴角道:“第一件事,想请皇兄再教臣弟束一遍发。” 纱帘后的人影终于动了,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摆动两下手指,身边的宫女便将纱帘撩了起来 难掩暮色的男人抬眼朝江辞看过来,见江辞披散着头发,男人眸子微顿。 “哈哈哈哈..这是怎么了?学束发便学束发,你这副模样来,成何体统啊?” “臣弟初回都城入学时,因发饰被同窗嘲笑,一怒之下扯散头发,便如今日一般,是皇兄亲自为臣弟束了发。” 江辞垂下眼眸又重新抬起看向男人:“而今六年已过,皇兄再未帮臣弟束过发,但臣弟却一如从前。” 皇帝闻言眉心渐渐蹙紧,沉思不语。 “臣弟在外荒唐惯了,皇兄也纵得惯了,便想着皇兄可否再纵着臣弟一回,再帮臣弟束一次发。” “知道是荒唐,还敢口出狂言?”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看来朕的确是太纵着你了。” “来人。”皇帝站起身忽而一笑,“为晋王赐座。” 江辞亦是一笑道:“多谢皇兄。” 皇帝走到江辞身后,宫女举着琢盘,琢盘中放着梳子、玉笄和发冠,皇帝拿起梳子握了一缕头发在手中,自头梳到尾。 “你说朕再没有为你束过发,可你又有多久未称过朕皇兄了?” 长发梳了一遍被挽起在手中。 “朕都快忘了,朕的幼弟比朕的长子年岁还要小些,他还在京郊跑马放纸鸢时,你便已跟着你舅父上战场了。”皇帝叹了口气,“长松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为皇兄分忧,是臣弟身为臣子应当做的,没有苦,只有幸。” 皇帝拿起发冠将长发细细绾入发冠:“长松要求的第二件事也可说来了。” 江辞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平常:“臣弟随妻子去往光州 助宁远侯与苏岘将军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绾发的手明显停顿一下。 沉默少时,皇帝开口道:“宁远侯父子有勇有谋,能征惯战,打下忽凛区区弹丸小国,易如反掌,何需长松良弓出刃?” “臣弟并非质疑宁远侯,只是臣妻今晨梦魇,梦到自己父兄遇难,急火攻心生生吐了口血出来,太医看过后,便言一定要去光州见到父兄才能安心。” 江辞叹了口气,故作抱怨道:“臣弟不允,她竟哭得几度晕厥,如此模样,臣弟实在难忍心疼,可边关将要生战事,动荡不安,不可能放任她自行前去,故而臣弟想求个恩准,让臣弟陪王妃同去,一行四人,快马前去,早日见到宁远侯,王妃才能早日安心。” 玉笄插入发冠,宫女走到江辞面前举起铜镜,镜中人 长发整齐的被束起置一小冠,额鬓不见一丝碎发,可见束发者是用了心思的。 江辞起身朝皇帝行礼:“谢皇兄开恩为臣弟束发。” “只是...”他眼眸注视着对方,眸中平添伤感,“只是为何皇兄今日束的发,与六年前不同了?” 江辞垂下眼帘,声音流露出些许苦涩:“臣弟本以为皇兄与六年前并无二致,与十四年前亦无改变,不曾想年岁会淡化人的记忆情份,会改变曾经的一切。” 遥远的记忆随着江辞的话浮现在眼前,皇帝转身背过手道:“朕...是第一个尝过你所做糕点之人吧?” 皇帝轻轻笑了声:“难吃得要命,还好有朕先试了毒,才免去父皇母后受苦。” 本皆是假意,为得是让皇帝打消疑心,让自己可顺利北上至光州,但此刻闻听此言,江辞倒真生出些许悲凉。 幼时他与皇帝算是交好的,虽然他的出生对皇帝是致命的威胁,但皇帝从不吝啬对他这个弟弟的疼爱,只是如今皇权加身,眼前人未变,心境却大相径庭。 皇帝是,他亦是。 “难为皇兄还记得,臣弟当时年幼,未曾向皇兄赔罪。” 皇帝长叹了口气:“父皇育有五子,如今只剩你我兄弟二人,可叹造化弄人。” “皇兄怎的忘了长姐?” 皇帝面容一僵,摆手道:“莫提她了,长松啊,此去光州,万事小心,朕的将军尚在,无需你上战场,护好自己,务必平安归来。” “臣弟替爱妻谢过皇兄。” “哈哈哈哈!”皇帝回身看着他满面笑容,“看到你们夫妇二人感情甚佳,朕也就放心了,何时生一双儿女出来,也能让朕享享小童绕膝之乐。” 江辞唇角含笑,未等回答,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朗声道:“正好你来,朕让御膳房备上酒菜,你我兄弟二人定要畅谈一番,走!” “恭敬不如从命。” 日头落入西山,天色渐渐暗淡转眼入夜。 晋王府中,苏玉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子前又骂了一句。 “说好晚膳回来的,还说我是骗子,你才是骗子。” “王妃,要不您先吃?您午膳就没吃呢。” “我当然要先吃了。”苏玉拿起筷子,伸到面前的菜前迟迟落不下去,最后又将筷子摔在了碗上。 “没胃口了,撤了吧,都退下吧” “王妃..”雪芽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后又憋住笑。 苏玉刚好注意到雪芽的表情,一看便知对方的心思,她竟生出些恼羞成怒的感觉:“你也退下,快走快走。” “是~奴婢这就走。”雪芽笑着退了出去。 “死雪芽,敢笑我。”苏玉咬着下唇,愈发烦闷。 不知道江辞是如何与皇帝说的,皇帝有没有准允?有没有生疑?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留下用膳也不至于到这时吧。 “也不知道派人传个信回来,不知道...”有人会担心吗? 第四十章 请王爷提早为王妃准备后事 又等许久不见人回来,苏玉便回房歇息,靠在圈椅上昏昏沉沉竟睡了过去。 意识半梦半醒间,听得耳边有细碎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嘈杂纷乱扰得人头痛。 苏玉睁开眼睛,扶着额头轻轻按了按,起身打开房门,嘈杂的声音瞬间放大十倍。 “走水了!走水了!” “快把人喊起来救火!快点快点!” “先救人啊!人还在里面呢!” “赶紧打水!快啊!” “这火势太大了!” “防隅军还没来吗?!” “快想想办法!人都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不远处火光冲天,浓烟弥漫,苏玉走出屋子呛了一口掩唇咳嗽起来。 “王妃!”一个婢女看到她出来,赶紧跑了过来,“烟散得太多呛人,您快回屋避避。” 苏玉还有些迷糊,望着起火的位置突然心头一震:“那个方向是...”是她为雪芽安排的住处! “火里面还有人在是吗!”她攥住婢女的肩膀,声音不自觉在发抖。 “是..是,这会儿都睡了,火势太快,根本来不及逃啊。” 太阳穴一阵刺痛,苏玉眼前黑了下,她松开婢女,焦急地朝火光处跑去。 “王妃!王妃!”婢女跟在后面追着,“那边危险不能去呀!” “咳咳咳咳咳!”苏玉捂住口鼻,只是站在起火的院中,就已经让人呼吸困难,眼睛辣得难受。 “雪芽!” 哐当!眼前的房梁大面积坍塌下来,火星四溅。 太阳穴的疼痛很快蔓延,苏玉扶住额头发了些冷汗,她还来不及多想,身体就已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王妃!危险!不能去啊!” “快拉住王妃!” 刚跑出一步,她便被几个婢女拉扯回来。 “走开!” 苏玉用力挣脱开,一个箭步冲出去,手臂却突然被攥住,身后之人用了十足的力气把她拽了个趔趄。 “王妃!您不能涉险。”冬玟将她推向人群,她当即便被一群婢女拦在其中。 冬玟朝她揖手一拜:“属下一定将雪芽姑娘带出来。” 话音刚落房梁全部坍塌,一根燃着火的木头骨碌碌掉下来,砸到周围救火的一人身上,那人当下没了气息。 喊叫声和指挥声并行,让苏玉的头越来越痛,她定定望着从内到外愈烧愈烈的屋子,心如死灰。 “冬玟!回来!” 冬玟停住脚步转身望过来。 “调动全府上下,一半速去打水救火,控制火势,一半守住王府外围并在府上往返巡逻,警惕有贼子趁火打劫,先行抢救有生还机会之人,若遇危险务必保全自身。” “是!” 命令下达后,整个晋王府忙碌起来,人人奔走,身边的婢女也在苏玉冷静下来后赶着去救火了。 苏玉站在院中,火焰烧焦木头的声音噼里啪啦落入耳中,如同一根根利刺,一下比一下狠地扎她的胸口。 她向前迈了一步,脑中像是缠绕无数根丝线,杂乱,无有解法,一切智与谋消匿于一场大火,只给她留下了茫然与无措。 眼前的人影一定一动,慢了下来,耳边的声音也放慢速度,周遭的一切开始模糊,忽然声音愈加繁乱,人影如同狂风卷席落叶呼啸而过。 苏玉扶着额头伸出手,火光越来越黯淡,最终归于一片漆黑。 “王妃!” “快来人啊!王妃晕过去了!” “请太医!快请太医!” 宫城内。 皇帝举着酒盏高兴得朗声大笑,正欲吟诗。 大殿外忽传来叩门声。 “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扰朕兴致!”酒盏砰地一声被砸在桌面上,盏中美酒晃荡着溅出了少半杯。 门外内侍的声音明显吓得打颤:“陛下,晋王府出事了。” 江辞咻地站起身,快步行至殿门,打开门一把将内侍扯进来:“出了什么事?快说。” “晋..晋王府夜起大火,防隅军已经过去控制住火势,只是...只是王府传了太医去,刚刚晋王府派人入宫传报说..说....” “说什么!”江辞急得要死。 内侍未得准允便被揪进来,这会儿是怕得要死,咽了口吐沫道:“说晋王妃昏死过去,怕是...不行了..” 江辞一阵恍惚,退开内侍捂住胸口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这晋王妃秋狝时还能杀熊呢,你这狗奴才胆敢咒主?” 内侍吓得跪下连着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晋王府的人就是这么说的,让晋王快快回府,怕晚了就来不及了呢!” “长松啊,莫要太担忧..” 皇帝话刚说一半,江辞起身冲出了大殿。 “害。”皇帝无奈地摇摇头,“竟是个痴情的,女人,死了一个又不是没有了,还是年轻啊。” 江辞一路跑出皇宫,不由分说砍断套马的辔绳,驾马飞驰过长街,一息不敢耽搁,一刻不敢胡思。 从王府大门到内院的路像跑了一辈子那么长。 待江辞冲进卧房,已留了满面的汗。 “玉儿!” 屋内的太医婢女齐齐像他行礼,他疾步如飞上前扯住太医的领子:“王妃到底如何!什么叫快不行了!” “下,下官..”太医头顶的汗顺着额头淌下来,吓得脸色惨白,“下官尽..尽力了...” 江辞双目通红,一把掐住太医的脖子:“什么叫做尽力?她若是有三长两短,本王让你全族陪葬!” “下..”太医的脸瞬间涨红,抓着江辞的手一句话说不出来,眼见着瞳孔都开始散大了。 “王爷!”冬玟赶紧过来拦。 “滚开!”江辞挥手把太医甩在冬玟身上,两个人撞在一起摔倒在地。 “去找!把太医院所有太医、城中所有医师全都给本王找来!挨家挨户叫门去找!都去!” “是!属下即刻就去!”冬玟爬起来将所有人赶出屋外,一刻不歇召集所有侍卫急忙出了门。 “玉儿,玉儿..” 江辞脚步飘忽摔着跪到床下,颤抖地爬了几次才起身爬到床榻上,他抱紧苏玉双目涣散:“怎么会这样?怎么,怎么会这样?” “玉儿?”他思绪凌乱,双手不停颤动抚摸上怀中人的脸颊吗,手臂越来越紧。 如雪的肌肤比往日更白了些,是不正常的、诡异的白,是将死之人才会展现的白, 而那双紧闭着的桃花目正渐渐失去生机。 “玉儿,别再骗我,睁开眼睛吧,求你了,求你了!为什么?不要这样,玉儿...你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恐惧,慌乱,五脏六腑抽搐着刺痛着,此痛比之剜心挫骨还有烈上千百倍。 眼泪不断滑落下颚,江辞痛苦地闭上眼睛,眉心骤然蹙起,喉咙涌上血腥之气,鲜血半染上苍白如纸的唇瓣后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良久,屋内的呼吸声愈发薄弱。 男人的眼泪干在脸颊上,眼神空洞如同一潭死水,面容呆滞,却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而那女子看着面色一脚已然踏入阎罗殿。 冬玟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王爷,医师都到了。” 江辞的双眸终于有了波动,他缓缓将苏玉放倒。“ “快,快看看她。” 冬玟等不及直接将一名医师拎到了床榻边:“谁能医好王妃,王爷重重有赏!快号脉!” 被拎过来的医师,紧张地搭上了脉,不一会眉头便紧锁起来,随后扒开苏玉的眼皮,这一看当即叹气摇了摇头。 “请王爷节哀,还是提早为王妃准备后事吧。” “你说什么?”江辞痛到极点竟笑出了声,他指着那人看向周围道:“你们听到了吗?这庸医竟敢让本王节哀?节哀?哈哈哈哈哈!冬玟,拔了这庸医的舌头。” “是。” “王爷!王爷饶了草民吧!草民没有胡言!王妃瞳孔都散大了,根本就没救了啊!王爷!” “杀了他,杀了他!!” “是。”在那人说出下一句话前,冬玟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江辞神色骤变,环视一周整个好似从阎罗殿走来的索命无常:“谁再敢让本王节哀,本王便屠谁全族!” 屋内的气氛瞬间慌乱起来。 下一个医师战战兢兢走上来,做了和上一人同样的检查,他瞄了眼江辞的鞋子,倒吸一口凉气。 “如何?” 医师咬咬牙,心一横跪下哀求道:“王爷,小人医师不精,无法医治王妃,求王爷饶过小人一条贱命吧。” “滚。” 那人似得了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屋子。 这会儿太医也全都被聚齐了,一屋子的医师轮番上前诊断,每一个诊断完给出的结论都是医术不精。 “让我先看看!” 最后一波被带入房中的医师中有一人举起了手。 众人纷纷回头,为勇士让了条路出来。 说话的人是个看着已过而立之年的平常男人,个子不高,走上前先是行礼,谨慎地问道:“若是医好王妃,能赏多少银子呀?” 江辞紧盯着他:“若能医好她,本王赏你黄金万两。” “一万两黄金?!”男人张大嘴巴,似乎连想都不敢想,他抿抿嘴拍了下胸脯道:“小人一定医好王妃!” 男人坐到床榻边的椅子上也重复了遍前人的检查,只是查验后,男人与众不同地嗤笑了声。 “节他奶奶个腿的哀?王妃活得好好的,压根儿一点事没有啊。” 第四十一章 奇毒 江辞一怔急忙追问:“何意?” “王妃这是中毒了。” “中毒?” 男人摆摆手道:“不过没啥大事,王爷不用太担心,就是一种奇毒,让人呈现假死之状,有解药服下就好,没解药躺上两天就好利索了。” “既是奇毒,太医院都查不出,你又从何得知?”江辞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想寻觅出蛛丝马迹来验证真假。 男人害了一声道:“太医院一群庸医能懂什么?走南闯北,更奇的小人都见过无数,何况是这种不入流的毒。” “你说谁是庸医!” “哪里来的江湖术士?惯会信口雌黄。” “行骗行到晋王府来了,看你是觉得自己脖子太硬。” 一句话得罪了一群人,被群起而攻,男人不气反笑地怼道:“说你们庸医还不服?读过几本医书就觉得能经世救人,了不得了,呸,庸医,庸医,庸医。” “你放肆!” “什么东西!” “都闭嘴!”江辞深呼吸几次才压抑住想杀人的心。 “晋王殿下,这人定是为了钱财行骗的,您万万不可信他呀。” “不信他,信你?”江辞斜着眸子看向说话之人,“一群废物,活着都是无用。” 屋内瞬间噤声,平静下来众人才想起刚拖出去一个多嘴的尸体,一下子连呼吸都谨慎了许多。 “王爷也是怕小人扯谎吧?”男人说出江辞的疑虑,他站起来自信满满:“您现在便让手下带着我去配药熬煮,服下解药,小人保证不出半个时辰王妃就能清醒。” 江辞看了眼冬玟,冬玟颔首将男人领了出去。 “都滚!” 一群人心惊胆战,紧着脚步离开,有害怕着急得踩到前人的脚,都无人言语半句。 卧房内空旷下来,江辞的心也跟着空了一瞬,他攥紧拳头,手心沁满了汗水,被迫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这种感觉令他处于极度惶恐不安的状态,整颗心乱得如听得一千只蝉绕树鸣叫。 既有期待又有恐惧,期待医师之言为真,恐惧医师之言为假。 等了近两个时辰,解药总算熬制好,江辞亲自喂苏玉喝下了药。 “先将他看管住。” “是。” 男人满脸从容,不慌不忙地让侍卫将自己押送走。 “冬玟。” 走在最后的冬玟回身拱手道:“属下在。” 江辞面色如纸,额头布满细汗声音微微颤抖着:“你留下,随本王等等。” 冬玟点点头守在门口,如果问这世上谁最知道晋王,恐怕排名第一的非他莫属。 从皇宫到晋地,从晋地回到都城,书院中停留在晋王妃身上的目光也只有他注意得到,他知道王妃就是王爷的命,如今王妃这副模样,便已要了王爷半条命。 而向来冷性的王爷也只有在面对王妃时才会流露出一种叫做怕的情绪。 冬玟可以清楚的感知到,王爷在害怕。 江辞坐到床边握住苏玉的手,冰冷从掌心刺入骨髓,心却似油煎。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漫长。 等到烛火燃尽,等到东方既白,眼前的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不是说半个时辰就会醒吗?去,快去把那个医师喊来,让他看看我的玉儿到底怎么了!怎么办?怎么办!” 江辞彻底失去了理智,他踉跄起身冲到冬玟身边:“派人,不,你亲自去,去卧梵寺把住持请来,再派人去将灵验的不灵验寺庙道观的僧侣道士都唤过来,本王要做法事,医师没办法,不代表他们没办法,快去,快去!” “王爷..”想说的话到底没忍心说出来,冬玟揖手一拜道:“属下这便去。” “咳..咳咳咳...” 虚弱的咳嗽声传入耳中,江辞心头一悸,左脚绊右脚差点儿摔倒,急着赶着跑回床边摔在床沿下。 “玉儿...玉儿,你醒了?”他慌乱地握住苏玉的手,声音抖得厉害,“你跟我说说话,跟我说句话吧,求你了玉儿...” 苏玉努力去看眼前的人,视线却仍模糊不清。 “阿..辞?” 江辞攥紧手掌,大口大口呼吸着,大悲大喜,喉咙中的血腥气愈发浓重,他捂住胸口,千斤巨石终于离开心脏落了地。 “我..是怎么了?”苏玉闭上眼睛再睁开,如此反复了几次。 “阿辞,我看不清了。” “属下这就去将那医师喊来。”说罢冬玟快步走出房门。 江辞抚住苏玉的脸颊温声安慰道:“没事,别担心,冬玟去请医师了,很快就没事了。” “嗯。” 头还是很晕,苏玉只好闭目养神。 “玉儿?玉儿?你睁开眼睛。”江辞又慌了神,“不要闭眼睛,让我知道你醒着,好不好?” 苏玉望向对方伸手去碰了下他的脸:“阿辞?你怎么了?” “我没事。”江辞握住那只手强撑出笑容,“我怕你睡太久,会头晕。” “我是很晕,阿辞,你能扶我坐起来吗?” “好。” 江辞坐到床边,轻轻托着她让她坐起来靠着自己:“怎么样?可有好些?” 苏玉点点头,气息依旧很虚弱:“我睡了多久?” “一夜。” “那也没多久,倒是你,说要一起用晚膳,入宫好些时辰都没回来。”苏玉停顿住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江辞连忙帮她顺气道:“慢些说,是我错了,对不住,我不会再失约了。” “不打紧。”苏玉笑得苦涩,“你知不知今天雪芽因为我气你晚归而偷偷笑话我,这个臭丫头,都敢笑我了。” 江辞轻轻笑了声:“那下次再买糕点可不分给她吃了。” “她吃不到了。” 本就模糊的视线加上泪水,致使眼前的轮廓全然消失。 “她...再也吃不到了。” 江辞疑惑少时,恍然明白,心里紧接着惊憾起来:“玉儿,你...”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不敢相信这场大火竟然烧走了雪芽。 “我没事。”苏玉擦干眼泪,“这火,来得蹊跷,一定有人故意为之。” 房门叩响三声,冬玟不曾请示,直接拉着医师走了进来。 “王爷,人带到了。” 那人见苏玉醒了,一点不意外,得意地笑道:“小人没说错吧,不知...这黄金何时兑现呀?” “先生医术精湛,本王应下的绝不会少,只是,当下王妃的眼睛看不清了,要请先生再诊治一番。” 男人摆摆手:“小人配那药方,其中有一味带些毒性,以毒攻毒嘛,这眼盲啊这是正常的,一会儿也就好了,最多几个时辰,绝对没事,小人愿意项上人头担保。” “那就好。”江辞点点头,这会儿不得不信这人的话,“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自何处而来?” 男人摸摸后脑袋,嘿嘿一笑:“小人一介草民,哪配得上尊姓大名和先生几字啊,小人名叫杨天冬,来的地方偏远,王爷是尊贵之人,说了也定然不知。” 江辞不欲追问:“一会先生便可去领赏金,不过在王妃彻底痊愈前,还要请先生小住几日。” “哎好嘞,小人谢王爷赏!”杨天冬笑得合不拢嘴,朝江辞拜了几拜。 “本王还要一事想问先生,王妃所中究竟是为何毒?” “毒?”苏玉有些发懵。 “这个...这个嘛。”杨天冬看着犯了难,“这怎么解释呢,额....不知王爷可听说过闭穴假死?” “略有耳闻,但听着玄妙,未曾见过。” “哎,这毒跟闭了穴差不多,中毒者会陷入几日假死之状,对人本身没什么伤害,但您说谁家死了人不发丧守着尸体过几日啊?” 杨天冬嗤之以鼻,呸几下:“所以这就是个阴损玩意,我们都叫它阳丧子,人活着就被盖棺下葬,醒了之后活活被憋死,苗疆那传出来配阴婚用的,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制的。” “苗疆?”江辞苏玉异口同声,对视一瞬,神色皆严肃起来。 “她竟然能对我下毒?奇了,如何做到的?”苏玉心里已经认定了下毒之人。 “谁呀?”杨天冬既自来熟又不讲规矩,追着问道:“哪个龟孙子下的这么阴的毒?” 苏玉愣了下,与江辞相视后并未隐瞒:“一个从苍术族来的巫女。” “嘿你说这群龟孙儿,炼蛊不够,还搞毒,什么东西,呸!我看医毒还是彻底分家的好。” “哈哈哈...咳咳咳!”苏玉笑了两声胸口便如撕裂般疼。 “玉儿?” 苏玉摇摇头:“我没事。” 她看着不远处的中年人,乍一看男人似乎三十出头,但细细看来,眼角和脸上隐隐的皱纹像是已至不惑之年。 倒是个真性情的人,苏玉如是想着。 “先生可知此毒形状、气味?何种情形下才会接触到此毒?” “那可多了。”杨天冬仔细说着,“这毒无味,可碾压成粉,不用口服,皮肤一碰就能中招,邪门得很。” 苏玉听着更是不解:“若无触碰呢?我根本没有碰到过那人,她怎么能对我下毒?” “没有触碰?”杨天冬也陷入了沉思,“这玩意怪了呢,改良了?奇了奇了。” 第四十二章 李徐的计谋 “不对。” 苏玉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也许...是有触碰的。” 她只见过云罗一面,长街之上,与李徐的马车擦肩。 那日虽然她没有碰到云罗,但阿月却碰到了云罗,而她,碰过阿月。 只要把毒下在阿月身上,便要一半的机会能让她中毒,即便不成,也没人会察觉。 难不成在那次偶遇之前,他们便已经想好对她下毒了? “但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碰过此毒,为何他们没事?” “这个...”杨天冬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道:“把这茬儿忘了,此毒还有一诡异之处,便是中毒后不会立时发作,可长时间潜伏在中毒之人体内,如想发作,中毒之人必须经历情绪波动。” “这也就是为啥用在配阴婚了,那活着的男男女女知道要跟死人成亲,可不得情绪波动?毒性一发,父母以为人死了,也就不悔了,匆匆下葬,死在棺材里省事。” “王妃是否在这期间有过大喜大悲?” 苏玉沉默少顷道:“原来是这样。” 先给她下毒,再至雪芽住处放火,令她毒发。 这步棋,下得疾,下得稳。 可是却有一点,如此大费周章,目的是什么?既然能对她下毒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苏玉忽然心头一震。 李徐根本没想杀她。 他想做什么?为什么在雪芽的住处放火?他想杀雪芽?不,不对。 他们真正要杀的,是阿月! 为什么要杀阿月? 为什么偏偏选择在今天放火? “阿月会有什么作用?”江辞也如她所思,先一步想到了她没注意的一点:“宫中有人通信,他们知道我们要去光州。” 是了,思绪一下子连通起来,李徐的目的是拖住她,拖住江辞。 “为何…要拖住我们?”有一个答案在苏玉心底呼之欲出。 苍术族.. 巫女.. 善蛊亦善毒。 两道视线交汇,眼中皆是恍然大悟后的惊乱。 “冬玟,带先生去领赏。” 徐天冬眼睛一亮:“王爷王爷,可否换成银票?好携带。” 江辞点头摆了摆手。 “多谢王爷!” 徐天冬满面春风跟着冬玟去取钱了。 脚步声消失后,苏玉攥紧江辞的袖子:“怎么办?难不成他们想在光州城下毒?” “我现在便...”江辞顿了顿道:“我们今日便出发前往光州,宁远侯与苏岘将军身经百战,见惯了奸诈伎俩,一定不会有事。” “对,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苏玉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以此来安慰自己。 不多时,冬玟回来禀报已经安排好徐天冬住下。 “冬玟,雪芽和阿月...”苏玉深吸了口气,在出发前,她须得安葬好雪芽。 她说不出现在是怎样一种感受,想哭却哭不出,或许因从未设想过前世陪伴她最久的人竟然在今生最先离开了她,所以这悲伤来的缓慢,如钝刀割肉。 心里没有利箭穿心般的痛,却空落落的,觉得很难受,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的尸骨可有找到?” 冬玟闻言跪了下来:“雪芽姑娘的尸骨找到,已经安葬,请王妃惩处属下擅自作主之罪。” “葬在何处?我要去看看。”苏玉说着便要下床,江辞拦住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身上没力气,我抱你去。” 这话不假,苏玉现下确实没什么力气,便没有挣脱。 “葬在城外十里的酉水边,属下知道雪芽姑娘是陌阳人,陌阳临水,酉水支流可汇入江海,带人还归故乡。” 冬玟说着话却根本不敢看苏玉的眼睛,大火烧得猛烈,整栋房屋都烧没了,哪还看得出什么尸骨,那坟茔不过是他立的衣冠冢,先行入葬,瞒住王妃,以免伤心。 “冬玟,多谢你。”这声谢,苏玉是发自内心的,“阿月也和雪芽葬在一起吗?” “阿月姑娘没死。” “没死?”她亲眼见到那火烧得有多吓人,就算是没受伤的她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阿月竟活了下来? “阿月姑娘是火灭后在院墙边被发现,说是火烧起来从后窗逃出去保住了命的。” “伤得重不重?” 冬玟摇头:“并未受伤。” 苏玉看了眼江辞,江辞把她往上颠了颠走上前道:“即刻命人备车..” “备马。”苏玉坚定地打断了江辞的话,“去往光州的路出城不会路过酉水,待我回来,再去祭奠雪芽。” 江辞虽万分担忧却知对方心急如焚,无法忍受马车的消耗的时间。 “听王妃的,叫上阿月,再带上那位姓徐的先生,快马同去。” “是。” 城外,秋风乍起,官道两侧树木枝叶随风飘零。 一行快马疾驰,黄褐色的枯叶随着马蹄席卷而起。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匹无人骑乘的银白色大宛马,良驹身后跟着四匹马,苏玉因眼睛尚未恢复,只得与江辞共乘。 马蹄笃速,耳畔凉风呼啸。 “我们咳咳咳!能不能慢点啊!”徐天冬喊一句话呛半句风,浑身骨头节都要被颠散架了,“王爷!小人岁数大了呀!” 冬玟勒马慢了些与徐天冬平行:“加钱。” “驾!”徐天冬一挥马鞭嗖地窜出去超过了冬玟。 速度之快,冬玟愣了两息才追上去,心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为不假。 山林中群鸟飞起,跑在最前面的白马长鸣一声,突然被林中极冲而出的黑影挡住了去路。 江辞握住剑柄,一行人勒马而止,待看清来人倒添了几分惊讶。 “皇叔!救我!救我!” 萧铭远胯下的马明显受惊不听使唤了,少年攥着缰绳,脸都吓白了。 江辞顿感无语,一拍马背飞身跃起一把将萧铭远拎下马背,自己翻身上马折腾三两下便将那马治得稳稳站住。 同样将将站稳的萧铭远惊魂未定,擦了把汗大口喘着粗气。 江辞跳下马走过来,将牵着马的缰绳交到萧铭远的手中:“你怎么在这?” “我..”萧铭远又吸了几口气道:“我昨晚去找父皇,听得皇叔今日要去光州,我也想去,便早早在此必经之路等候。” 江辞眉心微蹙:“陛下让你随本王同往?” “额...”萧铭远眼神往左右飘着,吭哧半天说不出话。 即便不问,江辞也猜出了,身边半个护卫都没有,定然是偷偷跑出来的。 “你私自出京,好大的胆子,回去。” 萧铭远颓丧地垂下头,小声反抗:“我想去。” 他咬咬牙松开缰绳跑到苏玉马下抓住苏玉的衣袍:“我是跟着姐姐来的。”他恳求地望着苏玉道:“姐姐,让我跟你去吧,你说要教我的。” “姐姐?” 江辞盯向那只抓着苏玉衣袍的手,冷笑一声:“什么荒唐的辈分?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本王让人请你回去?” “我想去,皇叔,你让我跟着吧,我不会捣乱的。” “不行,回宫去,别让我再多说一遍。” 苏玉眼睛看不到,根据声音锁定江辞的方向缓缓望过去:“阿辞。” 江辞快步走过去,拨开萧铭远的手骑回马上。 “皇叔..” 苏玉望向萧铭远的方向道:“你在宫中即便不受重视也无人敢取你性命,出了宫便全然不同,且此行本就便凶险,加上你便更添一分危险,我们这一路也许会受些阻拦,但有你同行之后怕这一路都匪患猖獗,争着要取你六殿下的命。” “六殿下当真不怕丢弃性命,不怕连累我们,压上全副身家也要赌这一局?” 萧铭远的心思被说中,一时无言。 “现在回去来得及。”江辞懒得看马下的少年,看中萧铭远是看中其处事谨慎,懂得韬光养晦,没想到心性还是难掩浮躁,给根蜡烛便想要月亮。 萧铭远已然铁了心,沉默片刻道:“我想去光州,为百姓、为父皇尽一份力。” 江辞闻言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本王如你这般年纪时,也不知何为来日方长,上马。” “啊?”萧铭远愣下眼眸刹那间闪起光亮:“多谢皇叔!” 小小插曲并没有耽误多少路程,行过大道,穿过山隘进入小路。 几个人几乎不停歇的跑,眼见日头将要下去,仍未到达驿馆。 “王爷。”冬玟指着舆图上的位置,“最近的驿馆据此不过七八里路,只不过唯一的路线并非官道。” “马和人都需要休息。” 如若设伏,此路再适合不过,但若不去驿馆,在荒林过夜,野兽出没更是危险。 江辞犹豫良久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有埋伏,人少速战速决,人多莫要恋战。” “是。” “徐先生。”江辞看向徐天冬,“若是打起来,你自先行去驿馆等候,没有人冲你来。” 一整天水没喝,饭没吃,肚子里连尿都没有,徐天冬累得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 “本王与王妃、六殿下一行,徐先生自顾己身来人便只管逃跑,冬玟,阿月交给你,务必护她性命。” 冬玟拱手道:“王爷放心。” “启程。” 四十三章 遇刺 夜幕降临。 林路上安静得不像话,除了马蹄声再无其他。 气氛越来越诡异,冬玟率先拔出了刀,江辞、苏玉随后也握剑在手。 “阿辞,护好六皇子,无需顾我。” “你在与我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了?”苏玉手肘向后击了下江辞的肚子,“我就算左臂不便,也可自保,他行吗?何况来者要么是杀阿月的,要么是杀六皇子的,要么是杀你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的眼睛..” 苏玉打断道:“刚刚就好了。” “当真?” “骗你作甚?” 江辞叹了口气,苏玉的话不无道理,若李徐身边的巫女可在她身上下毒却没有直接杀人,说明李徐根本没有想要取她的命。 “万事小心,若招架不住,便骑上招财先走。” “放心吧,我最惜命了。” 咔嚓.. 寂静的密林中树枝断裂之声尤为清晰。 马蹄慢慢停住。 冷刃出鞘,惊起林鸟纷飞,几十个脚步齐动,而后又跟上了十几人。 “王爷!两拨人!”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冲出直奔萧铭远,月光下刀身闪着寒光。 萧铭远吓得愣住,瞳孔中明晃晃的刀越来越近,突然长剑穿透黑衣人的胸口热腾腾的血洒在他的脸上。 面前的人和刀一齐摔在地上,他神色僵硬摸了摸脸上的血,湿热黏腻。 血腥气随着呼吸钻进鼻子,萧铭远捂住胃呕着咳了好几声。 江辞挥剑挡住迎面而来的一刀,精准地抹了提刀之人的脖子。 “愣着什么?等死吗?” 这话说完,萧铭远没动,萧铭远胯下的马却不想等死,嘶鸣一声,抬起前蹄将萧铭远甩下去,自己扬长而去。 萧铭远扑通摔在地上,摔得头昏脑胀,爬了几次没爬起来,最后还是被江辞拎起来的。 “从哪买的马,下次再不要去了。” 萧铭远捣蒜似的点点头,抓着江辞的袖子,看对方杀退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密林中又冲出一群人,冬玟与阿月那边更好不到哪去,被逼下了马,根本找不到逃走的时机,只能真刀真枪应战。 本双拳难敌四手,好在阿月会些功夫,才让冬玟没那么局促。 苏玉坐在马上,虽处人群之中,却全然在斗争之外,如她所料,这群人有坚定的目标,没有人冲她而来。 她收起剑,拿起马鞍上挂着的弓箭,细细听着周遭的声响,她怕江辞因她分心,故而说了谎话。 但眼睛看不清之后,听力明显提升不少。 她拉开弓瞄准冬玟与阿月的方向蹙起眉心,只是这种程度,她便已疼痛难忍。 耳廓微微一动,利箭离弦正中从阿月身后偷袭之人的后颈,冬玟望过去拉住阿月的手臂挥刀将另一人胸口砍穿。 一百多黑衣人围过来,整条路几乎被封上,一个缺口都找不到,徐天冬跳下马,蹑手蹑脚想浑水摸鱼摸出去,打红了眼的众人哪肯放他逃走,几个人注意到他,围过来便想灭口。 “救命啊!几位大爷,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路过的!我不会武啊!我滴亲娘啊!!” 三支箭急速飞来,自后射中三人心脏的位置。 尸体跪倒在脚边,徐天冬瞪大眼睛朝苏玉望过去:“我滴娘嘞..” 解药服下起码要十二个时辰才能恢复视力,那会儿他以为王妃醒过来他拿到钱就可走人,便将时辰说少了些,让晋王放心,谁曾想竟把他留下来了。 这会儿他看着苏玉盲眼还射的这么准,由衷惊叹晋王府里面真是没一个正常人呐。 “阿辞小心!” 林中一支箭破风而出直冲萧铭远,速度之快,根本没人能看清。 江辞眸色一厉,听声辨位赶在箭头碰到萧铭远前抓住箭身将人推开。 箭身受阻却仍未减速,反而把江辞带了起来。 “皇叔!” 苏玉耳朵微动,攥紧弓身,瞄向弩箭飞来的方向,试探地射了一箭,没有反应,也不知中是没中。 弩箭速度太快,箭头扎进树干,江辞才有机会松手,而掌心已是血红一片。 “皇叔!” 萧铭远追过来,看到伤口和鲜血,他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皇叔,你没事吧?” “无妨。”江辞握起拳头,将那只手背到了身后,“千斤弩,本以为你唯唯诺诺不争不抢没人把你放在眼里,没想到早就成了他人的眼中钉。” 萧铭远闻言垂下眼帘,心中没什么滋味。 又一箭从密林中射出。 铮! 冷刃相击,弩箭转头刺入地面。 苏玉松开早已等待在弓上的利箭,两支箭飞入密林正中拉动弩箭的两人。 角号声响起,几个人停下包围的脚步,转头朝苏玉奔去,苏玉挎住弓,拔剑垂于身侧。 十步,八步,五步... 不等她迎击,江辞扯着萧铭远冲过来将几人全部斩杀,而因这几个人的转战,包围的人群刚好出现缺口。 “招财!” 置身于战争外的银白色大宛马闻声冲入人群,冲到江辞身边。 “上马!” 见萧铭远呆楞,江辞抬腿踹了他一脚:“上马!” 萧铭远这才赶紧爬上马背,与此同时江辞也翻身上马环住苏玉攥住缰绳。 “招财,跑!” 大宛马一骑绝尘,带着萧铭远冲出了包围。 “冬玟!莫要恋战!分头走!” 抓住空缺,冬玟和阿月齐齐上马,朝反方向跑出重围。 徐天冬躲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后根本不敢露头。 黑衣人纷纷朝两个方向,一转眼的功夫便没了影踪,徐天冬这才走出来,走了两步就腿软得不行,好在他的那匹马并没有跑走。 他扶着缰绳和马鞍,蹬了好几次才跨到马背上,原地犹豫了不下一盏茶的功夫,最终还是决定前往约定好的驿馆。 林路的另一侧,两匹马急速飞驰。 “阿辞,有些不对..” 江辞眉头蹙起:“没有多少人追我们。” “怎么办?”苏玉咬紧牙关,焦急起来,“竟然派出那么多人去杀阿月,可见她绝不能死。” “铭远!往后躲躲。” “什么!” 萧铭远还没反应过来,江辞就已经托起苏玉,将她传到了萧铭远的马上。 面前突然多一个人,萧铭远着实吓了一跳,大宛马承重不高,驮着两个人,速度降了些。 “弓借我一用,驿馆见!万事小心!”江辞将剑扔给苏玉,便掉转马头,冲入林中欲绕过追兵折返。 “阿辞!” 黑夜中,早不见人影。 “松手。” “啊?”萧铭远又懵了。 苏玉打开他的手,自己取而代之握住缰绳:“招财,全指望你了,跑快些,到了驿馆请你吃好的。” 胯下白马已通人性,闻言努力加快了些步伐。 “招财?”萧铭远表情奇怪,“皇叔的坐骑...叫招财?这名字...” “怎么?我取的,不好吗?” “额..好,好。” 左臂的刺痛,已经让苏玉留了满头的汗,攥着缰绳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姐姐!” “干什么!别那么多废话了!” “前面有个坑啊!” 苏玉倒吸一口气,攥紧缰绳:“招财!跳过去!” 招财蓄足力气猛地一跳,刚刚好跃过那个坑,后蹄就在坑的边缘不到一寸。 “呼..吓死我了。” 苏玉眉心跳了跳:“你来控制方向。” “怎么又交给我了?”萧铭远始终处在懵的状态,被指挥着重新握住缰绳。 “我看不清。” 苏玉的声音很小,但萧铭远到底听到了。 “什么看不清?” 苏玉一时无语,还能是什么看不清? “中了毒,服的解药对眼睛有影响,这会儿与盲人无异。” 萧铭远瞠目,嘴巴张得老大,所以苏玉刚刚是以眼盲的状态杀了射弩箭的人?? “姐姐,我真的拜对师傅了。” “闭嘴。” “啊?我只是感叹一下。” 苏玉气得咬牙:“闭嘴,追上来了。” 萧铭远立时噤声。 比她想象的要快,而且...似乎来人不少,苏玉眉眼添了丝戾气,那个坑,是人为的陷阱,那处还有伏兵。 中计了,支走江辞,两面分别进攻。 “你到底会不会武功?” “我...只学过皮毛,从未实战过。” 苏玉咬了咬牙,听着不似说谎,这可麻烦了。 “我们的方向是去往驿馆最近的路,跑了这么久,算来应只剩二三里路,我留在此处,你去驿馆求援。” “这绝对不行!”萧铭远拒绝得没有一丝犹豫,“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要是自己跑了,皇叔不得杀了我。” “你不走便是要害我折命于此!”听者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越近,苏玉有些焦急,“招财驮不动两个人,再跑下去马上就会被追上,我左臂有伤,现下又看不清,若再要护你,岂不是死定了。” “吁!” 苏玉勒住缰绳,招财停下了脚步,她掷剑跳下马道:“你定会引走一半的追兵,余下的我应付得来,招财驮你一人,速度上来绝不会被追上,到了驿馆就安全了,他们不敢在官驿动手。” “可是..”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走你就走,别拖累我。”苏玉耐心耗尽,用力拍了下马屁股。 招财扬起马蹄,继续向前奔去。 “姐姐!” 第四十四章 不容拒绝的吻 一人一马刚刚跑远,一行身着夜行衣的人便追了上来。 骑了马的黑衣人看到苏玉根本没停,直接绕过她去追萧铭远。 苏玉执剑退到林路边缘为他们让开了路,她本也没想于骑兵相碰,后面跟着跑来的十几人其实也不是她的目标。 招财的速度不是一般的马可以追上的,何况光靠脚程,最好都去追萧铭远,省得要她费一番力气。 然而余下这些人不仅未遂她的愿,还以极快的速度将她围了起来,就好像是...特地为她而来。 “你们不是李徐的人。” 为首的男人笑了一声,亮出兵刃道:“有人让我等送王妃一程。” 苏玉思索片刻:“你们是太傅李大人派来的。” “既然知道了,便更该留命于此!” 男人挥刀而起,直直朝苏玉砍过来,苏玉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声音,身形一转,与刀刃擦身而过,提剑回挡,刀剑相击,锋锐的铮鸣声刺入耳畔。 一息的停滞间,苏玉转守为攻,手腕一翻,长剑擦过刀刃,斜着向上抬起继而朝男人身侧迅速刺过去,直接刺入男人的颈脉,一击毙命。 整个打斗不过三招,速度之快,那男人甚至眼睛尚未闭上便没了呼吸。 苏玉抽出剑身,男人旋即倒在地上,鲜血横流,手中刀摔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周围观战的黑衣人。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头目死得如此草率,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杀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喊了一句,十几人便围冲上来,苏玉垂下眼眸,仔细辨听,剑身挥动分别刺中几人的肩膀和腰腹。 “看她的眼睛!刚刚就觉得奇怪!她果然看不到!”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周围本带着恐慌的脚步声突然杂乱起来,但杂乱中却带着规律,一会远一会近,一会在身前,一会又绕到身后。 苏玉握紧剑柄,心中略有慌乱,突然一刀砍过来,她侧身躲过,紧接着连挥刀的声音都变得杂乱无章。 根本听不清哪里是进攻,哪里是在误导她。 又有刀刃侧劈而来,苏玉惊险躲开,踉跄几下左右挥动起剑身。 “一起上!” 苏玉目光瞬间锁定在声源处,提剑直冲刺入对方胸口,可周围长刀带起的风力已经刮过她的发丝,竟是躲无可躲。 咻! 耳畔有一箭破风之声。 紧接着数箭追至,身边的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沉沉倒地。 不善的脚步逼近,苏玉转回身,箭筒中最后一支箭自她脖颈一寸处掠过,切断她一缕发丝正中面前人的咽喉处。 一圈的尸体,苏玉走一步便踢到一个,好不容易才看似正常地迈出尸堆。 马蹄声渐渐停在右前方,苏玉走过去朝那个方向笑了笑:“阿辞,你怎么这么快就..!” 突然左侧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钳制住带至身前,血腥气盖住了安神香的味道,男人的声音压抑着怒意,带着平日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你又骗我。” 苏玉微微咬住下唇懊恼不已。 她居然又中计了。 “哈哈..”她干笑两声,“阿辞,你听我解释哈,我这不是..” “不想听你诡辩。”江辞抱着她腰的手指紧了起来,胸中的怒火好似要破膛而出。 “这怎么能是诡辩呢,我是..唔!” 苏玉慢慢睁大眼睛,带着凉意的薄唇强势地封住了她未说到一半的话。 胸腔中心脏上下左右的乱跳,让她愈发慌乱,正在愣神时,湿热的舌瓣已经撬开双唇,长驱直入,唇齿相依间苏玉更不知所措,颤抖的手指抓紧江辞的衣领往外去推,却更激怒了对方。 江辞把她抱得更紧了,手掌扣住她的头,肆意掠夺属于她的氧气,不给她丝毫逃跑的机会。 粗鲁.. 这是苏玉僵硬到空白的脑子中,唯一能想到的词。 突然嘴唇被报复性地咬了下,苏玉来不及感受刺痛,只急促呼吸着,缓解窒息的感觉。 可江辞并没有打算放过她,轻柔地舔过她的伤处,而后将其含在唇中,苏玉浑身打了个颤。 “阿辞你..”接下来的话又被江辞尽数含了进去。 停歇后的吻更加霸道强势,直到苏玉头脑发昏,呼吸不过来呜呜地用力推他的胸口,江辞才停下来。 苏玉无力地抓着他的衣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大口大口汲取着氧气,若不是江辞揽着她的腰,她有想做到地上的心。 她的心乱如一堆打了死结的丝线,不敢抬头去看江辞的眼睛,她从来不知道两个人还可以这样接吻。 她不喜欢这种被控制着无法反抗、任人摆布的感觉,连同那双桃花目都染上了委屈的红,可这幅表情落在他人眼中,却如同引人堕落的毒药。 只一眼,便踏入深渊无法回头。 江辞捧起她的脸颊,理智慢慢崩塌,他用拇指轻轻摩擦过苏玉被吻得罂红的嘴唇,将上面残留的涎水抹去。 而后低下头凑近令人食髓知味的红,苏玉心口一滞慌忙偏开了头。 “苏玉。”江辞用力将她抱入怀中,“有时我真的很讨厌你。” 苏玉怔住。 “你自信、自负、自以为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所有事情,从不在意我的感受,若是刚刚我没来...”江辞的声音由怒转悲,“你要我怎么办?你到底知不知道,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苏玉埋进江辞胸口,千言万语从脑子划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怕怕对方感受到她滚烫的脸颊,更怕对方听到她不正常的心跳。 “阿辞..你,是不是输了?”说完这话苏玉故作轻松道:“招财是不是归我了?” 江辞闭上眼睛抚摸过她的发丝道:“在你为它取名之前,它就已经是你的了。” 心跳随着话音越跳越快,苏玉捂住胸口,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心疾,这个速度是健康正常的吗? 招财是江辞回都城半年后的新岁时皇帝赏赐的,在那之前? 苏玉不敢确定:“你喜欢我有那么久?别骗人了。”记得那时江辞还每日找她赔兔子呢。 “我不会骗你。” 江辞说着有些苦涩:“可你...玉儿,你说好像喜欢我,可你自己想想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因为自己的胜负欲?你总是想让我承认自己喜欢你,可我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呢?你心里又待我如何?” “我..” “你从没有真的信过我,又何谈喜欢二字?”江辞松开手自顾走去牵马。 苏玉没见过对方如此生气的模样,且现下眼睛看不清本就带着慌乱,脑袋一热问道:“你要丢下我吗?” 江辞刚握住缰绳的手顿了下,随后松开缰绳,快步冲回来攥起苏玉的手腕道:“你说呢?你非要气死我才肯满意?” “我不是..”苏玉心头更委屈了。 明明她是喜欢的,明明江辞也未信她,可怎么却只有她一个人被凶? 她又气又委屈,扬起头故意怼道:“是啊,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讨厌我,把我撇下自己走呢!” “苏玉!” “怎么!要不然我们打一架好了!” 江辞怒到了极点,搂住苏玉的腰,一把扯开苏玉的衣领,在露出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虽用了不小的力气,但并未真的咬破。 “你干什么!疼死了!” “疼才能长记性!下次若再用自己的命开玩笑,我咬得更狠。”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苏玉眼眶泛红,睫毛微微一动,两滴泪珠便滑落下来。 “玉儿?”江辞一下慌了神,所有的怒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无尽的心疼与自责。 “玉儿..我错了,对不起,我..我” 他慌乱地整理好苏玉的衣服,握住苏玉的双臂,声音温柔了数十倍。 “别哭..玉儿,我..”江辞小心翼翼地擦去苏玉脸颊上的泪水,可刚擦去这些,红红的眸中就又落下几滴泪珠。 “玉儿,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江辞胸口隐隐作痛,把人气哭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哄。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苏玉抽嗒着带着哭腔,“你不是讨厌我吗?” “那都是气话,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江辞恨不得拔去自己的舌头,再也别让他这张不会说话的嘴发出声音。 “我..”他轻轻将苏玉抱进怀里,叹了口气:“你于我来说是举世无双的珍宝,是...我的性命。” 苏玉怔愣住,眨眨眼睛噤了声。 “玉儿,今日是我错了,我未能控制好情绪,对不住,我真心的向你道歉,你的眼睛还未痊愈,不要哭了好不好?” 眼前的人动怒时冷冰冰的令人遍体生寒,温柔时又似初春时节的潺潺泉水,深沁人心,苏玉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江辞。 江辞忽然背过身微微蹲下道:“玉儿,我来当招财,驮你回去好不好?” “噗哈哈哈...”苏玉擦干眼泪抬脚踹了他一下,“你哪里比得上招财啊。” 听到苏玉笑了,江辞站直身体也轻轻笑了声:“好吧,那该回去告诉招财一声,我不如它。” 他将苏玉抱到马上,自己也跨上马背驾马朝驿站跑去。 第四十五章 阿月的血 驿馆中,四人早已等候多时,萧铭远本要带着驿卒折返,刚好遇到冬玟两人,得知江辞已去寻苏玉方才作罢。 这会儿见到两人,急得跑起来去迎。 “叔叔!”萧铭远抱住江辞的胳膊担忧得不得了,“你受伤了吗?” 江辞嫌弃地甩了甩胳膊:“没有,松开。” 苏玉轻轻笑了声,到底是血浓于水,即便皇室中人再冷情冷血,也不免有真心真意之人。 “那就好。”萧铭远转眼朝苏玉伸出手去:“姐姐你..” 手还没碰到苏玉,便被江辞扯着他的衣服毫不留情地拉开,因着寸劲萧铭远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摔倒。 “非礼勿近身。”江辞烦闷地白了他一眼,“还有,从哪论的辈分?没规矩。” 萧铭远低声辩驳道:“不是没规矩,婶婶是我拜的姐姐师傅。” “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玉扯了扯江辞的袖子:“阿辞,由他着吧,此事空下来我再与你解释。” 萧铭远闻言扬起笑来,然而这笑待看到江辞的眼神后便被吓得当即收了回去。 官驿中除却他们几人,只有两个人歇脚之人,正在大堂吃饭。 那两人虽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但却看得出他们并非寻常官宦,于是埋头吃饭对这边不听不看,只想赶快吃完回房休息去。 冬玟不经意扫了不远处的两人一眼,走上前向江辞行礼道:“家主,属下已命驿卒安排好上房,马匹已入马厩,休整后,明日一早便可继续前行。” “嗯。” “冬玟。”苏玉没忘记自己的诺言,“帮我喂招财吃点好的,我答应它了。” “是,夫人。” 苏玉不说话不要紧,一开口便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来,引过来也不要紧,偏偏阿月是个直心眼的人,指着苏玉的嘴唇大声用蹩脚的汉话喊了句受伤了。 “谁受伤了?”徐天冬瞪着眼睛看过来,尴尬地咳嗽一声,又瞪着眼睛低下了头。 苏玉微微红肿的唇瓣和下唇的伤口,无一不表明刚刚他们做了什么。 萧铭远、冬玟、徐天冬三人眼观鼻鼻观心,互相的鞋子盯了个遍,气氛十分微妙。 苏玉看不到几人的表情,处在一个迷茫的状态,只是听不到有人说话了而已。 而江辞却是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走上前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接着清了下嗓子,不知是真的询问,还是趁机转移注意力。 “我以为先生会走。” “走?我是想跑的,吓死我了!我虽然一把年纪了,可还没活够呢。”徐天冬嘴上抱怨着,但出于礼仪并未敢抬头。 “那先生怎么没跑?” 徐天冬闻言丧丧叹气道:“虽然置身险境不是小人所愿,但王..但夫人也是实打实救了小人的命,小人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总要看到夫人痊愈,才好走吧。” 江辞浅浅一笑:“先生医者仁心,我在此谢过。” “谢嘛,就不必了。”徐天冬摆摆手,脸上又扬起讨好的笑,“贵人还是多来点赏钱比较实际。” “待回到都城,自重重有赏。” “那真是...”徐天冬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江辞:“我滴大老爷,您不会是要小人一直跟着去...去那个地方吧?啊?那那那那也太危险了吧。” 江辞笑意渐深,走到徐天冬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先生不是要看到吾妻痊愈吗?她的眼睛尚未恢复,手臂也需诊治,先生怎么能离开?” “我真是..”脏话卡在喉咙里,又被咽回去,徐天冬算是体会到了敢怒不敢言,颇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徐天冬偏过脑袋闷闷不乐:“夫人的眼睛的确无事,过了十二个时辰就好了,那会儿是小人说少了时辰。” “那我便再信先生一次。”江辞声音温和,却让人明显感觉得到不高兴,“先生放心,对于真话,该付的酬劳一分都不会少。” 徐天冬脊背渐渐升起凉意,佝偻着身体点了点头。 “冬玟,你便与我这侄儿及徐先生住一间房,护他们周全。” “家主放心。” “我与阿月住一间吧。”苏玉实在不能放心,虽然在官驿,那些人不敢明着来,但不敢保证不会暗中耍阴招,毕竟刚出都城他们就急着动手了。 “也好。”江辞明白她的心思,并未反驳。 “那...”江辞看向萧铭远又是嫌弃,“啧,你与我住一间,省得冬玟护不过来徐先生。” 徐天冬又无形地被威胁了下,彻底打消了刚生出来的想要逃跑的萌芽。 更深露重,几人吃过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刚关上房门苏玉就瘫坐在地上,沁出一身冷汗。 阿月看着她急得跺脚,当下要出去找人,却被苏玉一把扯了回来。 “安静些。” 应该是中毒未愈奔走一日又打了一仗的缘故,刚刚浑身上下就已经开始刺痛,加之手臂的疼,她撑到这会儿实在是极限了。 若是让江辞知道或看出,怕是要让她休息一两日再赶路,但明日走不成便不知会误多少事。 怪异的血腥气忽然钻入鼻子,苏玉缓回神嘴里和唇瓣上已经沾满了血,她挥手将阿月的手打落。 “你干什么?” 阿月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不轻,她战战兢兢地又将割破的手指凑到苏玉唇边,结果同刚刚一样被打开了。 苏玉眉头紧皱,擦了擦嘴唇上的血,刚想把嘴里的血吐出去,阿月先一步用手捂住她的嘴。 这下子喉咙一动,那点血全咽下去了,她顿时怒火上头,用力推开阿月,阿月慌张地看着她,不停摇头,明明学了不少汉文,这会儿似全忘了。 苏玉扶着门框站起身,迈了一步正好绊在阿月的腿上,直直倒下去,她腿上用力翻转了一圈身体稳稳站定,被强喂着喝了口血,又差点儿绊倒,气更不打一处来。 “还不快起来?心烦得很,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阿月学得很快,不长的时间,汉文便已突飞猛进,听懂苏玉的话后,忙不迭地爬起来解释:“主人喝了,不疼,血,是药。” “主人?”苏玉奇异地看向阿月,“什么主人?” 阿月指指她,知道她看不到,便伸手指到了她身上,苏玉蹙眉向后躲了下。 “阿月浑子的主人。” “你说什么呢?谁是你主人?” “你是。”阿月猛地抱住苏玉,力道之大,苏玉一下竟没挣脱开,“阿月的主人。” 苏玉身上没力气,气得要死:“你发什么神经?” “雪芽..” 苏玉定住:“雪芽..怎么了?” “雪芽换阿月活,是阿月的主人,你是恩人,雪芽死,你是阿月的主人。” 听到雪芽二字,苏玉的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你说..雪芽救了你?” “雪芽推阿月离开,火砸在雪芽身上。” 苏玉攥紧拳头,眼泪最终还是掉了出来:“平常这也怕那也怕,到生死关头你倒逞起英雄来了,那么急着去投胎,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白吃我那么多点心,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推开阿月,再难控制地掩面抽泣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哭一个看待了许久。 终于阿月觉得该做些什么,伸出手指戳戳苏玉的肩膀:“主人..” 苏玉擦干眼泪,只刹那间便恢复了全无伤感的模样,好似刚刚伤心哭泣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把你的伤口包扎好,赶快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对了你..你扶我一下。” 阿月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扶到了床榻边,苏玉摸摸床上的褥子坐了下来。 屋内还置了一个矮榻,阿月包扎好手指自觉地走到矮榻处躺了上去。 苏玉仰面躺在床上,感觉身上好了许多,刺痛渐渐消失,她无声地舒了口气,翻过身用手臂托着头,忽然眼前朦朦胧胧的光亮越来越清晰。 她惊异地坐起身,屋内装潢映入瞳孔,抬头望去眼前是青纱帷幔,不算精致的香囊悬于床榻四角。 离十二个时辰尚早,她的眼睛居然就已经恢复了。 难不成阿月的血果真有奇效?仔细想想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再疼。 “阿月,你说你的血是药,那是什么意思?” “阿月?” 屋内的呼吸声均匀平静,苏玉看着矮塌上蜷缩着的小小一团,怎么也想不出这会是一个比她大上十几岁的女子。 她叹口气走过去将厚毯子盖到阿月身上,便也休息了。 翌日一早。 苏玉梦中惊醒,三两步跑到阿月身边探到鼻息,才安心地大大呼出口气。 她唤醒阿月,洗漱好走到大堂,江辞几人已经在等候着。 “玉儿。”江辞看到她出来,迎过去将她扶到了桌前,“来吃些东西,好赶路。” 苏玉点点头坐过去,但低头看着碗中的清粥,忽捂住嘴有些犯恶心。 “哎呀。”徐天冬注意到可算来了精神,“夫人不会有身孕了吧?” 江辞一口水呛住咳嗽个不停。 “小人帮夫人号下脉吧,这有身孕可不能长途跋涉呀,很危险的。” “不必。”苏玉移开手躲避过徐天冬,“我只是恢复视力,看东西有些头晕而已。” 江辞顺顺气眼中透出喜悦:“眼睛彻底好了吗?” “嗯。” “您看,小人就说没事吧,哈哈哈..哈..额..”徐天冬对上江辞的视线噎了下,赶紧埋头猛吃饭。 眼睛恢复,手臂也没那么疼了,算是好事成双,苏玉端起碗慢慢喝起粥。 但因要骑马,除了徐天冬,几个人都没吃太饱,又让驿卒帮忙打包干粮,灌满了水壶。 第四十六章 你活着 我才在意他人性命 马匹和行装收拾完毕,苏玉远离众人朝江辞招招手。 “阿辞,你过来。” 江辞走上前,苏玉左右看看,贴到他的耳边低语几句,江辞听后神色微动,思索半晌将众人聚到一起。 “这一路必有追兵,我们兵分两路,我与阿月一路,你们与夫人一路,冬玟,将舆图拿出来。” 冬玟闻言将舆图取出,展开在桌上铺平。 江辞指尖从此地向前划去,直至停在京域关:“此处至京域关余六千里路,务必保证日行不低于五百里,最多半个月必须入关。” “半个月?!这太赶了吧?马和人哪个能受得了啊?”徐天冬震惊且带着抱怨,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坐在他身侧的冬玟,更是对江辞所言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公子放心,我等定会按时入关。” “嗯。”江辞盯着通往京域关的路线,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徐天冬看看江辞,又看看其他人,哑口无言泄了脾气,好嘛,合着就他一个正常人,行,跑吧,看看是他一身老骨头先被颠碎还是马蹄子先断。 “我与阿月走...”江辞指尖微微蜷缩,眉头越皱越紧。 苏玉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指向相对细窄且更远的那条路:“自然是走小路、走商道、住客栈,我与六殿下、冬玟、徐先生继续自官道前进,继续在官驿歇脚。” 远离都城,再往后,官道官驿就不安全了,她们四人说白了是诱饵,故意去往刀口撞,以此保护阿月可以平安到达光州。 李徐派云罗去光州下毒的可能性有七成,她不敢赌余下的三成,便赌李徐要杀阿月一定有道理,赌阿月可解毒。 “玉儿..” 苏玉握紧他的手打断道:“望夫君以大局为重,切莫因私情乱谋划。” “就..如此安排吧。”江辞别开眼攥紧拳头,无力地叹了口气,“各去牵马,即刻出发。” “是。” 冬玟率先起身,接着萧铭远和阿月也跟着去了,徐天冬则是不情不愿却又不敢言语走在几人最后。 人都走远,江辞反握住苏玉的手:“愿赌服输,招财自今日起是你的了。” 苏玉打趣地笑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小王爷是想让我遇到危险敌不过时,自己快马先逃?” “是。”江辞毫不避讳,神情异常严肃,“你活着,我才会带阿月进光州城。” 苏玉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你若不在,我不在意他人性命。”江辞说得更明白了些。 “你难不成在威胁我?”苏玉回过味来,眉眼添上愠怒,“若我死了,你便要置我父兄和几城百姓于不顾吗?” 江辞攥紧她的手腕猛地站起来,连带着她也被拽了起来。 “你干嘛?” “不许说那个字。” 江辞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忽凛于大恒根本算不得威胁,打赢绝不在意料之外,但若是光州失利,陛下会令我率军攻打忽凛,届时再带六皇子同去,灭掉忽凛,分功于六皇子,才可真正树起威望,届时有我江氏助力,名和权双握在手,便可与太子分庭抗礼。 苏玉再次愣住:“你说什么诨话呢?” 她不可否认江辞说的是事实,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她比谁都懂,可这话江辞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她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不是诨话。”江辞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近,两个人只隔了一拳的距离,“你在,我会在意苏家所有人,你不在,我便只看重我江氏一族的前程。” “江辞?” 江辞全然未在意她的怒意:“玉儿,你知道我说得到便做得到。” “你咒我呢吗?我还没活够呢。”苏玉甩开江辞的手,不耐道:“放心好了,我会骑走招财,一定活着入关。” “如此便好。” 江辞忽然抱住她声音微微发抖:“玉儿,一定小心,光州见。” 说罢,江辞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去后院,与阿月先行上马离开。 听到马蹄声渐远,苏玉背上被装满的箭筒也走去后院。 马厩旁,冬玟紧了紧每匹马身上的马鞍,他想着江辞苏玉两人会有话要说,便留萧铭远、徐天冬和阿月一起看他喂马喂了好一会,直到江辞离开,他知道即将出发才开始整理马鞍。 见苏玉走过来,他迎上去行礼问道:“夫人,是否现在出发?” “再等我一下。” 苏玉走到徐天冬面前温柔地笑了笑:“先生,先生医术精湛,可否帮我固定下手臂?” “夫人的手臂是怎么了?”昨日便听到晋王提过一嘴,徐天冬伸手去抓苏玉的手臂,苏玉向后躲开。 “哎呀。”徐天冬急着解释,“夫人误会了,小人可不是什么登徒子,小人那闺女比你还大上几岁呢!小人得查验过才好治啊。” 苏玉扑哧一笑:“先生才是误会了。”她抬起左臂道:“是这条胳膊。” “啊,哎呀妈呀,吓死我了。”这要让晋王的小狗腿告状他对王妃不规矩,就晋王对王妃那个宝贝样,他的狗头不得被剁下来? 徐天冬擦擦脑门上的汗,扶住苏玉的左臂,为难道:“那个啥...能不能把袖子撸上去点?” 苏玉解开袖封,冬玟和萧铭远立时自觉地转过了头,她将袖子挽到肩膀处,徐天冬还没摸两个眼睛就直了。 整条胳膊布满了紫红色的网状条纹,像是被不规则的渔网勒过一般,又像是被人一下下掐了一遍。 苏玉的皮肤本身白得夸张,现下与条条紫红色的痕迹对比,竟是可怖至极。 徐天冬脸上早没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托着苏玉的胳膊从上到下捏了一遍,身为医者怒气一下上来把眼前人的身份直接抛到了脑后。 “你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胳膊断了还没好就在那拉弓射箭?” “放肆!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冬玟气极转过身,刚好注意到苏玉的手臂。 “王妃?这..” “我放什么肆?在这样她残废了就。” 萧铭远实在好奇,便也看过来,不免惊异:“怎么会伤成这样?” 苏玉放下袖子笑得云淡风轻:“先生连那等奇毒都可看出,想来一定有办法让我能挺到光州吧。” “没办法,这有什么办法?”徐天冬指着她的胳膊,没好气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个严重到皮肉都肿了,无力回天。” “你!” 苏玉摆摆手,冬玟只好噤声。 “先生,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我们四人所选之路最是凶险,我们这几人只有江辞武艺在我之上,若想活着过京域关,先生得让我能握得住缰绳,能提剑拉弓。” “我选了吗我?你们谁让我选了?” 提到这个,徐天冬更是憋屈。 “我是被你们强行拉来的,我刚千辛万苦进到都城找我闺女,人影还没寻着呢,就又被你们拉到边关了,我冤不冤啊我?” 苏玉嘴角含着笑,双眸隐有伤感之色:“晚辈此行也是要去见亲人,有奸人欲加害我父兄,可即便快马加鞭也要半月才可赶到,路上又有人百般阻拦。” “晚辈不知能否平安到达,能否来得及去救父兄,但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拼尽全力,先生当能理解我如焚之心。” 徐天冬沉默半晌长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 他小心翼翼解开里衬上缝着的布兜,自其中拿出来一个拇指大的小瓶子,犹豫了好一会才咬咬牙打开瓶口倒出一粒药丸。 “给,吃了它。”徐天冬闭着眼睛,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着心疼、不舍得。 苏玉拿过来便扔进了嘴里。 “王..夫人!”冬玟又担心又着急,“你这是什么药?快说呀!” “凭什么告诉你?”徐天冬又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放回了布兜。 “你说不说?” “冬玟。”苏玉斥责一声,“对先生尊重些,我信先生不会害我。” “当然不会了!”徐天冬捂着胸口药瓶的位置,心疼得都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这可是我炼了10年的药啊!10年啊!一共就两颗!” 他竖起两根手指,比出二的手势在三个人眼前转了一圈:“两颗,十年才两颗!那是我留给我闺女的!哎呦我滴天呐,苍天呐,可心疼死我了...” 苏玉虽还不知功效,但心底已多了不少感恩,她拱手向徐天冬行了个礼:“晚辈多谢先生赠药。” “所以,吃了这药,姐姐的手臂就可以立时恢复?”萧铭远语气有些着急。 “立时恢复?这又不是仙丹,只是会促进愈合,即便动刀动枪也无妨,挺到光州没问题,日后安顿下来好好修养一阵便可彻底恢复了。” “这也很是神奇了。”萧铭远激动地上前一步,两只眼睛冒着光,“若是先天不足,久病缠身者,吃了这药,可会恢复如常人一般?” 徐天冬切了一声,显摆道:“那是自然,我这药神奇得很,先天不足算什么?就是将死之人服下也能起死回生再多活个几年。” 萧铭远看着他,忽而笑了,笑得异常高兴,似忘乎所以,根本不在乎几人的目光。 “终于,终于...” “终于啥呢?”徐天冬听这笑声听得直发毛。 “不知。” 苏玉活动活动手臂,昨晚被阿月强行喂了血,今日又服了徐天冬的药,的确好了不少,起码没有再很疼。 “不再耽搁了,即刻出发。” “是。” 四人上马,离开驿站,踏上了前往光州的路。 第四十七章 光州城 永盛十二年,初春。 三月里,料峭春风吹得人直打寒颤。 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慢慢驶过长街,车内暖烘烘地生着小火炉。 苏莫掀起布帘,探头向外看。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刮得他脸颊生疼,他连忙放下布帘,掩唇低咳了起来。 “世子。”一旁的小侍从忙抚上苏莫胸口,为他顺了顺气,“世子这身子尚未大好,可莫要再染上风寒了。” “咳..咳...咳..”苏莫指了指窗外,只沾了一点冷风便说不出话来了。 “世子是要寻二小姐?” 苏莫点了点头。 “停车!”马车随着小侍从一声令下,停在了街道中央。 小侍从将斗篷盖在了苏莫身上,自己快步下了车,很怕冷风再顺着车门进去。 马车外寒意绕身,小侍从紧了紧外衣,向马车后看去。 远处,一个身着赤色劲装,长发高束的女子,骑着枣红色大宛马缓缓踱步,正是苏家二小姐苏玉。 苏玉生得比同龄女子要高些,鲜衣怒马,打眼一看不像是官家小姐,倒像是哪个王侯贵族家的小公子。 丹唇皓齿,一双桃花目中带着自有的张扬,顾盼流转间,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二小姐!”小侍从朝苏玉挥了挥手,苏玉立即策马加快步程。 大宛马停在马车一侧,苏玉一跃而下,抓着缰绳靠近布帘,心中担忧,却又不敢放大声音,唯恐惊到车内的人。 “莫儿?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阿姐,咳咳咳咳..”马车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玉连忙制止:“别掀窗,小心染了风寒。” “咳咳..阿姐,外面冷,一起乘车走吧。” “好。” 苏玉松了缰绳,在马耳边低语了几句,拍了拍它的脖颈,那马就好似听懂了般,自己转身回府去了。 苏玉与小侍从先后上了车,马车又轱轱辘辘地向前驶去。 苏玉将备好的手炉递到苏莫手里:“娘都说天还凉着,让你再晚些时日复课,你偏不听,可千万别受了风寒。” “因着我这病,已经耽误不少了课程,母亲是太过担忧了,我哪就那么娇气了。”苏莫偏过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苏玉轻笑两声:“不娇气,我们家小侯爷一点也不娇气。” “阿姐,你又打趣我,这世袭本就应是兄长的,都怪我身子弱,没出息,父亲才怕我没有依仗,才让我承袭。” 苏莫说着眸色暗了暗:“原是我..抢了兄长的。” “说什么呢你。”苏玉轻拍了下苏莫的脑袋,“莫儿天资聪颖,才智过人,七岁便能熟背四书,苏家满门为将,若将来出了个学士,那才真是光耀门楣了。” 苏玉说到此,挑眉笑了笑:“再说了,兄长新婚燕尔的,怎么会跟你计较这等小事。” “阿姐!你又乱说话,母亲叫我好好看着你呢,天府书院多得是王公贵族,人多口杂,入学后可千万不能再口无遮掩了。” “放心放心,我保证不乱说话。”苏玉笑着举手发誓,一双桃花眼流盼生辉。 生在武将世家,苏玉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如今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性子。 苏父想压压她的性子,便向皇帝求了个恩典,让她与苏莫一起入天府书院听学,今天便是她入学之日。 “世子、二小姐,咱们到了。”马车停下,车夫将脚踏放在车门一侧,招呼着车内的贵人。 “终于到了。”苏玉帮苏莫穿好斗篷,小侍从又装了一个手炉递给苏莫。 苏玉率先跳下了车,这会太阳高悬,温度回了很多,没有晨间那么凉了。 “慢些。”苏玉小心将苏莫扶下了车,又替他紧了紧兜帽。 苏莫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看遍了名医也无法根治,只能喝着些名贵药材调理着。 因平日鲜少出门,他的肌肤总带着病态的苍白。 本就体弱难补,又喜穿素衣,更显得孱弱单薄,苏玉每次看他都心疼得不行。 “世子、二小姐,我们进去吧。” 苏玉抬头看了眼匾额:“天府书院。” 天府书院乃皇家所设,是大恒的最高学府,为大恒培养经世之才的地方。 天府书院的学生,大多是王公贵族家的嫡子,卒业后,优秀院生,可直接参与殿试,通过殿试后,不须再经吏部考核,直接授官。 而她苏玉,武将之后,女子之身,竟有一日也能进到这里听学。 想到此,苏玉难掩兴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小侍从扶着苏莫在后面紧紧跟着。 过了大门走进庭院,入目是一个人造池塘,三月里,莲花还未到花期,湖面显得有些冷清。 绕过池塘便看到一个古朴庄重的建筑,正门上方悬着一块灰白色的匾额,上刻着浮云堂三字。 这浮云堂便是书院的讲堂,先生授课的地方。 “世子,苏二小姐。”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厮,走过来向两人行礼。 “苏二小姐,小的在这候您多时了,祭酒大人命小的带您到住处去,一应用品苏家已经来人备好了。” “多谢小大人。”苏玉抬了抬小厮的胳膊,示意他可以起身了,“不必麻烦了,我跟世子一道去便可。” 说罢,苏玉三人继续往里走。 “苏二小姐。”小厮跟上,“苏二小姐,您的住所不与其他院生在一处。” “啊?这是为何?”苏玉有些疑惑。 “这个..”小厮挠了挠后脑,“书院的院生,都是男子,斋舍大多是通铺,这...所以祭酒便命小的将藏书楼旁边的空屋打扫出来了,虽然离浮云堂远了点,但是安静。” “原来如此。”苏玉点了点头,向小厮拱手道:“请小大人替我谢谢祭酒大人如此费心关照。” “不敢当,小的一定把话带到。”小厮向苏玉行礼,头更低了一些,“晚一会博士要训话,这会到住处,您还能歇一会。” “好。”说着苏玉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侍从,“杜衡,到斋舍后,记得给世子热一碗姜茶祛寒。” “是,二小姐。”杜衡应声。 “有劳小大人带路。”苏玉向小厮微微颔首。 “二小姐,这边请。” 苏玉跟着小厮,走过了大半个书院才到地方,小厮将她引到门口便回去了。 她原以为只是给她在藏书楼旁安排了个耳房,没想到是个还不错的小院,离浮云堂倒没有想象的远,但静是真的静。 她这院子不远处,还建有一个十分雅致的大一进院,挂着水云居三字,看起来像是哪位先生的住处。 苏玉没那么大好奇心,便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屋子虽小,但被打扫的十分整洁,必是母亲提前让人洒扫的。 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苏玉将行李整理了一下,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直到天光将暗才匆匆赶到浮云堂听训。 苏玉和苏莫并排坐着,听着白胡子博士冗长的书院章程。 夜幕降临,外面下起了丝丝细雨,雨声人声交杂,听者越发昏昏欲睡。 苏玉用手肘碰了碰苏莫:“这个老头讲话,一直这么催眠的吗?” “阿姐,小声点,别被博士听到了。”苏莫压低声音,无奈地看着苏玉,“博士年纪大了,讲话自然是有些慢的。” “唉,这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苏玉趴在桌子上,“我已经后悔来这了...” “阿姐,你快起来,再坚持坚持,就快讲完了。”苏莫一下下拽着苏玉的袖子,“一会被博士看到,该罚你了。” 苏玉浅叹了口气,直起身,继续听白胡子博士慢吞吞地说话。 春雨绵绵,送来清冷夜风,苏玉的困意终于随着这凉夜散了些。 “好了,今日便到此。”白胡子博士撑着书案慢慢站起身,“望诸君严以律己、学有所成。” 苏玉的目光跟随白胡子博士移出了浮云堂,透过菱花纹木窗,落在了一个面如冠玉、长身鹤立的男子身上。 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一半以上的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此时男子折起了油纸伞,站在屋檐下,似乎在躲雨。 “莫儿,那是谁?”苏玉浅声询问苏莫,但视线并没有从那人身上移开。 苏莫顺着苏玉的目光看过去:“阿姐,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是李公子呀,不对,现在要称李司业了。” “李徐?一时没认出来,许久未见,他竟然做到了司业的位置?” 苏莫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太傅与安国长公主的独子,十四岁便高中状元,少年英才,闻名京都,虽年纪轻,但才智学识过人,不足为奇。” 苏玉自然听闻过李徐之名,只是她久在军营,与其已有两年未见,她盯着李徐看了会,心想这还是和她一起偷偷种树那人吗? “阿姐,阿姐,我们该走了。”苏莫摇了摇苏玉的胳膊。 苏玉回过神,环顾身侧,发现院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她们两人还稳稳地坐在位子上。 唉,苏玉感叹地摇了摇头,沉迷美色,果然误事。 第四十八章 一城与一人 孰轻孰重 “若殿下所言非虚,岂不是将舍妹置于险境?“” 江辞心如刀绞,面上却仍保持淡漠,说着口是心非的话:“一城与一人,将军当知孰轻孰重。” “殿下明知官道凶险,为何偏让舍妹去做诱饵?”苏岘明显怒气更盛,话里话外都透着你怎么不与我妹妹换道的意思。 “玉儿有伤在身,只有本王能保护阿月一定活着到达光州城。” “玉儿受伤了?”苏岘再也忍不了一把揪住江辞的衣领,“玉儿受伤了你还让她去做诱饵!江辞!陛下怎么会赐如此荒唐的婚!” 江辞握掌成拳又慢慢松开,别过头不敢直视苏岘的眼睛,更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不要伤害主人的心上人。”阿月忽然上前去推苏岘。 两人听了这话都愣了一刹。 “心上人?”苏岘松开手,冷嘲之声让江辞再次被心中那根刺扎了一下。 他将阿月拉回身侧道:“苏将军当以大局为重,查出毒源为先。” 苏岘压下心中不该于此时爆发的情绪道:“如殿下之言,城中并非爆发瘟疫,而是被人下了毒,那这毒怕是被下在了城中各处水源之中,只要喝过城中之水者,无不染病,京域关将士也未曾幸免。” 搭上全城百姓的命,让光州变成一座死城,让忽凛入无人之境,不在江辞意料之外,但他不曾想李徐当真如此行事。 “宁远侯现下情况如何?” 苏岘伤神地长叹一口气:“勉强支撑。” “将军身体可有大碍?” “我与程羽一行,两日前刚刚入城,至今...未饮过水。” “现今状况运送净水万分不易。”江辞很快了解其中难处,能运水入城的兵将每日都在减少,净水要先供给京域关的守卫,余下百姓都未必够分,何况主将。 “现在便带阿月去检查水源吧。” “程羽!” 程羽守在门外未曾走远,听到传唤赶紧走了进来。 光州地处北境,本就干旱,江辞这会儿才注意到苏岘和程羽的嘴唇已经干到发白。 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阿月身上。 几个人一日走遍了城内所有的水井,又去唯一一处河流各了取水样,回到署衙天已经黑了。 阿月不会什么医术,也不知道如何查验,只能打开所有水壶挨个喝一遍。 “哎阿月姑娘!”程羽刚急着喊出口,阿月已经将水咽下去了。 阿月擦了把水渍指着自己道:“不会中毒。” “阿月体质特殊,百毒不侵。”江辞解释了下。 程羽虽震惊,但也未做他想,只感叹世间奇人不少。 阿月未尝完所有便已经知晓答案,只是解毒所需药材她不知汉话要如何说,这下几个人犯了难。 “快去查查城中可有人能听懂苗疆话。” “将军,光州又不通商,城中百姓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此地,况且现在死伤严重,哪会找得到啊。” 程羽说的是实话,想在光州找到能听懂外来之语的,可谓天方夜谭。 “阿月。”江辞想到了个法子,“几种药材,你可见过?可能画出?” 阿月自信地点点头。 “那再好不过。”苏岘脸上露出笑来,“程羽,去多找几个医师来。” “是。” 不到半个时辰,程羽带回了三名医师,已经是整个光州城能找到尚未病倒的所有人了。 这期间阿月已经画好了所有药材,辨别药材还算顺利,三个人所认一致,只是写完药方,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同样的疑惑。 “如何?”苏岘心底比任何人都急,“这些药材城中医馆可还有库存。” “这...”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位偏年长的医师率先回道:“库存不少,但...但这方子上的每一味都是剧毒之物啊。” 苏岘闻言看向阿月,注视着其双眸沉默良久,他才下令:“程羽,全部交给你了。” “末将领命。”程羽不敢不耽搁一刻,赶紧带着医师去救人了。 苏岘扶着额头揉揉太阳穴坐到主帅的椅子上,声音发沉:“阿月姑娘,以毒攻毒之法,可会有不足之处?” “嗯...”阿月想了想,在胸腹指了一圈:“这,这,这,这,这...好不了了。” “五脏俱损,活着...也是废人了。”苏岘靠在椅背上,心情愈发沉重,“下毒之人,其心可诛。” “能活着已是不易。” 江辞走到窗前抬头望去。 天上的圆月透亮无暇,月光洒入城中,似是一片祥和,却透着无尽的悲哀,忽然街道上的血色顺着光线升起,渐渐染红了月亮。 光州城外五百里。 红月映在剑身上,与鲜血交相辉映。 “姐姐!身后!” 苏玉挥剑回身,鲜血溅了一脸,来不及擦就又迎上了下一柄刀。 “皇帝的儿子,果真命贵。” 一刀砍过来,苏玉以剑身抵挡。 刀剑相击,铛的一声,苏玉被震的后退了几步,手掌隐隐发麻。 前后夹击,她来不及歇一口气,抬腿踢向身后人的胸口,为自己争取些许余地,以迅雷之势拔下发簪直插进那人的脖颈,转身以其为盾挡下面前的攻击,找准机会一剑穿心。 两具尸体扑通倒下,苏玉也身体一软瘫在地上。 “姐姐!”萧铭远赶紧跑过来扶她。 “别动我,我歇一会。” 浑身的骨头好似散了架,一路上刺客不断,他们四人行至半程时被打散,如今不知冬玟和徐天冬是何状况。 苏玉抬头望向天上的一抹红,血月凶兆,或山河动荡、火光四起。 她知道现在必须尽快离开此处,找个歇脚的地方,但她实在太累了,一路打杀过来,身上的血腥味都已经开始发馊。 正当她疲倦不堪时,不远处一双眼睛慢慢睁开从尸堆中爬起提着刀朝两人砍了过来。 哧! 刀身撕裂皮肉,从肚皮穿透至脊背,长刀抽出,那人大张着眼睛跪倒在地彻底没了生息。 沾满血的刀从手中脱落,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萧铭远的双手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只是那双手抖得实在厉害。 “我...我..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弱肉强食的时代,身处于权利中心的人,有几个手上能不沾血?”苏玉累得声音虚弱,眼都快睁不开了,“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坚强些,再往前说不定还有埋伏。” 良久得不到回应,苏玉睁开疲惫的眼前朝萧铭远看去,登时心中一颤。 她站起身握住萧铭远的手臂:“六殿下?萧铭远?萧铭远!” 啪! 苏玉狠狠给了萧铭远一巴掌,那双失去神志的眼睛因为疼痛稍稍回缓了些。 “铭远?醒醒!” 苏玉啧了声,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清醒了吗!” 萧铭远这次彻底恢复过来,看着苏玉竟然掉了两滴泪:“姐姐,我亲手杀了人...你看我身上,还沾着那人的血,味道,再也洗不掉了....再也洗不掉了..” “洗不掉便将这件衣服扔了。”苏玉叹了口气,看着与自家弟弟一般年纪的少年,她到底于心不忍。 “铭远,你既拜我为师,今日我便教你第一课,你要知道,正义也需要牺牲,在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手沾鲜血,而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恨与欲。” 苏玉将手覆在他心脏处:“只要此心不变,便可无惧无畏,百折千回,莫忘初心。” “莫忘初心...”萧铭远思绪渐渐飘远。 苏玉拍了下他的胳膊,将他拉回当下:“你能听进去便好,此处危险,不能再继续逗留,我们快些去找个住处。” 若再不睡一觉,明日她真的打不动了。 头顶血月已经完全成形,照红了尸体遍布的林路,预示着下一次刀光剑影的来临。 光州城内。 短短两日,城中所有中毒之人已服下解药慢慢转好,水源也得到了净化,只是虽然解了毒,军营中却没有几个人能在短时间内上阵御敌。 毒虽解,困境却一分未减。 “晋王,将军,冬玟来了。” “冬玟..玉儿!”江辞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可走出房门却只见冬玟和徐天冬两人,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 程羽低头唉声:“二小姐并未同行。” “怎么可能?”江辞冲到冬玟面前,“冬玟,王妃呢?” 冬玟垂丧着脑袋,抱着求死之心道:“属下...属下一行,被围攻分头跑散了,只寻到..只寻到徐医师,未...未寻到王妃与六殿下,属下以为...以为王妃与六殿下已经入城。” “属下无能,请王爷赐属下一死。”冬玟跪下磕了个头,伏在地上自责不已。 江辞闻言眼前黑了一刹那,天旋地转踉跄着差点儿摔倒被身后的苏岘扶住。 “玉儿与你约定期限是否还有一日?”苏岘心中满是担忧和挣扎,他知道不能在这关键时刻乱了分寸,即便苏玉明日不能如约而至,他也无法派人去寻,现在光州城中的一兵一卒必须为守关而战。 “等不了一日了...”江辞攥紧双拳只余,追悔莫及。 “什么叫等不了一日了?” “玉儿骑的是我马,御赐独一无二的大宛良马,日行一千二百里,绝对不可能比冬玟慢。” 江辞捂住胸口,心痛难忍:“苏玉...你又骗我..” 第四十九章 我不能没有玉儿 江辞跑到院前上马便要走,却被苏岘追过来夺住缰绳。 “晋王殿下,我们苏氏没有守城之计,需要你配合我。” “我要先找到玉儿。” 江辞每每扯动缰绳,苏岘都跟着用力,两人僵持不下。 “玉儿自幼习武,聪慧过人,又有良驹,我信她一定没事。”苏岘每说一个字心都跟着抽痛,可现下守城更为重要,他需要江辞与他一起守城。 江辞去意已决,一把夺回缰绳:“我必须亲眼看到玉儿。” “所以在晋王眼中一座城是比不过一个人的?” 江辞别过眼,眼眶早已急得发红:“我不能没有玉儿!只当我骗了你,她也是你的亲妹妹,别再拦我!” 苏岘抓住马笼头,挡在马匹前:“我当然知道她是我亲妹妹!” 他咬紧牙关道:“我苏氏全族为大恒而战,为大恒百姓而战,马革裹尸,死而后已,我如此,玉儿亦如此。” “现在没有任何一人比我身前那道关隘,脚下这座城池重要。” “殿下前日与我说大局为重,而今这句话原封奉还,我希望殿下能将这满城百姓放在儿女私情之前,随我一起死守城关。” 江辞沉默地垂下头,神色愈显疲累,想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 许久,些许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做不到。” 苏岘停顿少时,终是让开了路。 “多谢。” 江辞策马疾驰,刚出城门,身后苏岘竟跟了上来。 他勒马停下:“将军这是何意?” 苏岘鲜少地对他露出笑容:“送君十里,望殿下替我带给玉儿一句话,就说兄长对不住她。” “将军!城外来人了!是否关闭城门?” 两人齐齐望过去,远处两匹马正奔袭而来,领头的银白色大宛马异常显眼。 马上身影渐渐清晰,满身血污,在阳光下有些发暗。 “玉儿。” 亲眼看到人活生生在他眼前,江辞跳下马,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姐姐,终于到了。”萧铭远有种解脱的感觉。 而苏玉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以放松,她望着城门处,眼睛微微眨动。 是江辞,而江辞身边那人是.... 一身白衣,手持银枪,跨坐白马,一如前世身死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苏玉红了眼眶:“兄长...” 她踢了脚马肚子,招财加快速度向前冲去,停到城门外不远处。 苏玉跳下马朝苏岘飞奔过去,苏岘见此下马将银枪扔给一旁的守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她。 苏岘庆幸的同时安下了心:“可有受伤?” “都是别人的血。”苏玉紧紧抱着苏岘,额头深埋在他身上,“兄长..玉儿很想你,很想你。” “兄长也很想玉儿,几年未见,我们玉儿都长成大人了,再也不是那个调皮捣蛋,在夫子脸上画乌龟的小惹祸精了。” “我才不是惹祸精呢。” “哈哈哈哈...”苏岘眼中满是宠溺,“玉儿说不是,就不是吧。” 听到熟悉的笑声,苏玉忍住眼泪释然地笑了。 她知道,兄长的思念一定没有她久,没有她深。 那是长达十几年的辗转反侧,那是深如无底黑潭的悔与恨。 万千桎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救赎。 这一次,她终于赶上了。 “玉儿。”苏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还有人也很担心你。” 苏玉松开怀抱,望向那双泛红却含着喜悦的凤眸。 她走到江辞身前扬唇一笑:“怎么样小王爷,我这次没食言吧。” “没有。” 此刻异色的瞳孔中只容得下苏玉一人,江辞抬起尚未停止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骂你骂早了。” “你还骂我?”苏玉怼了他一拳,“太过分了吧。” 江辞低声埋怨:“谁让你不先跑回来。” “那是因为...”苏玉收起玩笑的语气,认真道:“你知道我不会抛下同伴逃,我也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她吸了口气也有些抱怨:“明明我们两个都是骗子,却只有我挨骂,太不公平。” “你骗我骗得多,挨骂不冤。”江辞嘴角含笑一句不肯让。 一旁的苏岘啧啧嘴,听着过家家似的一言一语麻起一身鸡皮疙瘩,便抬脚远离,迎上萧铭远拱手行了礼。 “六殿下可有受伤?” 萧铭远摇摇头,有些难为情:“我是一路被保护过来的,幸而未拖累姐姐负伤。” 苏岘听到姐姐二字也有着和江辞一样的疑惑,不晓得是从哪里论的奇怪辈分,只是尊卑有别,他不好多问。 “六殿下来此,可是陛下之命?” “额..”萧铭远眼神闪躲,硬着头皮道:“我是...是自己来的,但是,已让官驿驿卒传信去都城了。” 苏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焦头烂额、断港绝潢之际,竟又添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他甚至不能保证此战之后自己会活着,擅自离宫的皇子,于他当下境况,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看向苏玉,如今只能再次将六皇子托付给玉儿了。 苏玉这边觉得当着许多守卫的面这么抱着,有些尴尬,便推了推江辞道:“又是血又是汗,几日没洗澡,身上都馊了,快松手吧。” 额头忽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凉意离开,耳边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吗?没觉着,玉儿一直是香的。” “咳!” 苏玉还没来得及尴尬,刚走过来的苏岘已经是脚趾抓地忍无可忍了。 “差不多了吧?我这城门是关是不关呐?” 听到自家兄长打趣的话,苏玉倏地红了脸,赶紧用力推开江辞。 “先..先入城再说吧。”苏玉擦擦额头,脸颊更红了。 苏岘见她这模样忍俊不禁,可笑过之后又觉疑惑,明明半年前的家书中,沈芙还说到玉儿与李徐有多要好,可当下看来,玉儿却似乎是心悦晋王的。 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自己妹妹变心快有什么的,想喜欢谁便喜欢谁,高兴就好,只要...这郎婿是个专情的就够了。 如眼前的晋王殿下,已经背对着他的宝贝妹妹俯身下去要背着她走。 苏岘露出满意的笑,牵着他与江辞的马,先行往回走去,萧铭远秉承着非礼勿视的理论紧跟其后。 “你干什么呢江辞,我自己能走。”这要是没有旁人,她早就上去了,而现下好几双眼睛在旁边,还是当着兄长的面。 虽然没有守卫敢抬头看,兄长和六皇子也先走了,但她此刻真的是尴尬万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辞抓住她的手,便不让她走:“若不上来,我们就在这耗着吧。” “你..”苏玉踹了他一脚,拗不过只能爬上他的背。 江辞抿唇笑了下,将她往上颠颠去追苏岘的脚步。 “鞋子都磨破了,还说自己能走。” 苏玉愣住,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整个人贴在江辞的脊背上,下巴抵在他肩头:“阿辞..我也想你了。” 江辞心头微动,盯着脚下移动的地面,唇角的笑意渐渐没入眉眼。 心喜难自抑,脚步也就越快,没两步他们便追上了苏岘两人。 走在城中,见到一排排尚未得到处理的尸体,几个人的心情都凝重起来。 “苏将军,这是怎么了?” 萧铭远着实被吓到了,这种惨象他在书中看到过,大旱、水患、瘟疫... 可没有任何一段内容能描述出眼前的情景,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他,人间惨象会惨至如此。 “是瘟疫,已经过去了。”苏岘隐下了关于毒药的一切。 苏玉即便早有准备,但看着此景心中也免不了惊吓,池鱼林木之殃,皆归咎于权与恨。 她本以为今生她嫁给江辞,苏家兵权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李徐身上,再加上李徐受了伤无暇旁顾,如此便不会与忽凛勾结。 可如今看来,她大错特错,也许这次李徐只是为了报复,守住了亲人,竟又害无辜性命,因果循环,该躲的如何都躲不过。 “兄长,父亲呢?” 苏岘怕苏玉担心,语气尽量放得轻松:“父亲也染上了疫病,不过不严重,马上要开战,我便命人将父亲送回都城去好好养伤了,临行前父亲已将帅印交予我。” “也好。”苏玉并没有戳穿,她想父亲应是病得很严重,严重到神智不清或一分也动弹不得,即便怒不可遏,也无法反抗,不然父亲一定不会在大战前离开。 “兄长可想到了对策?” 苏岘视线扫过江辞又归于前路:“我与晋王殿下已商量出一法,或可解光州之困。” “何法?” “围魏救赵。” 苏玉不需多加思索,便知晓苏岘心中所想:“兄长想让我去?” “你与程羽一起。”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军令。”苏岘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苏玉抱紧江辞的脖子,在他耳边问道:“阿辞,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嗯。” “你要抛下我?” 江辞闻言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温声开口,是解释也是安慰。 “玉儿,我信一定能等到你。” 苏玉慢慢松开紧攥的拳头道:“兄长,何时出发?” “明日卯时,天亮便走。” 第五十章 不移攻城之心 带上所有能行动的兵卒,绕过忽凛大军全速赶往忽凛。 忽凛此次倾巢而出,光州便也倾巢而出,互攻城池,只看两座守备空虚的城谁先身死,只要能挺到忽凛城破,大军回援,光州便会得救。 这便是苏岘所说的计划,表面围魏救赵,实则破釜沉舟。 赌上所有,势必拼一个你死我活。 而苏岘与江辞把赌注压在苏玉身上,把光州城百姓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苏玉身上。 如若失败,攻城者能活,守城者必死,这其中还有着他们想让苏玉活下来的私心。 屋内水汽蒸腾,苏玉将头浮出水面,脸颊和身体被水泡得粉红。 热腾腾的水抚平了杂乱的心绪。 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必须抢在忽凛人之前,攻下忽凛边境的第一座城。 “雪芽,帮我把衣服送进来。” “雪芽?雪..” 苏玉顿住,苦涩涌上心头,热气再难盖下从内到外的寒意。 “主人?” 阿月捧着干净衣服走进来站在屏风后:“主人是洗好了吗?” 思绪远去,苏玉离开浴桶绕过屏风,拿到衣服快速穿好,来不及擦干头发,便走出屋子去往苏岘所在。 天还未亮,走到大堂,屋内染着点点烛火,只有苏岘、萧铭远、程羽三人,不见江辞。 “兄长。” 苏玉跨过门槛,三两步走到沙盘前朝苏岘拱手道:“是否可以出发了?” “嗯。”苏岘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沙盘,他指着一条草木茂盛的路道:“此路是距离忽凛边境布罗城最近的一条路。” 他的手指移动到过半之处:“但此处有一沼泽,我已命人连夜备齐了特制的木板,你们全部带上,派出的探子回报忽凛大军据此不过五日路程,所以你们要星夜兼程,五日之内必须兵临布罗城。” “是。”程羽揖手一拜。 苏岘眉头仍紧紧锁着,他抬头看向程羽与苏玉二人,左右为难,思索半晌道:“若是忽凛小人诡计多端,潜入我大恒,将我父一行截住,作以威胁,你二人该当如何?” 程羽没有一丝犹豫:“末将拼尽全力也会保下侯爷性命。” “兄长放心。”苏玉双眸坚定,“无论何种境况,我都不会更改攻城之心。” 苏岘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此行,命苏玉为主将,程羽为副将,六殿下同行,即刻出发。” “是。” “末将领命。” “等一下!”萧铭远稀里糊涂被派出去,满脸都写着不情愿,“苏将军是觉得我贪生怕死吗?我也要留下守城。” 未等苏岘张口,苏玉先行上前一步道:“你是觉得我和程将军贪生怕死吗?跟我们去突袭委屈你了?” “玉儿!”苏岘斥责道,“怎可对六殿下无礼?快向殿下赔..” 罪还没说出来,萧铭远倒先向苏玉赔罪了。 “姐姐你误会我,我没有诋毁你和程将军的意思,我是...” “此战攻比守更为重要,光州城所有百姓的命都托付在攻城之军的肩上,让你同行是让你在这危难之时,以皇子身份鼓舞军心,怎能说成是贪生怕死?” 苏玉丝毫未留情面:“好,你想留下,那便扪心自问自己留在城中可有半点用处?是能守城杀敌?还是能医救伤员?不过累赘罢了。” “玉儿!不得放肆!”苏岘大呵一声。 虽然苏玉所言字字句句皆是他想说的话,但萧铭远再怎么样也是皇子,是君,他们是臣,怎可以下犯上。 “舍妹无礼,望六殿下勿要责怪,下官让六殿下同去,确如舍妹所说鼓舞军心,城中有晋王与下官在,殿下尽可放心。” 萧铭远眸色暗淡下来,强忍委屈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与你们同去。” 说话的功夫,屋外太阳已有东升之势。 “该出发了。”苏岘拱手向三人各行了礼,“光州数万百姓的命,我便托付于诸位了。” 苏玉、程羽两人连忙抱拳拱手回礼。 “将军放心。” “兄长放心。” 天朦朦亮,所有兵卒集合完毕,三人勒马走在军队前面,城门大开,一行队伍缓缓出了光州城。 忽然,阿月跟着跑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长帕子,她急冲冲地跑过军队,跑到苏玉身侧,将手中的帕子和一条鹿皮绳交在苏玉手中。 苏玉捏着鹿皮绳,回望城墙,却不见绳子主人的身影。 “主人。”阿月呼哧带喘,深吸好几口气,气息才平稳下来,“王爷说,头发不擦干,会着凉。” 苏玉捏紧手中帕子道:“我知道了,回吧。” 阿月点点头,紧着步伐又跑了回去。 苏玉擦擦头发,用鹿皮绳将长发束好。 “出发!” 招财一马当先奔出去,长长的队伍随后奔袭起来,转眼便消失在视野中。 江辞收回视线,转身走下城墙。 离决定生死只有五日的时间。 这五日,苏玉一行几乎是日夜不停的赶路,想再争取些时间。 光州城内更是一刻不敢停歇,城中所有壮丁都被集结起来,一半去城外敌军毕竟之路上布置陷马坑和铁蒺藜。 一半则在京域关布置转射机、檑具和飞钩等守城器具,为做城破之时最后一击,赶工制了刀车,立于城门内。 江辞与苏岘日夜商量布防,冬玟监工,而徐天冬也没闲着,带着雪芽和城中医师在军营为将士诊治,为守城人数努力做着争取。 披霜冒露,全军全速,突袭的队伍,终于在第四日夜里赶到了布罗城外十里。 整休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兵临布罗城下。 与做足准备的光州不同,布罗城完全没有设防且因与大恒实力悬殊,忽凛此战倾巢而出,留给各城守将的兵力甚至不如大恒一个小城县衙的衙役多。 城上的哨兵见此急忙击打通报的大鼓,隔着一道城墙,也能感觉到布罗城中有多么慌乱。 没多大会,守将便站到了城楼上,传令兵走到苏玉三人的马旁,只等号令。 “告诉他们,降,则放过城中百姓,战,则屠城。” 程羽和萧铭远聚是一愣。 而苏玉却是异常坚定,只有用最极端的方式,才能让忽凛大军不敢耽搁片刻地回援。 “敌将听着!”传令兵扯着嗓子大喊,声音清楚地传上了城楼,“速速投降!可保城中百姓无恙!若誓死顽抗!我军定会踏破城关!不留城中一人!” 城楼上身着盔甲的男人明显有些难安,他的视线从萧铭远、苏玉、程羽的身上扫过,最后留在了立马于中心之位的苏玉身上。 “来将可是恒国苏氏中人!” 苏玉不欲废话,便抬手示意传令兵。 “贼子休勿多言!到底是战是降!” 城楼上的男人左右踱步,忽然想到什么大喊道:“你是不是恒国宁远侯的女儿!” “正是!”苏玉勒马向前走了一步,不介意让对方死个明白,“本将不想与宵小多费口舌,是战是降只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 敌将闻言长舒出一口气,紧张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他与一旁的副将耳语几句,副将转身跑下楼去。 “二小姐,好像有些不对劲呐。”程羽勒马走到苏玉身边。 苏玉眸子微微转动:“的确奇怪。” 正当程羽想再说什么时,城楼敌军副将绑了个少年上来,推到城楼边手持短刃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小公子!”程羽瞬间攥紧缰绳,差点儿勒马奔出去。 “怎么回事,小公子怎么会在忽凛人手里!” 苏玉呆楞地望向城楼上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身体瘦弱,好似抓着他的男人只要稍稍一用力,他便会立时断气,也许敌将正是知道这点,甚至都没用太粗的绳子去绑他。 “莫儿...” 真的是莫儿,苏玉慢慢攥紧缰绳,手指越攥越紧,指甲嵌进肉里面,手掌上沾了细细的血痕。 她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李..徐..” 不愧是你,心机谋略一丝未减,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每一步都踩在人心的最弱处。 “兄长倒是一语成谶。” 苏玉垂下眸子,视线落在马身侧挂着的弓箭上,忽而笑了,笑得苦涩。 李知津啊李知津,重活一世,却还是要被你牵着鼻子走。 “城下的人听着!速速退兵!不然让这小子血溅三尺!” “退兵?哈哈哈哈,笑话!” 苏玉取下弓箭,羽箭搭在弓身上,拉弓而起,箭头直指城上少年的喉咙。 “二小姐!” “闭嘴!”苏玉拉弓的手沁出了一掌心的汗,面上却丝毫未显波澜。 “兄长命我为主将,再敢多言,军法处置!” 程羽看向城楼上的少年,又看向苏玉,急的出了一头的汗,哎呀一声低下了头。 “姐姐?”萧铭远实在忍不住开口,“城上的...不是你弟弟吗?你....要杀他吗?” 城楼上的敌将看到这架势直有些发懵。 “苏将军!你睁眼看看清楚!这可是你的亲弟弟!” 苏玉眯起眼睛,慢慢将弓拉满:“我看得很清楚。” “姐...姐姐,或许,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吧...我们要不要从长计议,这....”萧铭远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人要有多心狠,才能丝毫不犹豫的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弟弟。 苏玉望着城墙上少年,那双桃花目的深处泛滥着不可磨灭的悲痛。 第五十一章 城破之际 人畜不留 “程将军。”苏玉想做最后一次挣扎,“我问你,你可与城上二将交战过,二者武艺如何?” 程羽已经不太想与苏玉说话,但还是回答了:“单论武功,守城敌军主将不在末将之下 “好。” 那就好,敌将不会舍得唯一的救命稻草身死,她不在意的人,他们会想赌苏岘在意,所以她也想赌只能赌,她赌那个人可以拦下她的箭。 “二小姐,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程羽急得火烧眉毛,看着比刚刚苍老了许多,“你让侯爷夫人老来丧幼子,如何交代啊!” “是啊姐姐。”萧铭远也随之附和。 “向陛下如何交代!向光州百姓又如何交代!即便今日城上受挟制的是我的父母双亲,我也不会后退半步,城上诸将听着!现在放人投降还有余地!不然丧弟之仇我定加倍奉还!” 听着坚定不似作假的语气,城上几人皆头脑发懵,这少年本是大汗发的免死金牌,结果现在敌军却要亲手杀掉金牌。 主将扶住城头泛白的嘴唇张动道:“好狠心的女子。” 挟制着苏莫的副将着急地用忽凛话问:“将军,现在怎么办啊?” “降是死,战也是死,万不能降。” “将军,您没听到那小女子说若是战便要屠城吗?” 主将的手在城砖上慢慢蜷起,指尖用力到发白:“我的妻儿还在中都,若降,必将连累他们问斩,可身后百姓....” “还没决定好吗!”苏玉微微移动箭头,将弓拉到了最满,“三!二!” “命令全城死战!” 听不懂的语言传入耳中,苏玉猜到对方的选择,血腥之气涌上喉咙,心也跟着死了半截。 “一!” 长箭离弦,直奔城上少年的咽喉。 莫儿,阿姐没办法了,如果不速攻下布罗城,京域关便会失守,敌军将会踏平光州,数万百姓流离失所,他们也有父母儿女兄弟姐妹。 在同一个时刻,苏玉同时体会到了受制于人的无可奈何和箭指亲人的心如刀绞。 铛! 羽箭在刺入要害前被刀挡了下来。 苏玉唇角细微上扬,看着敌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传我将令!不许奸淫!严禁私刑!违令者立斩!城破之际人畜不留!攻城!” 战鼓声响彻城关,守将握紧弯刀后退一步,用着毫无准备的防御和为数不多的兵力,毅然向必然的结果走去。 大军怒吼着推着攻城猛冲向城门,而苏玉稳稳立于原地,一眼不眨地注视着敌方主将,敌将注意到她的目光脊背瞬间散出寒意。 那道目光带着身经百战的杀意,带着鲜血染成的坚毅,根本看不出那是一个首次出战之人。 一下,两下... 攻撞城门的声音盖过了双方的战鼓之声。 城门的缝隙越来越大,终于在第十下时,攻城车撞破城门冲进城关无情地压死一片顶门的士兵。 “程将军,挟持舍弟之人,请莫要给他痛快。” 程羽双眸燃起怒火,拱手道:“末将正有此意,驾!” 吼声与刀刃相碰的声音刺耳。 萧铭远勒马走到苏玉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惊恐万分,根本无法理解:“姐姐,那城中百姓是无辜的,攻下城池即刻,为何非要屠城?此等做法太不仁义。” “你与忽凛讲仁义,他们可会与你讲仁义?若忽凛人攻入光州城,你可知会有多少男子被抓做奴隶?多少女子受奸淫而死?多少孩子会被军队当做活靶子射杀?” 苏玉盯着眼前的厮杀,心中并不好受,但面上却保持着冷漠:“只有做绝,做狠,才能逼着忽凛大军返回,才能保住我们恒国的百姓,殿下,这是我教你的第二个道理,姑息优柔,对敌人仁慈,即是自寻死路。” 她抬头望回城楼,执起弓箭,长箭破风精准地射断城楼上忽凛的军旗,随后目光锁定于敌军主将身上。 “第三个,擒贼先勤王。” 缰绳挥动,招财会意嘶鸣一声奔入布罗城。 苏玉策马冲过混战人群,直接骑上了城墙,马蹄一步便可跨越十阶,不费半分功夫苏玉便已经杀到了布罗城主将的身前。 剑身用力一甩,鲜血洒在城砖上,苏玉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但已经给足了压迫感。 城门已破,军旗已倒,即便是再勇的将军也杀不出血路来了。 “啊!!” 男人提着弯刀冲过来,苏玉一手攥着缰绳,飞身出去踹在男人胸口,而后松开手站定,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执剑直攻对方下盘,在膝盖处划开两个口子,鲜血滴在地面,苏玉朝伤处狠狠踹了一脚,男人未受得住跪了下去。 冰冷的剑刃搭在脖子上,苏玉踢掉男人手中的刀,捡起在手用力掷出,刀刃划破擂鼓士兵的侧颈,扎破了布罗城的战鼓。 一方鼓停,士气衰竭,铁骑踏破最后一颗敌军头颅,冲入城中,兵刃相击的声音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声嘶力竭的哭喊,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 杂乱中,苏玉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剑柄又攥紧了些,她不能退,不能怕,不能心软。 “你这个恶毒的魔鬼!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我保证,在此之前,你会先行去探路。”苏玉踏上男人的脊背,将男人踩在脚下,“忽凛无端挑起战争时,便该预料到会有今日。” 城墙下,程羽已经绑住敌军副将,救下了苏莫。 “程将军!” 程羽抬头望过来,见苏玉已经擒住主将顿时大喜,一手扛起苏莫,一手扯着敌将走上城楼与苏玉汇合。 他将敌军副将一脚踹翻在地道:“二小姐,此二人如何处置?” “呸!杀了我吧!” “我当然要杀你。” “程将军。” 程羽领会适宜,挡在苏莫身前捂住了他的眼睛。 苏玉挥剑砍下主将的头颅拎在手中,周围一圈皆是喷溅的血迹,红到发黑的血从断口处汩汩流出瞬间汇聚成水洼。 看到这幕的敌副将噤声闭上了眼睛,然后再次挥起的剑却不是对着他的脑袋,而是斩断绳子将他松了绑。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杀就杀!干脆点!” 苏玉将手中的头颅扔到那人的怀中,那人惊了一瞬,而后悲从中来,哭喊了好一会他们听不懂的话。 “哭够了吗?” 前世此战忽凛可汗是亲征,想来今生也是。 “带上这颗头,传句话给你们的大汗,如若他不撤兵,我会一路屠城至中都,每隔三日送上一颗新的守将首级为证。” 男人抱着头颅眼中充满着仇恨。 “程将军,劳烦你命人选一匹快马牵与这位将军,再将这首级装好。” “是!”程羽朝男人踢了一脚,“滚起来!刚才以人质做要挟,现在又何须摆出以死明志的模样!” 苏玉微微笑道:“我劝将军麻利些,免得不能在我下令屠城前赶到。” “哦,我说错了。”苏玉走到城墙边望着城中已经毫无声息的尸山血海,微微侧过头道:“是不能在我屠下第三座城前撤兵。” “你!!” 男人双目瞪得通红,爬起来飞速往城楼下跑去,程羽见状朝身后亲兵道:“去,将我的马牵给他。” 亲兵应声,追着那人跑了下去。 苏玉用臂弯擦干血迹,将剑插回剑鞘:“程将军,令各营点兵,严查有无违令者,如有立斩,查验后立即用饭,备好水与干粮,一个时辰后出发。” “得令!”程羽松开苏莫,也离开了城楼。 “阿姐..” 少年虚弱的声音响起,苏玉胸口好似被压了一块儿大石头,上不上下不下,让她根本呼吸不过来,更不敢回头去看。 忽然冷似冰雪的手牵住了她的手,凉得她眼眶发酸。 “阿姐,我想你了..” 眼泪滑落眼睑,苏玉回身抱住浑身冰凉的少年顿时泣不成声。 “对不起,莫儿..对不起..” 少年冷汗出了一身双腿发软,只能将身体全部靠在她身上获得支撑。 “阿姐说的对不起是什么?”少年明明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大半精力,却还是故作轻松地用着玩笑的语气,“若是因顾全大局毫不徇私而对不起,那阿姐就不是苏家人了,若是因用我的身份去逛花楼,那阿姐可得好好补偿我。” 闻听此言,苏玉更觉心悲,更觉歉疚,她忍住眼泪哽咽道:“莫儿想要什么补偿,阿姐都一定办到。” “再...咳咳咳咳!”苏莫喷出一口血来。 “莫儿!”苏玉松开怀抱,扶住苏莫,少年病态的脸上洒了些许血迹,惨白的嘴唇也被鲜血染红。 “莫儿你怎么样?” 苏莫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事..这口血吐出来我好受多了。”他擦去嘴角的血迹道:“还没说完呢,我想让阿姐再带我去君度山看一次梅花,因为这副身体,除了阿姐没人肯带我去。” “好,阿姐答应你,一定带你去。” 苏莫满足地笑了下。 “莫儿,你...你是如何被带到忽凛来的?” 苏莫刚闪出光亮的眸中慢慢暗淡下去:“是...是三姐姐,她..她说有话与我单独说,我才会留下杜衡,独自随她下山。” 果然,苏玉刚刚就在想,大恒境内,有杜衡护在身边,怎么可能被忽凛人抓住,原来真是内贼。 “莫儿,这事不要外传,连杜衡也不要说。” “阿姐放心吧,我都知道的。”苏莫点点头,神色忽紧张起来,“阿姐,杜衡这么多日找不到我,他会不会..” “不会的。” 苏玉温柔安慰道:“我会将忽凛人绑走你的消息和已救下你的消息传回都城,杜衡听到后,定会回府等候。” “那就好..”苏莫说着眼中还是抹不去悲伤,“阿姐,三姐姐怎么会想害我?怎么会叛国呢?” “是啊。” 为了外人去害自己的血肉至亲,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事苏玉前世死前没有想明白,如今也想不明白。 “也许是鬼迷了心窍吧..” 第五十二章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光州,京域关。 断臂断肢的人被拖下城墙,还来不及安置,拖行的人便被一箭射杀。 阴风卷起烧焦的战旗。 关外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关内亦是遍布着火攻后烧焦的尸体。 “忽凛撤军了!将军!忽凛撤军了!” 苏岘折断肩头的箭,银枪抵住地面支撑身体,他望着城关下整军后撤的弯刀铁骑,眉目间露出安定之色。 血腥和烧焦的气味弥漫在城墙内外。 来来往往临时充兵男子皆是满面倦容,看到大军撤退,没有一个人欢呼,都默契地瘫倒在自己的位置。 有的刚坐下就已经累得睡着了,根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靠到尸体。 江辞站在半破的城门内盯着门外马蹄卷起的黄沙,一颗心又紧揪起来。 “玉儿,一定要赶回来。” 早就在战场上口盘旋的秃鹫,在大军撤走后迫不及待地飞落到尸堆旁大快朵颐。 “冬玟,让徐先生带上光州城内所有医师以最快速度赶来抢救伤员。” “是。”冬玟牵了马迅速奔袭而去。 苏岘走下城楼,肩头的血已经沁透白衣渗出了盔甲。 “传我帅令,任何人不得懈怠,即刻清理城墙,修补城门,重新调整器械,以防敌军去而复返,派出斥候,传报敌军动向。” “得令!”一旁的亲兵拱手一拜返回传令。 “苏将军。” 江辞走上前,视线落在苏岘的伤处:“苏将军这伤需尽快取箭包扎。” “无妨,不过小伤。”苏岘上下扫了遍江辞,满身血迹很难辨认,“晋王殿下可有伤到何处?” 江辞唇角微扬,学着那日苏玉的语气道:“都是别人的血。” “哈哈哈哈哈!”苏岘朗声大笑,拍了拍江辞的肩膀,“看来殿下也不是那个追着玉儿要兔子的少年了,下官..也快老了。” “将军不过而立之岁,正值壮年,何谈老之一字。” 苏岘又笑了笑,而后收敛笑意凑到江辞身边,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转变得异常严肃。 “下官与内子成婚时曾立誓此生不纳妾室。” 江辞侧头看向对方,眼眸中些许疑惑。 苏岘继续说道:“殿下说李侍郎为幕后指使,下官仍难以相信,但...苏岘愿与殿下及王妃同行,日后晋王府之言真做真,假亦做真,望殿下莫辜负王妃的一片真情。” 江辞眼底泛起细微的波澜。 苏家表面是宁远侯为家主,实则兵权却掌握在苏岘手中,即便他与玉儿成婚,也不能算得到苏家同盟,只有苏岘如此说,才是真正决心将苏氏全族与他绑在一起。 “今日起本王与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江辞后退一步向苏岘揖手一拜,“江辞愿向...兄长及九泉之下的先父先母立誓,此生只有玉儿一人,若有相负便叫天雷索命,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在江辞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毒誓,对他来说,没有了苏玉远比这世间一切酷刑还要难熬,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苏岘唇边的细细的胡茬随着笑容动了动,他托住江辞行礼的那双手道:“自古无价宝易求,有情郎难得,望殿下岁岁年年长长久久皆记得今日之言。” 同生共死过,远远比相识十数载更值得信任,苏岘口中说不信李徐之事,实际心中已有隔膜,而对江辞的信任,另一半是因为他看得出苏玉对江辞是有真心的,且江辞对苏玉也有着一片深情。 江辞会因对苏玉的情而失去理智,一颗心掌握在苏玉手上,他便不怕晋王府与江氏一族会有想吞下苏家兵权之心。 这才是苏岘肯压上全副身家的原因。 “太阳要落了,总算没有辜负这一城百姓。” 江辞顺着苏岘的目光望过去,城墙外的天空中盘旋着刚刚赶到的秃鹫,似血染红的夕阳照在城楼上显得格外悲凉。 心弦飞出慢慢被合上的城门,飞向了黄沙蔓延的千里之外。 “驾!” 几千人的队伍疾驰过林路,马蹄被包裹上了一层厚泥。 “劳烦程将军断后,所有人必须全速返回,不得落下任何一人。” “是!”程羽掉转马头奔向队伍的最后。 腰上的那只瘦如嶙骨的手又艰难地攥紧了些,苏玉面露担忧:“莫儿,还能坚持吗?” “能..” 苏莫已是满身的冷汗,五脏六腑被颠得撕裂的疼,只能紧咬牙关坚持着,不想因为他一个人拉慢队伍。 “千万抱紧阿姐不要松手,坚持不住一定要说。” “阿姐放心,不必担心我。” “嗯。”苏玉岂会不知自己弟弟的身体,但眼下,如若慢上一丝一毫,便会与忽凛大军遇上,他们必须日夜不停绕过忽凛人,原路返回。 只有争分夺秒,才能抓住生机。 苏玉与程羽一前一后带着队伍,每一个人都不敢懈怠分毫。 不分昼夜地跑,别说吊着口气的苏莫,就连苏玉和程羽都是强撑着。 几千骑兵不眠不休跑了三个日夜,终于在精疲力竭前赶回了光州城。 一进光州城苏莫就不行了,来不及复命,苏玉便火速将苏莫安置好叫来徐天冬诊治。 徐天冬在光州城的时日,没再露出半点扯皮的模样,每日眉头皱得比谁都紧。 “小公子这病是打娘胎里带的,仔细娇养着尚不能痊愈,而今长途跋涉又受惊吓,便更严重了些。” “那该如何?”苏玉急得心慌,“先生可有法子医治?” 徐天冬摇摇头,又点点头。 “先生是何意?能治还是不能治呀?” “起码要卧床三个月才可恢复,之后能不能根治,小人需得慢慢研究。”徐天冬既不说能治,也不说不能治,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卧床三个月,那莫儿岂不是不能与我一起返回都城了?” “就留在光州吧。” 苏玉转过头,苏岘跨步走了进来。 “就让五弟留在我这吧,我会传信回府,让杜衡来照顾他,待身体好些再回山。” 苏玉思忖一番道:“也好,援军一到,光州就安全了,只是要辛苦兄长了。” “我们兄妹三人何谈辛苦二字。” 苏岘向徐天冬微微颔首:“何况徐先生会留在光州城住一段时间,也可照看莫儿。” “先生不回都城了?”这倒是出乎了苏玉意料,不是很着急要找到自己女儿吗。 “哎,不是不回,只是暂留,我还要找我闺女呢。”徐天冬说罢叹了口气,“这满城军民虽解了毒却损伤不小,你们这光州的大夫又好像是吃干饭的,我只能自己想想办法医治,现在又多了你们家小公子,我哪走得开啊。” 苏玉深有感佩之心,拱手道:“先生医者仁心,当受一拜。” “哎我天!”徐天冬吓得趔趄,赶紧将身子拜得更低了些,“这这这,这不是折煞我了吗,你们是贵人,哪能向我这一介平民行如此大礼呀!” “受得的。”苏岘说着也拱手一拜,“苏某替幼弟及光州上下谢过先生大恩。” 要不是胳膊腿太僵了,徐天冬都想把腰折到膝盖上:“不必不必,学了医不治病救人也是没劲,何况...嘿嘿,何况这晋王殿下许了小人不少钱呢。” 两人闻言皆无奈的笑笑,见徐天冬要给苏莫施针便一前一后退出屋子。 “兄长接下来打算如何?” 苏岘负手而立:“大军一到,修整三日,进攻忽凛。” “这..是否太急了些?” “陛下要我与父亲一个月内攻下忽凛,眼下已经过了半月,不能再耽搁。”苏岘目露寒光,语气坚决,“不能让忽凛人休憩太久,眼下国仇家恨,正是士气鼎盛之际,半月内,必然踏平忽凛。” 苏玉浅浅点头:“兄长所言不无道理,但眼下城内伤亡惨重,还需慎之又慎,千万小心。” “放心。”苏岘笑着抬手拂过苏玉的头,将她挡在眼尾的发丝别到耳后,“没想到玉儿也长大了,家中一切可都好?” “母亲和嫂嫂都好。”苏玉说嫂嫂二字时特意加重了声音。 苏岘拍了下她的后脑勺道:“刚夸完才发现你这小鬼头真是一点没变。” “切。”苏玉揉揉脑袋,状若不高兴道:“我这是生了一双慧眼,看得透兄长的心思。” “少贫嘴。” 苏岘又背回手,眉眼间笑意尽褪,添了些愁容:“不过..我确有一物要你带给你嫂嫂。” 说着他从里怀取出一枚雕刻精细的木簪,木簪表面有有似时常把玩而隐隐发亮的痕迹。 苏玉接过发簪心里有些不好受。 都城到边关太远,远到一封家书一月方可送到,远到看不见同一时刻的日升日落,远到柔软的南风刚吹过山岗便被冷得散了,远到让母亲思念的泪归入寂静长夜,远到让一对相爱的人年年岁岁不得相见。 “待我手书一封信,你也带回去交予你嫂嫂。” 苏玉握紧木簪眨眼笑了笑:“信我可不带,等兄长攻下忽凛班师回朝,有什么话亲口对嫂嫂说吧。” “你这个...”苏岘指着她忽而笑了,“行,等在都城见时,兄长请你喝酒。” 苏玉挑挑眉:“那感情好,还要叫上阿辞和...哎?”她才注意到,从入城到现在都没见到江辞的身影。 “阿辞受伤了吗?”她抓住苏岘的袖子,心提到了嗓子眼。 “受什么伤啊?”苏岘指了指自己箭伤的位置,“你兄长我才受伤了好吧,也不见你关心关心我,成了亲眼里就只有你的好夫君了。” 苏玉松了口气扬起下巴道:“哼哼,兄长要是真伤重了,刚才打我可没那么大手劲儿。” “哈哈哈哈...你呀。” “那江辞到底去哪了?”苏玉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怎么...不来找我啊。” 苏岘恢复正色:“斥候回报你们已经进到大恒境内,他便快马加鞭先行往都城赶了。” “什么??”苏玉听了气不打一出来,“他居然不等我,带着六皇子万一回去的路上有危险怎么办啊?他不管我了?还说什么喜欢我,骗子。” 苏岘忍不住笑出声,笑过后又劝慰道:“玉儿,他是亲王,且手握重兵,离开都城的时间越久,陛下越寝食难安,光州之困已解,他必须尽快赶回,这道理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懂?” “不想懂。” “玉儿,怎么还像少时一般不讲道理?”苏岘可谓苦口婆心了,“设局之人一计失败不会再轻举妄动,回程是安全的,何况晋王殿下已经将贴身侍卫冬玟留下保护你了,回程我也会派军护送。” “兄长,你怎么回事?怎么净帮他说话啊。” 道理苏玉都懂,但她就是生气,江辞就不能跟她打个招呼再走吗?留个字条也是个意思吧。 苏岘闻言严肃了些:“玉儿,兄长不是帮他,是在帮你,皇室中人天生薄情,晋王殿下虽现在对你情深,但难保有一日他的那颗心不会变,兄长不想你因为一点小事与之争吵消耗深情。” “你先是苏家人,后是苏玉,最后才是晋王妃,而晋王妃则先是晋王的臣子,后才是晋王的妻子,兄长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永远把我们苏家的利益生死放在心里。” 苏玉听着这些话陷入了沉思。 想与苏家结亲者一半是觊觎苏家兵权,而今拉拢住晋王,便可保苏家兵权不被争夺,这是从联姻方面去看。 可...阿辞是阿辞,还是晋王呢? 他是真心的吗?他会变心吗? 她不知道,因为前世李徐也是这般真心,今生她还会重蹈覆辙吗? 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 天下最难看清的,无非人心二字,但她还想赌一把,不赌江辞的心,不赌她的心,只赌命运不会捉弄她两次。 第五十三章 醉酒后的江辞 永盛十二年,初春。 三月里,料峭春风吹得人直打寒颤。 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慢慢驶过长街,车内暖烘烘地生着小火炉。 苏莫掀起布帘,探头向外看。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刮得他脸颊生疼,他连忙放下布帘,掩唇低咳了起来。 “世子。”一旁的小侍从忙抚上苏莫胸口,为他顺了顺气,“世子这身子尚未大好,可莫要再染上风寒了。” “咳..咳...咳..”苏莫指了指窗外,只沾了一点冷风便说不出话来了。 “世子是要寻二小姐?” 苏莫点了点头。 “停车!”马车随着小侍从一声令下,停在了街道中央。 小侍从将斗篷盖在了苏莫身上,自己快步下了车,很怕冷风再顺着车门进去。 马车外寒意绕身,小侍从紧了紧外衣,向马车后看去。 远处,一个身着赤色劲装,长发高束的女子,骑着枣红色大宛马缓缓踱步,正是苏家二小姐苏玉。 苏玉生得比同龄女子要高些,鲜衣怒马,打眼一看不像是官家小姐,倒像是哪个王侯贵族家的小公子。 丹唇皓齿,一双桃花目中带着自有的张扬,顾盼流转间,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二小姐!”小侍从朝苏玉挥了挥手,苏玉立即策马加快步程。 大宛马停在马车一侧,苏玉一跃而下,抓着缰绳靠近布帘,心中担忧,却又不敢放大声音,唯恐惊到车内的人。 “莫儿?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阿姐,咳咳咳咳..”马车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玉连忙制止:“别掀窗,小心染了风寒。” “咳咳..阿姐,外面冷,一起乘车走吧。” “好。” 苏玉松了缰绳,在马耳边低语了几句,拍了拍它的脖颈,那马就好似听懂了般,自己转身回府去了。 苏玉与小侍从先后上了车,马车又轱轱辘辘地向前驶去。 苏玉将备好的手炉递到苏莫手里:“娘都说天还凉着,让你再晚些时日复课,你偏不听,可千万别受了风寒。” “因着我这病,已经耽误不少了课程,母亲是太过担忧了,我哪就那么娇气了。”苏莫偏过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苏玉轻笑两声:“不娇气,我们家小侯爷一点也不娇气。” “阿姐,你又打趣我,这世袭本就应是兄长的,都怪我身子弱,没出息,父亲才怕我没有依仗,才让我承袭。” 苏莫说着眸色暗了暗:“原是我..抢了兄长的。” “说什么呢你。”苏玉轻拍了下苏莫的脑袋,“莫儿天资聪颖,才智过人,七岁便能熟背四书,苏家满门为将,若将来出了个学士,那才真是光耀门楣了。” 苏玉说到此,挑眉笑了笑:“再说了,兄长新婚燕尔的,怎么会跟你计较这等小事。” “阿姐!你又乱说话,母亲叫我好好看着你呢,天府书院多得是王公贵族,人多口杂,入学后可千万不能再口无遮掩了。” “放心放心,我保证不乱说话。”苏玉笑着举手发誓,一双桃花眼流盼生辉。 生在武将世家,苏玉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如今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性子。 苏父想压压她的性子,便向皇帝求了个恩典,让她与苏莫一起入天府书院听学,今天便是她入学之日。 “世子、二小姐,咱们到了。”马车停下,车夫将脚踏放在车门一侧,招呼着车内的贵人。 “终于到了。”苏玉帮苏莫穿好斗篷,小侍从又装了一个手炉递给苏莫。 苏玉率先跳下了车,这会太阳高悬,温度回了很多,没有晨间那么凉了。 “慢些。”苏玉小心将苏莫扶下了车,又替他紧了紧兜帽。 苏莫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看遍了名医也无法根治,只能喝着些名贵药材调理着。 因平日鲜少出门,他的肌肤总带着病态的苍白。 本就体弱难补,又喜穿素衣,更显得孱弱单薄,苏玉每次看他都心疼得不行。 “世子、二小姐,我们进去吧。” 苏玉抬头看了眼匾额:“天府书院。” 天府书院乃皇家所设,是大恒的最高学府,为大恒培养经世之才的地方。 天府书院的学生,大多是王公贵族家的嫡子,卒业后,优秀院生,可直接参与殿试,通过殿试后,不须再经吏部考核,直接授官。 而她苏玉,武将之后,女子之身,竟有一日也能进到这里听学。 想到此,苏玉难掩兴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小侍从扶着苏莫在后面紧紧跟着。 过了大门走进庭院,入目是一个人造池塘,三月里,莲花还未到花期,湖面显得有些冷清。 绕过池塘便看到一个古朴庄重的建筑,正门上方悬着一块灰白色的匾额,上刻着浮云堂三字。 这浮云堂便是书院的讲堂,先生授课的地方。 “世子,苏二小姐。”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厮,走过来向两人行礼。 “苏二小姐,小的在这候您多时了,祭酒大人命小的带您到住处去,一应用品苏家已经来人备好了。” “多谢小大人。”苏玉抬了抬小厮的胳膊,示意他可以起身了,“不必麻烦了,我跟世子一道去便可。” 说罢,苏玉三人继续往里走。 “苏二小姐。”小厮跟上,“苏二小姐,您的住所不与其他院生在一处。” “啊?这是为何?”苏玉有些疑惑。 “这个..”小厮挠了挠后脑,“书院的院生,都是男子,斋舍大多是通铺,这...所以祭酒便命小的将藏书楼旁边的空屋打扫出来了,虽然离浮云堂远了点,但是安静。” “原来如此。”苏玉点了点头,向小厮拱手道:“请小大人替我谢谢祭酒大人如此费心关照。” “不敢当,小的一定把话带到。”小厮向苏玉行礼,头更低了一些,“晚一会博士要训话,这会到住处,您还能歇一会。” “好。”说着苏玉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侍从,“杜衡,到斋舍后,记得给世子热一碗姜茶祛寒。” “是,二小姐。”杜衡应声。 “有劳小大人带路。”苏玉向小厮微微颔首。 “二小姐,这边请。” 苏玉跟着小厮,走过了大半个书院才到地方,小厮将她引到门口便回去了。 她原以为只是给她在藏书楼旁安排了个耳房,没想到是个还不错的小院,离浮云堂倒没有想象的远,但静是真的静。 她这院子不远处,还建有一个十分雅致的大一进院,挂着水云居三字,看起来像是哪位先生的住处。 苏玉没那么大好奇心,便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屋子虽小,但被打扫的十分整洁,必是母亲提前让人洒扫的。 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苏玉将行李整理了一下,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直到天光将暗才匆匆赶到浮云堂听训。 苏玉和苏莫并排坐着,听着白胡子博士冗长的书院章程。 夜幕降临,外面下起了丝丝细雨,雨声人声交杂,听者越发昏昏欲睡。 苏玉用手肘碰了碰苏莫:“这个老头讲话,一直这么催眠的吗?” “阿姐,小声点,别被博士听到了。”苏莫压低声音,无奈地看着苏玉,“博士年纪大了,讲话自然是有些慢的。” “唉,这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苏玉趴在桌子上,“我已经后悔来这了...” “阿姐,你快起来,再坚持坚持,就快讲完了。”苏莫一下下拽着苏玉的袖子,“一会被博士看到,该罚你了。” 苏玉浅叹了口气,直起身,继续听白胡子博士慢吞吞地说话。 春雨绵绵,送来清冷夜风,苏玉的困意终于随着这凉夜散了些。 “好了,今日便到此。”白胡子博士撑着书案慢慢站起身,“望诸君严以律己、学有所成。” 苏玉的目光跟随白胡子博士移出了浮云堂,透过菱花纹木窗,落在了一个面如冠玉、长身鹤立的男子身上。 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一半以上的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此时男子折起了油纸伞,站在屋檐下,似乎在躲雨。 “莫儿,那是谁?”苏玉浅声询问苏莫,但视线并没有从那人身上移开。 苏莫顺着苏玉的目光看过去:“阿姐,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是李公子呀,不对,现在要称李司业了。” “李徐?一时没认出来,许久未见,他竟然做到了司业的位置?” 苏莫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太傅与安国长公主的独子,十四岁便高中状元,少年英才,闻名京都,虽年纪轻,但才智学识过人,不足为奇。” 苏玉自然听闻过李徐之名,只是她久在军营,与其已有两年未见,她盯着李徐看了会,心想这还是和她一起偷偷种树那人吗? “阿姐,阿姐,我们该走了。”苏莫摇了摇苏玉的胳膊。 苏玉回过神,环顾身侧,发现院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她们两人还稳稳地坐在位子上。 唉,苏玉感叹地摇了摇头,沉迷美色,果然误事。 马车驶入都城,已是近一个月后的事。 驾车的护卫将马车停在宫门外送走萧铭远后,接着朝晋王府驶去。 苏玉敲敲马车的窗框道:“掉头,去宁远侯府。” 马车在指挥下,不多时停在了宁远侯府门前。 第五十四章 我想要你彻底成为我的人 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完全解开褪到臂弯,修长有力的手掌托住她的后枕,让她避无可避,只能接受更深更重的吻。 唇齿被敲开,酒香渡入身体,苏玉觉得自己也快醉了,唇瓣被吮咬着,思绪完全被眼前的人左右,江辞裸露的脊背被她抓出了一道红痕。 霸道野蛮的吻忽然变成了温柔的舔舐,缠绵深情,苏玉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发软。 “玉儿..” 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轻柔的亲吻从嘴唇移到脖子。 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慢慢向上抚摸,解开了系着莲花肚兜的绳子。 脖子上的绳子早就被解开,失去撑力的肚兜即便因被浸湿而贴在身上,却还是慢慢滑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坦诚相见,让苏玉瞬间回过神,她猛地抱住江辞,本想用这种方式遮挡,却不成想胸口的触碰让对方眼中的欲望更盛。 江辞突然一把将她抱起,薄唇刚好与她的锁骨平行。 她偏开头双臂蜷挡到胸前,整个人红得似被煮熟了般:“阿辞你...啊!” 江辞一个转身将她压在泉边的玉石上,无预兆地下坠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揽住了江辞的脖子。 属于女子的美好袒露眼前,男人鬼使神差地低头吻过去,唇瓣烫得苏玉一阵颤栗,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不要...这样..” 沁满桃花目的泪水自眼尾滑落,那双眼睛从内到外红得厉害,委屈又慌乱,但理智却逐渐回归。 这种事不是应该两个人清醒的时候才可以的吗?醉成这样,怎么能知道对方是因为她动情,还是单纯因为人的欲望? 她看着江辞因酒气和情欲而迷离的眼睛,眼泪更无法控制。 “玉儿,你怎么了?” 江辞撑着石头,把她圈在双臂中,低头轻轻吻去她的泪。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看到眼前人的泪水,江辞有一丝的清醒。 “江辞,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吧?” 苏玉想给自己一些肯定,如果只当联姻,她便没什么可在乎的。 可是...可她动了心,她强迫自己相信,但到了这个关头,她却还是害怕,怕眼前这个人也是骗她的。 她想要一个足以说服她的答案,让她愿意托付自己的答案,即使是假的,也能让她日后回想起来不会后悔。 可面前的人却摇了摇头。 周围的泉水冷了下来,冷得像是已经开始慢慢结冰,她咬紧下唇刚想挣扎离开,圈着她的双臂突然合拢,紧紧抱住了她。 “我爱你,玉儿,我...很爱很爱你。”醉意让江辞的话带上了些鼻音,听着像撒娇又像抱怨,“可你..总是看不到我。” 苏玉微微僵住,寒意散去,她几乎没思考一下便脱口道:“我怎么知道你爱我?”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 温泉水气下,有说不尽的软玉温香,缱绻旖旎,但暧昧两端的两颗心却有各自的伤情。 江辞将苏玉打横抱起,三两步从石阶走上岸。 “江..江辞!”苏玉抱住手臂挡在胸前,“你放我下来,我的衣服还没穿!” 江辞把她轻放在地上,却没有撒手的意思,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腰,她的身体只能被迫贴在对方身上。 带着安神香味道的袍子忽被盖在身上,从上到下包裹严实后江辞又将她抱了起来。 “你不冷吗?” 江辞并不回答。 鞋子也不知道哪去了,江辞光着上半身,每走一步都有水珠滴落在地。 “玉儿,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我不去,我要回房睡觉!” “要去。” 江辞根本不顾她的挣扎,酒醉深沉,头脑发昏脚步晃荡,但抱着苏玉的那双手却异常平稳。 “江辞!” 苏玉真的觉着自己要疯了,带她去个地方?去什么地方?他们这个样子能去什么地方?! 挣不过,她只能忍下怒意将头埋进袍子,要丢脸让江辞一个人丢。 “王..王爷,王妃...” 婢女的声音,让苏玉深刻意识到掩耳盗铃是行不通的。 “你想死吗?不许看我的玉儿。” 江辞踉跄了下,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正是在他们院中伺候的,只当作登徒子。 婢女闻言吓得跪地上磕了个头,而苏玉却是觉得这辈子脸都丢尽了。 “去。”江辞努力睁着眼睛,让自己不睡过去,“告诉他们都给本王回避,谁敢看一眼,就剜了谁的眼睛。” “是是,奴婢这就去。” 婢女爬起来,赶紧跑去传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府中的小厮奴婢侍卫都知道王爷抱着王妃在府中乱晃的事了。 两人走过的每一处,单反有人都是统一背过身,闭上双眼,等人走远了才敢睁开。 一路脚步摇晃地走到靠近后门的一处院子,苏玉望过去有些似曾相识。 仔细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她第一次来晋王府时看到的院子,院门和门上的锁仍旧崭新。 “带我来荒废的院子干什么?” “没荒废。” 没带钥匙,江辞直接一脚将门踹开,抱着苏玉走进去。 院中只有一间正房,庭院中心种着一颗一人不足抱住的银杏树,枝繁叶茂,正值秋季,月光铺在满地金黄之上,令人移不开视线。 树下摆放一架极尽精致的香花梨秋千,侧架上还仔细雕刻着莲花纹样。 不用细看,便能知道制作此秋千之人,定费了不少心血。 只不过秋千上堆积了一层落叶,看着有些时日没有人坐过了。 江辞以同样踹开的方式带着苏玉走进了唯一的一间屋子。 他慢慢将苏玉放下,苏玉理好自己的衣服,又将江辞的袍子紧紧裹在身上。 “你真的不冷吗?” 身上全是水,走这一路,苏玉冻得牙关直打颤。 “抱着你,不冷。” 苏玉起了身鸡皮疙瘩:“你带我来这干嘛?” “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什么?”苏玉不止一点的懵。 江辞晃着走到烛台边,拿起上面的火折子,将屋内的烛火全部点燃。 整个屋子明亮起来,苏玉盯着面前墙壁的画,定在那脚底像灌了铅。 画中的女子与自己一般无二,眼中神韵与唇边笑容栩栩如生,仿佛正是自己离开人间站到了画中。 “这是...” 江辞走到画卷前,抬手抚过画中人的眉眼:“我画了一年又一年,这是最像的一副。” 画纸微微泛黄,看着不是近前之物,苏玉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环顾整间屋子,装潢如藏宝阁,摆了几排的博古架,架子中央放着一张罗汉床。 而架子上的东西,有她熟悉的,也有她陌生的。 她走到一处架子前,拿起安置在笔架上的笔,写了太多字,笔尖的毛已经磨损得很严重。 苏玉转动笔身,看到刻得粗陋的兔头,她不由得怔了下。 “这是我送你的狼毫?竟然留到了现在?” “可惜磨损严重,没法用了。”江辞目露遗憾。 苏玉将笔放回,往一旁走去,越走越看,心中就越是震惊。 “这是我的手帕,我的箭,我的发带...” “这支簪子断了我明明已经丢了啊。” “这不是我编的瘸腿蚂蚱吗?还有纸鸢....这孔明灯你没放?” 苏玉停在许多碎块前:“这是兄长送我的砚台,打架时摔碎便没再要了。” “这是什么?”苏玉拿起旁边的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玉块。 “是你玉佩磕掉的碎块。” 苏玉环顾四周,架子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的,丢了的,不知哪里去了的,还有曾经送给江辞的。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心底的情绪,既觉得震惊又觉得害怕。 怎么会有人,能将另一个人的物件收集满满一屋子,做了个藏宝阁出来? 那只狼毫笔,是她为兔子向江辞赔罪的,本都没指望江辞会用。 苏玉的心和脑子很乱,她现在相信江辞对自己的感情,但她没有想过江辞的喜欢会如此病态。 衣角布料和她胡乱写画的纸便罢了,可她甚至看到了带血的纱布,谁会把别人受伤后的纱布收集回家? “阿辞...你..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江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包含了漫天星河,他走到苏玉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苏玉抱入怀中。 “我不知道,我入书院看到你的第一日便想这么抱着你,或许,或许你来找我还兔子的时候,我的心就在你身上了。” 那是六年前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江辞已经喜欢了她六年? “可你没有说过。” 江辞的手紧了紧:“我不敢,你那么喜欢他,根本看不到我。” 他将头埋进苏玉的颈窝,声音悲伤到哽咽:“玉儿,为什么不能回头来看看我呢?为什么我不敢说,为什么要把你交给那个伪君子,明明我才是真的爱你。” “阿辞..”苏玉心里有些难受,放在前世,即便江辞说了这些,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江辞抱起她将她放倒在床上,一遍一遍抚过她的长发,眼中含着无限的深情。 “我想你时,便会住在这里,我从前从不敢奢望能这样抱着你,在藏着我不可告人的心思的房间里,玉儿,你会不会觉得我恶心...” “我只是...有些害怕。”苏玉实话实说,这满屋子的东西,让她觉得害怕。 江辞的神情落寞下来。 苏玉仰起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浅浅笑了笑。 “但是我喜欢你,就不怕了。” 江辞眼中的光愈发亮起来,他回吻过去,这次的吻克制极尽温柔,想尝遍属于心上人所有的味道。 缠绵的一吻殆尽,江辞抚上苏玉的脸颊。 “玉儿,可不可以?” “什么?” 江辞用不断的亲吻和手上的动作回答了她,苏玉盯着那双醉意更浓的眼睛挣扎了下,却被对方抱得更死了。 “阿辞..阿辞。”苏玉别开头努力往外推着江辞,“阿辞你等等..这太硬,我不舒服,而且好冷,我们回去吧,今天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江辞语气像个孩童,可手上却愈发不安分,探进袍子握住她的腰慢慢向上游走。 “别..”苏玉抓住他的手,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玉儿,求你了..”江辞贴在她耳畔,一边哀求,一边亲吻她的耳垂。 “我等不及,我要你,我想要你,我们不是夫妻吗?可不可以彻底成为我的人,真正的在一起,求你了玉儿。” 江辞说着已有哭腔:“让我留住你好不好?我好害怕,玉儿,我不知道要怎么留住你...” “阿辞你..你...” 不知是恻隐之心,还是被撩拨动了情,苏玉鬼使神差也环住江辞的脖子,开始笨拙地回应。 像是久旱之地,忽得甘霖,江辞闭上眼睛,每一个吻都带着无尽的爱。 衣衫退去,苏玉紧张得有些打颤,她抓着江辞的手臂慢慢闭上眼睛,唇上的吻落在锁骨。 轻柔的吻渐渐停止,没有衣物遮盖的身体,让苏玉更加紧张、冷得僵硬,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身上的人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良久,苏玉身上越来越冷。 “阿辞?” 这样就是圆房了吗?那是可以回去了吧。 “阿辞,太冷了,我们回去吧,再待下去我觉得我们要染上风寒了。” “阿辞?” 苏玉推了推身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她托起江辞的头,那人眼眸紧闭,鼻息均匀,俨然是睡着了。 “哈..” 苏玉松开手,越想肚子里的火越旺。 “江,辞,气死我了!”